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2986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2-23 04:45
第二二三一章 有罪

    由兵部侍郎陸完牽頭,內閣大學士梁儲、楊廷和等人聯合署名,一百多名大臣上疏參劾張苑的奏疏,經過小擰子之手傳遞到了朱厚照跟前。

    朱厚照留在別院,本打算清靜一下,卻被這件事叨擾,非常不耐煩,不過朱厚照沒跟以往一樣選擇迴避的態度,這也是麗妃看出朱厚照憂心沈溪兵敗身死,自身想做一些改變,留下個勤勉克己的形象,才果斷出手。

    因為正德皇帝就算知道張苑是為自己背鍋,卻不想讓歷史銘記自己是一個昏君,居然一手把自己的老師、對大明有著巨大貢獻的沈溪推進死地,必須要找一個替罪羔羊,幫他把責任扛下來。

    如此一來,歷史自然會說,皇帝沒錯,是有奸臣矇蔽聖聽,才會有這一系列錯誤決定和舉措。

    朱厚照看到參劾奏疏,立刻將陸完、王敞和王守仁三人叫來議事。

    張苑也是在朱厚照召見陸完等人時,才知道出了問題,但此時他根本無法進到別院見駕。

    「這些人,到底想做什麼?居然敢在陛下跟前說咱家的壞話?他們活膩了嗎?」張苑仍舊是一副囂張跋扈的模樣,似乎是沒有感覺危險臨近。

    臧賢苦著臉道:「公公,陛下召見三位大人,想來是要商議朝臣聯名彈劾您的事情,想必陸大人他們會順水推舟,把責任推到公公身上……當然,最主要原因還是他們急於找一個替罪羊。」

    張苑怒道:「是不是咱家看起來像背黑鍋的,所以他們才會肆無忌憚把屎盆子往咱家頭上扣,是嗎?」

    臧賢試探地問道:「要不公公您再去陛下所在別院前跪求,請求陛下寬宥?」

    「不可能!」

    張苑氣惱地道,「咱家如果現在去,等於告訴天下人,咱家真的有罪,陛下也就會順應民意降罪……咱家可不想落人口實,這件事咱家沒做錯,一切軍令都是按照陛下的意思下達,既然覺得有問題,為什麼當時他們不指出來?事後諸葛亮誰不會做?誰愛背鍋誰去背,這次咱家跟他們槓上了!」

    臧賢心裡琢磨開了:「您老現在連陛下的面都見不著,怎麼槓?怕是現在只能坐以待斃了吧?」

    張苑急切地道:「快派人去通知在陛下跟前服侍之人,讓他們把情況原原本本記錄下來,及時告之咱家……咱家可不想閉目塞聽,快去吧!」

    ……

    ……

    張苑很著急,他怕朱厚照降罪,但其實此時的朱厚照對懲罰張苑的態度並不那麼堅決,就算把陸完、王敞和王守仁叫來,也不過是先詢問軍情,在沒得到延綏更多消息的情況下,才順帶提了一下朝臣聯名參劾張苑的事情。

    朱厚照道:「……張公公陪同朕到宣府,雖然做事草率魯莽了些,但始終是因為沈卿家出兵後消息全無,才會昏招頻出。你們不必為難他,若此戰最後結果大壞,朕也不會就此不理,但最多是將其革職,賦閒在家,又或者調去守皇陵。」

    到了這個時候,朱厚照還在幫張苑說話,讓陸完根本就不可接受。

    本著痛打落水狗的精神,在參劾張苑這件事上,陸完態度最為堅決,他立即道:「陛下,張公公藏匿軍情不報,又令我三軍折損,更是荒怠軍機,導致九邊各處軍情傳遞不暢,如此罪過就算賜死也不為過,怎能坐視不理?」

    在朝中官員看來,對巴爾斯博羅特那一戰實際上是敗了,還因為張苑阻止斥候出塞查探軍情,導致對韃靼人撤兵的情況完全不瞭解,才有後來數十萬大軍雲集宣府卻無所作為的荒唐事出現。

    如此一來,張苑就該引咎辭職,如此才能安定軍心,尤其是在皇帝御駕親征卻被韃靼人戲弄致使全軍士氣低落的時候,除掉罪魁禍首乃是振奮九邊軍隊軍心士氣的最好辦法。

    但朱厚照聽陸完說不但要參劾張苑,甚至要賜死時,一張臉頓時垮了下來,顯然是無法接受。他皺眉道:「就算張公公有錯,也罪不至死,你們不過是想找個頂罪的人罷了……難道你們一個個就沒責任?」

    陸完恭敬行禮,不再接茬,因為他和王敞、王守仁都能感受到朱厚照對張苑的袒護,或者說朱厚照這是為自己的面子才一再包庇張苑。

    旁邊一直沒說話的小擰子暗忖:「麗妃娘娘果然有先見之明,知道就算現在朝臣群情激憤,給予陛下如此大的壓力,陛下依然選擇支持張公公……她讓我在陛下面前保持中立,看來是最為明智的做法。」

    朱厚照也感覺自己的態度過於強硬了,他本想恢復精神面貌,立志當一個明君,如此打擊大臣的積極性似有不妥,所以又馬上拿出一種平和的態度來:「這件事得從長計議,先等延綏那邊的消息傳來再說吧!」

    朱厚照想要息事寧人,也是出自對自己臉面的維護,他在這件事上犯了很多錯,深感自責,雖然張苑沒有主動站出來承攬責任,但其實朱厚照已經在想辦法替他開脫了。

    跟朝中文武大臣急於找一個擔責的人不同,顧念舊情的朱厚照卻暫時沒有找替罪羔羊的打算,覺得這件事可以拖一拖。

    但陸完的態度也是非常堅決,直接跪下來請求:「陛下,如今軍心受損,各路兵馬短時間內又無法撤回防地,若韃靼主力在擊敗沈尚書所部後長驅直入,全軍上下士氣全無,又如何能保家衛國?」

    「如今必須要讓九邊將士知道,此前我大明所犯錯誤乃是奸人作祟,矇蔽聖聽所致,如今陛下已幡然醒悟,有罪之人也得到懲戒,全體軍民才會重新鼓舞士氣,與韃子死戰到底……請陛下明鑑!」

    陸完情真意切,拿出的理由很符合當前的局勢。

    朝廷兵馬軍心渙散,主要原因在於朱厚照來了一次「烽火戲諸侯」,把各路大軍都調到張家口堡來,說是要進行大決戰,結果連韃靼人的影子都沒看到,而沈溪又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圍攻,各路人馬算是白跑一趟,除了一身疲累以及壞消息,什麼都沒得到,換作誰都焦躁不安,自然不覺得朱厚照是值得他們賣命的明君聖主。

    他們會覺得當今天子太過荒唐,連沈溪這樣的名臣都用不好,原本規劃得好好的戰略讓他一手給廢除,結果迎來的是被韃子戲弄,顏面無存,以及在民間擁有極高聲望的沈溪兵敗身死的下場,誰都會為沈溪不值。

    除非朱厚照能做出一些讓全體官兵重新對他恢覆信任的舉措,不然到了跟韃靼人拚命,誓死報效國家時,有誰肯義無反顧為皇家效命?

