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2980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3-13 04:15
第二二五一章 搶位

    汗部大會即將召開。

    各部族的人基本到齊,他們抵達後也不是在商議什麼事情,更好像是參加一次涉及利益之爭的大型聚會,偌大的場地內分成三個派系。

    一派是由兀良哈人為代表的東部草原部族,包括喀喇沁﹑東土默特、翁牛特等部,這部分人在人群中最是活躍,便在於他們沒有在跟大明的戰爭中損失太多人馬,從成祖開始他們跟明朝的關係就相對較好,一度成為明朝京師東北方的屏障,所以現在底氣最足。

    中間一部分人數最多,但精神面貌也最為頹喪,這裡都是原達延部各部族人馬,巴圖蒙克一統中部草原後,把原來的部族悉數拆分,全部併入達延部。但在巴圖蒙克戰敗後,這些部族重新宣佈獨立,並對達延本部抱有敵視的態度,所以這也是分裂最嚴重的部分。

    人數最少的一派,乃是組成右翼三萬戶的永謝布部、和碩特、杜爾伯特、土爾扈特、哈剌輝特等諸多部族,這些部族在反對巴圖蒙克的統一戰爭中損失慘重,但因為他們曾起兵跟達延汗交戰,又在中途跟明軍合作,使得他們成為這一次汗部大會爭奪國師之位的主力。

    亦不剌就屬其中代表人物,他的族人雖少,但爭奪國師之位的慾望最強烈,其餘部族也對亦不剌有著很深的忌憚,便在於亦不剌有兩千人馬接受明軍指揮,算是汗部大會周邊如今唯一有資格拿起兵器的成建制的部族軍隊。

    各部族的人雖然都有資格帶十人前來參會,但除了族長和一名親隨外,其餘人等都不得允許進入會場中央的大金帳。

    至於一些大部族,則可以帶兩名親隨進入核心區域,其實就是部族中的貴族。

    進入金帳後,那些有私怨的部族頭領碰在一起,很快便忍不住爭吵起來。

    各派系間涇渭分明,即便他們的語言未必相通,但還是互相指責,由於手裡沒有武器,執勤的明軍士兵也限制他們動手,如此一來只能動嘴,最多用手指指點點,互相間破口大罵,一時間好不熱鬧。

    沈溪還在趕往金帳的路上,便聽說裡面動了手,有兩名部族首領打架,掐在一起,旁邊一堆人指責,卻沒人上前幫忙。

    「他們倒也識時務,知道誰動手,誰就再也沒資格在金帳待著……那兩個打架的部族首腦呢?」沈溪問馬九。

    馬九負責維持會場秩序,也是他把消息報告沈溪。

    馬九道:「人已經被請出大帳,是否把他們趕出營地?」

    沈溪一擺手:「破壞規矩的人,難道只是趕出會場那麼簡單?把這兩個傢伙和他們的隨從綁起來,吊在轅門上,讓各部族的人知道,就算按照他們的規矩召開汗部大會,這裡一切也是由我做主,輪不到他們說三道四!」

    「是,大人!」

    馬九顯得很振奮,興沖沖去了。

    ……

    ……

    沈溪抵達會場時,各部族的人已經消停了。

    場地內外都是大明官兵值守,之前兩個打架的部族首領,還有他們的隨從已被掛到會場入口的架子上,在很遠的地方就能看到。

    金帳內的部族首領突然意識到,自己沒資格爭奪什麼,只要沈溪願意,殺了他們都沒問題,與其爭來爭去不如見到沈溪後再說,這個時候他們開始變得怕死起來,畢竟到明軍劃定的地方參加汗部大會,很容易被一鍋端。

    就在他們忐忑不安,心裡雜念橫生,不知該如何面對接下來的會議時,沈溪姍姍來遲。

    沈溪並沒有第一時間帶可索博羅特和朱蘭等人進入金帳,當他從側門進去,直接從金帳後方登上提前搭建好的高台時,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其中很多人並不認識沈溪,對於這樣一個英俊的少年郎突然出現有些詫異。

    偌大的金帳內,聚集了大約四百多部族首領,他們都在打量沈溪,想知道這個年輕人的意圖。

    沈溪大聲說道:「大會正式進行前,在下這裡跟諸位做一個簡單的介紹,本官乃大明兵部尚書沈溪,這廂有禮了。」說話間,還煞有介事地拱了拱手,顯得很客氣。

    在場的人都知道眼前這位是沈溪,人群一下子騷動起來,人們情不自覺向前湧,不過他們沒法靠前,高台前留有一段空地,裡外三排明軍士兵團團圍住,這些士兵手上都拿著火器,高台上還架設有四挺加特林機槍,各配置了一個機槍小組,槍口對著前方。

    雖然大部分人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但也知道絕對是明軍的殺手鐧。

    只要動粗,沈溪可以在很短時間內讓現場屍橫遍野。

    沈溪沒有跟這些人計較的意思,繼續說道:「本官到草原來,本為追捕大明叛逆,也就是巴圖蒙克和他的幾個兒子,現在他們還在逃跑中……請問巴圖蒙克的四兒子巴爾斯今天到會了嗎?」

    問題提出來,還需要人翻譯。等在場所有人明白沈溪問話,面面相覷,開始在人群中尋找四王子阿爾蘇博羅特的身影。

    可惜遍尋無獲。

    一名兀良哈的部族首領用不太純正的漢語道:「這個四王子,知道自己沒資格當大汗,不敢來赴會,怕沈大人把他殺了!這樣的孬種,沒資格領導草原!」

    「對!」

    兀良哈各部對此最是支持,聲音很大。

    中間達延各部的人則基本沒有說話,因為四王子是他們的人;至於亦不剌代表的右翼三萬戶也沒人出來說話,顯然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沈溪點頭:「他不來,就把他抓起來,一點戰敗者的覺悟都沒有,居然敢不出席汗部大會,莫非他想跟他父親一樣反叛大明朝廷?來人,去把阿爾蘇抓來!」

    「得令!」

    隨著沈溪一聲令下,站在金帳門口的侍衛應喝一聲,很快便有快馬遠去。

    沈溪站在高台上不再說什麼,但下面的人卻能清楚地感受到沈溪的威嚴,主要便在於沈溪是征服者,有資格在他們面前耀武揚威。

    這個時候,亦不剌終於開口了,當著在場所有人的面說了一番話,隨即翻譯把意思傳達過來:

    「……尊敬的大明使者,您已經決定誰來當我們的大汗了?」

    「沈大人,您就直說吧,誰來當大汗?我們都聽您的。」兀良哈部的人也在幫腔。

    只有中間達延部的人保持沉默。經歷慘痛的戰敗後,達延部失去了草原上的話語權,現在只能儘量保持沉默,生害怕沈溪注意到他們……因為他們中間有些部族還有人跟隨巴圖蒙克,隨時可能跟明軍交戰,他們要防備沈溪遷怒到他們這些「家屬」身上。

    沈溪微微一笑,說道:「誰來當大汗,本不該由我決定,但我又不忍心草原上長期無主……現在巴圖蒙克成為叛逆,不知誰有資格決定此事?」

    在場人等面面相覷,臉上一片茫然之色。

    突然有人在人群中喊道:「應該由汗部大會來決定!」

    「對!」

    人群中很多人幫腔,這次達延部那邊終於有人出聲附和。

    沈溪一抬手,金帳裡再次安靜下來,等候沈溪發話。

    沈溪道:「按照規矩,如果巴圖蒙克背叛朝廷,就可以當他死了,汗位由擁有黃金家族血脈的人來繼承,可惜整個黃金家族到這一代,只剩下巴圖蒙克一支,因此汗位只能從巴圖蒙克的兒子中選擇。」

    在場的人明白沈溪說的這番話的意思後,沒人吭聲,不過臉上表情複雜,顯然心底裡並不認為大汗非要由黃金家族的人擔任。

    規矩可以改,現在沈溪把草原征服,如果還是由巴圖蒙克的兒子來繼承汗位,以達延部對明朝的仇恨,很可能會重蹈覆轍,再次引領草原和明朝的對抗。

    沈溪再道:「我知道你們人人都想當大汗,但你們捫心自問,能維持草原的穩定嗎?」

    「能!」

    兀良哈部的人顯得特別有自信。

    在達延部沒落,右翼三萬戶也被打殘後,整個草原已經是兀良哈人的天下,他們自然覺得接下來有實力統一草原的人就是他們,但最大的問題,跟當初瓦剌崛起後面臨的問題一樣,那就是他們沒有汗位繼承權,各部族都不認為兀良哈人有那資格,失去正統性,即便擁有強大的實力,也不會持續太久統治,大汗的位置終究會歸屬別人。

    亦不剌大聲道:「只要把巴圖蒙克,還有他的兒子都殺死,黃金家族滅掉傳承,那規矩就可以更改!」

    「對,對!」

    這次附和的人更多了,甚至連中部草原也有部族跟著起鬨。

    黃金家族傳承體制,到巴圖蒙克繼位前,已遭遇極大的挑戰,嫡系血脈居然只剩下巴圖蒙克一個繼承人,原本作為中興之主,巴圖蒙克兒子眾多,稍微休養生息便可恢復元氣,結果榆溪河一戰慘敗,導致整個汗庭都落到沈溪手裡,巴圖蒙克的兒子幾乎被一鍋端。

    而巴圖蒙克進行的統一戰爭,導致達延部到處樹敵,更因為他的衝動導致草原上出現眾多孤兒寡母,因此現在想要推翻黃金家族繼承權的人更多了。

    沈溪搖頭:「不可!規矩不可輕變,大明不會幹涉草原的繼承規則,這也是我大明誠意所在,如果有人違背,大明會將其定義為叛逆……現在,現在唯一需要考慮的,是選擇巴圖蒙克哪個兒子來繼承汗位!」

    隨著沈溪話音落下,大部分人沉默下來。

    不過兀良哈部的人對此卻頗有微辭,有頭領跳出來質疑,用的還是漢話:「沈大人,您也說了,草原的事情由汗部大會做決定,那為何您要幹涉誰來當可汗?以前不少人想把黃金家族的人殺掉,可惜沒有成功,現在是最好的機會,為何不動手?如今外面只有巴圖蒙克和他的兩個兒子逃亡,只要稍微狠下心來,相信黃金家族的傳承將就此斷絕,如此一來,大汗之位各憑本事,在場誰都有機會染指!」

    因為知道沈溪的意圖,就算現場大多數韃靼人都覺得自己的部族將來有一天可以發展壯大,最周問鼎大汗寶座,也沒人敢出來附議。

    那名兀良哈人又道:「我們兀良哈部自先祖以來,一直聽命於大明朝廷,在朵顏三衛為朝廷效力,現在草原格局發生根本性的改變,為何不能讓我們從此以後不再受黃金家族欺壓?」

    這時人群中中部草原陣營也有人站出來提出質問,隨即翻譯把意思傳達給沈溪:「……大人,那人的意思是說,兀良哈人根本就沒資格當大汗,就算要擁立大汗,也要以有能力的人為先。」

    如今草原上大部分部族不想聽從巴圖蒙克和黃金家族的號令,但又不想受外人統治,都想自己當可汗,一旦打開話匣子,金帳內又開始喧嘩起來,三大派係爭吵不休,甚至內部也有不同意見。

    「砰!」

    就在現場吵成一團時,突然傳來一聲爆響,只見沈溪手上拿著件小巧的武器,槍口向上,還在冒著青煙。

    剛才巨響就是從沈溪手中發出的,此時金帳的頂棚上已經多了一個小窟窿。

    瞬間帳內便安靜下來。

    沈溪大概明白這些人的套路,暗忖:「他們誰都不服誰,但又想推翻黃金家族的統治,看起來團結一致,實際上私心很重,一切都要靠實力來說話……如此看來,還是只有黃金家族統治的傳統被大多數人認可。」

    沈溪道:「巴圖蒙克沒死,憑什麼你們認為自己有本事推翻他的統治?或者說你們當上可汗後,在場其他部族的人,會服你們嗎?」

    沈溪的質問可說擲地有聲,旁人不敢這麼對這些族長說話,如今草原上除了巴圖蒙克外也只有沈溪一人有這個資格,因為沈溪是征服者,他們是被征服者。

    「讓黃金家族的人繼續當可汗,乃是我大明天子的命令,你們想質疑,甚至想背叛大明朝廷,跟巴圖蒙克一樣淪為叛徒的下場嗎?」沈溪繼續喝問。

    這下更沒人敢說什麼了。

    沈溪代表的是大明朝廷,而他們知道現在一切都是漢人說了算,至於看起來公平公正的汗部大會,也只是做個樣子,以前任何時候汗部大會也只是裝出一副公平公正的模樣,但說來說去不過是換湯不換藥——實力決定一切。

    亦不剌好像很識大體,在兀良哈人站出來爭奪可汗之位的時候,他早就放棄了,此時出列道:

    「尊敬的大明使者,您便直說吧,誰來當可汗,我們聽令行事,只要把制度定下來即可……請問今後草原上是執行巴圖蒙克推行的變革那一套,還是以往的舊制?我們都可以接受。」

    「對!」

    這次右翼三萬戶的人又開始聒噪起來,便在於他們的部族有人跟隨沈溪作戰,充當著明軍嚮導的角色。

    沈溪點了點頭:「按照朝廷的意思,即日起廢除巴圖蒙克推行的改革,濟農、諾顏這兩個職位將成為歷史,由朝廷冊封太師、太尉、太傅、太保、少師、平章、知院等官職,而這些官職無一例外都將會由你們這些族長擔任,一起輔佐新主,謀求草原的和平。」

    當沈溪把政策和盤托出後,金帳內又是一陣交頭接耳,這些部族首領不再爭吵,而是私下裡商議可行性。

    在場很多先期拜會過沈溪的部族首領,已提前知道沈溪的意思,並不覺得有多意外,至於那些不明就裡的人,則跟同族的人商議得失。

    沈溪道:「朝廷為了草原的長治久安,願意做一些退讓,讓你們繼續保留現在的兵馬,但也要防止巴圖蒙克復辟,現在你們誰還有意見,對我提出的設想有不滿的,請儘管提出來!」

    現場再一次安靜下來。

    至此大會節奏完全由沈溪控制,之前一群人在那兒議論,有的人還很大聲,好像對此很不滿,但輪到他們提意見的時候,卻沒人敢說三道四。

    亦不剌作為戰爭中主動投靠大明朝廷的人,似乎最有發言權,當即代表在場所有人說道:「請直接挑明吧,尊貴的大明使者,讓誰來當可汗,誰當太師?一次說明白,省得我們自己去爭!」

    沈溪點了點頭,他也不想繼續拖下去,現在到了開誠布公的時候,當即一擺手:「把新的可汗,還有他的哈屯帶上來!」

    「啊!?」

    在場的人非常震驚,他們驚訝的不是沈溪把可汗找好,而是連哈屯都一起安排妥當了,這意味著之前沈溪說的那些話,僅僅只是個幌子,就算他們再據理力爭也沒有意義,因為主導權始終牢牢地掌握在征服者手上。

    隨即正門帳簾被人掀開,一身哈屯裝束的朱蘭,手攜小可汗,也就是可索博羅特走在前面,巴圖蒙克的嫡女圖魯勒圖身著貴族衣衫,緊跟在二人身後。

    三人一起往高台而來。

    人群自動地讓開一條路,中部草原的人似乎要保護三人,有意把東西草原的人隔開,讓三人可以順利往前走。

    等三人上了高台,可索博羅特轉過身時,看到在場那麼多氣勢洶洶的人,突然嚇得「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直接轉過身抱著朱蘭的腿,再也不肯鬆開。

    在場的人面色怪異,一時間無法接受這個愛哭的小不點作他們的大汗,但他們並沒有據理力爭,因為他們也明白這是沈溪的決定,都到這個份兒上了,似乎自己的部族只有爭取國師的份。

    「這就是朝廷定下的新可汗人選,巴圖蒙克的第十一個兒子,可索博羅特,他的封號要由陛下來定,等汗部大會結束,他會跟他的哈屯,一起去大明地界接受冊封。你們有什麼問題嗎?」沈溪問道。

    在場的韃靼人心裡都很不爽,來參加汗部大會,他們本想為自己部族多爭取利益,主導草原未來的發展,但現在決定權不在自己手上,沈溪又推舉個稚子來當可汗,所以他們心裡很不滿。

    亦不剌卻出聲擁護:「支持!」

    右翼三萬戶各部族都在振臂高呼,好像都在擁護沈溪的決定,至於中部草原也有零星支持的,只有東部草原的人似乎對此持反對態度。

    「有意見便提出來,難道有人反對大明朝廷的決定?」沈溪厲聲喝道。

    東部草原各部族中突然有人跳出來揮舞手臂:「既然大汗位置已定,那我們兀良哈要國師的位置!」

    「對,我們兀良哈部的首領要做國師!」

    「除了我們兀良哈部,誰做國師我們都不服!」

    七嘴八舌的聲音響起,聲音還越來越大。

    沈溪一看這架勢,便知道這群人提前商議過,預計到大明對於草原政策的干預,在確定無法爭取可汗之位後,又確定廢黜巴圖蒙克推行的濟農和諾顏制度,他們自然想爭取地位僅次於大汗的國師之位。

    但這群人爭的東西,恰恰是其他兩部韃靼人最在意的東西,突然間金帳內又熱鬧起來,已經沒人在意誰當可汗,反正是巴圖蒙克的兒子,這個死了,還有下一個,擁有黃金家族血脈的人都已被沈溪控制,如此還不如先把國師的位置爭奪回來再說。

    「砰!」

    面對一群情緒幾近失控的人,沈溪已經沒有別的辦法讓他們冷靜下來,只能再次扣響手上的左輪手槍。

    這次場面又靜下來後,只聽沈溪道:「你們的心情,本官可以理解,但國師只有一個,無論是兀良哈部,又或者永謝布部,再或者察哈爾部,你們都覺得自己有能力當國師,但問題是大明缺少冊封你們的理由!」

    聽到這話,亦不剌最激動,趕緊讓人把意思傳達過來:「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我們不能當國師?」

    沈溪解釋道:「國師,在草原上可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效忠可汗又為草原福祉謀利益,現在巴圖蒙克這個叛賊沒死,你們居然跟我說你們想當國師?若是誰能把巴圖蒙克的首級帶來,他就是當之無愧的國師,他的子孫後代也會得到大明冊封,在草原上擁有不可動搖的地位!」

    「啊?」

    因為沈溪提出的這個問題實在太過倉促,之前也沒有表達過類似的意思,在場的韃靼首領基本都始料不及。

    讓他們在這裡動嘴皮子爭國師,自然沒有任何問題,但讓他們去追殺巴圖蒙克,他們就沒那膽子了,那位可是草原上公認的不好惹,若不是沈溪這個戰神帶兵將其擊敗,或許接下來一兩年巴圖蒙克就能完成一統草原的大業。

    「我們沒辦法殺掉巴圖蒙克……」

    「連沈大人您都不能完成的事情,更別說我們了!」

    「這不是有意為難我們嗎?」

    人群裡傳來七嘴八舌的聲音。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3-14 04:50
第二二五二章 你們效忠誰?

    今天參會的部族首領不傻,誰都知道巴圖蒙克很難對付,所以他們寄希望於沈溪出面把這個麻煩給解決掉,而不需要他們自己動手。

    甚至很多人還抱著巴圖蒙克回來後繼續效忠的想法,有這麼一批人,尤其是原達延部的附庸部族首領前來參加大會,不過是例行公事,偷聽一下各部族對巴圖蒙克的的意見,偷偷記下來以後好打小報告。

    他們把沈溪舉行的汗部大會,看作一場鬧劇,沒有太當真。

    沈溪道:「你們找不到巴圖蒙克,我可以幫你們一把……來人啊,去把先前捉拿到的兩個人押過來!」

    隨著沈溪一聲令下,金帳內議論聲再次響起。

    人們紛紛猜想沈溪抓了什麼人,那些對達延汗抱有幻想的人,最怕的就是巴圖蒙克被沈溪的人抓起來了,但他們知道這種可能性不高。不說別的,如果沈溪真的獲悉了巴圖蒙克駐軍的位置,肯定會帶兵前去追殺,不可能假模假樣在這裡舉行什麼汗部大會。

    很快,在馬九等人押送下,犯人被押進金帳,在場很多人都認得,雖然算不上大吃一驚,但還是有些意外——其中一個是曾背叛巴圖蒙克投奔亦思馬因的阿武祿,另外一個則是沒有參與這次汗部大會的韃靼四王子阿爾蘇博羅特。

    「跪下!」

    等侍衛押送二人到高台前,侍衛毫不客氣,當即把二人按倒在地,不過只有阿爾蘇博羅特服從,乖乖地跪下,阿武祿那邊則異常倔強,就算被踢到小腿肚上都沒有屈服。

    沈溪抬手,侍衛便不再對阿武祿動粗。

    阿武祿五花大綁,嘴巴也被破布堵住,此時用憤怒的目光望向沈溪,似乎想用目光殺死敵人。

    等侍衛把她嘴裡的破布拿下,她馬上用嘰裡咕嚕的草原語喊話,極具挑唆和煽動性,態度囂張。

    沈溪沒有讓人阻止,反而問旁邊的翻譯:「她在說什麼?」

    那翻譯有些懼怕,小心翼翼地稟告:「她讓在場的部族首腦一起聯手跟大明對抗,恢復大汗的統治……這女人瘋了!」

    不但翻譯這麼想,在場那些部族首腦也是這麼想的。

    在這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地方,阿武祿公然挑唆反抗明朝,就好像是推這些人去送死,他們並不覺得阿武祿對巴圖蒙克有多忠心,不然以前也不會投奔亦思馬因,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阿武祿這麼做根本是想渾水摸魚,甚至想看到沈溪製造殺戮。

    最終,阿武祿被周邊衝過來的「憤怒」的韃靼人強行按倒在地,她非常頑強,就算屈膝跪地也死死地昂著頭,眼睛裡充滿仇恨,沈溪也不知道她哪裡來的這麼大的恨意。

    等阿武祿被制服,兀良哈部那邊有人出來問道:「沈大人,您這一番舉動是什麼意思?把這個瘋女人抓起來,就想讓我們對抗巴圖蒙克?她曾背叛過汗庭,說的話跟放屁一樣,我們根本就不會把她的話當真。」

    「這種反覆無常的女人,殺了便是,留她在這裡搗什麼亂?」

    中部草原那些與世無爭的部族首腦也對阿武祿極度反感,當初阿武祿背叛巴圖蒙克後,就成為汗部公敵,甚至連右翼三萬戶的陣營也沒人幫她說話,儘管她之前投奔的亦思馬因是西部草原的領袖。

    沈溪道:「阿爾蘇博羅特,巴圖蒙克的四兒子,在其父背叛朝廷,兄長圖魯和巴爾斯在逃,另一個兄長烏魯斯已死的情況下,本來按照順位人繼承順序,應由他來繼承大汗的位置……我給過他機會,可他居然連來參加汗部大會的勇氣都沒有,背叛大明朝廷之心昭然若揭,這讓我很難做啊!」

    「殺了他!」這次叫囂聲最大的,是右翼三萬戶的人,他們對於殺掉巴圖蒙克的兒子最是喜聞樂見。

    沈溪非常冷靜,「殺掉他,不足以體現大明朝廷推崇的王道,他的罪行將會交給有司衙門論處,就好像他父親一樣,永遠地釘到歷史的恥辱柱上。」

    「不過,現在我要說的不是阿爾蘇,而是前昭使阿武祿……這個女人你們應該認識吧,她曾是巴圖蒙克的女人,這次之所以抓到她,似乎是這個女人得到巴圖蒙克指使,來汗部大會來搗亂……她說她知道巴圖蒙克和圖魯的下落,你們是否相信她的話?」

    「誰信她的鬼話?」

    兀良哈部的人最先跳出來質疑,顯然他們對於殺巴圖蒙克的事情最不熱衷,屬於典型的牆頭草。

    本來兀良哈部就在汗部和大明朝廷之間搖擺不定,再加上他們佔據的又不是草原核心區域,之前巴圖蒙克從未把東部草原作為主要進攻方向,只想最後用大勢壓服兀良哈,迫使其投降,原來的歷史上巴圖蒙克就是這麼做的。

    兀良哈人一向以奸詐著稱,立場模糊,既投降大明,很多時候又幫汗庭做事。

    永謝布部的族長亦不剌顯然不想追殺巴圖蒙克,一心當國師,當即說道:「這女人陰險狡詐,數度在我們部族和汗庭之間挑撥離間,為避免麻煩,最好立即殺了她!」

    草原上各部族這次連成一線,都要殺掉阿武祿,這讓阿武祿的臉色異常難看,忽然感到自己成了草原公敵,而造成這種情況的,並不是來自沈溪的挑唆,而是自作自受,草原人對於叛徒一向是零容忍。

    沈溪一抬手,金帳內重新安靜下來。

    「是否殺她,要看她所說是否屬實,如果她真的知道巴圖蒙克在哪裡呢?阿武祿,這是你最後的機會……如果你能說出巴圖蒙克的下落,你非但不用死,還可以成為另外一個哈屯人選,將來你會成為眼前這位新大汗的妻子,與朱蘭哈屯一同輔佐他!」

