[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2989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2-15 04:21
第二二二一章 神話

    榆林衛一片風平浪靜。

    朱厚照沒有下令延綏出兵馳援,謝遷也不贊同王瓊的出兵計畫,現在沈溪派個使者回來都沒說要請援兵,王瓊自然斷了即刻兵發榆溪河的念頭。

    城內幾乎所有人都在關注榆溪河戰場的情況,卻並非所有人都迫切想去馳援,唯有早一步回到衛城的雲柳和熙兒,非常希望能到戰場跟沈溪並肩作戰。

    「……師姐,已確定是沈大人身邊那位唐先生到了榆林衛!此前我們在城外救下的就是他跟大人帳下的書吏……我們的人順利幫他翻譯出大人的密信,他去了三邊總督衙門,就再也沒出來……」

    熙兒很緊張,難得知道沈溪派人回來,卻沒辦法交流情況,心裡自然著急。

    雲柳問道:「大人的意思如何……?」

    熙兒道:「問過負責翻譯密文的那人,他說大人並沒有請援,只說接下來一戰得勝後讓榆林衛派出人馬一同追擊韃靼人!說來奇怪,這次三邊總督衙門甚至沒把咱破譯密文的聯絡員給看住,甚至有意無意把消息散播出來,好像故意讓城裡的人知曉!」

    雲柳點頭:「王大人的意思很清楚,想製造出風聲,讓城裡軍民知道沈大人對於此戰的決心和勇氣,認為沈大人還握有底牌應對接下來的戰事。」

    熙兒皺眉道:「但這樣也洩露了大人的真正意圖,要是韃靼知道了,後果不堪設想……王大人這麼做是否太過分了?」

    雲柳這次卻搖頭,「戰場上的事情本來就虛虛實實,誰能判明真偽?現在城內戒嚴,韃靼子細作是否能把消息帶出去還難說,就算傳到韃靼高層耳中,也只以為是大人故弄玄虛。另外,如此宣講的話,也能夠振奮延綏鎮將士的軍心士氣,讓城內的氣氛不至於跟之前幾日那般死氣沉沉!」

    熙兒道:「可是……師姐,大人到現在還沒有脫離危險啊!聽說我軍第二道防線已破損嚴重,韃靼人下一步必然會步步緊逼,直至把營地踏破!」

    當熙兒緊張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雲柳凝眉思考,此時的她顯得異常嚴肅,好像已理清一些頭緒。

    突然間,雲柳的目光變得深沉起來,望著熙兒道:「你相信大人嗎?」

    「嗯!?」

    熙兒不明所以,但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那就是了!」

    雲柳搖頭輕嘆,「大人幾時錯過?他任何時候都可以說算無遺策,難道會在這次出現偏差?其實在行軍路上我們就可以明顯感覺到,大人其實成竹在胸,哪怕知道九邊各路援軍沒到,依然處之淡然,有時候對你我訓斥,也只是讓我們不要多問而已,這說明大人其實早就有了全盤計畫!」

    熙兒有些不以為然,嘟噥道:「大人現在身處險境……你居然說他早就算好的?」

    雲柳沒好氣地道:「也許大人就是想要絕處逢生呢?如果你是韃靼人,遇到沈大人守城,有土木堡的前車之鑑,他們是會避開還是會主動進攻?」

    「道理是一樣的,只有當沈大人走投無路時,韃靼人才會瘋狂,他們想要讓草原得到安寧,非置大人於死地不可!這或許正是大人想要達到的結果呢?」

    ……

    ……

    或許是沈溪這些年來的表現太過耀眼,亦或者沈溪在絕境中仍舊能打出兩場漂亮的勝仗,使得很多人又對沈溪充滿期待。

    之前所有人都覺得沈溪被逼上死路,這回死定了。但到了現在,這些人又覺得,沈溪早就計畫好一切,勝利在握。

    如此一來,原本在戰場上已經被神話的沈溪,又進一步給妖魔化了,讓人覺得只要有他在,沒有奇蹟是不能發生的。

    如今似乎只有沈溪身邊的將領才務實些。

    這些將領跟沈溪一樣走投無路,並不寄望能一直打勝仗,他們只願韃靼人早些滾蛋,如此他們才能平安回到關內。

    第二戰的慘烈程度,讓很多抱有奢望的人徹底回歸現實,他們自己也看清楚了,第一戰以零傷亡獲得勝利的戰鬥以後不可能再有,下一場大戰,只要韃子持續不斷投入兵力,若沒有新的防禦手段,戰線失守是遲早的事情。

    太陽升起後,明軍主動打掃戰場,把所有障礙清空的情報,清楚無誤地傳到韃靼軍中。

    韃靼人難以理解,為何沈溪要把阻擋他們騎兵衝鋒的障礙搬開,好像故意讓開一條道路讓他們衝鋒一樣。

    通過觀察他們自然得出一個結論,沈溪準備故技重施,用埋藏火藥定點爆破的方式對他們進行致命一擊,這也就意味著,誰下一波沖得靠前,基本必死無疑。

    巴圖蒙克一直到日上三竿才從寢帳出來,此時圖魯博羅特已離開營地,帶兵去榆溪河南岸阻擋關內來的明軍援軍,這也是巴圖蒙克親口下達的軍令,就算圖魯博羅特再不甘心也得遵從。

    金帳內,達延汗召來幾名汗部高層開會,除了蘇蘇哈外還有三名萬戶。

    蘇蘇哈道:「明人舉止太過反常……照理說他們連續行軍後又經歷兩次慘烈的大戰,應該抓緊時間休息,就算不休息也應加固防線,但現在……他們居然主動撤到第三道工事後面,根據斥候從南岸觀察到的情況,明人第四、第五道防線比起前三道差得太多,只要我們能攻破最前面那道,基本上就可以拿下他們的營地……而且蹊蹺的是,他們居然把阻擋我們騎兵衝鋒的東西搬開,難道他們想主動出擊?」

    巴圖蒙克的臉色很難看。

    越是看不懂沈溪這些舉動背後蘊藏的東西,他就越謹慎,思慮許久後他一擺手:「不管沈溪做什麼,我們只管按照既定計畫行事!就當明軍已黔驢技窮,昏招頻頻……或許我們只需要再加把勁兒,就可以拿下對手防線!」

    ……

    ……

    張家口堡,守備衙門。

    朱厚照已連續數日茶飯不思。

    他在為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懺悔,而他選擇的方式就是避不見人,甚至連張苑等近侍太監都不接見,平時能接觸到他的僅僅是小擰子和麗妃,同時他對吃喝玩樂的事情也失去興趣,看起來形容憔悴,像是大病一場,但其實主要是心病,整個人提不起精神所致。

    小擰子不斷勸說,雖然知道這麼做徒勞無益,但對於他這樣依附於皇權存在的奴婢來說,能做的事情太少,只能拿出自己的忠心,表達關切。

    「……陛下,您還是進一些飯食吧,這兩天看到您消受很多,奴婢心疼啊……若陛下您有個三長兩短,大明該靠誰來支撐呢?」

    小擰子說話時不住抹眼淚,跟劉瑾和張苑不同,他哭泣是因為真的難過,習慣了朱厚照的飛揚跋扈和放蕩不羈,突然看到皇帝現在這般意志消沉,他打從心眼兒裡疼惜,同時也是因為眼前這個沒長大的少年是他所有希望所在,不希望就此沉淪下去。

    儘管是隆夏時節,朱厚照仍舊蒙著被子,他抬起頭望向小擰子:「小擰子,你說朕是不是很混蛋?」

    小擰子「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哽咽地道:「陛下,您乃是少有的聖明君主,天下人誰不稱道您的文治武功?」

    朱厚照一擺手,似乎不喜歡聽到這種恭維話,「朕還算聖明?簡直糊塗得要命……幸好祖宗給朕留下了一個穩定的江山,也幸好之前有那麼多能臣幫忙打理朝廷,否則的話,朕的所作所為甚至不如隋煬帝和商紂王,簡直要讓自己的國家陷入險地,當個亡國之君!」

    小擰子聽朱厚照如此檢討自己,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本來他可以繼續勸說,但理智告訴他最好緘口不言,否則無論是直接否認朱厚照所言,又或者是表示贊同,事後都沒他的好果子吃。

    在朱厚照跟前這麼多年,這點小機靈他還是有的,因為朱厚照很多時候都是說反話,皇帝並不是斷絕七情六慾的神仙,偶爾也會宣洩情緒,千萬不要把他情緒化的說辭當回事,哪怕所言是事實。

    朱厚照好似沒在等誰回答,搖頭輕嘆:「朕的確做錯了,朕本以為自己可以做到面面俱到,其實一切都因為有沈先生在,朕才有信心能平定草原……」

    「可結果怎麼樣?沈先生領兵出擊,不在朕身邊,朕就什麼都忘了,之前朕還以為是沈先生的計畫出了差錯,張苑那狗東西老在朕面前進讒言,說什麼沒人可以做到百戰百勝……若是沈先生戰死沙場,朕必將背負千古罵名!」

    小擰子勸解:「沈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不會出事的……陛下,您多慮了!」

    朱厚照再打量小擰子,問道:「如果你領著一萬多兵馬,被韃子數十萬大軍包圍,有什麼活路?沈先生可是沒有任何援軍的……」

    小擰子發現自己又多言了,心裡惱恨:「就聽陛下說就好了嘛,我搭什麼話?這不,剛一開口,陛下就給我出難題!」

    這下小擰子不再回答,繼續低著頭,幾乎把腦袋埋到自己膝蓋上了,他的身體本來就單薄,整個人跪在地上幾乎蜷成一團。

    朱厚照沒從小擰子這裡得到答案,繼續懺悔道:「沈先生這樣有著絕世才華的人,可說是千古少有,但凡能遇到,都是帝王的榮幸,但估摸上天不會想到,把這樣一個人才安排到當下,卻遭遇朕這樣一個昏君吧!」

    「唉!朕實在是被豬油蒙了心,怎麼就聽信那些鬼話?若不調九邊各路人馬來就好了,現在連三邊之地最為精銳的騎兵,也悉數調到宣府,那不等於說就算延綏那邊想出兵馳援,也沒合適的人馬?」

    小擰子本想說什麼,但突然想到先前的感悟,再次識趣地閉上嘴。

    以前在朱厚照跟前,他是有話就說,畢竟皇帝沒有平時表現出的那麼不近人情,朱厚照喜歡有人在耳邊說一些話,小擰子逐漸有了自我意識,朱厚照在開明程度上,可以說比之成化帝和弘治帝都要好許多。

    但問題也就在於,朱厚照喜歡讓人提意見,也容易被意見左右,再加上他對外面的事情不是很瞭解,得到的消息太過混亂,想法自然也就會偏激,不自覺就會朝對他最有利的方向想。

    如此一來,便有了劉瑾和張苑等人擅權,因為不管朱厚照怎麼想,都覺得奴才傷害不到他的利益,而朝中那些大臣則有這方面的隱患。

    朱厚照道:「朕這幾天沒問過軍情,也不知道延綏那邊情況如何了,只要沈先生能平安無事,朕願意付出幾百里疆土作代價,就算折損數萬人馬,也都值得……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像沈先生這樣的曠世奇才,莫說朕遇不到,就算未來幾百年也未必會出一個!」

    小擰子試探地問道:「那陛下……是否要找幾位大人來,問問他們情況?」

    朱厚照看了小擰子一眼,略一思索,微微點了點頭,總算有了些精神。

    朱厚照道:「再這麼不管不問,也不是辦法,還是把王卿家和胡卿家叫來,哦對了,還有兵部兩位侍郎,一併請來。」

    「那張公公……」

    小擰子自然要問清楚,他怕朱厚照遺漏張苑,畢竟涉及朝堂事務,任何事都逃不開司禮監這個衙門。

    朱厚照怒道:「張苑?他算什麼東西……如果朕不是聽信他的鬼話,何至於跟現在一樣懊悔?朕心痛啊,居然信錯人!回去後朕一定要剝奪他司禮監掌印的差事,打發他去守皇陵!」

    小擰子心中竊喜,不過還是用關切的語氣道:「奴婢這就去傳諸位大人前來……不過,陛下您還是要用膳,您老餓著肚子,怎麼有力氣去見那些大人?」

    「嗯。」

    朱厚照一擺手,「行吧,朕先去吃些東西。你把麗妃叫來,讓她在外間屏風後聽聽那些大臣說什麼,朕現在只願意相信她了!」

    ……

    ……

    朱厚照要接見朝臣,其實不會對當前的戰局產生任何影響。

    問題就在於張家口堡距離延綏上千里,就算陸完、王敞、胡璉和王守仁等人有再好的建議,也是鞭長莫及,事實上沈溪也根本不需要張家口這邊來為他出謀劃策,甚至不需要額外的援軍。

    路途漫長,張家口這邊能得到的消息實在太少,甚至連沈溪被困榆溪河北岸的情報都沒傳來,就算這些有能力的大臣可以見到皇帝,也難以做出有效應對。

    張苑本來也在期待見到朱厚照,但連續數日未曾傳見,心中無比慌張,這天上午聽說朱厚照召見張家口堡內眾大臣,卻沒傳見司禮監一干太監,他不由慌張起來,因為早前他曾去拜會麗妃,麗妃出來見他時,反饋的訊息是朱厚照很可能要撤掉他司禮監掌印的職務。

    換作以往,張苑對麗妃不屑一顧,但現在卻把對方當作救命稻草。

    作為朱厚照出征時唯一帶在身邊的女人,麗妃頭腦清晰,富有智計,無論朱厚照問策,又或者吹枕邊風,麗妃可以說是皇帝身邊最有話語權的存在,這讓張苑意識到自己得有多愚蠢,才會去得罪這麼個女人。

    「……你說,這可如何是好?陛下傳見朝臣,卻根本不通知咱家列席,豈不是說以後陛下再不相信咱家?那些大臣早就巴不得咱家死,他們這次還不逮著機會,狠狠在陛下跟前戳咱家的脊樑骨?」

    張苑得知幾名朝臣去見朱厚照,連說些什麼都不知道,心裡無比忐忑,他最怕的事情不是朱厚照做出新的軍事部署,而是怕那些人聯手參劾他,再加上朱厚照因沈溪的事情對他不滿,失勢似乎不可避免。

    更有甚者,他可能會因為一系列決策失誤問罪,極端的情況是身首異處。

    張苑這樣從市井間爬起來的暴發戶,最在意的就是自己手上的權力,得而復失是他不能承受的事情。

    現在張苑身邊能出謀劃策的只有臧賢一人。

    仔細考慮後,臧賢勸解道:「公公,您大可不必擔心,那幾位大人好不容易見到陛下,定會抓緊時間跟陛下說及軍情,怕是不會有心思攻擊您!再說很多調兵遣將的事情,是他們自己做出的決策……」

    張苑怒道:「就是因為他們自己的責任更大,所以才會拚命把屎盆子往咱家腦袋上扣,讓咱家當他們的替死鬼!」

    臧賢不以為然,但還是小心翼翼道:「公公的擔心有些多餘……既然公公擔心失寵,為何不去陛下跟前負荊請罪呢?」

    「你說什麼?」張苑皺眉道。

    臧賢試探著解釋:「之前陛下一直閉門不見客,負荊請罪只會讓陛下火上澆油,實在是得不償失。但現在陛下怒火明顯消退,公公此時前去認錯,陛下或許能體諒公公一片忠心。」

    張苑咬牙道:「咱家自損顏面負荊請罪,有那必要嗎?」

    張苑覺得臧賢說得有幾分道理,卻又忍不了荊棘上身的苦,還有面子上的損失,心中非常糾結。

    臧賢無奈地道:「除此之外,小人實在沒別的辦法……畢竟公公未來的際遇,還有小人的倚靠,全在陛下一念之間!」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2-16 05:05
第二二二二章 橫豎都倒霉

    張苑聽從臧賢的建議,跑到守備衙門外一跪不起。

    朱厚照見過陸完等人後,讓兵部對九邊軍鎮發出命令,諸如讓林恆所部騎兵快速趕回延綏援助沈溪,再讓各處增加人馬往援延綏,如此確保沈溪平安返回榆林衛城。

    至於如此是否管用,無論是朱厚照還是那些朝臣,心裡都沒底,但始終要做一些事他們才會心安。

    張苑從上午跪到下午,一直到天黑時,才等到朱厚照派人出來,也就是小擰子。

    小擰子表現得很客氣,恭敬行禮後才對張苑道:「張公公且回去,陛下已知道您來了,說這件事暫時不予計較。」

    張苑眼巴巴望著小擰子:「既不計較,那陛下為何一直拒絕賜見咱家?」

    小擰子搖頭:「陛下說了,等戰事結束回到京城後,新賬老賬一起算!」

    「啊!?」

    張苑本來聽小擰子口氣,還以為朱厚照已經原諒他了,只是礙於面子才沒接見,但聽到後來,他驚愕地問道,「小擰子,你不是在嚇唬咱家吧?」

    小擰子搖頭苦笑:「張公公,您說小的有那膽量嗎?您乃司禮監掌印,位高權重,小的也在司禮監掛職,按理說是你的手下,您又是陛下股肱之臣……小的不過是轉述陛下的原話罷了,您若是不信,小的也沒辦法!」

    小擰子雖然話說得客氣,表現卻不卑不亢,其實他內心早就巴望張苑倒霉,因為張苑這個人太過飛揚跋扈,打壓皇帝身邊這幫近臣比之前的劉瑾有過之而無不及,能力卻又差劉瑾太多,讓下面的人多少不服氣。

    憑什麼不學無術的張苑能得到陛下恩寵當上司禮監掌印,我就不行?

    聽了小擰子的話,張苑不由閉上眼,眉角間滿是失望之色,又再問道:「那陛下可有別的吩咐?」

    小擰子搖頭:「莫說是沒有,就算是有,張公公您現在也不該問,陛下對您的恨意還沒消呢……不過現在很多人幫你在陛下跟前說好話,說不是您一個人的責任,但現在總歸需要有個人出來擔責!」

    張苑打量小擰子,目光好似在說,那為何不是你出來背鍋?

    因為張苑心胸狹隘,所以目光中的意思,很容易便被人查知。

    小擰子神情淡然,之前的戰事他根本就沒有話語權,以至於就算出了問題,朱厚照也不會把責任推到他身上,就算張苑想搗鬼都不行。

    「陛下只是讓小的出來跟張公公知會一聲,現在就要回去照顧陛下起居,張公公您趕緊回去想個轍,越能打動陛下越好……小的這也是體諒您老的苦衷,為你著想啊!」

    ……

    ……

    小擰子並未繼續跟張苑廢話。

    當初張苑得勢時,小擰子心煩氣躁,不斷在朱厚照面前檢舉揭發,為的是能早日把張苑扳倒。

    現在不同了,張苑終於因為賣弄小聰明坑害沈溪而被朱厚照厭棄,小擰子對待張苑的態度反而變得客氣起來,因為如今失寵的張苑已不再是心腹大患。

    皇帝跟前一幫太監中,本來就沒有永遠的敵人和朋友,拉攏或者敵對都是轉眼間的事情,或許過些日子張苑反過來還要巴結小擰子。

    至於張苑倒台後誰崛起,戴義、高鳳、李興、李榮等太監都有可能,就連小擰子都有希望爭上一爭。

    但到現在為止,小擰子依然有些吃不準,朱厚照是一時之氣,回頭依然重用張苑,還是要重新選一個司禮監掌印,這些都是小擰子需要考慮的情況。

    所以小擰子現在變得圓滑世故,兼顧各方利益,誰都不得罪。

    只要邊塞不出事,皇帝安然無恙,就算沈溪兵敗身死,朝廷照樣運轉自如,以朱厚照懶散的性子過不了多久便會再次出現得勢的太監……只要司禮監批紅制度不更改,一切都會照舊。

    小擰子沒有回去跟朱厚照覆命,因為正德皇帝的狀況很不好,這會兒已經歇下了。

    當然,睡醒後說不得朱厚照就會把吃喝玩樂的事情重拾起來,這些都是小擰子暫且無法預計的事情,他要做的便是趕緊去跟麗妃商議。

    跟旁人對麗妃的態度只是虛與委蛇不同,小擰子對麗妃卻是發自內心的敬佩,打定心思跟麗妃結盟。

    小擰子雖然年紀不大,腦子卻很靈活,他意識到:「陛下身邊太監來來回回,受寵與失寵都是轉眼間的事情,陛下身邊的女人也一樣,要想長久保持聖寵不衰,暫時得勢的太監和女人就要聯合起來,如此才可以做到優勢互補!」

    等小擰子來到麗妃所住屋子,把門口見張苑的事情大致一說,麗妃的臉色仍舊顯得波瀾不驚,好像一切都在掌控中。

    麗妃道:「張公公走到今天這一步,實在是他咎由自取……明明可以順著沈之厚的意思,把戰事進行下去,非要自作主張體現他的存在……現在情況怎麼樣了?哼,不是跟劉瑾一個結果?」

    小擰子試探地問道:「那麗妃娘娘,您覺得張苑倒台後,該是誰上位呢?」

    麗妃神情慵懶,目光迷離,她半眯著眼睛望向小擰子,「擰公公的話,讓本宮聽不太明白……你是想說下一個得勢的太監是誰?」

    小擰子苦笑:「奴婢正是此意。」

    麗妃微微一笑:「若張公公垮台,或許就是你擰公公上位。不過話又說回來,張苑真的會就此一蹶不振?」

    「嗯!?」

    小擰子顯得很驚訝,並不覺得張苑還有翻身的機會,當下問道,「難道娘娘覺得張公公,還可以得陛下寬宥?」

    麗妃道:「陛下確實有怪罪張公公,但自責怕是更多吧?其實說是張公公策劃的之前一切,還不如說張公公只是奉命而為,且張公公之前所做的一些事,急陛下所急,從道理上來說,並沒有錯……」

    「如果最後沈大人力挽狂瀾,戰勝韃靼人,凱旋歸來,那陛下最多只會在事後稍微訓斥一下張公公,叫他以後不要再意氣用事……可如此一來,宮裡和豹房的權力構成,好像沒什麼改變!」

    「啊?」

    小擰子仔細一想,可不是如此麼?

