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2982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3-3 00:05
第二二四一章 秩序制定者

    沈溪沒有跟蘇蘇哈正面決戰的打算,儘管他擺出一副要死戰到底的架勢。

    草原上人心渙散,曾經盛極一時的達延部分崩離析,蘇蘇哈既是背叛巴圖蒙克的奸臣,又是大明的敵人,在很多草原人看來蘇蘇哈是想帶著部族剩餘壯丁去送死,表面上看起來有聚攏兵馬跟沈溪一戰的實力,但其實完全不得人心。

    沈溪不是草原的主人,甚至於還是敵人,但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沒人再願意跟沈溪及他統領的部隊交戰,要是在沈溪和蘇蘇哈間做一個選擇,這些部族起碼知道應該站在勝利者一方。

    蘇蘇哈由此成為官山周邊部族共同的敵人,所謂的召集令也成為了笑話。

    此時蘇蘇哈麾下兵馬數量其實並不多,加上到官山後收編的部族兵馬,總共還不到一萬人,而不是沈溪對軍中將士說的兩萬。

    這邊沈溪安排好各部族的人跟蘇蘇哈虛以委蛇,伺機暗中行刺,這才帶領兵馬開拔。

    騎馬在遼闊的草原上行進一晚,走上一百里路很輕鬆,因要跟官山保持一段距離,到黎明時,兩路人馬各自在平原上駐紮,距離蘇蘇哈所部營地大概有三十里。

    沈溪沒有著急進攻。

    倒不是說他要準備迎戰或者是給蘇蘇哈一個逃跑的機會,而是等其他部族的人動手。在沈溪預料中,就算刺殺不成,也會讓蘇蘇哈聚攏部族力量壯大己身的企圖落空。

    紮營後,沈溪一邊安排防守事宜,一邊派人去跟另外一部人馬聯繫,保持協同,兩路人馬間的距離大概有十五里。

    隨後士兵們分批去休息,沈溪指揮輪值官兵,環營地一圈挖掘陷馬坑,製造陷阱,防止蘇蘇哈領兵突襲。

    忙活完後沈溪沒有進寢帳休息,而是來到營地附近的山頂看著前方的九十九泉山區,那裡是草原民族興盛時不少皇帝流連之所,北魏、遼國和蒙古的統治者都在這裡留下過足跡,現在他再一次來到這裡,準備重建草原秩序。

    伙房那邊把早飯給沈溪送了過來,朱鴻親自把乾糧和肉湯送到沈溪面前,沈溪看了一眼,搖頭道:「放下吧,半夜剛吃過牛肉乾,牙齒嚼得酸澀得很,現在一點兒胃口都沒有,喝點熱水便可!」

    朱鴻道:「大人,您不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怎麼應付接下來的戰事?」

    沈溪笑道:「你以為這一戰一定會發生嗎?在我預料中,十有八九打不起來……蘇蘇哈見識短淺,不具備競爭草原大汗的實力,以前他只是靠著勇猛和達延汗對他的信任,再加上巴圖蒙克要用他來制衡亦思馬因和亦不剌等人,才有機會登上高位……榆溪河大戰爆發前,巴圖蒙克已有意疏遠他,不容許有人威脅到大汗的地位。」

    朱鴻有些不太明白,問道:「那大人為何要領兵過來呢?」

    「不讓蘇蘇哈逃走,這是當前必須做到的事。」

    沈溪道,「不過我估摸著再過一段時間,官山那邊就會有消息傳來。拿點熱水給我,我把水喝完稍作休息,估計情報就會到了。」

    ……

    ……

    如同沈溪所料,太陽才從東方的地平線上跳出來,已有使節前來。

    這次來的人卻不是那些部族首領派出的代表,讓沈溪略有些意外的是,蘇蘇哈居然會派人前來聯絡。

    「此舉何意啊?我們要攻打蘇蘇哈,他居然派人來溝通,莫非是想投降?」

    沈溪把手下將領召集起來,大傢伙兒聽完情況介紹,面面相覷,顯然也理解不了蘇蘇哈的意圖。

    既然想不通就不多費神了,沈溪道:「讓使者進來吧。」

    不多時,蘇蘇哈派來的使者進到中軍大帳。

    為了防止來人行刺,事前侍衛進行了嚴密搜查,最終准允進入中軍大帳的是一名三十多歲的精瘦男子。

    「這位想必就是大明兵部尚書沈溪沈大人了。」出人意料,對方漢話很流利,但始終說話的腔調讓人聽到後覺得非常古怪。

    胡嵩躍見對方未行禮,一來便用倨傲的神色打量沈溪,不由想上前去教訓一番,卻被沈溪伸手阻止。

    對於沈溪軍中這些將領來說,沈溪就是他們心目中的戰神,誰對沈溪不敬,就是跟他們過意不去,來人在他們眼中就跟菜板上的魚差不多的存在,那就更沒什麼需要避諱的了。

    沈溪卻不允許部下衝動亂來,道:「本官正是受大明皇帝委派,領兵出塞懲罰不臣的沈溪……你是韃靼國師派來的?他讓你來做什麼?」

    對方道:「既然你是,那我便把國師的話跟你說明……國師希望能歸順大明,他手上有五萬大軍,只要跟沈大人合兵一處,便可以把達延部的統治徹底傾覆,沈大人可得平定草原大功,回去跟大明皇帝交差。」

    聽到這話,在場哄笑聲一片,大家都覺得對方說的事情很好笑。

    胡嵩躍不屑一顧地道:「你們還真是蹬鼻子上臉,什麼五萬人馬?充其量也就三萬人!再說了,就算五萬又如何?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沈大人把你們十幾萬大軍都給擊敗了,還怕你們區區五萬殘兵敗將?」

    「這些韃子,居然學會了虛張聲勢,簡直是自尋死路……大人,不如把這個傢伙殺了,用他的腦袋祭旗!」馬昂也在旁幫腔。

    雖然這些將領也是裝腔作勢,不過卻把蘇蘇哈派來的使者給嚇著了。對使者來說,明朝兵馬簡直就是惡魔,榆溪河邊一口氣殺了五六萬韃靼人,說要拿他祭旗絕對做得出來,而且看情況,好像明軍沒有講和的意思。

    使者顯得很慌張:「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何況我們並不是在交戰,國師之所以等在這裡沒有繼續往北跑,就是想把各部族聚集起來,等沈大人到來後,一起把這些人馬收編,效忠大明。沒有國師的幫助,難道沈大人有信心能把那麼多部族聚攏到一處?」

    沈溪點頭:「看來國師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晰,認為可以幫本官聚攏人心,但別忘了,在草原人心目中,蘇蘇哈就是個叛徒,先是背叛達延汗,作戰時半途逃走,現在又想私自收攏部族人馬完成自己的野心……你還沒說蘇蘇哈想得到什麼,他想得到大明冊封,自己來當大汗吧?」

    「絕對沒有……國師只是想繼續當他的國師,將來草原上的秩序,還是由沈大人和大明皇帝來定,國師會維持草原上的秩序……在這之前,國師會派兵誅除達延汗,以此證明他的忠誠!」使者顯得虔誠地說道。

    胡嵩躍等人都看向沈溪。

    對他們來說,雖然少一戰可能會少很多功勞,不過不戰而屈人之兵其實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兩三萬韃靼人始終還是有一定戰鬥力,在沒有火炮助陣的情況下,就算明軍得勝,怕是也要折損不少部眾。

    沈溪道:「蘇蘇哈的提議,聽起來很不錯,但有一點本官覺得言過其詞,就是他所說的要殺掉巴圖蒙克或者怎樣……他有那能力麼?要是沒有,不是空口說白話是什麼?」

    「另外,這種條件,最好是等他親自來見本官時再說,現在他只是隨便派個人來洽談,就想得到本官信任,太難。誰知道他是否是假意投誠,其實包藏禍心?」

    「你回去後跟蘇蘇哈說,本官給他一天時間考慮,若明日清晨他不能親自到本官這裡來跪地求饒,本官就會跟他開戰,讓他儘管試試!」

    「沈大人,您難道想葬身草原嗎?草原部族眾多,輕輕鬆鬆就能集結起十萬大軍,您就算不為自己想想,也為貴部將士想想。蘇蘇哈國師其實這麼做也是為了維護草原的安定祥和啊。」

    使者還想說什麼,沈溪已經有些不耐煩,用力地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

    胡嵩躍跳了出來:「大人說的話,你耳朵聾了還是怎麼著?簡直是聒噪!來人,把他轟出去……告訴你這個狗韃子,若是你們國師不親自來投降,那接下來你們迎接的將會是全軍覆沒的命運,沈大人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情!」

    那使者顯然對沈溪懷有很深的恐懼心理,且單獨到明軍營地出使,隨時可能掉腦袋,被人苛責也沒什麼脾氣,灰溜溜去了。

    ……

    ……

    等韃靼使者離開中軍大帳後,帳篷內一眾將領開始竊竊私語,都在討論蘇蘇哈的提議是否可行。

    沈溪一抬手,中軍大帳迅速安靜下來。

    胡嵩躍道:「大人,看來蘇蘇哈不敢與大人為敵,主動派人來降,料想明日一早,他就會親自前來營中跪地求饒,到時候我們就不用再打仗了。」

    沈溪微笑著問道:「那老胡你覺得,這些韃靼人可信嗎?」

    這問題無法回答,胡嵩躍愣住了,其他軍將也都凝眉思考起來。

    沈溪神色淡然:「既然我們不知道蘇蘇哈的目的是什麼,不如讓這些草原部族自己把問題解決好。吩咐下去,左右兩翼均嚴守營寨,儘量把偵查網放大,注意韃子一舉一動,隨時準備出擊……在草原腹地我們不能打被動的防禦戰,若被圍困,我們沒有援軍,輜重也帶得少,很難殺出重圍回到大明境內,現在跟榆溪河北岸的情況迥然不同,我們必須牢牢掌握戰場主動權!」

    「得令!」

    一群人興致盎然退下,本來大戰在即一片緊張,轉眼又恢復到之前半休息狀態。

    沈溪軍中分工明確,馬上有人前去右翼傳達軍令,讓領軍的劉序、王陵之等人知道下一步動向。

    等一切安排好後,沈溪才對進帳來的雲柳道:「今晚最好能把蘇蘇哈給誅除,若不成功的話,可以接受他的歸降,但這個人很危險,做人沒有底線,隨時都可能撕毀承諾,所以就算他親自來降,我依然想幹掉他,這種人留著始終是個禍害!」

    ……

    ……

    沈溪在距離九十九泉三十里的平原上駐紮了一天,到他跟前來表達投降之意或者遞降書的部族使節有十幾波之多。

    好像早一步到沈溪這裡來投降,已是當前草原各部族的共識,沈溪對這些使節基本表達相同的意思,要麼拿出誠意把蘇蘇哈殺了,要麼跟蘇蘇哈結盟,大家好好打上一仗,除此之外沒有第三條路可選。

    一直到黃昏時分,蘇蘇哈派來的第二波使節又來了,這次還送來幾名部族首領的頭顱。

    使節是早晨來過的那個,見到沈溪就無比緊張地說道:「沈大人,不是我想來,是不得不來,國師說了,您一邊想勸降他,一邊又指使人去殺他,這是一種很沒有誠意的表現,他要重新考慮一下歸降的事情。」

    沈溪道:「規矩是本官定下來的,本官愛怎麼做就怎麼做,蘇蘇哈要是現在出現在本官帳中,本官會認他歸降,否則本官就要做好開戰的準備……本官不把和平的希望寄託到他一個人身上,這難道有錯?」

    使者沒法回答沈溪提出的問題,因為他是被勒令到敵營送信,很怕自己沒命回去。

    「跟蘇蘇哈說,明天一早本官就要出兵,若他不識相大可跟本官一戰,在戰場上決一雌雄,或者他乾脆領兵逃竄,那時他恐怕就將眾叛親離,從水草豐饒的漠南逃到漠北,看誰願意跟著他,尤其他還是草原上臭名昭著的叛徒!」沈溪厲聲喝道。

    那使者恭敬行禮後,轉身離開營帳。

    等人走遠,胡嵩躍向沈溪建議:「大人,要不咱早一步出兵,兵不厭詐,可不能等到明日天亮後再出兵,萬一他真跑了呢?」

    沈溪卻笑眯眯地說道:「蘇蘇哈果然中計,居然開始屠戮那些草原部族首領,引發眾怒。想必此時他麾下已亂成一團,已經不需要我動手了。」

    本來蘇蘇哈跟各部族關係還保持一定融洽,但如今已是公開交惡,蘇蘇哈顯然無法抵擋那麼多人的反對,甚至他的手下也會背叛,這會兒的蘇蘇哈眾叛親離,已不可能對沈溪造成實質性的威脅。

    胡嵩躍不明白沈溪使出的這一招叫做離間計,表面上沈溪是指使人去刺殺蘇蘇哈,但實際上卻是在韃靼內部製造矛盾和仇恨,繼而引發內亂,然後沈溪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不用自己出一兵一卒,韃靼人就會自相殘殺。

    果然,沒過兩個時辰,便有消息說蘇蘇哈領兵往北方逃走,可是所部沒走出十里,就被其他部族人馬包圍,然後一場大戰爆發。

    「打起來了!」

    馬九說話時非常興奮,「大人,原來蘇蘇哈本部兵馬還不到五千,跟我們單獨一部數量差不多。」

    沈溪道:「管他多少人馬呢,到清晨時就會有結果了,誰輸誰贏跟我們無關,只等收拾殘局便可。」

    一邊的胡嵩躍緊張地問道:「若是讓蘇蘇哈逃走了呢?」

    沈溪無所謂地道:「我連巴圖蒙克逃走都沒太當回事,蘇蘇哈逃走也隨他,反正各部族已經跟蘇蘇哈翻臉,以後就是世代血仇,下一步我的目的就是聚攏草原各部族,舉行一次汗部大會……不過現在總覺得缺點兒什麼……」

    胡嵩躍和馬九對視一眼,隨後發出「哦」的一聲,但臉上的疑惑絲毫也沒消減。

    沈溪笑著解釋:「現在還差個能名正言順當大汗的人,不能讓居心叵測的野心家來當,但若是能抓到巴圖蒙克未長大的兒子,問題就可以解決了,不過前提還是要殺掉巴圖蒙克和他的長子圖魯博羅特……麻煩事一大堆,現在才發現,或許不如不追擊呢。」

    胡嵩躍聽了眼前一亮:「那大人,要不現在咱們就撤兵吧?」

    「狗屁!」

    沈溪罵起來完全不顧斯文,罵人直接了當,反正這是軍營,那些文縐縐的話根本無法得到這些大老粗的理解,「開弓沒有回頭箭,現在就看蘇蘇哈是死亡還是逃走了,應該沒有第三種結果。哦對了,派斥候把周圍情況調查清楚,附近百里範圍內的部族營地一個不落要全都找到,這些都是可資利用的資源……」

    ……

    ……

    本來是沈溪跟蘇蘇哈間的對決,但發展到後來,變成為韃靼內部糾紛,蘇蘇哈作為始作俑者,本想成就稱霸草原的大業,甚至看清楚當前投奔沈溪才是正確的選擇,可惜最後被沈溪算計,一群族人跟他交戰,雙方在官山北麓殺得不可開交。

    等天亮時,蘇蘇哈的腦袋呈送到沈溪面前。

    沈溪看著木匣中放著的永不瞑目的頭顱,輕輕嘆了口氣:「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昨日給你機會你不懂得把握,現在死了就是這下場。」

    一名前來送蘇蘇哈首級的部族首領,用流利的漢語道:「沈大人,國師此人財狼心性,欺壓弱小,天人共憤,我們早就想為草原除害,不過達延汗袒護他,才讓他逍遙法外至今……從今往後我們願意擁護大明朝廷的典章制度,做大明的順民。」

    旁邊幾名跟著來的部族首領頻頻點頭,表達出共同進退的意思。

    沈溪問道:「你們不怕巴圖蒙克殺回來?」

    那名部族首領道:「所以希望沈大人能更進一步,將巴圖蒙克給殺了,還有他的幾個成年兒子,我們擔心他們會東山再起……大明應該不希望達延部繼續作惡,我們已經跟兀良哈部取得聯繫,他們願意幫助大明對抗巴圖蒙克,我們都願意效忠大明!」

    因為巴圖蒙克在榆溪河一戰的失敗,使得草原上的人不得不選擇投奔明朝,當然這也跟沈溪近在咫尺的威脅有關。

    現在不是他們是否要選擇,而是不得不做出選擇,沒有別的路給他們走,除非他們西遷或者北遷,但這會讓他們的部族生活變得極端惡劣,這是他們不願看到的結果。

    沈溪點了點頭:「本官現在需要擁有黃金家族血脈的人,也就是巴圖蒙克的兒子,你們能找到嗎?」

    幾名部族中人知道沈溪的意思後,面面相覷,那名會說漢話的部族首領問道:「沈大人為何不把黃金家族的人殺光,從此後沒有人能報仇?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就算找到巴圖蒙克年幼的兒子,但這孩子始終會長大!」

    沈溪道:「大明願意遵從草原舊制,不想隨便破壞,至於蘇蘇哈的死完全是因為他不遵規矩,巴圖蒙克和他的幾個成年兒子背叛了大明,不但不朝貢,還試圖顛覆大明統治,論罪當誅,但草原千百年來流傳下來的制度還是需要尊重的,除非你們當中有人繼承汗位可以得到所有草原人的信任。」

    「其實沈大人您便可以做我們草原上的大汗。」一眾部族首領聽到這話,七嘴八舌地勸諫起來,並不願意擁立黃金家族的人上位。

    黃金家族傳承,由鐵木真欽定,流傳至今已經快三百年了,當然這只是黃金家族內部一廂情願,只有那些傳統的貴族才會注重這種傳承,而小部族本身就很少接觸到核心權力,不願意把現階段的成果拱手讓人,他們擔心黃金家族過幾年再誕生一個跟巴圖蒙克一樣的強人。

    尤其是現在巴圖蒙克還沒死,他們更不希望擁立其兒子。

    沈溪搖頭:「你們要認清一個現實,現在要跟巴圖蒙克交戰,必須先把巴圖蒙克的正統名分給剝奪,我們大明冊封新的大汗,之後才有能力聯合各路人馬共同討伐巴圖蒙克,如果讓一個外姓人當大汗,怎麼號令草原群雄?」

    沈溪把話挑明,與會的部族頭領不由聚攏到一起,商議一番後,由先前說漢話的部族首領過來跟沈溪道:

    「我們願意按照沈大人的意思行事,找巴圖蒙克的幼子當大汗……我們會幫您把巴圖蒙克的部族找到,巴圖蒙克南下追擊沈大人前,曾下令讓各部族到官山一帶集結,想必他的母族也會向這邊靠攏,其營地應該距離這邊不遠。」

    沈溪突然感覺豁然開朗。

    如果靠他自己的力量,在草原上找到韃靼人的汗庭,確實是相當艱難的一件事,不過有了這些歸附的草原部族相助的話,那事情就容易多了。

    因為巴圖蒙克倉皇北逃,來不及與部族中的老弱婦孺匯合,使得其軍中的男丁成了無根的浮萍,光靠他們在漠北劫掠,難以恢復實力,而男丁的壯年期只有十年左右,再過十年,巴圖蒙克的精兵或許連普通部族的騎兵都無法對付。

    誰能先一步把達延部母族控制住,便等於是掌握了草原的傳承。

    草原上人丁不旺,便在於生活條件非常惡劣,更在於女人和勞動力匱乏。

    沈溪點頭:「本官接下來會接見你們所有部族的首領,把人馬收編,之後便是找到達延部,然後在官山舉行汗部大會,大明將冊封新的大汗,由我們的陛下召見正名,下一步就是擊敗巴圖蒙克,讓草原成為眾多部族自由生活的富庶之地!」

    「那我們可以跟大明通商嗎?」部族人關心的是他們生存休戚相關的貿易。

    沈溪笑道:「當然可以,大明會在邊境開放多個貿易口岸,跟你們交換貨物,因為那時你們也是大明子民,陛下不會虧待他的每一個臣民!」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3-4 04:32
第二二四二章 戰與降

    蘇蘇哈的下場很悲慘,沈溪沒出手,他人已經沒了。

    草原上各部族已失去對黃金家族的信仰,原因在於巴圖蒙克進行的統一戰爭,讓人覺得巴圖蒙克在排除異己,在此次蘇蘇哈陰溝裡翻船送掉性命的事件中,眾部族名義上是維持黃金家族傳承,但其實他們並不願意維護黃金家族的利益,而是傾向於投靠明朝。

    蘇蘇哈失敗的消息,幾天後傳到圖魯博羅特耳中。

    當圖魯博羅特知道蘇蘇哈聚攏部族試圖召開新的汗部大會,想取代他父親的位置,最後失敗被殺後,心中非常振奮。

    「這個叛徒,在戰場上便畏首畏尾,當初跟我一起攻打明軍營地時,便躲在後方不現身,後來更是吃裡扒外,率先逃跑……若不是他,或許父汗還不會失敗!」圖魯博羅特評價蘇蘇哈時,也把其定義為叛逆。

    一邊的阿武祿冷笑不已:「你在嘲笑誰?蘇蘇哈?到底他更像可憐蟲,還是你和你父親?」

    此時大帳裡還有幾名千戶和百戶,聽到阿武祿的話,他們用驚愕的目光望向圖魯博羅特和阿武祿,在他們看來,阿武祿作為汗庭昭使,同時也是巴圖蒙克的女人,居然敢說出這種大不敬的話,而且是在大庭廣眾之下,阿武祿這麼做跟找死差不多。

    圖魯博羅特並沒有當場發作,先讓部將離開,這才看向坐在桌案後方羊皮氈子上的阿武祿,厲聲喝道:「你居然敢在我面前誹謗大汗?不想活了?」

    阿武祿被圖魯博羅特捕獲這幾天,雖然大軍還在趕路,但明顯放慢了腳步,阿武祿受到優待,身上換上了乾淨的衣服,身邊還有侍女照顧生活起居,再也不復之前蓬頭垢面的模樣。

    阿武祿道:「沈溪的目的已經很明顯了,他要利用黃金家族血脈傳承,找一個草原各部族都認可的傀儡,這時候你不該像一條狗一樣去對沈溪表達效忠之意,甚至去明朝境內跟大明天子朝拜?你在這裡對我耀武揚威作何?顯得自己有本事嗎?」

    「你胡說些什麼?」

    圖魯博羅特很生氣,阿武祿這番話簡直是在嘲諷草原上所有人的信仰。

    可當二人對視時,圖魯博羅特的目光反而沒有阿武祿那麼堅定,因為此時阿武祿的信念堅定,求生欲很高,至於圖魯博羅特則對未來充滿迷茫,根本就不知道下一步怎麼走,他抓住阿武祿,就是想讓對方指點他未來要走的路,而不是覬覦對方的美色。

    阿武祿冷笑不已:「沈溪要主宰草原,那些中小部族誰敢跟他為敵?在面對選擇站位蘇蘇哈和沈溪中一方時,他們便倒於沈溪,因為沈溪戰無不勝,連你父親都敗了,難道指望那些中小部族聯手把沈溪趕走,再迎回你父親繼續達延部的統治?哈哈,如果他們有本事把沈溪趕走,恐怕立即就會取代你和你父親,成為草原共主。」

    圖魯博羅特道:「我從來就沒指望那些中小部族的人,他們就是渺小的螻蟻,誰更強大,他們便會歸附誰。」

    阿武祿不屑一顧:「你跟他們有什麼區別?你父親強大時,你就是他的乖兒子,什麼都不敢違背,現在你父親已跟喪家犬一樣,你也要當喪家犬嗎?現在草原的正統位置已被沈溪竊佔,他把最肥美的牧場給佔領了,相信要不了多久達延部本部的財富和女人都會被他控制……你跟你父親一心顧著逃命,但是否考慮過,這麼逃走了,回頭如何休養生息,發展部族?靠從草原上擄劫女人回來繁衍後代?」

    圖魯博羅特臉色陰沉,他也有腦子,開始認真思考阿武祿的話。

    跟一般莽夫不同,圖魯博羅特自小看了很多儒家經典,系統地學習過中原文化,是作為汗部的儲君來進行培養的,見識要比普通人高很多。

    阿武祿的話非常有道理,連圖魯博羅特也想到這個問題,如果只是暫時躲避沈溪兵鋒,那北逃沒什麼問題,但若想東山再起,就必須休養生息,需要足夠的牧場和女人等資源,若沒有這些,他們就像無根的浮萍,永遠也沒有機會崛起。