    朱厚照臉色不善,他其實也很猶豫,就算他想偏袒張苑,也必須要看到這件事的深遠影響,軍心渙散下,很可能就會是山河破碎的結局。反覆權衡後,朱厚照忽然想開了,一個張苑其實算不了什麼,最重要的還是江山社稷穩定,當即道:

    「難怪你們這麼多大臣一起聯名上奏,其實是想通過朕懲罰張苑來穩定三軍之心,對吧?」

    朱厚照的問題非常尖銳,等於是明擺著質問三名大臣,你們是否想讓張苑來當朕的替罪羔羊?

    陸完回答道:「軍心穩固,家國社稷得保,犧牲一人有何不可?至於其他的事情,皆可拋諸腦後……請陛下三思。」

    朱厚照長長地嘆了口氣,一時間找不到任何為張苑回護的藉口,沉默好一會兒,才自言自語道:

    「是朕做錯了,朕聽信讒言,以至於讓九邊將士被折騰一番,延綏也無法抽調兵馬往援,致使沈卿家身處險地……朕要發罪己詔,讓天下人知道朕認錯的誠意。」

    陸完請示:「那陛下將如何懲罰罪臣張苑?」

    朱厚照將之前參劾張苑的奏疏拿起來,手有些顫抖,這種情況儼然如同當初他被劉健和李東陽等人威逼他懲戒八虎時一樣,心裡非常不情願。別人越想給他施加壓力,讓他去懲罰一些在他看來忠心但不會辦事之人,越覺得這是故意為難他,抗拒和逆反心理嚴重。

    半晌後,朱厚照一擺手:「就按照你們說的辦吧……勒令張苑辭去司禮監掌印職務,罰他去守皇陵!」

    「陛下聖明!」

    陸完激動地磕頭,好像朱厚照有多聖明一般,但其實他心底對朱厚照的能力還是抱有質疑的,只是身為臣子,他只需要皇帝能按照臣子的意見來辦事,至於別的,他也就不那麼在意了。

    ……

    ……

    當朱厚照打定主意降罪張苑,不但陸完三人鬆了口氣,就連小擰子也竊喜不已。

    沒等他說什麼,朱厚照便已經把事情定下來,雖然沒有走極端將張苑處死,但將其調去守皇陵,也意味著張苑罪名成立,那以後就是個罪臣,再難進入權力核心。

    如此一來,小擰子就有了上位的機會,他開始琢磨起麗妃的話來,但要讓李興來當這個司禮監掌印太監,終歸還是有些不情願,矛盾之極。

    朱厚照下達御旨後,全身的力氣都彷彿用光了,臉色慘白,整個人顯得異常疲倦。他揮手讓陸完和王敞等人退下,隨後坐在那兒靜默不言,似乎很不甘心。

    「陛下,張公公在外求見。」

    小擰子在得到侍衛傳報後,特地過來跟朱厚照請示。

    朱厚照一擺手:「朕就不見了,讓他收拾一下,早點兒去為先皇守皇陵……這回在朕跟前當差,他的所作所為確實讓朕很生氣,他真的該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過錯了!」

    雖然給張苑定了罪,但從朱厚照的話語中,並不能聽出他這個皇帝對張苑有多大恨意,甚至可以說其中還有些同情的意味。

    小擰子默默點頭,就在他準備出去把此事告知張苑時,朱厚照突然問道:「小擰子,你覺得朕是昏君嗎?」

    這問題小擰子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朱厚照最近總是在自我反省,不斷地質疑自己。

    小擰子果斷回道:「陛下乃是千古以來少有的明君,又怎會是昏君?陛下登基之後,五穀豐登,國泰民安,乃是少有的盛世啊!」

    朱厚照苦笑一下,不太相信小擰子說的話,不過他也沒心情繼續問下去,擺擺手,意思是讓小擰子出去傳報。

    就在出門的那一刻,小擰子終於長長地舒了口氣,心裡非常得意,「所以說得罪誰也別得罪陛下身邊得寵的女人,麗妃實在太厲害了,機會可抓得真好,一下子就把張苑那狗賊給扳倒了!」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2-25 04:00
第二二三二章 千古一帝

    小擰子見到張苑,看到對方那副倒霉樣,心裡便覺得解氣。

    讓你平時耀武揚威,忘恩負義,忘了當初落難的時候是誰幫你一把,讓你對我大呼小叫……

    因為張苑已提前一步得知自己被貶謫去看守皇陵,所以此時如同喪家之犬,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氣勢,整個人癱坐在地,半天都沒起來。

    「張公公,早些回去吧,陛下不會見你。」小擰子板著臉說道。

    張苑抬起頭來,一臉熱切望著小擰子:「小擰子,你跟陛下說,咱家就在門外,想當面給他老人家道個別。」

    小擰子斷然搖頭:「這是陛下親口吩咐,實在沒辦法!其實小的也將您的情況跟陛下說了,但陛下拒絕見您,咱們做奴婢的又有什麼辦法?」

    張苑眼睛裡閃動著某種光彩,似乎覺得自己還有辦法能保住身份和地位,站起來小快步來到小擰子面前,小聲道:「小擰子,麻煩你進去傳個話,只要陛下能賜見,咱家給你一萬兩銀子,你覺得如何?」

    小擰子皺眉:「張公公這話是何意?您想賄賂小的?小的可當不起您的這一萬兩銀子……有銀子的話,張公公您還是留下來養老吧!」

    或許是怕張苑繼續用一些手段威逼利誘,小擰子乾脆不聽對方接下來說什麼,轉身往門內走去,張苑想跟上去卻被侍衛給攔了下來。

    小擰子快步進了門口,卻聽張苑在背後大喊大叫:「陛下,西北大捷……陛下,您快來見見老奴!」

    聽到這話,小擰子嚇了一大跳,回頭看了張苑一眼,顯然是對張苑說的內容感到不可思議,隨即他意識到這會兒並不適合留下,便當什麼都沒聽到,快步進內。

    到裡面後,小擰子依然無比緊張,嘴裡嘀咕道:「西北大捷?為何這消息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不行,不行,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張苑真有可能會逃過一劫……我得趕緊去跟麗妃娘娘說說!」

    小擰子急匆匆進內見麗妃,等到了地方,發現麗妃正在接見一名錦衣衛副千戶,這人小擰子認識,正是剛被提拔起來的廖晗。

    廖晗是麗妃的「乾兒子」,當然只是廖晗自己這麼說,麗妃根本就不承認,而且廖晗在外人面前也不敢表露出來。

    「娘娘,小的已經把所知都跟您說了,這就告退!」

    廖晗並不知道小擰子跟麗妃間的關係,只大概知道雙方有合作,所以不敢在小擰子面前說太多,因為他把自己當作是麗妃的人,最好跟小擰子保持一定距離。

    等廖晗離開後,麗妃呷了口茶,蘭花指微微翹著,顯得雲淡風輕,嘴上問道:「擰公公何事如此驚慌?居然不提前派人進來通傳?」

    小擰子道:「娘娘,正如您所料,張公公被陛下罰去看守先皇皇陵,不過……他在外面叫囂,說是什麼西北大捷,莫非是沈尚書那邊傳來捷報?奴婢怕節外生枝,所以先來跟娘娘商議。」

    麗妃笑著說道:「西北大捷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之前本宮不是跟你說過,兵部尚書沈之厚有通天之能,自領兵以來從無敗績麼?這次他又是以弱勝強,殺得韃靼人大敗而逃……這下陛下的心結應該可以打開了!」