    張苑要倒霉,是建立在沈溪兵敗身死的基礎上,朱厚照心中懊惱加上強烈的負罪感,才會把一切遷怒到張苑身上。

    但若是最後沈溪意外勝利了,張苑所作所為沒有釀成大害,朱厚照高興之下說不定會對張苑進行獎賞,因為朱厚照心中其實也明白,這件事張苑的責任並不像外人描述的那麼大,更多是在為他背鍋。

    小擰子急道:「沈大人身處險地,被數十萬韃子圍困,就算逃出來,最後戰果也不會是力挽狂瀾,取得對韃子作戰決定性的勝利吧?」

    麗妃神色陰晴不定,目光閃爍,好似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半晌後麗妃才重新打量小擰子道:「旁人遭遇這一系列事情,怕是已走上絕路,但若是沈之厚……這位爺是什麼人?天下誰又能看懂?或許連現在這一切,都在他掌握中,故意讓局勢演變至此吧?」

    麗妃的話,更讓小擰子驚愕無比,瞠目結舌以對。

    「本宮可不信沈之厚會功敗垂成,戰死沙場,他一定會平安回到朝堂,就算這一戰沒辦法全殲韃靼人,我相信他也一定會帶領麾下兵馬全身而退……這才是沈之厚高明的地方,未謀勝,先謀敗,基本可以做到算無遺策!」

    小擰子繼續搖頭:「麗妃娘娘不該把沈大人過度神話吧?說到底他只是人,而不是神……」

    麗妃冷冷地望著小擰子,問道:「輕視沈之厚的人很多,可最後的結果如何?」

    這問題入耳,小擰子略一思索,頓時啞口無言。

    麗妃再道:「以本宮料想,現在沈之厚確實已被逼到絕路上了,可如此一來,他麾下所有將士也被逼必須跟他死戰到底,連逃亡的心思都生不出來……人往往在絕境時才能創造奇蹟,而沈之厚以前取得的成功,好幾次都是這種絕處逢生吧?」

    小擰子這下更不知該說什麼好。

    麗妃突然笑了起來:「擰公公,你可千萬莫要在陛下面前胡言亂語,因為這些事,不過只是本宮隨便猜想,若你去跟陛下說了,但最後結果並非如此的話……」

    小擰子苦著臉道:「奴婢自然知道哪些話當講,哪些不當講。」

    麗妃滿意點頭:「擰公公其實也不必失望,張苑倒台的幾率還是很高的,他就是個無恥小人,別看他現在得勢,若沈之厚真出了狀況,他的日子固然不好過,但若沈之厚平安回來,今後的日子就好過了麼?」

    「嗯?」

    小擰子再度用疑惑的目光望著麗妃。

    麗妃笑道:「這一戰,沈之厚完全是被張苑給坑了,按照沈之厚錙銖必較的性格,怕是回來後第一個要對付的人就是張苑……陛下可以寬宥,但沈之厚卻不會!對於張苑來說,他更怕誰?」

    小擰子眼前一亮,驚喜地說道:「娘娘說的對,沈大人出事,張公公絕對是吃不了兜著走……沈大人平安回來的話,就算陛下不對張公公出手,沈大人也會!沈大人怎麼會容許這麼個敵人在朝中興風作浪?」

    麗妃點了點頭:「所以更要擔心的,是事後二人和解,若張苑厚著臉皮央求沈之厚諒解並表示願意聽從驅策的話,情況或許又會不一樣。」

    「不會!」

    小擰子顯得很篤定,「就算張公公拉得下那臉,沈大人也不會相信他!」

    ……

    ……

    一整天下來,韃靼人都沒有發動一次像樣的攻勢。

    這是平靜的一天,天氣很好,陽光燦爛,晴空萬里,能見度極佳,整個戰場幾乎是一覽無遺。

    或許是韃靼人看到明軍正在搬運陣地前的雜物,為了方便下次進攻騎兵突擊,就算目睹明軍把族人屍體搬運到戰場兩邊集中進行焚燒,都無動於衷。

    韃靼人養精蓄銳,無論是巴圖蒙克給手下的命令,還是沈溪給軍中將士打的預防針,都清楚表明下一戰將會是艱苦卓絕的一戰,韃靼人絕對會以最精銳的力量發動進攻,勝敗即將見分曉。

    此時韃靼營地中,許多人都在討論下一場戰事應該是白天發動,還是利用夜幕掩護進攻的問題。

    最初韃靼人覺得,黑夜進攻要比白天更有優勢,可以讓明軍火器找不到瞄準方向,不過經歷前一夜戰事後,他們的想法改觀,因為韃靼人發現,就算是黑夜中,明軍火槍也可以對密密麻麻的馬隊進行無差別攻擊。

    反而黑夜給韃靼騎兵製造了巨大的麻煩,因為馬匹和士兵視野受阻,快速突進中韃靼騎兵往往會因為同伴的阻隔導致發生混亂。

    尤其當前線逃回來的韃子精銳騎兵,把大致情況說明後,韃靼人才發現其實有很多人並不是被明軍火器射下馬來,而是因為自己人誤傷。

    明軍躲在沙袋牆後發射火銃,幾乎不會誤傷自己人,但韃靼騎兵陣線卻拉得很長,前面有很多同伴阻隔,以拋射的方式往明軍防線射箭,非常容易射到自己人。

    韃靼人雖然看起來勇猛無智,也知道吃一塹長一智。

    他們中一些人想把這情況反饋給巴圖蒙克知曉,但達延汗根本不想聽下面的人說什麼,一直到日落前都沒有升帳議事,而韃靼人最怕的就是巴圖蒙克下令入夜後開戰,這樣昨夜的情況或許會重演。

    「父汗,到底幾時出兵?我和我的手下都已經急不可耐要立下戰功了!」

    圖魯博羅特去了榆溪河南岸,巴爾斯博羅特成為了下一戰指揮官,旁人見不到巴圖蒙克,卻能見到三王子,在他們慫恿下,巴爾斯博羅特於日落前進入汗部大帳,去跟他父親當面請戰。

    巴圖蒙克一整天都在研究榆溪周邊地形,彷彿要從地圖上把沈溪的意圖看穿,但無論如何他都沒找到答案。

    聽到兒子的問題,巴圖蒙克甚至懶得回頭去看巴爾斯博羅特,更不會跟這個魯莽的兒子探討下一步軍事計畫,因為他覺得巴爾斯羅特還是太過年輕了,根本就不懂戰場上謀略的重要性。

    巴圖蒙克顯得有些不耐煩,擺手道:「到了出兵時,你自然會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回去休息,養精蓄銳!」

    「可是……父汗,如果繼續拖下去的話,明朝援軍很可能會趕來,那時我們再想滅掉沈溪所部,就不那麼容易了……所以,請父汗給兒臣一個表現的機會,不管父汗是否準備全軍壓上,都讓我打先鋒,把沈溪生擒回來!」

    巴爾斯博羅特屬於典型的初生牛犢不怕虎,他這番話在巴圖蒙克聽來覺得荒誕可笑至極……沈溪真那麼好對付,他還用得著在這裡傷腦筋?

    巴圖蒙克回過頭,厲目一瞪:「讓你去準備,聽令行事便可!難道想跟你大哥一樣,過河去抵禦明朝援軍?為父現在沒有時間跟你解釋,再不走的話,莫怪為父對你不客氣!」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2-17 05:29
第二二二三章 留著後手

    巴圖蒙克的脾氣忽然變得暴躁易怒。

    巴爾斯博羅特大概明白,父親是因為戰事著緊,之前兩次攻打明朝營地無功而返,心煩意亂所致。

    以前在他眼中,達延汗無所不能,作為兒子他以父親為最大的榮耀和榜樣,處處都在模仿巴圖蒙克,以前的巴圖蒙克也絕對是戰場上英勇無畏的英雄,從來都是奮勇向前,從不退宿,這也是為何達延部都以巴圖蒙克馬首是瞻。

    但現在的巴圖蒙克,失去了那種耀眼的光芒,讓巴爾斯博羅特心中一陣失望。察覺到父親的憤怒,他不敢在汗部大帳久留,告退出來。

    等出了門口,巴爾斯博羅特剛走出幾步,便見到國師蘇蘇哈迎上前來輕聲問道:「怎麼樣了?三王子,大汗決定幾時出兵?」

    巴爾斯博羅特顯得很惱火:「父汗不知怎麼了,盯著那張破地圖看來看去,就像上面有朵花怎麼都看不膩似的,真搞不清楚他在想什麼……敵人就在眼前,進退無門,早一步出兵,一勞永逸解決對手,不是更好麼?」

    蘇蘇哈感受到巴爾斯博羅特的急躁,微笑著說道:「或許大汗有別的用意……大汗深謀遠慮,他那前瞻性的目光是我等所不及的,因此最好不要隨便揣測大汗的想法!」

    巴爾斯博羅特這才回過神來,瞄了蘇蘇哈一眼,語氣不善:「國師來此作何?也是來跟父汗請戰的?但似乎國師前兩戰都有參與,而且都沒有奮勇向前……這回不會還想跟著參和進來吧?」

    本來蘇蘇哈是在給巴爾斯博羅特遞橄欖枝,既然已經跟圖魯博羅特交惡,他便想和巴爾斯博羅特親近一下,反正巴圖蒙克沒死,未來是誰繼承汗位還不一定,但他沒想到,這小子會給他使臉色。

    不過蘇蘇哈馬上就想明白了,之前巴爾斯博羅特領兵於張家口堡取得勝利,蘇蘇哈非但沒遣使祝賀,反倒警告對方不要違背達延汗的命令,自行擴大與宣府明軍的戰爭規模。之後巴爾斯博羅特趕回汗部,剛在金帳露面就被巴圖蒙克斥責,如此一來自然會以為是蘇蘇哈告了刁狀。

    蘇蘇哈心想:「之前烏魯斯死了,我覺得圖魯登上汗位沒有任何問題,自然不會對你這個三王子有好臉色看……誰曾想大王子會那麼不識相……」當下蘇蘇哈嘆道:「三王子,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我們應該一切往前看……」

    「如今草原最精銳的力量都在這裡,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代價取得下一戰勝利最為重要,我想幫三王子你取得戰功,在大汗面前揚眉吐氣!」

    「真的嗎?」

    巴爾斯博羅特不疑有詐,覺得蘇蘇哈態度還算真誠,可以信賴。

    巴爾斯羅洛特現在試圖拉攏一批汗部權貴對抗大哥,隨著二王子烏魯斯博羅特逝去,他的野心也在迅速滋生和蔓延中,覺得自己也很有希望問鼎汗位。

    蘇蘇哈大笑道:「大王子行事刻板,對手下缺乏寬容心,且在戰場上做不到身先士卒,足見其天性怯弱,讓人鄙夷!還是三王子有大汗風範,氣魄過人,勇猛無畏,我不幫你,難道去幫那無能之輩?」

    這話入耳,巴爾斯博羅特一陣飄飄然,釋然道:「既如此,那咱們就找個地方好好談談,下一步該如何蕩平明軍!」

    ……

    ……

    決戰尚未進行,韃靼內部便因嗣位人問題起了紛爭。

    這種矛盾隨著掌握兵權的國師蘇蘇哈意志搖擺不定而變得撲朔迷離,達延部在兩戰都未得勝的前提下,上下人心也沒之前那麼齊了,使得很多人在其中渾水摸魚。

    不過對於明軍來說,就基本不存在這個問題了。

    明軍將士雖然也有士氣低落的時候,但對沈溪一直都是尊崇有加,全軍上下基本可以做到令行禁止,團結一心,勁兒往一處使。

    忙碌一天後,明軍陣地前沿終於整理出來,韃靼人的屍體大多燒成了飛灰,避免了發生瘟疫的可能,偶爾有殘餘屍體遺留在戰場上,但已無法對騎兵衝鋒形成有效阻礙。而那些戰馬的屍體,則被明軍的炊事兵抬到河邊,開膛破肚,切割成一塊塊馬肉,用鹽醃製起來,馬骨則和著之前在草原上採集的蘑菇和野菜燉成湯,讓士兵隨意取用。

    臨近天黑,沈溪升帳議事,進行戰前最後動員。

    與會將領士氣倒是挺高的,但在談到下一場戰事時,每個人臉上都憂心忡忡,他們並不是懷疑沈溪治軍的能力,而是覺得援軍始終不至,軍中攜帶的糧食和彈藥畢竟有限,堅持不了多久,對總體形勢不那麼樂觀。

    開會時,連王陵之這樣平時都很少說話的人,也發起了牢騷:「……我們在這裡跟韃子拚命,可三邊軍隊在哪兒?為何連個大明騎兵的影子都沒看到?要是覺得此處韃子勢大,他們不想冒險,至少可以在其他地方牽制性地發動進攻,至少要讓韃子心生顧忌……」

    連王陵之都想早些結束戰事,平安返回榆林衛城,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王陵之屬於好戰分子,平時眼裡只有打打殺殺,難得他會對當前形勢做出一個相對清晰明朗的見解。

    所有人都看向沈溪。

    王陵之在眾人中地位比較高,主要是因為他的英勇善戰經過實戰檢驗,連皇帝都佩服王陵之的武勇,給他冠上個「小王將軍」的稱謂,軍中沒人敢跟王陵之叫板,因其力大無窮,單兵能力在軍中可說無人能敵。

    王陵之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對沈溪言聽計從,這會兒既然連小王將軍都有了意見,只有沈溪能說服,插嘴是給自己找麻煩。

    沈溪道:「援軍不來,難道我們就不作戰了?我們戰鬥力如何,只有自己清楚,外人有個直觀的印象嗎?你們自己設身處地想想,如果你們是三邊守軍,面對數萬韃靼兵馬,敢放棄城塞前來馳援?再者就算他們來了,也只能在榆溪河南岸搖旗吶喊,能真正幫到我們什麼?」

    劉序若有所思:「末將聽聞,當初兵部劉尚書撤兵到榆溪河北岸,眼看覆沒在即,沈大人率牛車陣緊急馳援,當時也沒過河,用火炮有效支援了劉尚書,最後扭轉戰局,轉敗為勝,韃子落荒而逃!」

    胡嵩躍沒好氣地道:「能一樣嗎?當時劉尚書的軍隊距離河岸多遠,咱們距離河岸又有多遠?就算榆溪河南岸再出個牛車陣,也沒絲毫用處……我們軍中的火炮數量比整個榆林衛加起來都要多!需要他們架炮支援?」

    沈溪一抬手,打斷眾人的爭論,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只能根據當前形勢做出軍事調度,韃靼人很可能在今晚全面出擊,所以讓全軍上下提高警惕,營地中輪休的將士聽到號角傳來,也必須毫不猶豫前往戰場!最後……此番韃子殺來,終於到了我們試驗新武器的時候了!」

    ……

    ……

    夜幕降臨。

    榆溪河北岸一片平靜,呈現出暴風雨前的死寂。

    戰爭隨時都會開打,明軍士兵已回歸第三、第四、第五道陣地,全都躲入塹壕中,一部分進食,另一部分則倚著坑壁閉目休息。

    眼前和諧寧靜的場面只是暫時的,一旦命令傳來,他們就要拋開一切私心雜念,趴到沙土袋牆下方的射擊口,向著前方射擊。

    戰前動員會結束,胡嵩躍和劉序等人出得帳篷,心裡都帶著幾分疑惑,因為沈溪提到了新武器,對於軍中大多數人來說,基本是一頭霧水。

    「咱們軍中裝備的火炮和火銃已經算得上新武器了吧?」劉序突然問了一句。

    胡嵩躍擺擺手:「還是等以後問大人吧!既然是軍事秘密,這種事不好說,也不能說。眼看韃子就要全面進攻,咱們這幾道防線太過簡陋,為什麼不在第五道防線後繼續挖掘新的塹壕,加大防禦縱深了?哎……如果有一道城牆保護就好了!」

    幾人回到前線陣地,部分官兵還在進食,那些圍坐在一起的中下層將領見到胡嵩躍和劉序過來,紛紛起身迎接。

    「將軍!」

    一群人向二人行禮。

    沈溪軍中階級分明,誰的職務高,就理所當然得到尊重,跟其餘軍中建制混亂互不統屬大相逕庭。

    胡嵩躍先跟將士們打了個招呼,再回頭對劉序小聲道:「這些兔崽子,來自天南地北,各種口音都有,可到了沈大人手下就能擰成一股繩,真他娘的不容易……到現在還沒聽說有逃兵。」

    劉序詫異地問道:「那位唐先生不就是麼?可有消息傳來?」

    因為唐寅突然離開營地,軍中傳言不斷,說這個沒用的書生趁著第二戰前線激戰正酣時搶奪羊皮筏子過了榆溪河,去向不明。

    「簡直胡說八道!」

    胡嵩躍不屑地道:「別人瞎說可以理解,怎麼老二你也跟著起鬨?唐先生冒著風險回榆林衛城求援,卻被無端污衊,想那唐先生才高八斗,乃是沈大人找回來出謀劃策的師爺,豈能那麼窩囊?榆溪河南岸至少有上萬韃子騎兵,唐先生只帶幾個隨從便潛回榆林衛城,沿途可比咱留在營地更加凶險。」

    劉序釋然點頭:「原來如此,我就說唐先生不是這種人嘛,如此看來沈大人也想請延綏鎮派來援軍,只是城裡邊壓著不肯調派兵馬罷了……等回去後,老子一定要向朝廷彈劾那些尸位素餐的昏官!怎麼說沈大人都是掌管全國兵馬的兵部尚書,咱們這些人在沈大人麾下打過的勝仗,比整個三邊都要多,他們有什麼理由不來馳援?」

    胡嵩躍義憤填膺地抱怨道。

    恰在此時,馬昂帶著幾名侍衛過來,看方向要去中軍大帳那邊。

    雖然馬昂到軍中時間不長,但因為是沈溪親自提拔,劉序和胡嵩躍這樣的老人不敢隨便拿捏,從某種角度講,馬昂更像是沈溪的嫡系。

    「老馬,作何去了?」胡嵩躍隨口問了一句。

    從歲數上來說,馬昂很年輕,屬於少壯派將領,也就比王陵之年長兩三歲,跟胡嵩躍和劉序這樣的老兵油子沒法比。

    但因為軍中將領都有外號,胡嵩躍平時覺得自己不老卻被人稱呼「老胡」,有些不厭其煩,便稱呼年紀更小的馬昂為「老馬」,以顯得自己年輕。

    馬昂的軍職沒有胡嵩躍和劉序高,聞聲當即恭敬行禮:「兩位將軍,卑職奉命把最新情報傳給沈大人……沈大人在陣地前方增設了幾十處隱秘的暗哨,防止韃子夜襲!」

    胡嵩躍笑道:「增加暗哨而已,完成後還需要跟沈大人覆命?你是找機會巴結沈大人,獲得一些便利吧?」

    本來胡嵩躍只是開玩笑,馬昂送妹妹給沈溪做妾在軍中屬於秘密,沒人知道這麼私密的事情,馬昂也從來不會對軍中人說及。如此一來,這話在馬昂聽來蘊含有諷刺之意,雖然他官職低,但屬於那種起點很高的人,一直都在鑽營關係,打從心眼兒裡看不起胡嵩躍和劉序這樣沒有文化的大老粗。

    馬昂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木著臉道:「大人親口吩咐的事情,卑職完成後自然要覆命……或許大人有新的安排呢?兩位將軍,卑職先去一步!」

    說完馬昂不再多言,急匆匆往中軍大帳而去。

    胡嵩躍看著馬昂遠去的背影,啐了一口,罵罵咧咧道:「這小子,眼裡只有大人,咱們都似乎無關緊要一樣!」

    劉序笑道:「還看不出來嗎?這位可是大人提拔的親信,跟咱從死人堆裡出來的大不一樣!」

    「就是!」

    胡嵩躍扁扁嘴,帶著不屑道,「他能跟咱比?最多是來跟著一起分功勞吧!這幾戰沒見他有什麼表現,倒是每次跟大人匯報時積極……不過這小子挺好玩的,見聞廣博,他說的許多事情咱都聞所未聞!」