    阿武祿眼睛重新冒光,到現在終於知道為何沈溪不相信她,還要留下她性命的原因,原來沈溪是希望通過她的嘴到汗部大會來說瞎話。

    她說的是否屬實,其實沈溪不會在意,甚至這些部族首領是否相信,沈溪也不在意,最重要的是她的話能讓與會的部族首領為了國師的位置爭鬥,那才是沈溪的目的。

    以她的智計,很容易就把沈溪的心思看透,雖然很多時候都是後知後覺。

    「巴圖蒙克在北方……就在官山以北一百五十里處的巴音敖包與巴圖溫都爾山之間的山谷駐軍!」

    阿武祿這次是用漢語說的,「他讓我回來,挑唆各部族跟明朝之間的矛盾,製造內亂,他再趁亂殺回來,到時候他還是草原之主,今天所有說過要背叛他的人,或者那些幫明朝說話的人,都會被誅滅,巴圖蒙克要成為草原的中興之主,統一各部,讓各部族的傳承不復存在,一切以他的意志為先!」

    阿武祿很聰明,說完後不等翻譯解說,又將剛才的話,用草原通用語說了一遍,雖然還是有人沒聽懂,不過這次大多數部族首領基本都明白怎麼回事。

    阿武祿說完後,在場的人均面如死灰,顯然他們不懼怕沈溪,而是更懼怕巴圖蒙克的報復。在明軍進入草原之前,他們向巴圖蒙克俯首稱臣,現在好不容易部族脫離達延部的統治,但應邀出席沈溪主持召開的汗部大會,卻把巴圖蒙克得罪慘了。

    如今他們只能指望沈溪領兵跟巴圖蒙剋死磕到底,若沈溪領軍撤出草原,那他們將無法對抗巴圖蒙克,哪怕如今巴圖蒙克身邊的兵馬不多。

    沈溪道:「這個女人的話,你們可以不信,但有些道理你們應該明白!」

    頓了頓,沈溪繼續說道:「巴圖蒙克在跟我交戰的時候,沒有選擇死戰到底,因為他覺得還有安身立命之所,以為我不敢追趕他的殘軍,可以回來繼續統治你們,休養生息,來日再戰。」

    「但我沈溪豈是那種輕言放棄之人?親自帶兵深入草原,無奈之下他只能選擇躲藏,不敢跟我正面交戰,把你們拋棄了,根本就不在意你們的生死……也是我仁慈,才會拋下以往的恩怨,容忍你們,否則我會大開殺戒,讓草原一片腥風血雨。」

    「而這,大概正是巴圖蒙克希望看到的一幕,草原上剩下的人越少,他回來後,重新控制局勢的難度越低,就算如此你們還想效忠他,甚至事後為他統治,那就是你們愚蠢……這幾年為了所謂的草原一統,他殺了多少人,你們看不到嗎?」

    沈溪說完,讓翻譯有足夠的時間解說,也留給在場部族首領足夠的時間思考和議論。

    雖然前汗部的一些人未必贊同沈溪的看法,但東、西草原各部算是深受其害,他們對沈溪的看法非常贊同,連中部草原也有很多為巴圖蒙克剝奪傳承的部族,在心底裡也有對巴達延汗的刻骨仇恨。

    見火候差不多了,沈溪繼續道:「過不了多久,我就要帶兵返回大明,因為暫時無法誅除巴圖蒙克,我的人馬不可能留在草原過冬。若我撤走,你們認為巴圖蒙克回來能對你們心慈手軟?」

    「當年你們追隨他一起跟大明開戰,驅使你們做先鋒跟我交戰,甚至侵入大明京師之地,結果損失慘重,而他背信棄義,回到草原後便立即對你們展開殺戮和兼併,這種潛在的威脅,你們就看不到嗎?」

    「對,不能讓巴圖蒙克回來!他回來,一定會繼續迫害我們!」

    人群中吶喊聲四起,有人用漢話喊,有人用草原語喊,各部族的人對巴圖蒙克似乎都有深仇大恨。

    對沈溪來說,這正是他目的所在。

    沈溪很懂得利用人的心理。

    他明白草原上這些部族在怕什麼,知道利用這種恐懼來做文章,讓他們明白現在必須要跟巴圖蒙克劃清界限。

    巴圖蒙克一代梟雄,也是一隻老狐狸,幾年前入侵中原的戰事中,汗部人馬折損不多,以亦思馬因為代表的右翼三萬戶卻損失慘重,這也讓之前跟他競爭最為激烈的永謝布部直接沒落,導致之後草原形勢發生巨變,巴圖蒙克就此開始他統一的大業。

    雖然從權謀上講,巴圖蒙克這麼做沒錯,只是把利益最大化,但顯然不會想到幾年過去了,連自己的後花園都會被沈溪攻陷,曾經的「壯舉」也成為污點,讓草原各部族對他失去信任。

    甚至之前巴圖蒙克對擊敗永謝布部之後製造的血腥殺戮,也引起草原上諸多部族的反感。

    現在巴圖蒙克的屠刀不是對準明朝人,而是對準草原各部族。

    沈溪道:「既然你們知道該怎麼做,我也不想提醒各位,要想杜絕後患,就必須殺了巴圖蒙克……既然這個女人說她知道巴圖蒙克在何處,你們是否應該整頓人馬,跟我一起去與巴圖蒙克交戰?」

    之前很多人對巴圖蒙克反感,但現在提出要出兵去誅除巴圖蒙克,又沒人應聲了。

    與會的部族首腦明白,自己跟巴圖蒙克間存在巨大差距,他們並不是因為巴圖蒙克是黃金家族的傳人而對此人懼怕,主要還是因為巴圖蒙克深得滿都海哈屯用兵的精髓,每次打仗都懂得利用地勢,又或者用計謀製造以眾擊寡的場面,每次都殺得對手大敗,各部族首腦自認不是巴圖蒙克的對手。

    亦不剌站出來道:「尊敬的大明使者,還是您代表我們去跟巴圖蒙克交戰吧,只有您曾經戰勝過他,我們沒有跟他交戰的底氣。」

    這話得到大多數人的認同,他們都把希望寄託在沈溪身上,望向沈溪的目光中充滿了懼怕和敷衍的態度,他們很希望看到明軍跟巴圖蒙克交戰的一幕,這樣無論結果如何,他們都不會有損失,若是讓他們自己去打,即便得勝那也是慘勝,得益的就變成明朝人,亦或者別的部族。

    在整個草原戰敗,士氣頹喪,部族人口大幅度銳減的情況下,各部族的人都明白保存有生力量的重要性。

    但顯然沈溪卻不想就此善罷甘休,勃然大怒道:「我去跟巴圖蒙克交戰?那我得勝了,國師由誰來當?我來當嗎?推翻巴圖蒙克,是你們肩負的責任,幾時輪到我來完成了?」

    就算沈溪這麼說,還是沒人附和他。

    也不能說與會的部族首腦膽小怕事,而是清楚做這件事得不到好處,為了個國師的位置去跟巴圖蒙克交戰,實屬得不償失。

    沈溪瞪著亦不剌:「亦不剌族長,在亦思馬因死後,你繼承了國師的位置,也是草原上的旗幟人物……怎麼,連你都不敢領兵去跟巴圖蒙克交戰?那你有什麼資格來跟我討要國師的位置?」

    本來亦不剌有大把理由,但被沈溪如此當眾質問,一時間也詞窮了,他只是想當國師,至於跟巴圖蒙克交戰並不在他考慮範圍之列。

    倒是亦不剌身邊的隨從出來辯解:「我們永謝布部為了阻擋巴圖蒙克的汗部兵馬,折損了數萬族人,難道這樣的犧牲還不夠嗎?族長的國師之位被巴圖蒙克廢黜,作為明朝使者,沈大人應該遵循草原的規矩,把國師之位還給我們族長才是!」

    「要臉嗎?」

    「就只有你們永謝布部有損失,難道我們就沒有了?」

    周邊人群七嘴八舌駁斥,這讓亦不剌感到很沒面子。

    在跟達延汗相鬥這件事上,亦不剌是膽怯的,因為他早就見識過巴圖蒙克真正的實力,他的人馬在最後一次跟汗部兵馬交鋒中,幾乎是一觸即潰,他只能狼狽西逃,也是得知沈溪得勝後才趕回來。

    沈溪道:「亦不剌族長不敢跟巴圖蒙克開戰,那你們敢嗎?誰去殺了巴圖蒙克,誰就能當國師,規矩擺在這兒,這樣總該沒問題了吧?」

    之前所有人還在爭奪國師的位置,現在沈溪把話撂下,提出的條件合情合理,在場的人失去跟沈溪抗爭的勇氣,不但亦不剌如此,就連兀良哈部那些族長也不敢再說什麼。

    一個國師的位置,跟族人的生存相比,好像沒那麼重要。

    亦不剌適時做出退讓,雖然他沒當上國師,但只要別人也沒當上,他的目的就算是達到了,而且這樣他也有資格跟沈溪談擴充部族的事情,之前沈溪可是許諾過會給他一些人口和牲畜,讓永謝布部能有更好的草場繁衍生息。

    「我對你們太失望了!」

    沈溪的語氣呈現出極大的沮喪,搖頭輕嘆,「你們本可建功立業,殺了巴圖蒙克,徹底免除後患,但你們只顧著自己的利益,不敢跟巴圖蒙克交鋒,如此如何指望你們抵禦巴圖蒙克的反擊?」

    「我若帶兵撤回中原,這草原始終要被巴圖蒙克侵佔回去,那些反對巴圖蒙克的人,也將直面死亡的威脅!」

    在場沒人敢跟沈溪對話,這會兒槍打出頭鳥,誰願意主動站出來承擔責任?以往那些刺頭基本上都被巴圖蒙克給拔掉了,現在剩下的最大的刺頭就是亦不剌,但亦不剌也學聰明了,不再言語。

    沈溪道:「這個女人,她說能找到巴圖蒙克的下落,你們信還是不信?」

    依然沒人回答,阿武祿囂張地咆哮:「信不信,你們自己去找找不就知道了?我已經把巴圖蒙克的下落告訴你們……請問沈大人,我是否可以成為新大汗的哈屯?」

    沈溪沒有回答阿武祿,看著在場之人,問道:「你們覺得呢?」

    兀良哈部的一個族長站出來說道:「這是沈大人,還有大明朝廷決定的事情,我們管不著,她是否能當哈屯,取決於沈大人的決定。」

    原達延部則有人出來說話:「不可以,這女人是叛徒,她說的話不可信……巴圖蒙克現在怎會在官山附近?分明早就往漠北去了!」

    右翼三萬戶的那些部族首腦則無人出來說話,都在學亦不剌裝啞巴。

    沈溪再問:「那關於對阿爾蘇的懲罰,還有新大汗的人選,你們有異議嗎?」

    在場的人面面相覷,即便之前有意見的,這會兒也不敢有意見了,沈溪不但從軍事上打壓了他們的氣勢,還從道理上徹底壓制了他們,讓他們深刻地體會到自己內心的懦弱,這是他們以前怎麼都不肯承認的事情。

    沈溪點了點頭道:「既然你們沒意見,那汗部大會中,最重要的一個議題便定下來了,可索博羅特便是未來的草原大汗,他的哈屯,是朱蘭!」

    「還有我!」

    阿武祿瘋狂叫囂。

    沈溪冷笑著看向阿武祿:「你說的事情,我會派人調查,若證明你所說屬實,可以留你一條性命,你只有幫我除掉巴圖蒙克,才有資格當哈屯,否則的話你就只是我俘虜的巴圖蒙克的女人!你是戰俘,這個身份不會改變!」

    「你言而無信,沈之厚,你是天底下最無恥之人!」

    阿武祿可不分這是什麼是場合,之前連公然挑唆各部族反抗明朝的事她都敢做,此時更是無所畏懼。

    不過她也根本得不到在場人的同情和憐憫,便在於她已經沒有信譽可言,作為背叛過汗部的女人,連那些暗中支持巴圖蒙克也不會覺得她值得挽救。

    沈溪一擺手:「將這個瘋女人押下去,若她敢逃的話,直接將她的雙腿砍去!」

    「得令!」

    侍衛重新把阿武祿的嘴堵上,儘管阿武祿拚命反抗,奈何身上五花大綁,又是個文弱的女人,被侍衛強行拖了出去,此時各部族頭領對阿武祿的境遇基本是不管不問。

    他們才不在乎沈溪之後會怎麼懲罰阿武祿,這已經是個無關大局之人。

    等阿武祿被押送出去後,沈溪才轉身看著仍舊一臉恐懼,躲在朱蘭身後用可憐巴巴的目光望著自己的可索博羅特。沈溪道:「你已經是草原的大汗,出來跟你的子民說幾句話吧!」

    可索博羅特這次直接鑽到他姐姐,也就是圖魯勒圖的身後,如此可以躲得比之前距離沈溪更遠一些。

    「這麼小的孩子,也配當我們的大汗?」

    兀良哈部中有人對新大汗顯得很不屑。

    沈溪轉過身,嚴厲地看著那說話之人,怒道:「既然大汗已經定下來了,居然還敢當眾對大汗不敬,你們說說,該如何懲罰?」

    所有人安靜下來,本來那個首領只是一句無心的抱怨,卻被沈溪揪住不放,隨即有侍衛把剛才說話那人推了出來。

    在場的人都感覺沈溪身上強大的氣場,沈溪厲聲道:「過來跟大汗認錯,可以饒你不死,若你違背的話,直接割下你的腦袋!定下的規矩,是留著遵守的,若誰違背的話,不但忤逆了大汗,更是違背大明朝廷的意志!」

    沈溪之前還和顏悅色,一副講道理的架勢,現在卻突然改換臉色,那殺氣逼得在場之人透不過氣來。

    之前說話那位頭領,老老實實走到高台下,跪下來面對沈溪:「尊敬的沈大人,還有大汗,是我錯了,我不該對你們不敬,我和我的部族不敢違背大明朝廷的安排。」

    「嗯。」

    沈溪點頭,「拉出去痛打五十軍棍,小懲大誡!」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3-15 04:36
第二二五三章 心狠沒道理

    眼前這群人,連去攻打如同落水狗一般的巴圖蒙克都不敢,更別說是反抗連續戰勝巴圖蒙克多次的沈溪了。

    沈溪要做什麼,他們只能乖乖受著。

    沈溪沒有繼續為難這些人的意思,大聲說道:「既然大汗人選已定下,而國師的位置又空置,那就先把太師以下的職位定好……回頭我寫好奏疏,上呈陛下知曉!」

    聽到這裡,金帳內又開始熱鬧起來。

    雖然搶不到國師,在場人還是想爭奪太尉、太傅、太保、少師等位置,涉及到切身利益,怎麼能不奮力一搏?

    沈溪秉承的原則非常簡單,多設幾個太尉,把幾個大部族族長都安排在這個僅次於國師的位置上,再設定一個標尺,族人數量達到某個數字後,就能當太傅、太保等等,一圈下來,基本上與會的每個族長都拿到一個對應的官職,只是這官職到底有多少用場暫時沒人知道。

    目前唯一能確定的就是,自己的身份得到大明朝廷的認可,名字也會被沈溪寫到奏本上,傳達給大明天子閱覽。

    汗部大會到最後結束時,氣氛倒也融洽,只是幾個大部族首領對於自己沒拿下太師,也就是國師的位置仍舊耿耿於懷,他們不想把這個至關重要的官職拱手讓給他人,可自己又沒本事殺掉巴圖蒙克,只好忍氣吞聲,等回到各自部族的營地再行商議。

    在金帳這邊爭已經沒什麼意義,還不如先順著沈溪的意思,畢竟他們一個個手無寸鐵,直面的是沈溪手下官兵威力強大的火銃,誰要是造次,別說是挨軍棍了,能留個全屍都算不錯了。

    汗部會議結束前,沈溪對躲在圖魯勒圖身後的可索博羅特道:「大汗,你該出來面對你的子民了!」

    但可索博羅特畢竟只是個孩子,哪裡有膽量站出來?甚至連沈溪指定輔佐他的妻子,也就是剛榮升哈屯的朱蘭,這會兒也是雙腿抖個不停,不敢說話。

    只有圖魯勒圖較為堅強,主動站出來,代表新大汗發話:「大汗領受了你們的好意,你們先回去吧,明天的太陽照常升起,草原的雄鷹也會翱翔於天空!」

    「噢!噢!噢!」

    圖魯勒圖的話激發了草原人的榮譽感,一群人振臂高呼,尤其以前組成達延部的各部族首領的吶喊聲最為熱切。

    沈溪微笑著沒有說話,不過目光卻落到圖魯勒圖好看的俏臉上,這會兒圖魯勒圖也在偷偷打量沈溪,奇怪的是,她的眼睛裡並沒看到刻骨的仇恨,反倒有一些讓沈溪看不太明白的東西。

    雖然圖魯勒圖代表大汗說過話,汗部大會到此就可以結束,但與會的部族首領並沒有動彈,全都望向站在高台中央的沈溪,因為只有沈溪才有資格決定一切。

    沈溪揮手道:「既然公主已把話說得很明白,那諸位先回去吧,今後你們各族擁有的草場位置,會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劃好,在這期間要防止叛徒巴圖蒙克捲土重來,我會帶領兵馬在草原上停留一段時間,誰若背信棄義,你們就要攜手滅掉他!就好像當初我領兵擊敗並追殺巴圖蒙克一樣!」

    圖魯勒圖的話贏得的是一片歡呼,沈溪的話得到的只是戰戰兢兢的回覆,高台下所有人都唯唯諾諾,一副俯首聽命的模樣。

    ……

    ……

    汗部大會正式結束,一眾首腦出了金帳大門後,先到外邊與手下會合,然後趕回各自部族的營地。

    當天各部族都會舉行盛大的篝火晚會,一些大部族首腦,會提前到沈溪這邊商議領土劃分,而那些中小部族則基本沒有話語權,他們要等大的領地劃分結束後,才能知道自己的草場在哪裡。

    沈溪這邊帶人離開大會會場,返回官山衛舊址的明軍營地召開軍事會議。

    因為跟沈溪參加汗部大會的人很少,大部分將領都在第一線堅守,防止有人作亂,他們暫時還不知會場裡發生了什麼。

    升帳議事,沈溪一來便把情況告知,除了王陵之、胡嵩躍等少數正在輪值的將領外,其他人終於獲悉汗部大會的真相。

    荊越笑著說道:「真痛快,不給韃靼人自行推舉國師和大汗的機會……哈哈,草原上的事情居然由咱們來做主,實在解氣!」

    「想來封狼居胥,也不過如此吧?」劉序也忍不住說道。

    沈溪朝著天空拱了拱手:「不是你我做主,而是由陛下做主,這是大明兵鋒懾服草原的結果,所以等回到中原,你們會得到更多的榮耀和賞賜。不過你們暫時別問我幾時班師,一切要等陛下御旨傳來再能定奪。」

    劉序道:「大人,就這麼猛便宜那些韃子?不殺一批人,總覺得不能平息心中的怒火,這裡許多部族都曾沾染過大明百姓的鮮血,咱們就這麼白白放過他們?」

    「對!」

    在場將領基本跟韃靼兵馬血戰過,知道這些年來韃靼人對明朝百姓犯下的滔天罪行,所以都顯得義憤填膺,迫切想報復回來。

    沈溪斷然搖頭:「我們到草原來,達成軍事和政治上的目的最為重要,至於殺戮則大可不必,如今草原上許多部族,基本只剩下孤兒寡母,咱們殺他們洩憤有何益?如今所有的規矩由我們來制定,今後各部族會定期向朝廷進獻戰馬和牛、羊等,還有各部族會蓄養綿羊,向大明提供羊毛,所有這些都需要人手,大明的百姓可不會到草原上來替咱們放牧。冤有頭債有主,既然是巴圖蒙克當政後犯下的血債,殺了他才是正途!」

    「殺掉巴圖蒙克!」

    「報仇雪恨!」

    「那兔崽子在哪兒?找到他,殺了他!」

    一群人七嘴八舌喊著,似乎認定巴圖蒙克是軟柿子,可以隨便拿捏。

    沈溪道:「先把你們手頭的差事做好,現在正全力調查巴圖蒙克的下落,若知道他在何處,就算遠在天涯海角我也會領兵追上去,將其除掉,所有的罪孽都因他而起,也要因他而解!」

    「找到巴圖蒙克,幹掉他!」

    將領們繼續喊著,好像如此才能宣洩心中的怒火。

    沈溪沒有出言制止,或許是因為麾下將士跟韃靼人交戰時學會了對方的一些行為方式,韃靼人直爽的性格也逐漸在這些人身上體現。

    沈溪最後下令:「今日各部族的營地都會舉行篝火晚會,而最盛大的晚會則在金帳周邊進行!我們要提高警惕,將士們嚴守崗位,不能出任何差錯!」

    「得令!」

    在場將領幾乎同時領命。

    ……

    ……

    升帳議事結束,沈溪終於鬆了口氣。

    接下來草場劃分,少不了跟那些部族首領費口舌,不過他更希望各部族自己去爭取,以前在什麼地方放牧,儘量不要改變,但組成達延部的各個部族的人口和牲畜必須要瓜分掉,這算是沈溪的「戰利品」,有權拿這些好處來收買亦不剌等人。

    「大人!已調查過,周邊兩百里範圍內並無巴圖蒙克所部活動的跡象,官山以北一百五十里處的巴音敖包與巴圖溫都爾山之間的山谷,我們也特意派人去查過,沒有駐軍的痕跡,那女人是在撒謊!」

    雲柳進入中軍大帳,向沈溪稟告。

    沈溪淡淡一笑:「這還用得著去調查?稍微用腦子想想,就知道那女人是在信口胡謅,畢竟她是從圖魯博羅特那裡逃回來的!這女人為求自保,已經是不擇手段……哦對了,她的兒子已送走了嗎?」

    「送走了!」

    雲柳重重地點了點頭。

    沈溪打量雲柳,道:「這件事必須得絕對保密,現在除了巴圖蒙克和圖魯外,黃金家族的男性血脈,已全部送往關內,擇地安置,如今營地裡只剩下阿爾蘇,找個相貌跟他差不多的人替代,然後也悄悄送到關內……嗯,你再到各部族找一些歲數相當的孩子過來,冒充送走的那些王子和公主!」

    「是,大人!我已讓熙兒具體負責此事,她會帶人押送俘虜自大同入關,然後交給我們的人,送往湖廣之地安置……稍後她會巡視一下三邊、偏關和大同地界的情報站,爭取在張家口堡與我們會合。」

    雲柳對沈溪的決定雖然不那麼滿意,但想到有一批黃金家族的人質掌握在自己手裡,也就沒有出言反對。

    不過她也有不解的地方,比如說沈溪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

    雲柳問道:「大人,朱蘭和那個韃子公主,很快就會知道新可汗被我們調換了,若她們把消息洩露出去……怕是對局勢不利。」

    「她們敢嗎?」

    沈溪冷笑不已,「連桀驁不馴的阿武祿也不敢!姑且不說我找來的人與可索博羅特有七八分相似,就算不像,這個大汗乃是她們維持尊貴身份,侍機東山再起的憑靠,她們憑何把自己的後路斷絕?就算其他部族的人知道,也不敢跳出來鬧事,反而會認定我已經把黃金家族血脈悉數葬送,恐懼之下只能遵從我所定下的規矩!」

    「明白了,大人!」

    雲柳臉上終於浮現釋然之色。

    沈溪一擺手:「去把朱蘭帶來,汗部大會後讓她跟可索博羅特暫時分開,現在該把替代品交給她了。」

    雲柳退出去,過了不多時,便帶著朱蘭過來。

    朱蘭四處打望,正要發問,就見一個穿著可汗袍服的小孩子在侍衛引領下進來。那孩子哭哭啼啼,見到朱蘭,眼前一亮,快步過來,緊緊地抱住了朱蘭的腿。

    「沈大人,他不是可索,請問真正的可索在哪裡?」朱蘭彎下腰,撫摸了下那孩子的臉頰,然後疑惑地望向沈溪。

    沈溪道:「真正的可索已被我送往大明地界,不過眼前這位也不能說是假冒的,以後他就是新大汗……除非你和圖魯勒圖想讓巴圖蒙克的子女被殺,不然你們就要遵循遊戲規則,一切按照我說的來。」

    「可是……她是個女孩!一個小女孩怎麼當大汗?」朱蘭越發不理解了。

    沈溪笑了笑道:「一個傀儡而已,需要分辨她是男是女?若是男子,成年後掌握權力,或許會跟巴圖蒙克一樣野心勃勃去征服中原……雖然她是個女子,只要你有能力,照樣可以讓她承擔重任,一切都在於你的教導方式……她現在就是大汗,你只需要認定這一點,剩下的就不歸你管了。」

    朱蘭搖著頭,無法理解沈溪的做事方式,苦著臉問道:「沈大人,您真的把大汗的孩子……全送到大明地界囚禁起來了嗎?」

    沈溪道:「你放心,短時間內他們是安全的,或許從今往後就會以一個大明人的身份活下去,所以以後你要配合我做事,否則我不能保證他們的安全!從現在開始,巴圖蒙克不再是大汗,而是草原人心目中的逆賊,你要跟新大汗一起,為草原的繁榮穩定而活!」