    「沈溪不會永遠留在草原!」圖魯博羅特斬釘截鐵地說道。

    「或許吧。」

    阿武祿閉上眼,沮喪地搖頭,「沈溪或許不會留在草原上,但他有很大的可能會重鑄草原秩序,組成反對你和你父親的聯盟,或許他會擁戴你某個尚在襁褓中的弟弟出任大汗,草原各部族的人為了防止被你和你父親再一次統治和鎮壓,會完全聽從沈溪的號令。」

    圖魯博羅特不屑地道:「那些中小部族,土雞瓦狗,根本無力對抗我跟我父親的反擊。」

    阿武祿笑道:「你可真自負,跟你父親大不一樣……你父親至少有腦子,請問你的腦子在哪裡?你能確定你父親還活著?就算他活著,身邊的兵馬數量或許連你都不如,有膽子回來重新奪得他想要的東西?他的一切,都是滿都海哈屯給予的,現在都被他一手給敗光,他身邊那些人會怎麼想?難道你敢保證他們不會為沈溪收買,如此贏得回去重新過安穩日子的機會?你父親一定能駕馭得了離心離德的手下?」

    因為阿武祿的問題實在太過尖銳,圖魯博羅特根本無法回答,腦子完全跟不上阿武祿的節奏。

    阿武祿繼續道:「你父親已經敗了,他的時代結束了,現在草原要麼進入沈溪的時代,要麼就是你的……你去投奔沈溪,或許有機會重振旗鼓,否則的話,從此以後草原就會成為大明的一個省,明朝的皇帝,或者說沈溪,將會在草原上說一不二。」

    「我不會跟沈溪投降!我不想步蘇蘇哈那叛逆的後塵!」圖魯博羅特厲聲道。

    阿武祿氣惱地道:「既然你不想和平解決問題,那你現在就帶兵去跟沈溪交戰,你是黃金家族嫡傳子孫,比起蘇蘇哈更有號召力,想必還是有一部分忠於成吉思汗的部落響應你……現在沈溪在議事台,那你就去翁觀山,那裡是草原上的神山,或許長生天會庇護你!」

    「如果你現在不努力,等沈溪召開汗部大會後你再去召集部眾,就來不及了……你難道看不清楚局勢嗎?你把我抓來,無非是我見識廣博,比你們這群草原蠻夷更有頭腦,看得更為長遠,如果我說的話你不想聽從,那趁早把我放了,或者乾脆把我殺了……我不想給你陪葬!」

    圖魯博羅特既生氣又無奈,更多是沮喪。

    其實他已被阿武祿說服,內心接受了對方的說法,但自尊卻告訴他不行,因為阿武祿是一個女人,更是一個明朝的女人,要是遵從的話面子往哪兒擱?尤其是對方許多話叛經離道,根本就是要毀滅草原上的精神支柱。

    「我要當大汗,但絕對不向明朝投降!」圖魯博羅特最後發狠地說道。

    ……

    ……

    圖魯博羅特現在還有選擇的權力。

    他跟他父親不同,要是現在去投奔沈溪的話,會讓沈溪很難做出抉擇,問題便在於圖魯博羅特擁有最純正的黃金家族血統,自小就被當做汗庭繼承人培養,在草原人心目中擁有一定名望。若是圖魯博羅特能表明決心投奔大明,一方面對沈溪平定草原的策略順利推行有極大的幫助,另一方面誅殺一個主動歸降者,會影響沈溪在草原人心目中的形象,對他下一步行動計畫帶來致命的傷害。

    可惜的是,圖魯博羅特不願意背叛自己的父親,更不願就此屈服,如此帶來一個直接的後果,那就是沈溪不需再傷腦筋考慮圖魯博羅特來投的問題,一心從達延汗的幼子中選擇一個出來當傀儡。

    殺死蘇蘇哈後的幾天裡,沈溪已在官山衛舊址駐兵,暫時沒有北上追擊達延汗的打算,而各方來投的部族人馬逐漸增多,到七月中旬時,已經有六七萬草原人抵達九十九泉周邊牧區。

    不過其中壯丁數量並不多,基本是老弱婦孺。

    但無論如何,沈溪還是聚攏一批草原上的壯丁,這些壯丁主要來自於蘇蘇哈所部降軍,還有各部族依附的兵馬,數量加起來近一萬,有很多是尚未到年齡或者已過壯年不太適合上戰場的男子。

    「……大人,現在我們已找到幾百個中小部族,這些部族中基本都是女人,現在咱們周邊女人實在太多了,哈哈……如果我們能留在這裡的話,每個人至少也是三妻四妾!」

    胡嵩躍在升帳議事時,忍不住幸災樂禍地說道。

    草原上出現大批寡婦,正是沈溪帶兵跟韃靼人開戰的結果。

    因為各部族按丁口抽調青壯跟沈溪交戰,導致適齡的男人基本死絕,這也是為何這些中小部族會對巴圖蒙克無比痛恨的原因,草原上崇拜強者,他們不會去把怒火放在明朝人身上,而是會恨自己的首領失策……沈溪都已經帶領兵馬要返回明朝關內了,巴圖蒙克不依不饒發起追擊,最後在榆溪河三戰下來把手裡所有本錢賠光,這算什麼精神?簡直就是坑人不償命的敗家子精神,自然而然地巴圖蒙克成為構成達延部的各中小部族的罪魁禍首。

    沈溪用他對草原作戰連續勝利帶來的巨大威望,贏得各部族的景仰,如今沈溪的名字已經跟神明無異,同時也把他麾下將士當作天兵天將一樣看待。

    劉序聽了胡嵩躍的話,嗤之以鼻道:「一群五大三粗的娘們兒,你看得上眼?就算給你十個,你也不會稀罕……而且這草原上的女人身上都有很重的味道,嘖嘖,也就你老胡這樣的大老粗喜歡吧?」

    胡嵩躍破口大罵:「你個劉老二怎麼看不起人呢?以為就你讀了幾天書明白事理?老子娶的也是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兒子自小就有他母親教導讀書識字……你還不如我呢!」

    兩人吵了起來,不過怎麼看也像是鬥嘴而不是吵架,平時胡嵩躍跟劉序關係最要好,此時沒人出來勸架,在旁樂呵呵看熱鬧。

    此時沈溪正背對著他們研究官山地區的地圖,似乎對於營帳中的吵鬧充耳不聞。

    荊越笑著說道:「你們都不要,給我幾個草原娘們兒我也不嫌棄……就算長得醜一些,吹滅了蠟燭黑燈瞎火不都一樣?要是嫌不乾淨,這裡可是九十九泉,湖泊多不勝數,就讓她們自己洗乾淨再灑點兒香水進帳來,絕對是改頭換面,看看你們動不動心!」

    胡嵩躍樂呵呵道:「還是老越說話中聽,我也是這層意思,現在下面那群兔崽子天天被草原的小娘們兒引逗,要不是大人下了嚴令,怕是他們天天晚上換新娘呢。」

    馬九在一邊皺眉:「咱們是來打仗的,不是來風花雪月,夜夜笙歌的,越是這個時候,越要聽大人吩咐行事。」

    然後一群人看著沈溪,對沈溪正在做的事情也感興趣起來。

    由始至終,沈溪對於胡嵩躍等人探討的問題都可以說漠不關心。

    這些人的秉性他都瞭解,看起來一個個好像做事沒有邊際,但早就成家立業,且這些人都是職業軍人,不會輕易犯軍規軍紀,若出了狀況他們之前取得的戰功將付諸東流,沒人會傻到跟前途過意不去。

    等沈溪咳嗽一身轉過身來時,已沒人說話。

    沈溪沒好氣地道:「如果你們喜歡草原上的女人,想留在草原上夜夜做新郎,我會成全你們……說吧,誰想留下來?」

    沒人回答,但好幾雙眼睛都在看胡嵩躍,因為之前胡嵩躍喊得最大聲,也是他把這個議題給帶出來的。

    沈溪直接點名:「老胡,你家裡有婆娘,妻妾都有,可說是人生贏家,以你現在取得的軍功,回去後怎麼也會獲得幾百畝封地,到時候你想娶多少妻妾都沒關係,非要在這裡說這些無聊的話,讓人覺得你好像是故意搗亂?」

    胡嵩躍苦笑道:「大人,末將只是打趣,並不是說真的,請大人見諒。」

    沈溪沒好氣地道:「現在我們正在草原腹心地帶,看起來那些部族對我們言聽計從,但他們各自都有利益糾葛,現在巴圖蒙克和圖魯博羅特兩個心腹大患都沒死,若他們殺回來,你們能確定眼前這些部族會繼續聽我們的話?」

    還是沒人應答,因為很多人看出來了,沈溪確實有些生氣。

    沈溪再道:「在這個氣候適宜不冷不熱的地方連續駐紮數日,你們算是緩過氣來了,再加上太平無事,才讓你們開始有這樣那樣的想法,可莫要忘了,我們的目的是打仗,是來賺取軍功,而不是讓你們來這裡討論女人。傳令下去,把營地與外界隔絕,不許任何人進來,一隻母蒼蠅,也得給我隔絕到營地十里外去!」

    「得令!」

    劉序等人皆抱拳領命。

    胡嵩躍則顯得有些尷尬,四處看看,然後沮喪地低下頭。

    不過沈溪沒再繼續糾纏不放,因為沈溪知道胡嵩躍並沒有壞心眼,一群人只是過嘴癮,真讓他們去做什麼,反而沒那膽量。

    沈溪對旁邊的馬九道:「老九,把當前的情況跟大傢伙兒說說。」

    「是!」

    馬九應聲後走了出來,拿著馬鞭指向地圖,大聲說道:「目前所查,周邊一百里範圍內沒有巴圖蒙克和他兩個兒子的蹤跡,不過有消息說巴爾斯博羅特統率的幾百殘軍曾在西南邊出現過,正派人去查探核實。至於巴圖蒙克及其統率的殘軍,沒有任何消息,綜合方方面面的情況,他應該是在包頭渡口過的黃河,然後帶兵一路北上,翻越陰山後才往東北方逃竄,目前可能已經過了漠即隔壁,快到斡難河上游地區了。」

    等馬九說完,退到一邊去了。

    沈溪道:「現在連敵人具體動向都查不到,殺個蘇蘇哈便當高枕無憂了?說白了,我們的目的還沒達成,這個時候不應該放鬆警惕。我已分別派人去張家口和榆林衛告之這邊的情況,請陛下冊封新的草原大汗,下一步就是把巴圖蒙克的一個未成年的兒子找來傀儡,再帶他到京城走一圈。」

    荊越問道:「那大人,我們要準備撤兵了嗎?」

    沈溪搖頭:「現在說撤兵為時太早,一切要看朝廷是什麼意思,這一次到底是陛下御駕親征,不過現在所有的風頭都被我們搶走了,陛下那邊或許會有進一步打算……若是陛下想要過一把御駕親征的癮,親自到官山來一趟,我們還要做好接駕準備。」

    聽說皇帝可能會來,在場將領異常興奮。

    他們打了勝仗,千里追擊來到草原人心目中神聖的官山之地,站穩腳跟後各部族陸續歸降,那種巨大的成就感無以復加。若皇帝再來視察的話,就好像自己親手打下的城池,請皇帝來檢閱巡視一般,自豪感油然而生。

    沈溪卻道:「不過我並不支持陛下到這裡來,草原上的情況遠比我們想像的要複雜,巴圖蒙克和圖魯博羅特都還沒有授首,連巴爾斯博羅特的下落都沒有找到,我們再想除惡務盡已很難做到,如此一來只能嘗試在韃靼人內部製造矛盾,分化瓦解,讓巴圖蒙古再難得到各部族支持。」

    馬昂問道:「大人,我們在年底前能返回中原嗎?」

    沈溪看了馬昂一眼,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最後還是搖頭:「看戰局進展吧,不出意外的話天氣轉冷前就可以凱旋。你們的功勞,我已派人詳細呈奏陛下跟前,加上延綏那邊幫我們整理的功勞,你們所得犒賞會盡快下發,就算你們跟我出征在外,家人也會得到賞賜。」

    「嘿!」

    這下一群將領聽了又無比興奮。

    他們最擔心的是自己在草原上出了狀況,最終不能回到中原,那時計算功勞時就會蒙受巨大損失。

    每個人都想盡快拿到自己那份軍功,而沈溪軍中有著最公平的制度,他們並不擔心自己的功勞被侵佔,只是對犒賞何時下發存在疑問。

    「大人,朝廷是否會派出人馬,協助我們把草原局勢平定下來?」這次是劉序發問。

    沈溪道:「如果陛下御駕親征,大軍自會到來,但就算來了又如何?有意義嗎?難道我們不能靠自身的力量解決這裡的問題?」

    一直都沒插上話的胡嵩躍終於有理由硬氣一回,大聲道:「大人說得對,那些邊軍到這邊,純屬添亂,大人調遣兵馬並不需要太多人,有我們就夠了!」

    沈溪沒有理會胡嵩躍的恭維,吩咐道:「我們現在就是要固守官山衛故地,盡快把汗部大會召開。在此期間,我們要把達延部所有資源,包括牛羊、牲畜和人口都聚攏起來,推舉巴圖蒙克的幼子出任大汗,我們要做到對所有牧民秋毫無犯,這樣他們才會相信我們不是侵略,而是幫助他們重建草原秩序!」

    「是,大人!」在場將領都躬身作答。

    沈溪道:「各部族會送來禮物,包括牛羊、女人和糧食,這些你們都不能隨便伸手,因為這算是賄賂,這些東西跟朝廷賞賜的官位和土地,有可比性嗎?拿人手短,我要做到的是公平公正,讓他們心悅誠服,誰要是壞事,軍法處置!」

    「得令!」

    這次就連胡嵩躍也都老老實實領命。

    ……

    ……

    沈溪在官山衛故地駐紮,暫時沒有轉移的跡象。

    而九十九泉地區的情況,很快被圖魯博羅特知曉,本來他還在倉皇逃命中,但在知道沈溪暫時按兵不動後,終於放鬆下來,有了空暇可以讓自己和部下喘息一下。

    「大王子,我們還是要試著跟大汗取得聯絡,合兵一處,跟明軍開戰!」圖魯博羅特手下軍將,有很多不服氣,紛紛提出建議。

    圖魯博羅特卻斷然搖頭:「沈溪敢領兵深入草原,如今更是在我草原人心目中擁有崇高地位的議事台地區駐紮,說明他有憑靠,現在各部族已屈服,估計此時我們母族的牲口和女人也已經被沈溪竊佔,我們憑何跟他作戰?」

    「但是……大王子,我們不想辦法拿回牲口和女人,今後我們吃什麼?現在軍中已經缺糧了!」

    營帳內的將領不多,有資格參加會議的只有十幾個千戶,如今他們手下都只有幾百人,缺編嚴重。這些人已經達成共識,就是決不妥協,跟明軍戰鬥到底。

    「大王子,我們現在立即殺向議事台,跟明軍決一死戰。就算跟大汗無法取得聯繫,但我們為了生計,為了妻兒老小,也要跟沈溪拼了!」不斷有人出來請命。

    圖魯博羅特看著在場將領,神色擔憂,大聲道:「沈溪這個人很陰險,本以為他領兵深入草原,只是為了追擊我們,但沒想到他卻先去了事前沒有任何防備的牧場,把那些依附於我們的中小部族,還有我們的牲口和女人佔為己有,逼迫我們就範……沈溪行事不講原則,蘇蘇哈這個叛徒要投靠他,卻被他設計殺了……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既不能投降,也不能跟他一戰,不如另外找地方,東山再起!」

    「啊!?」

    在場將領都沒料到,圖魯博羅特會對沈溪有如此大的恐懼心理,好像從未打算跟明軍作戰,寧可當逃兵。

    圖魯博羅特繼續分析:「大汗現在何處,沒人知道,不過以我的估量,可能大汗進入漠北了,若我們也循跡而去,或許大汗會追究我們坐視主戰場戰局惡化而沒有選擇在南岸想辦法渡河配合作戰的責任,加上我們阻擊明軍失利,兵馬折損嚴重,或許手裡的權力會被剝奪。既如此,我們不如西去,繞過明朝的哈密衛地區南下,就有很多牧場……至於女人和牛羊,我們可以一路劫掠,相信要不了多久就可以發展壯大,為何非要跟明軍硬碰硬?」

    「但是……大王子,這條路……是否太過艱辛?」一眾韃靼將領都有些擔憂,「西區要翻越多座大山,還要穿越隔壁和沙漠,稍有不慎就落得個全軍覆沒的下場,不如就此跟明軍拼了。」

    圖魯博羅特此時也有些猶豫不決,因為他本來就沒有多大主見,在達延汗這個耀眼的父親面前,圖魯博羅特以前從來沒有自行做過決定,他從一種魯莽的狀態,逐漸變得沉穩和內斂,只是智計略顯不足。

    最後圖魯博羅特斷然道:「我要為你們的生命負責,為達延部的存續負責……連汗部主力都敗得那麼慘,現在跟明軍一戰,跟送死有什麼差別?」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3-5 04:51
第二二四三章 開脫

    圖魯博羅特沒有膽量跟沈溪決一死戰。

    連他崇拜的父親都失敗了,蘇蘇哈又明顯是落入沈溪圈套才被殺,以他手頭這幾千號人馬,他更希望自己能到別處重建一個新部族,在草原上這種遷徙本來也是常見的事情,若是跟沈溪死戰到底的話,大概率是全軍覆沒的結局。

    圖魯博羅特跟麾下將領把他的計畫說明後,自己也有些為難,便在於他這幫手下似乎對這個計畫並不認可。

    阿武祿進帳篷時,圖魯博羅特並未察覺,等他反應過來才發現那女人已來到自己身邊,兩名侍衛緊張地盯著阿武祿,生怕阿武祿上前行刺。

    「你們退下吧。」

    圖魯博羅特對阿武祿的防備心理沒那麼高,他一擺手,兩名隨從相互看了一眼,隨後恭敬退下。

    等人出了帳篷,阿武祿不屑地道:「不敢跟沈溪交戰,卻又拒不投降……圖魯,你可真是特立獨行,不愧是巴圖蒙克的兒子。」

    儘管被阿武祿奚落,但圖魯博羅特並未生氣,依然帶著笑容說道:「這當口,換作任何人都不會選擇跟沈溪死磕到底……現在不是跟明軍決戰的良機,沈溪帶了精兵良將在官山一線駐紮,目的是追殺我和父汗,我有什麼理由前去自投羅網?」

    「沒膽子就說沒膽子,為何給自己找那麼多藉口?我說過了,只要你肯歸降,沈溪為大局著想,一定會接受你的投誠,你也可以取代你的父親成為草原大汗,這樣有什麼不好?你怕跟蘇蘇哈一樣被沈溪設計陷害,還是說怕日後跟你父親交兵?」阿武祿連續拋出多個問題。

    圖魯博羅特臉色瞬間黑了下來,搖頭道:「我要作何選擇,不需你來過問。」

    阿武祿冷笑不已:「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要是什麼都不做的話,那會顯得我太不近人情……你也不想想,這軍中從千夫長、百夫長到普通一兵,他們的妻兒老小在哪裡?你可以捨棄你的女人和孩子,他們願意嗎?」

    「我阿武祿的兒子很可能落到沈溪手上了,若你想逃走,那先把我放了,我要回去見我的兒子。」

    圖魯博羅特瞪著阿武祿,神色猙獰:「想要離開我身邊?你這是痴心妄想!」隨即他走到阿武祿面前,伸出雙手,似乎要用男人的武勇將一個用心陰險的女人制服。

    但阿武祿並沒有跟以前一樣做出發瘋的姿態,閉上眼道:「你跟你父親差遠了。你遇到困難,首先想到的是逃避,真讓人看不起……如今恐怕你的部將已不再把你奉若神明,就算你要西逃,怕也沒多少人願意跟你一起走,很多人會背叛,選擇加入沈溪的陣營……本來這些人可以跟你一起奮勇殺敵,效忠於你!」

    圖魯博羅特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舉在半空的手遲遲沒有放下。

    阿武祿轉身往帳門外去了,「一個真正的梟雄,能審時度勢,如果你連起碼的面子都不肯放下,或者又不想去冒險,那你永遠沒資格登上汗位……你父親錯看你了,若他知道你臨陣退縮的話,以後你有什麼資格在他面前立足?身為黃金家族傳人,居然這麼窩囊,哈哈……巴圖蒙克的兒子不過如此!」

    這邊阿武祿嘲諷的言語說得極為犀利,卻無法改變圖魯博羅特的決心。

    圖魯博羅特已經打定主意西逃,沒人能阻止他。

    ……

    ……

    就在沈溪駐兵官山,召集周邊草原部族人馬舉行汗部大會時,沈溪軍中的情況終於傳到延綏鎮。

    王瓊看過戰報後,第一時間把情況告知謝遷,謝遷聽說沈溪還在追擊韃靼人,臉上頓時湧起憤怒之色。

    「如此大費周章,只是殺了個韃靼國師?達延汗在哪兒?還有巴圖蒙克那幾個兒子呢?難道他就不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

    謝遷這些問題,不是王瓊能回答的,沉思好一會兒,王瓊才出言勸解:「謝閣老莫著急,以沈尚書反饋回來的訊息看,草原各部族已不再對達延汗效忠,如今各方都在倒戈,選擇歸順大明,這真是朝廷的福氣。」

    「沈尚書的意思,是重新確立草原秩序……現在傳回的這些消息,終於可以確定沈尚書已成功控制草原局勢,九邊在今後幾十年間都可以保證和平!」

    謝遷長長地舒了口氣:「自行廢立草原上的大汗,他想幹什麼?代大明天子行事嗎?他有那資格?陛下那邊都沒決定的事情,他如此武斷便定下來,不怕陛下事後追責?」

    王瓊被連串的問題問得啞口無言。

    他本是來給謝遷送好消息的,卻被當朝首輔接連問話,雖然王瓊也明白謝遷未必要得到一個準確的答案,或者其心中早已經有了答案,但還是不免覺得彆扭。

    王瓊心道:「為何一提到之厚的事情,謝閣老便如此激動?看來謝閣老對之厚還是非常關心的,只是表達的方式與眾不同罷了。」

    謝遷見王瓊不說話,不由皺起了眉:「德華,此事張家口那邊知道了嗎?」

    王瓊搖頭:「暫時不知陛下是否已知曉,不過以目前的情況看,司禮監張公公已被褫奪職位,再不敢有人欺瞞聖聽……若沈尚書能及時派人傳話張家口堡的話,陛下應該會知曉。在下已派人把消息抄錄一份送了過去,也是防止草原上信息傳報不暢,陛下不能及時知悉。」

    謝遷嘆道:「這場預謀了兩年多的戰事,誰知道最後竟然發展到這地步?現在看著倒挺滑稽的,草原上那些不可一世的梟雄,現在居然變得如此落魄,為討好之厚,居然把蘇蘇哈的腦袋給割掉了……還有達延汗,居然連自己的子民都不顧,獨自跑到漠北去了,呵呵,真是諷刺啊!」

    王瓊道:「達延汗遭遇一場可恥的失敗,灰心意冷之下只顧著逃命,絲毫也不顧及家眷,讓人恥笑。」

    謝遷輕捻頜下鬍鬚,望向王瓊,「請功奏疏,你已詳細羅列並呈遞到陛下跟前了?這邊的統計數字,應該沒出錯吧?」

    「嗯。」

    王瓊自信地點了點頭,「謝閣老請放心,該跟陛下上奏的事情,在下一件不落都發往張家口堡了,只是現在朝廷似乎並沒有論功請賞的意思,可能是在等沈尚書帶兵回來,怕朝廷兵馬在草原上出現什麼變故,把功勞變成……」

    有些話王瓊不好意思說出來。

    謝遷會意頷首,隨即垂下腦袋,好似在思索什麼,「既然沈之厚一意孤行,那所有的功勞或者罪責都由他一人承擔,你別理會,他這會兒在草原腹地,官山距離張家口堡比我們更近,有什麼事情讓他直接去請示陛下,我們只需要隨時瞭解他的進兵進展,不多摻和便可!」

    「是!」

    王瓊站起身恭敬行禮。

    這種恭謹的態度,讓謝遷有些不太適應。

    因為此時的謝遷,並不想主導三邊軍事,之前他一系列舉措現在證明都是錯的,大有無地自容之感,哪裡想錯上加錯?

    可王瓊就是把他捧得高高的,謝遷心裡倍感無奈!