    劉序搖搖頭道:「不然呢?大人總不會放一些無能之輩在軍中……你看著有些人本事不大,卻各有專長,單說之前那位唐先生,剛到軍中時咱不也在背後說他的壞話?看看現在如何……唉!」

    胡嵩躍和劉序頗有感觸,即便他們沒覺得馬昂有什麼本事,但依然斷定對方在軍中有無可替代的作用,只是他們暫時沒有發現罷了。這個認知不是他們對馬昂有多瞭解,而是對沈溪有一種盲目的信任,覺得沈溪做的一切都有理由。

    二人通過中間交通壕到達第三線陣地,準備一左一右背道而行,各自回到自己分管的陣地。

    眼看便要作別,但似乎二人並不著急。

    沈溪軍中,軍職的替代和責任劃分非常明確,就算胡嵩躍和劉序不在,他們的職責也會有副職替代。

    沈溪這支部隊各司其職,誰出了問題,或者暫時失去聯繫生死不明,自會有人站出來替代,這種責任的劃分會明確到軍中最後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老兵指揮新兵,直至全軍覆沒。

    大戰在即,韃靼人暫時沒影子,胡嵩躍和劉序更珍惜眼前相處的機會。

    「老二,韃子就快殺來了,你看咱們是否需要有個約定?誰在這一戰中身死,另外一個活著,回去後就幫忙照顧對方家中老小,免得死那位在陰間有牽掛?」胡嵩躍平時大大咧咧,但涉及生死,突然變得婆婆媽媽起來。

    劉序笑了笑,問道:「老胡,你丫居然怕起死來了?」

    胡嵩躍沒有氣急敗壞,平時被人瞧不起時他很容易翻臉,這次卻顯得很平靜:「這是怕死嗎?指不定最後死的人是誰!老子這些年打的仗不少,跟大人以前基本都是九死一生,終於賺得一身軍功,家裡再不用發愁了,但就是……唉!眼下這般光景,彷彿又回到土木堡時那般心灰意冷,這種日子可真煎熬,就當是交代後事吧!」

    劉序道:「就算你我間不說,也會做的,何況還有大人在。就算大人不在了,朝廷也不會虧待咱們軍中的弟兄!」

    胡嵩躍眉頭皺了起來,搖搖頭似乎有些不確定:「朝廷會這麼做麼?」

    二人對視一眼,眼裡多了幾分懷疑,他們自然明白大明朝廷的尿性,制度很好,但要落實卻很困難。

    沈溪定下的制度,那就是金科玉律,沈溪會帶頭執行,但大明朝廷推行的制度則會根據人情和某個人的意志而改變,作不得準。

    「總歸幫襯下,就算出了事,相互間也別忘了照應彼此家人!」劉序拍拍胡嵩躍的肩膀安慰。

    本來壓抑的氛圍,突然緩解,胡嵩躍哈哈一笑:「劉老二,你平時挺堅強一個人,現在卻發現你就像個婆娘……回頭你家婆姨再生個女兒,咱兒子娶了,結個親家,到時候咱倆就是一家人了!」

    劉序不屑地撇嘴:「你個大老粗,大字不識幾個,跟你結親?若是沈大人能給聯個姻啥的,那才是祖墳冒青煙,跟你……省了吧!」

    說完,劉序滿臉不屑,轉身去了。

    胡嵩躍追上去幾步,不滿地抗議:「劉老二,你把話說清楚,憑啥不能結親?就沈大人的孩子好,老子的孩子就是老鼠洞裡的耗子,是吧?你劉老二認識的字多,也沒見你考個秀才啥的,說穿了也是白丁!」

    「你丫再胡說八道,信不信老子撕爛你這張臭嘴?」劉序回過頭來,怒視胡嵩躍。

    本來一團和氣,可以互託身後事的老友,突然在某個問題上吵翻,二人擼起袖子大有大干一場的架勢。

    此時一人大大咧咧過來,朝頂在一起的二人身上看了一眼,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徑直去了,讓二人很沒面子。

    過去這位正是軍中最不好惹的王陵之,平時王陵之跟誰都不熟稔,旁人找他搭茬,也總愛搭不理。

    「有本事,跟小王將軍結親去。」劉序撇撇嘴。

    胡嵩躍啐道:「就好像誰稀罕一樣,如果你這邊真出了事,回頭就讓你婆娘把閨女嫁過來……到時候你人都不在了,看誰能做主!」

    「你敢!」

    劉序厲聲喝道。

    「誰怕誰!」

    胡嵩躍懶得搭理,轉身往自己負責的陣地去了。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2-19 05:14
第二二二四章 開戰

    夜色凝重,直到亥時到來,這場備受矚目的戰事都未開打。

    決戰已無可避免,韃靼營地中,兵馬調動頻繁,任務已具體分配到各萬戶、千戶,達延汗準備動用四萬大軍全面衝擊明軍防線,一舉打垮明軍的戰鬥意志。

    作為戰爭主導者的巴圖蒙克,此時並未外出鼓勵軍心士氣,留在金帳內看著地圖發呆,顯然是一些事情沒想明白。

    「大汗。」

    這時一名怯薛軍統領從營帳外走了進來,大步來到巴圖蒙克身後,恭敬行禮,「兵馬已準備妥當,隨時都可以發起攻擊……如今只等大汗一聲令下。」

    巴圖蒙克面帶憂色,「到現在本汗都未弄清楚沈溪意圖……你能看懂嗎?」當他轉過身看向來者時,那人發現巴圖蒙克的眼睛裡滿是血絲,臉上添了很多皺紋,顯得蒼老許多。

    這名怯薛軍統領同時也兼任汗部必阇赤的職務,也就是幫助大汗處理政務的官員,會讀書識字,有一定見識。

    仔細思考一番後,他才說道:「若是大汗覺得今日不宜開戰,不妨讓將士們先回去休息……大汗,您也應該歇息了,只有擁有一個良好的精神狀態,才能應對各種突發事件,打好接下來一仗。」

    巴圖蒙克輕嘆:「看不懂沈溪的佈局,本汗哪裡敢闔眼啊?當明軍把陣地前的雜物清掃乾淨後,我便知道對方已準備好一切,專等我們的馬隊衝鋒……不出意料的話,明軍陣地已經佈置了一個天大的陷阱,專等我們往裡面跳……這一戰,我們很可能會失敗。」

    「這怎麼可能?大汗,對面的明軍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

    這名必阇赤分析,「明軍是一路被我們趕到榆溪河北岸河灣地帶的,陣地也是匆匆構築,事前沒有任何準備,所以隨著沙土袋耗盡,對方後續防線形同虛設……另外,關內明軍沒有任何動靜,這也意味著沈溪所部沒有外援,在這種情況下,對方故弄玄虛,分明是在耍詐!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沒用,只要我們的騎兵發起衝鋒,明軍失敗是必然的事情!」

    「使詐?難道是空城計?」

    巴圖蒙克閉上眼,仔細思考,良久後才搖頭:「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就好了……就怕事與願違,本汗領兵多年,擁有如此大優勢,卻第一次沒有自信,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麼打,要麼撤兵,由於我們擁有機動方面的優勢,明軍奈何我們不得。但若是選擇開戰卻又失敗的話……」

    有些話,巴圖蒙克沒法宣之於口,但其實不用說,大家都知道,現在的達延部根本就輸不起。

    這幾年草原連年內戰,達延部四處出擊,得罪的部族太多了。

    一旦汗部主力葬送在這兒,那接下來必然是群雄崛起搶班奪權的局面,草原將永無寧日。

    這名怯薛軍統領用堅定的口吻道:「大汗請放心,這一戰我們定會得勝……請大汗下令,即刻出兵,我願意衝殺在前!」

    「我累了!」

    巴圖蒙克突然板起臉,揮揮手道,「黑夜裡出兵,難以掌握明軍動向,他們的火器可以毫無顧忌往前射擊;而我們的騎兵卻因視線受阻互相踩踏,弓弩沒辦法瞄準,實在是弊大於利!」

    「之前我下令全軍備戰,不過是想讓明軍上下不得安寧!他們白天休息好了,做好夜戰的準備,我偏偏要讓他們的打算落空!」

    「大汗的意思是……」這名達延汗的心腹將領請示道。

    巴圖蒙克一擺手:「本汗要休息了,命令所有人回帳篷休息,等明日天亮時再發起進攻,那時明軍上下最為疲累,反應要比平時慢許多……傳令下去,除了留下部分兵馬警戒外,其餘人等皆解散,不得有誤!」

    ……

    ……

    韃靼人精神飽滿等候開戰,不想金帳那邊傳令下來,讓所有人休息,並且把開戰時間定在了次日清晨。

    雖然戰事又延後,但對韃靼人來說無疑是吃了一顆定心丸,他們終於可以確定具體作戰時間,而不是一直在等候。

    距離天亮還有不到三個時辰,可以讓人恢復部分精神,韃靼人抓緊時間回帳睡覺,基本上沒人卸甲,就連睡覺時也無比警醒,生怕一覺醒來明軍已衝殺進營地……經歷兩場大戰下來,任何一個韃靼人都能感受到面前敵人的強大,沈溪統領的明軍是他們遭遇過的最強大的對手,他們也能感受到無形的壓力。

    而於此時,榆溪河對岸的韃靼人營地內,圖魯博羅特也在三更後才得知開戰時間被定在來日清晨。

    雖然照理說圖魯博羅特應該去休息,但他怎麼都睡不著,心中藏著的事情太多了,再加上大戰在即,心情激盪,根本合不上眼。

    「明軍到底有什麼手段?」圖魯博羅特望著夜空,整個人陷入沉思,「照理說沈溪已經窮途末路,就算他手段高明,可以用部下生命拼掉我們一部分人馬,但結局卻無法更變……他有什麼理由堅持?」

    想到這裡,他情不自禁地望著河對岸,他所在的位置,距離明軍營地也就兩三里左右,中間隔著條榆溪河。而他背後,則能清楚地看到榆林衛城的輪廓……對於此時的圖魯博羅特來說,沈溪是一道怎麼都解不開的難題。

    很快他又想起阿武祿,那個給了他結盟條件,讓他動心的女人。

    「阿武祿對明朝的瞭解,遠比我更深,她應該知道沈溪的動向……她對沈溪有那麼大的自信,卻是為何?難道這一戰我們注定會輸?」

    圖魯博羅特整個人陷入遐思的狀態中,當晚他並不打算休息,坐在營地一處角落,屁股下墊著牛皮,吹著涼爽的河風,陷入到一種空靈的狀態。

    ……

    ……

    榆林衛城,子時快過去了,王瓊才得到斥候傳回的線報,得知當晚不會再有戰事發生。

    達延汗部雖然上下一心,但此次出徵兵馬中並不所有人都屬於達延部,有許多以前被整合進達延部的小部族的人,此時他們打起了小算盤,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一旦達延部戰敗,說不定自己的部族又可以獨立出去,恢復傳承。其中一部分人甚至把情報賣給明朝,換得賞錢以及鹽、茶等生活必需品。

    當然,這些暫時歸附達延部的人都處於軍隊中下層,對於汗部高層的情況並不十分瞭解,否則的話王瓊也不會到此時才知曉韃靼人動向。

    「明早開戰!屆時韃子將全軍出擊……那也就意味著,明日之戰很可能是榆溪河北岸最後一戰!」

    王瓊對一直等候命令的副總兵侯勳說道。

    侯勳請示:「那大人,我們當真什麼都不做?」

    王瓊面色冷峻,面前一堆公文,顯然是他太過關注前線戰事,無心處置。嘆了口氣後,王瓊道:「如果這一戰沈尚書能得勝的話,我們自會出兵,否則……就只有等待,哪怕沈尚書失敗了,我們也只能作壁上觀!」

    「太難受了!」

    侯勳道,「明明戰場距離這裡也就十多里路,但還是……唉!」

    王瓊道:「這一戰關乎未來幾十年大明邊境安危,非同小可,希望沈尚書能獲勝,但機會渺茫。歷史上雖然也有很多以弱勝強的案例,甚至每一次都可以銘記於史冊中,但始終微乎其微!」

    侯勳有些擔心:「可是……沈大人在陛下心目中擁有無可替代的地位,要是我們近在咫尺,卻眼睜睜看著沈大人出事不救援,陛下怪罪下來當如何?」

    王瓊嘆了口氣道:「唉……謝閣老說過,要是陛下怪罪,他會主動攬責,因為一旦之厚出事,他也無心朝堂,會選擇致仕歸鄉,為之厚及陣亡將士樹碑紀念!」

    侯勳追問了一句,「那大人,是否將此事請示謝閣老?」

    王瓊卻搖頭:「不必了,謝閣老已睡下,等明日戰果出來後,再匯報也不遲!」

    ……

    ……

    榆溪河明軍營地,中軍大帳裡燈火通明。

    沈溪也在查看情報,自打領軍以來他便動用一切手段,蒐集一切可資利用的訊息,現在得到的最新反饋,也是韃靼人暫時偃旗息鼓,雖然他尚不能確定韃靼人發起攻擊的確切時間,但以他估算,大概天明左右便會開打。

    就算沈溪足夠篤定,依然心懷疑慮,因為這算是他人生中最關鍵的一戰。

    「得勝固然好,若是失敗,我也不能等死!」沈溪心裡突然多了一絲自私的想法,「我來這個封閉守舊的時代走一遭,難道就是為了轟轟烈烈死去嗎?」

    不過當想到將身家性命都託付給他的軍中將士後,沈溪心中多了一股豪情壯志,「有這麼多人信賴,而且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就算最後功敗垂成,也是無憾吧!」

    沈溪走出中軍帳,門口馬九和朱鴻正守著,見到沈溪他們趕忙站起來。

    沈溪一擺手:「時候不早,你們為何不去休息?」

    馬九道:「還要等斥候傳回情報,再者韃子隨時會攻來,無心睡眠。」

    朱鴻也道:「大人安危最為重要,時刻都得有人近身保護。」

    沈溪輕嘆:「韃靼人已下令全軍休整,戰事必然要等一段時間才會重新開啟,你們也跟其他官兵一樣先去休息……接下來的戰事會很殘酷,如果開戰了你們卻困得睜不開眼,恐怕瞌睡蟲會傳染給我,進而影響我們大家的發揮!」

    沈溪這番聽起來有些兒戲的話語讓朱鴻遲疑了:「可是……大人您還沒休息。」

    沈溪笑了笑:「白天我已睡過,接下來一戰我很可能會親自披掛上陣殺敵,我們已經沒有退路,這次也算是我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戰!」

    馬九和朱鴻不知為何眼前的沈溪會如此感性,望著沈溪那張憔悴的俊臉,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去吧!」

    沈溪再次揮揮手,「兩個時辰後,到帳門前來集合,跟我一起上戰場!」

    馬九皺眉:「大人,小人不是很困,容小人等候在此……請大人恩准。」

    朱鴻道:「卑職也是如此。」

    沈溪搖頭:「你們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問題是我現在不是跟你們商量,而是命令,我也一樣要休息。再不去的話,軍法處置!」

    在沈溪的死命令下,馬九和朱鴻不得不去歇息。

    二人沒敢離開太遠,抱著兵器,躲開沈溪的視野後,便繞到中軍大帳後面鋪上茅草躺下睡覺,就這樣還不忘把耳朵貼著帳篷,這樣一旦沈溪有動靜,他們就能及時做出反應。

    沈溪打了個哈欠,他也有些睏倦了,左右看了看,當下帶著一種遺憾的心情回到帳內,和衣躺下不久就睡著了。

    失去知覺前,他最後一個念頭是:「太苦太累了,這一戰後,我再也不會踏上戰場,除非為我自己而戰!」

    ……

    ……

    寅卯之交,正是這個季節鄂爾多斯地區一天裡最黑暗的時候。

    韃靼人已整裝待發,領兵者正是他們的領袖,也是這二十年來草原上叱咤風雲的人物,達延汗巴圖蒙克。

    當巴圖蒙克一身戎裝出現在校場,所有韃靼人都沸騰起來。

    巴圖蒙克是草原公認的雄主,但他已經很久沒有親自上戰場,此番換上戎裝也是想告訴軍中上下,他將以一個戰士的身份跟韃靼所有勇士並肩作戰。

    「大汗!」

    「大汗!」

    平時能見到巴圖蒙克的人不多,此番現身,讓軍中上下群情激奮,紛紛大聲呼喚他們心中的王。

    為了此次戰事,巴圖蒙克特地設立祭台,在數萬火把的映照下他登上高台,主持祭天儀式,而他身後是數萬韃靼將士。

    韃靼人清一色的騎兵,士兵們已經騎在馬背上,胯下的戰馬幾乎是陪著他們成長,基本可以做到人馬合一,所以即便是在如此密集的情況下,騎兵陣型仍舊井然有序。

    巴圖蒙克登上祭台,下面從將領到士兵均振臂高呼,雖然祭天儀式沒有開始,但能見到草原之主,便是對軍心士氣的極大鼓舞。

    國師蘇蘇哈和三王子巴爾斯博羅特作為侍者,跟隨達延汗一起登上祭台,帶領十二名怯薛軍力士現場宰殺牛羊祭祀。

    原本祭祀活動議程非常繁瑣,不過為了能及早開戰,巴圖蒙克化繁為簡,當他親手把宰殺好的牛頭和羊頭擺在香案上,並且點燃祭天的香燭後,韃靼人的歡呼聲已達到最高峰。

    「長生天會庇佑我們,天上的雄鷹會為我們指明道路,戰馬將是我們的戰友和最好的兄弟,我們用祭品向天神騰格里祈求,讓蒼狼與白鹿的子孫可以自由地馳騁在草原上,勝利必將屬於我們!」

    巴圖蒙克聲音渾厚,他的話語被很多人聽到,不過即便如此,校場稍微靠後的人也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但前面的人呼喊後,後方的人自然會跟著一起大呼大叫,聲浪此起彼伏。

    當巴圖蒙克轉過身時,手上已拿起象徵權力的節杖,他鄭重地把節杖交給巴爾斯博羅特和蘇蘇哈,因為這二人是當天負責打頭陣的將領。

    巴圖蒙克道:「長生天會庇佑你們,成吉思汗的勇士!只有用敵人的鮮血,才能報答騰格里的庇佑,如果你們失敗了,請記得自己的許諾,用你們的生命來獻祭!這是你們報答長生天的最好機會!」

    蘇蘇哈大聲道:「願意為長生天付出生命!」

    巴爾斯博羅特的說法則顯得很特別,喝道:「兒臣願意為父汗馳騁疆場,踏平明軍營地!」

    草原上並非人人都信奉長生天,特別是蒙元帝國建立後,更是各種宗教並存。不過巴圖蒙克為了統一草原,再次拾起古老的信仰,讓草原上所有部族都信奉天神騰格里。不過他兒子則只想為父親奮鬥,因為在巴爾斯博羅特心目中,只有達延汗才是真正的神,其他神仙不過是幌子。

    巴圖蒙克沒有責怪巴爾斯博羅特對神明不敬的話,把節杖交出去後,轉身繼續對著香案方向。

    當蘇蘇哈和巴爾斯博羅特聯手把節杖舉起來時,祭台前又是歡呼聲一片。

    「踏平明軍營地,讓草原雄鷹在中原土地翱翔!」蘇蘇哈似乎很懂得搶戲,代表巴爾斯博羅特喊出這番話。

    巴爾斯博羅特怒目相向,對蘇蘇哈的表現很不滿,不過蘇蘇哈卻好似沒看到一樣,正當巴爾斯博羅特準備好好表現一下時,他卻突然轉過身來,親手將節杖交到巴爾斯博羅特手上。

    意思好似在說,我一切都聽從你的安排,你才是這一戰的主導者。

    「上戰馬!」

    巴爾斯博羅特意氣風發,大喊一聲。

    儘管他已用盡全力,但畢竟只是少年,聲音既不粗壯也不渾厚,聽到的人很少。

    等巴爾斯博羅特跳下祭台,跨上戰馬時,部眾已摩拳擦掌,顯然他手下都是好戰分子。

    蘇蘇哈也從祭台上下來,等他也騎上戰馬後,所有人又都看向還在面對香案默唸著什麼的巴圖蒙克,此時只有這位草原上的王者才有資格下令出兵。

    全場重新安靜下來,只偶爾傳來微弱的馬蹄聲,還有戰馬的響鼻聲。

    巴圖蒙克好像在進行某種很神聖的儀式,良久他才重新轉過身來,旁邊已有人把帶著刀鞘的馬刀呈遞到他手上。

    巴圖蒙克抽出馬刀,高高舉起,大喝道:「為草原而戰!」

    「為草原而戰!」

    「烏啦啦!」

    聲音振聾發聵,每個韃靼騎兵都被這種熱血感染,心中升起無比的豪情,每個人都想建功立業,為自己和家族取得榮耀。

    巴圖蒙克喝道:「上戰馬!開戰!」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2-19 05:15
第二二二五章 總攻