    朱蘭再不情願,但在沈溪這樣強勢的征服者面前,也是無可奈何,如今的草原已成為沈溪的自留地,一切都是沈溪說了算。

    「回去吧。」

    沈溪語氣中多少帶著不屑,「跟我較真兒沒有任何好處,你現在是草原的哈屯,影響力巨大,若是你對此有所不滿,我不敢保證不會殺了你,免除後患!」

    朱蘭目光中流露出懼怕之意,識相退下,她背後假扮可索博羅特的小女孩趕緊跟了上去。

    雲柳先安排侍衛護送二人離開,隨即請示:「大人,這女人似乎對您有諸多不滿,雖然她現在不敢反抗,就怕將來興風作浪……到底是巴圖蒙克的女人,不如就此除掉,一了百了!」

    「無須你擔心。」

    沈溪道,「草原未來的發展,戰爭和殺戮依然是主旋律,但不是由大明來完成這些,而是各部族為了經濟利益和身份、地位爭鬥,到時候我會給各部定下一個與大明交易的配額,有意製造不平衡,然後在背後推動,一切就水到渠成……好了,接下來還有劃分牧場的事情,我得稍微準備一下,你先去辦事吧!」

    ……

    ……

    下午的會議,只有少數幾個大型部族的首領獲准參加。

    因為各部族間的牧場基本之前就已有定論,所以這次劃分不過是例行公事,沈溪沒去多加干涉。

    部族首領間對草場的劃分有爭議,尤其涉及原本屬於達延部的那些牧草豐美的草原,不過巴圖蒙克尚未戰死,隨時可能捲土重來,而草原又被明朝支配,他們的爭論最後也以沈溪的拍板定案結束。

    這次地盤劃分中,最大的贏家是亦不剌領導的永謝布部,沈溪在河套地區給了他足夠多的草場,同時接收了很多前達延部的族人,以及附庸部族。

    沈溪的想法很簡單:「只有跟巴圖蒙克有血海深仇的亦不剌才能堅定決心,抗爭到底,因為他很清楚,巴圖蒙克能容忍別人,但一定容不下他,不給亦不剌國師身份是不想如今一支獨大的兀良哈人心生牴觸,而要全力扶持以對抗巴圖蒙克,維持未來幾十年草原紛亂格局,還得是亦不剌和他的族人。」

    亦不剌得到的東西太多,兀良哈的人有很大的意見。

    但亦不剌到底沒有得到太師的位置,且永謝布部之前跟巴圖蒙克交戰中損失慘重,又一度替沈溪所部阻擋巴圖蒙克,使得沈溪對亦不剌的「偏袒」也得到兀良哈等部族的理解,沒人到沈溪跟前去說大明朝廷偏心。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兀良哈部對巴圖蒙克心存畏懼,現在瓜分前達延部的資產倒是挺樂呵,一旦明軍撤退,巴圖蒙克殺回來,想必報復也越慘烈,所以他們樂得不沾染這部分利益,坐視未來巴圖蒙克和亦不剌爭鋒。

    分配會議結束,各部族的人先後離開,接下來他們會在九十九泉地區停留幾日,看看最新的政策,隨即便會帶著族人前往分配給他們的牧場。畢竟不是所有部族都傾部而來,如今草原邊緣地帶,比如東北方的科爾沁草原以及狼山附近的五原地區,有一些部族沒來參加大會,到時候免不了還有一番爭奪。

    亦不剌選擇留下,等人走得差不多了,這才讓翻譯對沈溪道:「……多謝大明使者對我們永謝布部的關切,我們得到了草原和牲口,還有大量女人、小孩,這些都是未來部族發展的基礎,相信過個幾年,我們就可以恢復元氣。但現在最擔心的是,您領軍離開草原,巴圖蒙克殺回來,我的兵馬無法抵禦巴圖蒙克的進攻。」

    沈溪道:「巴圖蒙克畢竟是敗軍之將,他現在手裡的兵馬,估計只有不到四千,且已失去部族,作戰物資沒辦法得到補充,短時間內無法威脅永謝布部的安全。利用這段時間,你可以在右翼三萬戶徵召青壯,尤其是草原邊緣地區,有許多部族未受戰火影響,把騎兵擴充到五千甚至一萬,並非難事。亦不剌族長,你要看清楚形勢,我的兵馬不可能一直留在草原上。」

    亦不剌眼睛裡閃動著光芒:「問題是不但我和我的部族要擔心巴圖蒙克,中部草原這些部族同樣擔心,要是巴圖蒙克殺回來,他們要是不反抗,那短時間內達延部就會重建。另外,兀良哈部這次沒有獲得足夠的利益,要是您領軍離開後他們突然調頭攻打我們,我們將無法招架……這些情況使者臨走前應該考慮到。」

    「有話請直說!」沈溪道。

    亦不剌:「請給我們足夠的火器,再教我們怎麼使用……甚至我們可以自行製造火器來打敗那些侵害我們部族利益的人。武裝起來後,我們才有實力跟巴圖蒙克交戰,尤其是那種「噗噗噗」的武器,聽我們部族的勇士說非常的厲害,曾在榆溪河戰場大量殺傷巴圖蒙克的人……我願意拿族裡的女人和牲口跟你交換!」

    沈溪終於知道亦不剌留下來的目的是什麼了,顯然他知道明軍撤離草原後,他這個懷璧之人必然會被人覬覦,最好的辦法就是用極少的兵馬,裝備最先進的武器,如同沈溪跟巴圖蒙克交戰時以弱勝強一樣。

    沈溪心道:「戰爭不再需要蠻力,而需要新式武器,連亦不剌這樣的人都能看懂局勢,看來以後的作戰方式將會發生根本性的改變。」

    沈溪道:「你得到的牲口和女人,算是我在汗部大會中特別為你爭取的,算是大明朝廷的賞賜……而實際上在之前的戰爭中,你已是一敗塗地,所有一切都是我給予你的,你現在居然說要拿這些跟我交換?」

    沈溪的臉色轉而變得陰冷起來,讓亦不剌有些擔憂,因為他最怕的就是得罪沈溪。

    別的人他可以不在意,他現在想在草原上立足,除非找個沒人的地方慢慢發展,否則想要呼風喚雨的話,非要有沈溪的支持不可。

    亦不剌緊張地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但我們現在非常虛弱,急需火器支持,如此才能幫助大明鎮守草原。」

    「不必了!」

    沈溪態度堅決,「火器既能被你們拿來對抗巴圖蒙克,也能對付大明朝廷,我們不想用自己的兵器成為殺害大明官兵的幫凶,而且就算你不會,但你怎麼保證這些兵器最後不會落到巴圖蒙克手中?至於你說的技術……更不可能,天朝地大物博,才能創造出這麼強大的兵器,你什麼基礎都沒有,憑何談自行製造?」

    亦不剌苦苦哀求:「沈大人,請務必支持我們,只有我們才會幫助大明抵禦巴圖蒙克的侵襲。」

    「送客!」

    沈溪已經不耐煩,不想跟亦不剌過多解釋,倒不是說亦不剌說的事有多過分,只是對方把算盤打錯了地方。

    ……

    ……

    亦不剌被強行送走後,一直旁聽的劉序不屑地道:「這個韃子,給他臉不要,居然敢跟我們討要火器?他怎麼不上天?」

    沈溪搖頭道:「他為求部族自保,跟我討要火器,其實我能理解他的想法,但可惜就算再理解,我們也不可能把先進的武器拱手讓人,這是我們征服草原最大的憑靠。」

    「對!」

    劉序興奮地道,「以前咱們一直被韃子壓著打,正面交鋒都不敢,只能龜縮在城池裡等韃子撤走,現在咱已經徹底翻身,連草原的新大汗都是咱們立的……可惜不能徹底消滅這些蠻夷,不然的話西北邊患就徹底沒了!」

    沈溪道:「老劉,做事要看長遠些,只要大明沒辦法長久在草原駐軍,這裡依然能孕育出足夠多的人口,自古以來草原上的部族多次更迭,強大如匈奴、鮮卑,再到後來的突厥和契丹,哪次不是興風作浪?既然不能完全控制草原,就得在各部族間製造矛盾,不能讓更強大的部族崛起,這才是我們要做的事情。而長期駐軍的話,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

    「哦!」

    劉序應了一聲,轉變了話題:「大人,晚上那些部族要舉行篝火大會,好像很熱鬧,要是他們趁機搗亂當如何?咱們恐怕要傾巢而出看著他們,防止巴圖蒙克的人趁虛而入。」

    沈溪一擺手:「已經確認過了,方圓兩百里範圍內沒有韃子兵馬……如今巴圖蒙克一心等我們撤兵,暫時不會從漠北出來,所以先不用想巴圖蒙克領軍殺來的事情,把眼前這些人看管好才是重點!今天大會會場將舉行盛大的篝火晚會,稍後我會帶人去參加,算是與民同樂。」

    劉序笑道:「大人要去參加韃子的晚會?也對,現在草原算是大人的地盤,那些韃子都相當於大人的奴隸,對他們好一些也無可厚非,希望他們能為大人創造更多的利益!」

    說完,劉序急匆匆而去。

    沈溪沒再理會各部族間的明爭暗鬥,開始籌劃撤兵事宜。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3-16 04:59
第二二五四章 各有打算

    轉眼日頭西斜,明軍營地內一片安靜,不過距離營地二里外的汗部大會會場,已是熱鬧非凡。

    那些拿到草場和牲口的部族,在沈溪的召喚下,派了不少人到汗部大會會場參加篝火晚會,本來他們可以在自己的營地慶祝,但怕沈溪在這次篝火大會上有新政策推出,唯恐自己吃虧,到最後不管是否願意,都帶人出席,當然他們的營地裡也會舉行晚會,但規模不會這麼大。

    跟白天帶著一群部族勇士來參會不同,晚上這些部族首領來,基本帶著族中最出色的少女,甚至用馬車載著很多剛宰殺的牛、羊和酒水,連木炭和柴火也一併捎上,這也是草原部族參加晚會的習慣。

    草原人熱情奔放,風氣跟中原完全不同,沒有封建禮教束縛,許多少女都期待這次晚會,能跟著自己的族長出席,對她們來說是極大的榮耀。

    到日落時分,金帳周圍已紮起上千個帳篷,而各部族的人都有自己的地盤,篝火堆陸續樹立起來,自動分成三大陣營,互相間都有防備,但三個陣營內部卻沒有成見,可以互相交換食物和酒水。

    距離會場不到一里的地方,有一條河,這條河串聯起幾個海子,到此參加篝火晚宴的女人,都會到這裡來取水,熱鬧非凡。

    這裡很快就變成女人的天堂,甚至有不少女人下河去沐浴,周圍沒有男子,只是遠處大批明軍騎兵在巡邏,遠山落日的映照下,景色宜人。

    沈溪騎馬往會場進發時,太陽終於落下山頭。

    天邊紅霞漫天,周邊精緻非常美麗,沿路這條河串起一個個高原湖泊,就像一條美麗的珍珠項鏈,很多女人在其間挑水、洗衣,越來越多的女人加入沐浴的行列。

    雖然沈溪沒有靠近,但從遠處便能大致看清楚,這種坦誠相見的感覺,讓他似乎進入原始的、人與人之間沒有防備的社會,草原上的女人不會避諱,反而指指點點,好像有意吸引沈溪和他手下那些大明將士過去。

    雲柳策馬,緊跟在沈溪身後,望著遠處河邊的情況,作為中原女子,即便不是大家閨秀出身,依然接受不了草原女人的行為,黑著臉道:「大人,那些女人作何?居然全然不知羞恥?」

    沈溪笑了笑,說道:「草原女人在出席盛大的篝火晚會前,都會到河邊沐浴,再換上盛裝出席,這是她們對於節日的尊重……其實草原女人並非都邋遢,只是平日放牧在外,沒有那麼多水供她們清洗,只能一切因陋就簡。」

    雲柳見沈溪一直往那邊看,兩腮緊繃,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她們不過是一群麻雀,莫非還想飛上梧桐樹做鳳凰不成?」

    對於雲柳那狹隘的民族觀,沈溪不想過問,作為一個接受過先進思想教育的人來說,對於世間萬物,他要比這時代的人包容多了,這也是他安身立命的為人準則。

    「走吧!」

    沈溪不想在河岸停留太久,策馬往汗部大會會場而去。

    此時營地內已生起篝火,不過各部族的人並沒有完全到齊,載歌載舞的歡慶場面還沒有出現。

    當沈溪抵達時,那些提前抵達的大部族首領前來迎接,態度恭謹,尤其是兀良哈部的人,更是熱情。

    「沈大人,我們已經準備好美酒,美人,今晚不醉不歸。」

    沈溪沒有結交朋友的打算,接見完幾個大部族首領,便徑直往金帳去了。至於那些過來攀關係的中小部族的人,一律擋駕。

    等沈溪來到金帳門前,亦不剌聞訊趕了過來,因為之前跟沈溪討要火器失敗,使得他見到沈溪後還有些許忌憚,怕沈溪已對他失去信任。

    「亦不剌族長居然會親自前來出席,為何不留在部族參加篝火晚會呢?」沈溪主動跟亦不剌說話。

    亦不剌說了兩句,翻譯通傳過來:「族長的意思,他想要跟尊敬的大明使者再商談一下關於交換火器的事情……族長聽說有其他部族的人想沈大人購買火器,不知他們開出了怎樣的條件?」

    沈溪斷然搖頭:「沒有的事!除了你們永謝布部,根本就沒人跟我提這一茬,我的態度已跟你們說明,請不要踩過界!」

    因為沈溪不想再談買賣武器的事情,使得亦不剌鬱鬱寡歡,卻又不敢表現出咄咄逼人的態度,他跟別的部族首領不同,如今永謝布部名義上是大部族,但其實經過巴圖蒙克屠殺,族人數量已非常少,這回完全是靠沈溪幫忙才從達延部中得到大批婦女兒童補充,想要徹底融合起碼得花費幾年時間,就算他手裡有兩千多兵馬,但跟兵馬強壯的兀良哈人還是無法相比。

    沈溪又跟右翼三萬戶其他部族首領進行簡單的交流,這才來到金帳門前架設的篝火前,這裡也是最靠近金帳的地方。

    篝火熊熊,環繞一圈擺著幾排木桌,桌子上全都鋪上了白布,這次除了沈溪要參加篝火晚會,新大汗和哈屯也會列席。

    這裡也算是篝火晚會的核心區域。

    沈溪抵達時,已經有部族女人為這些桌子擺上豐盛的菜餚,諸如燻製的牛羊肉、風乾的野兔肉、滷製的豬蹄等等,不一而足。每個部族準備的菜色都不盡相同,但並非全都是葷食,諸如蘑菇、竹筍、韭菜、豆腐等素食,也都上桌,至於酒水更是早就備好。

    沈溪這邊吃喝的東西,全部是由明軍自行準備,褥子也是為防止有人下毒,連新可汗和哈屯所用酒水和食物,也是由明軍準備。

    背對著金帳的主席台擺放了兩張桌子,並排在一起,一張留給朱蘭和新大汗,另外一張則為沈溪準備。

    「大人,已準備好酒菜,牛羊肉都是新宰殺的,會在宰殺後直接用火燒烤。」雲柳把晚宴的準備情況告知沈溪。

    沈溪滿意點頭:「很好。」

    隨著沈溪到來,還在各自部族聚集區域準備晚會事宜的頭領們,絡繹往金帳這邊聚集。

    亦不剌慇勤地請示:「尊貴的大明使者,您為何不在金帳內用餐?」

    沈溪搖了搖頭,笑著說道:「今天是個好日子,若在帳內生火,天乾物燥,一個不慎將大帳燒了,那也太不吉利了!客隨主便,我作為草原的客人,還是要按照你們的規矩來!諸位族長請入席吧!」

    因為彼此語言不通,不但沈溪這邊帶有翻譯,各部族那邊都都找來說漢話的人,以便能隨時跟沈溪進行交流。這種溝通在他們看來是獲得權益的最佳方式,如果一個部族連個翻譯都找不到,很可能會吃大虧。

    不過好在之前幾十年,大明跟草原間的貿易往來很少有斷絕的時候,使得各部族在跟明朝商人貿易中,催生出不少精通漢話和草原話的人才,翻譯倒是不缺。

    亦不剌等人陸續落座。

    雖然亦不剌是僅有的幾個太尉之一,依然沒資格坐到兩邊客首的位置,左邊客首位由雲柳落座,右邊則是空著,至於誰來坐,沒人知道,不過亦不剌對此並不是很在意,草原人對於論資排輩這種事情並不介懷。

    各族族長圍繞著篝火由裡到外陸續坐下後,天色已黑了下來,在河邊盥洗和沐浴的女人相繼回到會場,開始準備晚宴。

    沈溪這邊,只帶了王陵之、馬昂和朱鴻等少數武將出席,不過他的隨從很多,整個會場的治安完全由明軍在控制,安保方面不會出任何問題。

    天黑後,金帳周邊偌大的場地,已完全封鎖,如同明軍的軍營一樣,以金帳為中心,往外五里左右,都沒有別的部族營地存在,如此最大限度地保證了會場的安全。

    各部族的人也不怕沈溪製造殺戮。

    之前沈溪在汗部大會上的表現,基本征服了在場這些部族領袖的心,沈溪對他們的征服不但體現在武力上,也在於人心,沈溪既利用這些人的矛盾,又尊重他們的傳統,立下的可汗也具備黃金家族血脈,一切都顯得那麼和諧。

    「可以開席了!」

    沈溪看時候差不多了,對身後的朱鴻說道。

    很快雲柳從席位上起來,先帶人到不遠處金帳後的寢帳,把新可汗和哈屯請了出來,同時一起過來的還有巴圖蒙克的嫡女圖魯勒圖。

    「大汗!」

    見到已被換人的可索博羅特和朱蘭,在場的部族首領不得不拉下面子,上前行禮,這對他們來說非常必要。

    小可汗的替身非常懼怕,躲在朱蘭身後,但看上去卻比上午的正主好多了。此時朱蘭兩人的衣服基本是上午那身,只有圖魯勒圖公主換了一身更為簡潔明快的斑斕衣衫,正是草原上參加晚會時必備的禮服。

    沈溪作為征服者,給足了小可汗和哈屯面子,站著迎接,等朱蘭帶著小可汗到他面前時,沈溪學著那些部族首領,手捂在身前,恭敬行禮:「見過尊敬的可汗,我乃大明的使者,祝大汗健康快樂!」

    好像生怕旁人不知道一樣,沈溪把自己的身份再次強調一次,也是告訴在場所有人,他並不是草原人,只是過客。

    「沈大人有禮了!」

    朱蘭顯得很體面,說話時非常溫柔,中原話也很流利。

    沈溪抬頭看著朱蘭和小可汗,隨即目光落在後面的圖魯勒圖身上,他本以為圖魯勒圖會用仇視的目光望著他,但這會兒圖魯勒圖卻對他沒什麼恨意,反而用一雙明眸打量他,想把他完全看透一樣。

    沈溪心想:「應該是朱蘭告訴他,我已經把她那些兄長、弟弟還有妹妹送到關內,暫時沒有性命危險,這才放開一切面對我吧!說起來,這丫頭倒是挺漂亮的,長相跟我前世見過的某個大明星有七八分相似,沒想到草原這種地方也能孕育出如此佳人!」

    心裡這麼想,沈溪看著圖魯勒圖時,覺得分外有味道,或許因為心中有一股征服慾望,在草原上待久了,不自覺便把自己當做上位者吧。

    「請入席。」沈溪說了一句。

    朱蘭扶著小可汗坐到主座上,沈溪直接坐在旁邊那張桌子後面,地上鋪著毯子,所有人都是席地而坐。

    至於圖魯勒圖則望著沈溪,秀眉微蹙,好像怪責沈溪坐到她的位置。

    不過隨即雲柳上前,衝著圖魯勒圖示意一下,讓她坐到另一邊客首的位置,圖魯勒圖這才知道,原來她沒有資格坐在新可汗旁邊,而是要跟雲柳隔著很寬的甬道對坐。

    盛大的晚會隨即開始。

    偌大的會場載歌載舞,不過金帳前這塊空地上,則是另外的景象。

    雖然營地裡一片嘈雜,但幾乎影響不到這裡,能夠列席金帳前這一片篝火堆的人,根本就沒心情與民同樂,他們更在意一些關鍵問題,比如說巴圖蒙克現在何處,沈溪下一步是否要領軍跟巴圖蒙克交戰,還有就是沈溪幾時撤兵。

    他們還關心之前得到的一切是否是曇花一現,因為他們非常忌憚巴圖蒙克捲土重來。

    至於可汗被掉包這件事,一來天色已晚看不清楚,二來他們對可索博羅特根本就不熟悉,所以沒有誰留意。

    沈溪舉起一個巨大的酒盞,站起來道:「諸位,我身在草原,且在帶兵,按照大明朝廷的規矩,軍中不能飲酒,所以這裡我只能以茶代酒,敬諸位一杯!」

    列席的部族首腦雖然全都站起來,但顯然不明白什麼叫「以茶代酒」,草原上可沒這規矩,男人喝酒非常灑脫,從不玩虛的。

    就算這些部族首腦覺得篝火晚會上喝茶水似乎不妥,卻不敢出言質疑沈溪的決定。

    沈溪仰頭喝下茶水時,在場部族首領也各自把手中器皿內的酒水飲下。

    他們手上盛酒的器具五花八門,有拿杯子的,也有用酒盞的,甚至還有用羊皮袋的,不一而足。

    草原上沒有什麼酒過三巡的說法,沈溪只是象徵性地做了做樣子,實際上他面前一大碗茶水他只是淺嘗幾口。

    「諸位,我在這裡要通知個消息,汗部大會明日就將結束,在這之後,我會率領兵馬返回中原,草原從此以後就是你們的天下!」沈溪說道。

    「啊!?」

    當人們明白沈溪說什麼的時候,臉上的驚訝並不完全是偽裝出來的,他們是真心覺得沈溪走了,草原馬上就要面臨一場大亂。

    草原上向來都是弱肉強食,也就滿都海擁立巴圖蒙克後,才迎來短暫的太平時光,不過之後亦思馬因、火篩等人相繼崛起,跟巴圖蒙克爭鋒,在二人死後,巴圖蒙克更是展開一系列統一草原的戰事。

    只有一個強勢人物能控制局勢時,草原上才會太平,這道理幾乎所有草原人都明白。

    除了沈溪,沒人能打得過巴圖蒙克,哪怕巴圖蒙克現在只剩下殘兵敗將。

    沈溪再道:「我將帶著新大汗,還有他的哈屯,以及巴圖蒙克的子女,返回大明,草原就交給你們了!」

    有人出來哭天搶地地說道:「沈大人,您不能走啊,至少也要留下足夠的兵馬,若是巴圖蒙克帶兵回來,我們怎麼跟他爭?」

    「那是你們的事情。」

    沈溪皺眉道,「上午的汗部大會上我讓你們出兵,跟我一起追擊巴圖蒙克,你們不願意,那你們就該想到我會撤兵返回中原……難道從此以後你們就不去面對巴圖蒙克了嗎?不要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我這樣一個外人身上。」

    當場很多部族首領都在嘟囔,不過卻沒人敢站出來質疑,他們同樣怕沈溪翻臉。

    沈溪站起來道:「今天既然是來慶賀汗部大會勝利召開,那就不談公務,各部族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明天可以到我的營帳說事,今天只管喝酒、吃肉。我這裡只承諾一句,如果巴圖蒙克真的殺回來,你們又無法應對的話,我還會帶兵進入草原!」

    沈溪這番話贏得現場一片歡呼,晚會的氣氛再次變得融洽起來。

    ……

    ……

    沈溪選擇撤兵,擺明至少在明天春天到來前,不會再出兵草原,如此各部族將自己去跟巴圖蒙克作戰,於是一眾部族首領都慌神了,一個個都在盤算回去後調集人馬,如何抵擋巴圖蒙克的侵襲。

    那些曾效忠於巴圖蒙克的人,此時則竊喜不已,開始琢磨如何迎回巴圖蒙克,又如何為自己投降沈溪的行為辯解才不會落罪,一時間神思恍惚。

    雖說這些人來參加篝火晚會,但他們的心思已完全不在慶祝大會本身,就算再愚鈍他們也是一群職業政客,懂得趨吉避凶的道理。在沈溪面前,他們擺出羔羊的姿態,但若回到部族,跟其他部族爭執起來,隨時可能變身為豺狼,凶狠程度完全不比巴圖蒙克弱多少。

    這些部族首領喝完酒後,相繼離開,他們帶來的部族成員則暫時留在會場,代表他們繼續狂歡,作為首腦他們則需要趕回部族連夜商議對策。

    沈溪把話挑明了,來日汗部大會就將結束,明軍撤離也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留給他們爭取利益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沈溪的心情很不錯,他雖然不喝酒,但在這裡卻能吃到不錯的菜餚,甚至還有現宰現烤的新鮮牛羊肉享用,這些東西在中原不常見,而且草原人在燒烤方面很有一套,讓沈溪可以吃到最純正的草原美食。

    正當沈溪拿起小刀切肉時,旁邊朱蘭站了起來,想要到沈溪這邊來,卻被侍衛攔下。

    因為草原人宰殺牛羊,包括之後用食,都會用到小刀,使得沈溪身邊的侍衛很小心,生怕這些人對沈溪不利。

    但顯然部族首領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僅憑小刀就去跟沈溪的火槍隊拚命,那跟找死沒什麼區別,周圍執勤的全都是大明士兵,除非他們想血濺五步,橫屍當場,否則沒人會出來造次。