    ……

    ……

    沈溪的上奏,同時發往張家口堡,由於距離更近,確實如謝遷所言,還先延綏一步到達。

    上疏沒人敢先拆閱,原原本本地呈遞到朱厚照跟前,然後由小擰子拆封,拿出厚厚一疊文稿讀給朱厚照聽。

    朱厚照搓著手,好像個急躁的毛頭小子,用差不多一刻鐘聽完沈溪的上奏後,整個人歡喜得上竄下跳,連嘴巴都合不攏了。

    「沈先生說話就是清楚明了,他不喜歡把上奏弄得文縐縐的,簡單易懂,而且把事情說得如此精彩,朕終於知道草原上發生什麼了。」朱厚照聽了沈溪的上奏後,非常高興,興沖沖地望向旁邊的麗妃。

    在沈溪上奏中,故意隱晦了一些關鍵點,壓根兒就沒承認所有計畫都是他提前設計好的。

    沈溪只是把草原上遭遇到的情況予以說明,包括如何利用永謝布部殺韃靼二王子烏魯斯博羅特,再包括沈溪撤兵榆溪河遇困,並未把過錯歸於援軍沒有及時到位上。

    沈溪甚至自責因為過黃河時蒐集渡船耽誤了時間,加之對草原地形不熟悉走了冤枉路,才最終被韃靼人追上。

    沈溪最後將榆溪河三戰的過程逐一說明。

    由始至終,沈溪都沒有把責任歸到朱厚照身上,甚至對榆林衛沒有派出援軍表示理解,認為在韃靼騎兵在延綏一線邊塞襲擾的情況下,派出援軍相當於給韃靼人添菜,他說是自己主動提出穩住陣地,看戰況再決定是否有必要增派援軍。

    如此一來,朱厚照心中的負罪感降到了最低點。

    沈溪對於正德皇帝的心態把握得相當不錯,上疏中並沒有為整個戰局復盤,為某些人開脫。在這種時候上奏,朱厚照過了最初的冷靜期,興奮之餘難免會覺得,自己在整件事中失誤不大。

    麗妃跟朱厚照一起聽了沈溪上奏的內容,笑著恭維道:「沈大人的本事,真讓人驚嘆,在被那麼多韃靼人圍困的情況下,還能依靠穩固的防守和凌厲的反擊取勝,想來從古自今都少有吧?」

    朱厚照哈哈大笑:「歷史上好像只有霍去病,還有李靖等寥寥數人能跟沈先生並駕齊驅,且沈先生還有比他們高明的地方……」

    因為朱厚照很高興,連小擰子和麗妃都不由附和地撫掌大笑,儘管他們未必真心覺得有多好笑。

    朱厚照道:「沈先生提出,以夷制夷,這個想法很好,如果我們打了勝仗而什麼都不做,那不出二十年,韃子又會捲土重來,不如設立一個由大明掌握的汗庭,連他們的大汗都要得到朕的冊封才能號令草原,再派人監督他們的行為,防止變生不測!」

    麗妃本來並不認為沈溪的提議有多好,不過現在她既要迎合朱厚照,又要站在沈溪一邊,只得笑了笑:「沈大人高瞻遠矚,臣妾認為此計可行。」

    朱厚照很高興,不但因為得到沈溪的消息,更在於他終於解開心結。

    連沈溪都在為自己行軍途中指揮調度失誤而告罪,還把這次勝利歸結為絕境求生,認為被困榆溪河北岸變相激勵了士兵的鬥志,才最終贏得勝利,算是錯有錯著。

    如此一來,朱厚照理所當然覺得就算他不徵調各路人馬前來宣府,或者自個兒領兵去了榆溪河邊,也未必能達到如此奇效。

    這些勸說的話,其實旁人早就說過無數次,不管是最早提出此議的張苑,又或者小擰子、麗妃,或者領軍的大臣,說的比沈溪還要多,但因都只是分析,朱厚照並不採信,只有沈溪說的話他才會完全信任。

    這場戰爭說到底是沈溪主導,就算朱厚照是皇帝且御駕親征,也不過只是普通的參與者罷了。

    「那就按照沈先生說的辦。」

    朱厚照爽快地同意了沈溪的提議,「不過朕不能讓沈先生在草原上停留太久時間,早些把兵馬撤回來才是,軍功也最後議定……讓他把新可汗帶來,到時候對朕稱臣,朕留在張家口堡等他們,見到沈先生後朕就可以班師回朝了,這場戰事可說大獲全勝。」

    小擰子笑著恭維:「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在您的英明領導下,這場戰爭我們終於獲得決定性的勝利,可以銘記於史冊中。」

    朱厚照哈哈大笑:「對,正是出自朕的英明領導,才有一場大勝。現在一切都可以放心下來了,朕也終於可以緩口氣,就等沈先生凱旋的好消息,不過若是能把巴圖蒙克和他兒子都抓來,朕會更高興……但朕不願強人所難,韃靼人一心逃跑,直接向北遁入大漠和戈壁,要追到他們的確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麗妃道:「既然沈大人有如此本事,想來他現在的佈局,最終還是想將達延汗等罪魁禍首擒回吧?」

    朱厚照一擺手:「沈先生的想法,朕就不去猜測了,他主意多得很,一般人根本猜不透。朕有時候不得不佩服沈先生軍事上的造詣,說到底朕不過是他的學生罷了,這次大戰後續事宜,全都交給沈先生處置,讓司禮監和兵部趕緊給沈先生發一道詔書,讓沈先生自己酌情辦理吧。」

    說到這裡,朱厚照已對這場戰事後續情況已不感興趣,又到要撒手,沉溺吃喝玩樂不管政事的時候了。

    朱厚照正要帶麗妃到後院享樂,突然想起什麼,對小擰子道:「對了,一定要提醒沈先生早些回來,不能在草原上待太久,炎夏已過,入秋後北方氣溫會快速降低,軍中士兵沒帶過冬物資,最好盡快折返。」

    麗妃被朱厚照攬著纖腰,有些彆扭,臉上卻笑容滿面:「沈大人不可以就地取材嗎?」

    朱厚照沒好氣地道:「愛妃,你別搗亂,不想想朕還在張家口堡這邊等候沈先生呢?沈先生應該早些回來,現在已經到了可以論功請賞的時候,至於賞賜什麼,還是等沈先生回來後再議吧!」

    「是,陛下!」

    小擰子可不敢忤逆朱厚照的意思,躬身領命。

    等朱厚照進去後,小擰子才匆忙出去,他要去見戴義和高鳳兩個秉筆太監,同時還要見陸完等人,把皇帝的意思傳達下去。

    ……

    ……

    沈溪希望朱厚照能早一步將軍功定好並將獎賞下發,好讓跟隨他出征草原的將士把心定下。

    然而朱厚照不是那種勤政的皇帝,只需要知道大明剛剛贏得一場輝煌的大勝,如今更是在官山衛舊地策劃廢立草原大汗的事情,並且在之前一系列用兵中他沒有過錯,便已足夠,至於沈溪請求的論功請賞的事情轉眼就被他拋到腦後。

    這就導致一個結果,就算兵部和禮部那邊可以先論功請賞,但因皇帝疏於政務,有些事情自然而然就往後拖延。

    等小擰子到了張家口堡大軍駐地,把消息告知陸完、王敞、王守仁和胡璉等人,這幾位臉上都露出擔憂之色。

    小擰子道:「幾位大人,陛下大概便是如此說的,小的還要回去伺候,便不多留了,你們先商議一下,若是有什麼緊急軍情,務必第一時間傳到陛下那裡。」

    因為小擰子怕軍方有意對一些消息進行封鎖,所以特別出言提醒,順帶告訴眼前幾位,但凡有什麼情況應該跟我對接,不要跟旁人說。

    陸完親自送小擰子離開。

    等回來後,陸完先開口:「陛下似乎對論功請賞之事,並不熱衷,而沈尚書在上疏中又特別提到讓三軍將士盡快拿到犒賞,以安定軍心。」

    王敞望著陸完:「那依你的意思呢?是先把軍功釐定好然後擬一份奏疏,去見陛下請示?」

    陸完沒有回答,看了看王守仁。

    可惜王守仁故意低下頭不跟他對視,至於胡璉那邊則顯得很堅定:「下官認為當聽從沈尚書安排。」

    陸完有些遲疑地問道:「若陛下一句都沒提,我們這麼做倒也可以,但問題是陛下讓擰公公單獨提出來,說等沈尚書回來再議定,我們再拿軍功犒賞之事面聖,是否不妥呢?」

    這次他又環顧一下在場之人,卻沒人給出中肯的意見。

    「再者……」

    陸完繼續補充道,「若只論目前滯留草原上的將士的功勛,又該如何界定九邊各處守軍的功勞?這次事關重大,還是應當由沈尚書親自跟陛下說,而不是我們……你們認為呢?」

    王敞笑道:「既然你這麼覺得,我們還能怎樣?不過說又說回來,沈尚書這潑天的功勞明擺在那兒,頒賞不用急於一時,不是說草原上暫時沒打算開戰嗎?達延汗光顧著逃亡,現在應該沒心思復仇吧?一直到大明撤兵前,草原應該都會太平無事,那再過個一兩個月,等沈尚書回來又如何?」

    因為王守仁和胡璉地位不高,再加上陸完和王敞所言似乎有理,也就沒人出來反對。

    陸完點頭:「那就按照陛下吩咐,先傳令草原軍中,讓沈尚書便宜行事,早些凱旋歸來,大軍也好班師回朝。這一年來,因為出征的事情耽誤了太多正事,未來幾年可要好好休整一番……」

    ……

    ……

    小擰子把該辦的事情辦完,回到朱厚照所住的偏院。

    他本要休息,不過天色黑了下來,朱厚照已開始一天的吃喝玩樂,麗妃以身體不適為由告退,宣他去見,小擰子不得不先去見過麗妃。

    二人會面時已是上燈時分,麗妃神色間滿是疲意,這幾天她都在侍奉朱厚照,好像個丫鬟一樣,讓她嬌弱的身體有些不太適應,因為朱厚照實在不是個省心的主,幾乎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旁人代勞。

    「……娘娘,這件事看來已經定下,我們沒什麼好擔心的,就看沈大人回來後支持誰出任司禮監掌印了。」

    小擰子大概總結了一下。

    麗妃喝了口茶,略微恢復了下精神,這才對小擰子道:「擰公公如何如此掉以輕心?」

    小擰子道:「奴婢並未松懈啊……奴婢只是覺得,沈大人回來後陛下才會做出決定,由誰來出任司禮監掌印,奴婢已做好跟沈大人表明心跡的準備。」

    麗妃沒好氣地道:「那若是沈之厚回來,說是支持張苑重新上位,你就讓他得逞?」

    「啊?」

    小擰子一臉茫然,顯然是不太理解麗妃這番話。

    麗妃道:「命運還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為好,而不要等旁人來安排,況且現在沈之厚並不著急回來,以本宮估算,沈之厚能未來兩個月內回來都算快的,因為他野心很大,想在草原上培植自己的勢力,久而久之陛下一定會心生疑慮,到時候沈之厚的話也就不會再被當作金科玉律,司禮監掌印的位置,也必然會在沈之厚歸來前便安排好。」

    小擰子眨眨眼:「陛下會對沈大人失去信任?不可能吧!」

    麗妃微微搖頭,一臉倦怠:「誰知道呢?這個沈之厚可真厲害,做事完全是滴水不漏,但可惜他沒法時刻待在陛下跟前,就算再受寵也只是個外臣,這也是他最大的劣勢,而這恰恰是你擰公公的優勢所在。」

    小擰子道:「聽娘娘這一說,奴婢不知是否該去巴結沈大人了……您可說過,未來朝廷可是要由沈大人來做主的。」

    麗妃沒好氣地道:「本宮有這麼說過嗎?朝廷是陛下的朝廷,幾時輪到臣子做主了?沈之厚就算能力高,也只是領兵打仗方面,他在治國上就一定比謝閣老本事大?陛下也會看清楚這一點,而且逐漸會對沈之厚有所防備,本宮跟你最大的存在價值,不就是居中轉圜嗎?」

    「若沈之厚需要有人在陛下面前為他說好話,那就必然要涉及本宮跟你,除此之外他還能指望誰?難道是錢寧?還是司馬真人等蠅營狗苟的小人?」

    小擰子腦筋又在跟著麗妃的思路轉,不過他仍舊有些跟不上麗妃的節奏。

    麗妃嘆道:「沈之厚想早一步把功勞結算,讓麾下將士可以安心做事,但陛下偏偏沒聽從他的安排,這是個隱患,會讓沈之厚暗中對陛下不滿……陛下現在對政務太過怠慢,其實一切都按照沈之厚上奏的來辦理,那什麼問題都沒有了,就怕陛下怕麻煩,無意中把一些事拖延!」

    「那奴婢去幫沈大人跟陛下說,娘娘覺得呢?」小擰子眼前一亮。

    麗妃白了小擰子一眼:「你這麼做,屬於出力不討好,讓陛下對你失去信任,沈之厚也會猜忌你。總歸你表現得平庸一些,那誰都會用你,越聰明的人死得越快!沈之厚怕也不能逃出這種鐵律。」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3-6 05:00
第二二四四章 做主

    圖魯博羅特仍舊在派人找尋父親的下落,不過他並不是想去投奔,而是怕自己逃跑的方向會遭遇父親的兵馬,若被巴圖蒙克抓住,沒法交待,能避免碰面就儘量避免。此外就是如果查到巴圖蒙克重傷不起,他就可以堂而皇之收編汗部殘餘兵馬,壯大己身。

    不過就在圖魯博羅特左右搖擺,沒有最終下定決心西遷時,又發生一件讓他很不安的事情。

    阿武祿逃走了。

    「怎麼看守人的?不是讓你們把她的營帳看守好麼?」圖魯博羅特聞聽到這消息後火冒三丈,甚至有殺人的衝動。

    負責看守阿武祿的衛兵顯得很冤枉:「大王子,那女人非常狡猾,我們喝的水裡被人放了蒙汗藥,十多名士兵都昏倒了,還有人給她準備好了馬匹,等我們醒來人已經不見了……聽說這次有很多人跟她一起逃跑,至於她是怎麼蠱惑人心的,我們也不知曉。」

    圖魯博羅特這才意識到,可能是他之前在眾將領面前表現出西遷的意圖,讓軍中一部分人對他不滿,所以阿武祿才能找到機會帶動一些人潛逃。

    旁邊一名將領建議:「大王子,昭使逃走至今不過一晚,我們去追趕的話應該很容易就追上。」

    「這次她有防備,加之逃跑方向不明,未必能追上,而且就算追上又如何?把她殺了嗎?這樣做有何意義?」

    圖魯博羅特沒有追擊阿武祿的想法,雖然他很生氣,但也只是氣又讓這個女人逃走了,不過仔細一想,如果決心西遷的話,是否有阿武祿在旁出謀劃策問題不大。

    阿武祿存在的最大意義,是幫助他成就霸業,但現在沈溪似乎有意要在草原上行廢立之事,眾多部落聞風歸降,達延部轉眼便成昨日黃花,再想草原稱雄已經不太現實,阿武祿對他來說已基本沒有利用價值。

    不過從這件事上,圖魯博羅特感受到極大的危機,因為手下已開始背叛,做出對他不利的事情,必須得盡快決斷。

    圖魯博羅特望著眼前一群將領,問道:「你們想跟我一起往西走,還是到漠北去找大汗?亦或者以卵擊石,去議事台之地跟沈溪拚命?」

    這個問題很直接,把在場所有人的想法都說了出來。

    一名將領左右看了一眼,上前拱手:「我等願意聽從大王子吩咐。」

    圖魯博羅特搖頭道:「你們不用迎合我的想法,我更願意按照大多數人的意見行事,如果你們想去跟沈溪交戰,或者找大汗,那就把阿武祿抓回來,讓她幫忙參謀軍機,否則的話……就讓這個女人自生自滅吧!」

    在場將領皆不言,顯然贊同西遷的人極少,在他們看來這更像是一種懦夫行為。

    此時一人出列,低著頭說道:「大王子,要不我們去漠北找大汗,請大汗號令各部?我們有能力進行反擊,沈溪再厲害,也是駐紮在我們的地盤上,只要謀劃得當,說不一定可以報之前部族主力慘敗之仇!」

    這人不知畏懼為何物,把現場很多人想說但不敢說的話說了出來,其他人看著圖魯博羅特黑漆漆的臉,不敢出聲附和。

    圖魯博羅特板著臉環視一圈,問道:「你們也是這麼想的?」

    還是沒人回答。

    最後圖魯博羅特搖頭嘆道:「西遷是我苦思後得出的最佳選擇……如果我們現在跟強大的明軍開戰,或許連一兵一卒都剩不下,連大汗都遠遠地逃到漠北去了,不敢跟明軍硬碰硬,我們憑何去送死?你蠱惑大家去拚命,分明是居心叵測……來人啊,把他拖下去痛打五十軍棍!」

    之前圖魯博羅特還說讓人提意見,轉眼便翻臉,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蟬。

    圖魯博羅特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出爾反爾有何不妥,再次望著眼前眾將,問道:「你們可有別的想法?」

    迎接他的依舊是一片沉默。

    圖魯博羅特道:「既然你們都不反對,那明日一清早,我們便動身往西進發……我對你們承諾,到了西邊,沿途劫掠的一切人畜、牛羊,都歸你們所有,這算是我對你們的犒賞,至於你們留在汗部的妻兒老小,只要我們能發展壯大,將來終歸有重逢的一日……大丈夫何患無妻?」

    雖然圖魯博羅特嘗試振奮軍心士氣,但沒人領命,便在於他這些話實在是不近人情,除非那些未成家的,否則都覺得西遷就是放棄眼前的榮華富貴,重新去荒山野嶺打拚,餐風露宿不說,還不知前途如何,那種心理上的落差非常大。

    也只有圖魯博羅特似乎對於這種篳路藍縷的行為很是推崇,好像不怕前往西方的道路遭遇什麼麻煩,更不怕那邊沒有足夠的牲畜、人口供養他們。

    「這是為你們好。」

    圖魯博羅特最後進行總結,「沈溪總不可能在草原上停留一年以上吧?就算我們要殺回去,也得等沈溪撤兵後再說……我答應你們,只要在西邊找到落腳的地方,我就會派出斥候關注這邊草原上的風吹草動,只要逮著機會就殺回來,把你們的妻兒還給你們!」

    這番分析倒還有理有據,終於有人願意聽從圖魯博羅特的召喚,大聲道:「我等願意聽從大王子號令,保存實力,一定可以東山再起!」

    ……

    ……

    阿武祿逃出營地後,並沒有直接往東走。

    她很聰明,知道圖魯博羅特可能會派兵追擊,所以乾脆先往北,一口氣逃出一百里,翻越陰山之巔,到了北麓這才調頭向東,而且儘量沿著遠離河岸的山腰部位走,一路上都沒有留下什麼線索。

    阿武祿手頭不過二十幾騎,這些人是她再次用手段收買的。

    她得到一名汗部萬戶的支持,這名萬戶麾下兵馬幾乎都丟在了榆溪河,因為是在半道與圖魯博羅特匯合,使得圖魯博羅特對這個在汗部擁有一定名望的世襲貴族並不信任。

    阿武祿看準機會,對此人表明態度,得到信任,再找機會讓此人幫助自己從圖魯博羅特營地逃走。

    「昭使,我們現在大概只知道明朝兵馬在議事台一代,怎麼找到他們?」那名萬戶很緊張,一來是因為此人在汗部中擁有很大的勢力,雖然現在身邊只有少數兵馬,但回到部落立即就可以得到補充。

    阿武祿說過,只要找到明軍營地,就可以找到被明軍挾持的汗部各部族,日子過得再差都比去西邊吃沙子強。阿武祿更表示,只要他們主動投靠,那沈溪就會讓阿武祿的兒子當大汗,在汗部中擁有很高地位的萬戶也有很大的機會被敕為國師。

    當然這只是阿武祿一廂情願,不過對一個快溺水的人來說,就算有一根稻草都會嘗試去抓住,更何況本身這件事就有機會成功。

    陰山北麓,馬牙山半坡處。

    阿武祿從馬背上掉了下來,此時的她異常疲憊,連續逃命一天兩夜後,整個人都快散架了,勉強支撐著坐起來,指著東邊的山巒道:

    「順著山谷向東走五六百里路,應該就能到了……沈溪在哪裡,我們的汗庭就在哪裡。現在是初秋時節,牧草正肥美,牧民應該都集中在河套及察哈爾草原地區,讓牛羊馬吃飽喝足,同時準備足夠的牧草過冬。東邊的牧場,包括和林周邊草原,恐怕都被趁火打劫的兀良哈人給侵佔去了。」

    「有明朝相助,我們應該能奪回來吧?」萬戶有些天真地問道。

    阿武祿冷笑不已:「兀良哈人跟大明朝廷關係一向不錯,這次沈溪領兵駐紮議事台地區,一看就是要掌控草原秩序,必然會跟兀良哈人打招呼,兀良哈人也一定會選擇支持他!你憑什麼覺得沈溪會放棄兀良哈這些早就跟明朝交好的勢力,選擇支持我們達延部?」

    萬戶腦子一陣發懵,在阿武祿發問下,愣住了。

    阿武祿道:「放心吧,只要找到沈溪,我會想辦法讓你當上國師……請相信我,不過在前去議事台的路上,你和你的手下都不能侵犯我,否則我們的約定作廢!」

    當阿武祿目光看著周圍那群韃靼兵時,這些人臉上都流露出一股憤恨不平的情緒,因為這些人心中懷著刻骨的仇恨,並不想投降沈溪,只是這名萬戶是他們的族長,硬把他們帶入「叛徒」的境地。

    阿武祿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在這些韃靼兵心目中,做事一定要有回報,阿武祿承諾的事情太過扯淡,很難實現,既然如此不如半途把阿武祿睡了或者殺了,回頭投奔圖魯博羅特或者巴圖蒙克都可以。

    萬戶看了周圍韃靼人一眼,道:「昭使,你不用害怕,這些都是我部族的勇士,他們不敢違背我的命令,我說了要帶你去見明朝那位戰無不勝的沈大帥,就一定可以做到。他們要是不聽話,就是與長生天作對,死無葬身之地!」

    旁邊一名帶隊的千戶不滿地抗議:「她算什麼昭使?早就被大汗廢黜了,居然投靠亦思馬因那個叛徒,不過是個沒眼力的賤貨罷了!」

    「你罵誰?」

    阿武祿勃然大怒,橫眉冷對。

    那人扁扁嘴:「你自己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還不允許我們說?你現在用花言巧語欺瞞我們,可能等見到明朝人後,你就會慫恿明朝人把我們殺了……你當我們不知道你心中那些歹毒伎倆?」

    萬戶厲聲喝道:「查木合,不得對昭使無禮!」

    那名叫查木合的千戶和其他韃靼兵都一副悻悻然的表情,不過因為現在大家的利益捆綁在一起,所以當萬戶發話後,他們也就不再說什麼。

    萬戶帶著歉意對阿武祿道:「昭使,請您原諒他們,他們是因為連續遭遇敗績,看著自己的同伴死亡,卻無能為力,所以才想找明朝人報仇,而不是歸順……不過現在明朝人勢大,我們只能暫時放下復仇的心思,對明朝人卑躬屈膝,等到將來重新發展壯大,我們再將明朝人欠我們的拿回來。」

    阿武祿不敢計較太多,畢竟現在這群人隨時可以殺了她,甚至在殺她之前,還可以對她百般凌辱折磨。

    阿武祿厲聲喝道:「你們是當事人,應該明白沈溪和他統領的兵馬的可怕,就算再多人也不夠他殺的,如今暫時虛以為蛇才是最好的保命方法!」

    「只有臥薪嘗膽,才有機會重新崛起,你們現在是死了同伴,甚至連親人都戰死疆場,但你們的父母姐妹甚至子女還在明朝人手上,難道你們想讓家中老小被明朝人欺凌?」

    「只有你們去歸降,明朝人才會把你們的家人還給你們,否則明朝人除了會糟蹋你們的妻女,還會把他們賞賜給那些中小部族的賤種,到時候你們的妻女就要給人當奴隸,受盡凌虐。」