    巴圖蒙克是草原上真正的王者,號召力毋庸置疑,而他所在祭台前方明軍的精神領袖則毫無意外是沈溪。

    不過沈溪卻並不像韃靼人那樣在戰前開個動員會,搞什麼祭天的大陣仗,目前所處環境也不容許他做出如此形式化的舉動,對他來說,振奮軍心士氣的最好方式莫過於打勝仗。

    當然,被逼得走投無路也是讓明軍上下一心的重要原因,當將士們知道沒有退路,為了自己和家人只能苦戰到底時,鬥志非常旺盛。

    即便沈溪沒搞那些虛的,但當他拿著火槍登上豎立在第五道防線後的高台時,周圍依然響起官兵們震天的歡呼聲。

    此時天剛濛濛亮,基本能看清楚東西,沈溪手上拿著兩樣東西,一把火槍,還有一部望遠鏡,而他身邊所帶隨從屈指可數。

    「大人,韃子已完成集結,馬上就要發起進攻!估摸有三四萬騎兵!」劉序策馬過來,站在高台下仰頭說道。

    沈溪語氣沒有巴圖蒙克那般慷慨激昂,對眼前的戰事他抱著順其自然的態度,無需用口號來鼓舞將士的鬥志。

    「嚴陣以待!」

    沈溪的命令很簡單,說完衝著劉序揮了揮手,大概意思是我已經知道韃靼人動向,無需你來通稟。現在我們要做的事情僅僅是守在陣地內,等韃靼人發動進攻便可。

    當劉序退下前去傳達沈溪命令時,明軍防線各處竄起衝天的焰火,在天濛濛亮能見度不高的時候,這是傳遞命令的最好方式。

    士兵們看到焰火的眼色,也就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此時營地裡休息的官兵,已悉數進入第四、第五道戰壕待命。而前方第三道防線上,每個士兵都有兩把槍,手中持的是最新裝備部隊的燧發槍,旁邊還放著一把備用的火槍……之前列裝的佛郎機銃已退居二線,按照沈溪吩咐,只有當韃靼人殺到近前時,才可以使用佛郎機銃,否則一律用射程更遠、精度更高、射速更快的燧發槍應戰。

    將士們填裝好彈藥後,全都目不轉睛地望著前方,只等射擊命令到來。

    「師兄!」

    軍中最為驍勇的王陵之,此時並沒有在第一線領兵,按照沈溪下達的命令,他必須待在沈溪這個主帥身邊聽從調遣。

    「嗯!」

    沈溪微微點頭,不想多理會。

    王陵之委屈地道:「師兄,既然已經是最後一戰,為何還讓我留在這裡?我請求到一線陣地帶兵作戰……一定聽從您的命令,不會擅自帶兵衝出陣地!」

    沈溪皺眉看著王陵之,神色凝重。

    王陵之滿臉熱切地望著沈溪,眼中滿是哀求之意,戰鬥慾望非常強烈。

    「好吧!」沈溪終於點頭允諾。

    王陵之一聽興奮不已,顯然對於能上陣殺敵期待多時。

    王陵之正要離開,沈溪突然道:「先等等,這個……你拿著吧!」

    說到這裡,沈溪從腰間逃出一樣東西,王陵之好奇地打量,問道:「這是什麼?」

    「槍!手槍!」

    沈溪介紹道,「這可不是一般的火銃,在近處使用,射程雖不遠,但能連續發射六次!關鍵時刻能救你的命!」

    「啊!?」

    王陵之驚訝不已。

    沈溪改良的燧發槍不過是在點火裝置上想辦法,搭配方便裝填的制式子彈,使得整個射擊流程簡單許多,只需要上彈後瞄準,扣動扳機便可,速度很快,但王陵之此前還從未見過可以連續發射的火器。

    王陵之從沈溪手上接了過去,然後從槍匣裡拿出手槍,仔細端詳一下,這才問道:「這東西可靠嗎?」

    沈溪指點道:「瞧,這裡是保險,只有打開它,才能連續發射,如果子彈打完了,可以把這東西取下來,扣動這裡……裝滿子彈,再把這東西重新裝回去……」

    王陵之瞪大眼睛,顯然有些不得要領。沈溪見狀搖頭,接過去演示了一下,王陵之這才大概明白過來。

    此時沈溪給王陵之的防身武器,正是一把左輪手槍,配備的也是制式子彈。

    雖然沈溪並非學理工,但作為幼年玩具的左輪手槍,原理簡單易懂,主要特徵是槍上裝有一個轉鼓式彈倉,內有六個彈巢,槍彈裝在巢中,轉動轉輪,槍彈便可逐發對準槍管,扣動扳機會觸發彈倉聯動待發,連續進行射擊。

    雖然小時候的玩具槍是塑料的,但該有的部件都有,沈溪幾乎沒什麼費力氣就仿造出來了。可惜的是,由於冶金技術不過關,鑄模也有一定困難,螺旋線膛槍管非常難以製造,使得這種武器沒法批量生產。

    沈溪道:「因為時間太過倉促,這種槍彈倉和槍管、槍機間的閉合存在缺陷,會明顯漏氣,導致射程太短,只能作為防身之用……你要記得,若遭遇近戰不要死拚力氣,保命要緊,不要怕顏面受損!」

    王陵之再次從沈溪手裡接過手槍,放回槍匣,然後看向沈溪,半晌後重重點頭,喉嚨裡發出堅定的「嗯」聲,轉身而去。

    ……

    ……

    太陽尚未升起,韃靼人第一輪攻勢已然發動。

    如潮的韃靼騎兵,沿著「V」字型的榆溪河上下游河岸,從兩翼朝著明軍陣地衝殺過來。

    黎明的曙光中,站在高台上的沈溪,遠遠看到前方揚起漫天塵沙,以及下方黑壓壓衝刺而來的韃靼鐵騎。

    「……大人,韃靼從我防線兩翼發動攻擊,人馬約在一萬左右!」傳令兵將探查到的消息傳到沈溪這裡。

    沈溪打量韃子的馬隊,一擺手道:「命令炮兵調轉炮口,各分出一半向兩側進行壓制性炮擊……命令火槍手以中線為基準,由塹壕向兩翼運動,一定要把韃靼人這一波進攻給壓下去!另外,命令第四道塹壕的官兵,通過交通壕進入第三道塹壕,接替防務!」

    「得令!」

    韃靼人上來便從兩翼發動進攻,而置正中位置於不理,乃是達延汗搞不懂沈溪命令手下清空中路的目的,打算先刺探一下明軍的反應。

    張永和馬永成站在檯子下方,聽到沈溪的命令,並不覺得這樣的決策有多高明。

    馬永成手腳並用爬上高台,尖聲問道:「沈大人,你把人馬調到兩邊去了,若韃靼人從正中攻擊當如何?」

    沈溪扁了扁嘴:「你沒看到第四道防線的官兵已經向前線運動了嗎?況且後方第五道塹壕裡還有我軍戰略預備隊,足以應付韃子任何行動!馬監軍,本官不想在指揮戰鬥時被人打攪,你且退下,無須多言!」

    馬永成一怔,隨即意識到,自己確實沒資格質疑,因為沈溪雖然一直獨斷專行,但領軍至今也未失誤過,有這樣的底氣。

    即便馬永成覺得沈溪所言未必有道理,但這話出自沈溪之口,情況就大不一樣,就選不服氣也只能乖乖接受,滿臉陰霾地退到一旁。

    沈溪沒有理會馬永成,下一步更多的情報傳來,同時也有韃靼人在兩側發動攻擊的詳細情況。

    「韃靼兩翼人馬各有三千到四千,合計不過萬!」

    「韃靼人中軍依然在向中路緩緩逼近!」

    ……

    馬永成聽了好一會兒,忍不住又道:「看吧,沈大人,韃子顯然未把兩翼做為主攻方向,他們的重點很可能是正面突擊,不得不防啊!」

    沈溪斜著瞥了馬永成一眼:「馬公公到底是我大明的監軍,還是韃靼人的監軍?怎麼老在這裡說喪氣話?」

    馬永成再次為之語塞,但他覺得,這應該是沈溪應對失當後氣急敗壞之語。就在他覺得沈溪一定會調整兵力部署,把防守重點放到中路時,沈溪仍舊我行我素,不斷把中心部位的兵力往兩翼調。

    馬永成緊張得臉都僵住了,心裡琢磨:「韃子悍然發動進攻,眼看兩翼就要接戰,等到敵我糾纏在一起,我軍無暇他顧時,突然選擇從中路進攻,我方應對不及,一個鬧不好就是陣破人亡……不行不行,咱家得琢磨一下怎麼過河,給自己留條後路!」

    如此一來,馬永成沒心情繼續留在高台上跟沈溪廢話,他覺得沈溪壓力太大已失去理智,趕緊下台去跟張永商議逃跑事宜。

    等馬永成退下,沈溪對侍立身後的朱鴻提醒一句:「把兩個監軍太監看好,別讓他們跑了,影響全軍士氣!」

    「是,大人!」

    朱鴻早就看馬永成和張永不順眼,沈溪的軍令可說正對他的胃口,連忙下去安排人手監視跟蹤。

    ……

    ……

    韃靼陣中,明軍的應對也是達延部高層沒有想到的,尤其是巴圖蒙克。

    當達延汗從斥候那裡得知沈溪把防禦重點放到陣地兩側時,臉上滿是震驚與困惑。

    「沈溪難道看不出我是要正面發起攻擊?他把主要防禦力量往兩翼轉移,目的是什麼?」

    出於對沈溪的恐懼和尊重,明軍作出的任何戰略改變,在巴圖蒙克看來都不是無的放矢,絕對蘊含有「陰謀」的成分在裡面,自然而然就會去想沈溪這麼做的目的何在。

    旁邊一名素來受達延汗器重的必阇赤道:「大汗,既然明軍正中位置防禦削弱,正是全軍突擊的好機會!」

    「大汗,下令進攻吧!」繼續有人請命。

    巴圖蒙克一擺手,搖頭道:「之前戰略不變,繼續命令兵馬從兩翼進攻……既然明軍想讓我們居中突擊,必定蘊藏有陰謀,我們不能中計!」

    巴圖蒙克的話,在達延部眾高層聽來實在是難以理解。

    在韃靼人眼裡,分明是明軍損耗太大,已無法實現對各個方向的防守,只能被動見招拆招,所以才會出現韃靼人攻擊哪個方向,沈溪就把人馬往哪裡調的情況。

    但現在巴圖蒙克居然下令迎難而上,向明軍防守最嚴密的部位突擊,這讓他們覺得不可理喻,如今敵人防線正中部位的薄弱是顯而易見的,這也是他們認為的最好突擊方向,可惜的是他們的意願不能成為軍令,一切都要聽從巴圖蒙克安排。

    隨著巴圖蒙克下令,韃靼人繼續往兩翼增加人馬。

    原本兩翼各只有三四千韃靼騎兵突擊,隨後第二批差不多數目的人馬又開始向兩邊分兵衝鋒,如此一來,意味著韃靼人用於兩翼突擊的兵馬已各有七八千,等於說韃靼人已經把三分之一的兵力調到了兩翼。

    韃靼騎兵速度非常快,再加上這次是醞釀已久的戰略決戰,韃靼騎兵沒有後退的打算,都是以一往無前的氣勢,往明軍陣地猛衝。

    當明軍防線縱深火炮聲響起時,所有人都明白,此時韃靼先鋒兵馬距離明朝前沿陣地已只有一里地左右,而此時韃靼主力人馬,也就是巴圖蒙克親率的中軍,仍舊在緩慢往明軍防線正中進發,距離還有三里多。

    「轟……」

    密集的火炮聲接踵響起,兩軍開始接戰。

    因為明軍火炮攻擊距離要比韃靼人弓弩射程遠上許多,使得韃靼人在戰鬥一開始,便吃了大虧,不斷有騎兵連人帶馬被炮火命中,或者一頭栽倒在地,又或者被崩裂開的炮彈炸得四分五裂。

    由於蒙古騎兵隊形過於密集,所以這一波炮擊下來,損失很大。不過即便如此,兩股洪流還是繼續衝擊明軍防線,而且速度還在不斷提升中。

    明軍火炮持續不斷覆蓋陣地前方一里左右範圍,與之對應地便是韃靼鐵騎滾滾向前,眼看著距離明軍防線不到三百米,衝在前面的韃靼人臉上剛露出憧憬的笑容,連排的火槍射擊聲在戰場上響起。

    一個個韃靼騎兵從戰馬上墜落下來,失去主人的戰馬發出淒涼的悲鳴,繼而被橫飛的子彈命中倒地。

    槍聲如炒豆爆裂般密密麻麻,不絕於耳,韃靼騎兵如同被狂風吹折的麥浪一樣,轉眼間就被清空一片。

    其實這種現象很好理解,沈溪在一線陣地放了四千名官兵,兩翼各有兩千人。新式火槍的換彈時間是五秒鐘,也就是每過五秒,就有兩千發子彈打出去,在三百步距離上火槍的命中率高達百分之七十,也就是每兩槍肯定可以幹掉一個人。

    而韃靼總共用於衝鋒的騎兵才多少?如此一來自然會出現排隊槍斃的奇觀!

    巴圖蒙克皺眉看著前方戰場出現的變化,就在他思慮對策時,巴爾斯博羅特氣急敗壞地從前方策馬過來,遠遠地便用不滿的聲音質問:

    「父汗,不是讓我從正面以先鋒的身份發起進攻嗎?為何兩翼的攻擊比我們更早,父汗可是改變了之前的作戰計畫?」

    巴圖蒙克打量滿臉怒色的巴爾斯博羅特,皺眉不已,心想:「這個傻兒子,我讓你打先鋒,不過是為了贏得族人的尊重,難道真讓你去送死?難道你不知道誰沖得靠前誰就要為後面的兵馬擋炮彈和子彈?」

    巴圖蒙克厲聲喝道:「本汗需要根據明軍反應及時做出應對,細節有細微改變有何出奇……滾回你的位置上去,有你衝鋒陷陣的時候!」

    巴爾斯博羅特還想繼續申辯,幾名怯薛軍禁衛已上前驅逐,他看了達延汗幾眼,隨即憤怒地甩了下馬鞭,然後策馬揚長而去。

    巴圖蒙克輕嘆口氣,臉上流露出對三兒子的失望。

    「大汗,兩翼人馬損失慘重!」

    斥候反饋回來的情況讓巴圖蒙克身邊的人都慌張起來。

    馬上有人請命:「大汗,現在兩翼攻擊,明軍主要人馬都調去防守了,這是我們中心開花的大好機會,現在不沖,等兩翼突擊兵馬折損完畢,怕是後續再無機會啊!」

    「是啊,大汗,下令衝鋒吧!相信三王子早就好準備了!」

    一眾韃靼人緊張不已,現在巴圖蒙克的調度指揮讓他們雲裡霧裡,達延汗安排從兩翼發起突擊,明軍也分兵重點防備,甚至把原本負責正中戰場的火槍手都調去支援,這會兒明軍正中位置防守空虛,巴圖蒙克一直坐視兩翼人馬大面積折損而無動於衷,這讓軍中上下第一次質疑巴圖蒙克的權威。

    巴圖蒙克看到那些原本對他忠心耿耿之人的焦慮神色,清楚地感受到他們對自己的質疑。

    他心裡很為難:「沒看懂沈溪計畫前,難道就貿然實施突擊?難道沈溪能在防線正中部位不做安排?這麼突擊,豈不是要冒極大的風險?」

    「大汗,不能再猶豫了,既然我們要一戰定乾坤,有什麼險不敢冒呢?總歸要跟明軍死戰到底!我們最好是各路方向一起突擊,否則我們的兵馬數量優勢將蕩然無存!」又一名心腹分析道。

    這話直接說到巴圖蒙克心坎裡兒去了。

    他又一想:「的確,既然已決心一舉把明軍擊垮,將沈溪這個妖孽除掉,那就不能瞻前顧後,不然分批次衝擊,會步之前兩戰後塵,且明軍在第二戰時已是苦苦支撐,我們早前便有能力破明軍兩道防線,有什麼理由害怕呢?」

    「傳本汗命令!」

    巴圖蒙克突然舉起馬鞭,大聲呼喊。

    周圍韃靼兵都屏氣凝神,對他們而言,勝敗在此一舉。

    「傳令三軍,衝鋒!」

    巴圖蒙克終於下達韃靼軍中苦盼多時的命令。

    「嗚……」

    號角聲響起,韃靼人終於下達總攻令。

    除了營地內少數老弱殘兵,還有傷病員,幾乎所有韃靼騎兵都參與到這次決死衝鋒中。

    韃靼鐵騎原本距離明朝營地有三里左右,可以再往前行一段路再發動衝擊,但似乎沒有人願意等待下去,總攻命令傳來後,負責打頭陣的巴爾斯博羅特最先忍不住,帶著他無畏的騎兵,直接向明軍防線正中部位席捲而去。

    「烏啦啦!」

    韃靼人群情激奮,他們有著屢次進犯明朝疆土的經驗,記憶深處,只要自己一方下定決心死戰到底,無論對面是明朝百姓還是軍隊,都會膽顫心驚,沒有人敢跟他們硬碰硬。

    勝利似乎唾手可得!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2-20 12:46
第二二二六章 親自上陣

    交鋒開始。

    韃靼人兩翼人馬先行發起突擊,各有六七千人,其中又以沿著上游河岸發起進攻的韃靼兵馬較多,因為此處是由高處向低處衝鋒,韃靼騎兵的速度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提升。

    但韃靼人的突擊再怎麼兇猛,也必須面對明軍火炮和火槍雙重打擊。

    韃靼人早就熟悉了明軍作戰的套路,所以當他們呼嘯著突擊而至時,已經做好損失巨大的心理準備。

    當然,結果也不出所料,韃靼兵馬剛剛進入明軍火炮射程內,漫天的炮彈便落了下來,發出轟隆巨響的同時,迅速地收割著生命。

    尤其是明軍新投入使用的開花彈,不僅穿透力強,而且落地後會發出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氣浪翻滾,著彈點數米範圍內皆被彈片覆蓋,殺傷力驚人不說,戰馬在遭遇耀眼的火光和猛烈聲浪衝擊下,極易受驚,不是人立而起將背上的騎士給甩下來,就是在趨吉避凶的本能驅使下調轉方向,胡衝亂撞,把韃子馬隊攪得七零八落。

    在天亮時能見度頗高的情況下交戰,且本身又在曠野上,韃靼人幾乎無處藏身,每當衝鋒中的騎兵發現有火球往自己頭頂落下,會自然而然躲避,如此一來便給旁的騎兵造成阻礙,更加打亂了韃靼騎兵的衝鋒節奏。

    衝刺進入中後程,尤其是進入明軍火槍射程後,韃靼人越發悲劇了,隨著綿密的彈雨襲來,很難有衝刺到明軍陣地前一百米距離的韃靼騎兵,沒過多久,兩翼陣地前已經是橫屍遍野,血流成河,場面非常淒慘。

    就在兩翼韃靼人咬牙衝刺時,韃靼主力對於明軍中心防線的衝鋒也已展開。

    韃靼主力的先鋒官,正是之前在張家口堡外迎頭痛擊明軍出塞騎兵並取得一場輝煌大捷的巴爾斯博羅特。

    得益於沈溪的推廣,明軍裝備火槍已經非常普遍,此前巴爾斯博羅特已在張家口堡外見識過明軍使用火銃作戰的龍騎兵,隨著那一戰勝利,從巴爾斯博羅特到他麾下普通一兵都產生一種強大的自信。

    這種信心,促使衝鋒在前的韃靼騎兵揮舞馬刀,以一往無前的氣勢進擊。

    其餘韃靼人一則沒有戰勝明軍的經驗,二來又對沈溪及他率領的軍隊存在畏懼心理,自信心嚴重不足,衝刺時往往會情不自禁放慢速度。

    巴爾斯博羅特衝鋒在前,傾聽著兩翼傳來的槍炮聲,前方明軍防線卻清風雅靜,覺得明軍不過如此。

    但他卻不知,火器在明朝邊軍手中,和在沈溪所部手裡發揮出來的威力大不相同,問題就在於沈溪對火器的運用更加靈活自如,且沈溪軍中對火器的訓練度更高,而每次戰事沈溪都會預先設計好交戰方式,讓火器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利用。

    「烏啦啦!」

    當巴爾斯博羅特帶領手下五千騎兵衝鋒而來時,明軍防線上的官兵能明顯感受到強大的壓力。

    巴爾斯博羅特所部氣勢十足,其精神風貌明顯要比其餘韃靼人高很多,雖然不及巴圖蒙克最為倚重的怯薛軍,但已經算得上韃靼陣中的絕對精銳。

    「大人,韃子從正面發起突擊,兵馬數量約在三萬以上!」這次過來傳遞消息的,卻是此戰沈溪最為倚重的荊越。

    沈溪站在高台上,拿著望遠鏡仔細觀察,衝擊防線中段的韃靼前鋒距離第三道陣地不到二里,而且速度特快,如果不是前面兩道塹壕因連續大戰下來地勢凹凸不平,加上還有許多陷馬坑、鐵蒺藜和尚未來得及拆除的障礙物,這一千米的距離,對於韃靼騎兵來說大概只需要一兩分鐘。