    「那小的這就去把好消息告訴陛下!」小擰子一聽差點兒笑出聲來,準備立即去見朱厚照報喜訊。

    麗妃一抬手,阻止道:「擰公公,你又何必心急呢?這種事,就算要報喜,也不該是擰公公你去……」

    「對,對,應該是麗妃娘娘前去恭賀才是!」小擰子樂呵呵地說道。

    麗妃微微搖頭:「我們誰都不能去……道理用得著本宮跟你細說嗎?咱們乃是陛下身邊的人,說到底,咱們應該從陛下口中得知消息才對,你僭越把喜訊傳上去,這麼大的事情居然先過你的耳,這就是罪過了……你憑什麼比兵部和地方督撫衙門更早知曉消息?」

    小擰子一怔,他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麗妃說的是什麼意思。突然間他又變得緊張起來:「娘娘,奴婢明白了,由陸侍郎和王大人他們來上奏才是正理……不過,既然沈尚書無恙,且又取得一場大捷,張公公的罪行也就不那麼重要了,很可能會官復原職,之前陛下的話恐怕會收回去。」

    麗妃臉上帶著自信的笑容:「還是全靠擰公公辦事積極,若非你先一步將參劾張公公的奏疏送到陛下跟前,陛下也不會在巨大的壓力下做出如此決定……但既然事情已經定下來,君無戲言,陛下又怎會出爾反爾?」

    小擰子道:「麗妃娘娘,您或許不知道當時的情況,是陸侍郎說九邊軍隊不穩,需要振奮軍心士氣,陛下才勉強答應將張公公革職查辦,現在沈大人打了勝仗,陛下沒道理繼續懲罰張公公啊!」

    麗妃再度搖頭:「必須要懲罰!此番勝仗,又不是張苑打出來的,陛下憑何要對他法外開恩?這也是由誰來報捷的關鍵……讓陸大人他們報,陛下欣喜之下,下一步自然要靠軍隊擴大戰果,得繼續鼓勵軍心士氣,陛下難道要出爾反爾讓陸大人他們失望?保一個張苑,對陛下的意義何在?」

    小擰子突然發現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不過麗妃說的道理,他還是能夠聽明白,覺得簡直就是至理。

    「對啊。陛下不但要靠沈大人繼續擴大戰果,還要靠陸侍郎他們調動兵馬,陛下留一個無能的張苑有何意義?」小擰子自言自語。

    麗妃微笑道:「所以說,此番參劾張苑最大的功勞,還是應該記在擰公公身上,若非你先一步將奏疏送到陛下手上,讓陛下把事情定下來,最後結果如何還真不好說……往往一盤棋,就靠這一步之先,佔領先機後就不再只是一隅的優勢,而是全盤的優勢,張苑怎麼都不會料到,會輸在這一步棋上!」

    小擰子高興地道:「還是娘娘您指點有方。」

    麗妃臉上的笑容突然斂去,神色凝重地道:「你要記得,千萬不能讓張苑見到陛下,若陛下有意接見,你也要據理力爭,現在不是替張苑說話的時候。陛下心太軟,張苑平時做事也算勞苦功高,如果被他到陛下面前哭訴一番,那陛下還真有可能收回成命……現如今最重要的還是讓陸大人去跟陛下建言,讓陛下早點兒把新的司禮監掌印定下來,如此張苑就再無翻盤的機會。」

    「是,一切都聽娘娘您的。」小擰子道。

    ……

    ……

    小擰子之前便已對麗妃佩服得五體投地,這下對麗妃更是敬若神明。

    連沈溪都沒辦法扳倒的張苑,居然在麗妃三兩下撥拉間便土崩瓦解,這讓小擰子更加感覺自己投靠對了人。

    離開麗妃的院子後他趕緊把「西北大捷」的消息傳播出去,但實際上無須他做什麼,陸完、王敞、王守仁已然再次來到別院,這次跟他們一起前來的還有胡璉、許泰等統軍的文臣和軍將。

    小擰子把人引到朱厚照暫居的後院,甚至沒提前通報,直接就進去跟朱厚照說幾位大人又來拜訪。

    朱厚照聞言皺眉:「朕傳見他們了嗎?」

    小擰子「噗通」一聲跪下,哽咽地道:「陛下,事關重大,奴婢不得不先請他們進來,陛下……您見了他們便知道奴婢的苦心了……嗚嗚,西北大捷了!」

    雖然麗妃告誡過小擰子,不要僭越奏捷,但小擰子覺得,既然陸完等人已經來了,那他先一步奏捷只是轉告而已,朱厚照也不會覺得他是先於兵部和軍隊系統得知消息,那麗妃擔心的情況也就不存在。

    「你……你再說一次!」

    朱厚照瞪大眼睛,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小擰子抬起頭來,臉上掛滿眼淚,他是真的替朱厚照和大明王朝感到高興,抽搐著說道:「陛……陛下,奴婢也不知其中詳情……具體的,還得過問外面幾位大人……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朱厚照病好像突然好了,霍然站起,大步往外行去,小擰子一時間竟然沒反應過來。

    朱厚照徑直出了正屋,但見陸完等人在外候見,幾人顯然沒料到朱厚照會親自出來,以至於他們尚在交頭接耳說話。

    「陛下?」

    王守仁最先看到皇帝,趕忙行禮。

    剩下幾人這才警醒,跟著施禮。

    朱厚照一抬手:「諸位卿家不必多禮,你們且說,沈先生那邊情況到底怎樣了?」

    陸完拱手道:「回陛下的話,三邊傳來加急公文,兵部沈尚書於榆溪河北岸被困三日,與韃靼十數萬兵馬血戰三場,最終大獲全勝,殺傷俘虜韃靼賊寇五萬餘眾,特來函報捷!」

    「哈哈哈哈……」

    朱厚照好像瘋了一樣,突然暢快地大笑起來,這種強烈的悲喜轉換,讓他的情緒一時間難以適應。

    但隨即想到什麼,朱厚照又把笑容隱去,問道:「你們不會是……糊弄朕吧?」

    陸完將攥在手中的奏疏呈遞上前,道:「此乃內閣謝首輔以及三邊總督王大人、延綏副總兵侯將軍聯名上奏的捷報……請陛下御覽!」

    朱厚照迫不及待上前,想要把戰報接過來仔細端詳,誰想他一個踉蹌,差點兒一頭栽倒在地,好在小擰子及時伸出手攙扶朱厚照,才算沒有出丑。

    小擰子喝道:「陸大人,您還不快把報捷文書呈遞給陛下?」

    陸完一怔,這麼做顯然不合規矩,理論上應該由太監轉呈。不過陸完懂得因時制宜,看出朱厚照太過激動,也就不再顧忌那些條條款款,親自把戰報送上前,最後還是由小擰子進行轉交,呈遞朱厚照手上。

    朱厚照的手顫抖個不停,等他看過那份捷報後,表情呆滯,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幾乎能塞進一個鹹鴨蛋。

    「老天庇佑我大明,助朕平草原、滅韃靼!父皇,您沒做到的事情,兒子做到了!」愣神片刻後,朱厚照仰天長嘯,情緒幾近失控,喜極而泣,他的情緒迅速感染到了小擰子,小擰子也不由抹起了眼淚。

    等朱厚照把人叫到裡面,大致問過情況,最後關切地問道:「那沈先生現在如何了?可平安回到延綏鎮?」

    陸完回答道:「陛下,以延綏上奏,似乎沈尚書領軍追擊韃靼人,再度深入草原,目前並未進入榆林衛城。因為消息是兩日前發出的,具體情況……還要等後續戰報。以目前的情況看,追擊乃是為擴大戰果,韃靼人經此慘敗,已無力組織還擊,沈尚書安全方面應該沒有任何問題……一切都如預料中發生。」