    萬戶苦笑道:「昭使,您不必說了,其實他們都能理解,剛才不過是發發牢騷罷了。我們趕緊去找明朝人,我們願意相信您對時局的判斷,帶領大家找到一條活路。」

    ……

    ……

    沈溪在草原腹心地帶立足,開始派出兵馬去接收韃靼各部族。

    之前達延部傾全族之力跟明軍開戰,使得內部空虛,但他們始終要防備那些中小部族聯合起來作亂,所以留下部分人馬鎮守,尤其是包括巴圖蒙克在內的部族首腦的妻兒還在營地中。

    有了中小部族帶路,沈溪輕易便找到汗部大營,基本沒遭遇像樣的抵抗便將汗庭整鍋端了。

    這些留守部族的貴族早就知道沈溪凶名,如今連達延汗統率的精銳都失敗了,就算他們抵抗勝算也不大,索性降了……這些人明白不應該拿整個部族的婦孺老弱來當籌碼。

    有了中小部族充當帶路黨,就算高傲不可一世的構成達延部主體的幾個大部族,也不得不選擇賣身投靠,這其中包括整個汗庭中樞,幫助巴圖蒙克維持草原統治的文武官員。

    可惜的是這些人的忠誠度,讓沈溪保持高度警惕,當即解除各大部族武裝,將構成達延部主體的各部武裝力量分拆,與永謝布、土默特、兀良哈人進行混編,然後再派遣明軍到其中領兵,防止這些人在背後搗亂。

    一直到七月二十,方圓千里內的韃靼部族基本選擇投降,各部族人馬都在往九十九泉地區集中。

    沈溪沒有派出兵馬遠征,主要是借力打力,派出一支支依附的部族聯軍前去接收,不過他嚴令不得對各部族婦孺老弱有任何侵犯,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到七月二十三,各路人馬基本聚攏完畢,官山周圍草原成為各部族聚居的大本營,男女老幼聚攏起來有近十萬人,但其中的男丁卻連一萬都不到,差不多都是老弱婦孺。

    經過達延部連續的統一戰爭,又有之前榆溪河慘烈的大戰,草原上出現了嚴重的陰盛陽衰的狀況,注定未來幾十年,必須要休養生息才能慢慢恢復元氣。

    但因為巴圖蒙克和圖魯博羅特、巴爾斯博羅特等部族人馬未被殲滅,沈溪不能完全掉以輕心。

    各部族聚攏後,對沈溪所部來說也是一種潛在的危機,沈溪必須要防備這些人聯合起來跟他作對,而他應對的方式便是分化瓦解,雖然聚攏到議事台地區的基本都是達延部的人,但達延部主部族和下面的中小部族矛盾很深,沈溪拉攏一部反對一部,讓其內部猜疑重重,從而轉移矛盾。

    「……韃子這麼多人,不如一次全坑殺了,以後就一了百了,或者乾脆把他們押送到關內,公開拍賣,換取錢財!」

    明軍營地召開的軍事會議上,幾名將領都有嚴重的民族主義傾向,對於韃靼各部族的忍耐程度正在急速降低。

    一群人眼裡都在放光。

    或許千百年來中原王朝都在遭受外夷入侵,使得中原人對於外族的仇恨刻骨銘心,這也導致現在大明將士想以怨報怨。

    沈溪喝止道:「殺戮並不能解決問題,你把眼前這些人殺光了,後面漠北甚至極西的歐巴羅人便會遷移過來,填補空白,過個幾十年又是邊患叢生,還不如制定一個規則,讓草原人遵守,同時幫助大明抵禦外族入侵……」

    見許多將領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沈溪一擺手,「這個話題暫時打住,一切看陛下御旨如何再說。」

    這段時間沈溪一直在等候朝廷的旨意,但自從他帶兵進入官山周邊地區,消息的傳遞便處在停滯的狀態,快馬傳驛不可能跟中原那麼通暢,本來以沈溪估算,朱厚照的聖旨應該在七月二十便能傳來,但一直延後三天還是不得音信。

    他是可以自作主張,不過身為臣子,現在又單獨領兵在草原上,不得不去考慮朝中人對他的看法,他要防止朱厚照對他的猜忌加深,只能暫時做出一些妥協,等候朱厚照的諭旨送達。

    胡嵩躍道:「大人,這官山衛城周圍那麼多韃子,就算把他們相互隔開,還是天天有人聚眾鬧事,不如把一些行事極端的韃子給殺了,比如達延部那些囂張的王子,逮著一個處理一個,殺雞駭猴?」

    本來是荒唐的建議,與會將領紛紛叫好,似乎都贊同胡嵩躍的看法。

    不能殺巴圖蒙克洩憤,那就殺他的兒子,用來震懾如今官山周邊聚攏的部族人馬。

    旁邊劉序也想說點兒什麼時,卻被沈溪抬手打斷,「無論你們的目的是什麼,至少現在得維持現狀不變,事情尚未到趕盡殺絕的地步……我們處在草原腹心地帶,若遇到反抗我們可以毫無顧忌地消滅掉,但若是對方已歸順那就不能輕易殺戮,即便是對蠻夷,我們也要保留基本的尊重,我們要以天朝上國的威風震懾他們,而不是靠殺戮恐嚇,你們只需管守好營地便可。」

    沈溪再一次強調軍規軍紀,讓一些想以殺戮洩憤的人不得不收斂起殺心。

    沈溪再道:「以目前的情況看,再過幾日汗部大會就會召開,之後我們就要撤兵回中原,這裡的事情還是交給韃子自己解決,我的目的是要促成他們內部爭鬥,巴圖蒙克的命不該由我來解決,而是由韃靼人自行解決。他們多年的傳承,也理應由他們自己來斷絕!」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3-7 04:41
第二二四五章 日期

    沈溪的態度很明確,也讓軍中很多人心裡有些不甘心。

    韃子殺了我們那麼多百姓,做了那麼多姦淫擄掠的壞事,為何我們就不能在他們的子民身上報復一番?

    還要幫他們重新建立秩序?

    因為營地周邊聚集了近十萬韃靼人,形勢變得有些緊張,軍中上下對韃靼人的防備心理很重,各部族間的緩衝地帶,都有大明騎兵巡邏,這些明軍士兵手上都帶著火器,一旦發現有不聽招呼越界的情況,格殺勿論。

    同時,明軍營地所在的官山衛舊址周邊三十里不允許任何部族進駐,防止變生不測。

    這天晚上,沈溪在燭光照耀下對照地圖研究當前草原局勢,順帶分析圖魯博羅特和巴圖蒙克的逃竄方向,有侍衛來報,說是前韃靼汗庭派人來跟他「和談」。

    雲柳介紹情況:「大人,來人是達延部四王子,還有巴圖蒙克後宮裡的女人,但似乎不是皇后。」

    沈溪點頭:「巴圖蒙克的正妻,也就是滿都海哈屯已逝去多年,這些年達延汗娶了不少女人,有什麼古實哈屯、蘇密爾哈屯等,在巴圖蒙克失蹤的情況下,這些人確實可以代表前汗庭跟我們談判。」

    雲柳請示:「那大人見還是不見?」

    沈溪一擺手:「先帶他們去空置的帳篷等候,有什麼話帶過來便可……我暫時沒興趣見他們。」

    因為現在明軍已完全佔據戰略上的主動,所以即便是前汗庭派人來,在沈溪看來也不過是一群敗軍之寇遞交降書,他這個主帥怎麼都得拿喬一下,表現得太急切的話對後續計畫實施不利。

    接待工作,沈溪完全交由雲柳負責。

    過了半個多時辰,雲柳回來把韃靼人用漢文寫成的國書遞交到沈溪手上,然後說明當前情況:

    「大人,那個女人是汗部什麼昭使,還有這個四王子叫什麼阿爾蘇,他們說願意歸降大明,廢黜巴圖蒙克汗位,然後由阿爾蘇來繼承大汗的位置,以後每一年都會向大明進貢,汗位傳承也受大明監督和敕封。」

    沈溪仍舊看著地圖,頭都沒有回一下,好似聽到什麼笑話一般,嘲笑道:「這件事可以由韃靼人自行做主嗎?誰來當可汗,連我都做不了主,完全看陛下的意思……你便這麼告訴他們吧。」

    雲柳問道:「那大人,是否把他們都殺了,一了百了?這個四王子,年紀不大,說話做事老氣橫秋,口氣也很大,似乎野心勃勃。」

    沈溪忍不住回頭看了雲柳一眼,不知為何雲柳也起了殺心,不過對於誅除這個四王子阿爾蘇博羅特,沈溪卻並不排斥。

    因為沈溪打定主意,要立巴圖蒙克其中一個未成年的兒子為可汗,這也意味著這些成年或者接近成年的兒子必須除掉。

    四王子阿爾蘇博羅特是滿都海哈屯所生,黃金家族血脈無比純正,在三個兄長失蹤或者死亡的情況下,他擁有最高的順位繼承權。此番主動來降,意味著阿爾蘇博羅特也背叛了巴圖蒙克,如此一來沈溪就不便下狠手,但心裡卻很清楚對方誠意不夠,未來反覆的可能很大。

    「他有沒有野心,我不想知道,我只確定一件事,他沒資格當可汗,你只管把我的話帶到,告訴他們,現在草原人的命運要由大明天子來做決定!」沈溪說完,又回頭繼續看地圖,拿起紙筆寫寫畫畫。

    雲柳隨即離開。

    又過了盞茶工夫,雲柳回來,告知沈溪,兩名汗庭使節已離開營地。

    雲柳仍舊顯得不甘心:「如此就讓他們回去了,是否有縱虎歸山之意?他們被大人羞辱,很可能會對我們不利,畢竟汗庭還有兩三千騎兵。」

    沈溪道:「那些騎兵現在已被分別編入軍中,跟人質沒什麼區別……就算他們去召集人手,能找到多少人跟他們一起作亂?我不信這個什麼四王子,敢冒險與我們一戰。不過還是派人盯著,現在我們要提防巴圖蒙克借助汗庭的力量跟我們談判。」

    雲柳多少有些頭腦,聞言驚訝地問道:「大人是怕……這個四王子跑來歸降,有可能是巴圖蒙克在幕後指使?」

    沈溪點了點頭,搖頭嘆息:「通過方方面面的情報,基本上可以確認,巴圖蒙克往漠北去了,那裡是韃靼人的老巢,巴圖蒙克或許想借助祖先的威望,跟我們周旋到底。半道上巴圖蒙克或許會暗中給汗庭傳遞信息,讓他們想辦法與我虛與委蛇,最好下一任汗王是巴圖蒙克和滿都海哈屯所生的兒子中產生,這樣整個草原大局不會改變,方便日後反攻倒算。」

    雲柳疑惑地皺起眉頭,似懂非懂。

    沈溪沒有詳加解釋,再道:「派人去汗庭,把所有王子都接過來,只要是巴圖蒙克的兒子,不管是否是滿都海哈屯所生,全都接到我們營地中……這些人我有大用,只留那個四王子在汗庭便可。」

    「大人為何單單留阿爾蘇一人?」雲柳驚訝地問道。

    沈溪微笑道:「這樣一來他們內部便會疑慮重重,或許有人覺得,我本來就屬意立四王子阿爾蘇為可汗,如此的話巴圖蒙克還會相信這個兒子嗎?」

    ……

    ……

    隨後雲柳根據沈溪的命令,將巴圖蒙克七個嫡子中的三個接到明軍營地中,從老五阿爾楚博羅特到老七阿爾博羅特,三人都是巴圖蒙克的皇后滿都海哈屯所生。

    除此之外,沈溪還將巴圖蒙克跟另外女人生下的,非嫡傳的幾個兒子也一併「請」到,這其中就有阿武祿的兒子。

    沈溪把人聚攏起來後,暫時給予優待,好吃好喝侍候著,看起來並沒有殺人洩憤的意思。

    沈溪現在所做任何決定,都關係著草原的未來,使得各部族的人心懷忐忑。

    翌日,沈溪召集了一次簡單的部族首領會議。

    這次沈溪清楚地傳達了即將召開汗部大會的意思,除此之外沒有在這次會議上說太多事,有很多部族首領怕被沈溪設計陷害,甚至沒敢來赴約。

    那些沒來參會的部族首領,全被沈溪把名字記入黑名單中,而大多數部族頭領即便非常恐懼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前來參會,因為現在明軍已完全控制官山周邊局勢,若沈溪真要大開殺戒的話,其實沒人阻攔得住。

    「沈大人,您乾脆把巴圖蒙克的兒子都給殺掉,我們才能安心……要不您留下一個可以繼承汗位的小兒子就行了,至於那個阿爾蘇,他今年十五歲,腦子裡已經有成熟的想法,要是他羽翼豐滿後報復我們怎麼辦?」

    有部族首領知道沈溪沒有捉拿阿爾蘇博羅特到明軍營地時,竟然提出抗議。

    大概的意思,是要沈溪把巴圖蒙克所有兒子一起除掉,而不是留下誰,讓他們心中不安。

    沈溪冷笑道:「本官要做如何決定,需要向你們解釋嗎?你們聽著就是了……今日召集你們來開會,是想告訴你們,汗部大會將擇期舉行,到時候你們只管來參加,本官會給你們一個交待!」

    在場部族首領議論紛紛,絲毫也不顧忌這裡是明軍營地。

    那些一早便投奔沈溪的頭領,覺得自己擁有更高的發言權,這些人想主導未來草原局勢,自然對沈溪所立的草原大汗有所冀圖。

    但這些要求都不被沈溪採納,對待這些心懷鬼胎的族長,沈溪表現出了強硬的態度。

    「本官主意已定,三天後就在議事台舉行汗部大會,你們若不來,等於說背叛大明朝廷,現在遷走時間還來得及,若到時候提出反對意見的話,意味著你和你們的部族,將就此在世間消失,財富和婦孺也會被其他部族瓜分……本官把話撂在這裡,你們願意聽就聽,不願聽的……今晚你們便可申請,帶領你們的族人西遷,本官絕不加以阻攔!」

    沈溪的話,看起來是給了在場部族首腦一個台階下,但這些善於在弱肉強食的草原上保存自身的人精,可不覺得沈溪真的會放他們走。

    跟圖魯博羅特威脅手下不同,現在草原各部族從上到下都沒誰有膽量反抗沈溪,因為他們部族青壯基本都被抽調走,剩下的就算組織起來,也難以跟沈溪所部抗衡,還不如老老實實聽從號令。

    至少大部分人願意聽從沈溪命令,不過也有部分人有著自己的小算盤,其中不乏暗中跟巴圖蒙克有來往者。

    ……

    ……

    會議結束,各部族的人散去。

    這些人能平安回去,充分地體現了沈溪的誠意,那些沒來參會的部族首領後悔之餘,都打定主意以後不能再違抗沈溪的命令,否則後果難料。

    也就在此時,沈溪終於等來朱厚照的御旨,朝廷的意思終於明確下來。

    朝廷將在草原上冊立新大汗的事情,完全交由沈溪來處置,從這點看朱厚照似乎對沈溪很信任,卻朝廷卻沒有第一時間同意沈溪提出的提前結算功勞的奏請,讓他多少有些失望。

    「皇帝高高在上,脫離實際,不為臣子和出征將士考慮,這便是失職……難道他就沒想過會有人背叛他?」

    沈溪對於朱厚照的舉動,多少有些理解不能。

    但很多事,其實也屬情理之中。

    朱厚照是什麼人,沈溪比誰都瞭解,上疏的時候便已經儘量說得清楚明了,讓朱厚照克服懶惰和拖延的毛病,但似乎沒什麼作用。

    前來送聖旨的,乃是一名錦衣衛百戶,見沈溪看完聖旨後沉思不予,當即沉下臉喝道:「沈大人,陛下說了,讓您早些回朝,不要在草原上多停留,您可不能屢屢違旨,一意孤行啊。」

    錦衣衛上下雖然對沈溪敬畏有加,但此番出塞送聖旨到底代表了皇帝,加上這名百戶是錢寧的人,自恃有靠山,話語中竟隱隱透露出一抹威脅之意。

    沈溪沒有加以理會,轉身對馬九道:「安排他們去休息吧,下一步就是召開汗部大會,確立新的可汗,然後帶著新可汗回關內見陛下……你們這些使者可以在軍中停留些日子,跟我一起凱旋,也可以先回去覆命,本官要留在草原上處理些善後事宜!」

    那名錦衣衛百戶就想發作,但看到沈溪黑著臉看著他,心中一凜,及時地閉上嘴,然後帶著人退出帳外。

    旁邊聞訊趕來,一直忍著沒作聲的劉序緊忙問道:「大人,陛下可頒旨犒賞三軍?」

    沈溪搖頭:「如今我們出征在外,陛下即便想要犒賞三軍,也要考慮我們一時間回不去,無法領賞……這件事延後了。」

    沈溪的話讓劉序很失望。

    劉序在幾名將領中已經算是識大體的了,沒有發牢騷,只是腳步由輕快變得沉重遲緩,沈溪明白若是換作胡嵩躍等耿直的將領,可能都要罵娘了。

    沈溪道:「別想那名多,先為汗部大會做好籌備工作,同時加大偵查網,提防巴圖蒙克和圖魯的人馬悄悄潛入官山地區,突起發難……無論如何都要確保汗部大會順利進行!」

    「是。」

    劉序說話時,聲音中帶著一抹難掩的疲倦。

    辛辛苦苦為大明朝廷效命,卻沒有得到應有的賞賜,說是回去後再行頒賞,但回去後會變成如何模樣,沒有人可以保證。

    等劉序離開,雲柳掀開簾子進來,她在帳篷外聽到了裡面的對話。

    等雲柳進來後,恭敬行禮:「大人,又有前汗庭的使者前來接洽,說是商議冊立大汗之事。」

    沈溪皺眉:「怎麼,他們還不死心?」

    雲柳問道:「是否直接回絕汗庭使者?」

    沈溪稍微頓了頓,這才說道:「現在都關心我要推舉巴圖蒙克的哪個兒子出任草原大汗,見見無妨,看看他們準備以什麼條件跟我交換,你去安排妥當後我便出去相見。」

    ……

    ……

    雲柳先去做了準備,把前汗庭派來的使者安頓好,隨即回來覆命。

    沈溪仍舊自顧自翻閱從前汗庭蒐集來的案牘,不時提筆記錄,渾然沒覺得有人在場。雲柳侍候在旁,沒有打擾沈溪,因為是白天,外面營地顯得有些嘈雜,而沈溪則好像完全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

    過了許久,沈溪抬起頭,看了雲柳一眼。

    雲柳一直在凝視沈溪,見沈溪留意到自己,趕忙行禮:「大人。」

    沈溪問道:「你在想什麼?」

    雲柳一怔,隨即神色顯得有些慌張,但面對沈溪卻不得不坦誠交待:「卑職認為,大人選擇的奏請功勞的時機……似乎不那名合適。」

    沈溪把手上寫好的一頁紙放到一邊,問道:「怎麼,你從一開始,便預計到陛下不會同意我提出的提前犒賞三軍的請求,不該對軍中將士說及此事?」

    雲柳顯得有些遲疑,但還是點頭:「確實如此。」

    沈溪嘴角露出笑容:「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做事前確實應該反覆掂量,誰說我沒有考慮到結果呢?」

    「嗯!?」

    雲柳不太明白沈溪的意思。

    沈溪明知道朱厚照不太可能在沈溪領軍班師前就犒賞三軍,卻主動提出來試圖振奮軍心士氣,但現在朝廷沒有按照沈溪的建議實施,對軍中將士的心理肯定會造成重大打擊,在雲柳看來這麼做根本沒必要,甚至有點畫蛇添足的意思,不如先暗中跟朝廷奏請,不要給將士希望再讓他們失望。

    沈溪語氣平淡:「做事前應該合理有度,振奮全軍將士軍心士氣沒錯,就算最後朝廷不允,導致軍心受損,那也不是我的緣故,不是嗎?」

    雖然沈溪解釋得不是很清楚,但云柳瞬間明白過來,這種恍然大悟也讓她覺得很可怕,因為沈溪……似乎是故意激發軍中將士對大明朝廷、對正德皇帝的不滿。

    至於沈溪為何這麼做,雲柳理解不能,就好像沈溪做的很多事都不是她能理解的同樣的道理。

    沈溪說話適可而止,似乎不想揪著這個問題繼續跟雲柳探討下去,站起來舒展了下懶腰:「這次汗庭派來的使者是誰?」

    雲柳道:「依然是一位昭使,也就是巴圖蒙克的妃子,還有幾名隨從,這名昭使顯得很謙卑,表示只要大人能見她,一切都好說……另外,這個女人並非是之前幾次到我們營地拜訪的阿武祿!」

    沈溪點了點頭:「阿武祿是漢人,她對於漢人的規矩非常清楚,對於局勢有著深刻的瞭解,要是她的話,事情倒簡單多了……我知道哈屯是大汗妃子的意思,至於昭使嘛,我沒多少研究,韃靼人內部權力架構可真複雜……算了,先見過再說吧!」

    「大人,她……此人到底是個女流之輩,貿然接見,是否合適呢?」雲柳似乎有某種擔心。

    沈溪笑問:「怎麼,你怕一個女人跟我談判,我會對她做出某種妥協?若她真有這本事,那說明她有一定謀略和見識,或許能成為我在草原上所佈的棋子!」

    雲柳低下頭,不敢再非議。

    沈溪道:「連曾經不可一世的阿武祿,我都覺得她沒資格充當我的棋子,若這女人有那本事的話,倒是能讓我對草原人高看一眼。」

    「這是一個男權社會,就算女人再厲害,也會很快湮沒在歷史中成為傳說。可惜滿都海哈屯已死,不然我還真想見識一下這個草原上最厲害的女人到底什麼模樣!」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3-9 05:02
第二二四六章 選擇你的丈夫

    在雲柳引路下,沈溪到達安置來訪者的營帳。

    這一片營區警衛重重,帳篷門口也安排了幾個守衛,雲柳回頭對沈溪道:「她帶來的人都被安排在別處暫歇,均已繳械,若大人有令隨時可格殺。」

    沈溪搖頭:「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雖然她不算什麼使者,但至少是為談判而來,汗庭現在歸降我們,殺了她很容易激化與韃靼各部族的矛盾。」

    雲柳恭敬行禮,不再就此隨便說話。

    沈溪徑直進入營帳,但見不大的帳篷內,一名身著長袍、紅色頭帕纏頭,纖細的腰間掛有珊瑚和瑪瑙串作為飾物的女子正仰頭打量他,因為是白天,光線比較強,那女子的容貌被沈溪看得清清楚楚。

    這個女子不像一般草原女子那麼強壯,身材偏瘦,螓首蛾眉,櫻桃小嘴,倒有幾分江南女子的鐘靈毓秀,或許養尊處優久了,皮膚也比那些長年累月在陽光下暴曬的健婦更為白皙細嫩。

    到底是巴圖蒙克的女人,就算經歷兩世沈溪見過的美女很多,也不得不暗讚對方有八九分姿色。

    女子年約二十上下,不過沈溪不好判斷對方具體年歲,因為一個人保養是否得宜,對外表的影響很大。

    「大人,這個女子已搜過身,未發現有兵器,不過還是要小心些。」雲柳跟在沈溪後面進帳來,見沈溪揮手有屏退左右的意思,下意識地提醒一句。

    沈溪微微點頭,還是把侍衛喝退,如此一來雲柳更加小心,生怕那女子衝過來對沈溪不利。

    雲柳擋在沈溪前面,甚至連佩劍也拔了出來,橫在身前,似乎只要眼前女子有所異動,她便會立即結果對方的性命。

    沈溪看著女子問道:「能聽懂我說的話嗎?」

    「嗯。」

    女子微微點頭,星目顧盼流轉,好奇地問道,「你就是明朝兵部尚書,也就是大明皇帝委任的兵馬統帥,沈溪嗎?」

    雲柳對於漂亮女人有一種本能的敵意,大喝一聲:「大膽,居然如此對大人說話,你有那資格麼?」

    沈溪沒說什麼,似乎是默認了雲柳的說法,繼續打量那女子,只見對方巧笑倩兮,絲毫也沒有懼怕或者生氣的表情,不由暗自點頭,這女人到底是巴圖蒙克納入後宮的妃子,見多識廣,有一定膽略。

    在沈溪長久的凝視下,那女人臉上的笑容慢慢僵硬,不由往後縮了縮身子,似乎終於感受到一抹懼意,不再敢跟沈溪對視。

    「我代表部族前來跟大人商議……請大人冊立四王子阿爾蘇為可汗,讓他帶領我們草原人戰後重建,休養生息……我們必將效忠大明朝廷,從今以後再不敢對大明有任何不敬,每年都會向大明上貢。」女子低著頭說道。