    沈溪向荊越點了點頭:「可以把新式武器亮出來了!」

    荊越眼冒精光,大聲領命:「得令!」

    當其轉身而去時,沈溪也麻利地下了高台,馬昂趕緊過來請示:「大人,您有何吩咐?」

    沈溪揮手道:「決戰已經到來,這次本官要親自上陣!」

    跟以往不同,這次沈溪一直堅守在戰場上,甚至現在還要親自趕赴一線陣地……沈溪在哪兒帥旗便會移到哪兒,沒過多久大明龍旗就飄揚在一線陣地上。

    「喔喔喔!」

    明軍上下看到沈溪親自進入前沿陣地,跟普通士兵並肩作戰,忍不住大聲歡呼起來,士氣一下子爆發到了頂點。

    ……

    ……

    「明軍變陣了!」

    巴圖蒙克所在中軍也在快速向明朝陣地靠近,但暫時還沒有發起最後的衝鋒。

    巴圖蒙克親率的一個萬人隊,距離巴爾斯博羅特的前鋒前後不到一里距離,對於達延汗來說,他的主要任務就是完成最後突擊,當自己的兒子率軍衝殺出一條血路後,他再親率馬隊尾隨其後殺進明軍陣中……

    設想很好,但戰局並沒有根據他的預計向下發展。

    巴圖蒙克此時也在領軍有意識地加速,突然聽到明軍變陣的消息,有些始料不及,但這個時候變陣已經來不及了。

    巴爾斯博羅特所部衝刺速度已提升到極限,根本剎不住,也就是說這一部分兵馬宛若射出去的箭,不是刺穿敵人的身體,就是箭折而損。另外,韃靼中軍也已經全線發動,戰場上馬蹄聲、吶喊聲、號角聲、戰馬嘶鳴聲交錯在一起,此起彼伏,綿延數里的大部隊根本不可能停下。

    有一點巴圖蒙克心知肚明,那就是僅僅靠巴爾斯博羅特的五千兵馬,絕對無法衝破明軍防線,這也是他覺得沈溪可怕的地方,就算倚強凌弱,也必須要用人命堆砌出一場勝利。

    當巴圖蒙克進一步知悉,明軍的變陣,主要是沈溪親自上了戰場,大明龍旗已經出現在了明軍前沿陣地正中部位,但中路明軍卻開始撤走部分火槍兵時,又覺得這根本不算什麼有效的應對,應該是沒有援軍且自身兵力已經運用到極限的明軍在做最後掙扎。

    「衝鋒!」

    巴圖蒙克嘶吼的聲音非常堅決,這也是他做出的最後決定。

    韃靼鐵騎如同潮水一般向明軍中心陣地湧去。

    當雙方距離接近一里時,明軍火炮開始發威,仍舊是佛郎機炮彈配合開花炮彈的打擊模式。

    甚至明軍防線正中部位前方的炮彈覆蓋密度,還不如兩翼,顯得有些稀稀落落,主要喊殺聲依然發生在兩翼……明軍似乎對整條戰線的防禦力度估計不足,在兵力調撥上出現了致命的失誤。

    「烏啦啦!」

    此時的巴爾斯博羅特,完全就是一個莽夫,根本就沒想過明軍有什麼陰謀詭計,他只知道就算頭上不斷有炮彈落下,不停有手下被炮火殺傷落馬,他也沒有絲毫懈怠,作為一支軍隊的主將,他甚至不在隊伍的中後段,而是一直衝殺在前。

    五百步,四百五十步,四百步,三百五十步……

    雙方距離快速接近,明軍火炮密度仍舊沒有加強的趨勢,眼看韃靼騎兵已進入明軍火槍射程內,韃靼人都有意識地加緊鞭策胯下的戰馬,對於他們來說,時間就是生命,只有在最短的時間內接近明朝陣地,才能最大程度減少傷亡,當然衝鋒在前的人也是無可避免要送死。

    巴爾斯博羅特好像完全不知道有這麼回事,依然堅強地衝刺在隊伍前方。

    「衝啊!」

    巴爾斯博羅特跟在幾名騎兵後面,揮舞馬刀大聲吶喊。此時他率領的人馬距離明軍防線還有三百多步,剛好進入火槍射程內,突然前方的明軍防線陷入一種短暫的沉寂中。

    這種安靜非常短暫,就好像是一種節奏的轉換,時間之短讓人做不出任何反應。

    短時間內,明軍陣中連火炮都不再發射,火槍手好像也沒有開槍的跡象,整條明軍防線經歷了大概兩秒鍾不到的停戰狀態。

    就在韃靼人覺得明軍有可能是彈盡糧絕引頸就戮時,突然發現好像戰場上有什麼不太對勁的地方,那就是在明軍陣地上不再是成排的火槍手,明軍似乎有意聚攏來,本來是一排排的人,此時變成三五成群,最關鍵的是他們居然放下了手上的火槍在搗鼓著什麼。

    對於韃靼人來說,根本沒有閒暇研究明軍這種變化意味著什麼,對他們而言,此時最好的應對就是繼續衝鋒。

    幾乎是轉瞬間,明軍防線上突然傳來「噠噠噠」的急促射擊聲,沉悶而低沉,沒有那種火器發射的巨響,帶著一種撕裂布匹的聲音。

    而衝在最前方的韃靼人可以清楚地看到,最近的聲音來自於明軍龍旗所在的位置,也就是沈溪所在方位。

    這聲音,正是沈溪面前一個看起來樣式古怪的鐵架子發出來的。

    伴隨著這聲音,韃靼人衝鋒在前的幾名騎兵,無一例外倒下,他們身上厚重的鐵甲似乎完全沒起到任何防禦作用,全身幾乎被打成了篩子。

    而在這幾名鐵甲騎兵後,便是巴爾斯博羅特,當意識到危險降臨時,他目光中露出極大的驚恐,因為他感覺面前幾人遭遇到的攻擊,完全不是單點發射,好像是某種火器連續不斷地射擊,這種攻擊甚至比連弩更可怕。

    「噠噠噠——」

    撕裂布匹的聲音還在持續不斷傳來,此時巴爾斯博羅特已經不再繼續往前衝,有意勒住韁繩,讓自己胯下的戰馬放慢速度,而他身側的騎兵則毫無反應,繼續往前衝,而這些人的命運跟之前幾人一樣,都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直接命中,血花四濺中墜馬,眨眼工夫,巴爾斯博羅特面前便倒下一排人。

    一股無形的死亡壓力,在韃靼陣中蔓延開來。

    韃靼人根本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對於他們來說,明軍的火槍和火炮已經是他們的夢魘,而眼前那奇怪的黑色物體連續不斷發出的火光,更是讓他們覺得自己置身在修羅地獄之中。

    韃靼人的攻擊就像是驚濤拍岸,後面的巨浪推動前面的巨浪向前,整個向前的衝擊勢頭已經無法回頭,最前方的韃靼人就算感受到死亡威脅,也只能一股腦兒往前衝,試圖儘量接近前方明軍陣地,搗散前方一個個不斷射擊帶走大量族人生命的機關。

    韃靼騎兵前仆後繼,但就像進入到一個死亡的怪圈,沒有任何一騎能靠近明軍陣地一步。

    騎兵墜馬,馬匹跟著倒下,形成了最初的阻礙,後續的韃靼騎兵剎不住腳,直接撞上去,戰馬前衝栽倒,騰空的韃靼騎兵還未落地,已經被綿密射來的子彈雨打成篩子,最可怕的是子彈穿透身體後,居然繼續飛射,將後面的韃子騎兵擊倒。

    隨著死亡的人越來越多,韃靼人和戰馬的屍體越堆越高,前進的道路明顯受阻。

    「繼續衝!」

    巴爾斯博羅特非常機警,發現情況不對,便不再衝殺在前,就算再魯莽他也意識到繼續頂在前面的結果只有死亡,所以此時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讓麾下將士衝開一條血路,他再尾隨著殺進明軍陣中,摘取戰功……跟他父親的想法基本一樣。

    韃靼騎兵繼續突擊,但每前進一步都成為災難,終於當太陽升起的時候,在金色光輝的照射下,巴爾斯博羅特終於看清楚明軍陣地中出現的古怪兵器。

    那是一種看起來宛若佛郎機炮炮口粗細的畸形兵器,搭在一個架子上,能連續不斷射擊,發出「噠噠噠」的聲響,中間連一點間隙都沒有,甚至沒有裝填彈藥的跡象,這大大顛覆了巴爾斯博羅特對於火器的認知。

    事實上,所有看清楚明軍新式武器的韃靼人,此時腦子裡閃出的第一個念頭是:「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噠噠噠……」

    聲響越發清晰,明軍火器發出的聲響就好像催命符一樣,衝在前面的韃靼騎兵,即便是身著厚甲,但一個人身上連續中上幾彈,再強的盔甲也難以抵擋這種蠻不講理的攻擊,隨即血花亂綻墜馬。

    著皮甲的戰馬也難以抵擋這種程度的打擊,部分戰馬當場倒斃,也有部分沒有立即死亡,巨大的恐懼驅使著它們調轉馬頭,像沒頭蒼蠅一樣亂衝亂撞,越發打亂韃靼人的衝鋒節奏。

    「烏啦啦!」

    之前韃靼人的呼喊還能做到整齊劃一,但現在他們只有零星的聲音發出,更多的人只是象徵性地喊那麼一下,就不得不用前面同伴的身體來作為自己的防禦盾牌,很多更是主動下馬來躲避明軍連續不斷的打擊。

    巴爾斯博羅特的馬匹在原地打轉,很快他也不得不從馬背上跳下來,因為後續衝上來的騎兵數量太多,他這支英勇無畏的部隊,在遭遇明軍恐怖的打擊十不存一後,也改變了之前桀驁不馴的性子……這是讓他們既沮喪又絕望的戰鬥方式,不下馬就意味著只有被明軍火器射殺一途。

    「三王子,這裡有我們掩護,您先撤!」

    巴爾斯博羅特的親衛擋在身前,用戰馬的身體作為盾牌,掩護巴爾斯博羅特逃走。

    但隨著「噠噠噠」聲音傳來,這次巴爾斯博羅特前面的幾名士兵和他們的戰馬,都倒在了血泊中。

    巨大的死亡恐懼如泰山般壓來,讓曾經豪情萬丈的韃靼三王子顧不上別的,只能胡亂從地上抓起一個盾牌擋在自己身後,不顧面前韃靼騎兵的衝鋒,狼狽逃竄……這樣的行為在以前正是他所鄙視的,不過相比於被明軍火器射殺,他覺得就算是被戰馬踩中,沒什麼大不了。

    後續韃靼騎兵還在往前衝,不過巴爾斯博羅特卻撒開腿往後逃,混亂中,沒人看得清地上跑的人是誰。

    尾隨進攻的韃靼騎兵不明真相,以為前方不過是明軍普通火器的攻擊,根本不知道這次衝鋒的後果是什麼。

    韃靼兵馬連續不斷突擊,但始終無法越雷池一步,在很短的時間裡已經是屍橫遍野……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2-21 05:37
第二二二七章 新時代的開始

    明軍首次在戰場上投入使用的武器,在後世看來平平無奇,但在這個時代絕對是劃時代的大殺器。

    這種武器正是轉輪式多槍管加特林!

    沈溪最初只不過是想改進步槍,但他發現進展太過緩慢,主要在於槍管的膛線很難進行工業化製造,同時鑄造子彈的銅這種金屬在這個時代幾乎就意味著貨幣,鑄造銅質子彈成本太大不說,冶金鑄造方面也達不到要求。

    不過很快沈溪便受到製造左輪手槍的啟發,開始用大量人力物力來製造轉筒式加特林機槍。

    從某種角度而言,這種機槍非常原始和落後,它使用紙質子彈,導致射擊時會出現漏氣現象,射程不遠,同時發射速度也沒到太過恐怖的地步,但一分鐘射出二百枚左右的子彈仍舊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只需用手搖把進行發射,再在連續射擊出現高溫時更換槍管便可。

    沈溪改造後的加特林機槍數量不多,全軍只有五十挺,但紙質子彈卻製造了很多,專門生產了近四十萬發制式子彈,為的就是今天給韃靼人挖一個坑然後將其徹底埋葬掉。

    戰局往沈溪預想的方向發展,在示敵以弱後韃靼人果然中計,悍然發動總攻,到這個時候沈溪終於把自己手上最大的王牌祭了出來,在這個特殊的時候發揮出最大的效用。

    早在戰爭開啟前沈溪便訓練了一批專門操作加特林機槍的士兵,由荊越統率,自從出塞後就一直沒有動用過。

    這種原始的加特林機槍,槍身上有一個可以拆卸的並帶漏斗形供彈口的鋼製供彈轉輪,將金屬外包殼包裹的紙質子彈放入漏斗內,射手搖動手柄會帶動槍管和供彈轉輪同步轉動,彈藥隨即會依靠重力的作用下落進入供彈轉輪的彈槽中,在供彈轉輪的某一個裝有彈藥的彈槽與槍膛同軸時子彈會被從轉輪送入槍膛,在旋轉到預定擊發的位置後撞針會擊發彈藥,並在槍管轉到另一個特定位置時將子彈的金屬包殼推出槍管,從而完成一個完整的發射過程。

    但如此一來,完成射擊就不能再只依靠一兩個人,必須要有一個主射手專門進行瞄準和發射,還需要兩個人填裝和更換子彈,同時更換槍管也得配備專門的人手,再加上搬運彈藥箱的人,差不多一個機槍組需要六個人,

    雖然只有五十挺加特林機槍,但沈溪訓練出來的專業人士卻足足有九百人,共一百五十個作戰小組,如此一來隨時可以進行輪換。

    沈溪把前沿陣地的火槍手調到兩翼,主要目的便是誘惑韃靼人發起總攻,隨後從後續陣地補充來的火槍兵迅速填補空白,專門打那些加特林機槍沒有照顧到的漏網之魚,如此一來整個陣地前方可謂是腥風血雨。

    「更換槍管!」

    連續射擊了一分多鐘,沈溪明顯感覺到槍管溫度急速提升,隱隱有些發紅的跡象,當即命令道。

    站在沈溪身前的主射手很有經驗,將面前的一個檔桿拉一把,槍管便自動脫落,馬上有兩名士兵把新槍管裝入固定的卡扣上,然後主射手只需要拉回檔桿,完成一次上膛動作即可。

    而趁著這個間隙,供彈手已經麻利地將把打空的金屬外包殼取了下來,然後迅速將填裝滿紙質子彈的一條條金屬外包殼插入漏斗之中。

    隨後,煥然一新的加特林機槍又可以連續不斷發射。

    「噠噠噠——」

    射擊前後中斷的時間不到五秒鐘,接下來又能連續發射一分鐘,一次便噴射出大約二百枚以上的彈丸,恣意地收割生命。

    ……

    ……

    戰爭本來是有來有往,你捅我一槍,我還你一刀,但隨著明軍新式火器投入使用,變成了單方面的屠殺。

    韃靼人射出的弓箭,在兩百步上的威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而回回炮等攻堅武器,射程又沒有明軍的火炮遠,很難對明軍的防線造成實質性的影響。

    加特林機槍不斷地噴吐火舌,韃靼騎兵就像割麥子般一片片倒下,毫無還手的餘地。

    後續突擊到前方的韃靼騎兵肝膽欲裂,慘烈地現狀逼迫著他們做出應對,老遠便從馬背上跳下來,然後以面前堆積成小坡的馬匹和同伴屍體為掩護,朝著明軍營地進行拋射射擊,不管結果怎麼樣,總歸會有箭矢落進明軍防線,可以發洩一下心中的怒火,同時也給自己壯壯膽,至於能不能傷人又另說。

    戰場局勢發生了根本性逆轉。

    這場戰爭韃靼人原本以為可以在付出巨大犧牲後取得一場慘烈的勝利,但現在看來,他們獲勝的機會正在逐漸變得渺茫。

    明軍並不侷限於守在防線內,沈溪設計製造的加特林機槍,安裝在兩輪車軸上,跟目前明軍中裝備的火炮一樣可以在馬匹拉拽或者士兵推動下自由活動。

    如此一來,就算韃靼人躲在機槍射程外不動彈,明軍也可以自如地推動著加特林機槍緩慢向前突進,由於有組成排陣的火槍兵以及部分盾牌手進行掩護,倒也不怕被韃靼騎兵接近身前。

    戰鬥持續盞茶工夫,明軍龍旗不但沒有後撤,還開始逐漸往韃靼中軍方向緩慢移動,此時巴爾斯博羅特以及他統率的士兵感受到一種無形的恐懼,緊張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最初韃靼人以一種一往無前的態勢開戰,甚至在進入炮火覆蓋區後仍舊前呼後擁地向前衝,但現在還未靠近明軍營地,韃靼人已經開始敗退,而明軍在戰場中段位置居然發動了反攻。

    與此同時,巴圖蒙克親自率領的兵馬已經殺到巴爾斯博羅特所部身後,因為是在平地作戰,後續人馬只能看到前方馬隊的屁股,對於前線發生了什麼瞭解不多。

    巴圖蒙克只知道戰況非常慘烈,很短的時間數個千人隊已經消失,但就算知道明軍使用了新武器,他也沒法下令撤兵,問題就在於各路人馬同時發起攻擊,以戰場上混亂的現狀,他的命令很難在短時間內傳達到戰場各處,衝刺中的韃靼馬隊難以回頭。

    「大汗,三王子敗退了!前鋒正在潰退中……」

    在所有情報中,這個消息最讓巴圖蒙克震驚。

    前線人馬如果只是大面積損傷,倒也沒什麼,現在最讓他不可接受的是居然前線人馬開始逃跑,這意味著明軍的火力壓制已經到了窮凶極惡的地步,否則以韃靼人的血性,絕對會用屍體往前堆砌出一條血路來。

    「噠噠噠……」

    巴圖蒙克的座駕距離明朝前沿陣地也不過才一里多遠,他面前黑壓壓全都是韃靼騎兵,巴圖蒙克能從馬蹄聲中聽到如同催命符一樣的火器發射的聲音。

    「繼續沖,還等什麼?」巴圖蒙克根本來不及作出思考,甚至可以說他也不必要思考,目前的戰局對他來說想再多都是徒勞。

    既然不能調度各路人馬回撤,那還不如一沖到底……

    ……

    ……

    清晨時分,榆林衛城,三邊總督衙門。

    謝遷又是一夜無眠,尤其是得知榆溪北岸開戰後,更是焦躁不安。

    因為這位當朝首輔知道,這將是韃靼人最為兇猛的一擊,同時也很有可能是沈溪在這世間的最後一戰。

    「韃靼人傾巢而出,不惜一切代價要跟之厚死鬥到底,一旦之厚兵敗身死,韃靼人就該舉兵往榆林衛城而來,挾大勝之機入侵中原!」

    謝遷瞻前顧後,很多事在他這裡根本就想不通,比如說韃靼人為何一定要跟沈溪死磕到底,遠遠避開明軍,保存部族實力不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事情嗎?還有便是沈溪為何在收到正德皇帝「棄三軍保一人」的聖旨後沒有返回榆林衛城。

    謝遷心中不安,但也沒有走出院子,只是在自己的房間內來回踱步,不時地探頭往外看看。

    一直到太陽從地平線上竄起來,他期待已久的王瓊才姍姍來遲,王瓊是以請安為由來跟他說及榆溪河北岸的戰事。

    王瓊把他知道的情況大概跟謝遷一說,當提到韃靼人不顧後路全軍出擊時,謝遷的臉色非常難看,坐在那兒,整個人顯得無比懊惱,喃喃自語:

    「若非老夫一直堅持不出兵,韃靼人也不會如這般肆無忌憚……說到底還是老夫害了之厚那孩子!」

    王瓊寬慰道:「謝閣老何出此言?韃靼之前兩戰的確是有試探之意,不過如今城外仍舊有韃靼兵馬上萬,以防備城內出兵馳援……是以就算城裡派出援軍,怕也是難以助河對岸的人馬過河,反而會因為首尾失顧更易令全軍潰散!」

    謝遷抬手打斷王瓊的話,不想跟對方探討出兵這件事的合理性,以及到底誰的責任更大。

    謝遷用熱切的目光望著王瓊,顫抖著聲音問道:「那現在之厚,可還有生路?之前派去的人,是否把陛下的旨意傳到軍中?」

    王瓊嘆了口氣,幽幽地道:「以之前回報的訊息看,消息應該已傳到沈尚書手中,但沈尚書怕是不能撤……他身為出塞兵馬主帥,豈能棄軍而逃,獨自忍辱偷生?這也非沈尚書的為人。」