    朱厚照很想說,之前誰預料到最終能轉敗為勝?都覺得保下沈先生已屬不易,現在卻在這裡檢好聽的話來說。

    人逢喜事精神爽,朱厚照不想跟在場的文官抬槓,大聲道:「一定要讓沈先生注意安全,俗話說得好,窮寇莫追,兵家也主張適可而止……」

    朱厚照囉嗦半天,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便在於此時他滿心歡喜,根本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作為皇帝,朱厚照突然撿了個「大便宜」,之前還是不學無術連累三軍的昏君,突然間就要成就千古明君,永遠銘記於史冊中,一時間有些難以適應。

    小擰子提醒道:「陛下,是否該犒賞有功將士?」

    「對對!」

    朱厚照這才記起來,笑著說道,「下一步就要犒賞三軍,參戰將士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要記大功……沈先生麾下所有人,都要好好犒賞。」

    陸完道:「如今戰事尚未完全結束,提前犒賞怕有不妥,此時應當告知延綏地方,先將戰功統計完成,等沈尚書出征歸來後,再論功行賞也不遲。」

    「好!」

    朱厚照此時完全失去主見,旁人說什麼他都覺得有理,小擰子說要犒賞他贊同,現在陸完說要延遲犒賞他也覺得沒問題,總歸只要能得勝,一切建議都可以聽從。

    小擰子一看這架勢,趕緊給在場人等遞眼色,好似在提醒他們,趕緊把張苑的事情落實,最好讓朱厚照直接任命新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如此才能心安。

    但陸完等人根本就沒想過提張苑的事情,畢竟在他們看來,皇帝金口玉言,決定的事情不會輕易更改。而朱厚照這邊也沒心思念及張苑這個無關緊要的人物,沉浸在取得對草原部族決定性勝利的巨大喜悅中。

    朱厚照道:「沈先生勞苦功高,朕一定要好好頒賞,給他加官進爵,享受大明最高的禮遇……」

    朱厚照這邊嘴上說著,陸完等人心中卻不以為然,在他們看來,沈溪能做到兵部尚書已經升無可升,再升只有個平級的吏部尚書,除非給沈溪加一些爵祿,但沈溪已經是少傅,難道給沈溪加上柱國?

    不過這會兒沒人出言指點,因為在陸完等人看來,沈溪能在以弱敵強的情況下取得勝利著實難能可貴,在所有人都覺得沈溪身處絕境的情況下,沈溪非但沒兵敗身死,還帶兵把韃靼人殺得片甲不留,這種功績已經足以銘記史冊,至於皇帝未來要如何頒賞,都是後話了,對他們而言現在做好戰後善後工作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

    ……

    陸完等人又請命了一些事,包括安排人馬協助延綏鎮打掃戰場,同時命令九邊各處出塞掃蕩韃靼人等等。

    這些都是作為一個兵部侍郎應盡的職責,朱厚照都一一准允。

    小擰子最期待的,還是陸完等人把張苑的事情明確說出來,可這幾位都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由始至終都未提及。因為涉及跟張苑的利益之爭,小擰子知道關於張苑的事情他不適合摻和,只好作罷。

    等奏捷完成,朱厚照讓陸完等人退下,等大臣們離開後,朱厚照終於不再隱忍,如同得到寶貝的孩子,又哭又笑,帶著一種得意忘形,整個人在那兒張牙舞爪,不知該做點兒什麼才好。

    小擰子在旁看著,也在遲疑是否需要迴避,因為朱厚照很少在外人面前失態,他怕朱厚照因此在事後疏遠他。

    誰都不想讓人看到自己不堪的一面。

    不過朱厚照好像完全不在意,回頭看著在場唯一的人,問道:「小擰子,你說沈先生是否曠古以來最厲害的人?以一敵十都可以獲勝,他這樣的曠世奇才去哪兒找?」

    小擰子笑道:「是啊,陛下,還是陛下聖明,才會有如此臣子為您效命!」

    朱厚照嘆息道:「朕之前還在擔心沈先生會出事,但現在看來,或許正是因為朕沒有按照既定計畫出兵,才激發出沈先生的潛能,領兵取得這麼大的成就,從這點上說,朕算是成全了沈先生。不過歷史評價朕的時候,可能會說朕被小人矇蔽,做了許多糊塗事,朕極有可能會在這件事上成為反面角色!」

    突然間,朱厚照又懊惱起來,因為這一次他的確翻了很多錯,生怕歷史會給他記下不堪的一筆。

    小擰子道:「此戰得勝,完全是陛下對沈大人信任的結果,自古以來都是以成敗論英雄,陛下既然能得勝,抵禦外夷,開疆拓土,旁人又怎會對陛下您妄加非議呢?」

    「這話說得中聽,對!自古都是以成敗來論英雄……帝王也是這樣,只要能取得功業,旁人沒人在意你做過什麼,就好像唐太宗一樣,不也殺兄辱媳做了很多見不得人的事情?但歷史只記得他的聖明,別的事情誰會隨便非議?」

    朱厚照終於為自己找到開解的理由,整個人又陷入興奮的狀態。

    小擰子覺得自己這張嘴立了功,趕緊恭維:「陛下功在社稷,實在可喜可賀,看來大明能千秋萬世,陛下聖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厚照很高興,沒覺得小擰子的恭維話刺耳,反而覺得這是「事實」。

    「小擰子,朕這幾天悶壞了,今天終於得到好消息,理應好好慶賀一下,你去跟麗妃說,安排些助興節目,朕今天要好好喝幾杯……咳咳!」

    「陛下龍體……」

    小擰子顯得有些疼惜。

    朱厚照沒好氣地道:「讓你去就去,朕的身體早就好了,只是一點兒風寒,不打緊!」

    ……

    ……

    小擰子又去見麗妃,這次他是奉旨行事,也就沒什麼顧忌。

    把之前大臣奏報的事情大致跟麗妃一說,麗妃神色淡然,「本宮說過了,沈大人有通天之能,若幾個蠻子就能讓他兵敗身死,那就不是他了,回來後怕是功勛蓋世,不給他封侯拜相實在說不過去!」

    小擰子道:「陛下確有此意。」

    「嗯。」

    麗妃再度點頭,「不過自古以來,功勞越大的臣子越會被皇帝猜忌,下一步這位沈大人在朝中的日子,怕是沒之前那麼好過了。」

    小擰子也顯得有些擔心:「之前奴婢也想跟陛下提醒,但見陛下正在興頭上,就不敢隨便亂說話了……您說沈大人這麼大的本事,若有不臣之心當如何?」

    「這不是你該說的,就算要想那也是陛下去想,你說出口,就是僭越……你要記得,你說的一切都要不揉雜自己的意見,這才是你未來一段時間要做的事情,絕對不能處處表現自己。作為陛下管理朝政的幫手,只有聰明人才能做到內外和上下都對自己信任有加,你光得到陛下信任遠遠不夠,還需要朝臣佩服你,不然劉瑾和張苑就是你的前車之鑑!」麗妃用嚴肅的口吻說道。

    小擰子打個寒顫,隨即作出受教的模樣,恭敬行禮。

    「娘娘,之前陸侍郎他們沒說張公公的事情,不知是忘了還是怎麼的,陛下也沒安排新的司禮監掌印人選。」

    「別去爭,你爭也爭不來,只要那當了司禮監掌印之人看你的臉色行事,已經算是走上人生巔峰,何必要親自到那位子上,招惹無數的猜忌?你覺得是做司禮監掌印好,還是陛下跟前的近侍好?」麗妃提醒道。