    可朱蘭就在沈溪身邊,她靠近時,自然會得到重點關照。

    「你們做什麼?」

    朱蘭緊張地看著那些侍衛,目光中滿是懼怕。

    沈溪見狀一擺手:「哈屯的手上沒帶兵器,你們怕什麼?讓她過來吧。」

    本來兩張桌子就是並排在一起,雙方距離不過一丈遠,朱蘭幾步便過來,但這幾步好像天塹一般讓人難以踰越。

    「沈大人,您為何不喝酒?」

    朱蘭走了過來,望著正在切肉的沈溪問道。

    沈溪回答:「喝酒會誤事,我們中原人行軍打仗時,明令禁止喝酒,所以只好多吃一點肉,犒勞一下自己。」

    「那我能敬你一杯酒嗎?」朱蘭問道。

    雲柳見朱蘭越發靠近沈溪,緊忙湊過來,聽到朱蘭的話,厲聲喝道:「大人的話你沒聽到?大人不會喝你的酒。」

    沈溪則笑看朱蘭,問道:「你要敬酒?誰敢保證你敬的不是毒酒?」

    朱蘭有些納悶:「我不明白,為何沈大人這麼怕死?您應該是世間最勇敢的人才對,不過既然您不肯喝,那我就自己喝了!」

    朱蘭轉身回去,拿起她桌子上的酒杯,仰頭喝了下去。

    因為之前朱蘭便已飲不少酒,此時已微醺,臉色紅潤,在火光映照下,帶著一種別樣的美麗。

    沈溪心道:「這女人倒也知情識趣,不過到底是帶刺的玫瑰,碰不得。可惜了!」

    沈溪道:「你把酒喝了,就當是替我喝的吧,沒事的話你可以回去準備,很可能兩天過後,你跟新可汗就要跟我一起返回中原,到時候你們會拜見我朝陛下。」

    朱蘭顯得有些懼怕,但還是鼓起勇氣問道:「那我想知道,大汗……巴圖蒙克的子女是否真的被你送到關內去了,而不是悄悄找地方殺了?」

    沈溪笑著回道:「如你所見,圖魯勒圖便在那兒,至於其他人……呵呵,你只能選擇相信我!」

    以沈溪對朱蘭的觀察,明白這女人對自己的說辭存有疑慮,實際上當時他也很猶豫,但考慮再三,還是決定暫時留下巴圖蒙克那些子女的性命,畢竟孩子是無辜的,不能為大人的過錯買單。

    沈溪之前已做出決定,把這些黃金家族的血脈送到湖廣行省,安置在靠近湘西的地方,那裡少數民族眾多,不會引人注目,過個幾年就會被同化掉。

    「我想確保他們平安無事。」

    朱蘭最後用哀求的語氣說道。

    沈溪笑了起來,沒有應允,雖然他心懷仁慈,但表面上不妨表現得鐵血一些,他要讓巴圖蒙克瘋狂,只有這樣才能達到目的。

    見沈溪一直不回應,朱蘭無奈地道:「沈大人有自己的打算,我也有,我希望能讓草原太平無事,我會跟沈大人一起回到中原,但我希望可汗留在草原上。」

    「不可能!」沈溪搖頭,「你們必須一起走,這是大明天子親自下達的御旨,不是你們可以選擇的。」

    朱蘭用失望的眼神看著沈溪,搖著頭道:「我就知道,事情一定會到這地步……沈大人不是魔鬼,但比魔鬼更可怕!」

    說完,朱蘭轉身往小可汗身邊走去,拉起小可汗的手,一起往附近的寢帳去了,雲柳用請示的目光望著沈溪,沈溪揮手:「跟上去,看守好!」

    雲柳欣然領命,帶著人跟了上去。

    站在一旁的朱鴻望著朱蘭的背影,不屑地說:「也是給她臉了,居然有膽量跟大人談條件。」

    沈溪搖頭道:「她如今已經是草原的哈屯,相當於皇后,小可汗那麼丁點兒大,她就是可汗的代理人,要是她都不站出來說話,又能靠誰仗義執言?」

    說話間,沈溪往另一邊的圖魯勒圖身上看了一眼,此時圖魯勒圖也在往這邊打量。

    當圖魯勒圖發現朱蘭和小可汗走開後,站起身來想追過去,但隨即發現沈溪正在觀察她,她又坐了回去,低下頭,好像在想心事。

    「繼續晚會吧。」

    沈溪擺手道,「既然那些部族首領已經走得差不多,就把酒桌撤了,讓那些部族的人過來圍著篝火唱歌跳舞!」

    「是,大人!」

    朱鴻馬上安排人手做事。

    隨即金帳外迅速變得熱鬧起來,各個部族最出色的女人都在往這邊靠,希望能用自己的美貌和舞蹈來打動明朝的年輕小夥子,她們對於來自於中原的男人非常感興趣,因為這些男人征服了她們的男人,征服了草原。

    但可惜沈溪下了嚴令,沒有人敢靠前。

    如此一來,那些女人又用一種曖昧的目光往沈溪身上瞟,跳舞的時候,不斷地朝沈溪招手和拋媚眼。

    對於她們來說,根本不存在什麼禮法,她們只知道追求眼前的東西,哪怕沈溪是敵人。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3-17 05:06
第二二五五章 我要戰勝你

    在小可汗和朱蘭,以及各大部族首領相繼離開後,晚會才算是真正開始。

    整個汗部大會會場熱鬧非凡,一如在其餘各部族營地內舉行的篝火晚會一樣,這時候對於草原部族的普通牧民來說,最是愜意不過。他們不在意什麼戰爭和仇恨,也不在乎明天的太陽是否還會升起,只有眼前的狂歡可以帶給他們歡樂,他們唯一的想法就是盡情享受眼下的歡愉時光。

    酒水和牛羊肉不間斷供應,誰想吃便直接去篝火堆旁割下一塊肉,大多數女人都拿出免費供應的羊皮袋喝酒,每個人都竭力把自己灌醉,好像只有馬奶酒能讓他們徹底消除身心的疲勞,以及對未來的恐懼,只有載歌載舞才能宣洩出他們埋藏於心底的渴望。

    金帳前的篝火旁,歡聲笑語不斷。除了沈溪帶來的士兵,部族的男男女女都加入到狂歡的隊伍中。

    篝火映照下,把自己洗得白白淨淨的部族女人顯得楚楚動人,雖然她們身上沒有中原女子的溫柔婉約,但對於那些出征幾個月的大明將士來說,青春窈窕的身體依然能夠激發出他們內心最原始的慾望,他們不是聖人,每個人眼睛裡都閃動著火焰,可惜不能違背沈溪下達的軍令,只能飽飽眼福。

    「大人,時候差不多了,我們該回營地了!」雲柳安排人把朱蘭和小可汗先送往寢帳,然後再悄悄轉移回營地,才回過來跟沈溪稟報。

    在雲柳看來,這樣的晚會根本沒必要參加,因為這裡的部族人都很危險,雖然其中大部分是女性,但也不敢保證就是太平無事,說到底,沈溪的手上沾染有現場許多女人父兄的鮮血。

    沈溪繼續在那兒吃東西,笑著說道:「這麼熱鬧的場面,有必要早走?不如多欣賞一下美麗的異域風景。回到中原後,就再也沒機會領略這別樣的風情了。」

    「可是大人,您不在軍中,若軍情有變的話,不好應付。」雲柳堅持勸解。

    沈溪笑道:「那你就打起精神來,嚴密監視各部族的一舉一動,有消息的話,第一時間帶來給我!現在各部族族長已離開,這個地方女人比男人多,難道你覺得這些女人有本事刺殺我,或者陰謀作亂?」

    雲柳抬頭看了一眼,這一片明軍眾多,並不覺得篝火旁這些載歌載舞的女人有刺殺沈溪的機會。

    在沒法說服沈溪的情況下,她只能行禮:「那大人,卑職先回營地去看看情況,若有變化,便來通知大人。」

    「去吧!」

    沈溪笑著目送雲柳離開。

    雲柳走了,但朱鴻等侍衛仍舊小心翼翼,他們也怕沈溪遇到危險,在他們心目中,沈溪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這時一個人往沈溪這邊走了過來,朱鴻警惕地望了過去,正是之前一直沒走,但也沒做出什麼危險舉動的圖魯勒圖。

    「公主,你要做什麼?」

    沈溪知道圖魯勒圖會說漢話,也就沒有找翻譯。

    「我要跟你摔跤,我要戰勝你!你有本事跟我一戰嗎?」

    圖魯勒圖好像個小母狼,過來便對沈溪發起挑戰,但她挑戰的項目卻不是沈溪擅長的東西,以沈溪這種平日只需要動動腦子就可以決定草原甚至大明走向的人,顯然也不屑於跟人比武。

    因為圖魯勒圖突然朝沈溪走來,篝火前載歌載舞的人們停了下來,他們都很好奇這位公主在跟沈溪說什麼。

    王陵之過來道:「你要摔跤?跟我比試好了,正好試試你有幾斤幾兩!」

    比武的時候,王陵之向來都是一馬當先,在大明他跟人比武就沒輸過,至於他有多高的武功先不論,至少他的力氣和戰鬥技巧在那兒擺著,就算是草原上最厲害的勇士也未必是他的對手,更何況只是眼前這個看起來身體有些單薄的女孩子。

    沈溪一擺手,打斷王陵之的話,站起身來:「你要跟我比力氣?」

    「是的!」

    圖魯勒圖道,「你讓我們草原蒙受了巨大的災難,很多人因你而死,連我的父親如今都下落不明,雖然我知道就算贏了你也不代表什麼,但我就想贏一次。」

    沈溪嘆道:「曾經也有個草原上的女子,跟我提出比武,我沒有接受她的挑戰,你知道為什麼嗎?」

    「你……膽小怯懦!」圖魯勒圖恨恨地道。

    沈溪搖頭:「要戰勝一個人,並不是武勇過人就行了,如果武力能決定一切,那草原上是否應該由力氣最大的那個人來當可汗?而其他的人都應該聽從他的號令,而不是受黃金家族調遣?」

    圖魯勒圖一怔,在辯論口才上她跟沈溪拍馬不及,沈溪隨便說個理由,就能把她給駁倒。

    沈溪笑了笑,又說道:「那次我回絕了,但這次我想跟你比一比,因為我覺得可以戰勝你!」

    「好!」

    圖魯勒圖顯得頗有底氣,當即就要跟沈溪動手。

    隨即朱鴻過來提醒:「大人,這樣做有危險,她到底是草原上的女人,野性十足,力氣又很大,傷著大人就不好了!」

    沈溪笑著說道:「跟草原人打交道,當然要用他們最擅長的方式,就算輸了又如何?難道草原上每一次對決,輸了的人都要去死嗎?公主,要不咱們加個綵頭吧,你贏了想得到什麼?」

    圖魯勒圖道:「我贏了,你給我自由……如果我輸了,我就是你的!」

    因為知道沈溪已經送她的兄弟姐妹到大明地界去了,暫時沒有生命危險,所以圖魯勒圖提出的條件也只是為自己爭取利益,她渴望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不是被明朝軍隊囚禁……要是情況沒有改觀,篝火晚會結束她就要跟沈溪一起返回明軍營地。

    沈溪道:「你的人身自由,我這邊沒法做出決定,所以我不會接受你的挑戰。」

    「你是懦夫嗎?」

    圖魯勒圖瞪大鳳目,想跟沈溪理論好好一番,她的榮譽感非常強,又加上對自己很自信,所以才有底氣跟沈溪叫板。

    「噢!」

    人群歡呼起來,好像所有人都在催促沈溪接受圖魯勒圖的挑戰,不過其中大部分都只是起鬨。

    沈溪心想:「本來只是想活動一下筋骨,現在看來不行了,輸了的話丟面子事小,要把這個草原公主給放了,後果難料。」

    不過沈溪也融入到狂熱的氛圍中,在這麼個榮譽至上的社會,每個人都很在意自己的臉面,說出去的話不能隨便收回,草原人把榮譽當作是比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既然來了,他也沒辦法免俗。

    沈溪笑著說道:「那好,我接受你的挑戰!」

    ……

    ……

    沈溪要跟前韃靼公主圖魯勒圖比試摔跤,這個消息一經傳播,便引來無數觀眾。

    雖然從體形上看,沈溪似乎贏定了,因為他到底是成年男子,而圖魯勒圖只是個柔弱的少女。

    但問題的關鍵在於,圖魯勒圖是韃靼公主,自小在草原長大,喝的是羊奶、牛奶,吃的是牛羊肉,身子骨打磨得非常結實,且重點是她擁有巴圖蒙克和滿都海良好的遺傳基因。

    她的父母都是草原上赫赫有名的大英雄,她母親領兵打仗的時候,父親還是個孩子,滿都海許多時候都騎著戰馬,背上馱著她的父親去跟其他部族開戰。

    而她父親在成年後,也是草原上一等一的大英雄。

    但可惜這一切都因為沈溪的到來,而被打破,巴圖蒙克成為喪家犬,她的家園也淪為大明朝鐵騎縱橫馳騁的舞台,沈溪毀滅了達延部,也改變了她,所以她對沈溪有一種仇恨,她要戰勝沈溪,獲得心理上的滿足。

    「噢!噢!」

    越聚越多的草原人歡呼起來,連沈溪手下將士也在大喊大叫……雖然覺得沈溪未必能取勝,但他們還是多了一分期待,因為若是沈溪能戰勝草原公主的話,將會贏得更多人的尊重,更主要還是那個賭約,聽起來就讓沈溪手下這些年輕力壯的小夥子覺得很有趣。

    一個女人跟你摔跤,如果輸了,連人都是你的,在中原地區可不會有女人作出如此傻的決定,但在草原上,卻可以堂而皇之成為賭注。

    很快篝火前,人們就專門為沈溪和圖魯勒圖讓開一片空地,密密麻麻的人群簇擁在旁圍觀,不過沈溪手下將士先是手牽手圍成一個圈,外圍還有荷槍實彈的士兵保護,嚴密地控制著局面。

    而內層的朱鴻和王陵之更是緊盯著場內的情況,一旦圖魯勒圖對沈溪圖謀不軌,他們便會第一時間沖上去制止。

    「來吧!」

    沈溪衣襟一撩,袖子往上擼了擼,右手前伸,發出邀請。

    圖魯勒圖顯得很謹慎,她沒有一般草原人的魯莽,反而顯得很睿智,冷靜地觀察沈溪的動作,不過她發現沈溪防守的姿勢有些古怪,腳下步子凌亂,但又隱約有一種奇妙的規律在裡面。

    所以圖魯勒圖並不急於貿然發起進攻,而是耐心等沈溪出招,以便她能找到破綻。

    沈溪心裡開始打鼓:「雖然前世為了考古時能有個好體格,方面爬山下坡,又或者面對各種危險情況時,有機會逃生,我曾找專門的武術和健身教練訓練過,今生也曾鍛鍊過一段時間,甚至王陵之也是我一手培養出來的,但奈何這讀書人的身子骨終歸不像武人,這輩子光用腦了,如果今天輸給這個小丫頭片子,那我一世英名就就不保!以後還可能成為旁人的笑話。」

    雖然心裡隱隱有些擔心,但沈溪還是認真對待眼前的比武,觀察對面圖魯勒圖的一舉一動。

    「不是說摔跤嗎?為什麼不動手?」

    周邊圍觀的那些韃靼人,終於有一個忍不住喊了起來。

    沈溪笑著說道:「那就放馬過來吧,讓我試試你的本事。」

    見沈溪分心,圖魯勒圖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機會就猛衝過來,似乎想直接把沈溪撞倒在地……跟沈溪這樣的成年男子正面搏鬥,他並沒有表現出的那麼自信。

    沈溪發現少女突然朝自己撞過來,反而心中一定,這說明,對方摔跤的本事不過是花架子。

    這根本就是一次花架子間的對決。

    圖魯勒圖突然衝來,沈溪反而掌握了場上的主動權,身體只是往旁一閃,圖魯勒圖便撲了個空,沈溪本想趟腳去絆,但圖魯勒圖也早有防備,這一腳沒得手。

    「噢!」

    人群沸騰起來,看熱鬧不怕事大,即便是草原人也很喜歡湊熱鬧。

    「咦呀!」

    圖魯勒圖咬著玉齒,再一次朝沈溪衝了過來,這次她不打算撞倒沈溪,而是跟沈溪扭打在一起,她要用草原人最擅長的摔跤技術把沈溪擊倒。

    沈溪這邊突然被人糾纏住,而且還是個女孩子,多少有些不太適應,他本以為少女的力氣不會很大,但乍一接觸,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眼前圖魯勒圖的力氣完全比得上一個男子,當然僅僅跟一個少年相當,跟沈溪這樣經歷諸多戰事,身子骨也打磨得很結實的成年男子還是沒法相提並論。

    雖然沈溪不太懂摔跤技巧,但他知道圖魯勒圖會用什麼方式來進攻,儘量保持下盤穩定,如此在力量佔優的情況下,圖魯勒圖顯得很費勁,因為沈溪可以將她整個人給舉起來,圖魯勒圖費了半天力氣,才發現沈溪根本沒有外表看上去那麼文弱。

    雖然沈溪平時不需要動武,但這並不代表他就是個純粹的文弱書生,他的功勞,基本都是戰場上一步一個腳印拼來的,這些年戎馬生涯非常鍛鍊人,雖然從外表看,他的確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這無形中讓圖魯勒圖吃了個暗虧,等她再想用力,試圖用背摔把沈溪摔倒時,沈溪已將她一把扭過來,直接舉到空中。

    「哦!哦!」

    歡呼聲更大了,人們並不在意誰贏得比賽的勝利,無論是草原公主得勝,還是明朝大帥取勝,在他們看來都很有趣。

    而之前王陵之和朱鴻等人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不過在空中拚命掙扎的圖魯勒圖並沒有就此放棄,直接一個擰身,好像鯉魚打挺一樣,從半空中躍起。

    而且她還留有後手,準備用身體下墜的力量將沈溪壓倒,但沈溪沒有硬吃她這一招,直接後退一步,使得圖魯勒圖半空中沒有按住沈溪,落地時有些踉蹌,但終歸沒有摔倒。

    「功夫不賴嘛!」

    王陵之忍不住喊了一聲,他沒想到這個女孩的身體柔韌程度,還有手下的功夫能強到這個地步。

    沈溪跟圖魯勒圖比試的第一回合到此結束,雙方再次進入對峙的狀態,雖然看起來沈溪佔有優勢,但他畢竟不懂得正統的摔跤技術,一直是在用蠻力和對事態把控的經驗跟眼前的少女對戰。

    「來啊!」

    沈溪笑著招了招手,有意挑逗圖魯勒圖繼續攻擊。

    他看出來了,少女在力氣上不如自己,但耐力和恢復力就未必了,若是讓對方緩過氣來,最後指不定誰會得勝,還不如直接用言語擠兌一下,畢竟年輕人經不起激將。

    果然,圖魯勒圖就算知道自己體力不濟,還是又咬牙衝了上來,迫切想把沈溪摔倒,以換得自己的自由。

    這算是她傾盡全力的出擊,當雙方身體接觸時,沈溪突然一個背身,一個掃堂腿出現,圖魯勒圖在力氣衰竭時可沒防備這一手,倉促間,圖魯勒圖只能一把抓住沈溪的肩膀,靠沈溪的肩膀牽扯才勉強維持住身體平衡。

    但沈溪卻一下將她撲倒。

    「噗!」

    圖魯勒圖摔倒在地,沈溪壓在她身上,她的肩膀還沒完全著地,在這種幾乎必輸的情況下,直接張開嘴用牙齒去咬沈溪的手臂,但一口咬到沈溪的護腕上。

    沈溪雖然吃痛,但也知道不會對自己造成實質性的傷害,趁機用力將圖魯勒圖的肩膀也壓到地上。

    「你輸了!」

    沈溪顯得很乾脆,就要站起身來,但圖魯勒圖還死咬著沈溪的手臂不放。

    沈溪用右手將她的頭按下去,圖魯勒圖才放棄掙扎,仰面躺在地上,半天沒明白過來自己是怎麼輸的,好像剛才沈溪並沒有用草原人慣用的方式跟她對戰,全都是「野路子」。

    她學過的摔跤技巧中,可不包括沈溪施展的套路,到底吃了沒有見識的虧,當然力氣相差懸殊也是一個方面,但僅從技術層面來說,她的摔跤技術要強過沈溪許多。

    「大人,你沒事吧?」

    朱鴻趕緊過來查看沈溪的情況。

    沈溪扭動了一下護腕,笑著搖頭:「沒事,只是被咬了一口。」

    「哼!」

    躺在地上的圖魯勒圖把頭往旁邊一轉,一副不服氣的模樣,而這會兒圍觀人群已是歡呼四起,這次摔跤雖然不成體系,但因為二人身份特殊,且綵頭讓人覺得新奇,使得他們還是看得非常過癮。

    王陵之出言指責:「你這女人,打不過就用牙咬,實在卑鄙!」

    就在沈溪想要出言制止時,圖魯勒圖突然從地上跳起來,指著沈溪道:「我輸了,但我不會就這麼歸你所有,你有本事就追我啊!」

    說完,她朝旁邊圍著的侍衛衝了過去,這讓侍衛們很為難,若按照平時的做法,應該把眼前要逃走的女人抓住,或者就地格殺也可以,但顯然他們更明白這女人不能死,否則沈溪那邊他們沒法交差。

    「讓開,讓她逃!」沈溪笑著喝道。

    侍衛馬上讓開一條路,圖魯勒圖臉上一喜,大步往遠處拴著馬匹的地方跑去,沈溪也邁開步子去追。

    「大人,小心啊。」

    朱鴻等人非常怕沈溪出意外,畢竟周圍都是各部族的人,就算有侍衛保護,也要防止沈溪脫離保護範圍。

    但沈溪並不太在意,他喜歡這種在草原上徹底放開心胸的感覺,圖魯勒圖公主的出現,激發了他心中那股追求自由自在的心,之前被侍衛嚴密保護,瞻前顧後的想法,會讓他覺得是一種束縛,讓他少了某些激情。

    「還等什麼,跟我一起追!」

    沈溪笑著招呼一聲,朱鴻和王陵之等人快速跟上,營地內歡呼聲一片,好像所有人都對眼前這場追擊戰感到興奮。

    各部族的人對沈溪沒有太大的成見,他們天生對強者就有一種敬畏,當看到沈溪得勝,即將擁有公主,而圖魯勒圖又開始逃走讓沈溪去追,他們忍不住大聲吶喊,似乎在為沈溪加油鼓勁。

    沈溪追到半路,圖魯勒圖已經跳上馬,策馬往營地外奔去,即便在黑夜中,她騎馬奔馳的英姿依然留給人深刻的印象。

    她沒有逃走,因為她知道無法逃出周圍幾里明朝兵馬的圍追堵截,策馬去的方向,正是三里外的明軍營地。

    沈溪也到了馬棚前,解開韁繩,翻身而上,一馬當先追擊而去。

    「噢!」

    明軍將士相繼上馬,尤其是沈溪的侍衛,還有王陵之等人,策馬的技術顯然要比沈溪好很多,不過因為沈溪的座駕更為高大健壯,更因為他有一股追求自由和敞開心懷的雄心,使得背後的人,都在追逐中,只有王陵之策馬的速度快一些,逐漸拉近距離,畢竟他在三邊幹了幾年專業的騎兵,騎術已經出神入化,還有就是他胯下的戰馬,也是平日慣用的坐騎。

    沈溪策馬狂奔,大喊大叫,好像要掙脫所有束縛,把一切煩惱全都拋掉,前方那個少女隱約的策馬背影,正是他追逐的方向。

    三里的距離,說起來並不遠,當沈溪策馬抵達明軍營地門前時,圖魯勒圖的馬速也放緩下來,因為前方已經有大批騎兵衝來,生怕眼前的少女對營地不利。

    圖魯勒圖所騎戰馬受到驚嚇,突然一個急停,她直接從馬背上墜下,也就在此時,沈溪策馬趕到。

    「大人!」前面的騎兵本來想把墜馬的圖魯勒圖擒獲,沈溪已經從馬背上跳下來,制止他們動手。

    沈溪走到圖魯勒圖面前,圖魯勒圖還沒從剛才的墜馬的驚嚇中緩過神來,因為是在草地上落地,沈溪觀察了一下,發現圖魯勒圖沒有什麼大的外傷,至於是否有骨折的情況還難說。

    「你還是沒有逃走,被我追上了。」沈溪笑著一伸手,要把圖魯勒圖拉起來,嘴裡關切地問道,「怎麼樣,摔壞了嗎?」

    「才沒有!」

    圖魯勒圖忍著疼痛,一把抓住沈溪的手,想直接起來。

    但等沈溪將她拉起來後,卻一把將她摟在懷中,圖魯勒圖經歷長時間的策馬,又摔得不輕,這會兒已完全沒了力氣。

    「你要做什麼?」圖魯勒圖喊道。

    沈溪笑道:「當然是要得到你了,剛才的賭約你忘了嗎?」

    說完,沈溪直接將圖魯勒圖橫抱起來,隨即又覺得不太趁手,直接把圖魯勒圖扛在肩膀上,好像打獵得到的戰利品一樣。

    「噢!」

    士兵們呼喊著,雖然他們沒資格接近女色,但這不代表他們不能去羨慕沈溪,在他們眼中沈溪無論做什麼都可以。

    圖魯勒圖被沈溪扛著,最初還稍微掙扎,但似乎她也是願賭服輸之人,而且她也的確沒力氣掙脫沈溪這樣強壯男人的束縛,最後只能乖乖地待在沈溪的肩膀上,任由沈溪把她背進營地。