    謝遷好像突然找到胸中不良情緒的宣洩點,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道:「為何不可?陛下要保他一人,也是為大明長久考慮……韃靼人可以不惜折損上萬人馬來滅他這一路,目的是為何?還不是要除掉他而後快?難道他不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

    看到謝遷失態,王瓊多少有些始料未及,他心道:「之前謝閣老一直表明不肯出兵馳援,看來的確是出於公心,站在私人的立場,之厚是他的孫女婿,謝閣老還是希望之厚可以平安無事,哪怕做出獨自逃生名譽盡損的事情,也在所不惜。」

    謝遷再度看著王瓊問道:「現在榆溪河北岸的戰事,到底進行到何等地步了?難道沒有任何出兵往援的辦法?」

    王瓊不明白為何到此時謝遷才想起來要出兵援助,有些遲疑地說道:「之前沈尚書的來信中,可是未向三邊求一兵一卒……」

    「那是他早就知道城內不肯出兵!」

    謝遷焦躁不安地說道,「最初他派人回來跟老夫求援,老夫一口回絕了!唉,氣死老夫了,他這是想找死嗎?還是說他覺得自己有通天的本事,能夠力挽狂瀾,轉敗為勝?」

    王瓊安慰:「謝閣老切莫著急,我已經派人去前線,戰場上有任何變化,消息都會第一時間傳回來。正如您老早前所言,一切當以三邊安穩為先!」

    ************

    PS:春節過了,天子爭取每天兩到三更,求下訂閱、推薦票和月票鼓勵!謝謝!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2-21 05:38
第二二二八章 殺紅眼

    清晨時分,遠在張家口堡的正德皇帝也是滿懷心事。

    朱厚照對著鏡子發呆,他精神萎靡不振已持續多日,即便之前已經跟陸完等人安排了詳細的出兵馳援計畫,但還是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老喜歡唉聲嘆氣,掛在嘴邊的總是「朕害了沈先生」云云。

    從負罪的角度來說,朱厚照比之謝遷更甚。

    在於沈溪制定的戰略,是朱厚照先不予遵守,至於讓謝遷從榆林衛城派兵馳援則顯得強人所難,畢竟大明的城塞安穩也很重要,謝遷不敢冒風險派兵出塞完全可以理解,因為韃靼人很可能採取的是圍城打援的策略。

    整個九邊戰場的著眼點都落在沈溪身上。

    麗妃進到房間,小擰子見到後趕緊上前行禮,卻不敢打擾朱厚照的思路。

    麗妃腳步很輕,就在她以為朱厚照沒留意自己的時候,朱厚照突然打破沉默。

    「愛妃,天都亮了,你來此作何?」朱厚照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好像一夜間變得蒼老許多。

    麗妃恭敬行禮:「臣妾擔心陛下龍體,特來請安。」

    「不必了!」

    朱厚照抬起手來,似乎是阻止麗妃繼續靠近,他知道自己近來精神狀態不佳,形容憔悴,不想讓麗妃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麗妃審時度勢,站在原地道:「此戰沈大人很可能會轉危為安。」

    聽到這話,朱厚照並沒有多少意外,反倒是小擰子有些詫異……之前麗妃曾叮囑過他,不要在朱厚照面前隨便說沈溪的事情,最好連開解的話也少說,免得事後被朱厚照遷怒。

    朱厚照嘆道:「沈先生脫險的機會不大,甚至可以說微乎其微,朕知道他的為人,讓他捨棄三軍獨自逃生,絕對不可能。若他真這麼做了,以後怕是再難調動兵馬……誰會相信一個臨陣退縮、丟下自己部下逃命的主帥?」

    麗妃微微搖頭:「臣妾想說的是,沈大人有可能會在絕境中逆襲,轉敗為勝。」

    「嗯!?」

    朱厚照聽到這話,眼睛瞪得大大的,顯然非常意外。

    這幾天下來,在他面前說沈溪會獲勝的人,麗妃還是第一個,之前他接見陸完和王敞等人,沒人敢在他面前這麼說。

    號稱有數十萬大軍的韃靼人,把沈溪一萬多兵馬圍困在一個沒有退路的地方,怎麼看都不可能有任何扭轉戰局的機會,以至於陸完和王守仁等人也一直跟朱厚照提出如何保沈溪所部部分兵馬安全撤回榆溪河南岸並返回榆林衛城的建議。

    至於沈溪取勝的說法,根本就不曾有過。

    麗妃道:「陛下難道忘了沈大人以前的戰績?四平八穩的仗,沈大人反倒不喜歡打,沈大人每次取勝,都是出奇謀,在絕對的劣勢下取得輝煌的勝利……相信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小擰子見麗妃主動挑起話題,說沈溪可以取勝,以此來安慰朱厚照,也趕緊道:「是啊,陛下,沈大人可說是曠世名將,不可以常理度之!」

    「呵呵!」

    朱厚照回頭看了二人一眼,臉上的笑容有些無奈:「你們的心思,朕能理解,但不必用這些拙劣的理由安慰朕,若沈先生可以平安無事,朕不再有更多奢求!至於取勝的事情,還是留待日後吧。」

    ……

    ……

    正德皇帝精神萎靡不振,在於他覺得自己做錯了事,心中自責。

    對於別的大臣他或許可以不在意,但對沈溪,身為九五之尊的朱厚照後卻始終無法心平氣和對待生於死的事情。

    不在於沈溪能力如何,又或者沈溪是什麼曠世名將,而是沈溪是他的老師,更是他的朋友,曾經指導過他的人。在朱厚照心目中,沈溪的地位大過朝中任何一名臣子,想到沈溪很可能會被自己害死,便打從心底感到難過。

    與此同時,跟沈溪有著血緣關係的張苑,也就是沈溪的二叔沈明有,也在打聽這場戰事的結果。

    張苑去向朱厚照請罪無功而返後,便讓臧賢多方打探消息,他也怕沈溪出事,因為張苑骨子裡還是割捨不下對家人的情感。

    「……這小子,讓他老老實實跟咱家合作,可結果呢?非要一意孤行出塞去打什麼韃子,到了草原上還有能囫圇回來的?現在出了事,除了咱家還有誰能救你?」

    張苑似乎忘記了是誰害沈溪到這步田地,在他心目中可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事,覺得一切都是沈溪咎由自取。

    但即便他這麼想,也不會真正推沈溪去死,甚至還派人去跟地方官府打招呼,讓各級官員多留意沈溪的消息,盡最大可能給予幫助。

    「公公,現在情況不太妙……沈大人和他統領的軍隊落入韃子重重包圍,怕是再無突圍之可能,即便陛下下達讓沈大人獨自逃生的御旨,他恐怕也是插翅難飛!」說到這裡,臧賢神色間帶著一抹惋惜。

    本來在臧賢看來,知道沈溪要死的消息,張苑一定會興奮不已,但當他看到張苑愁容滿面後,不由愣住了,細細一想,便可憐起張苑來……在臧賢眼中,張苑沒有理由擔心沈溪的安危,此時的表現只有一種解釋,那便是張苑看清楚了局勢,如果沈溪兵敗身死,那朱厚照會遷怒到張苑身上,甚至可能會讓他陪葬。

    張苑黑著臉問道:「三邊就沒更多消息傳來?謝於喬可就在榆林衛城,他把嫡孫女都嫁給了沈之厚,難道希望自己的孫女年紀輕輕就當寡婦?」

    臧賢搖了搖頭,道:「以目前情況看,好像三邊延續了此前拒不出兵的命令,這正是謝大人親口下達!」

    「這老匹夫,簡直沒有人性!當初看到沈之厚才高八斗,為了拉攏到身邊,把嫡孫女嫁過去當妾他都願意,現在跟沈之厚有了利益之爭,又因為出兵與否的問題產生矛盾,便做出見死不救的舉動!他還算是個人嗎?」

    張苑罵得痛快淋漓,但這話在臧賢聽來,卻不覺得有多中聽。

    臧賢琢磨開了,張公公到底怎麼了,為何之前一副恨不能把沈之厚除之而後快的態度,現在卻好像跟沈之厚一條心?

    「務必要保沈之厚平安無事,盡最大的努力吧!」張苑安排道,「咱家這次看來是真的做錯了,若沈之厚能平安回來,就算讓咱家離開司禮監也願意……咱家確實應該為自己的失策付出代價!」

    「公公……」

    臧賢大聲提醒。

    張苑擺擺手:「別勸了,你且退下,有沈之厚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時間帶來給我。」

    ……

    ……

    當沈溪將新研發的加特林機槍搬上戰場後,這場戰爭的勝負其實已失去懸念。

    唯一要看的,就是韃靼高層何時才能審時度勢下令撤兵,但在韃靼人發動總攻,巴圖蒙克調度和指揮各路人馬不暢的情況下,其實韃靼人已難以形成有效的情報共享,很多士兵不知前線發生了什麼,當他們真正見到明軍新式火器的威力,便戰意盡去,只會在驚慌失措中找地方逃命,整條衝鋒的線路已亂成一團。

    巴圖蒙克策馬來到距離明朝防線一里的地方,立即就弄明白了明軍新火器的真正厲害之處,前線敗退下來的將領近乎用哭訴的方式跟他說話。

    「……大汗,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前方明軍的武器,一直在噴吐火舌,幾乎沒有停頓的時候,跟噬人的魔鬼一樣……太慘了,那些子彈射到人身上,立即爆出一個個窟窿,鮮血就像水箭般射出來,死狀非常淒慘……」

    巴圖蒙克聽到這消息,心中滿是驚訝,暗忖:「終於知道為何沈之厚如此鎮定自若,居然守株待兔一樣等候我們發起衝鋒,原來他留了這麼個殺手鐧……他在前兩戰中不使出來,原來是在誘惑我們發動全軍突襲,然後再拿出新火器對付我們……所以說,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過河,這一切都是他的陰謀。」

    「大汗,事已至此,還是早些撤兵吧……前方是死亡陷阱,無論派多少人去都不濟事!不能再折損人馬了,沈溪就是個魔鬼,我們就算再努力也無法取勝!」

    「是啊,大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退吧!」

    「大汗,快撤吧!再不撤人都死光了……」

    巴圖蒙克身邊的將領,已經沒有誰願意將戰事繼續下去,他們是發自內心的恐懼,哪怕他們沒有親眼見證加特林機槍的威力,但只需要看一眼前方幾乎堆積如山的族人和戰馬的屍體,就知道自己沖上去也只是白白送死的命運。

    巴圖蒙克嘴上嘟噥著:「不可能,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兵器?為何以前明軍沒有拿出來,他們的皇帝也沒有使用這種連發的火器啊……」

    一名怯薛軍頭目道:「大汗,難道您還看不出來嗎?沈溪就是鐵石心腸的魔鬼,怎麼可能會把這個秘密告訴他們的皇帝?或許他已經想著要帶這種恐怖的兵器回去逼宮,坐上皇位。只要戰勝我們,少了來自草原的威脅,他就可以殺掉他們的皇帝,謀朝篡位!」

    這個說法說服了巴圖蒙克。

    草原上講究叢林法則,弱肉強食,誰擁有實力,就可以稱王稱霸。儘管草原上承認黃金家族的血脈傳承,但在瓦剌崛起後,黃金家族傳到巴圖蒙克這一代就剩下達延部這支獨苗,更多的部族首領想當草原上的大汗。

    「撤兵吧,大汗!」依然有人在勸說。

    巴圖蒙克環首四顧,感覺整個戰場變成為了單調的黑白畫面,到處都是絕望的嘶喊和痛苦的哀鳴,失去主人的戰馬亂竄,一副淒涼的殘敗景象。達延汗心裡一陣悲哀,眼前這一切讓他絕望,嘴上喃喃道:「難道這一切不可以是沈溪製造出來的假象,其實他們已經窮途末路了?」

    「轟——」

    就在巴圖蒙克自言自語時,旁邊不遠處一枚開花彈落下炸開,炸死炸傷十多名擁擠在一起的韃靼士兵。

    巴圖蒙克此時終於顧不上衝鋒了,事實上此時整個韃靼陣營已經沒有人試圖再往前衝,各路人馬都在躲避槍林彈雨,即便是戰場兩翼沒有遭受加特林機槍攻擊的韃靼士兵,也在狼狽逃竄。

    「沒辦法了!天不庇佑我草原!」

    巴圖蒙克面帶悲哀之色,揮揮手道,「傳令下去,撤兵!回撤三十里紮營……從長計議!」

    ……

    ……

    韃靼人開始撤離戰場。

    但他們想逃跑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問題就在於他們的騎兵擁擠得厲害,自己把自己的逃生路給堵上了。

    明朝已經開始有持火槍的龍騎兵從正面陣地發動反擊,不過只是局部,畢竟沈溪軍中的騎兵不到總數的三分之一,不過好在之前幾戰中,沈溪軍中戰馬基本沒什麼折損,在需要發動反擊時,騎兵也就能發揮出作用。

    沈溪手下這支裝備新式燧發槍的騎兵隊伍,槍管碩大,所用子彈跟加特林機槍的大口徑子彈基本是同一制式,雖然因為口徑大以及製造工藝粗糙而導致射程不佳,但由於採用雙管制式,一次能發射兩發子彈,威力還是相當不錯。

    裝填彈藥的簡便,再加上騎兵的機動性,使得這路人馬的在戰場上所向披靡,因為韃靼人被加特林機槍給打怕了,這會兒都在爭先恐後往回撤兵,把後背留給了明軍,也使得這路龍騎兵能發揮出最好的打擊效果。

    「砰!砰!砰!」

    韃靼人本來以為只要撤出明軍火銃的射程外便可以,但他們沒想到,其實加特林機槍的射程比之他們想像的要長許多,問題就在於沈溪並未在韃靼騎兵剛進入機槍射程便開始射擊,如此也是為了保證能射殺更多的韃靼騎兵,造成韃靼軍陣的混亂。

    當韃靼軍中開始傳來撤兵的命令後,早已嚇傻的韃靼兵,基本是慌不擇路,戰場成為了互相踩踏和自相殘殺的血腥舞台,為了能逃出生天,有的人甚至把擋在面前的同伴推倒,或者揮舞馬刀把那些擋在前方的受傷士兵砍翻在地。

    在生與死面前,沒有人會記得草原勇士的榮耀,他們就一種想法,那便是逃命,逃得遠遠的,離開沈溪這個魔鬼,任何阻擋他們逃命的人都會成為他們的敵人。

    就算是沈溪讓所有加特林機槍安裝在可以移動的兩輪車軸上,可以推動著前行,但怎麼都沒有韃靼人騎馬逃跑的速度快,且面前堆成小山一樣的韃靼人和馬匹的屍體,延滯了笨重的加特林機槍的前進步伐。

    韃靼人衝出由無數自己同伴組成的逃跑障礙,正要想緩口氣,然後繼續逃跑,那些失去戰馬的韃靼人還想抓匹馬回來代步,突然明軍陣地那邊又有變化。

    也就在同時,沈溪陣中突然衝出來一路人馬,這些人完全是步兵,手上所拿的也不是新式火器,而是普通的馬刀或者長矛,這些人就好像是殺紅眼的狼群,胸中帶著一股仇恨朝著韃靼人混亂不堪的陣型衝去,跟明軍的龍騎兵遙相呼應。

    等韃靼人看清楚這些人的穿著後,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便在於這些人兩天前還是他們陣中負責打頭陣趟地雷送死的奴隸兵,也就是永謝布部的俘虜。

    這些人加入戰場後,韃靼陣中越發混亂,這些有著刻骨銘心仇恨的人會搶奪他們的馬匹,用長矛和馬刀在韃靼陣中亂衝亂砍,本來韃靼人可以輕易將這支烏合之眾擊退,但現在沒有人願意搏殺,只想著如何逃命……

    ……

    ……

    「大人,我們勝利了!各路韃子都在撤兵!不對,是倉皇逃命!」

    當胡嵩躍策馬到防線正中部位,於沈溪面前把這好消息告知時,沈溪還在安排人手把面前堆成小山的屍體給清理一部分,以便加特林機槍可以順利越過阻礙,繼續收割潰逃的韃子的性命。

    沈溪好像沒聽到一樣,嘴上罵罵咧咧:「該死,就知道這傢伙笨重,機動性不強,卻沒想到會差勁到這等地步……前面這麼多像無頭蒼蠅一般的韃靼人,偏偏就差一點射程不能射擊,簡直窩囊透頂!」

    胡嵩躍一聽樂不可支:「大人不必擔心,咱們的弟兄已經追擊了……大人可以撤下去歇歇,現在已經不需要您親自出馬鼓舞士氣了!」

    沈溪瞪著胡嵩躍:「當韃靼人發現我們的新式武器追不上,你說他們是否還會跟現在一樣只顧著倉皇逃命?你怎知道他們不會回頭一擊?」

    胡嵩躍突然醒悟過來,緊張地問道:「那大人的意思是……窮寇莫追,我們現在已經可以穩守河岸,等候過河了?」

    「混賬話!」

    沈溪罵道,「這時候不追什麼時候追?眼前不就是一群失去鬥志的賊寇嗎?簡直就是喪家之犬……這些新式武器的作用是壓陣,打消韃靼人的僥倖心理,只顧著逃命……你們手上不是有火槍嗎,連那些拿刀的傢伙都敢追擊,你們為何不敢?」

    胡嵩躍憋屈地回答道:「但兩條腿始終追不上人家四條腿啊!」

    「那就讓騎兵追!傳令三軍,但凡是能在戰場外擊殺韃子的,軍功一律算兩份!」沈溪喝道。

    「喔喔喔!」

    沒等沈溪的話音落地,沈溪旁邊一堆士兵緊了緊手裡的兵器,甚至不再聽從沈溪調遣,直接往前衝去……這對立功心切的將士來說,面前就像是有金礦銀礦一樣,誰沖得慢了,那是跟銀子和前途過意不去。

    功勞唾手可得,一輩子能碰上一回就算不錯了,不抓緊時間怎麼行?