    小擰子恍然,點頭不迭:「娘娘說的是,無論是劉瑾,又或者張苑,在當上司禮監掌印前都在陛下身邊做常侍,但出任司禮監掌印後因公務繁忙,逐漸與陛下疏遠,反而會頻頻被人在陛下面前攻訐……咳,小人也說了他們很多壞話,若他們既可以掌控局面,又常伴陛下身邊,知道陛下喜怒哀樂,也就不會落得這般田地。」

    麗妃笑道:「擰公公是聰明人,有些事根本不需本宮提點。正是如此。」

    頓了頓,麗妃繼續道,「其實陸大人他們也算是老謀深算,自然能想到趁陛下高興時提出新的司禮監掌印人選,但他們又知道,若提了,那斧鑿的痕跡太過明顯,他們針對張苑的事情也會為陛下猜疑,還不如讓陛下事後想到落下什麼事,自己把人選定下來,豈不是更好?」

    「對,對!」

    小擰子欣然點頭,「聽娘娘說這一番話,奴婢這腦子突然就豁然開朗了!」

    麗妃道:「有些事不是擰公公你想不到,是你不願意往這方面想,不要帶著偏執的心思辦事……下一步你要做的,就是儘量不要讓戴義和高鳳當上司禮監掌印,若是其他人當上,非聽你的話不可!」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2-25 04:00
第二二三三章 傲慢與偏見

    榆溪河北岸的戰事結束後的第二天,謝遷休息夠了,再次見王瓊,詳細問詢沈溪所部戰後的情況,卻被告知沈溪那邊又斷了消息。

    「什麼?他還沒回兵榆林衛城?大戰既已結束,因何還要盤桓在草原上?他能追得上韃靼人的騎兵?」

    謝遷很生氣,在他看來,戰事結束就該撤兵,窮寇莫追,他甚至想好好詢問一下這一戰中沈溪到底做了什麼,不過在得知沈溪領兵追擊,完全沒有帶兵回榆林衛城的打算,便難以壓抑心中的怒火。

    王瓊道:「從昨日到今天,卑職派出騎兵接應沈尚書所部,又得到戰俘有三千餘人,且收穫的韃靼頭顱也有千餘,如今瞭解到的情況,韃靼中軍可能連萬數都未到,所以沈尚書才會如此著急追擊,務求除惡務盡……韃靼人已完全無法組織有效的防禦,很可能達延汗部已分崩離析!」

    謝遷嘆了口氣道:「不想竟被之厚領兵打出如此眾寡懸殊的勝仗來,難怪他不知收斂……可是韃靼兵不過萬,難道就沒有戰鬥力了?若韃靼反擊,之厚反勝為敗,那他苦心積慮贏得的勝仗不就白費了?」

    雖然謝遷對沈溪有所不滿,但顯然自己也知道,光在這裡發牢騷一點兒用都沒有,就算派人去告知沈溪,讓其班師,也無濟於事……沈溪求援的時候沒有派兵救援,又憑何希望沈溪能按照他的指示回兵?

    「陛下那邊,可有指示到來?」謝遷又問了一句。

    王瓊微微搖頭:「未曾有。戰報已向張家口堡發出,從之前得到的情報看,延綏副總兵林恆統領的騎兵已距離榆林衛城不到三百里,即便如此他的人馬也來不及跟上沈尚書所部追擊的步伐。」

    謝遷道:「不能再給沈之厚調撥兵馬,要是他手裡再增加個兩三萬騎兵,還不知他會整出什麼幺蛾子來……跟朝廷上奏功勞的事情,由德華你來做,他既然想一追到底,那出了事情,也要他自己來承擔責任……德華,你只管做好眼前延綏防備工作便是。」

    王瓊一邊點頭應允,一邊在想:「難道我現在有別的選擇?我倒是想出兵跟隨沈之厚的腳步,這功勞可說是白得的,可條件也不允許啊……」

    「現在守在榆林衛城,意味著與天大的功勞擦肩而過,還要給人收拾殘局,純屬出力不討好,還要被您老吆五喝六。不過好在有一點,那便是您老對我的印象還不錯,以後對我的仕途應該有所助益吧!」

    王瓊不由看了謝遷一眼,他在這一戰中沒賺到軍功,甚至還差點兒因為見死不救當了罪人……要是沈溪兵敗身死,以皇帝對他的仇恨,他將無法再在朝中立足。

    現在他等於是在為沈溪善後,不過他也算是得到豐厚的回報,就是以謝遷為首的正統文官勢力的支持。

    ……

    ……

    當林恆領兵回到榆林衛城時,沈溪追擊韃靼人、離開榆溪河已近四天時間。

    林恆緊趕慢趕,還是沒趕上榆溪河一戰,心中非常失望,尤其是在得知沈溪領兵取得一場輝煌大捷的情況下,對他來說就更難受了。

    林恆非常在意軍功,由沈溪提拔到現在的位置後,他希望能憑靠軍功再進一步,但奈何皇命徵召,加之上官調遣,讓他失去再立功勛的機會。

    林恆回來後,立即受到王瓊接見。

    王瓊是在總督府正堂會見的林恆,他詳細把林恆馳援張家口堡的情況問了個明明白白,最後感慨地說道:「此番調兵失誤,也是因為草原上情報傳遞不暢,再因朝中有宵小矇蔽聖聽所致……不過以宣府傳回的情況看,百官正在串聯參劾權宦,這兩天應該就會有好消息傳來。」

    林恆緊張地問道:「沈大人已出兵多日,是否需要延綏派兵馳援?」

    林恆來的時候,最關心的事情便是自己是否有機會趕上末班車,追隨沈溪的腳步領兵深入草原。

    雖然沈溪在榆溪河取得的勝利已經可以說曠古爍今,但若是可以在之後再來個封狼居胥的壯舉,那即便在後面的戰事中取得的戰果不盡如人意,依然足以超越榆溪河一戰的功勛。

    在林恆看來,在那些史官眼裡,對於具有象徵意義的精神層面的勝利更加在意,至於一戰下來殺敵多少,只是數字的堆砌罷了,不足為提。

    王瓊道:「沈尚書出兵已有多日,且他並未從延綏鎮徵調人馬,即便你跟過去,也來不及了,還不如留在城內駐防,謹防韃靼殘部襲擾邊陲!」

    這種鬼話連王瓊自己都不信,便在於他知道韃靼人已是強弩之末,就算是最強大的達延汗部都歇火了,這種時候又怎麼可能會有韃靼人不知死活跑來襲擊邊陲?

    那跟自掘墳墓何異?