    「今天不管有什麼事,都留到明日再說,我要好好享受我的戰利品了!」

    沈溪笑著,往自己的寢帳而去,好像他已經不在意什麼戰爭,一線只想享受眼前的勝利果實。

    這可是他通過摔跤賺來的。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3-18 11:58
第2255章 後患無窮

    張家口堡,臨時行在。

    朱厚照仍舊在吃喝玩樂,小擰子本應在裡面侍奉,但朱厚照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因此他將手頭所有工作安排妥當後,便退了出來。

    小擰子並非不想一直留在朱厚照身邊,而是根本沒這個必要,他已不再是隨叫隨到的小太監,朱厚照身邊開始有一些年齡更小的太監幫忙做事,這些人的手腳要遠比他這個已經逐漸掌握大權的管事太監勤快多了。

    小擰子出了朱厚照所在閣樓,來到下面,幾名太監趕緊湊上來向他行禮。

    小擰子四處看了看,問道:「小羅子呢?」

    「回擰公公,小羅子不在。您有何吩咐,讓奴婢們去做也可。」幾名小太監搶著想幫小擰子辦事……誰不知道擰公公正得寵,他在陛下面前說得上話,甚至連司禮監兩位秉筆太監都不放在眼裡。

    小擰子板著臉喝問:「你們能做什麼?可以出去幫忙打聽消息嗎?這個小羅子,讓他辦點兒事也不利索,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沒回來?」

    等了許久,一名小太監急匆匆從外進來,見到小擰子後疾步上前,恭敬行禮:「擰公公安。」

    小擰子沒說什麼,一擺手,讓那名小太監跟他往一側的迴廊走,二人出了另一邊的迴廊口子,小擰子才停下腳步,用斥責的口吻道:「讓你出去打聽個事,需要花費這麼長時間?怎麼現在才回來?」

    小羅子顯得很緊張:「擰公公,這會兒城內各衙所都關門了,就算持有您的手令,進出衙門也不方便……再者,這一路上都有官兵設卡檢查,每次過街口都會接受盤問,想快也快步了啊!」

    聽到小羅子的話,小擰子臉色才稍微好轉些,問道:「那你打聽到什麼?」

    小羅子道:「小的只見到胡大人……胡大人說了,沒有陛下御旨,不能隨便透露軍機。」

    「那你就沒說是咱家讓你去的?」小擰子板著臉問道。

    「說了、說了!」

    小羅子急忙解釋,「胡大人聽到是擰公公的要求,這才透露了一點口風,說沈大人要在草原腹心地帶舉行什麼大會,跟草原人商議誰來當大汗,之後才會領兵返回中原……張家口這邊撤兵估摸要到九、十月份去了!但這些也只是胡大人揣測的,小的不敢確定,只能把他的意思帶回來給擰公公。」

    小擰子皺眉道:「辦事就要辦妥當些,你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就該多走幾個衙門,只去問過胡大人,這大半天下來你就沒幹點兒別的?」

    小羅子臉上滿是委屈之色:「小人已盡力幫公公您做事了。」

    「也就看在你辦事還算盡責上,咱家才會提拔你,以後做事機靈點兒。」小擰子有些不滿,嘴上嘟噥道,「也不知麗妃娘娘看上你哪點兒。」

    小羅子並不是朱厚照跟前的小太監,而是麗妃「舉薦」給小擰子的。

    以前小羅子伺候麗妃,隨著麗妃勢力做大,自然要給身邊人一點好處,麗妃便把小羅子介紹到小擰子身邊做事,讓小擰子跟前有個隨時聽用的人。

    但小擰子本身是不缺人的,再加上他對小羅子有一定防備心理,所以即便有良好的表現,小羅子也始終沒得到晉陞。

    ……

    ……

    小羅子退下。

    隨即小擰子便趕去見麗妃,準備把小羅子打探來的消息轉告,以顯得他做事靠譜。

    朱厚照這幾天沒有過問沈溪的事情,因為他知道沈溪暫時回不來,但別人就不清楚了,整個朝廷上上下下都在打聽沈溪下一步動向,甚至還有一些傳言對沈溪很不利,只是這些消息僅在小範圍內發酵。

    小擰子見到麗妃時,麗妃正在逗鳥。

    這幾日麗妃也開始有閒情逸致了,雖然朱厚照對她很寵信,但也不代表她可以一天十二個時辰隨時都可以見皇帝的面,而且麗妃也懂得適當的保持距離,這樣有助於維繫新鮮感,所以她寧可有時候給自己「放放假」,唯一一點就是不準備在晚上休息,防止朱厚照隨時召見。

    「娘娘還沒休息呢?」小擰子進來見到麗妃後,微笑著問候一句。

    麗妃把鳥籠交給旁邊侍奉的太監,一擺手,太監退了下去,麗妃這才看向小擰子:「無論是在京城,還是在張家口,只要在陛下身邊,誰不是日夜顛倒?連你擰公公不也沒有休息麼?」

    小擰子笑著說道:「陛下今日看戲班新排的《西廂記》,之後還說要臨幸扮演崔鶯鶯和紅娘的兩個戲子,怕是不會再傳見娘娘,所以娘娘大可洗漱後放心睡下。」

    「不用了。」

    麗妃語氣中透露出一抹慵懶,擺了擺手道,「在這禁苑中待久了,一切都習慣成自然,今日睡了,明日睏倦當如何?既然已習慣黑白顛倒,那就不要折騰自己,把習慣維持下去就好,除非陛下先調整作息。」

    「是,是。還是娘娘想得周到。」小擰子恭維道。

    麗妃坐下來後,一伸手:「擰公公坐。」

    「不用了,娘娘,奴婢是來跟您說說陛下的情況,還有匯報您安排打聽的事情,稍後便走,畢竟奴婢也要留心陛下那邊不是?」

    小擰子笑著說道,「這也是娘娘您說的,要想固寵,必須要時刻知道陛下想什麼,奴婢一直記得娘娘的提點。」

    麗妃點了點頭:「擰公公有心了,說吧。」

    小擰子先往周圍看了看,顯得很神秘,等確定沒問題才湊過頭道:「奴婢讓小羅子去了一趟臨時府衙,打聽沈大人的事情,得知沈大人還在草原腹地開大會,韃子大汗並沒有被殺死,估摸要過些時候才會撤兵。」

    「消息屬實嗎?」

    麗妃對小擰子打探來的這麼點兒消息,並不滿意,但還是耐著性子問了一句。

    小擰子道:「當然屬實,這是宣府巡撫胡大人親口所言,難道會有假?這……其實能得到的消息相對有限,陛下派人送出御旨後,已經多日未有草原上的消息,那韃子大汗,還有他兒子,不知在哪裡躲著,估摸只要沈大人在草原待一天,他們就要躲一天……但就算再遲,沈大人總歸會在第一場大雪前趕回來,不是嗎?」

    麗妃笑道:「旁人會,但這位沈大人,誰知道他心裡怎麼想的?這世上能猜透他心思的人,恐怕還不存在吧?」

    小擰子臉色有些難看,覺得自己這是吃力不討好,麗妃話中分明有譏諷之意。

    麗妃呷了一口茶,繼續問道:「有張苑那老匹夫的消息嗎?」

    「這個有……這個有……」

    小擰子迫不及待,又帶著幾分幸災樂禍道,「那張苑,現已去了皇陵,估摸這會兒已在看守先皇的陵墓,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麗妃頷首道:「也是,之前得知榆溪河大捷,他還強行滯留張家口堡不去,妄圖等沈之厚回來幫他一把,但現在知道沈之厚在草原上摺騰得正厲害,知道等不及,只能先去皇陵。就怕他……賊心不死。」

    小擰子不解地問道:「娘娘,張苑……不是已離開陛下身邊,還能對我們有什麼威脅不成?」

    麗妃目光突然變得陰冷,問道:「他本身不可怕,而他之前確信沈之厚能幫他,這才可怕……到現在你都沒查出端倪嗎?」

    小擰子眼中流露出費解的神色,最後還是老實搖了搖頭。

    「那調查他的背景,可有著落?難道他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不成?」

    麗妃面色不善地問道,「既然不知道他有何憑仗,那就只能從他的來歷入手……他是哪裡人?有什麼親戚?」

    小擰子想了下,道:「聽說張苑是南方人,之前娘娘也知道啊,很可能是閩粵那邊的。」

    麗妃眼睛微眯:「張苑是成年後才淨身,是否有可能,他在入宮前就已經跟沈之厚有交集?尤其他們都出身閩粵之地,總不會只是同鄉這麼簡單吧?張苑怎麼發跡的?」

    「這個不好打聽啊,娘娘。」

    小擰子一臉為難之色,「莫說張苑入宮前做什麼,就是姓什麼都無人知曉,只知道他是由外戚府上送到皇宮裡來,剛開始在太后娘娘跟前做事,後來被調去東宮,沒幾年便平步青雲,那時候奴婢只是個小太監,旁人說到張公公的時候,也都不知其背景。」

    「那他就沒有親人?」麗妃皺眉問道。

    小擰子稍微思索,隨後點頭:「這個倒是有,聽說他在京城購置房產,安置妻子……聽東廠的人說,張公公掌東廠時,經常搬東西回家,據說他那妻子沒什麼姿色,年歲也大,操著很重的南方口音,經常說什麼都聽不懂。」

    麗妃好像突然發現什麼寶藏一般,眼睛裡閃動著異樣的光芒:「那就是了,既然張苑是成年後才淨身,那很可能在入宮前,就已經娶妻生子……你說,沈之厚有沒有可能是他兒子?」

    「噗!」

    小擰子忍俊不禁,但卻還是趕緊收斂。

    麗妃皺眉打量小擰子,問道:「怎麼,你覺得很可笑,是嗎?」

    小擰子使勁繃著臉,忍著笑說道:「娘娘,沈大人是狀元爺,他父母都健在,並蒙朝廷敕封誥命,怎麼可能是張公公之子?」

    麗妃沒好氣地喝斥:「擰公公,你要記得,面對一切未知事務,你都要大膽做出設想,越不合理,越要發散你的思維,並把事情儘可能往深處去想,然後順著線索一點點把情況搞清楚。」

    「既然你現在不知道張苑的具體來歷,那你為何不選擇從他在京城的妻子身上著手,打聽他過往的事情,探知秘密呢?」

    小擰子對於麗妃的吩咐,基本是言聽計從。

    雖然他不認為張苑跟沈溪有什麼關係,但麗妃給他說的發散思維追根究底的做法,卻大為認同。

    小擰子心想:「雖然劉瑾和張苑相繼倒台,但這並不代表將來得勢的太監就一定就是我,麗妃娘娘提醒我的話,那是除了親生父母外都不會主動教授的,我又怎能對她心生怨懟?」

    麗妃舒展了下懶腰,舉止間顯得異常慵懶:「把張苑的背景調查清楚,如此才可杜絕其東山再起……擰公公,你要明白張苑只是被暫時發配去守皇陵,陛下並未剝奪他大太監的身份,依然有機會掌權,尤其他可能為沈之厚信任並提拔……而這正是你的薄弱項。」

    「娘娘,奴婢明白了。」

    小擰子趕緊應聲。

    麗妃又道:「若是擰公公你不打算留下來喝杯茶的話,就先去伺候陛下,聽說陛下最近身邊又添了幾個美人,你要多加留意。」

    小擰子一聽便知道是怎麼回事,心想:「麗妃定會防備陛下親近並重用別的女人,所以讓我盯著一點,我對她來說還是有價值的……」

    「是。奴婢告退。」

    小擰子不打算在麗妃這裡多留,他倒不怕朱厚照突然找他,而是想回去把皇帝盯緊點兒,麗妃要防備別有用心的女人接近皇帝,小擰子則要防備那些小太監和侍衛成為朱厚照的新寵,影響他的地位。

    如今的小擰子,也學習麗妃把朱厚照身邊所有太監控制在手上,且進行輪換,不讓他們有更多的機會跟皇帝相處。

    ……

    ……

    小擰子這邊剛走,麗妃本要歇息一會兒,又有太監進來通稟,說是廖晗來了。

    「深更半夜到我這裡來,他就不怕別人傳閒話?他到底不是太監。」

    麗妃微微蹙眉,雖然她把廖晗當作可以信任的人,但又覺得廖晗現在為了巴結她幾乎到了不顧一切的地步,有些忘乎所以了。

    作為皇帝的女人,麗妃非常擔心朱厚照懷疑她的貞節,深更半夜接見侍衛,傳出去對她的名聲有一定妨礙。

    但說來也奇怪,朱厚照似乎從來都無心防備這些,好像對這種事完全不在意一般,這也讓她行事多了幾分底氣。

    「讓他進來吧。」麗妃沒有避諱,倒不是說她不擔心被人傳閒話,而是自信能控制好手底下這幫人。

    麗妃做事很有一套,她把事情分解成不同的部分,讓不同的人知曉,這些人看起來被麗妃信任,但他們知道的基本是一知半解,一旦有消息外洩,麗妃就能從中分析出是誰把消息洩露出去的。

    這也是麗妃對身邊人一種控制和防範的手段。

    廖晗絲毫不知道麗妃對他有不滿,來見麗妃時非常興奮,進門後幾步上前跪下,急匆匆地道:「見過乾娘,孩兒想死您了。」

    麗妃白了廖晗一眼,板著臉喝問:「廖侍衛,你膽子可真夠大的,這裡是陛下行在重地,你隨便進出也就罷了,居然深更半夜跑來見本宮,你不怕陛下知道後砍你的腦袋?」

    「啊!?」

    廖晗雖然會辦事,但並非那種善於琢磨之人,他做事毛躁已被麗妃教訓過多次,但怎麼都改不了,估計這跟他讀書不多有關。

    麗妃道:「這裡雖然是張家口堡,但嫉恨本宮的人比比皆是,或許現在沒人敢說三道四,但若回了京城,陛下對本宮稍微表現出疏遠之意,那些嚼舌根子的一準兒把你經常到本宮這裡來的事情舉報上去,屆時非但本宮要受牽累,連你……哼哼,想留個全屍都難。」

    「孩兒明白錯了,請乾娘恕罪,以後孩兒有事情的話,白天再來見乾娘便是。」廖晗趕緊磕頭。

    麗妃一擺手:「你還是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什麼時候來見都不對,你有事的話,可以直接跟本宮身邊的太監說,他們自然會把消息傳過來,而不是你親自來見,當然特別重要的事情另當別論。」

    廖晗道:「是,是!」

    麗妃很不耐煩,無精打采地道:「有事說事,說完後趕緊回去,本宮這裡還要等陛下傳召,若是陛下突然來了,本宮不好對陛下解釋你的來意。」

    廖晗心裡別提有多苦了,明明是來向麗妃獻慇勤的,卻被麗妃罵兒子一樣教訓,這也正應了他所希望的二人關係,腹誹不已:「是不是認這個乾娘認錯了?」

    「娘娘,小的查清楚一件事,張公公果然是閩西汀州府人氏,跟兵部沈尚書一樣,都祖籍寧化縣。」廖晗道。

    麗妃有些詫異地問道:「你是如何查到的?」

    「小的按照娘娘所說,去查了一下京城張府那個女人,雖然那女人已不在,但聽那女人的姘頭說,那女人自稱出自寧化縣,還說祖上乃書香門第,嫁入沈家後一直規規矩矩,後來出變故才會到京城。」

    廖晗急不可待地說道。

    麗妃的臉色瞬間變得異常難看,霍然站起,定定地望著廖晗,眼神中充滿一種不可思議但又在情理中的複雜情緒。

    半晌後,她才出言問道:「那女人所說的沈家,可是兵部沈尚書的沈家?」

    廖晗搖頭道:「這個小人便不清楚了,但小人調查到,兵部沈尚書的親眷似乎也都出自寧化縣,沈家祖上做過官,沈大人這一脈比較單薄,但也出過幾個讀書人,剩下的事情,小的便不知了。」

    一時間,房間內陷入沉默。

    麗妃似乎不記得之前對廖晗的教訓,沒有急著趕這個乾兒子走,她突然得知這個消息,腦子裡正在反覆琢磨其中訣竅,在沒有把事情想清楚前,根本就不會讓廖晗離開。

    「我就說這件事沒那麼簡單嘛……張苑之前做了那麼多對不起沈之厚的事情,沈之厚居然百般容忍,張苑甚至在我面前吹噓他能得到沈之厚相助,他們若是沒有關係,打死我都不信!」

    麗妃好似自言自語,但她喃喃自語的聲音,足以讓廖晗聽得清清楚楚,「張苑倒台後,一直賴在張家口不肯離開,分明是在等沈之厚回來,感情他們之間早有聯繫,很可能還是一家人。」

    廖晗問道:「娘娘,是否要派人到寧化縣,好好調查一番?」

    麗妃一抬手:「現在不要去寧化縣調查,而要順著那女人的線索去查,張苑去守皇陵,那女人暫時沒地方落腳,張苑可能也意識到這女人會成為他的累贅,所以會讓急急忙忙讓女人搬走……立即派人找到她的下落,仔細審問!」

    廖晗皺眉道:「娘娘,其實小的不是很明白,張公公入宮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想必沈大人還沒做官,就算他真的跟沈大人有什麼關係,也沒辦法作為把柄吧?」

    「你懂什麼!」

    麗妃語氣強硬,喝道,「朝堂上的事情,若你都可預料到,那你就是沈之厚,而不是在這裡跪著跟本宮說話的侍衛……若沈之厚跟張苑多年前便認識,甚至張苑還成為宮裡的紅人,那麼從一開始,可能就是預設的一個局,否則怎麼那麼巧一家人有兩個同時進入朝堂,且都佔據高位?」

    「啊!?」

    廖晗又非常驚訝,想了半天,也不明白麗妃說的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麗妃看著窗口方向,若有所思,語速有意放得緩慢下來:「沈之厚深不可測,從來沒有把柄可以為人攻擊,在朝中他儘量不跟老臣建立起關係,便在於他知道自己身居高位,是非很多,誰知宮裡竟然有司禮監掌印幫他做事?可說來也奇怪,若沈之厚跟張苑本就有聯繫,那二人為何要互相敵對?」

    廖晗道:「一定是利益分配不均,二人起了衝突。」

    麗妃冷笑一聲:「你倒是說了一句大實話,張苑不甘屈居人下,所以當上司禮監掌印後,急於把沈之厚踩下去,所以就算有一個大能人在旁參謀,也不想事事依從,反而想佔據主導地位,以沈之厚的深謀遠慮,豈會讓他得逞?最後的結果,就是被沈之厚算計,落得個去守皇陵的慘淡下場!不過他還沒死心,若沈之厚回來,他肯定會去賠罪,然後憑藉過往的關係東山再起。」

    「若那時張苑還繼續當他的司禮監掌印,必然會被沈之厚挾制,沈之厚憑藉此次戰功,晉吏部尚書位基本是八九不離十,那屆時整個朝堂,不就完全被沈之厚掌控?」

    廖晗抬頭看了麗妃一眼,小心翼翼地問道:「娘娘,這跟咱沒什麼關係吧?咱們屬於內廷一脈,只要有陛下的寵信就行了,讓他們鬥去,咱只管做咱們自己的事情,小的也只效忠娘娘您一個人。」

    麗妃不屑地道:「朝堂都被人控制了,難道內廷就可以置身事外?沈之厚做事向來不留餘地,他若想對付誰,就不會給人東山再起的機會,劉瑾便是個很好的例子,現在張苑居然在沈之厚算計下沒死,那說明,沈之厚早就想過如何才能駕馭張苑,這點準沒跑!到那時……恐怕本宮的存在,對沈之厚來說也是毫無意義。」

    「娘娘,要不先把張苑給殺了吧,他現在被陛下貶謫去守皇陵,手頭勢力大為衰減,殺掉他一了百了。」廖晗咬著牙,小聲建議道,「且張苑仇人那麼多,誰知道是何人所為?」

    麗妃皺眉:「現在不是誰想殺張苑的問題,是沈之厚不會讓張苑死……沈之厚既然算到張苑會因為胡搞而倒台,想必也會算到有人要殺掉張苑斷了他未來的謀劃,所以……

    說到這裡,她突然看向廖晗,冷聲喝道,「該殺還是要殺,留下張苑,後患無窮!殺!」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3-19 03:09
第2256章 怒火

    朱厚照發出御旨後,雖然少有過問沈溪的事情,但不代表他不關心。

    尤其是在酒足飯飽,甚至連美色也享受過後,便會發出感慨沒能跟沈溪一起策馬草原,然後詢問身邊人關於沈溪的情況。

    錢寧和司馬真人沒法回答朱厚照這個問題,所問只能是許泰和小擰子。

    如今朱厚照跟前得寵之人,並不是小擰子,而是宣府副總兵,以相貌堂堂和善於逢迎而上位的許泰。

    清晨時分,日夜顛倒的朱厚照差不多要去睡覺了。

    雖然朱厚照行為荒誕不羈,但保持了獨睡的習慣,在張家口這種邊塞之地他還是很謹慎的,當然主要還是麗妃多次提醒,張家口這邊找來的女人指不定其中有韃子細作,所以朱厚照基本不會留外面的女人留宿。

    沐浴過後,朱厚照已哈欠連連,小擰子站在旁邊,監視一眾太監幫朱厚照換上睡衣,隨即小擰子擺擺手,讓這些太監退下。

    「陛下,您該就寢了。」小擰子恭聲道。

    「嗯。」朱厚照微微頷首,隨即想起什麼,開口問道,「小擰子,最近你那邊有京城的消息嗎?」

    小擰子平時很少關心京城的境況,因為現在朝野的注意力都在草原上,就算小擰子得麗妃提點,關心的也是朱厚照的信任、張苑的去處,以及宣府周邊的軍情等,京城那邊太平無事,他當然不會留意。

    小擰子道:「京城一切太平,最近沒什麼消息傳來。」

    朱厚照嘆了口氣:「朕想起來了,之前要給沈先生加官進爵,只是不知為何突然忘了。」

    小擰子回道:「陛下,您不是說了嗎?一切等沈大人回來後再行定奪。」

    「話是這麼說,但要是什麼都不做的話,顯得朕太薄情寡義了……朕身為皇帝,自然要體恤臣民……現在內庫那邊存銀有多少?朕準備調撥些銀子到沈家,以彰顯朕沒有忘記功臣。」朱厚照道。

    這問題把小擰子難住了。

    小擰子平時並不關心內庫有多少錢,因為那些是職司太監的事情,他屬意的是司禮監掌印的位置,就算麗妃一再提醒他多過問一些事,但因朱厚照平時並不在意這些,他便覺得與其在這些事上浪費精力,還不如討好朱厚照來得實在。

    以至於朱厚照突然問出這個問題,小擰子一時間愣住了,不知該怎麼回答。

    半晌後小擰子才道:「陛下……這內庫的事情,奴婢並不經手,難以獲悉啊!」

    朱厚照突然想起確實是這麼回事,點頭道:「也是,以前都是張公公主管這些,張公公現在被朕處罰,好像只有內庫的人才瞭解詳情……哦對了,司禮監戴公公和高公公應該會清楚吧?小擰子,最近你就沒到司禮監去走走?朕依稀記得你在司禮監是有掛職的……」

    小擰子臉色很難看,他終於明白自己做事還是不夠全面仔細,當即趕忙道:「陛下說的是,奴婢回頭便去問問,從內庫調撥些銀兩送到沈大人家中。」

    朱厚照點頭:「朕不想落人話柄,這件事你得好好處理,朕先去睡了。」

    ……

    ……

    小擰子從朱厚照榻前走開,出門時頭上冷汗淋漓。

    「伴君如伴虎,在陛下跟前做事,若一問三不知,豈不是要被陛下輕視?以後莫說當什麼司禮監掌印,就算做個普通太監也會被陛下厭棄。」

    小擰子非常擔憂,本來他應該去問麗妃的,但又知道這會兒麗妃很可能已經睡下。

    安排妥當小太監進去輪班侍候朱厚照,小擰子就緊忙離開,往臨時行在的正門去了。

    此時他的想法是這樣的:「若什麼事都去麻煩麗妃娘娘,麗妃娘娘一定會輕視於我,現在麗妃娘娘已開始往我身邊安插人手,其實就是防備我背叛,我也要多留一點心,就算不違背她的意思做事,也不能什麼事都靠她來提點。」

    朱厚照又要給沈溪家裡送銀子。

    這種事已不是第一次發生,以前劉瑾當權時,朱厚照便隔三差五給沈溪家裡送銀子。

    張苑當政的時間很短,再加上其主持司禮監後,內庫財政狀況不佳,朱厚照才減少賞賜沈家錢財。

    小擰子心裡琢磨開了:「沈大人家裡到底收了陛下多少好處?劉瑾的時候便經常送,後來張苑的時候也在送,張苑倒了,陛下的用度的確該找個人來負責,可我上哪兒去籌集銀子供陛下揮霍?」