    胡嵩躍一看這架勢,嘴上嘟噥道:「就知道這群兔崽子一聽功勞就不要命了!」

    說完,他高聲對沈溪道:「大人,您瞧好了,末將這就調遣各路人馬反擊,非把那些韃子殺得片甲不留不可!」

    「片甲不留就不用了!你立即派人過河,回榆林衛城催催,若城裡不派遣騎兵前來協助追擊,可能會讓韃靼殘兵逃回草原深處,以後恐怕再難有這麼好的殲敵機會……草原太過遼闊,不如一口氣把韃靼人殺乾淨,以後北疆也有個清靜!」沈溪喝令。

    胡嵩躍好像沒聽到沈溪的軍令一樣,自顧自去了……這傢伙可不傻,他知道追殺韃靼人撈取軍功比什麼都來得重要。

    現場聲音太過嘈雜,沈溪的話他只聽了個大概,而且專檢好話聽,其他的自然忽略了……連一個普通士兵都可以為了功勞殺紅眼,他這樣急於向上爬的將領更是視功勞為生命。

    「沈大人傳令,全軍追殺!殺韃子!」

    老遠就聽到胡嵩躍在那兒亂吼。

    沈溪不由怒視胡嵩躍遠去的背影,心裡有極大不滿,不過他大概能理解胡嵩躍等人為賺取戰功迫不及待的心理。

    這會兒韃靼人已經徹底失去反抗的勇氣,連建制都沒了,爭相逃命,軍中上下這會兒除了追趕韃子獲取軍功,也顧不上其他的事情,讓人放下一切回榆林衛城去報信,就跟殺人父母奪人錢財一樣讓人無法接受。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2-23 04:43
第二二二九章 氣吞萬里如虎

    韃靼人的失敗已成定局,在明軍的猛烈反擊下,潰不成軍,各路人馬紛紛往草原深處潰退。

    巴圖蒙克下令撤兵三十里紮營,可一旦大壩潰堤,洪水也就無從談能收得住,敗兵幾乎是一瀉千里,雖然這不是韃靼人的聯軍而只是達延部自己的兵馬,但本身達延部也是由一些小部族聯合而成,各部族甚至各萬戶之間也都存在利益糾葛,沒有人願意犧牲自己成就巴圖蒙克的霸業。

    在這種時候,韃靼人唯一所求不過是能活命,什麼命令都被拋之腦後。

    沈溪雖然努力調度兵馬反擊,但因他手頭上戰馬太過稀少,反擊顯得有些無力,不過好在韃靼人在戰場上遺失的戰馬非常多,明軍殺紅了眼,尾隨韃靼人追擊,這些無主的戰馬迅速有了新主人。

    沈溪手下這批官兵大多弓馬嫻熟,當他們得到韃子的戰馬後,立即就從步兵變成了持火槍的龍騎兵,至於他們手上的兵器是否趁手則無人在意,因為只要他們手上拿著火槍,韃靼人看到後便被嚇得六神無主,一絲一毫反抗的心思也不會有。

    劉序原本在第一線左翼抵擋韃靼兵馬,當韃靼人撤兵後,他立即率領手下步兵發動反擊。

    此時劉序也難以阻擋手下官兵的瘋狂,這些人簡直到了六親不認的地步,拿起火槍上好刺刀就往前衝,生怕韃靼人逃走後他們沒機會立功。

    可是步兵的雙腿始終不如騎兵速度來得快,銜尾追擊從一開始,明軍官兵便感受到機動力欠佳,好在韃靼人因後路受阻,互相踩踏嚴重,在混亂中無法發揮速度上的優勢,因此明軍步兵還是取得不錯的戰果。

    「又一個!」

    士兵們在殺敵後,便會給自己記數。

    跟以前面對面殺敵,對方的頭顱直接記在自己名下不同,眼下是遠距離射擊,有些韃靼人中槍後不會死,只是身上被打出個血窟窿,而且一個人往往中彈多處,哪處是致命傷難以斷定,這跟以前弓弩手的尷尬很相似。

    明明殺敵了,但功勞卻不一定能記到自己身上,而且之前第二戰是夜戰,殺敵數千,卻沒一人能說清楚自己到底殺了多少人。

    這次反擊戰,他們對於自己的功勞就非常在意了,衝殺出去後,先把每次打死的韃靼人數目記上,有機會的話便把敵人的耳朵切下來當作功勞的見證,不過戰場上躺著堆成小山般的屍體,軍中顯然沒法以士兵拿到的耳朵數量來計功,畢竟也有老兵油子渾水摸魚。

    這是一次整體意義上的大勝,沈溪已經計畫好了,計算功勞會以整體功勛計算,平攤到全軍每一個人頭上,因為不如此的話難以做到公平公正,就比如火炮手,他們比火槍手更加悲催,他們把炮彈打出去後,根本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是被他們直接轟炸死的,而且似乎也沒人在意這個。

    「衝啊!」

    士兵們殺紅眼後,也就顧不得計算了功勞,紛紛向前突擊,向一切移動目標開槍。這時不知誰喊了一聲:「抓住個帶盔纓的!」

    好似一語點醒夢中人,既然難以用殺敵多寡來計算功勞,那就不如抓個或者殺個韃子將領,反正抓到或者擊斃的韃子級別越高,功勞也就越大。

    「那邊還有個帶盔纓的,他腰間的佩刀很華麗,肯定是條大魚!衝啊!」

    沈溪的手下變身成一群土匪,眼裡似乎只剩下韃靼將領,至於那些普通韃子兵都沒有放在眼裡,如此一來大批人沖上去後,一些來不及逃走的韃靼兵乾脆跪到地上,舉起手,繳械投降。

    好在沈溪軍中紀律分明,倒也不會做出殺俘的事情。

    劉序在後面大喊著:「把戰俘押好,記得把兵器收繳後放到一邊去!」

    其實就算他不喊,士兵們也會這麼做,經過沈溪嚴格訓練,這批官兵戰鬥素養極高,即便是在追擊戰中,也不忘互相配合,基本上是以十人為一小隊,協同穿插作戰,如此也是防止敵人窮途末路下悍然發動反擊。

    以單兵作戰能力來說,明軍跟韃靼兵馬有一定差別,尤其是冷兵器交鋒的情況下。劉序最初也擔心韃靼人會暴起反抗,但在明軍紀律嚴明不殺俘的情況下,失去戰馬或者受傷的韃靼人,迅速失去鬥志,他們敗了,這一仗輸得完全沒脾氣,脊樑骨被徹底打斷了,如此一來寧可當俘虜也不想負隅頑抗,因為繼續跟沈溪這個他們眼裡的魔鬼作對只有死路一條。

    「劉將軍,沈大人下令,全線追擊!」

    就在劉序準備制止手下的瘋狂,叫停追擊,回撤至防線上固守,免得出現什麼偏差不好跟沈溪交待時,傳令兵的話給劉序吃了顆定心丸。

    劉序不由回頭看著後方高台上正在不斷揮舞的旗幟,仔細辨別了一下確實是全軍追擊的命令,立即把腰間的佩刀拔出,高高舉起來,大喝道:「弟兄們,你們還在等什麼?建功立業的機會來了!回去後婆娘和娃子是吃糠咽菜還是大魚大肉,就看這一戰了!」

    「衝啊!」

    在劉序的引領下,後方陣地上執行戰術紀律較強的留守官兵,也加入到追擊的行列,尤其是那些憋壞了的炮手,他們之前沒直接建功的機會,這會兒也把自己裝備的火銃拿出來,跟隨大部隊一起往前衝。

    「先找馬,不然追不上韃子!」

    當劉序越過屍體堆時,發現除了部分被火炮炸懵了茫然不知所措以及受傷倒地不起的韃靼人,戰場上其餘敵人都在策馬逃竄。

    看到戰場上閒置的戰馬不少,劉序趕緊調兵去收攏馬匹,然後再策馬追擊。

    不過畢竟現場遺留的多是韃靼人的戰馬,就算此前受到驚嚇拋棄了主人,但現在已經緩過來,本能地抗拒生人接近,如此一來並非每匹馬都可以直接拿來用,不過其中還是有一些戰馬性子較為溫馴,稍微鞭笞幾下就馴服了,乖乖聽從新主人的指示。

    劉序自己也抓了一匹馬,跳上去後,發現沒帶馬鞭,但這並不能成為他追擊敵人的阻礙,他揚起手上的馬刀,大喊道:「衝!」

    ……

    ……

    戰場上亂成一片。

    此時作為指揮官的沈溪,終於可以長鬆一口氣,沒有跟普通官兵那般加入到追擊的行列中去。

    「大人,河對岸的韃子也開始敗退,下一步想必榆林衛城的援兵就會到來!」馬九出現在沈溪面前,將更多消息帶來。

    沈溪笑著道:「之前沒有派來援軍,現在來意義已經不大了,這場追擊戰,當務之急是得到戰馬,不過只要銜尾追殺衝進韃子營地,必然會有大量戰馬供我們驅馳……韃靼人打仗通常是一人三馬,如此既可保存戰馬的體力,飢餓時也可以以馬奶充飢。現在他們跑得急,肯定顧不上營地裡那些戰馬,這回全便宜我們了……接下來,就到我們策馬草原的時候!」

    張永和馬永成幾乎是從營地裡連滾帶爬過來,他們得知前線又贏得一場輝煌大捷的消息後,還以為是開玩笑,可當他們登上高台往前方遠處一望,才知道這並不是虛言,趕緊通過交通壕,越過幾道陣地來到沈溪身邊。

    「沈……沈大人,咱們趕緊撤兵吧,韃子這一敗,想必暫時顧不了太多,這正是全軍回城的好機會!」

    即便到了這個地步,張永依然只記得回到安全的地方,連當前大優的形勢也不管,因為張永很怕韃靼人重振旗鼓,然後再派出大軍圍追堵截。

    馬永成則沒有張永那麼孬,他望著周圍堆積成山的韃子和戰馬屍體,不禁咋舌。

    「沈大人,這是要追擊嗎?」

    馬永成發現明軍旗幟正在滾滾向前,當即好奇地問道。

    沈溪笑著回答:「不然呢,取勝之後就守著不動,等韃靼人收拾殘軍,整頓好兵馬,再發動下一輪攻勢?」

    「回城……趕緊回城啊!」

    張永連忙提議,但他說的話卻沒人在意。

    沈溪望著遠處:「前面乃是一片大好河山……這一仗既然勝了,就要把勝利擴大化,本官想的是策馬陰山,就算沒法做到封狼居胥,至少也要促成草原權力更迭,讓我們大明的龍旗可以插遍草原各處!」

    「別介!咱先回城,從長計議!」張永還在嚷嚷。

    沈溪根本就不理會張永,意氣風發地下達命令:「傳令三軍,先行攻破韃靼營地,稍作整頓,便繼續追擊。後續兵馬立即整理手頭的牲口、車輛和輜重,帶足糧食,跟隨我一起踏平草原!」

    「沈大人,你瘋了嗎?打了勝仗最好是先跟陛下奏捷,著什麼急踏平草原啊?就算真要滅掉韃靼汗庭,也要等陛下發兵,那才是一個臣子應該做的事情!」張永叫囂起來。

    沈溪回頭看了張永一眼,志得意滿:「如果張公公不想再深入草原,那就留在榆林衛城吧,反正很快城內收拾殘局的援軍就會到來……本官要先行一步了!這裡已經不是本官施展抱負的舞台!」

    馬永成愕然問道:「大人要領兵追擊?」

    沈溪臉上露出堅毅之色,高聲道:「我們吃了那麼多的苦,轉戰千里,終於絕處逢生,難道不該揚眉吐氣一回?此時回榆林衛城?哈哈,之前怕死,現在難道還怕死?問問軍中哪個士兵不想建功立業?」

    「想!」

    周圍那些圍著加特林機槍的官兵一個個眼冒紅光,顯然也非常渴求軍功,越多越好。

    沈溪道:「但總歸要留人在這裡跟城內的人接洽,就留張公公吧……一些傷病員也會留下來,俘虜由張公公你帶領少量兵馬和民夫看著,勝果的清點也全部交給你了!」

    「沈大人不等城裡的人來?」馬永成詫異地問道。

    沈溪沒有回答,而是問道:「馬公公你呢?是留下來,還是隨軍追擊韃靼潰兵?」

    馬永成一怔,隨即搖頭:「就算要追擊,也不用急於一時,咱家還是先等城裡的人來,溝通好了再走。」

    到了這地步,馬永成和張永一樣,都想見好就收,不準備繼續以身犯險了。

    ……

    ……

    榆林衛城,三邊總督衙門。

    王瓊和謝遷一樣,都在焦急地等候戰場上的消息。

    王瓊已經連續下了三道軍令,加強延綏鎮治所榆林衛城各處的防禦,長城沿線各堡壘遙相呼應,基本都將火炮和火槍等能用的火器搬到城頭上,務求在韃靼人擊敗沈溪所部、殺到榆溪河南岸時,能夠阻擋韃靼人的步伐。

    不過韃靼勢大,尤其是在擊敗沈溪所部後會繳獲大量火炮、火槍,到時候用在攻城上,這些東西未必能夠保證榆林衛城的周全。

    謝遷神色嚴峻,心裡沒什麼底,但嘴上卻一直自我寬慰:「榆林衛城好在是王德華領銜,若換旁人來,恐怕此番會城池不保。」

    侯勳派了幾波人過來告知前線消息,侯勳本人沒來,因為他還要負責城防事務,若韃靼人開始大規模渡河,意味著前方沈溪已經戰敗,韃靼人很可能會借助大勝後的銳氣發起攻城,不能不預先做準備。

    好在直到目前為止,韃靼人攻城的意圖也不是很強烈,至少王瓊這裡沒得到任何關於韃靼人調集攻城器械的消息,所以當前只要重點防備城內出現奸細開啟城門,其他要等具體戰報到了再說。

    「……德華,什麼時辰了,為何到現在前方依然沒有消息傳來?」

    謝遷本來沒有到正堂這邊等候,不過他在廂房苦候半天也沒更多消息,心煩氣躁,索性來到正堂,親自問王瓊。

    王瓊道:「謝閣老,以目前的情況看,榆溪河北岸的戰事還在進行中,想來沈尚書做的準備還是比較充分的,韃靼人不太可能輕易便攻破營地!」

    謝遷神情滿是無奈,搖頭道:「就算堅持得再久,結果會出現偏差嗎?之厚直到領兵跟韃子進行最後一仗,也沒向老夫低頭……」

    謝遷多少有些不甘,覺得沈溪太過執拗,認為現在這種兵敗身亡的結局正是沈溪固執己見的後果,純屬咎由自取。

    王瓊道:「沈尚書之前兩戰取得的軍功,足以銘記於史冊,韃靼人在自身折損嚴重的情況下,就算能戰勝沈尚書所部,也未必會繼續南下攻打我大明城塞,以之前得到的情報看,韃靼人撤兵的可能性很大……」

    王瓊把他頭一晚得到的消息原原本本告知,但這些內容沒能吸引謝遷的注意力。

    沈溪取得多大功勞,又或者是韃靼人折損多少兵馬,韃靼下一步動向等等,謝遷早就聽膩了,他現在更想知道沈溪是否平安無恙。

    「現在能派斥候出塞獲取情報嗎?」謝遷問了一句。

    王瓊臉上滿是為難之色,微微一嘆:「很難!」

    「唉!」

    謝遷又嘆了一口氣,這次他也不回廂房了,直接到大堂一角的凳子上坐下,仰頭看著窗外的天空,整個人處於呆滯狀態。

    王瓊安慰道:「即便將沈尚書現在的功勞上奏,陛下也會大肆褒獎,昭告天下軍民。」

    「但陛下讓沈之厚平安無事歸來,我們並未做到……想來沈之厚已領軍殺了個夠本,獲取的軍功足以讓他脫離軍隊隻身回城也沒人會指責……他如此堅持作何?」謝遷神色中仍舊帶著不解。

    王瓊心想:「謝閣老一直在說沈之厚偏執,其實老少二人都一樣固執!」

    ……

    ……

    時間逐漸過去,太陽慢慢攀升到半空,整個榆林衛城還是一片寧靜。

    謝遷坐了一會兒便不耐煩了,站起身來走到大堂門口,看向總督府大門方向,不時抬頭看看天空太陽的位置,唉聲嘆氣。

    本來王瓊想出言安慰,但隨即想到謝遷心中的煩憂無法用言語紓解,也就不去給謝遷添堵了。

    兩個人都保持靜默,一直等到辰時過去,突然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有消息傳來了嗎?」

    謝遷熱切地看了王瓊一眼,王瓊此時已快速站起,大步往門口過來。

    等見到進來的是侯勳後,王瓊點頭:「大概是有消息了。」

    謝遷的身體突然劇烈顫抖,連人都站不穩了,他低下頭,戰戰兢兢地伸出手:「德華,你……你先扶老夫坐下!」

    或許是謝遷太在意顏面,他知道自己未必能承受沈溪陣亡、榆溪河北岸的大明軍隊全軍覆沒的消息,所以先讓王瓊扶他坐下,也是為避免一會兒出現不好的狀況後出醜。

    王瓊趕緊攙扶謝遷到堂上的太師椅上坐下,謝遷閉著眼,面色中帶著一股極大的無奈,嘴上還在念叨:「老夫知道總歸會有這天……將軍難免陣上亡……之厚他……他太過自負了!」

    說話間,侯勳已急匆匆到了堂前,他一身戎裝,整個人顯得精明幹練,見到王瓊後臉色未有更多變化,甚至沒留意王瓊身後的謝遷。

    侯勳抱拳:「大人,從前線得知消息,韃靼人撤兵了!」

    「什麼!?」

    王瓊先是驚訝了一下,隨即喝問,「戰果何如?」

    侯勳神色間有些遲疑:「末將已經求證過三次,似乎是……韃靼人大敗而逃,沈大人已帶兵反攻!」

    「啊!」

    謝遷本來已經做好為沈溪發喪的心理準備,聽到這個消息震驚到無法抑制自己的情緒,驚呼出聲,隨即站起來往前快走兩步,急切地問道:「你再說一次!」

    侯勳這才注意到謝遷的存在,趕忙回答:「謝閣老,韃靼人撤兵了……末將知道的就這麼多,沒辦法回答您更多問題。」

    「事情的確是很詭異,不過以目前調查的結果……韃靼人在榆溪河南岸的兵馬已四散而逃,而北岸槍炮聲依然不時傳來,戰場上硝煙瀰漫,清晰可見。如今戰事的最終結果還在繼續調查核實,但已經有北岸的斥候過河,似乎是準備往南來報捷!」

    謝遷望著王瓊,蹙眉求證。

    王瓊撫摸著頜下的鬍鬚,問道:「難道是別的地方派出援軍來了?甘肅鎮、寧夏鎮和固原鎮是否有兵馬調動?偏關和大同可有派出大軍出塞?」

    侯勳眼睛中滿是迷茫之色,搖頭道:「至今尚未有兵馬調動的消息回報,且韃靼人……」

    侯勳還想在王瓊面前分析一下現在究竟是個什麼狀況,但隨即想到,眼前兩位都是朝中重臣,他不過是個副總兵,沒資格在二人面前賣弄,也就住口不言。

    謝遷嘀咕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王瓊對謝遷道:「謝閣老,看來我們不能在這裡枯等……不如先到城頭,一探究竟如何?」

    謝遷看了神情複雜的王瓊一眼,本來還想說什麼泰山崩於眼前而不變色的話,但強烈的好奇心卻驅使他,必須盡快瞭解真相,也就沒心思繼續留在總督衙門了。

    「走!」

    謝遷一擺手,未及跟王瓊商議,便徑直出門。

    「王大人,您……」

    侯勳有些意外,還想跟王瓊請示。

    王瓊沒好氣地道:「還等什麼?去城頭看看!」

    ……

    ……

    謝遷、王瓊在侯勳帶人護送下,一路到了城北的鎮榆樓。

    榆林衛城於正統十四年修築,成化九年移延綏治所到榆林衛城,經歷成化二十二年和弘治五年兩次拓建,雖然不具備後世榆林衛城之雄偉,但也頗具規模。

    榆林衛城北面的城牆依山而建,城門雄偉,城頭設有鎮榆樓,可以作為塔樓,登高刺探情報。

    等謝遷和王瓊登上鎮榆樓,韃靼人在榆溪河南岸的兵馬已撤走,前方原野空曠無垠,城池北面的樹木幾乎被砍伐一空,如此也是防止韃靼人就地取材建造攻城器具,又或者放火燒林製造濃煙阻隔視線,城頭依稀可以看到如白練一般的榆溪河,不過只能看到模糊一片。

    至於戰果如何,根本無法從城頭一探究竟,但遠遠可以看到有明軍裝束的騎兵正往城頭而來。

    沒過一會兒,連之前進城通報消息的唐寅也在衛兵護送下登上巍峨的鎮榆樓。

    「謝閣老、王中丞,聽說沈尚書領兵打了勝仗,韃子敗退了?」唐寅一來就迫不及待地問道,現在誰都在求證榆溪河北岸的情況。

    謝遷根本就沒空搭理唐寅,目光熱切地望著前方,原野上那名過河的大明斥候正在快速接近。

    王瓊微微搖頭:「暫時尚且不知,有待求證!」

    「肯定是獲勝了,難怪啊……」

    唐寅心中無比欣然,以他的判斷,這回必勝無疑,臉上滿是笑容,「以在下對沈尚書的瞭解,他故意延緩行軍進展,等韃靼人追上來,又燒船斷後,分明是故意創造如此絕境,以便讓韃靼堅定主意,舉兵進犯,最後一戰克敵!」

    之前唐寅的話,謝遷未加理會,但在這話出口後,謝遷側過頭用慎重的目光打量,厲聲喝問:「你說什麼?」

    王瓊以為謝遷生氣了,趕緊幫忙轉圜:「伯虎並非此意。」

    謝遷沒有聽王瓊的解釋,繼續道:「你是說,沈之厚撤兵路途中,故意放緩行軍速度,等韃靼人靠攏?」

    唐寅有些驚疑地望了王瓊一眼。

    因為之前王瓊詳細問詢過唐寅沈溪軍中的情況,他以為王瓊把什麼事都告知謝遷,但現在看謝遷反應,才知道王瓊很可能在一些關鍵問題上隱瞞不報。

    唐寅點頭:「正是。」

    謝遷的氣息隨即變得急促起來,黑著臉問道:「那也就是說,從一開始,他就設了個局,把所有人都蒙在鼓裡,然後讓我們陪著他胡鬧?」

    突然間,謝遷又對沈溪不滿意起來。

    倒不是因為此戰的結果,而是沈溪做事的方式,他覺得自己被人利用了,而且沈溪似乎提前就預計到他的謹慎和絕情,並為此佈局,這是謝遷萬萬不能忍受的。

    此時北方那名明軍斥候快速接近城池,人影清晰可見,侯勳已安排人手去接應,遠遠便聽到那人大喊:「捷報!捷報!」

    斥候所到之處,城頭上的大明官兵一片振奮。

    但這種振奮,卻跟謝遷的氣惱形成鮮明的對比,有趣極了!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2-23 04:44
第二二三〇章 無關勝負

    天氣晴朗,榆林衛城的將士一掃之前的陰霾,每個人都心情奇佳。

    儘管王瓊還沒下令出兵,不過隨著更多斥候將消息傳回,這位保守的三邊總督也不得不相信,沈溪的確是打了勝仗,而且贏得沒有任何爭議。

    「謝閣老,看來我們都估算錯了!」

    王瓊走到謝遷身邊,帶著由衷的感慨說了一句。

    謝遷也不由長嘆一聲,然後用幽幽的語氣問道:「以一敵十,結果還大獲全勝……知道他是怎麼得勝的嗎?」

    王瓊道:「據前線回報,說是沈尚書用了什麼先進的火器,可以連續不斷發射,但因為沒見到具體模樣,一切還不好說,不過韃靼人敗走卻是無可爭議的事實,沈尚書已領所部兵馬往前衝,戰場……可能需要我們來收拾!」