    「這個提請我不是否決了嗎?」沈溪聞言皺了皺眉,隨即又道:「你還沒作自我介紹……你叫什麼名字?」

    女子偷看了沈溪一眼,回道:「朱蘭。」

    沈溪喝問:「你是漢人?」

    女子微微搖頭:「我不是純正的漢人,父親是草原人,母親是漢人,名叫琪琪格,朱蘭是大汗給我取的漢名……本來大汗說過會派遣我出使大明,不過一直沒有機會,我的父親曾在張家口堡營商,在那兒生活了幾年,所以我懂得漢文,但說得不是很好……幾年前大汗領兵攻陷張家口堡,我們一家被亂兵劫掠,流落草原,是大汗收留我們一家,又過了兩年,大汗娶了我。」

    「嗯。」

    沈溪會意地點了點頭。

    這女人說的是否屬實,並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至少這女人說話態度誠懇,可以交流一下。

    沈溪道:「我之前已派人對你和阿爾蘇說過,誰當可汗,不是我能決定,而是由我大明天子決定,現在陛下尚未對此做出裁定,我這邊也不敢僭越……若陛下說阿爾蘇有資格出任大汗,那就沒問題,否則的話……你是聰明人,應該懂規矩。」

    朱蘭秀眉微蹙,問道:「沈大人,有必要遮掩嗎?以我們所知,大明皇帝根本不會幹涉誰來當可汗,您才是草原人心目中的戰神,現在各部族都聽從您的號令,就連大明皇帝也給予您生殺予奪的大權,您想誰當可汗,誰就能當!」

    說話間,朱蘭用熱切的目光望著沈溪,好像這件事對她來說很重要,必須得到肯定的答覆。

    沈溪沒有回答,作為目前草原事實上的主宰者,沒必要去對一個草原女人解釋太多。

    雲柳看了沈溪一眼,覺得自己應該出來吆喝一下,打擊這個女人的囂張氣焰,於是道:「別不識好歹,大人已對你優待有加,親自接見並跟你說明情況,若是你再胡攪蠻纏,別怪我們對你不客氣。」

    朱蘭根本沒把雲柳放在眼裡,只是眼巴巴地看著沈溪,迫切想得到答案。

    沈溪舒了口氣:「你跟阿爾蘇是什麼關係?」

    「我不明白沈大人的意思……我跟阿爾蘇的關係,您不都知道嗎?我是可汗的女人,而他是可汗和滿都海哈屯生下的兒子,我就算想跟他有關係也不可能……」朱蘭疑惑地回道。

    沈溪又問:「那你有兒子嗎?」

    朱蘭先是一愣,隨即搖頭:「我沒有為大汗誕下一兒半女,大汗對我不是很上心……我不過是大汗用來跟大明溝通的工具罷了。」

    沈溪笑著調侃:「你倒是清楚自己的定位,所以你現在表現得如此急切,是準備將來下嫁阿爾蘇,讓自己成為新的哈屯,以後你跟阿爾蘇的兒子便可以當草原的大汗,重演當年滿都海哈屯傳奇的一幕?」

    因為沈溪這個問題太過尖銳,朱蘭一時間難以作答,她雖然看起來說話氣勢十足,但其實身體一直顫抖個不停,目光閃爍,顯然沒什麼底氣。

    在沈溪追問下,朱蘭越發緊張,結結巴巴地回道:「我……我不敢……這麼想……」

    沈溪道:「那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我不會立阿爾蘇為可汗,我朝陛下也不會選他,至於是誰,現在還沒定下來,至少不會是一個成年或者即將成年的黃金家族後裔,選一個孩童,相對來說比較好控制。」

    朱蘭聽到這話,顯得很驚訝:「沈大人,您不妨多考慮一下,如果草原由一個未成年的男子來掌控,誰站出來維護大局呢?」

    沈溪微笑著回道:「誰來維護大局,這個問題我暫時沒考慮清楚……或許,你朱蘭有這個本事?」

    「啊?」

    這下又輪到朱蘭驚詫了。

    沈溪道:「若你下嫁阿爾蘇,他將來會如何對你,實在不好說……若你想當第二個滿都海哈屯,最好就是下嫁巴圖蒙克一個年幼的兒子,至少未來十年間,你都能控制草原局勢,你或許可以成為草原上人人傳誦的哈屯,流芳百世。」

    當沈溪說出這話後,不但朱蘭覺得不可思議,連雲柳都覺得沈溪有些異想天開。

    雲柳心想:「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這女人明明只是前來傳話的,並沒有什麼野心,能力如何也是未知數,但聽大人的意思……好像是鼓動她站出來掌權,難道這就是大人經營草原的計畫?」

    沈溪問道:「朱蘭,你很有膽色,居然敢兩次到我這裡來傳話,我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我給了你最好的機會,你是否現在就做出抉擇,以便讓我進行下一步安排呢?」

    朱蘭斷然搖頭:「抱歉,沈大人,我沒資格做哈屯,因為我草原人的血統不那麼純正……畢竟我說了,我母親是漢人,因此即便我生下兒子,也不會被草原人承認。」

    雲柳趕忙道:「大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此女絕對不可信任。」

    沈溪好像沒有聽到雲柳的提醒,笑著說道:「我說你有資格你就有資格,沒有人可以質疑!做人,哪裡能一點野心都沒有?你朱蘭難道真的不想當哈屯?巴圖蒙克已是過去式,就算他能殺回來,也沒辦法再任大汗……」

    「大明朝廷的態度是堅定的,巴圖蒙克必會死,圖魯和巴爾斯也必會死,至於阿爾蘇……或許我會帶他去見我朝陛下,安安穩穩過完下半生,又或許為了安各部族的心,在汗部大會後直接被殺掉……」

    朱蘭一臉驚恐地問道:「沈大人不是說不製造殺戮嗎?」

    「一切都要看你的決定……你覺得巴圖蒙克那些幼子中,誰有資格來當草原大汗?」沈溪厲聲問道。

    因為沈溪突然變臉,朱蘭似乎嚇著了,遲疑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回道:「我……我真的不知道。」

    「那我就幫你做決定……必須要是個四五歲大的孩子,你可以當他的哈屯,以後你就是草原的女主人,不知你意下如何?」沈溪冷冰冰地問道。

    沈溪這番話,完全不顧別人怎麼想,朱蘭聽到往後連退幾步,顫抖著聲音問道:「沈……沈大人是不……不想讓我回汗庭了嗎?」

    沈溪點頭:「你是個聰明人,既然是要做哈屯的人,當然要留在營地裡,你若選擇逃跑的話,我會派兵把整個汗庭上上下下全給滅了……你肩上的擔子不輕啊。」

    「我不會逃走。」

    可憐的朱蘭,雖然有一定勇氣,可惜卻沒多少見識,被沈溪耍得團團轉,只能委屈作答。

    沈溪道:「你不逃走最好,巴圖蒙克那些年幼的兒子,現在都在我的營地裡,稍後你去挑選,看中誰便讓他當你未來的丈夫,同時也會出任大汗……你覺得如何?」

    「不行,不行!」

    朱蘭好看的眼睛瞪得溜圓,顯然極為懼怕。

    她本來只是為阿爾蘇博羅特來當中間人,最初跟四王子一起過來,也只是充任翻譯的角色,這次阿爾蘇博羅特內心惶恐,不敢到明軍營地,生怕沈溪把他殺了,所以只是派朱蘭一個人來,卻沒想到沈溪會把朱蘭當作棋子使用。

    沈溪冷聲道:「現在由不得你來做主,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你若是違背我的意思,那我就滅掉汗庭。對我來說,要麼汗庭完全聽從我的號令,要麼就被徹底毀滅,只有這兩種選擇,而你就是決定汗庭命運的關鍵。」

    「朱蘭,我提醒你,你一定要慎重選擇你未來的丈夫,不要讓你自己和我失望啊!」

    沈溪扣下阿爾蘇派來的使者,並且讓此女決定讓誰來當草原的大汗,這在雲柳看來完全不可理解。

    明明說是大明天子才能決定的事情,現在完全拋諸腦後,沈溪自己也不做決定,反而讓一個女人來定誰當她丈夫,進而定下由誰來當可汗,雲柳覺得未免太過兒戲了。

    「你先好好考慮吧,稍後我再來聽取你的決定。」

    沈溪沒有馬上讓朱蘭決斷,讓對方先消化一段時間,帶著雲柳離開帳篷。

    出來後,雲柳緘默不言,不過沈溪瞭解她的脾性,一直等回到中軍大帳,才打破沉默。

    「你是否覺得,我讓那個朱蘭來決定誰當可汗,會讓事情變味,跟你所預期的不符?」

    雲柳低下頭,謹慎地回答:「大人要如何安排,卑職沒資格非議。」

    沈溪笑了笑:「不管你怎麼認為,草原人都有他們固有的思維邏輯,這個朱蘭雖然沒有當年滿都海哈屯有魄力,但她到底是巴圖蒙克的女人,只要我給予她權力,那草原各部族就會乖乖俯首稱臣……反之,若我讓阿爾蘇當可汗,一定會有人出來反抗。」

    雲柳想了下,若有所思地問道:「所以大人要栽培一個對各部族尤其是中小部族沒有威脅的稚童當可汗,再由這個女人掌權,目的是平衡各方權力?」

    「大概是如此意思吧。」

    沈溪點頭道,「滿都海當年做出的選擇,其實最正確不過,她成就了達延汗,但其實也毀了達延汗……」

    「巴圖蒙克在滿都海保護下,一路順風順水成長,最後接手的是一個穩固而強大的部族。巴圖蒙克看起來不可一世,但他的名望大多是滿都海給予的,達延部一直打勝仗還好,沒人質疑,但在對大明作戰中連續敗北,尤其是榆溪河一役,幾乎把滿都海打下的基業悉數葬送,巴圖蒙克紙老虎的面目展露無遺,再想統治草原已是有心無力。」

    雲柳道:「那大人覺得,是否有必要將達延部四王子阿爾蘇給殺掉?這個人怕是不會甘心俯首稱臣,因為按照草原上的規矩,他是拋開幾個成年王子後最有可能當可汗的,就算他沒有反心,其他人也會慫恿他出來爭奪汗位。」

    沈溪先是點頭繼而搖頭,臉色陰沉:「照理說不太可能,阿爾蘇還未成年,跟他三個兄長不同,從來沒被作為儲君培養,只要我能把他利用好,巴圖蒙克一定會拋棄這個兒子……我準備把阿爾蘇帶到中原,長期囚禁,將他作為對付草原人的一個後手,有人想作亂,那就把阿爾蘇或者他的後代推出來當可汗,挽救草原危局!」

    雲柳對沈溪說的這番話驚嘆不已,她這才明白沈溪早就做好全盤計畫。

    對於誰來當可汗,其實沒多大區別,反正是從巴圖蒙克那些沒有成年的兒子中挑選,但阿爾蘇博羅特則是作為沈溪儲備的棋子,為將來草原的再次反叛做好鋪墊。

    沈溪道:「三天後就是汗部大會,等汗部大會結束,草原上的秩序基本就穩定下來了,朱蘭和她的小丈夫,將會被送到張家口堡去朝拜大明天子,剩下的事情可以由那些部族首腦負責,巴圖蒙克想回來奪權,困難重重……唉!」

    說到最後,沈溪似乎覺得有些可惜,嘆道,「若是能殺了巴圖蒙克,就沒這麼多麻煩了,可惜啊可惜!」

    ……

    ……

    沈溪扣下朱蘭不到兩個時辰,阿爾蘇博羅特又派人來跟沈溪接洽,請求放還朱蘭,同時再次表達出任可汗的願望。

    這次帶來消息的仍舊是雲柳,沈溪皺眉不已:「沒想到阿爾蘇還不死心,屢屢派人來接洽,有本事他就發動叛亂,跟我對抗,否則就老老實實待著……或許他有本事跟那些部族的人談談,說動大多數人推舉他當可汗呢?」

    雲柳道:「如此回覆阿爾蘇?」

    沈溪想了下,提起筆道:「我寫一份書函,讓使者帶回去,這樣阿爾蘇就清楚自己的定位了……當然,也許他有膽子跟我作對呢?」

    雲柳覺得沈溪此舉明顯是逼迫阿爾蘇博羅特反抗,目的是徹底消滅對方,因為雲柳知道如今韃靼人根本沒能力跟沈溪對抗,對抗只有死路一條。

    等把信寫好,沈溪順手交給雲柳,「你拿去給阿爾蘇的使者,讓讓回去勸他們的四王子認清楚現狀,現在不是我不想讓他當可汗,而是其他部族對他有意見,再就是我朝陛下也對一個快成年的王子出任大汗不放心,這讓我很為難……但他或許可以做個濟農,讓他自己選擇是反抗,還是俯首接受。」

    雲柳點了點頭,明白即使讓這個阿爾蘇博羅特當濟農,也會被送到京城,做一個傀儡,總歸這個四王子不反抗,未來就在大明境內的濟農府邸過圈禁的生活。

    或許對於阿爾蘇博羅特來說,不如直接反抗來得實在。

    沈溪道:「等你辦完事情,再跟我去見朱蘭,看看這位我指定的哈屯是否做出正確的決定!」

    ……

    ……

    一個時辰後,當沈溪再次見到朱蘭時,對方還有些精神恍惚。

    顯然她沒料到自己有一天會有機會當上哈屯,巴圖蒙克從來沒給她這種希望,而現在給她希望的居然是達延部最大的敵人。

    「朱蘭哈屯,請允許我這麼稱呼你。」

    沈溪笑呵呵地問道,「怎麼樣,思考得如何了?是否決定跟我合作,再就是選誰來當你的丈夫?」

    朱蘭站起身,望著沈溪道:「沈大人,您為何要為難我這樣一個弱女子呢?我沒有資格做這種選擇,草原上的事情,一向都是由男人來決定的。」

    沈溪道:「你可以把自己想像成滿都海哈屯,當初正是她的選擇,讓草原迎來中興的希望,不過很可惜,這種中興並不是大明希望看到的,尤其是達延汗對大明圖謀不軌,屢屢犯邊不說,還一度進攻大明京師,罪不可赦,所以現在我需要重新修正你們的制度,由你來擔任滿都海的角色,作出正確的選擇。」

    朱蘭搖搖頭:「我根本就沒有滿都海哈屯那樣的勇氣和魄力,沒法上戰場跟敵人廝殺,只能守在汗庭,伺候大汗,為大汗生孩子。」

    聽到這話,雲柳多少有些鄙夷,覺得這個女人有機會上位卻不懂得把握機會,現在居然還跟沈溪爭辯,跟找死沒多少區別。

    沈溪冷聲道:「我說過,你沒有選擇能否做哈屯的權力,只有選擇誰當你丈夫的權力,要不我將巴圖蒙克那些年幼的兒子都找來,讓你當面挑選?他們對你的態度肯定有所不同,誰更順從你,最好是母親已死的那種,你就能成為他的依靠,而誰被你選中,他就是草原之主,或許因為你和他的存在,草原人會過上跟中原人一樣的富足生活,到那時你就是草原的功臣。」

    朱蘭目光迷茫,搖頭道:「非得如此嗎?我不懂這些。」

    雲柳怒道:「讓你選便選,連大人的話都不想聽,你是想自己找死,還是眼睜睜看著巴圖蒙克那些兒子在你面前不甘地死去?」

    「我選,我選。」

    到了這個地步,朱蘭已經別無選擇,只能答應下來。

    沈溪微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未來你會為今天的選擇感到慶幸,不然的話你會跟巴圖蒙克的那些女人一樣,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現在你非但不用死,還能成就一段佳話,歷史也會記下你一筆。」

    顯然沈溪說的話,並非朱蘭在意的,卻不得不遵從沈溪的意思行事。

    沈溪道:「雲侍衛,帶她去挑選未來的可汗……年歲在六歲往下,最好看起來精明一些,不然有點兒對不起巴圖蒙克,居然找個傻兒子繼承汗位,他不怨我才怪!」

    「是,大人!」

    雲柳心中也滿是戲謔。

    巴圖蒙刻苦心積慮跟明朝軍隊作戰,戰敗後連誰繼承汗位都不能做主,還是由敵人幫他挑選。

    不過沈溪也算講仁義,沒有讓外姓繼承汗位,算是給足了巴圖蒙克面子。

    不過從道理上講,黃金家族如今只剩下巴圖蒙克一脈,沈溪選誰也逃不出巴圖蒙克兒子的範疇。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3-9 05:04
第二二四七章 建行在

    草原上即將舉行聲勢浩大的汗部大會,對於韃靼各部族來說有著極為深遠的影響……但這一切對於張家口堡行在的人來說,連水花都沒冒起一個,基本沒有反響。

    距離九十九泉之地實在太遠,朱厚照的聖旨中也沒有傳達誰來當可汗,一切都聽從沈溪安排,只要沈溪決定誰來當可汗,人就會被送到京城接受大明天子冊封,到時候朝臣倒是可以議論一下這麼做是否妥當。

    因為朱厚照沒有召見群臣商議,使得陸完等人也不會隨便發表什麼意見。

    本來誰來當草原可汗,並不歸兵部管,要是形成制度的話,以後這一塊的權力倒是會劃歸禮部,但現在一切都處於摸索階段,沒有人可以干涉,既然連皇帝都沒提意見,大臣也就只需等最後的結果。

    此時陸完等人仍舊擔心巴圖蒙克和圖魯博羅特等人東山再起。

    「……沈尚書利用草原部族內部矛盾,將韃靼國師蘇蘇哈殺死,既是妙招也是險招。蘇蘇哈是郭爾羅斯部的傑出人物——托郭齊的兒子,托郭齊能征善戰,曾被滿都海以大汗的名義敕封為少師,為韃靼一統立下過汗馬功勞。」

    「托郭齊英年早逝後蘇蘇哈接過了郭爾羅斯部的統帥權,甚至還超越父親成為韃靼太師,可惜此人野心大能力卻不足,被沈尚書設計誅除,如此一來韃靼內部分裂越發嚴重,肯定會有人暗中跟巴圖蒙克聯絡,對我北徵人馬不利……」

    陸完將得到的消息彙總,在例行的軍事會議上進行分析。

    這次會議還有王敞和王守仁、胡璉、許泰等人參與,除了對當前的戰略局勢進行預判外,對下一步大軍班師回朝之事也要進行商議,拿出個結果。

    許泰是朱厚照派來旁聽的,小擰子等太監沒資格參加這次會議,因為到現在司禮監掌印人選也沒有定下。

    王守仁道:「以陸侍郎看來,兵馬幾時從草原撤回,更為穩妥?或者可以上疏陛下,由陛下定奪。」

    當前軍方面臨的最大問題,在於看似控制住了局勢,但手上卻沒有調兵權,陸完等人在朱厚照的皇權面前近乎是虛職,雖是朝中重臣,實際上卻僅僅是作為參謀一樣存在,所做出的任何決定都需要朱厚照來批准。

    張苑之前之所以可以控制軍政事務,便在於此,朱厚照自己不務正業,對大臣的防備心理卻很深,基本把權力收攏回去,調兵必須要有他的命令,使得代表他行使皇權的司禮監的權力跟著擴大。

    但在張苑倒台後,戴義和高鳳暫時沒有得到朱厚照的信任,在新司禮監掌印正式任命之前,軍方手裡終於有了一定權力,但也不是決定權,僅僅是他們的顧問參議可以直接對接朱厚照,但也要先過司禮監和小擰子等中間人的口,只是這些人在其中不會形成太大的阻撓罷了。

    能上達天聽,在大臣看來便已經是一種極大的進步和突破,這也是大明朝廷相對無奈的地方。

    陸完遲疑了一下,回道:「幾時回兵,並未我等能所決定,沈尚書在草原上恐怕會遇到一些麻煩,之前不是有消息說,關外的戰事基本結束,現在卻又獲悉蘇蘇哈被殺,韃靼內部被分化瓦解……形勢每天都在發生變化,我們身處張家口堡,鞭長莫及啊。」

    陸完說的話,多少有推搪之意,他不想做建議,因為他心裡很清楚,即便他做出一些決定,朱厚照也未必會准允,沈溪那邊更不可能執行。

    既然人在張家口堡,對於草原上的形勢不瞭解,那陸完寧可聽命於沈溪行事,反正從官職上來說,沈溪作為兵部一把手,才有真正的決策權,而且沈溪在朱厚照心目中的地位遠在他之上,聽沈溪的總歸沒錯。

    至少過去這幾年,沈溪做出的軍事佈局最終都取得成效,這場對草原的大勝也幾乎是沈溪一人成就的。

    王敞本來沒說話,但此時卻有了不同的見解,道:「沈尚書要在草原上開什麼汗部大會,這是要讓那些韃靼人自己來決定誰當可汗嗎?對了,巴圖蒙克到底有幾個兒子?」

    王守仁回道:「從之前得到的情報看,達延汗有七個兒子,俱為滿都海所生,不過似乎巴圖蒙克後宮還有別的妃子,至於為其生了幾個兒子則不為人所知……因為不是嫡子,在此之前並無繼承可汗權力的可能。」

    王敞笑道:「這下有趣了,沈尚書的意思,是要讓這些妃子生下的兒子來當可汗吧?那巴圖蒙克可能會不太樂意……誰來當他的繼承人,居然要由一向敵視的大明朝廷來作決定,他還不得氣死?」

    這邊王敞笑得很開心,胡璉和許泰等人跟著一起發出哄笑,似乎也覺得這件事很有趣。

    但陸完和王守仁卻笑不出來,便在於安排誰來當可汗,並不單純是要去噁心巴圖蒙克,或者侮辱草原人的傳統,更像是在走一步很大的棋,陸完和王守仁都能理解沈溪在其中發揮的作用,也能感覺到其中的困難。

    想徹底平定草原,就必須以夷制夷,一個可汗的挑選,決定了未來幾十年草原的命運,也關乎到未來幾十年大明邊境的安穩。

    陸完看著許泰,問道:「許副總兵,不知陛下有何安排?」

    在沒有明確草原形勢的情況下,陸完想從許泰口中得知朱厚照的一些看法,皇帝的意見在此時非常關鍵。

    許泰則被問懵了,在這麼一群高官面前,他還沒到錢寧那樣自恃為寵臣、嬌縱跋扈的地步,當即恭敬地回道:

    「陛下只是派擰公公傳話讓卑職前來與會,並未有更多交待,回去後,卑職也只是將這次商議的結果告知擰公公,再由擰公公轉告陛下。」

    陸完點了點頭,又看著胡璉問道:「現在宣府地方糧草補給,還算充足吧?」

    胡璉略微思索後,才帶著擔憂說道:「短時間內,應該並無太大問題,但若時間拖得長久,怕是沈尚書當初籌集的糧草未必能撐得住……九邊各地本身糧食就不夠,無法支援宣府,京師各糧倉最近也並未送糧食前來。」

    等胡璉說完這話後,在場的人突然意識到,這場戰爭居然是沈溪自己掏腰包,自行策劃,又去組織兵馬和行軍,終於完成了一次可以名留青史的戰爭。

    想到這裡,眾人相視一眼,沒有再對沈溪的事發表議論。

    好像沈溪做任何決定,都有其道理,就算失敗似乎也是沈溪跟正德皇帝的事情,他們沒資格說三道四。

    王守仁有些擔憂地道:「是否要將軍中糧草有缺的事情,上奏陛下,讓陛下著令戶部調撥糧食到宣府?」

    陸完若有所思,微微搖頭:「之前陛下態度堅決,未讓戶部負責徵調糧食,宣府本來就是西北糧倉,如今連宣府都缺糧,只怕九邊缺糧的情況更甚,指望從三邊或者是偏關、大同等地調撥糧食到宣府,不切實際。」

    「此外,戶部一直說京城缺糧,反對對草原用兵,估計現在也不會開這個口,以免給陛下留下不好的印象。既如此,不如讓軍中節衣縮食,同時通知草原關於這邊的真實情況,讓沈尚書有個心理準備。」

    「嗯。」

    這次連王敞也在點頭。

    既然缺少糧食,堅持不了太長時間,大軍長久在外也恐京城生變,不如早些班師回朝,但現在沈溪沒回來,大軍還要留在張家口堡一線繼續消耗糧草,戰爭狀態也未結束,想改變現狀只有讓沈溪早些回來,如此此戰才算暫告一段落。

    陸完再道:「也要奏請陛下,既然九邊各處戰亂基本平息,也該重新組織生產,西北的屯田不能停歇,秋播眼看就要開始了!」

    王敞笑著說道:「你想的事情可真多,連戶部的事情都考慮到了,不如把這邊的情況告知京城,讓戶部自行奏請……」

    「不過,對於戶部會不會撥糧,我這邊倒有不同看法。之前戶部一直宣稱缺糧,但實際上京城各糧倉都是滿的,只是謝閣老不想朝廷對草原用兵,才以糧草不足為藉口,反對沈尚書的計畫。」