    小擰子非常為難,因為朝廷接連倒了兩任司禮監掌印,使得地方上那些手頭闊綽的勳貴和官員不敢隨便投靠宮裡的大太監。

    他們還在等新的司禮監掌印誕生,在這之前,他們不會主動拿銀子孝敬小擰子。

    雖然小擰子手頭有一筆銀子,但他知道自己的存款比之朱厚照平時的揮霍用度,遠有不及。

    「賞賜沈家銀子,怎麼一次也要出幾千兩,這還是打底,難道要掏我的老本?不行,不行,還是要讓別人來出,但一時間誰又肯出這麼大筆錢?陛下平時開銷用度也很大,好在現在是在張家口堡,找女人和戲班子等花銷,暫時都是地方財政解決的,還有便是之前張苑存下的老本,若再不找到進錢的渠道,怕是很快就要坐吃山空。」

    小擰子感覺到問題的嚴重性,但讓他一時間去籌集銀子,顯然也是無法做到的。思來想去,好像只有去見麗妃,才有辦法解決當前的困境。

    但他又覺得,麗妃也未必能想出應對的方法,對於時局的理解和前瞻性的目光,麗妃或許很有一套,但涉及到錢財,到底麗妃也只是朱厚照關在籠子裡的女人,不可能有什麼好的對策。

    當然,這只是小擰子的想法。

    小擰子左右為難,心裡一直琢磨這件事,不知不覺出了行在。

    這臨時行在畢竟只是由原本的別院以及周邊幾個院子改建而成,為此麗妃還想辦法湊了筆銀子,小擰子也花了筆存款,才勉強擴大到現在的規模,這使得小擰子更加認識到現在籌措銀子的難度。

    就在小擰子準備上轎,到附近的宅院休息時,突然有侍衛過來稟報:「擰公公,這裡有人送來信函,說是以前張公公的門人,想投奔您名下。」

    ……

    ……

    小擰子非常意外,很好奇是什麼人想投靠自己。

    等他看清楚拜帖上的落款,嘴角不由浮現一抹冷笑,這個人之前便為他忌憚,倚仗張苑的權勢做了不少跟他作對的事情。

    雖然此人沒有跟小擰子發生過直接的衝突,但小擰子對此人卻有著極深的成見。

    正是臧賢。

    「這個人,還有臉來見我?他可不算什麼好幕僚,否則張苑怎麼會這麼快便被拉下馬來?」

    小擰子最初有些不屑,正要出言拒絕,但突然想到自己需要籌集足夠多的銀子,而這個人交遊廣闊,應該能為自己找到一條發財的途徑。

    小擰子心想:「臧賢以前替張苑做事,跟地方官員和商賈關係親密,畢竟那些人要孝敬,不可能直接送到張苑手上……若是能通過此人跟地方士紳接洽上,倒也不是壞事。若是再能把張苑的存銀撈到手上,那更是好事一樁。」

    小擰子突然高興起來,趕緊安排人道:「去把此人請到北院。」

    說完,小擰子興沖沖到自己所住的院子等候消息,這院子恰恰是之前張苑在張家口堡所住的地方,張苑失勢後,戴義和高鳳等人沒資格接收,於是便落到小擰子手裡。

    等小擰子進到院子,剛坐下來喝了口茶水,臧賢便在侍衛帶領下走了進來。

    臧賢見到小擰子,當即下跪:「小人臧賢,見過擰公公。」

    「大家都不是外人,起來說話吧。」小擰子大咧咧坐那兒,神情高傲,「你跟張公公做事那會兒,咱家平時見到你,很難見你停下腳步正眼相看過,沒想到你今日會主動來拜見咱家。」

    臧賢當然知道眼前的太監對自己有所不滿,趕緊為自己辯解:「當時為勢所迫,不敢跟公公表現得太過親近,其實小的對擰公公非常敬重,從未有過不敬之舉,小的如今想棄暗投明,拜在擰公公門下,為擰公公驅馳。」

    小擰子笑道:「你要投奔咱家?咱家可不比當初張公公,那會兒張公公乃是司禮監掌印,在朝中說一不二,而咱家現在不過是陛下跟前一個做事的小太監罷了。」

    「公公自謙了,誰不知道公公您現在的權勢?這司禮監下一任掌印人選,非公公您莫屬。」臧賢恭維道。

    小擰子一甩袖:「好聽的話誰都會說,免了吧,直接把你的意圖說清楚。你到咱家門下,能做什麼?咱家又憑何相信你,你到咱家這裡來,不會再見異思遷?」

    臧賢想了下,回答道:「小的可以幫公公做很多事,小的以前為張公公做事時,認識不少人,如今這些人正愁沒地方孝敬,可以讓他們也拜到公公名下。公公您看……」

    小擰子雖然心裡很高興,但臉上卻不動聲色。

    「一群三教九流之輩,也想替咱家做事?」小擰子不屑地問道。

    臧賢道:「這些人可不單純是三教九流之徒,更有官員,還有西北各地軍鎮大員,如今張公公勢微,陛下身邊始終需要有人能撐起大局不是?」

    小擰子點了點頭:「算你有幾分見識。」

    ……

    ……

    小擰子得到臧賢的投奔,最初不以為然,但發現臧賢背後龐大的人脈資源後,心裡非常激動。

    本來他想把這件事隱藏下來,不跟麗妃說,到底他還是有私心的,但在仔細思索過後,最終還是去見了麗妃,把臧賢投奔的事情稟明。

    「……擰公公,你可真有本事,能把張苑的心腹給拉攏過來,看來以後你完全有機會徹底取代張苑。」

    麗妃說話陰陽怪氣,似乎是在怪責小擰子之前沒有徵詢過她的意見,只是事後才到她這裡來通報一聲。

    小擰子恭敬地說道:「奴婢不是一切都聽從娘娘的吩咐嗎?」

    麗妃冷哼道:「你全聽本宮的?還是說擰公公別有用心,覺得自己羽翼已豐滿,跟錢寧之流一般將本宮一腳踹開呢?」

    小擰子心裡一驚,沒想到麗妃居然有這麼大的反應,趕緊跪下來磕頭:「娘娘,奴婢對您可是忠心不二啊……臧賢說是要幫奴婢做事,但奴婢並未完全應允下來,只是召見他,問了下情況,他說能跟地方官員接洽,為奴婢撈銀子孝敬陛下,奴婢沒讓他做什麼就先來跟娘娘奏稟了。」

    「是嗎?」

    麗妃側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這會兒已經臨近黃昏,麗妃擺出這副姿態好似在說,既然你那麼忠心,為何要等到下午才來跟我說,而不是第一時間來見我?

    不過麗妃並不想把小擰子給嚇著,又接著說道:「算了,看在擰公公你及時來跟本宮稟奏的份兒上,本宮不跟你多計較。」

    小擰子聽到這話,長長地舒了口氣,此時他心裡仍舊很費解,不明白為何麗妃對於臧賢這個人如此看重,或者說對於這件事異常重視。

    麗妃道:「既然擰公公你已說到臧賢的事情,那你就把臧賢說的話原原本本告訴本宮吧!比如,他跟你說要見誰,你又能從何處拿到銀子,拿到多少,這些事你可有問清楚?」

    小擰子稍微回想了一下,這才說道:「臧賢說可以先跟宣大地方的勳貴和官員接洽,把之前送給張公公的好處,原封不動轉送給奴婢,奴婢當然一切都聽從娘娘安排,這些銀子如何處置,也由娘娘您來定奪。」

    麗妃搖頭:「擰公公,難道你還不明白本宮為何生氣嗎?本宮氣的是,你沒有第一時間來見本宮,至於他給你多少銀子,之後你怎麼處置這些銀子,本宮不想多問……這個人到底有幾分能力,當然這並不重要,他幫張苑做了那麼多事,但最後張苑的下場你也看到了,若是他真有能力的話,何至於把張苑陷入絕地?」

    「是,是!」

    小擰子嘴上應著,但心裡卻頗不以為然。

    小擰子心說:「麗妃娘娘之前還說,張苑倒台完全是被沈尚書給算計了,怎麼現在卻說是臧賢不作為?不過也是,臧賢就算再有能力,跟沈尚書相比還是差遠了,當初劉瑾不也有張文冕這樣陰險狡詐之人相助,最後結果不是一樣?」

    麗妃再道:「這個人,你要小心防備,他可能是張苑留下來潛伏到你身邊的一顆棋子!」

    「是。」小擰子道。

    麗妃雖然發出警告,但小擰子對此卻抱有一定懷疑,麗妃最後嘆了口氣道:「他能為你籌措銀子,你只管拿去孝敬陛下,只有讓陛下滿意,你的位置才穩固,本宮不會幹涉。銀子調度,也完全由陛下來支配。你明白嗎?」

    小擰子繼續磕頭:「奴婢願意聽從娘娘安排。」

    麗妃往跪在地上的小擰子身上看了一眼,目光中略微呈現失望,最後笑了笑道:「擰公公,有時候你不要把自己當作本宮屬下,本宮可不是你的主子,你的主子是陛下,也只能是陛下。」

    「其實你跟本宮乃是合作的關係,本宮有時候需要用到你,很多時候你也需要問問本宮的意見,這樣相互提攜也是極好的。」

    「為陛下管理好內庫,這是未來司禮監掌印,或者說是身邊親近之人應該做的事情,以前劉瑾做得很好,但張苑就不行了,現在若擰公公你能辦好這件事的話,你的位置就會非常穩固!」

    「是,是!」

    小擰子心裡直打鼓,不太明白麗妃為何要說這些。

    最後麗妃又是一笑:「關於臧賢,回頭本宮也想見見他,問他一些事,看看他是否有能力。」

    小擰子只是順著麗妃的話說:「小人明天就把此人帶給娘娘見上一面。」

    「不用,還是時機到了再見吧,現在尚不能確定此人真正的意圖,畢竟他長期服務於張苑,還是先查清楚他的動機為好。」

    麗妃最後做出決定,一擺手,「這時候,陛下也該起來了,你先過去伺候,本宮就不多留你了,去吧!」

    ……

    ……

    小擰子離開後,麗妃突然發怒,直接將面前的茶杯掃到地上,摔得粉碎,她怒火滿盈,好像被什麼事觸怒。

    太監不敢近前,至於那些臨時找來的侍女就更不敢靠攏了,麗妃坐在那兒,面容冷峻,好像在想什麼心事。

    「娘娘,您這是怎麼了?」廖晗本是來跟麗妃稟報事情,在門口見到這陣仗,不由有些驚秫,不敢進來。

    麗妃怒視門後戰戰兢兢的廖晗,厲聲喝問:「不是讓你有事先跟下人通傳嗎?你怎麼又跑來了?」

    廖晗臉色尷尬,心裡也有些納悶兒:「難道是因為知道我來了,所以乾娘才這麼生氣?不可能啊,我進院子的時候,沒讓人進來通稟啊?」

    因為廖晗現在已經是錦衣衛副千戶,在有麗妃作靠山的情況下,就連錢寧都不敢對他如何,使得廖晗現在於張家口堡內幾乎可以橫行無忌,進朱厚照行在也不需要提前通傳,可以徑直到後院。

    麗妃稍微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怒火,一擺手,那些太監和侍女趕緊告退出門。

    廖晗回頭看著這些人離開的身影,等人完全走光後才跨步進房來,到了麗妃身前,小聲問道:「不知道是誰惹著幹娘您了?」

    麗妃板著臉問道:「有什麼事,本宮需要跟你交待?」

    廖晗頭往後縮了縮,趕緊道:「乾娘,您消消氣,孩兒這次來,其實是有要緊事,這件事絕對不能讓旁人帶話,只能親自前來稟報……又是關於張苑的,現在已查到,張苑的確出自寧化沈家,好像跟沈大人沾親帶故,這些是小的從以前張公公寵幸的錦衣衛百戶劉洪那裡打聽到的,劉洪也跟張苑那婆娘有一腿,聽說張苑還有個兒子,現在正在沈大人手底下做事。」

    「你怎麼如此相信那個劉洪的話?」麗妃打量廖晗,神色間有些不解。

    麗妃態度不善,因為廖晗已經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提到這個名字,以前廖晗和劉洪都是錦衣衛百戶,算是平級,關係要好,只是後來劉洪跟著張苑混,得到不少好處,這讓廖晗非常眼紅,又不能拾人牙慧投奔張苑,便想方設法跟麗妃攀上關係,如今反倒位在劉洪之上。

    廖晗搓著手,形容猥瑣:「到底以前一起上過窯子,跟他睡過同一張榻,他說的話,孩兒深信不疑,現在他因為張公公失寵,惶恐不安,擔心會受到牽連,對孩兒非常恭敬,希望通過孩兒跟娘娘您見上一面……」

    「不可能!」

    麗妃斷然拒絕,「這種人,之前為本宮的敵人做事,現在又主動投靠,將來極有可能成為隱患,本宮如何相信他不會再次吃裡扒外?至於他說的,關於張苑跟沈大人的關係,純粹是他的一面之詞,還是要詳細調查清楚後才能證實。」

    「派人回京去追查那女人的下落,若是可以的話,調派人手到南方去公幹,打聽一下沈家上上下下的關係,不要從京城著手,而是從寧化縣那些知道沈家來龍去脈的人身上打聽!」

    「是,是!」

    廖晗忙不迭應道。

    麗妃打量廖晗,又道:「廖侍衛,你以前不會也跟張苑的婆娘有什麼來往吧?」

    廖晗趕緊擺手:「那是絕不可能的事情,孩兒以前從未幫張公公做過事,連那女人都沒見過,怎會有什麼關係?乾娘,您可千萬別懷疑孩兒對您的忠心。」

    麗妃冷笑不已:「你們這些錦衣衛,平時做事根本就不講原則,保護人都保護到床上去了,讓本宮怎麼完全相信你們?對了,之前讓你派人去殺張苑,已經派去了嗎?」

    「派去了,都是可以信任的人,很快就能趕到施家台。」廖晗道。

    廖晗言辭閃爍,顯然還沒有著手去做,畢竟這件事麗妃昨日才安排下來,他根本沒騰出時間,又或者說他並沒有把此事放在心上。

    況且殺人放火這樣重大的事情,對象還是前司禮監掌印,廖晗沒有那麼大的心,一下子就做出來。

    麗妃道:「你再去查一個人,乃是以前張苑的手下,名叫臧賢,此人現正在張家口,聽說要給擰公公辦事……你去把他的住處,還有跟他見過的人,一概查清楚。」

    「乾娘,這個人……」

    廖晗想多問兩句,但見麗妃神情不善,趕緊住口。

    麗妃冷聲道:「該你問的問,不該問的,最好一句都別提!若是可行的話,這個人也留不得,但暫且別動手,把他的情況調查清楚後再來告訴本宮。」

    「是。乾娘。」廖晗領命道。

    麗妃道:「廖晗,你要記得,你是本宮親手提拔起來的,本宮可以成就你,也可以毀了你,你若是不識相的話,本宮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3-20 04:53
第二二五八章 有價值的人

    沈溪要班師了。

    原本軍中很多人還在猜測,沈溪是否要等到秋末再撤兵,因為還沒將巴圖蒙克和圖魯博羅特這兩個心腹大患除掉,雖然給草原制定了新的規則和秩序,但基礎卻不牢靠,誰讓巴圖蒙克才是草原正統的大汗,連那些不可一世的部族首領都不敢跟巴圖蒙克對抗,一旦其殺回來,沈溪所做努力將付諸流水。

    沈溪把撤兵時間定在八月初。

    眼看已到七月底,撤兵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各路斥候陸續回撤至官山周邊地區,相對於作戰部隊,沈溪對偵察兵更加看重,他並不想把這些立下大功的人留下,儘量把每個人都帶回中原。

    「大人,人已帶到。」

    這天沈溪在中軍大帳接見阿武祿。

    雲柳帶著侍衛把人押送進來,便站到沈溪身旁,其餘人等皆退出大帳外。因為沈溪跟阿武祿說的話算是機密,沈溪不想輕易洩露出去。

    沈溪善待軍中將領,如此也間接導致屬下會在私下場合議論一些事,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人多了總會想出一些好計謀,有助於打勝仗,但有時候這種主見也會影響到主帥的權威,而現在的沈溪需要隱瞞部分真相,不想讓軍中將士知道所有事情。

    「哼!」

    阿武祿的狀況很不好,似乎生病了,進入到中軍大帳後根本沒法站立,只能癱坐在地,不過神情一片冷漠。

    沈溪側身問道:「怎麼回事?」

    雲柳行禮:「回大人的話,此女在趕來官山的路上,曾墜馬受過傷,一直強忍著,這兩日又感染風寒,已讓軍醫為她診治過,並無大礙……昨天夜裡她想逃跑,被守衛發現,射中了腳踝。」

    沈溪搖頭輕嘆:「昭使,你走到哪兒都這麼特立獨行……這種情況你還想逃走,你當這兒是圖魯的軍營?」

    阿武祿聲色俱厲:「你沒資格指責圖魯,好歹他是名正言順的汗位繼承人,你連追殺他的勇氣都沒有,有何資格稱雄草原?」

    「閉嘴!」雲柳怒斥。

    她見不得阿武祿這樣桀驁不馴的女人教訓沈溪,沈溪身為大明兵部尚書,又是帝師,就連正德皇帝都不會對沈溪如此說話,一個好像喪家犬的女人卻當面對沈溪無禮,讓雲柳無法接受。

    當然,雲柳這麼生氣,也夾雜有一些個人情感在內,連自己都解釋不清。

    沈溪搖頭道:「算了,還是不稱呼你昭使了,你沒那資格,最多是巴圖蒙克眾多女人中的一個,且你還是漢人,忘了自己的出身,你的野心,是促成你走到今天這一步的根本原因……但不幸的是,就算我放你走,草原人也不會放過你。」

    「你言而無信。」

    阿武祿仍舊顯得很強硬,對雲柳的警告無動於衷,「之前你曾說過,只要我在汗部大會上幫助你,你就可以讓我做哈屯,跟朱蘭那賤人平起平坐……請問你的信譽何在?沈大人?」

    沈溪笑著問道:「我有答應過你嗎?」

    阿武祿繼續指責:「雖然我提供的巴圖蒙克的下落屬於杜撰,但我說的那些話,還是成功幫你震懾住了那幫三心二意的草原人,不是嗎?你現在居然耍賴?你真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沈溪對於阿武祿的強勢早有預料,並不稀罕跟這樣一個女人斤斤計較。但云柳卻憤憤不平,死死地瞪著阿武祿,想要上前教訓,但沒有沈溪的命令,她還真沒法用一些暴力手段讓阿武祿屈服。

    「你不過是喪家犬罷了。」

    沈溪繼續嘲笑道,「你確實不知道巴圖蒙克在哪裡,實際上,巴圖蒙克已距離我們幾千里,如今恐怕已經在滿都海當年起家的漠北……在我撤出草原前,他不會回來跟我交戰,這場戰爭其實早已結束。」

    「那你回去後怎麼跟大明皇帝交差?」阿武祿似乎惱恨於沈溪擅自撤兵,用強硬的語氣質問道。

    沈溪神色平靜:「我已經出色地完成陛下交待的任務,其實在榆溪之戰獲勝後,我便可以折返延綏,沒必要發起追擊,深入草原,但我沒那麼做,因為我這個人天生就喜歡窮追猛打,還有就是這種順風仗最好打,基本不需要付出犧牲便有巨大的戰果,事實也證明我的決定是正確的,你能體會到一個征服者心裡的快樂嗎?」

    阿武祿望著沈溪,眉頭皺了起來,顯然無法理解沈溪的惡趣味。無論再自負聰明的人,都沒法看懂沈溪所思所想,而沈溪的成就,讓他整個人顯得更加神秘。

    「你準備如何處置我?」

    阿武祿不再問沈溪撤兵的事情。

    她知道無法靠自己的意志來改變沈溪的決定,那不如談一點跟自己切身相關的事情,那就是沈溪會如何安排她。

    沈溪道:「你覺得,我應該如何處置你?」

    阿武祿看了看一旁的雲柳,似乎想讓雲柳退下再跟沈溪單獨敘話,但沈溪不會單獨留這個女人在自己面前,或許阿武祿不會刺殺巴圖蒙克,但有絕對的理由行刺自己,這是個聰明的女人,一定會在行刺前做好所有準備,突起發難下,是有機會得手的。

    「直說吧。」沈溪道。

    阿武祿咬牙問道:「你殺了我兒子,是嗎?」

    「是。」

    阿武祿問得乾脆,沈溪的回答則更乾脆,他不想太多人知道自己把達延汗的血脈擇地安置的事情,這其中就包括阿武祿的兒子。

    阿武祿憤怒欲狂,大聲嘶吼:「當初我背叛巴圖蒙克,他都沒殺我的兒子,落到你手裡,卻把我兒子殺了……沈溪,你就是個惡魔。」

    沈溪的聲音異常平靜,「巴圖蒙克不殺你兒子,那是因為你兒子也是他兒子,他不殺你的原因是覺得沒必要髒了他的手,又或者巴圖蒙克對待他兒子的母親時有些心慈手軟吧……其實他該早點兒殺了你,就避免你上躥下跳,又到我跟前貢獻你那些所謂的謀略,或許他還可以避免榆溪河的慘敗!」

    「大汗失敗關我什麼事情?那純屬他腦子發暈,才會選擇跟你這個惡魔作對!要是我的話,知道你領兵出關,立即帶領部族北遷,等你撤離後再回來!」

    阿武祿咆哮一通,見沈溪無動於衷,又問道:「現在那個可索博羅特是誰?我昨晚發現換人了,你從哪裡找來的傀儡?」

    沈溪道:「那是個跟可索博羅特同齡的小女孩,我從汗部找來的,或許跟真正的可索博羅特還沾親帶故……這些需要我提前跟你匯報嗎?」

    「你這是要坑害草原!巴圖蒙克遲早會回來,你把黃金家族的血脈都屠戮乾淨了,你以為巴圖蒙克不會報仇嗎?」

    阿武祿大聲嘶吼,「沈溪,你做事為何如此不講原則?你一邊對草原各部族的人心慈手軟,一邊卻用血腥殘酷的手段做愚蠢的事情,簡直不可理喻!」

    沈溪笑著回答:「我做事是否愚蠢,你沒資格評價,你不是問我怎麼處置你嗎?很簡單,我準備把你帶回中原,幽禁至死。」

    阿武祿怒不可遏:「你囚禁不了我,我會自己尋死,不會給你機會。」

    「你不會的。」

    沈溪笑眯眯地說道,「旁人我或許不瞭解,難道對你阿武祿的為人還不清楚嗎?你是個能忍辱負重之人,哪怕給你一絲一毫的希望,你也會死抓住不放,若你是輕易尋死之人,怕是早就自我了斷了吧?」

    阿武祿臉色非常難看,不明白為何沈溪會掌握她的底牌。

    她很清楚,只要沈溪不殺她,她絕對不會主動尋死,因為她心中有一股執念,讓她會為了理想去奮鬥,那是一種可以獲得權力和地位,往上升的期冀,是一種讓她可以放棄所有原則追尋的東西。

    沈溪道:「你兒子死了,不過我已經給你找到替代品,如今就在營地裡……你說他是你兒子,誰會質疑?」

    阿武祿呼吸很不勻稱,愣愣地看著沈溪,不明白對方為何要這麼做。

    沈溪再道:「我給了你希望,是因為我知道,你將來對我或許有用處,當你還有利用價值的時候,我沒必要殺你……你的野心,還有你曾為昭使的身份,都可以為我所用……現在你是階下囚,如果你答應跟我合作,從今往後就不再有人束縛你的自由。」

    「我很清楚,你不會逃走,因為就算你回到巴圖蒙克身邊,他也不會給你這種希望,甚至會遷怒於你,置你於死地。這天下間能給你機會的人,只有我一個。阿武祿,你還想逃走,或者尋死嗎?」

    阿武祿沒有回答沈溪的問題,仔細思索後問道:「所以,在巴圖蒙克和圖魯死後,你想利用我來統治草原?」

    沈溪笑道:「未來的事情,誰會知道呢?將來局勢千變萬化,但至少在幾百種可能之中,有那麼一兩種,你會成為草原上說一不二的女人,這不正是你苦苦追尋的東西?」

    「行!」

    阿武祿的回答很直接,但隨即又好像個瘋子一樣說道,「但你要給我一個孩子,不是巴圖蒙克的,也不是你沈溪的。你要給我找個男人,我要讓我的血脈傳承下去,將來這個孩子或許會成為草原的大汗,你一定要滿足我的心願!」

    沈溪沒說什麼,而旁邊的雲柳則用憐憫的目光望著阿武祿,感覺這個女人已經走火入魔。

    沈溪嘆道:「你想要的東西,我可以賜給你,但不是現在,一切要看你的誠意,你現在的模樣讓我懷疑你是否能活到我用得上你的那一天,所以……也請你拿出一點誠意來,讓我覺得你確實是想跟我合作。」

    阿武祿忽地從地上站起來,好像所有的傷病已痊癒。

    她臉頰通紅,用一種不太正常的癲狂語氣說道:「從現在開始,你沈溪就是我的主人,我聽你的,只要你真的給我希望,別誆騙我就行……我知道你沒必要騙我,因為我有利用價值,否則你早就把我殺了,你沈溪不會留沒有價值的敵人在身邊。」