    謝遷無奈地道:「取得這麼一場足以銘記於史冊的決定性勝利,天下人定會對他刮目相看,他還需要再冒險追擊潰軍嗎?這一仗取勝後,韃靼人怕是幾年都喘不過氣來!」

    王瓊未評述謝遷所說的話,在他看來,取勝後自然要追擊,這是擴大戰果的最佳方式,同時也是為了整體戰略服務,沈溪作為兵部尚書,又是此戰除皇帝外的實際指揮者,有這個自由度。

    王瓊請示:「那麼謝閣老,榆溪河北岸戰場的打掃工作……」

    「你帶兵去吧!」

    謝遷一陣暈眩,扶額道,「這小子又是以弱勝強,在天下人都不看好他時取得一場輝煌的大捷,以後恐怕再也沒人能阻止他了……老夫一大把年紀,思想跟不上,老是做出錯誤的判斷。與其尸位素餐,不如退位讓賢,德華,以後朝堂就是你們年輕人的了……」

    突然間,謝遷面如死灰,猶如風燭殘年,越發顯得蒼老了。

    明軍獲勝,這次籌劃數年的戰役,終於有了一個完美的結局,但在謝遷這裡卻因心力交瘁無法支撐,並沒有顯得多振奮。

    王瓊勸道:「謝閣老,您還是回去歇息吧……這幾日您老不眠不休,別累壞了身子!」

    謝遷抬手阻止王瓊靠近,道:「德華,你留在這裡,老夫自去,隨便找個地方睡一覺便可!」

    因為實在太睏倦,也是因為心中緊繃的那根弦突然鬆弛下來,謝遷的身體一下子垮了下來。

    王瓊正準備派人護送謝遷下城頭,突然謝遷身子搖搖晃晃,然後直挺挺往下倒,王瓊趕緊上前一步將其扶住。

    王瓊緊張地問道:「謝閣老?」

    謝遷緊緊地閉著眼,好似失去了知覺,唐寅本來也想過來相扶,但隨即想到自己一介布衣根本沒那資格,便在旁看著。

    「愣在那兒做什麼?」

    王瓊對站在旁邊的侍衛大喝道,「快扶謝閣老到城樓裡休息,再把大夫叫來!」

    王瓊對謝遷非常關心,親自攙扶著謝遷進了城樓內部,因為環境簡陋,王瓊甚至還需要指派人把幾張桌子拼湊起來作為臥榻,然後把謝遷抬上去躺下。

    「謝閣老他……」

    唐寅待王瓊把人安頓好,大夫也匆匆趕來診治,這才向王瓊關切地問道。

    王瓊搖頭:「謝閣老太疲憊了,連續多日焦慮不安難以入眠……其實謝閣老對之厚非常關心,之前他做的一些決定,自己的良心也備受煎熬!」

    「嗯。」

    唐寅再往城樓裡間看了一眼,沒有隨便評價這位內閣首輔跟兵部尚書沈溪間的恩恩怨怨,然後陪同王瓊一起出來。

    ……

    ……

    榆林衛城終於出兵打掃戰場。

    不過王瓊非常謹慎,亦或者說太過小心,最初只是派了少量官兵帶著幾千民夫去了榆溪河,怕韃靼人捲土重來。

    王瓊始終難以置信,沈溪如何能絕處逢生,居然在沒有外援的情況下完成逆轉之戰,就算只是安全撤回榆溪河南岸返回榆林衛,他也會驚嘆沈溪的能力,但現在直接取得一場大捷,這更讓他覺得神乎其神。

    數以百計的斥候將戰場周邊百里範圍內的情況調查完,終於確定韃靼人確實已經作鳥獸散後,王瓊終於派出更多的人馬前去榆溪河北岸收拾殘局。

    與此同時,張永和馬永成兩名監軍太監也騎著繳獲的戰馬,在侍衛護送下安全回到榆林衛城,二人在進城下馬腳踏實地時幾乎是相擁而泣,這種死裡逃生的感覺讓他們情緒幾近失控。

    馬永成稍微好一點兒,這是他第一次經歷這種時刻在刀尖上跳舞的危險場面,雖然一陣後怕,卻覺得應該不會再有下一遭了。

    最激動的要數張永,便在於這位宮裡有名的太監在土木堡之戰時便有閻王殿裡走一遭的境遇,在那之後也是覺得自己不會再面對這種生死牽於一線的境地,誰想這次又經歷了一回,還是如同之前那般死裡逃生,那種危在旦夕的感覺讓他身心倦怠。

    「兩位公公!」

    王瓊沒有去城門口迎接,只是遙遙望著二人從馬背上下來,然後登上城樓,這才上前行禮。

    張永誇張地招呼:「德華,你快看看,咱家是在做夢嗎?莫不是咱家昨夜其實已經糊裡糊塗做了冤死鬼,如今只是魂魄遊蕩到榆林衛城,來跟你交代後事?」

    「張公公,您這是說的什麼話?」

    唐寅一聽大感有趣,笑呵呵地說了一句。

    在唐寅看來,能韃子重重包圍下死裡逃生那絕對是值得大肆慶賀的事情,但眼前這位張公公,不但習慣了在沈溪面前說喪氣話,現在立了大功回來,居然還在這裡說一些逗人發笑的「俏皮話」,頓時覺得張永說話辦事不靠譜。

    王瓊卻能理解張永那種時刻面對生死最後終於安全幾近失控的心態,笑著說道:「張公公平安歸來,實在可喜可賀……不過兩位監軍歸來,是否意味著沈尚書不準備持續追逐韃靼殘軍,很快便會回來?」

    張永一擺手:「咱家哪知道沈之厚是怎麼想的?他心眼兒可多著呢,如果早些把軍中有什麼機槍的事情說出來,咱家何至於日夜寢食不安?」

    從張永的話中,王瓊進一步印證了沈溪軍中擁有一種新式兵器,而且是殺傷力極大的火器。

    馬永成聽出王瓊話中之意,相對平靜一些,用太監特有的公鴨嗓說道:「沈大人要繼續領兵追擊,差遣咱家和張公公留下來安排善後,戰場需要有人打掃,還有大批戰俘需要交接……」

    馬永成可不會承認自己臨陣退縮不肯繼續跟著沈溪完成下一步的軍事行動,作為監軍,二人的職責便是陪同和監督沈溪領兵,如今如同當了逃兵,不找個藉口怎麼行?

    不過已經沒人在意二人是怎麼回來的,王瓊也不會相信沈溪會又一次領兵深入草原,在他看來,沈溪不過是完成必要的追擊,很快就會折返,如此一來監軍太監離開軍中也就不值一提。

    「兩位公公勞苦功高,想必辛苦了……來人啊,送兩位公公到驛站休息!」王瓊公事公辦地道。

    本來他可以邀請張永和馬永成去總督衙門暫住,但想到這兩位到底是沈溪軍中的人,需要保持一定距離,免得被人說他另有目的,比如說在功勞上動手腳等,便按照規矩讓張永和馬永成去官驛。

    對於張永和馬永成來說,早就巴不得能去有房瓦和床榻的地方休息,只是礙於必須要把交接之事完成,才耐著性子來見王瓊。

    至於去哪兒安頓,二人並不在意。

    張永仍舊顯得很激動,臉上露出感慨之色,仰天長嘆:「未料到還能活著在大明的屋舍裡睡覺,老天待咱家不薄啊!」

    說完,張永和馬永成互相扶持著下了城樓,上了總督府安排來的馬車。

    王瓊沒有送客,目送城下馬車遠去,轉身回來時便聽唐寅在那兒嘟囔:「感謝老天?不是沈之厚嗎?這是謝錯人了吧?」

    王瓊無奈搖頭,隨即將注意力放到了北方的曠野上。

    ……

    ……

    本來王瓊可以親自去戰場看看,但左思右想下終歸還是沒有離開城塞一步,最後委派副總兵侯勳領兵去了榆溪河北岸查探情況。

    按照王瓊的要求,侯勳沒有在戰場上停留太久,巡視一圈後便將那邊的情況帶了回來。

    「……大人,戰場上的情況實在太慘烈了,韃子起碼戰死兩萬多人,還俘虜上萬,現在戰果正在清點中,戰俘已在往城內押解……」

    侯勳說話的時候,王瓊站在城頭往下面打量,如同侯勳所說,戰果的確斐然……看不到頭的韃靼戰俘在大明官兵的押解下,如同一條長龍般往榆林衛城而來,城內已派出騎兵前去接應。

    王瓊看了一會兒覺得有些不對勁,開口問道:「戰馬呢?俘虜那麼多,怎麼馬卻沒幾匹?」

    侯勳答道:「據留守營地的將士說,沈尚書領兵追韃子去了,把營地裡所有戰馬都帶走了,同時帶走的還有戰場上繳獲的韃子的戰馬。另外,攻破韃子營地時還獲得大批優良戰馬,但目前全部裝備到沈尚書軍中,沒多少留下來!」

    王瓊面色帶著些許擔憂,覺得沈溪擁有了戰馬,那深入草原就不再是一種設想,是下一步很可能會做出的事情。

    「戰果還在清點中?」王瓊問道,「盡快把殲敵和俘虜的數目彙總,然後上報過來!」

    侯勳領命:「是,大人!」

    說到這裡,侯勳終於把公事說完了,輕籲口氣,然後顯得興奮地說道:「大人,這一戰的戰果,的確曠世罕見……前兩役收割的韃子透露就有一萬二千四百多個,這次又是兩萬有餘,再加上俘虜,也就是達延部差不多損失了近五萬最精銳的兵馬,基本上已失去對草原各部族的統御能力……怕是只有當年京師保衛戰的戰果才能與此媲美,看來沈尚書又要加官進爵了。」

    王瓊沒好氣地道:「這跟你有什麼關係?沈尚書取得再大的軍功,有你的份兒嗎?」

    侯勳感慨不已,這番話他是發自內心,但見王瓊臉色不善,也就識趣地緘口不言,心裡覺得還是沈溪那種能夠跟武將打成一片的文官更值得報效,到王瓊這裡,就算平日再器重,但終歸不好親近。

    等候勳走後,王瓊不由長長地嘆了口氣,喃喃自語:「誰曾想,其實這一步只是整體戰略中的一環,一切都在沈之厚掌控中,甚至連九邊不出兵往援也在他算計裡,那豈不是說,他一早便算準,各路人馬不會到延綏來?還是說這一切都只是因緣巧合?唉!」

    ……

    ……

    張家口堡內,一片平靜。

    榆溪河大戰的結果暫時還沒傳來,朱厚照並未從失落中掙脫出來,整日鬱鬱寡歡,做什麼事情都沒精打采。

    如此一來,就算是紓解皇帝胸中的鬱悶,也要找人來承擔責任,一次政治上的洗牌迫在眉睫,從京城到張家口一線,暗潮湧動,其中最關鍵的部分,便是針對司禮監掌印張苑的行動。

    張苑招惹了很多人,再加上他能力不高,為人又貪婪,使得一些人攜起手來,聯合「倒張」。

    之前一直老實巴交不與人爭的戴義,轉眼又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因為司禮監眾太監中,他的資歷和威望最高,在朱厚照沒做出新的人事安排前,似乎戴義是繼任司禮監掌印太監的最佳人選。

    「不能讓張苑繼續為害朝廷,此次出征失敗失敗,他必須要負全責!」

    私下裡很多人跟戴義暗中來往,因張苑沒能力將皇帝身邊的太監全都控制起來,以至於現在的他跟劉瑾遇到同樣的狀況,那就是遭到「自己人」的聯合抵制。

    戴義作為當事者,沒有主動站出來衝鋒陷陣,顯得很低調;高鳳是兩面派,也未牽扯進來;主要是李興在背後推波助瀾,同時還有小擰子參與,不過小擰子行事隱秘,通常都是由李興來主持大局。

    「擰公公,這件事雖然是以戴公公為幌子,但事後還是要您來掌握司禮監,以後我們都聽您的。」

    李興到了小擰子跟前,把他的意思說明白。

    李興一向善於投機取巧,當發現張苑可能倒台,而小擰子正得勢時,便立即做出取捨,毅然選擇投靠小擰子。

    小擰子經歷幾次宦官爭權奪利的事件後,已有了應對經驗,可以獨當一面。李興在確定自己沒資格進司禮監的情況下,只能把希望放在已在司禮監掛職,且在朱厚照跟前很受寵的小擰子身上。

    小擰子問道:「那李公公的目的是什麼?」

    李興拱手行禮:「咱家只是想進司禮監衙門,若是能當個秉筆太監,已是上輩子燒高香了……咱家……小的必當為擰公公驅馳!擰公公才是司禮監掌印的不二人選。」

    李興一直在出言恭維,換作以前小擰子肯定會很受用,但現在卻不一樣,在經歷很多事,且如今投靠麗妃的情況下,他開始變得多疑善變起來。

    小擰子冷笑不已:「你想進司禮監,並非難事,咱家只需向陛下提請便可如願。再者,戴公公和高公公年老體邁,遲早會退下來,找人補缺只是早晚的事情。但問題是你現在在御用監做得也不錯,單獨執掌一個衙門,權柄可不小,為什麼會想調到司禮監?」

    「司禮監乃二十四監之首,能進去是小的畢生的心願,不在乎利益大小,而在於巨大的榮譽感。」李興小心翼翼地解釋道。

    從道理上來說,從御用監掌印太監變成司禮監秉筆太監,不算是提拔,但因為司禮監能接觸朝中政務,就算只是秉筆太監地位也會發生質的飛躍,進司禮監意味著就此登上政治舞台,跟朝中文官武將有了接觸,無論是從擴寬人脈,還是利益輸送上,都跟內宮其他衙門的管事太監有本質的區別。

    小擰子點了點頭,又再說道:「東廠那邊,陛下也要安排人手,暫時沒有好人選,此番也要從新的秉筆太監中調一人出來履職,就看你李公公是否會辦事了。」

    「多謝擰公公提拔,多謝擰公公提拔!」李興乾脆跪了下來,向小擰子磕頭,絲毫也不顧小擰子的年紀都可以做他兒子了。

    小擰子一甩袖:「你謝咱家作何?現在只能靠你自己,咱家幫不了你太多……你可有想好對付張苑的具體對策?」

    李興湊上前,謹慎地說道:「小的僥倖獲悉,張家口堡幾名重臣已將參劾張公公的奏疏寫好,且京師那邊也有人聯名參劾,要讓張公公背負責任,到時候戴公公會跟小的一起出面,到陛下面前痛陳張公公擅權武斷,隱匿戰情不報等罪名!您說陷陛下恩寵有加的沈大人於絕境,將陛下氣得幾天茶飯不思,張公公不出來擔責,誰來承擔?」

    小擰子打量李興一眼,問道:「陛下會聽你們的?」

    李興多少有些尷尬,因為小擰子所說正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並不是他們幾個想參劾張苑就能得逞的,問題就在於張苑的背後站著皇帝,就算朱厚照覺得張苑做錯了事,但總歸不會打自己的臉,對於張苑的懲罰,很可能會放到戰後去做,但到那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李興道:「擰公公請放心,張公公就算再得陛下信任,也架不住朝中群情洶湧。陛下對於此番御駕親征被韃靼人玩弄於掌股之上可是耿耿於懷,京城上百名官員一起參劾張公公,且證據確鑿……如此還不水到渠成?」

    小擰子沒好氣地道:「你們也太樂觀了……不過隨你們吧,反正咱家不會出面,這件事咱家只會在背地裡為你們謀劃,或者是在跟陛下單獨相處時,為你們美言幾句。」

    「這是當然。」

    李興興奮地說道,「擰公公乃陛下身邊近臣,您說一句比我們說十句都管用,而且除了擰公公外,誰人有那資格擔當司禮監掌印?這件事,其實也是在為擰公公謀劃!」

    小擰子一擺手:「不必了,你們為自己圖謀便可,不要扯上咱家。咱家跟你的目的一樣,能當個司禮監秉筆太監,已經是莫大的榮幸。咱家年歲尚輕,將來有的是機會,至於繼任司禮監掌印會是誰,就看此番誰在促成張苑下台中立下的功勞最大……你李公公也有機會上位!」

    李興聽到這話,看起來神色波瀾不驚,似乎不為所動,但實際上心中已經掀起滔天巨浪。

    因為無論是戴義,又或者高鳳,再或者司禮監其餘太監,真正能跟小擰子較量,比小擰子更受皇帝寵幸的人幾乎沒有。在小擰子明確表示自己不願意當司禮監掌印的情況下,對旁人來說機會就到了。

    至於那時司禮監的掌印是正印實缺,還是一切要聽小擰子背後調遣,沒人會在意。只要張苑倒台,這些宦官為了個司禮監掌印的虛名很可能會掙得頭破血流。

    「去辦事吧!」小擰子道,「咱家要回陛下跟前當差,記得事情不能久拖,這一兩天內就要把一切搞定!」

    「是,是!」

    李興忙不迭應著,然後退下忙碌去了。

    ……

    ……

    小擰子沒有回守備衙門。

    朱厚照已住到別院去了,因為守備衙門空間太小,朱厚照住得不習慣,不如別院更輕鬆自在些。

    儘管此時朱厚照對吃喝玩樂的事情沒多少興致,但錢寧和許泰等人都在暗中為朱厚照籌備,以便皇有帝需要時能用上,不至於倉促應付。

    小擰子進到別院,看到有錦衣衛在跟戲班的人說話,戲班已開始在別院的後花園裡搭建戲台。

    他沒停留,匆忙進到側院,到了麗妃所住房間,麗妃看到小擰子後,立即將下人屏退,單獨敘話。

    「……按照麗妃娘娘吩咐,奴婢對李興他們說了,此番參劾張苑的人非常多,說是朝中聯名參奏的官員有一百多人,後續還會增加,都是朝中重臣……看來這次非得讓張苑來承擔戰敗的責任不可!」

    小擰子對麗妃恭維有加,因為麗妃在這件事中也發揮了重要作用,主要決策者其實就是她。

    麗妃點了點頭:「只要把該做的事情做了便可,就算最後沒達成目的,又有什麼關係呢?這兩日陛下對張苑的恨意加劇,不過最大的問題,還是延綏那場戰事的結果,只有沈大人得勝,張苑才有轉圜的餘地。」

    小擰子道:「那他應該必死無疑吧?」

    「非也,非也!」

    麗妃搖頭道,「那邊的戰事太過蹊蹺,估摸這兩天就會有結果傳到宣府地界,所以最好快刀斬亂麻,無論沈大人那邊是勝還是敗,至少阻礙軍情傳遞、欺瞞聖聽這些罪名,沒冤枉張苑,他也理應為此承擔後果!」

    「是!」

    小擰子鄭重地道,「奴婢讓李興他們加緊上奏,不要拖過夜。」

    麗妃再度點了點頭,望著小擰子的目光中多了幾分讚許,嬌聲問道:「擰公公,你是否覺得,本宮阻攔你做司禮監掌印,是虧待你,讓你心中不太舒服,以至於對本宮心生芥蒂?」

    小擰子苦笑道:「娘娘何出此言?奴婢其實能領會您的好意……年紀輕輕就登上高位,還不得被那些朝臣噴死?」

    麗妃嘆道:「你能領會最好,你也知道現在朝中那些文臣,眼睛都盯著司禮監掌印的位置,稍有差錯就橫加指責,尤其你這年歲,要是現在就執掌司禮監日後怕不是朝中黨羽遍佈?這正是文官最忌諱的事情。」

    「當然,最為重要的還是,在經歷劉瑾謀逆的事情後,陛下一直防著司禮監掌印,就怕再有人擅權,危及皇權安穩,所以最穩妥的辦法,莫過於找個人來出任掌印,但實際權力卻操控在自己手中,這樣就會形成微妙的平衡,陛下也會放心。」

    「是!」

    小擰子嘴上應著,心裡卻有些不以為然,他覺得只有當上司禮監掌印,才算真正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被人挾制。

    麗妃再道:「李興這個人倒還不錯,為人奸詐狡猾,又非常貪財,這樣的人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他在陛下心目中沒什麼地位,必然要事事仰仗於你,到時候你可以好好利用他。此人在宮外勢力比較廣泛,讓他來出任司禮監掌印,比讓戴義和高鳳那些老傢伙上位更容易控制,因為那些人有資歷,宮裡又有人脈,可不是隨便就能被你壓制的。」

    小擰子不想聽麗妃分析這些,問道:「娘娘,您可要給奴婢謀劃一下,現在要做點兒什麼才好?」

    「等吧!」

    麗妃道,「把參劾的奏疏送到陛下面前,這一點很重要,現在雖然張苑勢弱,但他在陛下跟前眼線不少,除了你外,旁人也沒有更好的途徑能把奏疏呈送上去……你務必記得,不要隨便評價,哪怕陛下問你,你也儘量說一些中肯的意見,讓陛下對你更加信任!」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老頭牛肉麵

LV:6 爵士

追蹤
  • 1

    主題

  • 2569

    回文

  • 1

    粉絲

[img]http://my.so-net.net.tw/kuo232636/Sovivi/logogif.gif[/im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