    「但現在沈尚書已經領兵取得對韃靼人的決定性勝利,戶部這個時候再不表現一下,恐怕更會遭來陛下的反感,如此一來,恐怕戶部上下反倒會積極撥糧,以減輕罪責!」

    「那行吧,可以去函京城,看看戶部是否肯撥糧,至於秋播之事,則無需那麼麻煩!」陸完一邊斟酌一邊說道,「傳信到戶部,由戶部奏請,再由陛下批閱後傳達九邊各處,至少要耽擱旬月,此時為何不由我們自行上奏?」

    「我們考慮的事情,對大明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不怕被人指責僭越,畢竟一切都是為大明江山穩固。」

    王守仁連忙點頭:「陸侍郎所言在理,一切都是為大明江山社稷著想,就不論是什麼衙門該做什麼事了;再者,本身屯田事務,就該是九邊地方考慮的事情。」

    陸完望著王守仁道:「伯安,你乃宣大總制,宣府、大同地區的屯田事宜本就由你負責,這件事你來提出最好不過。」

    這邊陸完一邊說只要是為大明,就不分衙門,卻遵從典章制度,找了個折中之策讓王守仁以宣大總督的身份上奏,其實也是對朝廷制度的一種遵循。

    王敞道:「還是你考慮周到,那伯安回去後趕緊上奏為好,事關來年收成,這件事拖不得。」

    胡璉請示:「兩位侍郎,如今張家口堡內外駐紮兵馬太多,且未有出兵計畫,是否先將宣大地方兵馬撤回駐地,以減輕張家口堡這邊承受的糧草不足的壓力?」

    陸完望著胡璉,本來他對胡璉有些輕視,到底從會試、殿試成績以及入仕資歷來說,胡璉沒有資格一下子跳到宣府巡撫這麼重要的位子上,完全是沈溪打破陳規,堅持把胡璉安排到朱厚照身邊代表他領軍,才有這種火箭式的提升。

    但從多日來胡璉的說話辦事,陸完發現此人的確是實幹派,除了偶爾顯得衝動易怒外,其餘時候做事非常妥帖,想的事情也很周到。

    「可以上奏。」

    陸完道,「總歸一切要由陛下來定,為人臣子,只需為陛下治國提供參考,決定權並不在我等身上。」

    ……

    ……

    朱厚照從小擰子口中得知陸完等人商議的結果後,神色不喜不悲,讓小擰子琢磨不透朱厚照的意思。

    不過旁邊麗妃似乎看明白了,她本來就很自信,在皇帝面前也能表現出自身全方位的魅力,讓朱厚照信任她,麗妃懂得如何才能贏得聖寵。

    麗妃笑著說道:「恭喜陛下有這麼多專心為朝廷做事的能臣,幾位大人已做出決定,請戶部從京城調撥糧食,再催促沈尚書回兵,看來距離大軍凱旋之日已為期不遠了。」

    朱厚照皺眉:「他們這麼著急催沈先生回來,朕其實是能看懂的,不過他們要戶部從京城調撥糧食,卻有不妥……如此是否會讓世人覺得朕言而無信?當初朕可許諾過,這次戰爭無論勝敗都不從戶部調糧,現在不是要讓天下人恥笑?」

    朱厚照向來最顧及面子,讓他做出折損顏面的事情,比殺了他還難受。

    若是換作旁人,必然不會去忤逆朱厚照的意思,但麗妃卻偏向虎山行,正色道:「之前戰事尚未有結果,謝閣老等人怕沈尚書浪費國帑,打無意義的仗,對沈大人、對陛下不信任,才會說糧草不足……」

    「現在一切足以證明,謝閣老他們根本是多慮了,沈大人在草原上打了這麼大的勝仗,有誰敢非議陛下的聖明?現在若不徵調糧食,讓得勝的將士節衣縮食,會嚴重影響陛下的名聲……陛下以為呢?」

    朱厚照馬上釋懷,笑著說道:「愛妃說的對,朕不能只記得當初的承諾,而罔顧將士的真實需求,致軍心士氣受損……打了勝仗還要餓肚子,他們肯定會覺得朕不是一個稱職的皇帝。」

    朱厚照態度的轉變,讓小擰子對麗妃的佩服進一步加深。

    小擰子心想:「好像除了麗妃娘娘,旁人都說不動陛下,這可真是稀罕事,難道以後大明會由一個女人來做主?不過這樣也不錯,我選對了人,以後聽從麗妃娘娘的意思行事,總歸不會出亂子。」

    解開心結後,朱厚照的語氣顯得隨和許多,道:「既然陸侍郎等人做出的決定有道理,朕有什麼理由反對?趕緊安排人手,便照著會議決定做事吧,把宣府周邊徵調來的人馬暫時撤回,只需等候最後的論功請賞即可!」

    小擰子很想說,這些人不過是到張家口堡走一遭,也沒打勝仗,怎麼就是要論功請賞?

    但就算小擰子心中腹誹,卻不敢亂說,在麗妃這樣一個聰明人面前,他覺得自己太過愚鈍,連以前他覺得自己最擅長的揣摩上意,好像都不行了,遠不如一切聽從麗妃的建議行事來得安穩。

    朱厚照再道:「不過就是沈先生這邊,他若能早些回來,這次戰事早點兒結束也還好……朕可不想在張家口堡停留太久,但若是不留在這邊的話……這麼回去,沒有足夠的軍功傍身,又不像那麼回事……」

    麗妃笑道:「陛下,若您實在覺得在張家口堡無聊的話,那為何不在這邊設立一個行在,重新修繕院落,再從京城調撥一些人手過來,甚至在張家口堡也設立一個豹房呢?」

    「嗯!?」

    朱厚照眼前一亮。

    他之所以想回京,並非是因為別的,就在於京城有更為安穩和自在的生活,張家口堡畢竟是邊塞,這邊的玩樂資源太少。

    但現在麗妃提醒他,你可以在張家口堡也設立一個吃喝玩樂的行宮,那一切煩惱不就解決了嗎?

    「有道理!」

    朱厚照猛地一拍大腿,興致勃勃地說道,「還是愛妃想的周到,朕就這麼決定了……小擰子,你安排人傳命京城,令東廠和錦衣衛通力配合,把豹房內的東西給朕運過來……要以最快的速度,必要時可以出動京營,全力以赴,同時順帶把朕留在京城的好友也請過來,朕想跟他們喝酒言歡!」

    此時的朱厚照,突然想到鄭謙和蘇通,這二人跟他以市井之身論交,精擅吃喝玩樂之道,跟他們相處朱厚照很有感覺。

    因為御駕親征,朱厚照已經許久沒跟平常人喝酒,而跟錢寧和許泰等人飲宴,完全喝不出與蘇通和鄭謙喝酒的味道,畢竟蘇、鄭二人才是真正的市井紈褲子弟,至於錢寧和許泰根本不知如何以小市民的心態跟皇帝相處。

    麗妃一聽,便明白朱厚照的需求是什麼,微笑不語,心裡卻已有定策,準備好接下來為朱厚照安排怎樣的節目。

    小擰子根本不知如何迎合皇帝,只能照吩咐辦事。

    在小擰子出門的時候,聽到朱厚照對麗妃說:「若是能在這裡設一個豹房,就算人在西北邊塞也能過得逍遙快活,既如此還回京城做什麼?朕不如留在這邊守禦疆土,做一個開疆拓土、保衛家國的聖君明主!」

    至於後面朱厚照再說什麼,小擰子已聽不到,但他卻知道,這會兒正德皇帝私慾又開始膨脹,到了該給皇帝找女人的時候。

    ……

    ……

    當晚朱厚照燈紅酒綠,麗妃也陪在他身邊到半夜。

    到朱厚照臨幸別的女人的時候,麗妃選擇退下,因為她的身體不太適應這種夜夜笙歌的生活。

    「娘娘,您怎出來了?」

    小擰子沒有獲准在裡面伺候,等見到麗妃出來,趕緊迎過去,以為麗妃有什麼吩咐。

    麗妃道:「陛下喝完酒,要臨幸女人,難道本宮也要留在裡邊,自取其辱?」

    小擰子望著麗妃,好似在說,你不想得到恩寵,為陛下生下長子?

    但小擰子不敢隨便多言,麗妃帶著他一路回到別院,進了房間,太監把茶水奉上,麗妃喝過後才問道:「擰公公你已把修造行在的事情安排好了嗎?這行在,怎麼個修法?」

    小擰子驚訝地回道:「這些不是應該聽從娘娘您的吩咐嗎?這可是娘娘您建議的……奴婢哪裡知道怎麼辦啊?」

    麗妃沒好氣地道:「說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修行在需要銀子,本宮去哪裡弄銀子回來?再者,人手方面,你準備如何調遣?」

    小擰子聽到後不由哭喪著臉,這些事他並不認為該由他來考慮,覺得自己是在被麗妃為難。

    麗妃蹙眉道:「擰公公,你也該留點兒心了,你不是想控制司禮監?卻不懂為陛下辦事,光會聽令做事,那你跟一個普通的太監有何區別?」

    「是,娘娘,奴婢不太會做事,這不才會聽娘娘您的?」小擰子有些委屈,眼巴巴地望著麗妃說道。

    麗妃道:「你是誠心不想動腦子是吧?什麼事都能靠本宮的話,那本宮又何必找擰公公你來做事?找旁人不是更好?」

    或許是意識到這麼教訓小擰子不太合適,麗妃話鋒一轉,「你幫陛下做事,邀得聖寵,最好就是把事情做漂亮些……陛下不想多花銀子,就算用戶部的銀子,陛下也會心疼,陛下對於國帑看得很重。」

    小擰子想了想,問道:「那依娘娘的意思……號召地方富戶募捐?」

    麗妃又白了小擰子一眼,問道:「之前讓你去收攏那群曾投靠張苑的地方大員,你做得如何了?」

    小擰子一怔,隨即搖頭:「娘娘也說了,現在還沒定下誰是司禮監掌印,那些人不肯隨便歸附……他們也在觀察形勢,想要讓他們出銀子,不太現實吧?」

    說來說去,小擰子一直強調困難,好像什麼事都只等麗妃來提點。

    這讓麗妃非常氣惱,她對小擰子看重,主要是因為小擰子是朱厚照的近侍,朱厚照對身邊人很重視,覺得小擰子可堪大用,同時也是在跟張苑對抗時,她需要分化瓦解一些勢力,其實她在心目中,並不覺得小擰子有多大能力。

    而且小擰子還膽小怕事,再加上年歲小,做事不夠沉穩,這種種毛病讓麗妃覺得自己找錯了人。

    麗妃道:「這樣吧,你去跟軍方的人說,現在戰事結束,讓他們派一些士兵來幫忙修築行在,如此先解決人手不足的問題。至於銀兩用度方面,你先去跟周邊地方大員借銀子,一定要打著『借款』的名號,誰不肯拿錢的話,他們的仕途就到頭了……不要跟富戶徵集錢糧,那樣做沒什麼必要,你要學會讓人主動把銀子送來。」

    「娘娘高明。」

    儘管覺得困難重重,小擰子還是恭維麗妃一句。

    麗妃嘆道:「如果陛下能長久留在張家口堡,對你小擰子也是一次難得的提升機會,回到京城,陛下身邊各勢力的人更多,你有自信能戰勝那麼多管事太監?到時候怕是宮裡的貴人,也會幹涉司禮監的事情吧?」

    「是,是!」

    小擰子似乎已經不顧麗妃說什麼,他只負責應聲。

    麗妃看出小擰子不太上心,心裡嘆息一聲,捂嘴打了個呵欠,滿臉疲倦地道:「擰公公,你平時應該收受不少錢財,必要時也該拿出一些孝敬陛下……你要記得,這是你上位的最好機會,若是你能把事情辦好,本宮也有理由在陛下面前表揚你的功勞,你也能得到陛下更多的欣賞。」

    小擰子道:「那娘娘,奴婢是否有必要把所有銀子拿出來?」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麗妃毫不遮掩地道,「你若是能徵募到更多錢財,那你可以自己少花些,你想想當初劉瑾是怎麼做的?劉瑾處處都逢迎陛下,讓陛下從來不為缺銀子操心!」

    「另外,你對下面的人要善待一些,他們才會信服你,所以你儘量不要向陛下身邊的太監伸手,至於依附你的人……唉!很多事,需要你自己琢磨,本宮能提醒你的就這麼多,你做好事情,本宮才會高看你一眼。」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3-12 04:31
第二二四八章 國師之位

    官山衛舊地。

    子時剛過,雲柳便來啟奏:「大人,那個韃靼女人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把她的小丈夫人選給確定了下來……滿都海那些兒子年歲太大,一個都不適合,所以只能從巴圖蒙克其他妃子誕下的王子中選擇……這個挑中的王子,他母親早死,今年虛歲六歲,名叫可索博……大概是如此稱呼!」

    沈溪道:「什麼可索博,乾脆更名為可索博羅特,以後他就是草原之主,至於他的封號,要等陛下來定,以後達延部也要改名字了。」

    雲柳再次請示:「大人真的要讓那韃靼女人當草原人的皇后?她……沒什麼見識,更談不上能力,若是各部族首領反對的話,她可沒辦法保護她的小丈夫。」

    「那不是重點!」

    沈溪扁了扁嘴,不以為意地說道,「我只做我應該做的,難道幫草原人確立了大汗,我還得派駐軍隊,幫他們化解危機不成?或許我前腳撤兵,巴圖蒙克的兵馬後腳便殺來,也不是不可能。」

    「就算巴圖蒙克現在身邊只有三兩千殘兵敗將,比起當初滿都海起兵時也要強多了,單個部族根本就難以抵禦,必須所有部族攜起手來,才能對付。這些草原上的部族,為了保住自己的權力,必須要團結一致……終歸未來存在很多變數,不過這草原卻愈發熱鬧了,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裡沒法威脅我大明邊陲安穩。」

    雖然沈溪已定下由可索博羅特出任韃靼大汗,但暫且未對外公開,只有少數人知曉。

    軍中胡嵩躍等將領不關心這個,他們只知道韃子可汗要換人了,還是換個孩子來當,至於別的事情跟他們無關,他們只負責考慮怎麼才能打勝仗,其他事情只需要聽從沈溪命令就是了。

    放下一樁心事,沈溪把注意力放到了阿爾蘇博羅特身上,不過從反饋的情況看,這個韃靼四王子的提請雖然被沈溪否決,依然保持了低調,留在自己的營帳裡不出來,並沒有四處串聯,陰謀反抗。

    以沈溪預料,阿爾蘇博羅特做的這一切基本是巴圖蒙克在暗中操控。

    沈溪努力找尋巴圖蒙克的行蹤,一切信息都表明其領兵往漠北逃去了,但很多事不能就此定奪,巴圖蒙克絕對不會甘心把權力旁落他人,沈溪預料巴圖蒙克可能沒有北逃,做了個假象後便又領軍悄悄折返回來,官山周邊或許有藏兵之所。

    這天晚上,阿武祿在幾名親隨護送下抵達官山地區。

    因為對地形熟悉,再加上有夜色掩護,一行順利逃過明軍斥候的眼線,等阿武祿帶人進入官山左近,由於人不多,輕易便混進中小部族營地,找到一個帳篷暫時安歇。

    「……昭使,那個統領明軍的沈溪把除了四王子外的所有大汗後代都囚禁起來,其中就有您的兒子,連之前派去聯絡的朱蘭昭使也被其扣押!」

    阿武祿厲聲喝道:「朱蘭這個賤婢,一個商賈家的女兒,要不是我中途出事,她哪裡有資格擔任昭使?整個汗庭,只有我才配得上昭使這個封號,其他女人一概都是假冒偽劣,明白嗎?」

    因為阿武祿對自己的身份非常在意,使得萬戶不敢隨便說什麼,趕忙轉變話題:「現在看來,明朝那位沈大人有意立四王子為可汗,汗部大會將在後天一清早進行,各部族首領已在暗中商議對策,好像並不支持四王子出任大汗。」

    阿武祿不屑地道:「你們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就不要隨便評斷,沈溪幾時說過要冊立四王子了?四王子不過是他下了餌料的釣鉤,吸引一群傻子往上撞……如果沈溪真要冊立四王子,就會把他一起抓過去,提前進行指點,說明什麼可以做什麼不可以,怎麼會留他在營地裡相安無事?」

    那萬戶瞠目結舌,不解地問道:「可是……昭使,這位沈大人不扣押四王子,不怕四王子領兵跟他作對嗎?您……或許預料錯了吧!」

    阿武祿斜著瞪了那萬戶一眼,罵道:「你沒腦嗎,沈溪做事若能被人看穿,他就不會僅憑一萬多人便在草原上橫行無忌……他做事留有後手,難道你看不出來,這一切不過是想引誘巴圖蒙克出來?也是,你根本看不懂,否則你也不會傻乎乎為巴圖蒙克效命,幾戰下來把老本都賠光了,就剩這麼幾個人逃回來!」

    「閉嘴!」

    萬戶倒沒什麼,但旁邊那些一路上對阿武祿抱有極大成見的韃靼將領和士兵紛紛怒斥起來。

    阿武祿沒有繼續罵,但也沒有給那名萬戶道歉。

    萬戶似乎領受了阿武祿的斥責,搖頭嘆息道:「雖然昭使說話不中聽,但也基本算是事實吧,我不該聽信大汗的話,就那麼傻乎乎地衝向明軍營地,不然那麼多部族勇士也不會死的死傷的傷,到現在逃散後只剩下這麼點兒人手。」

    說到這裡,帳篷裡那些個鐵血漢子臉上均帶著幾分悲切。

    一個萬戶雖然未必能直接統領一萬人馬,但至少有五六千健卒,現在就只剩下眼前這些人逃出來,多少讓人有些傷感。

    萬戶鄭重地問道:「那昭使,您是否要去見那位沈大人,跟他商議一下誰來出任大汗?如果我們什麼都不做的話,即便不是四王子當可汗,也會由他人來當。那我們……回來的目的是什麼?」

    一眾人都看向阿武祿,他們之所以跟隨阿武祿一起逃跑,倒不是說就此背叛巴圖蒙克或者圖魯博羅特,而是想借助阿武祿的力量重新獲得權力,甚至主導未來草原的走向。

    不過問題是阿武祿初來乍到,一時間也難以想出更好的辦法,主要在於她無法看穿沈溪的用意。

    「急什麼,我們剛回來,先靜觀其變,畢竟距離汗部大會還有兩天時間。」阿武祿想了想回道。

    萬戶搖搖頭:「現在已經是凌晨了,其實留給我們的時間,只剩下一天,如果昭使還不做點兒事情的話,可汗的位置就要落到別人頭上,所以希望……」

    「你們想推我現在去見沈溪?你們瘋了嗎……」阿武祿瞪著眼前一干人,滿含怒火的目光似乎要將他們燒死。

    一名身材惇厚的百戶黑著臉說道:「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居然什麼都不想做,感情從頭到尾就是欺騙我們……如果今晚你悄悄逃走當如何?趕緊去見那個明軍大帥,否則我們殺了你替族人報仇!」

    「是誰殺了你們的族人,是我嗎?你們連誰是敵人都搞不清楚,居然威脅我?也不看看是誰給了你們重新做人上人的機會!跟我站在一邊,先把形勢摸清楚,再果斷出手,如此你們可能成為草原上的英雄。反之,要是莽撞行事,貿然去見沈溪,為其所厭惡,可能我們所有上位的機會都會被葬送……如此淺顯的道理你們都不清楚?」

    阿武祿趾高氣揚,說話完全不顧眼前這幫韃靼人的臉面。

    還有人想跟阿武祿動粗口,卻被萬戶阻止。

    萬戶畢竟見多識廣,有一定謀略,懂得取捨,這也是他選擇跟阿武祿合作的最主要原因,當即鄭重其事地說:

    「我們現在全聽從昭使安排,你們不得對昭使有任何不敬……等我們成就大業,將來草原將是我們的天下,各草原部族的興衰也將由我們來掌控,那是何等美妙的前景,你們難道連一時的隱忍都做不到?」

    被萬戶斥責,那些韃靼人沒什麼辦法,只得唯唯諾諾,不再吭聲。

    阿武祿滿意地說道:「總算你能分清形勢,不過這裡我要提醒你們,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如果你們繼續對我不敬的話,我會讓你們知道下場!」

    連巴圖蒙克都威脅不了的女人,自然不會為昔日達延汗的爪牙給脅迫。

    在阿武祿看來,她還是有資本的,因為她兒子也是未來大汗的候選人,同時她眼界遠比一般的草原人寬廣,新的汗庭要跟巴圖蒙克對抗,離不開一個強權人物領導,她自信並不比滿都海遜色。

    現在阿武祿只能寄希望沈溪會聽她的,但心裡也明白,沈溪這個人獨斷專行慣了,選擇跟她合作的機會微乎其微。

    但不經過努力,誰知道結果會如何呢?無論如何,阿武祿都不會放棄!

    ……

    ……

    阿武祿到官山的消息,沒有瞞住沈溪,等熙兒出現在中軍大帳,把大概情況跟沈溪說清楚後,沈溪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雲柳在旁,蹙眉道:「大人,這個女人在榆溪河開戰前,曾到營地出使,當時她口氣很大,對大人不敬,此番她前來很可能是得到巴圖蒙克授意,圖謀不軌……現在最好能找到她,將其就地格殺,免除後患。」

    沈溪有些不滿:「雲柳,不要摻雜太多的個人情感,以你的智慧,怎麼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她絕對不會是巴圖蒙克派來的!只要換一顆平常心好好想想,你就會知道,她應該是想方設法從巴圖蒙克身邊逃跑,然後到官山來尋找上位的機會……她這次回來,明擺著想當草原的皇太后,亦或者她想當哈屯也說不定!這種女人做事沒有原則,就算讓她嫁給自己的兒子,她也願意。」

    雲柳慚愧地低下頭,熙兒見狀趕忙出言解圍:「大人,我們現在還沒找到阿武祿的下落,不過大概知道她在北邊某一個部族的營帳內。」

    沈溪一擺手:「讓她繼續留在那兒,暗中派人盯梢,只要她在汗部大會時不出來搗亂就行……不過就算她想搗亂也難,以我猜想,她十有八九會主動現身,到我這裡來為她的兒子爭取可汗的地位。」

    「大人,還是防備些好,她的野心太大了,不好控制,並不適合出來領導草原。」雲柳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沈溪點了點頭:「你們別擔心,對於草原的局勢,我會好好把控,只管把注意力放到後天的汗部大會便可……對了,大會的會場設置好了嗎?」

    雲柳回道:「已安排人手佈置,有永謝布部的人幫忙,難度不大。聽永謝布部的人說,他們的族長亦不剌已在趕往議事台的路上,大概明天就會抵達。」

    沈溪道:「所有人都在覬覦草原權柄,不但永謝布部想分一杯羹,就連之前未曾露面的兀良哈人也在暗中爭奪,但這都算不上什麼,他們的作為基本都在我預料範圍內,可惜草原上的一切他們都沒辦法做主,未來不管做什麼,都要得到大明朝廷的同意!」

    雲柳和熙兒看著沈溪,等候他下一步的命令。

    沈溪卻在這時伸了個懶腰:「時候不早,把事情辦好,就到我寢帳安歇吧,這幾天我也有些疲累了,要早些休息,正好留你們在寢帳過夜。」

    熙兒一聽這話,俏臉馬上紅了,她已經有很長時間沒得到沈溪寵幸,此時稍微有些激動。不過雲柳卻明白有些事不能荒馳,於是道:「有熙兒侍奉大人就行了,卑職希望能為大人多做些事。」

    「不用了。」

    沈溪微笑著說道,「該做的事情,基本上我們都已經做了,汗部大會正是群雄聚集時,看他們的表演便可,之前許多人如同喪家之犬一樣,但來到議事台,一個個又把自己打扮成草原雄鷹,儘管他們只是狐假虎威,想通過此次汗部大會撈取足夠的好處,進而壓制其他部族!」

    雲柳恭敬領命。

    沈溪站起身,走到雲柳跟前,打量佈滿風霜的面龐,搖頭道:「你們此番隨我出塞,一路的辛苦我看在眼裡,這次的功勞不會少了你們,回頭我看看把東廠的一些衙門劃到你們手下,意下如何?」

    「啊!?」

    雲柳沒想到沈溪居然會給她這樣的承諾。

    沈溪點了點頭,沒有更多解釋,一抬手:「先去做事,然後到寢帳等我,別的事情你們不必多管。」

    ……

    ……

    汗部大會召開在即,兀良哈部人的代表也抵達官山地區。

    本來汗部大會要在各部族到齊的情況下才能召開,但因為此番乃是由大明朝廷主導,作為征服者,沈溪想怎麼舉行都行,但凡不到官山來參加大會,一律會被當作缺席處置,很難保證自身權益。