    阿武祿前後態度的反差,讓雲柳驚嘆不已。

    她不知道是怎樣的經歷,會讓一個女人瘋到如此地步,甚至連基本的原則都不講,只為了追尋最後那一點微乎其微的希望,而她素來崇拜的沈溪,則在用一种放長線釣大魚的方式,讓阿武祿陷入到這種讓人無法理喻的狀態中。

    「帶她下去。」

    沈溪揮手道,「給她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再準備幾套備用的,以後她若再以現在邋遢的面目出現,就徹底放棄她……」

    阿武祿趕緊道:「你不能這樣,我對你還有利用價值,以後我會把自己打整得乾乾淨淨出現在你面前。你放心,我不會主動尋死,但你也不能胡亂找藉口殺我……沈溪,你不能憑白給我希望,又禁止我去追求這種希望。」

    無論阿武祿說什麼,沈溪已懶得理會,雲柳召來侍衛押送阿武祿離開,隨即中軍大帳又陷入安靜。

    雲柳不知自己是否也該離開,但心中有很多疑問都想要得到答案,她的人生觀在這一刻混亂不堪,她從阿武祿身上看不到一個正常人的思維,而以前她還覺得阿武祿是她見過的人中少有的睿智女人。

    「大人。」

    雲柳發現沈溪抬頭看著自己時,恭敬行禮。

    沈溪微微皺眉:「怎麼還沒走?不是讓你們退下嗎?」

    雲柳低著頭回答:「大人未讓卑職離開,所以卑職想知道,大人是否有別的吩咐?」

    沈溪道:「大概沒有吧……撤兵事宜已準備得差不多了,我們是時候班師回朝了,勝利的果實不應該在草原上享受,而是回到中原後再好好享受……榮歸故里才是人生最輝煌的時刻。」

    雲柳蹙眉:「可是巴圖蒙克還沒死。」

    沈溪微笑著說道:「他死不死跟我有什麼關係?就算他回來,草原已經變成這樣子,他還能東山再起,甚至帶著兵馬主動寇邊不成?他就不怕把自己的牙給崩了,最後落得個血本無歸的下場?放心吧,沒個十年二十年,草原根本緩不過氣來!」

    雲柳本來還想繼續詢問,但見沈溪臉色不佳,就不敢問下去,她知道沈溪不想她過多涉及決策方面的事情。

    在日常工作中,雲柳學會了主動思考,但沈溪卻有意無意阻止她發揚這種能力,這也是讓她糾結的地方,不知道沈溪到底想做什麼,進而讓她對未來失去方向,情不自禁地胡思亂想。

    沈溪問道:「還有事?」

    雲柳低下頭,沒有回答,但猶猶豫豫的神色已透露出她的確有心事,當她不用一種刻板的方式跟沈溪相處時,沈溪已經意識到,這會兒雲柳把自己當成一個小女人,而不是那個只會聽命辦事的下屬。

    沈溪一招手,雲柳緩步走到沈溪跟前,沈溪來到臨時拼湊起的桌子前坐下,他面前是一份地圖,畫著接下來的撤兵路線。

    「知道這是什麼嗎?」沈溪問道。

    雲柳打量後,肯定地回答:「這是從官山回宣府的撤兵路線,大人準備直接撤回張家口堡?」

    「嗯。」

    沈溪點頭道,「現在再去延綏,還要折道回京,路途實在太過遙遠,而且我們沒必要到延綏去繞一大圈,這場戰爭已結束,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九邊將會保持穩定,我終於可以功成身退。」

    雲柳驚訝地問道:「功成身退?」

    沈溪笑道:「不是嗎?我的意思是戰場上不需要我了,但大明朝廷還需要我,為人臣子,自然要回去繼續為皇帝做事,爭取一種更寬鬆的執政環境,有機會一展政治抱負。」

    雲柳望著沈溪,又點了點頭,嘴唇輕抿,好像陷入沉思。

    沈溪道:「我知道你在想阿武祿的事情,我留著她的確有大用,這個女人野心很大,以至於她所做的事情不能用常人思維去理解……這世上能跟這女人相比的實在太少,只能說是權力會讓人瘋狂吧。」

    雲柳點了點頭:「大人留著她,是想她未來跟巴圖蒙克相爭?或者是在合適的時候,讓她取代朱蘭當哈屯?」

    沈溪笑道:「你想的比我還要長遠,我現在只是覺得這種偏激性格,且有一定身份背景的女人未來肯定有利用價值,至於她如何幫上忙,連我自己都沒詳細考慮,巴圖蒙克……他將來就算不是草原之主,依然會跟朝廷對抗到底,想必現在消息已傳了出去,他以為我殺了他所有兒子,肯定恨我入骨,只要逮住機會就要報復。」

    雲柳道:「所以卑職希望大人能在官山多等一段時間,讓卑職將巴圖蒙克的下落追查清楚再決定下一步動向。」

    「追查他下落作何?殺了他,難道草原秩序就會真正改寫嗎?」沈溪好奇地問道。

    雲柳不知該如何回答,在她的思維之中,既然有敵人,就應該斬草除根,而不是留著敵人成為隱患。

    沈溪嘆了口氣,並沒有多問什麼,站起來,低頭打量桌子上那幅地圖,良久後,才若有所思地說道:

    「兔死狗烹的道理,誰都明白,但自古以來哪個功臣又可以避免這種下場呢?有了權力,尤其是軍權,必會被皇帝猜忌,以往皇帝對你的信任,也會成為彼時他人攻訐的理由,若是你已毫無利用價值,那皇帝為何要容留非議聲繼續傳下去?」

    「大人?」

    雲柳驚愕地望著沈溪,不明白沈溪為何突有此言。

    沈溪回頭看了雲柳一眼,「雲柳,你是聰明人,也是我身邊這麼多女人之中,少有能辦事且有自己思維的人,我跟你說這些,其實是想讓你明白,我沒有猜忌你,只是不想讓你的主觀想法影響我的判斷。」

    雲柳低下頭,感覺自己某些事可能做錯了。

    沈溪再道:「我留下巴圖蒙克,並非不想殺他,但若是能留著,讓朝廷始終對草原保持一分忌憚,如此我的存在便成為必要,朝中對我攻擊聲也會少許多。很多君臣間的猜忌,不在於臣子做了多少僭越的事情,而是大權獨攬後有多少人覬覦你的權位,他們會想盡辦法去找到你的缺點,讓皇帝猜疑你,你又不能常伴君旁,三人成虎的事情就會上演。」

    雲柳行禮:「大人,卑職明白了,卑職會把撤兵事項完全安排好,不勞大人費心。」

    ……

    ……

    雲柳的確很能幹,沈溪也承認這一點,但沈溪在用雲柳的時候總有些顧慮。

    因為這個女人太能幹,總是讓沈溪覺得自己某些事情可以不用親自去做,但以他謹慎的作風,卻又必須把每件事都掌控好。

    「我這個皇帝學生,到底沒有因為我的出現而改變。」

    入夜後,當沈溪面對孤燈時,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若我七老八十,或許沒這麼多想法,到底現在我還年輕,即便我再如何栽培,也沒法跟他相伴太久,以他現在折騰身體的方式,怕是用不了多久,便會一命嗚呼,到時候就會有新的皇帝出現,朝爭也是不可避免……除非一切都掌握在我的手中。」

    當沈溪完成對草原的征服後,感覺身上的壓力輕了許多,但此前閒暇時他基本都在考慮草原局勢,無心思考回朝後的情況。現在大局已定,又有了閒暇時間,自然就想到將來朝堂的走勢。

    「劉瑾伏誅,張苑也被拉下馬來,朝廷又到改換政治格局的時候,謝老兒不會輕易言退,這次戰事結束,我跟他的矛盾不會有任何緩和,反而因為我的大獲全勝,讓他此前阻撓我的一系列舉動成為了笑話,因此會越發牴觸我。」

    想到這裡,沈溪臉上湧起一抹苦笑。

    「高處不勝寒,若永遠只是個微末小吏,在東宮當一任講官,或者是在地方治理一方,不至於有如此多的煩惱,但以我如今的年歲,在朝中日漸隆盛,旁人又怎會容得下我?」

    沈溪思索間,多了幾分莫名的傷感,站起身來,走到帳簾門口,朱鴻聽到聲音走了過來,想問沈溪有什麼吩咐,卻被屏退。

    沈溪出門後往自己的寢帳走去,那裡有他用比試摔跤贏來的絕色佳人,這幾天他在營地中也感受到一種久違的激情,那是一種征服草原後,不管朝堂爭鋒,不管江湖風雨,一種純粹的享受。

    他很喜歡這種暫時脫離體制,不需要跟人暗中相鬥的感覺。

    「再過些日子,就要回到陛下身邊,免不了又是一場紛爭,波譎雲詭的朝局會一直在內鬥中演進,看起來一切太平,但其實不過是表象,現在陛下對我或許親近、信賴無比,但隨後便會因為許多非議聲而產生猜疑,再之後就是徹底分道揚鑣。這世間的權臣,好像跟皇帝總是無法共存。」

    想著心事,沈溪進入寢帳。

    草原公主已經為他鋪好了睡榻,正用一種帶著挑釁的目光望著他,好像邀約進行下一次比試。

    沈溪樂於接受這樣的挑戰,一如他非常喜歡征服戰場上的敵人,眼前這個還不太明白世道險惡的女人,就是他征服的對象。

    他不需要再去考慮今後君臣間如何相處,只需要考慮如何讓一個小女人完全臣服自己便可。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3-21 05:03
第二二五九章 白眼狼

    到七月底時,撤兵準備工作基本完畢,官山周邊的大明兵馬開始收縮,沈溪最終把撤兵時間定在八月初一。

    草原上各部族態度分成兩派,有支持沈溪撤兵的,也有反對的,支持的基本都是原中部草原達延部的附庸,又或者是持中立態度的部族,他們不關心誰來統治草原,只要不起戰火就行;反對的則以兀良哈和永謝布部為主。

    雖然兀良哈部也算強大,但他們沒底氣跟巴圖蒙克叫板,當發現沈溪準備徹底撒手不管草原上的事情,只帶走一個象徵意義的新可汗和哈屯去京城朝貢,他們便開始不斷前來拜訪,勸阻沈溪撤兵,儘管他們的部族已經離開官山幾百里了。

    之所以急著離開,是要趕回去佔領沈溪分配給他們的新牧場,因為他們怕沈溪跟巴圖蒙克在官山之地開戰。

    至於這些族長選擇留下,也是要第一時間獲悉明軍行止。

    「沈大人,您不能就這麼撤走,巴圖蒙克回來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您這麼走了,之前汗部大會上取得的成果不就付諸東流了麼?」

    兀良哈部的代表跟沈溪據理力爭。

    沈溪沒有發話,旁邊的胡嵩躍怒道:「不走,莫非要留在這裡過年不成?我們已經在這裡差不多一個多月了,也沒那達延汗的準確消息……有本事你們把他引來,我們立即跟他開戰,否則就別囉里巴嗦。」

    因為胡嵩躍說話時帶有濃重的地方口音,兀良哈的使者很難聽懂他在說什麼,不過有一點倒是看明白了,沈溪麾下將士對於撤兵已非常迫切,這群職業軍人沒有繼續留在草原跟巴圖蒙克開戰的興趣。

    「我們可以拿出牛羊,還有部族最出色的女人,甚至是封地,挽留沈大人駐兵草原。」兀良哈的使者誠懇地說道。

    王陵之扁扁嘴:「你們的東西我們根本就不稀罕,只要我們願意,你們得到的早就是我們的了,現在我們賜給你,你們哪裡有資格拿這些來跟我們談條件。」

    兀良哈人最後實在是沒轍了,使者苦苦哀求:「要不,你們留下火炮,還有火銃,我們自己起兵對抗巴圖蒙克。」

    「痴心妄想。」

    荊越也跳出來道,「我們的武器,怎麼可能平白無故給人?你們想要的話,除非從我們的屍體上踏過去。」

    兀良哈人最後懵了,這裡到底誰說了算啊?沈溪一句話都沒說,倒是他身邊這些將領嗚哩哇呀說個不停,關鍵是這些人來自天南海北,口音大不相同,他們基本沒聽明白是怎麼回事。

    「沈大人,您表個態啊。」

    兀良哈人最後只能用求助的目光望向沈溪。

    沈溪笑著說道:「我軍中上下的意見,你們也聽到了,現在不是我不想留在草原,實在是因為找不到人,我們留下來也是徒勞……我們打了勝仗,至今沒有回去接受犒賞,憑什麼讓我們留在草原上等候那似乎永遠也不可能露面的巴圖蒙克?」

    「我們可以幫您找尋巴圖蒙克的下落。」兀良哈使者解釋道。

    沈溪搖頭:「如果你們能找到的話,相信也不會拖到今天……既然到現在都沒找到,那我也不會再繼續做無用功,八月初一我們就正式撤兵。」

    「您不能走啊……」

    「草原需要您……」

    ……

    ……

    兀良哈人實在沒辦法,至於亦不剌那邊,連續勸說多次沒有成功,就乾脆不來勸說了。

    在這個問題上,亦不剌要比兀良哈人要聰明,他知道沈溪去意已定,又揣測沈溪是想坐看草原內鬥,所以趕緊帶人去接收領地,把之前屬於達延部的草場和人口全都佔下來,並擇地安置,這樣才能在巴圖蒙克攻來前擁有自保之力。

    沒有拿到國師的身份,但亦不剌領銜的永謝布部擁有足夠多的牧場,沈溪在這點上還是言而有信的,甚至沈溪還對亦不剌做出承諾,若是他再被巴圖蒙克擊敗,歡迎他加入明朝的懷抱,朝廷會給予封地,反正只要沒死,永遠都是永謝布部的族長,朝廷會一直認可,而他只需要把部族直屬領地設在臨近榆林衛城的鄂爾多斯,然後密切關注黃河各渡口,多設置機關,巴圖蒙克就沒辦法威脅到他的安全。

    沒人前來打擾後,沈溪把撤兵部署傳達給軍中將領。

    關於誰打頭陣,誰在中軍領兵,誰殿後,若是發生遭遇戰,該做如何應對,各方向兵馬如何調動,沈溪都交待得清清楚楚。

    沈溪軍中將領需要做的事很簡單,只需聽令於沈溪便可,沈溪把所有事情安排得面面俱到,只要不怕死,按照沈溪的吩咐把自己分內之事做好,那功勞就會像流水一般自動到手中。

    「大人,咱這趟回去的路,應該比來的時候更短些吧?」胡嵩躍大大咧咧地問道。

    沈溪反問道:「怎麼,你老胡還怕辛苦?」

    胡嵩躍臉色多少有些尷尬:「辛苦倒不怕,就是不知回去後,需要多久才能回到京城……咱都出來幾個月了,對京城那邊的情況還一無所知。」

    畢竟是有血有肉的人,突然知道要回去,雖然對沒有把巴圖蒙克擒拿或者殺死感到遺憾,但想到自己之前取得的軍功,還有回去後能得到的犒賞,未來幾乎可以期待的美好生活,他們便充滿希望和幹勁。

    對於將士們來說,盡快脫離戰爭狀態是他們美好的期望,只有如此,才不用每天都提心吊膽。

    沈溪沒好氣地喝斥:「該怎麼撤就怎麼撤,路上會發生什麼還不一定,有時間多學學製作和靈活運用地圖,至少要知道地圖上表達了什麼意思……以後這種事少來問我!」

    旁邊人暗笑不止,胡嵩躍被沈溪罵,也覺得自己有些丟臉。

    本來地圖下發到各部,很多人能看明白,但理解地圖的含義對於胡嵩躍來說還有些困難,很多時候沈溪只能劃重點給他講,至於距離、高度等細節的東西,胡嵩躍扒拉著手指頭可算不出來。

    沈溪再道:「這兩天得防止韃靼人來襲,各路兵馬提高警惕,斥候雖然後撤,但至少要把偵查網維持到一百里範圍,八月初一早晨,大軍起行。」

    「得令!」

    全體將領齊聲領命。

    沈溪道:「若有部族人馬阻撓,不管是否之前來參加汗部大會的,一律當作叛逆處置,可派出人馬與之交戰,以最快的速度消滅對手……這件事就由劉序和王陵之負責。」

    「是,大人!」

    劉序和王陵之同時應諾。

    ……

    ……

    到七月底,張苑抵達泰陵所在的施家台已經有半個月。

    這幾天張苑的日子很不好過,因為他已經接連躲過兩起專門針對他的刺殺,幸好每次他都跟皇陵守衛相去不遠,且這裡的守衛裝備有火銃,開槍嚇跑刺客,這才讓他死裡逃生。

    即便如此,張苑還是受了傷,手掌被人用刀砍了道口子,肩膀也中了一箭,好在只是擦傷。

    「幸好咱家命大,箭射過來只是擦著肩膀飛了出去,傷了點皮肉,若再偏一些就會射中脖子,咱家就沒命了。」

    張苑初時還對身邊人大呼小叫,這次跟隨他一起貶謫的還有幾個太監,以及奉命保護他的侍衛,但路上他便發現自己大勢已去,原本說好追隨他到施家台的臧賢率先逃跑,後面隨從也跑了幾個,那些曾經宣誓效忠於他的人,一個個都選擇離開,最後只剩下他從京城帶來的老僕。

    這老僕也是宮裡的老太監,因落罪無家可歸,是張苑收留了他……當然,若非這老太監實在沒地方去,估計也早棄張苑而去。

    「公公,您福大命大,那些宵小傷不了您……只是,不知是朝中哪位如此膽大妄為,居然敢在皇陵撒野?」

    老太監叫成茂,一邊給張苑換藥,一邊說道。

    張苑呲牙咧嘴:「若被咱家知道,一定到陛下跟前告御狀,現在就是不知是哪個王八羔子在幕後指使!哼,有可能是錢寧那小子,這傢伙早就看咱家不順眼了,這下終於讓他逮著機會!」

    想了下,又覺得不太對,張苑一拍腦門兒道:「也有可能是戴義和高鳳這兩個狗東西,他們早就覬覦咱家的位子,這次咱家被陛下貶斥來守皇陵,只要除掉咱家,斷掉陛下的念想,他們就可以順理成章上位……」

    隨即他又想起什麼,皺起了眉頭,「不過,李榮、李興也不能完全排除懷疑,畢竟他們想上位都快想瘋了,只要咱家在世一日,他們就如同芒刺在背;外戚那邊,兩位國舅恨咱家入骨,以前咱家在司禮監掌印位置上不好動手,現在就不再有顧忌了;馬永成、張永和谷大用目前正在軍中做監軍,應該不是他們幹的……嗯,還有可能是小擰子和司馬真人這些嫉妒咱家的人在背後搗鬼……」

    成茂本來在給張苑敷藥,聽到這話,不由目瞪口呆。

    這位張公公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啊?

    怎麼聽這話裡的意思,好像全天下人都跟張苑結怨似的,難道就沒個好人?

    成茂道:「張公公,您說這些人雖然跟您有恩怨,但到底您現在已經被流……到這裡來了,對他們沒有什麼妨害,為何還要不依不饒趕盡殺絕?」

    「這不明擺著嗎?咱家跟劉瑾不同,背後有人撐腰,只要一日不死,要不了多久便會回京重掌司禮監。現在咱家是落魄了,但只是暫時的,陛下念舊,他們只有趁現在動手,不然以後就沒有機會了。」張苑扁扁嘴說道。

    成茂好奇地問道:「張公公的靠山,除了陛下外,還有何人?」

    張苑冷笑不已:「這種事能跟你說?不過你放心,老成,咱家身邊這麼多人就你最忠心,咱家能不記得你的好?臧賢那王八蛋,把咱家坑了不說,還有可能把咱家的銀子也給偷走了,虧當初咱家那麼相信他。」

    成茂道:「張公公,您的銀子……沒了?」

    「這不派人去京城查了嗎?京城婆娘那邊,現在也不知道怎麼了,有可能跟姓臧那小子一起跑了,唉,身邊怎麼儘是些白眼狼?」

    ……

    ……

    母納山以西,烏梁素海西岸的烏拉特草原,圖魯博羅特屯兵於此,正關注沈溪所部的情況。

    圖魯博羅特原本想到西邊去開創基業,但領兵行至此,突然得到風聲,沈溪準備撤兵,不打算對他和他父親趕盡殺絕,忽然意識到可以借助父親巴圖蒙克的威信,重新崛起,所以乾脆選擇在這水草豐美之地駐紮,等候消息。

    越來越多的關於汗部大會的情報為圖魯博羅特所知,各部族在汗部大會上的表現,讓他非常惱火。

    「……這些人,曾經宣誓向父汗效忠,現在面對明朝的官員,居然俯首帖耳,可有絲毫廉恥之心?」

    今日召開的軍事會議上,圖魯博羅特當著手下眾多將領的面,對參加汗部大會的那些部族首領做出如此評價。

    在場將領雖然是圖魯博羅特手下,卻能理解那些部族首領的苦衷,如同這一個多月來,圖魯博羅特身邊這幫將領的心態一樣。

    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

    沈溪帶兵進入草原,意味著一個時代的結束,現如今巴圖蒙克和圖魯博羅特好像喪家犬一般,只能東躲西藏,他們不但要躲避明朝兵馬的追擊,更要躲避其他部族斥候找到,生怕被沈溪循跡而來一鍋端了,屆時草原局勢將徹底為明朝掌控。

    現在官山之地的明軍,不過是名義上控制了草原,只要巴圖蒙克和圖魯博羅特一天不死,他們便代表了草原的正統,不管沈溪立誰當可汗都屬於徒勞。

    一名千戶道:「大王子,當務之急是盡快跟大汗聯繫上,可現在一點兒關於大汗的消息都沒有,就連三王子也好像消失了,現在我們只有繼續西遁或者進入漠北這兩條路可選,否則就得去跟明軍拚命。」

    圖魯博羅特不以為然:「為何不能等明軍撤出草原後,我們沿著陰山北麓,悄悄返回中部草原,一舉把那些參加過這次汗部大會的部族消滅掉,將叛徒通通殺死,就此光復汗部的統治?」

    「大王子,回兵可以,但對各部族開戰就不必了吧?草原現在損失慘重,就算明朝軍隊沒有大開殺戒,各部族也沒剩下多少人口了,若再繼續製造殺戮的話……就算能一統草原,也沒人幫我們放牧,將來很難找明朝報仇雪恨。」

    在場將領似乎並不同意圖魯博羅特繼續巴圖蒙克統一草原到處樹敵的做法。

    這些人的意見,基本是先去跟巴圖蒙克匯合,雖然之前圖魯博羅特做出過殺異見者的行為,但現在他已沒法做到對手下兵馬的完全控制。

    圖魯博羅特有些惱火,很想把眼前這群不聽從他號令的將領全都殺掉,但又怕這麼做會徹底失去人心。

    「如今父汗人在何處,本王子也不知曉,沈溪給草原指定了個新主人,難道我們以後要聽從我那連面都沒見過幾次的小弟的號令?從現在開始,我以可汗的身份,調集各路人馬,一起跟明軍交戰,把明軍趕出草原。」

    圖魯博羅特的話雖然有一定鼓動性,但沒人響應,便在於誰都知道巴圖蒙克沒死,圖魯博羅特想宣佈自己為可汗,根本得不到各部族支持。

    巴圖蒙克鋒芒太盛,他的兒子完全活在父親的陰影下,就算圖魯博羅特是儲汗,也基本沒有話語權。

    「你們為何不說話?本王子下達的命令,難道不好使嗎?」圖魯博羅特厲聲喝道。

    有人提醒:「大王子,您若是自行稱汗的話,被大汗獲悉,一定會加以怪責,那時候我們可能就要跟大汗的兵馬作戰,屆時就是自相殘殺的局面,實在沒那必要……就算您不稱汗,只以大王子的身份號令草原,也沒人敢違背您的命令。」

    「是啊,大王子,現在不宜做出得罪大汗的事情。」更多的人出言附和。

    這下圖魯博羅特覺得面子有些掛不住了,臉色青紅一片,但他也不敢繼續逞強,一擺手道:

    「既如此,那咱們就先跨越北面的陰山,往官山進發……不是說明軍要撤兵了嗎?咱們先到神山翁觀山附近駐紮,只要與官山保持三百里以上的距離,明軍便不會殺來,只要明朝兵馬一走,我們就去把那些背叛的部族全都收服。殺戮的事情我不做,但也要讓他們知道背叛的代價!」

    ……

    ……

    沒人再出言反對圖魯博羅特的意見,但這不代表所有人都會聽命行事,只是這些人沒有找到更好的勸說的方式,保持沉默不言罷了。

    除了圖魯博羅特派人調查巴圖蒙克的下落,他手下這些將領也在到處打探消息,相比於圖魯博羅特,他們更願意投奔巴圖蒙克,因為他們相信以巴圖蒙克的能力,遲早會光復草原,圖魯博羅特差遠了。

    「阿爾左,你說那些人為何對本王子陽奉陰違?」

    會議結束後,圖魯博羅特離開中軍大帳,回到自己的寢帳,招來一名幕僚問道,「難道是我做的不夠好,不能得到他們信服?」

    雖然圖魯博羅特有專屬於自己的幕僚,但能力不強。這些幕僚基本是巴圖蒙克挑剩下後才丟給幾個兒子出謀劃策的,資質相對平庸,不過一些基本的原則和道理,這些人還是明白的,阿爾左便是其中一員。