    林恆的臉上滿是失望之色,為自己不能建功立業懊惱不已,王瓊見狀安慰道:「近來朝廷論功行賞的御旨就該下達,你安心休整,戰後本官會記得給你上表奏功……這次戰事中,你來來回回奔襲數千里,勞苦功高!」

    林恆聽出王瓊話裡未盡之意。

    你沒什麼功勞,最多也就佔著一點苦勞,回頭給你表功,至於能得到多少戰功全看皇帝或者兵部那些大佬的心情。

    林恆到底只是一名普通將領,在王瓊這樣的封疆大吏面前他不敢爭什麼,拱手道:「謝閣老還在這裡吧?卑職可否求見?」

    「你去見謝閣老作何?」

    王瓊皺眉道,「謝閣老這幾日身體不適,亟需休養,你就不要去打擾了……伯之,你在領兵上很有天分,但你也要安下心來,好好揣摩下學問,不然的話你會把自己的前途給耽擱了!」

    或許是王瓊感覺到林恆有鑽營關係的傾向,以他對林恆的欣賞,不由拿出長輩的口吻加以斥責。

    林恆自然心有不甘,但跟之前一樣,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王瓊大他還不是一級而是很多級,只能忍住心中那口氣,恭敬行禮然後告退。

    ……

    ……

    送走林恆後,王瓊沒多想關於林恆求見謝遷的事情。

    對於王瓊來說,他自己才有資格跟謝遷對接,至於三邊軍中將領要見謝遷,除了去謝遷跟前獻慇勤表現自己的能力,做一些與身份不相符的事情,就再也沒有其他事情可做了。

    隨即王瓊接見另外一名副總兵侯勳。

    此時王瓊反倒覺得,侯勳這種沒多少想法,遵命行事,在軍中兢兢業業的將領,更應該得到提拔。

    說到底,王瓊雖然欣賞林恆的才能,但對於這個年輕人平時表現出來的書生意氣文質彬彬並不是很滿意,王瓊仍舊覺得將領只需要聽從命令即可,像林恆這樣善於主動思考和自行做主的人並不歡迎。

    「……大人,還是沒有沈大人的消息,不過以卑職估量,沈大人所部深入草原應該超過五百里了!」

    「五百里?這才幾天時間?且沈尚書統領的可是步兵,有可能這麼快嗎!」王瓊顯得難以置信。

    侯勳道:「前線斥候已深入草原四百里,但還是沒有傳回沈大人所部的具體消息……因為沈大人從韃靼營地內繳獲大批戰馬,如今基本做到一人兩馬甚至三馬,輜重也有專門的牲口拉拽,以至於進兵速度非常快,接下來很可能會渡過黃河!」

    王瓊皺眉:「沈尚書有必要如此拚命嗎?此前他已連續辛苦近兩個月,這一戰好容易以勝利告終,有何道理不來榆林衛城休整,非要繼續不眠不休折騰自己和麾下部隊?」

    王瓊對沈溪的意圖不是很瞭解,一如之前他根本不瞭解沈溪是如何做出孤軍深入草原又敢在榆溪河北岸跟韃靼人決一死戰是同一個道理。

    當然,連王瓊這個素來以睿智著稱的大人物都不明白的事情,侯勳自然更不能作答了。

    半晌後,王瓊道:「伯之回來了,但現在後續大隊人馬尚未歸來,總兵官之位照舊空缺,你二人中還是以你為主,主持軍務,不過真遇到事情你記得多跟伯之商量一下!」

    在林恆領兵馳援張家口堡前,延綏鎮兩個副總兵中,林恆的地位要高於侯勳,不在於二人資歷如何,而是林恆統領的是騎兵,屬於戰功赫赫的年輕一輩翹楚,且是沈溪這個兵部尚書、前三邊總督提拔和賞識,前途不可限量。

    不過此時,王瓊寧可讓沒有主見的侯勳繼續行總兵官事,而讓有獨立思維的林恆處於有職無權的狀態。

    侯勳顯得很為難:「大人,這……這樣不太好吧?論能力,卑職跟林副總兵相比,還是頗有不如的!」

    侯勳說這話還算客氣,因為他以前跟林恆相處時,發現不如林恆之處不是一點半點,他也理解為何朝廷總提拔林恆,而對他這樣資歷更為深厚的武將熟視無睹,便在於他屬於那種有勇無謀只會聽命辦事的存在,而林恆卻驍勇善戰,能夠獨領一軍。

    王瓊板起臉來,冷聲道:「你這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難道你覺得自己技不如人?」

    侯勳低下頭,好似是在認錯,但其實是變相承認。

    王瓊長吁口氣,竭力壓制對侯勳的不滿,出言安慰:「吳總兵回來前,誰領銜管理延綏鎮,輪不到你們自己選,既然之前由你暫代總兵官職務,難道要臨時換帥不成?伯之風塵僕僕,連續趕路數千里,讓他好好休息幾日,緩過氣來再說吧!」

    ……

    ……

    捷報傳到京師前,京城內仍舊一副太平景象。

    即便有人知道沈溪被困榆溪河北岸的消息,也只是在小範圍內傳播,沒人大肆宣揚,因為沈溪之前的光芒太過耀眼,三元及第不說,又是當今帝師,自領軍以來還戰無不勝,在民間擁有文曲星和武曲星轉世的傳言,朝廷對此其實並不那麼支持,沒有人願意沈溪這樣的另類留在朝中。

    不過這並不影響朝官參劾張苑。

    甚至連張鶴齡和張延齡兩兄弟也在參劾張苑的奏疏上聯名,五軍都督府這邊的發起者是張懋,而張懋在京城跟內閣兩位閣臣以及各部尚書、侍郎商議並做出決定,甚至還因此跟朝中一些大臣私下會過面。

    張氏兄弟得知參劾張苑的奏疏送到張家口堡後,都抱著一種幸災樂禍的心態,倒不是說他們在張苑外有更好的人選幫忙做事,只是因為張苑在登上司禮監掌印之位後便失去控制,不再事事聽命而為,讓兄弟二人很不滿。

    「這次看那閹人死不死!」

    張延齡非常解氣,好像這件事已經有了定論。

    張鶴齡一抬手:「現在還不能說一定可以把張苑拉下馬來,陛下對身邊人有很高的容忍度,這點你應該很清楚。」

    兄長的話讓張延齡不由沉思起來,細細一琢磨還真是這麼回事。

    朱厚照對親信非常寵溺,不但體現在對近侍太監,還體現在對他兄弟二人上,就算之前兩人做出很多於朝廷典制不容的事情,但現在依然逍遙快活。

    至於之前的懲罰,不過是不痛不癢,至少現在他二人已官復原職,權勢甚至比之以往有過之而無不及。

    張延齡問道:「大哥,你說接下來誰執掌司禮監,對你我兄弟最有利?高鳳?還是旁人?找個年輕點兒的,或許容易駕馭。」

    「都一樣。」張鶴齡板著臉道,「我們的目的,不是掌控司禮監,那不是你我應該想的事情,不管是誰,多多少少都會給我們兄弟一點薄面……我們不要去理會朝中大小事務,那跟我們沒多大關係。」

    張延齡皺眉:「大哥的話著實讓人費解,咱以前不就吃了不能控制朝局的虧?既然能當權臣,為何不努力一把?作何把權力拱手讓人?」

    張鶴齡怒道:「記得你的身份!你不過只是外戚而已,說句難聽的,朝廷上下都在盯著我們,否則之前也不會芝麻大點兒的事情便鬧得滿城皆知……你以為我們兄弟現在的名聲很好嗎?若是我們再幹涉朝政,怕是連現在的權力都保不住,此番能一次解決沈之厚和張苑兩大勢力,對我們來說已屬萬幸!」

    聽了兄長的話,張延齡雖然沒反駁,但顯然內心不願接受。

    張鶴齡又道:「回去好好反省一下,無論誰當司禮監掌印,又或者誰進了司禮監,都輪不到你插手,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哦,那大哥好好休息吧!」張延齡嘴上應了,心裡卻很不舒服,氣呼呼起身離開。