    如此一來,那些為了躲避達延部崛起,不得不迴避開草原核心地區的部族,也都心急火燎趕來,若是不參加,意味著話語權要被別的部族佔據。

    兀良哈人派來的使者到官山後,立即提出要拜會沈溪,卻沒有得到傳見。

    不過這天一早快馬趕到的永謝布部族長亦不剌,卻順利進入沈溪的中軍大帳。

    永謝布部之前曾與沈溪結盟,屬於跟明軍「並肩作戰」的夥伴,甚至永謝布部還抵擋巴圖蒙克的汗部兵馬三五天時間,在永謝布部的人看來,他們居功至偉,為了抵擋巴圖蒙克的人馬,亦不剌甚至把他僅有的老本都賠光了,到現在亦不剌帶來的永謝布部族人甚至不到一百。

    幸好巴圖蒙克並未將永謝布部徹底滅族,反而是用俘虜作為全軍先鋒,發起自殺式攻擊,得益於沈溪的招降,使得永謝布部留存大概兩千人馬,但那些四散的永謝布部族人則無法被找齊,老弱被殺死,女人也被作為戰略物資送往後方,到現在不知所蹤。

    「尊敬的大明使者,您應該知道我們部族為大明軍隊的最後勝利做出了怎樣的犧牲,我們的族人因此流離失所,您應該給予我和我的族人一定的恩許,如此才能體現出我們部族犧牲的價值……」

    亦不剌見到沈溪後,便開始大聲訴苦,他本來對沈溪還是非常忌憚的,便在於當初永謝布部在跟隨達延汗進攻中原,在土木堡之地葬送了數萬精銳,使得永謝布部跟達延部的草原內戰中一直落於下風,到最後差點兒滅族。

    說到部族的損失,最大的凶手應該是眼前這位「大明使者」才對。

    等翻譯將亦不剌的話傳過來之後,在場的明軍將領都不說話,這已經不涉及軍事層面,他們在旁也只是負責充門面給沈溪壯聲勢,所有的決定權都在沈溪一人身上。

    沈溪望著灰頭土臉的亦不剌,臉上神情似笑非笑:「聽族長的意思,是想當國師?」

    亦不剌臉上露出了些微驚喜:「正是,我們部族為大明犧牲太多,之前您也承諾過會有回報,我身為永謝布部的族長,出任國師應該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吧?因為我之前本來就是國師。」

    這會兒亦不剌已經不像是一個大部族的族長,倒好像個市井無賴一樣,見到沈溪便開始為自己爭取地位,甚至連部族的利益都不顧。

    沈溪道:「族長是否可以當國師,其實無關緊要,難道族長不想得到更多的人口和牲畜?我們在草原上俘虜汗部大批人畜,這些都可以納入永謝布部……這大概比族長當國師更重要吧?」

    在沈溪看來,亦不剌的利用價值已不是很大,因為永謝布部被達延汗打殘了,如今的實力已經無法讓別的部族臣服。

    亦不剌剩下的人馬數量本就不多,若是強行給亦不剌很高的地位,那在明軍撤出草原後,各部族勢必會為了爭奪國師的位置,再次發動戰爭。亦不剌想當國師,並非明智之舉,可能會把永謝布部推向深淵。

    沈溪再道:「除了人畜外,我還可以給你們肥美的牧場,同時派專門的商會收購你們的牛羊馬以及羊毛等物產,讓你的部族可以休養生息……等你的部族重新發展壯大後,再來謀取國師的地位,不是更好?」

    亦不剌表現得很急切,在沈溪說話尚未被翻譯過來時,便著急地詢問情況,一直催促翻譯把沈溪的意思傳達給他。

    等明白沈溪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後,亦不剌連忙擺手:「不可,不可,只要給我國師的地位,剩下的我可以什麼都不求,我們的部族可以自行發展,並不需要大明為我們擔心。」

    亦不剌的話翻譯過來,連在場一群不懂政治的大老粗都在發笑。

    顯然這位亦不剌族長的思維讓人覺得稀奇,給你人口和牲畜,還給你很好的草場,等於是賜給你們大片土地和女人,這甚至是大明將士夢寐以求的犒賞,但在這位永謝布部族長聽來,好像這種賞賜還不如一個國師的稱號來得實在。

    只有沈溪能揣摩出亦不剌的心理。

    沈溪心想:「亦不剌遭遇失敗,剩下的族人寥寥無幾,或許在他看來,若是不給他極高的地位,即便有了草場和人畜他也守不下來,不如討一個國師的名號回去,或許草原上別的部族以為他有大明撐腰,不敢對他出手,而他也可以靠他僅存的兩千多人馬,一點點發展壯大呢?」

    「大明使者,您要考慮我們付出的巨大代價,在這次戰事中,我們永謝布部是各部族中死傷最慘重的,我們跟其他部族不同,我們是跟巴圖蒙克交戰時犧牲,而他們是跟大明軍隊交戰時損失兵馬,這能一樣嗎?」

    亦不剌不依不撓,為了爭取到國師的名分,跟沈溪死纏爛打。

    胡嵩躍惱火地喝斥:「給你什麼,那是沈大人的恩賜,你不知領情,難道還要跟沈大人對著幹不成?信不信要你好看?」

    對於沈溪沒發話,倒是明軍一名將領嘰嘰呱呱說什麼,亦不剌感到好奇,連忙望向旁邊的翻譯,想知道胡嵩躍說的是什麼,但翻譯卻不敢隨便亂說。

    沈溪終於開口:「你們永謝布部的犧牲,本官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不過有些事還是要遵照草原舊制,以強大部族的頭領來出任國師……永謝布部為大明做出犧牲,我們確實該有所回報,這件事容本官再思索一番,看看你是否有資格當國師!」

    翻譯把話原原本本說出,亦不剌堅持道:「我是國師,不能換人,草原舊制是只有永謝布部的族長,才能出任國師,此前巴圖蒙克敕封蘇蘇哈為國師乃是亂命……」

    可惜的是就算他再堅持,在沈溪這裡也是徒勞無功。

    沈溪對朱鴻道:「護送亦不剌族長回營地,好好照顧,別讓他隨便離開。」

    顯然沈溪要防備亦不剌搗亂,永謝布部人在沈溪軍中還是有一定價值,許多事情都要交給他們去辦。至於跟隨沈溪的永謝布部人是否還會聽從亦不剌這個族長的號令沈溪不太清楚,不過總歸要防備一些。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3-12 05:19
第二二四九章 棋子

    亦不剌被迫離開之後,沈溪隨即解散會議。

    對於沈溪來說,駐軍這些天基本上都在協調各部族間的關係,別的事情他一概都沒去理會,甚至連追擊巴圖蒙克和圖魯博羅特的事情都陷入停滯狀態。

    會議結束後,沈溪稍微輕鬆了一些。

    汗部大會對於草原人來說很重要,但對於沈溪來說只是走個過場而已,其實很多事已被他定了下來,最終的目的是促成草原未來動盪局勢,只有草原人爭鬥不休,大明才可高枕無憂。

    但無論如何,都要保證巴圖蒙克不能東山再起,或者是再出現第二個中興之主。

    這些都是沈溪需要防備的事情。

    因為沒什麼事情,沈溪先休息了一會兒,到下午時才重新拿起得自汗庭的卷宗來研究,這時雲柳從外進來,帶來最新情報。

    「……依然沒有巴圖蒙克和圖魯博羅特的消息,不過有傳言說,巴圖蒙克的三兒子巴爾斯博羅特已經死在逃亡的路上。」雲柳道。

    「消息屬實嗎?」沈溪問道。

    雲柳搖頭:「並未證實,因為沒人見過巴爾斯博羅特的屍體,而這消息有可能是四王子阿爾蘇博羅特特意放出的假消息,他為了爭奪汗位,積極拉攏一些部族首領,許諾他們很多好處,若是明日他不能當上草原大汗,極有可能發動叛亂,到時候汗部大會將一片混亂。」

    沈溪點了點頭:「這倒不得不防,阿爾蘇本身能力或許不強,但若是巴圖蒙克趁機殺回來的話,倒有可能被他們渾水摸魚成功。」

    「那大人,是否現在就去捉拿阿爾蘇博羅特,將他殺了,以防其居心叵測?」雲柳迫切地問道。

    沈溪微微搖頭:「就算知道阿爾蘇有異心又如何?我還巴不得巴圖蒙克殺回來,這樣省得我去追擊。照我看來,巴圖蒙克在找不到擊敗我們大明軍隊的方法前,不可能回來,反正在他看來,我們必然會撤軍,他手頭還有數千人馬,只要我們離開,草原還不是任由他馳騁?他有什麼必要回來冒險?」

    雲柳望了沈溪一眼,目光中帶著遲疑,顯然是覺得沈溪太過樂觀。

    沈溪打了個哈欠:「這兩天很疲累,我真是為草原上的事情操碎了心……呵呵,若是我來當這個大汗,你覺得如何?」

    雲柳道:「大人莫要言笑,大人乃朝廷股肱之臣,怎會常留草原這種荒涼之地?」

    沈溪微笑著點頭:「說的也是,這草原初來乍到,倒是覺得藍天白雲,綠草茵茵,有著不同於中原的風光,可以欣賞一下美妙的風景,感受別樣的風土人情,但若時間待久了,便發現真的枯燥乏味,每天幾乎都是同樣的景色,就算夜夜笙歌,喝酒吃肉,跳舞歌唱,這種生活也不適合我,還不如留在中原做個普通百姓。唉!看來我還是只適合當一個枕經籍書的讀書人,弓馬生活並不適合我。」

    雲柳不知沈溪為何會突然提到這些,有些詫異,卻沒有多做評價。

    沈溪沒有繼續說話,站起身來道:「明日就要舉行汗部大會,也到了我們撤兵的時候,一些事該有個了斷了……之前阿武祿的蹤跡不是找到了嗎?把她抓回來,是該跟她談談了……」

    ……

    ……

    阿武祿本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卻未料被雲柳逮個正著。

    本來她還在計畫如何在汗部大會上搗亂,利用她羅織的關係網把兒子推上位,殊不知行蹤早就被沈溪掌握,當阿武祿見到雲柳時,立即破口大罵……她是認識雲柳的,且她對雲柳抱有很深的敵意。

    當阿武祿被押送到沈溪的中軍大帳,罵聲就未休止過,因為沈溪沒有下令對阿武祿動粗,所以雲柳全當阿武祿在發瘋。

    「大人,人已帶到。」

    雲柳見到沈溪時,沈溪剛枕案小寐過,一邊臉上還有睡痕。

    聽到雲柳的聲音,沈溪捂嘴打了個呵欠,這才坐正身姿,先揉揉眼睛,這才定睛看向二人,眼眸裡閃動著一抹奇怪的光芒,笑眯眯地問道:「喲,這位不是韃靼人的昭使麼?阿武祿,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

    阿武祿破口大罵:「沈溪,你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居然派人來抓我……你有什麼資格對我不敬?」

    沈溪笑著回道:「你們韃靼人已戰敗,各部族對我俯首稱臣,連你的丈夫都已逃亡天涯,你作為巴圖蒙克的女人,抓你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若你不想被我抓,不來九十九泉,我怎麼都奈何不了你,但你居然自投羅網,就別怪我抓人!然後回答你最後一個問題,我為何要對自己的敵人保留尊敬?」

    阿武祿沒想到沈溪居然會回答她,心裡反而覺得這是一種「莫大的榮幸」,此時沈溪跟她之前見到的沈溪有極大的不同,榆溪河一戰前,她不覺得沈溪能殺出重圍,或者說她最多覺得沈溪能領軍逃出生天,但沒想到沈溪居然讓巴圖蒙克吃了個前所未有的大敗仗,可以說草原青壯為之一空,已經沒人能威脅到沈溪的安全。

    如今沈溪的身價,可比那會兒高了不知多少倍。

    雲柳見沈溪對阿武祿的態度並不友善,於是補了一刀:「大人,此女到處串聯,似乎有一些部族頭領跟她暗中勾結,試圖破壞明日的汗部大會,用心歹毒啊!」

    阿武祿怒道:「你是誰?有什麼資格插嘴?沈大人,你能讓這個多嘴多舌的人離開大帳嗎?」

    「不行。」

    沈溪笑著搖頭,「哪怕你被五花大綁,也有可能對我造成傷害,我作為大明兵馬統帥,怕死得很……我的這條命可比你精貴多了,能跟你單獨說話,讓你有機會刺殺我嗎?」

    阿武祿冷笑不已:「沒想到你沈溪這麼貪生怕死,簡直是個孬種。」

    「敢對大人不敬,信不信下一刻就讓你再也說不出話來?」雲柳這次徹底忍不住了,直接發作。

    「哈哈!」

    沈溪卻笑得很歡實,道,「其實早在土木堡的時候,我便知道你滿肚子壞水,可惜在巴圖蒙克那裡一直得不到施展的機會……這一切也算你咎由自取吧,誰讓你中途跑去投奔亦思馬因呢?你這樣有野心的女人,到哪裡都會被人防備,至於你評價我的話……我便接受了,沒有人不怕死,就好像不可一世的巴圖蒙克,現在也只顧著倉皇逃命……他敢出來跟我一戰嗎?」

    阿武祿仔細打量,覺得沈溪是在懷疑什麼,於是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是覺得我是巴圖蒙克派來的刺客?」

    沈溪攤攤手:「我可沒這麼覺得,倒是你之前從圖魯那裡逃走,這一點我已獲悉,你本希望圖魯能幫你成就大業,可惜圖魯沒有雄心壯志,他現在拚命往西逃竄,兵馬已過包頭渡西北方的母納山……他這是準備穿越大漠,到西邊去當大汗吧?」

    聽沈溪這麼說,阿武祿便知道,草原上的一切都在沈溪掌控中,再說一些遮掩的話,那就是給自己找不痛快,沈溪很可能會殺了她,甚至會危及到她孩子。

    「我的兒子呢?你抓了我的兒子,到底有什麼企圖?還有朱蘭那女人,出生卑賤,也沒什麼姿色,難道能入你沈溪的法眼不成?」

    阿武祿開始直截了當問一些事,居然提出朱蘭被抓之事。

    沈溪微微一笑:「你知道我抓了你兒子,還知道我抓了那個小昭使,不簡單啊……你才到這裡不到一天時間,卻瞭解這麼多,你也算是有心了,暗中有人跟你通風報信吧?」

    阿武祿輕哼一聲,沒有回答。

    旁邊雲柳道:「回大人的話,的確是找到跟她私通消息的部族首領,已一併擒獲,只等大人處置。」

    「你這女人,好生惡毒!」阿武祿怒視雲柳。

    雲柳被阿武祿一口道破身份,臉上神色沒有任何變化,在沈溪身邊做事久了,被一些人敵視她已是習以為常,好像在沈溪身邊出現過的女人,對她都不那麼尊敬,雲柳知道自己處在一個被人妒忌的位置上,因為她作為女人居然能幫沈溪做事,更得沈溪信任,簡直是一件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沈溪地位越高,能力越強,別的女人越是羨慕她,當然那些女人沒資格到沈溪身邊並取得沈溪信任,所以這種嫉恨便朝她身上發洩。

    沈溪語氣平淡:「你阿武祿到這裡,跟一些部族私下溝連,無非是想讓你的兒子充任草原上的大汗,你也可以做草原主政之人……既然你有這想法,為何不來見我,跟我說明呢?那些草原部族的人能幫到你嗎?呵呵,以前你敢見我,這次卻膽怯了,看來也知道見到我的下場只有被我除掉一途吧?」

    阿武祿又怒視沈溪,但並沒有回答。

    沈溪道:「你有野心,所以你知道我一定不會留你的性命,哪怕你兒子當上草原大汗,你也必須死,所以你寧可躲在暗中觀察,幫你兒子登位,等我離開草原,你再出面控制局勢,到那時你便是無冕之王。」

    「你的算盤打得不錯,但可惜,你沒有隱藏好自己,那些部族中人根本不打算跟你這樣的蛇蠍女人合作,所以他們老早就出賣了你,換取我的信任。」

    阿武祿厲聲道:「早就知道有內鬼,原來是那些貪生怕死,又愛慕權位的傢伙做了草原的叛徒。」

    「你不也一樣?有什麼資格教訓旁人?」沈溪厲聲喝道,「你見到我,甚至不問我你兒子的情況,大概也明白自己的處境吧?」

    阿武祿眼神中閃現慌亂,以她的見識,自然知道沈溪容不得她。

    沈溪跟圖魯博羅特不同,圖魯博羅特希望利用她的智謀來奪取汗位,進而控制草原,但沈溪卻不需要跟她合作,甚至忌憚她的野心會對未來草原局勢產生不利影響,那現在她只有死路一條。

    她甚至想不出理由來替自己兒子哀求,或者跟沈溪達成某種協議,這也是她回到官山沒有來見沈溪的根本原因。

    見到沈溪,只有死亡一途。

    阿武祿強裝鎮定,「你要殺我,隨便你,但你不能殺我的兒子!你若是立我的兒子為大汗,就算殺了我,我也認了!當作一次交換如何?」

    沈溪微微搖頭:「你沒有跟我做交易的資格……你說,我為什麼要立你的兒子當大汗?」

    阿武祿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沈溪的想法?你是想立一個對你沒有任何威脅的孩童當可汗,而我的兒子今年不到十歲,在巴圖蒙克十一個兒子中,算是年歲相對較小的,總歸比滿都海那些兒子強吧?你把朱蘭扣留下來,是想讓他當你的傀儡,是嗎?朱蘭做了草原上的哈屯,未來注定為你掌控,因為這女人精通漢語,有沒有深厚的背景,能輕易為你掌控。」

    沈溪笑道:「你很聰明,被你言中了,但你還是沒說出讓我立你兒子為大汗的理由。」

    「你……」

    阿武祿腦子快速轉動,問道,「你想拿什麼做交換?你……我知道巴圖蒙克和圖魯的下落,這是你想要的吧?如果你讓我的兒子當大汗,我可以告訴你他們的去向,殺了巴圖蒙克和圖魯後,草原就徹底落到你手裡了!」

    雲柳聽到這話,不由驚訝地打量阿武祿。

    雲柳根本不相信阿武祿說的這番話,她判斷阿武祿是在欺騙沈溪,為了求得活命慌不擇言。

    沈溪笑道:「你說的,的確有些價值,但你讓我怎麼信你?明天就將舉行汗部大會,正式決定大汗人選,你所說的這些東西,需要時間去驗證,我怎麼知道你不是信口開河?」

    阿武祿臉上滿是茫然之色,不知該如何解釋,因為時間實在太緊了,還有就是沈溪給她的壓力太大,她沒法研判說謊的後果。

    她繼續咬牙道:「你只需要給我三天時間,我會證明給你看,但你要立我的兒子為大汗,若不能證明我說的話,我會一死表明心跡,到時候你再廢黜我兒子便可。」

    沈溪扁扁嘴道:「先立,再廢,那我定下的規矩就蕩然無存……出爾反爾,下次再立大汗,誰會信我的話?」

    「你……!」

    阿武祿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辯解。

    沈溪笑道:「不過我暫時信你一次,你說知道巴圖蒙克和圖魯的下落,我便信你能找到。哈哈,我是不是很通情達理?阿武祿,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阿武祿不甘地被侍衛押了下去,沈溪的神色仍舊很輕鬆,好像根本不是與人談判,只是利用阿武祿一般。

    雲柳提醒道:「大人,這女人怎可輕信?她根本就是信口胡說,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巴圖蒙克跟圖魯的下落。」

    沈溪微笑道:「她是否知道,有那麼重要嗎?只要各部族的人相信她知道就行了,她可是名義上的昭使,巴圖蒙克后妃不少,只有她一人有資格去榆溪河,她說的話,想必很多人深信不疑。」

    經過沈溪解釋,雲柳大概明白,沈溪要利用阿武祿,並不是去找尋巴圖蒙克的下落,又或者讓阿武祿幫忙治理草原,而是讓阿武祿去欺騙和利用草原上那些部族首領。

    只是她沒太想明白,讓部族的人知道巴圖蒙克下落,有什麼用處。

    「那這個女人,要看管好,適當的時候除掉?」雲柳問道。

    沈溪眯眼打量雲柳:「如何處置這個女人,我會做決定,無需你建言,現在你只需要看管好她,別讓她跟部族中人聯絡就行了……如果她在你手上逃跑了,為你是問。」

    雲柳俯首領命:「卑職一定提高警惕,不讓她私逃。」

    ……

    ……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胡嵩躍來到中軍大帳:「大人,說來奇怪,那些韃子不對勁,今天很多部族聚到了一起,像是要集結起來鬧事。」

    此時馬九也在,他已把韃靼各部族內不尋常的事情告知沈溪。

    沈溪仍舊在低頭看得自汗庭的案牘,頭也不抬地道:「這是韃靼人慶賀盛大節日的一種方式,明日要舉行汗部大會,對他們來說這是一等一的大事,所以今天晚上的篝火晚會將會無比熱鬧。」

    胡嵩躍道:「大人,任由他們聚集,不怕他們突然發難嗎?」

    沈溪道:「怕什麼?他們已經是去了獠牙和利爪的老虎,根本就無力反抗!告訴那些部族首領,約束好自己的族人,哪個部族出了事,我就拿哪個部族的族長開刀。」

    「是,大人。」

    胡嵩躍領命而去,臨行前看了馬九一眼,不太明白馬九留在中軍大帳有什麼作用。

    等胡嵩躍離開,沈溪又對馬九道:「你帶人去巡視營地周邊,以官山衛為中心,五十里範圍內,一定要排查清楚,防止巴圖蒙克突然殺來……這次巴圖蒙克失蹤,也讓我意識到他可能暗地裡有什麼陰謀。」

    「是!」

    馬九拱手後退下。

    沈溪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經到吃晚飯的時候,乾脆從大帳出來,駐足一看,營地裡一片安靜祥和的景象。

    沈溪沒有去各部族營地巡視,對跟在身後的侍衛隊長朱鴻道:「告訴老胡他們,今晚主要是防止各部族有人尋釁滋事,其他沒什麼。至於我們自家兄弟,可以讓他們聚在一起喝喝肉湯吃吃烤肉,順帶嘮嘮嗑,閒話家常,不過把兵器給我準備好了,隨時可能開戰。」

    朱鴻點頭後,也急匆匆離開。

    此時的沈溪突然感覺身心一陣輕鬆,因為夜色降臨,營地內生起篝火,沈溪坐下來吃了晚飯,跟士兵一樣都是烤肉和肉湯,不過沈溪比普通士兵有更高的待遇,那就是他這邊有一些灰灰菜芽、艾草芽、水芹菜等野生蔬菜,都是各部族孝敬的。

    沈溪吃了幾口,突然看到遠處帳篷人影晃動,隱約可見被囚禁在營地內的汗庭中人有異動,當即指了指那邊問道:「怎麼回事?」

    回來覆命坐下不久的朱鴻,趕忙又從草地上爬起來,急匆匆去詢問情況,半晌後回來報告:「回大人的話,好像是有被囚禁的韃子生病,問我們的士兵討藥。」

    「讓軍醫去看看。」沈溪隨口吩咐,「就算是俘虜,也不能太過怠慢,總歸是一條鮮活的生命。」

    朱鴻又帶著沈溪的命令而去。

    沈溪繼續吃飯,等差不多吃飽,站起身時,將士們還在零散換班過來吃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敘話,營地內一片熱鬧的景象。

    沈溪沒有返回中軍大帳,而是先來到一處帳篷前,等他掀開帳簾時,聽到裡面傳來「啊」的一聲驚呼。

    裡面單獨住的人,正是沈溪準備冊立為哈屯的朱蘭。

    「沈大人,您來這裡做什麼?」

    朱蘭正在換衣服,身上衣衫不太齊整,帳篷裡也沒有屏風等遮擋物,所以只能側過身,再用手上的衣衫擋在身前。

    沈溪沒有避開的意思,直接走進去,但沒讓身後的侍衛跟上,簾子放下後,沈溪借助火盆的光亮,看清楚那張俏臉。

    沈溪再往朱蘭手中的衣服瞥了一眼,問道:「為你準備的哈屯的袍服,穿起來可還合身?」

    「沒有什麼合不合身的,反正都是臨時趕製的。」朱蘭用近乎哀求的目光望著沈溪,囁嚅地問道,「沈大人可以避開一下嗎?我要換衣服。」

    沈溪笑著問道:「整個汗庭已經成為我的俘虜,連你也是我的俘虜,你有資格跟我提這個條件嗎?」

    因為沈溪臉上顯露出的戲謔之色,讓朱蘭更感覺可怕,以為自己「在劫難逃」,不得不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無奈地把擋在胸前的衣服放下,如此一來,她便毫無遮掩出現在沈溪面前。