    阿爾左道:「大汗威名太盛,幾乎所有的草原人都信服他,而大王子您卻沒有那麼高的名望,他們才會做出一些公然違背的舉動來……但相信總有一天,他們會看到大王子的光芒。」

    「真是太氣人了,大汗不在身邊,他們依然不肯聽我的,也不想想現在是什麼情況,巴爾斯很可能已經死了,我的那些兄弟,甚至是我的兒子,都被明朝人抓走了,現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父汗的汗位將來不照樣傳給我嗎?如此他們還敢反對我稱汗?難道現在不應該上下一心,全力對付明朝人?」

    圖魯博羅特很固執,雖然他讀書識字,也看過許多漢人的書籍,擁有一定謀略,但他擅長的這些甚至無法跟明朝一個普普通通的秀才相比,從骨子裡依然是個頑固不化的野蠻人。

    阿爾左顯得很無奈:「現在能帶領我們走向勝利的,只有大汗,為何大王子要如此堅持稱汗呢?若草原上出現兩個大汗,下達命令後,各部族到底應該聽誰的?除非大汗死了,否則沒人願意聽從大王子的調遣。」

    「連你都跟他們一樣?」

    圖魯博羅特的目光中露出幾分失望。

    阿爾左低下頭道:「我們現在是要保持團結的時候,我也願意幫大王子完成統一草原的夢想,甚至帶兵進入中原,恢復先輩的榮光,但現在是到休養生息的時候,一切當以穩定為先,這也是為何大汗至今沒有現身的根本原因……大汗要保存實力,不能再跟明軍拼消耗了。難道大王子想跟蘇蘇哈一樣,最後落得全軍覆沒的下場?」

    這下圖魯博羅特沒法辯駁了。

    想到蘇蘇哈的遭遇,他便一陣沮喪。

    蘇蘇哈純屬不開眼,非要拿雞蛋去碰石頭,他以前也覺得蘇蘇哈很傻,但現在他要做的事情,雖然不是跟明軍開戰,但也會引發草原各部族同仇敵愾,屆時戰亂一起,下場未必比蘇蘇哈好。

    另外,貿然稱汗也是對巴圖蒙克的一種背叛,這似乎是明軍非常想看到的局面。

    阿爾左道:「大王子,我們只需要耐心等待便可,現在軍中糧食快沒了,我們需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好在烏梁素海這邊水產還算豐富,加上附近大山裡可以打獵,勉強可以支撐一段時間。」

    「只要等明軍撤離,我們就可以重新號令草原,並不需要靠殺戮來震懾,各部族便會重新聽命於我們,因為他們也不想草原重燃戰火。只要您跟大汗的人馬還相對齊整,我們就擁有壓制的力量,避免陷入自相殘殺的不利局面。」

    聽到這裡,圖魯博羅特已經知道不可能再去說服手下同意他當大汗,當即抬手打斷阿爾左的話,道:

    「從明天開始,派人把周邊地區好好搜索一遍,發現一個部族消滅一個,把他們的牲口和女人全部搶奪過來,超過車輪高的壯丁一律殺死,在明軍正式撤離草原前,不能透露我們的行蹤……幸好沈溪這個魔鬼就要離開,不然咱們真得到西邊去受苦。」

    ……

    ……

    圖魯博羅特的確應該慶幸,其實他的下落,對沈溪來說並不是秘密。

    只是沈溪沒有趕盡殺絕,要是巴圖蒙克倒也罷了,只要發現蹤跡,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除掉,但圖魯博羅特就免了,一方面追襲千里,沿途要連續翻越幾座大山,還得穿過戈壁、沙漠,太過折騰,當然最關鍵的是沈溪知道這個圖魯博羅特不成事,若他當上大汗,草原必將走向衰弱。

    沈溪這幾天也在研究接下來的草原局勢。

    歷史上的圖魯博羅特,先於巴圖蒙剋死亡,也正因為烏魯斯博羅特早死,使得達延汗死後汗庭出現了權力真空,幾個王子互不相讓,最後由圖魯博羅特的兒子繼承汗位,不過這中間經歷了好幾年動盪。

    經過沈溪有意改造,草原形勢基本上不會再按照歷史發展,因為沈溪已經把圖魯博羅特的所有弟弟妹妹,包括圖魯博羅特和烏魯斯博羅特的子女都給送到大明地界安置。

    至於巴爾斯博羅特和阿爾蘇博羅特等人,則尚未有後代,也就是說,現在草原上擁有黃金家族血脈的男丁,只剩下巴圖蒙克和圖魯博羅特。

    「你為什麼不殺我?」

    寢帳內,圖魯勒圖好像一頭小雌豹一樣瞪著沈溪,她所問問題,沈溪基本上不予理會。

    圖魯勒圖經過幾天觀察,發現營地裡已經沒有了她兄長阿爾蘇博羅特的蹤影,至於朱蘭轉告的她那些兄弟姐妹的下落,則存在一定懷疑,因為斬草除根是草原人對待敵人最常採用的手段,沈溪怎麼可能例外?

    沈溪笑道:「你是我的戰利品,我為何要殺你?」

    「我不是你的戰利品,我是你的奴隸,你可以殺了我,因為我找到機會就要殺你。」圖魯勒圖道。

    「你會嗎?」沈溪問道。

    圖魯勒圖一怔,隨即苦惱地搖了搖頭,對於她來說,雖然沈溪是敵人,但也是征服她的男人,草原上,因為各部族間的兼併非常嚴重,從來沒聽說讓女人去刺殺自己男人報仇的事情。

    草原上的女人只是一件附屬品,既然現在已經被沈溪所得,那她就應該以一種草原女人的心態,幫沈溪說話。

    沈溪道:「省省力氣吧,如果你想走的話,過幾天撤兵回關內的路上,我會給你馬匹和食物;若你不想走,就跟我回中原,安安穩穩過日子。」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3-22 04:46
第二二六〇章 慶典

    沈溪要回來了!

    當這消息由小擰子、戴義和高鳳帶給朱厚照時,朱厚照非常興奮。

    朱厚照多日晝夜顛倒吃喝玩樂,精神頭稍顯不足,但在聽說沈溪要撤軍回張家口堡後,從座位上蹦起來,來回踱步,高興得好像一個獲得新玩具的孩子。

    「……陛下,沈大人此番凱旋歸來,這一戰總算告一段落,咱大明可說徹底征服了草原,陛下威名已遠播四夷,四海內莫非王土……」

    小擰子學會了說恭維話,反正他瞧出來了,朱厚照現在對沈溪異常的推崇,至於麗妃所說的將來君臣猜忌什麼的他完全不在意,只要現在順著朱厚照的意思,把皇帝哄高興就行了。

    這邊小擰子說得正開心,另一頭戴義卻突然沒來由地蹦出一句:「此戰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沒把達延汗給殺了。」

    朱厚照聽到後微微一怔,隨即搖頭:「韃子可汗在榆溪河北岸戰敗後,擺明心思要逃跑,根本就不敢回頭接戰……沈先生領兵在草原上追擊數千里,殺得韃子狼狽逃竄,甚至把那個什麼國師的人馬給殲滅了,此等功勞可說曠古爍今,又怎能強求找到有意逃跑又對地形無比熟悉的韃子可汗並將其擊殺?」

    「是啊,陛下,沈大人此番功勛赫赫,也是陛下調度有方所致。」高鳳在旁恭維地說道。

    雖然高鳳說的完全是拍馬屁的話,但朱厚照聽到後心裡卻有些不舒服。

    小擰子在旁不由偷笑:「高鳳和戴義畢竟不常伴陛下身邊,對此根本就不瞭解……陛下最恨人家說他調度有方,甚至屢屢自責因為自己胡亂差遣險些把沈大人給害了。」

    朱厚照此時心情正佳,也就沒有過多指責,側過頭詢問:「小擰子,沈先生說過幾日回來嗎?走的是哪條路線?」

    本來戴義和高鳳來傳遞消息,是想給皇帝留下一個好印象,但現在朱厚照只問小擰子,二人自然能瞧得出彼此待遇上的差異。

    小擰子早就從高鳳和戴義那裡把情況問明,當即答道:「回陛下,沈大人派人來傳遞消息,他已於八月初一撤兵,雖然沒說幾日能到,但估摸用不了半個月便可返回關內,至於路徑……走的正是張家口堡這條路,到時候陛下便可親自見證沈大人凱旋。」

    「好,好!」

    朱厚照連連點頭,顯然是非常滿意。

    小擰子早前得過麗妃指點,此時不由笑著提議:「陛下,是否需要安排慶祝盛典?就算不築京觀,也可以舉行隆重的歡迎儀式,彰顯陛下龍威浩蕩。」

    「嗯。」

    朱厚照深以為然,點頭道,「這是必然的,若是沒有迎接儀式,總感覺少點兒什麼,當初先皇在的時候,可是築京觀彰顯功勛,朕其實也想……唉,就是把那些腦袋瓜從延綏運過來有些麻煩。算了,算了,直接列儀仗迎接沈先生凱旋,這件事便由小擰子你去安排吧。」

    「是,陛下。」

    小擰子笑呵呵領命。

    這會兒的小擰子,好似跟朱厚照是一體的,皇帝高興他便高興,皇帝憂愁他便站出來分擔,儼然有了上位者的霸氣。

    反倒是在宮中資歷更為深厚的戴義和高鳳,由於對皇帝的態度掌握不明,導致不受重視。

    朱厚照又道:「時間倉促,可能準備起來有些麻煩,最好跟軍方那邊打聲招呼,適當的時候,朕會見一下陸侍郎他們,讓他們把一應流程安排好……」

    「這件事必須辦得穩妥些,涉及朕的顏面,不能有絲毫疏忽。哼,總有一些人小看朕,這次一定要讓他們知道,其實朕雄韜武略,所作所為絲毫也不比列祖列宗差。」

    小擰子笑著說道:「陛下功績卓著,堪比漢武帝和唐太宗,必將名垂青史。」

    「呵呵,就你小子會說話,朕自問達不到那樣的高度……不過將來治國上朕要更有建樹,需得你們這群奴才好好輔佐,當然你們更要好好幫助沈先生,他不但在抵禦外夷上有一套,在治國上更是個中能手,他可是朕的先生。」

    朱厚照對沈溪的推崇,幾乎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是啊,不過古來聖明君主,身邊都有聖賢輔佐,這也是國運昌隆的體現。」小擰子繼續說著好聽的話。

    朱厚照終於被哄得哈哈大笑起來,在他爽朗的笑聲中,戴義和高鳳相互看了一眼,神色間頗不自在。

    此時的朱厚照,還沒有安排司禮監掌印的打算,但儼然已把小擰子列在二個位高權重的秉筆太監之上,一應事宜都交由小擰子調度。

    戴、高二人雖然不在皇帝身邊做事,掌握不到第一手資料,但至少能嗅出一些苗頭,心中揣測,如果去巴結眼前這位得勢的「擰公公」。

    ……

    ……

    朱厚照興奮不已,但他所做也僅僅只是打一聲招呼罷了。說是接下來要接見軍方人士,也不過是一句口頭上的承諾,見不見另當別論。

    既然已經安排小擰子具體負責迎接慶典,此後朱厚照要做的,僅僅是在沈溪凱旋當日現身迎接,至於是在城頭上等候,還是出城迎接,又或者留在行在恭候,需要回頭好好思量一番,一切視朱厚照心情而定。

    但無論如何,朱厚照總歸是要參與這場慶祝盛典,皇帝賜見功臣畢竟是整個凱旋儀式中不可缺少的一環。

    小擰子得到朱厚照任命,得意洋洋。

    這次的事情,基本上奠定了小擰子在眾近侍太監中的地位,這麼盛大的儀式,涉及大明國威,以及皇帝的臉面,由他這樣一個年輕又沒有多少經驗的太監負責,會讓人覺得不那麼靠譜,但這恰恰說明朱厚照對他的信任。

    戴義和高鳳非常有覺悟,二人能經歷劉瑾和張苑擅權而不倒,便在於他們習慣於在當權太監面前虛以委蛇。

    「擰公公,這件事需要您多提點。」

    出了後院,戴義已迫不及待跟小擰子表達他的忠誠,表示願意一切聽從調遣。

    小擰子往高鳳身上看了一眼,笑了笑回道:「咱家年輕,資歷淺,還是要多聽聽兩位公公的提點才是,怎敢在二位面前居大呢?您們才是司禮監秉筆太監,這種事本該由你們來負責。」

    「哪裡哪裡。」

    高鳳趕緊表明態度,「陛下分明是讓擰公公來統籌大局,我等只需配合便可。」

    小擰子笑著說道:「既然你們知道咱家只是統籌大局,那細節方面……」

    戴義搶先道:「一切都聽從擰公公吩咐,您說怎麼做,我們照樣施為便是,不敢有二話。」

    小擰子臉上的笑容淡去,露出一副擔心的表情:「可是,最近又是修行在,又是為陛下找好吃好玩的東西,本來已花費不菲,突然又要籌備凱旋儀式,這儀仗和排場不需要講講麼?銀子缺額方面,實在讓人揪心,如何才能在短時間內把這鋪排場的銀子湊出來?」

    戴義和高鳳聞言對視一眼。

    二人自然知道最近小擰子得寵的原因。小擰子得到臧賢效忠,四處聯絡地方權貴士紳,從這些人手中敲詐到不少銀子。

    但銀子畢竟有限,現在小擰子初嘗掌權果實,便暗示戴義和高鳳出銀子。

    「擰公公,您看……這花費,是否該從內庫調撥?」

    戴義昏聵無能,他年歲擺在那兒,雖然資歷身後,但永遠都是聽命辦事的命,本身他也沒有什麼主見。

    小擰子道:「從內庫調撥?內庫就有銀子嗎?陛下開銷那麼大,咱們做奴才的,不應該主動為陛下分憂?咱家最近已為銀子的事情跑斷腿,難道二位不想為陛下出謀獻策,盡一些孝心?」

    高鳳苦著臉道:「擰公公,您也知道……銀子不好籌措,咱跟您一樣,都只是奴才,哪裡有募集銀子的渠道啊?」

    「是啊。」

    戴義也在旁搭腔。

    小擰子臉色當即轉冷,厲聲喝問:「那聽你們的意見,這銀子要咱家自己去籌措,你們就只管負責花錢,是吧?到時候咱家籌措來的銀子,是否也要分你們一部分,讓你們可以中飽私囊?」

    到此時,小擰子終於忍不住發火了。

    他拿出來的態度,完全是以前劉瑾和張苑囂張跋扈時的模樣,戴義和高鳳見到這嘴臉已是見多不怪。高鳳當即解釋:「銀子的事情,需從長計議,擰公公您勿要多慮,這不有李興李公公麼?其實可以跟他商議一番,李公公在籌集銀子上很有一套。」

    高鳳不得不把李興給抬出來。

    他的意思簡單而直白,我們兩個老邁昏聵,最多只是噹噹司禮監秉筆太監,沒資格更進一步,而您要提拔的對象是李興,既然如此,您遇到困難別來為難我們兩個老傢伙,還是跟您要提拔和重用的李興去說。

    小擰子看出兩人指李推張的本事,心裡暗自惱恨:「這兩個老東西,一個比一個狡猾,看來沒法從他們手上摳銀子了。」

    「咱家自然會去見李興李公公,但你們二位……」

    小擰子頓了頓,聲調提高八度,「該怎麼著便怎麼著,籌措銀子人人有份,到時候咱家會分配下來,總共需要多少,誰負責籌措多少,都有定數,若你們完不成的話……哼哼,可別怪咱家在陛下面前告你們個辦事不力!」

    高鳳聽到後很不自在。

    「這小擰子,本來只是個不起眼的小太監,現在還沒執掌大權,只是領個差事,就開始囂張跋扈耀武揚威了!」

    ……

    ……

    慶祝沈溪所部凱旋的歡迎儀式,在小擰子牽頭下,開始如火如荼地籌備。

    別的事情小擰子或許沒太多自信,但對於舉行一個慶典,他感覺自己還是能手到擒來,到底有很多樣板擺在面前,而且他還可以請軍方的人幫忙,無論是陸完、王敞,還是王守仁和胡璉,在治軍和操辦大型活動上都是好手,唯一需要發愁的便是從哪兒來銀子。

    但這問題也不是很大,因為他能從地方官將那裡摳一些回來,雖然現在九邊之地不是所有人都對他言聽計從,但隨著他出面主持這次凱旋儀式,覺得應該可以獲得更多人投靠。

    只要有人歸到他名下,銀子自然會如流水一般湧來。

    小擰子沒有跟戴義和高鳳說太多,他很忙,不但要忙於伺候朱厚照,還要忙著算計誰來當下一任司禮監掌印,同時還得兼顧麗妃的看法。

    上一次臧賢投奔他,只不過稍微晚了一點告知麗妃,麗妃便大動肝火,這次他吃到教訓,在跟戴義和高鳳簡單交待過後,便趕緊去見麗妃。

    在他看來,麗妃能幫上忙。

    無論是如何舉辦慶典,又或者點撥銀子來源,再或者人手調配,他覺得麗妃都能比自己做得更好,以前都是麗妃利用他得到一些消息,獲得渠道上的便利,這次他想好好利用一下麗妃這個聰明人。

    但讓他失望的是,這次去見麗妃,得知對方身體不適,沒見到人。

    「這都快天黑了,娘娘怎麼會突然身體不適?」

    儘管小擰子對此有所懷疑,但他沒敢直接去問麗妃派來回絕的太監,怕麗妃是有意試探他。

    那前來回話的太監對小擰子非常尊敬,輕言輕語道:「公公還是早些回去吧,或許之後陛下要來探病呢。」

    小擰子心道:「這次可不是我不主動跟你說,是你將我拒之門外,實在沒辦法,只好讓旁人操辦,回頭再跟你細說。」

    本來麗妃的手腕,就壓迫得小擰子有些喘不過氣,他屬於那種不喜歡事事都被人管著的人,表面上對麗妃畢恭畢敬,但私下裡也會有自己的想法,甚至存在私心,比如說臧賢的問題,他可沒準備把這棵搖錢樹轉交給麗妃。

    小擰子出了後院,從側門離開行在,門口侍衛躬身相送,沒一個敢詢問他的去向。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臧賢已早一步等候在那兒,小擰子提前派人出來通知臧賢,告知他負責籌備凱旋慶典的事情。

    「公公,您回來了?」

    臧賢見到小擰子,恭敬地迎上前。

    因為臧賢屬於「貳臣」,對於小擰子的態度非常看重,但凡是小擰子表現出絲毫不悅,他都會趕緊用實際行動表明自己的立場,這些日子幫小擰子斂了不少財。

    小擰子道:「臧賢,剛才派人告知你,關於如何經辦沈大人回歸的凱旋慶典,你有具體的想法嗎?但說無妨!」

    在對待臧賢的態度上,小擰子要比張苑和善多了,因為小擰子這個人比較直一點兒,他的心思雖多,但對人保有一種直白的信任,不像張苑腹黑心重,從來對人都留一手,小擰子既然覺得臧賢能幫上忙,就不會拿出太過惡劣的態度,就好像是對朋友說話一般,和風細雨。

    臧賢對這種態度不太適應,顯然更願意接納一個強勢,對自己呼來喝去的主子。

    「公公,小的這麼想的,既然是慶祝凱旋的大典,那就要儘量把排場做大些,銀子花費反而不重要,畢竟只要人手足夠,場面就會很大,之前……咳咳,陛下調動人馬跟韃子交戰時,場面不就很恢弘壯觀麼?」臧賢小心翼翼說道。

    因為現在說的事情,會涉及到前任主子張苑,所以臧賢說話前必須先把要說的話考慮清楚,但凡涉及張苑的部分,都會隱忍不說。

    比如之前朱厚照出征時的場面,就是在張苑牽頭之下,讓軍方做的文章,當時朱厚照很滿意,當然其中就有臧賢在背後出謀劃策的功勞。

    小擰子點點頭:「說的也是,要場面好看,主要還是人多,而那些士卒又不需要給工錢,但……總歸需要一些擺設,是否有必要把城頭裝扮得喜慶些?」

    臧賢笑道:「就算裝點一下,也花不了多少銀子,最多幾千兩就能搞定。」

    「什麼?幾千兩?」

    小擰子有些肉疼,問道,「難道幾百兩不能解決問題麼?只是掛一點綵綢上去,完全可以先跟人說好,只是借來用一用,等慶典結束再把綵綢還回去。」

    臧賢這才知道原來小擰子比張苑還要摳門,心想:「這位擰公公應該見過世面,他手頭上也有不少別人孝敬的銀子,為何如此小家子氣?難道他藉機試探我?」

    臧賢不太明白小擰子的性格,對於小擰子的每一個腦洞,做的每一件事,都要猜測用意,當然他不知道小擰子印象中的慶典,的確花不了幾兩銀子,之前對戴義和高鳳施壓,不過是想藉機給二人一個下馬威,同時為自己撈一點好處。

    「公公,您說幾百兩銀子……籌備上會有些麻煩,這兵馬凱旋,城內百姓總需要出來圍觀吧?那些衙差什麼的,總要給點兒茶水錢吧?至於軍中將領,也不能絲毫不表示,尤其涉及儀仗的行頭,都需要置辦,城門及主要大街上得佈置彩旗,還有就是龍旗很可能也需要購置新的……」

    臧賢開始給小擰子算賬。

    出動兵馬是不花錢,但你也不能太摳門,什麼都不給,只是把人叫來幫你辦事,誰願意伺候?

    不給銀子,總該給人家置辦一點新行頭,皇帝參加慶典,也不能拿一些舊東西出來糊弄,甚至還需要考慮沿途街道的改造和裝扮問題。

    小擰子聽得眉頭直皺,最後懊惱地說道:「之前才幫陛下籌措一些銀兩,剛送進行在,現在又要銀子,怎麼這麼多事?」

    臧賢笑道:「擰公公,其實以小人看來,在陛下跟前做事,最重要的是能打理好……賬目,誰能管賬,誰就能得陛下寵信,說話也好使。」

    小擰子想了下,不由點頭表示同意。

    他自己也琢磨了一下,蕭敬之前的司禮監掌印且不算,到了劉瑾和張苑,基本上都是在給皇帝打理賬目,關於二人處理多少朝事,朱厚照很少過問,反倒是朱厚照一缺錢就會找他們討要,很多時候小擰子在旁傾聽,大概明白,朱厚照對劉瑾和張苑能力的評價,基本上是以能否為他籌措銀子為標準。

    劉瑾斂財是一把好手,所以即便做了很多壞事,朱厚照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直到最後被沈溪檢舉謀反,朱厚照才下定決心誅殺。

    小擰子心想:「怪不得事後陛下一直對於殺到劉瑾感到很後悔,感情是因為張苑管財能力不行,陛下才會覺得張苑事事都不如劉瑾。」

    小擰子道:「臧賢,既然你說了,咱家要得到陛下絕對信任,就得幫陛下找到更多的錢財,你這邊有什麼辦法?比如說,儘量把這次慶典做得體面些,讓陛下覺得咱家做事很有一套?」

    臧賢瞪大眼睛,忽然明白過來,感情眼前這位主子沒多少心機,這種問題居然都如此直白便問出來了。

    不過這也讓他多少放心了些,趕忙道:「擰公公,其實這並不難,只要讓旁人來出銀子便可……內庫劃撥,那就是動用陛下的根本,內庫現在總共才幾個錢?不過全要宣府地方官府支付,猛刮地皮,地方官員和將領也會有意見,不如分開找銀子,讓薊鎮、大同鎮、太原鎮和京師的順天府、保定府出銀子……」

    小擰子聽了半晌,最後搖頭:「時間說起來還有,卻很緊迫,就算這些地方官府和軍鎮肯為陛下的慶祝大典出銀子,但時間上哪裡來得及?」

    「可以先拆借啊。」

    臧賢笑著說道,「張家口堡這邊商賈不少,可以先從他們手裡借,回頭等地方官府和軍鎮孝敬的銀子到位,再還回去不就行了麼?」

    「這樣都行?」

    小擰子第一次聽說這麼沒溜兒的事情。

    居然還有借的,本來是給皇帝辦事,照理說應該直接從下面的人手中搜刮才對。

    臧賢有些為難地說道:「這也是權宜之計,小的思索很久,要想最快得到銀子,還是得從商賈手中拿錢最方便,這些人以經商為生,需要朝中有人撐腰,本來跟他們直接伸手討要也可以,但若把他們逼急了,嚇得逃離張家口堡,那擰公公不是竹籃打水?不如先以借錢的名義拿到銀子,回頭怎麼還,或者還不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擰子點了點頭:「咱家明白你的意思了,有借,但未必要還,可以拿別的東西來補償他們。」

    「對,就是這個意思。」

    臧賢笑著說道,「這不明擺著嗎,西北戰事結束,連韃子可汗都由陛下欽定,回頭草原跟中原的貿易,不是要走各邊關要隘?給他們一點便利,莫說借點銀子辦慶典,就算以後再要,也是唾手可得。」

    小擰子擺擺手:「不行,咱家可沒權力決定這些事。」

    臧賢道:「公公您現在是沒有,但陛下對您信任有加,相信很快就會有,那些商賈也願意相信您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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