    ……

    ……

    張延齡回到建昌侯府後,越想越不甘心,面對朝廷核心權力層洗牌,自己卻插不上手,太讓人糾結了。

    「沈之厚這次玩火自焚,死了最好,張苑不識好歹,倒台也是活該,但若是不安排一個受我控制的司禮監掌印,接下來很可能是姓謝的老匹夫等人掌權,我跟大哥還是沒好日子過。」

    張延齡短時間內便有了全盤計畫。

    作為國舅,張延齡可以自由進出皇宮,以前在弘治朝兄弟二人便在宮內廣泛培植勢力,張苑因此脫穎而出。如此一來,更多的太監前來巴結,想通過他的關係得到晉陞的途徑,畢竟他背後有張太后這個大靠山,那些太監希望以此得到權勢。

    張延齡在之前巴結他的人中挑選了一下……既要有地位,且得到朱厚照信任,還要在有可能接替張苑司禮監掌印人選的名單中,如此篩來選去,好像只有高鳳和李興二人合適。

    「范亨和徐智那些先皇時的老傢伙,現在都已失勢,不能指望,至於那些年輕的就更不用說了。唯有一個戴義歷經三朝還能長盛不衰,也是不容易,至於徐榮……嘖嘖,一個個除了會內鬥好像沒什麼本事……若是讓高鳳來出任司禮監掌印倒是不錯,他畢竟是姐姐的人,怎麼都得給我們兄弟面子,不過我那大外甥也一定清楚這點,怕是對高鳳不會太過信任,而李興嘛……」

    張延齡不是傻子,他在分析如今朱厚照身邊得勢的太監有哪些後,便覺得李興最有可能被朱厚照提拔重用。

    倒不是說李興無可替代,只是因為這傢伙會來事,之前跟張苑、小擰子、張永等得勢太監都聯繫緊密,左右逢源,人脈廣泛……當然這也跟李興參與皇陵興建,手頭擁有大量宮外的資源,關鍵時候能送出銀子有關。

    因為李興給張延齡送過厚禮,甚至還親自登門拜訪過,使得張延齡對此人的印象頗佳,對張延齡來說判斷一個人是否值得拉攏的標準很簡單,那就是誰肯給他送銀子,且數目越大越好。

    「就他了!」

    張延齡心裡做出了定奪,「不過怎麼才能把此人推上去?靠給陛下身邊的人送禮?花妃那女人沒跟著一起去宣府,最好能賄賂麗妃,這女人不簡單啊,不聲不響就在陛下身邊紮下根來,陛下連御駕親征都帶她在身邊,簡直是異數……可惜了,這麼厲害的女人居然不是出自我府上。」

    「還有錢寧那狗東西,雖然平時看起來不怎樣,但關鍵時候或許就會壞事,得提前跟他打聲招呼……他難道還敢對我不敬不成?還有小擰子那小傢伙,居然不聲不響成長到這般地步,陛下身邊太監中,就他最得寵吧?他本來就在司禮監中,怕是這次有機會更進一步……不過不能讓他得勢,這小傢伙鬼心眼兒多得很!」

    論對朱厚照身邊這群太監的瞭解,朝中可說無出張氏兄弟其右者。問題就在於兄弟二人是皇室中人,進出皇宮慣了,平時見到太監的機會很多,跟這些人接觸久了,自然就知道這些人的德性如何。

    「還是要跟姐姐打聲招呼,但不能讓姐姐直接把話挑明,而是給那些老太監施壓,讓他們保舉李興。還有就是我得跟李興打聲招呼,讓他知道是我在背後幫他運作,不然他可不知道該承誰的恩情!」

    ……

    ……

    為了能掌握核心權力,張延齡煞費苦心,但他籌謀的這一切都建立在沈溪榆溪河兵敗身亡的基礎上,最大的問題在於他無法防備沈溪回來後對他的打壓,還有就是他對朱厚照身邊勢力消長不太清楚。

    若沈溪得勝,就有個張延齡不得不面對的問題,那便是張永和馬永成兩位監軍太監的地位。

    以前張永和馬永成在皇宮中的地位就很高,且身上背負的軍功也多,在宮裡屬於首屈一指的大太監,跟之前已賦閒的谷大用等人資歷差不多,若這次張永和馬永成跟著沈溪打了勝仗,朱厚照在安排司禮監掌印人選時,不得不將二人列入候選名單中,顯然他們比李興有更有優勢。

    就在張延齡做好一切準備,甚至讓人把信帶到宮裡,準備利用一下張太后的影響力時,一個「噩耗」於此時傳到京城。

    沈溪在延綏鎮北部的榆溪河邊取得一場殲敵五萬的大捷!

    張延齡從手下口中得知這消息時,差點兒一屁股坐到地上,隨後怒視前來傳話的黃玉:「你再說一遍,姓沈那小子怎麼了?沒死還立下大功?」

    黃玉哭喪著臉道:「是啊,侯爺,此乃從兵部傳回的消息,小的在兵部有些人脈,獲悉最新戰報內容後第一時間來通知您!」

    張延齡破口大罵:「狗屁!這種事應該先傳到五軍都督府才是,為何本侯會不知道?」

    張延齡還在發火,腦子裡突然記起一件事,這段時間他為了賺錢還有吃喝玩樂的事情,已經多日未去五軍都督府應卯,問題便在於當前根本就沒什麼緊急軍情,韃靼人已確定在延綏鎮以北的地方,那裡距離京城幾千里,有內外兩道長城阻隔,再者他兄長張鶴齡和張懋等人在五軍都督府坐鎮,無需他做什麼,於是就只顧財色上的事。

    他正不知是否該派人去求證時,馬上有家奴進來通稟,說是張鶴齡來了。

    這次張延齡親自迎接出門口,見到弟弟後,張鶴齡劈頭蓋臉地道:「這下好了,沈之厚怕是要一飛衝天!」

    張延齡急聲問道:「不會吧,大哥?姓沈的已被逼上絕路,就這樣他還能死裡逃生?這也太扯了吧?」

    張鶴齡似乎不想跟兄弟在大門口議論這種事,一抬手,意思是到裡面說話,等進了院子,張鶴齡才道:

    「為兄也不想聽到這小子的好消息,沈之厚本來就受陛下重用,好在他一直被文官集團打壓,連陛下身邊宦官也跟他有嫌隙……唉!現在知道他得勝,為兄心裡五味具雜,以後再想對付他,就不那麼容易了。

    「大哥,咱們這是養虎為患啊!沈之厚這一得勝,咱們以後還有好日子過麼?」張延齡絲毫沒為大明取得一場對外夷的決定性勝利而高興,反而滿心憂慮。

    問題就在於明軍取得的這場勝利對外戚張氏家族不會有什麼影響,反而要是明軍落敗會葬送掉沈溪這個心腹大患的性命,同時讓朱厚照對外戚勢力更加信任。

    張鶴齡惱火地道:「等更多消息傳來,走一步看一步吧!」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2-25 04:01
第二二三四章 封侯?