    沈溪看著她,就在朱蘭以為沈溪會對自己做什麼的時候,沈溪卻搖頭道:「不錯……我是說你身材不錯,九頭身比例,是個很好的衣服架子……對了,你不是要換上衣服看看是否合身嗎?為何不穿呢?」

    朱蘭稍微意外一下,眼前這個男人非常無禮,在她換衣服的時候突然闖進來,絲毫也沒有避開的意思,但現在她已做出不反抗的舉動,那男人卻對她沒有任何無禮的舉動。

    朱蘭心裡非常忐忑,暗忖:「難道他只是單純想看我換衣服?」

    帶著遲疑,朱蘭把韃靼人特有的裡襯,一件寬大的麻布衣套在裡面。

    就在朱蘭準備穿下一件的時候,沈溪搖頭:「這件不好看,你們韃靼人或許沒有好衣料,我們中原女子,裡面所穿小衣要比這個精緻許多,且衣料細膩,一點兒都不會損傷肌膚……你作為尊貴的哈屯,難道不該換上一件能體現你身份的小衣?」

    「嗯!?」

    朱蘭幾乎要哭出聲來。

    被陌生男人目視換衣服不算,現在居然還對她所穿小衣指指點點,且點名要她換一件……穿上後還得重新換一件,這種滋味比剛才更加讓人難以接受。

    沈溪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冷漠,道:「怎麼,你不願意?」

    朱蘭猛地意識到,自己沒有抗議的資格,只能按照沈溪的話去做,等她把麻布小衣重新解下,換了旁邊另一件純棉製成的小衣後,沈溪這才滿意點頭,道:「這才像話,看著順眼多了,其實汗庭倉庫裡有很多精緻的布料,或許是以前你不得巴圖蒙克寵愛,所以他沒有賞賜給你。」

    朱蘭咬牙道:「我們族人沒有穿這個的習慣。」

    沈溪搖頭:「如果你們沒有習慣,這些東西又是從何而來?我出征打仗,還能帶著這些不成?全都是從汗庭倉庫搬來的,或許這些東西你不太適應,但你要努力去嘗試,因為你以後要從骨子裡把自己當成漢人。」

    「我不是漢人。」朱蘭搖頭道。

    沈溪笑道:「你有一半漢人的血脈,還有我朝陛下會賜給你漢人的身份,以後你便以哈屯之身,當整個草原的女主人。」

    朱蘭臉上帶著一抹迴避之色,低下頭道:「這樣夠了嗎?沈大人還要我做什麼?」

    沈溪道:「當然是看你的衣服是否合身了……裡面的單衣穿好了,就該換上哈屯的貴族袍服,恰好我也想看看。」

    朱蘭這才知道沈溪沒有罷休的意思,拿起放在地席上的衣服,一件件往身上穿,因為草原人對於髮飾沒多少要求,使得她穿戴好後,除了頭髮看上去簡單些外,其餘地方還是能展現出雍容華貴的氣質。

    朱蘭不敢挪動身子,只是站在那兒,雙手放在身前,顯得很緊張,低頭訥訥地問道:「沈大人覺得合身嗎?」

    沈溪一步步走到朱蘭跟前,如此一來,朱蘭連呼吸都不順暢了,因為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只能算是沈溪的戰俘,很可能還要成為沈溪的奴隸,就算沈溪要讓她來當哈屯,也就是皇后,但沈溪作為宗主國的元帥,對她也可以為所欲為。

    「還不錯,不過沒有中原女人的氣質,但也算很不錯了。」沈溪走到朱蘭身邊,笑著說一句。

    朱蘭知道這會兒自己應該做什麼,手重新放在自己的衣帶上,把那件剛才費了半天力氣才穿好的外袍解開,隨即華麗的袍服落在地上,而她僅用單薄的衣衫遮體來面對沈溪。

    沈溪笑問:「怎麼,你不想當未來可汗的哈屯,想當我的女人?」

    朱蘭臉色有些青紫,顯然心中異常恐懼,低聲道:「草原上,女人是征服者的戰利品,沈大人有權得到你的戰利品,而我……就是沈大人的戰利品。」

    「呵呵!」

    沈溪笑了笑,搖頭道,「你雖然足夠優秀,卻無法打動我。知道為什麼嗎?」

    朱蘭抬頭看了沈溪一眼,隨即茫然搖頭。

    沈溪道:「因為你是我的棋子,我要利用你,就不會碰你,這是一個棋手應有的原則,相比於你哈屯的身份,我更喜歡你另外一個身份,那就是未來可以幫我駕馭草原的棋子。」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3-12 05:20
第二二五〇章 又見刺客

    朱蘭很害怕,也正因為怕,所以願意用女人最直接的方式去「賄賂」沈溪,讓沈溪不殺她。

    但本身沈溪並沒有要殺人的意思,他已經說得很明白,只是拿朱蘭當做棋子看待。

    作為一個懂得如何駕馭棋局的人,沈溪當然不會隨便去碰一顆棋子,這顆棋子的意義不在於她是否一個姿色過人、能夠吸引人的女人,而在於她本身就是巴圖蒙克的妃子,未來又將成為新大汗的哈屯這一身份。

    「為什麼?」

    朱蘭聽到沈溪的話後,搖了搖頭,用一種難以置信的語氣問道。

    她雖然懂中原的語言,但對政治卻一無所知,若是換作阿武祿絕對可以避免沈溪多費唇舌,但朱蘭顯然沒有這樣的思維,就算沈溪對她做出解釋,她依然會雲裡霧裡。

    「呵呵!」

    沈溪只是報以笑容。對於朱蘭的天真,他很欣賞,正因為這個女人什麼都不懂,才好控制。

    過了一會兒,沈溪才道:「你不明白沒什麼……在當前的局勢下,你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只需按照我這個操縱棋局的人的吩咐辦事便可,若你想讓草原保持長久的和平,一切都要聽我的安排,這也是你能留住性命的前提……你背叛大明,就意味著死亡。」

    「我不會的。」

    朱蘭對於別的似懂非懂,但最後一句卻聽明白了。

    沈溪威脅她,不允許她背叛,這樣才能留住生命。

    沈溪微笑著點頭:「既然你明白,那我就不再贅言了,你不想死的話,就好好做事……」

    說話間,沈溪還在欣賞眼前的女人。

    雖然這個女人並非毫無遮掩,不過眼前的情形也足夠旖旎了,畢竟才是七月中,天氣不是很冷,朱蘭有著九頭身的好身材,雖然穿著小衣,也足夠吸引男人的眼球,尤其是沈溪這樣接連打勝仗,心中有著無比豪情的男人。

    「很好。」

    沈溪笑著說道,「你這樣的女人,擁有足夠在草原立足的資本,至於你將來準備以怎樣的方式維持你的身份和地位,那是你的事情。」

    朱蘭眉頭微蹙,顯然有些不太能理解。

    沈溪暗示的東西,其實跟阿武祿之前所做選擇相似。既然一個女人沒有什麼能力主導草原局勢,不可能跟滿都海哈屯那樣呼風喚雨,那就應該知道如何拉攏一些男人,沈溪並不會限制朱蘭玩弄一些權謀詭計,當然前提是朱蘭要有那種能力,沈溪不會指點她太多。

    沈溪轉身將走,朱蘭突然「喂」一聲,好像要挽留他。

    「還有事嗎?」

    沈溪側過身,看著朱蘭。

    朱蘭低下頭來:「你是草原上人人稱頌的大英雄,我……我想成為你的女人……」

    這麼大膽而直接的話語,在大明幾乎不可能有人會說出來,但在朱蘭口中說出,卻那麼的天經地義。

    無論她以前是誰的女人,又或者有著怎樣的高傲,她有權力向征服她身心的男人表達自己的真實想法,這也是草原人處理情感的一種方式。

    沈溪笑道:「你沒有完全吸引我,希望在我離開草原前,你有機會!」

    說完後,沈溪徑直出了帳篷,絲毫也沒有停留之意。

    ……

    ……

    沈溪出來後,見雲柳已經等在門口,應該是想進去查看情況,只是礙於命令不敢有所妄動。

    「大人,抓到幾個刺客,似乎要對大人不利。」雲柳上前稟報。

    沈溪皺眉:「誰會派刺客到營地裡來殺我?就算是巴圖蒙克也不會傻到這般地步吧?走,去看看什麼情況。」

    沈溪沒有詢問,而是想看看刺客的模樣。

    雲柳在前帶路,很快來到靠近營地西北邊緣的一個帳篷前,這裡的篝火旁,十多名侍衛環繞著七個跪在地上五花大綁的黑衣人。

    看到刺客的穿著打扮,沈溪詫異地問道:「知道是什麼來歷嗎?」

    「說的並非是中原語言,嘰裡呱啦的,好像是韃子!」雲柳也不能確定,但既然沈溪發問,那必然是對來人的身份有所懷疑。

    正如他之前所說,就算巴圖蒙克也沒理由派刺客刺殺沈溪,這種會冒極大的風險又不討好的事情根本就是白費功夫。

    沈溪道:「立即組織審問,直到他們招供為止!」

    雲柳請示:「如何個審問法?是否……」

    沈溪一擺手:「這還用得著我教你嗎?東廠怎麼審問犯人的?什麼酷刑都給我用上,既然來當刺客,就不算戰俘……先把他們的出身和來歷搞清楚,我才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麼,我相信你能把事情辦好。」

    雲柳作為東廠番子出身,自然知道東廠有怎樣的酷刑,又如何讓人招供。

    等沈溪離開後,還沒走出多遠,便聽到那邊傳來慘叫聲,那種瘆人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因為沈溪已經定性這些人不是戰俘,而作為刺客和細作對待,那就沒必要有任何保留,所有的刑罰都會用到這些人身上。

    沈溪到了中央營地,坐下來繼續喝肉湯,跟絡繹前來吃喝的士兵閒聊家常,如此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就見雲柳前來。

    沈溪沒有讓周邊士兵起身,獨自站了起來,跟雲柳前往中軍大帳敘話。

    路上雲柳稟告道:「大人,查清楚了,他們是汗庭的人,受命刺殺巴圖蒙克的幾個兒子,據說是接受的達延汗的軍令……不過虎毒不食子,以卑職看來,很可能是四王子阿爾蘇所下命令。」

    沈溪笑著問道:「阿爾蘇有這個膽量?為了當上大汗,就要把他所有的弟弟全部殺死?如此說來,他還真是做大事的人,之前倒是我小覷了他。」

    「大人覺得這些人的口供不可信?」雲柳聽了沈溪的話,也不由產生懷疑。

    沈溪一擺手:「是不是就那麼回事吧……既然他們這麼說,那就先這麼定,看管好,別讓他們自盡,這些人可以拿來在明日的汗部大會上做文章。」

    「是。」

    雲柳恭敬領命。

    沈溪又看向雲柳,問道:「那之前他們是否真的接近過囚禁那些韃靼人的帳篷?」

    雲柳一怔,隨即搖頭:「他們沒有找到關押人的帳篷,甚至連我們的中軍大帳在哪裡都不清楚,剛進營地就被擒獲……按照他們自己的說法,只是來撞運氣的。」

    沈溪再一笑,手一擺,將雲柳屏退。

    顯然沈溪對於這次刺客的目的,已不再關心。

    ……

    ……

    沈溪前腳回到中軍大帳,馬九後腳就跟進來,帶來了關於刺客的消息。

    因為馬九負責營地的安保工作,對於刺客進入營地,馬九負有一定責任,此時顯得有些自責。

    「不必往心裡去。」

    沈溪無所謂地道,「韃靼派來的人很少,又是趁夜摸過來,沒發現很正常,不過要讓將士們提高警惕,若再有人接近營地的話,格殺勿論。」

    馬九問道:「大人,要不在營地外,適當加強一下防備?派出一兩千人馬巡邏?」

    沈溪微微搖頭:「沒那必要,現在局勢完全掌控在我們手中,倉促增兵巡防反倒會讓四周狂歡的韃靼人猜疑,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只是我現在有些懷疑,這批人並不是韃靼人,有可能是漢人,至於他們的目的……不好說,可惜在草原上不好調查,等回到關內再看看,是否有什麼蛛絲馬跡!」

    馬九驚訝地張開嘴,想了想卻搖搖頭,現實不覺得會有漢人大費周章,千里迢迢跑到草原上來刺殺沈溪。

    其實沈溪自己也不是很有信心,但自打在京師自家宅中遭遇過一回刺殺,他就抱著謹慎的態度,寧可把事情想複雜點。

    等馬九領命離開,沈溪依然皺眉想著心事,隱隱有些焦慮不安。

    「大人。」

    不知過了多久,朱鴻進來打破了沈溪的沉思。

    沈溪抬起頭來:「什麼事?」

    朱鴻道:「胡將軍和劉將軍前來求見。」

    沈溪點了點頭:「讓他們進來。」

    朱鴻這才出去傳話,讓胡嵩躍和劉序進來,二人先把巡防的情況大概說了一遍,劉序才道:「大人,今晚營地裡發生一件怪事,韃靼什麼王子、公主生病,跟我們討要藥材,大人給了嗎?」

    沈溪不滿地喝問:「我是否給他們東西,要你倆同意?」

    胡嵩躍嘿嘿一笑:「大人,俺和劉老二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那些王子和公主,都是蠻夷酋長的兒女,不如賞賜給我們,以後把他們當做奴隸使喚……不知大人是否恩許?」

    面對二人期冀的目光,沈溪站起身來:「怎麼,你倆又開始動歪腦筋了?我不是說了嗎,不動草原上的婦孺,你們怎麼又想到這一茬了?」

    「待在草原上太過無聊,什麼汗部大會,跟咱關係不大,老不打仗,心裡都快長草了,乾脆把戰俘分了,聽說這批來自汗庭的韃子中,有些女人姿色不錯……這些身份尊貴的韃子俘虜,在國內可以賣出很高的價格……」

    胡嵩躍不知不覺把他的真實目的說了出來。

    沈溪橫目冷對:「這些戰俘,本官有用處,就算要賞賜給你們,也要經過陛下同意才行……你們現在忘了自己出征在外,四周都是韃靼人了嗎?你們要是把原本已經屈服的韃靼人激怒,暴起反抗,讓將士處在危難中嗎?」

    沈溪越說越生氣,最後指著帳篷大門,喝道,「你們巡視完了就回各自的帳篷睡覺,心裡要是長草了就乖乖把它割掉,不准胡思亂想!回到中原,有什麼女人和牲口得不到,非要在這裡討要?」

    「回去,都給我回去,這件事休得再提!」

    ……

    ……

    天亮後,草原各部族代表往沈溪設定的會場集中。

    韃靼看起來是一個整體,幾乎被巴圖蒙克一統,但其實下面的部族實在太多太雜了,幾乎每一個都有自己的傳承和淵源,且都不想在這次汗部大會中吃虧,於是儘可能按照沈溪所說的,一個部族來十幾個人,如此一來足足有兩三千人參加這次汗部大會。

    有的部族甚至連十個男丁都找不齊,乾脆把精壯的女人也拉來湊數,只是為了能在火拚時提供一定戰力。

    不過這些人所帶兵器,一概被沈溪麾下將士繳獲,所有進入會場的人,都要保證絕對的安全,為此甚至需要搜身。

    被黃幔圈起來的會場,有四個豁口可以進人,此時每個入口前已是人滿為患,光是檢查這一項,就需要花費很大工夫,各部族的人倒是沒在門口發生火拚,但也鬧騰得厲害,主要在於語言不通。

    只有那些大部族的人,有資格見沈溪,等於說在汗部會議前得到通氣,甚至能得到「禮遇」,那就是從單獨的入口進入會場。

    「尊敬的大明使者,經過這一夜考慮,您是否答應讓我做國師?這一切都是為了您,為了大明,為了草原上的長治久安。」

    本來沈溪不想見亦不剌,但亦不剌死皮賴臉非要在汗部大會舉行前來見沈溪,賴在營門前不走,最後無可奈何沈溪只能特准他進中軍大帳相見。

    亦不剌見到沈溪後,便迫切跟沈溪提出要求,好像國師之位非他莫屬。

    沈溪解釋道:「亦不剌族長,你確實曾是國師,但現在你的部族的實力已大不如前,你給我一個不立兀良哈等部族首領當國師,而立你為國師的理由!」

    「理由不是現成的嗎?我們部族付出了極大的犧牲,為大明抵擋巴圖蒙克的攻擊,幫助大明軍隊渡過黃河……這一切尊敬的大明使者難道忘了嗎?就連這一回大明軍隊發起追擊,深入草原,也是我的族人在為尊敬的使者當嚮導啊。」

    亦不剌的目光非常熱切,情緒激動,最後居然想撲到沈溪跟前說個清楚,卻被侍衛攔了下來。

    沈溪點了點頭:「亦不剌族長,你的確為大明做出過貢獻,本官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但草原制度向來如此,所有事情都要由汗部大會來決定,你想繞過汗部大會成為國師,誰會信服呢?」

    沒等翻譯跟亦不剌傳告這句話,沈溪又道:「就算我給你機會,幫助你奪得國師的位置,也要看你是否有本事保住它,若其他部族不服你,我也沒辦法!希望你明白,草原上的規矩不是我一人之力能改變……如果我有這能力,那我何不直接冊立可汗和國師,哪裡還犯得著舉行什麼汗部大會!」

    亦不剌明白沈溪的意思後,非常失望,嘰裡咕嚕說了一大通,好似在抱怨,最後翻譯只是把他最後跟沈溪的話傳達過來:「族長希望尊敬的大明朝使者能信守承諾,幫助獲得他想要的位置……就這麼多。」

    ……

    ……

    把亦不剌打發走,沈溪本來準備去見一下朱蘭和即將成為草原可汗的巴圖蒙克幼子。

    但這邊雲柳帶來阿武祿的消息:「那女人想見大人。」

    「她見我作何?」

    沈溪搖頭道,「她還想她的兒子當大汗,還是她自己想當草原上的皇后?也不掂量下自己幾斤幾兩,我沒殺她,已算是心慈手軟了。」

    雲柳道:「她還是堅持說知道巴圖蒙克和圖魯的下落,希望能夠拿這個來跟大人作交易。」

    沈溪笑了笑道:「她說自己知道,那就讓她在汗部大會上對著眾多族長說出來,反正她身為昭使,有資格在汗部大會登場,甚至她還可以在會上用她的手段蠱惑人心,我倒想看看屆時她有什麼表演。」

    「是,大人!」

    雲柳確定沈溪不會見阿武祿,微微鬆了口氣,領命而去。

    沈溪看了看旁邊的朱鴻:「你去問問九哥,汗部大會準備得如何了,各部族的人是否已到齊?」

    朱鴻也匆忙出門而去,沈溪沒有在中軍大帳停留,直接去見了朱蘭。

    沈溪剛進入帳篷,就見一個衣著華貴的孩子躲在朱蘭懷抱中,身體瑟瑟發抖,用懼怕的神色望著自己。

    一個孩子並不懂什麼權謀,按照既定的草原嗣位人順序,輪不到巴圖蒙克跟另外女人生的兒子來染指汗位,這個可索博羅特顯然是把朱蘭當作了倚靠。

    「沈大人,您怎麼來了?」

    朱蘭已換好哈屯的服飾,見到沈溪進來,多少有些緊張。

    沈溪笑道:「怎麼,我不能來嗎?我來看看幫你們這邊的準備情況,是否已經可以舉行汗部大會了。」

    「還不行,可索……他還沒適應,我跟他說什麼,他都不聽,太害怕了……請沈大人給我一定時間,讓我跟他說明白他要做的事情。」朱蘭央求道。

    沈溪道:「你覺得我有時間等你跟他說明白?」

    說著話,沈溪走到那孩子面前,道:「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那孩子死死地抱著朱蘭的大腿,好像現在只有朱蘭能保護他,就算死都不肯鬆手。

    沈溪微微皺眉,一時間,朱蘭能清楚地感受到沈溪眼裡閃動的光芒,那是一種凌厲的殺機,就算沈溪對草原人再仁慈,在這個問題上也不會太容易這孩子,他不可能因為一個孩子做出多大改變。

    恰在這時,突然從帳篷另一邊傳來個聲音:「欺負弱小,算什麼本事?」

    說話間,一個女子從帳篷後一個破洞鑽了進來,厲目望著沈溪,一瞬間讓沈溪多少有些不適應。

    「你是誰?」

    沈溪沒有慌亂,直接拔出腰間的佩劍,而隨著沈溪這一喝,侍衛們從外面衝進來,用手上的火銃對準那女子。

    沈溪大概觀察一下,對面與其說是個女人,不如說是個女孩,歲數不大,只是因為生活環境不同,不能一眼判斷出對方的年歲。

    女孩顯得很倔強,絲毫也沒有屈服的意思,咬牙道:「我是大汗的女兒,我不會對外來者屈服,你有本事就殺了我!」

    沈溪一怔,隨即想到,巴圖蒙克有十一個兒子,其中七個是滿都海所生,剩下的四個兒子則是由其他女人所生。至於巴圖蒙克有幾個女兒他卻不知道,只知道滿都海曾為巴圖蒙克生下個女兒,名叫圖魯勒圖,看年歲倒是挺符合。

    沈溪打量少女,嘴角浮現個笑容,問道:「你是圖魯勒圖?」

    「是,那又怎樣?」

    少女惡狠狠地望著沈溪,她有雙大而深邃的眼睛,眉毛濃密,高高的顴骨、秀氣的鼻子、苗條的軀幹和修長的雙腿都不符合這個時代的審美,放到後世卻是九十分以上的大美女,膚色呈現健康的小麥色,表情看起來很凶,再加上一種天真稚氣和勇猛大膽結合在一起的獨特氣質,讓沈溪覺得眼前的少女有一種野性美。

    朱蘭顯得很緊張:「沈大人,您不要誤會,其實圖魯勒圖只是想過來跟我說話,問我一些事……」

    此時朱蘭想靠近沈溪,卻被侍衛攔了下來,而且侍衛的火槍一直對著朱蘭、圖魯勒圖和可索博羅特三人,只要沈溪一下令,三個立即就會死在亂槍之下。

    沈溪道:「你想為她解釋?戒備重重下,能到你的營帳來,說明她早有陰謀……她是想刺殺我吧?」

    「沒有的事情。」

    朱蘭仍舊在竭力辯解。

    而對面的圖魯勒圖則顯得很高傲:「我就是來刺殺你的,你有本事就殺了我啊!我要為我們汗部正名,不是每個人都跟懦夫一樣,任由你欺負。」

    「公主,你不要再說了,他真的會殺了你。」這會兒朱蘭顧不得說漢語,直接用韃靼人的語言勸說那少女。

    不過圖魯勒圖沒有朱蘭這麼軟弱和怕事,沈溪發現,圖魯勒圖有她母親,還有巴圖蒙克身上那股韌勁,讓人油然生出一種敬佩。

    沈溪道:「我不會殺你,因為你沒有冒犯我,如果真冒犯到的話……我一定不會留活口。」

    沈溪這麼說,等於給眼前三名巴圖蒙克的親人一個承諾……他不會痛下殺手。

    「但是……」

    沈溪的語氣突然變得嚴厲起來,「我希望你們能按照我定下的規矩來,無論你們心中怎麼想,巴圖蒙克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你們草原人未來的希望,就要寄託在這位可索博羅特大汗身上,至於朱蘭……她是我選定的哈屯,會幫助可索博羅特統治草原!」

    圖魯勒圖怒道:「朱蘭沒有資格當哈屯,只有我母親才是永遠的哈屯。」

    「但是你母親早已過世了。」

    沈溪道,「如果你想讓你的兄弟姐妹安穩,就要學會忍讓,如果你反對的話,我會殺了他們,讓外人來當大汗,這是你想看到的局面嗎?」

    之前沈溪也對朱蘭用過近乎相同的威脅手段,朱蘭並不是很吃這一套,因為朱蘭只是巴圖蒙克的女人,不會完全為黃金家族的利益著想。但圖魯勒圖就不同了,她是巴圖蒙克的女兒,也是黃金家族的後人,自然要為保證家族的傳承而努力。

    「識相就好!」

    見圖魯勒圖屈服,沈溪點頭道,「大會將會在半個時辰後舉行,到時候你們三人要一起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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