    榆溪河戰場打掃結束,時間已過去七天。

    沈溪領兵深入草原後,朝廷能得到沈溪所部的情報就很少了,基本知道沈溪領兵進入草原腹地,且有北渡黃河的跡象,總之是在追擊巴圖蒙克率領的達延部主力,至於追到什麼程度,而韃靼人到了何處,這些情報對於延綏,甚至整個西北戰場來說,都是個未知數。

    隨即更多催促延綏上奏沈溪所部軍情的公函到了王瓊手中,這讓王瓊很為難,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也就無從談起要上奏什麼。

    至於沈溪所用先進兵器,還有榆溪河三戰的成果,他倒是如實上奏了。

    此戰投入的五十挺加特林機槍,有六挺損壞,所以乾脆留在了戰場上,王瓊如獲至寶,趕緊派人運了回來。

    可惜的是,這東西到底怎麼用,王瓊根本看不懂,他對槍械知識基本一竅不通,即便找來工匠研究,也拿不出個結果。

    因為沈溪把子彈和備用的槍管都帶走,使得王瓊只得到個空架子,除此外沈溪只是讓將士們把隨身兵器和被縟帶上,再就是帶一些基本的口糧,連鍋灶都沒帶全,這讓王瓊有一種錯覺,沈溪可能會在一兩天後回兵,以至於過了七天,王瓊還是覺得沈溪不可能向北渡過黃河。

    「沒道理啊。」

    王瓊面對謝遷的盤問時,表達的意思也是如此,「沈尚書所帶輜重不多,他將部分輜重留在了榆溪河北岸,甚至連兩位監軍太監都沒跟隨出征,茫茫草原,遼闊無邊,談何追上韃靼鐵騎?」

    王瓊不理解,同時不理解的還有謝遷,這位當朝首輔對此也是一籌莫展。

    朱厚照暫時留在張家口堡,這會兒這位少年天子也非常迫切想領兵進入草原,但他終歸有自知之明,在不明白沈溪這邊具體情況時,不敢盲目出兵,所以張家口堡那邊一直在催促王瓊和謝遷等人把沈溪所部的詳細情況上奏。

    這實在為難住了謝遷,所以只能給王瓊出難題。

    謝遷道:「那沈之厚就沒派人回來,把詳細情況相告?」

    在謝遷看來,沈溪現在做事武斷,之前便好像是故意隱瞞出兵計畫,甚至榆溪河一戰,在謝遷看來也是沈溪有意為之,但始終只是猜測,沒有證據能證明這些,就好像沒人會知道朱厚照會不按照計畫出兵延綏形成包圍圈,誰也料不到最後會是這結果。

    光靠謝遷懷疑說這一切都是沈溪的「陰謀」,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

    王瓊一臉難色:「倒是有人回來傳報,不過卻並非沈尚書親自委派……沈尚書每取得戰果,便會留下一部人馬,其中有傷病號和一些韃靼降軍,等候後續人馬接收,或者是乾脆他們自己回來。之前所得知的情況,沈尚書收編了永謝布部大概兩三千人馬,這些人馬也隨他一起出征。」

    「那就是了!」謝遷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說道,「他在草原上,是有嚮導的,之前不是說永謝布部敗給了達延部?看來他是想用永謝布部殘餘,完成對達延部的追擊!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就那麼放心把自己的腹背交給胡虜?簡直是胡鬧!」

    跟以往一樣,謝遷對沈溪的想法都抱著一種偏狹,以前王瓊多少不太能接受,但現在卻覺得謝遷所言分外有理,因為沈溪做的事情從常理上已難以理解,對於他為何如此執追擊韃靼人,完全讓人想不透。

    王瓊道:「謝閣老,那如何跟陛下上奏?」

    謝遷沒好氣地道:「還能如何上奏?該說什麼說什麼,既然沈之厚已做出決定,非要跟胡虜死磕到底,那就由著他,咱只管把他做的事情告知聖上,一切交由聖上定奪……論功請賞的事情暫往後拖拖,再跟陛下說,九邊防備不能鬆懈,現在可不是意氣之爭時,這一戰到現在,已經可以結束了,不必要再做無謂之爭!」

    王瓊聽到後非常有感觸,這話就像說到他心坎兒裡了一樣。

    無論如何,王瓊都不支持繼續出兵,草原那麼大,大明王朝並沒有在草原上設立城池建設行省的打算,因為付出的成本實在太大。所以說即便把韃靼人給滅了,還是會有別的部族繁衍生息,繼而成為草原霸主。

    自古以來草原上的秩序便是如此,匈奴人走了有突厥人崛起,突厥人敗亡有契丹族稱霸,隨後契丹人又敗給女真人,再以後就是蒙古人,不可能因沈溪一人打破這個鐵律。

    那現在沈溪做的事情,意義非常小,甚至讓王瓊覺得,沈溪是在恣意妄為。

    不過想到沈溪的功勛,王瓊無話可說。

    現在誰取得功勞誰就可以得到皇帝信任,進而掌控局勢,所以王瓊只能把自己的滿腹牢騷收起來,做好本職工作便可。

    ……

    ……

    進入七月,天氣逐漸變得涼爽起來。

    但對於張家口堡的將士來說,天氣仍舊燥熱,而他們的內心更是火熱,每個人都想建功立業,尤其是在知道沈溪打了勝仗幾乎全殲達延汗部的時候,他們的內心更是火熱,想追隨沈溪的腳步出兵草原,掃蕩余寇,進而封狼居胥,這對他們來說是一展抱負的最好時機。

    可惜的是沈溪軍中並沒有後繼消息傳來,使得軍中上下議論紛紛,很多人暗中猜測沈溪進軍到了哪裡。

    朱厚照雖然沒有恢復到以前吃喝玩樂的狀態,不過心神放鬆下來後,總歸不會再沉痾不起,像個病秧子一樣。這幾天朱厚照精神極佳,經過一段時間休養生息,他的身體狀態比之之前好了許多,已經有力氣出來走走,甚至到軍中接見胡璉等官員。

    但他最關心的還是沈溪的行軍動向,可惜遲遲沒有消息傳來,這讓他非常懊惱。

    不但軍中官員和將領著急,朱厚照身邊的那些近侍,包括得寵的幸臣,諸如錢寧、小擰子、麗妃等人,也在打聽沈溪的消息,對於他們來說,這消息可以換來不少價值,但一直到七月初四,還是沒有更多消息傳來,大概只是說沈溪深入草原追擊韃靼殘軍,至於戰果如何,沒人說得清楚,甚至沈溪進軍路線都成謎。

    「怎麼回事?」

    朱厚照在七月初四下午見戴義和高鳳時,語氣非常惱火。

    張苑革職後,朱厚照沒有立即安排司禮監掌印人選,只是讓戴義和高鳳暫代張苑的職務,除了幫忙硃批之外,還要用印,等於說現在戴義和高鳳終於可以一展所願,只是司禮監掌印好像同時變成了兩個人。

    但二人的能力,只能用平庸來形容,至少跟張苑在的時候,沒多大區別,畢竟張苑的能力也不強。

    可也存在問題,那便是二人做主,始終不如一言堂那麼高效,很多事他二人也會產生分歧,而且一時間難以定奪,尤其現在涉及到對韃靼的戰爭,有很多事情需要馬上決定,而無法將奏疏置之不理。

    朱厚照追問緊了,二人非常為難,問題就在於他們根本沒有從九邊各處的奏報中找到關於沈溪行軍方向的有效訊息。

    二人跪在地上唯唯諾諾不知該說什麼時,小擰子出來幫忙說話了,道:「陛下,或許沈大人追得太急,來不及跟陛下您匯報情況呢?」

    朱厚照急道:「這怎麼可能?沈先生做事非常有分寸,怎麼可能不傳報消息……之前是因為消息被韃靼人封鎖,再加上朝中有人作梗,難道說現在也有人故意壓消息?是軍中將領,還是三邊督撫衙門?或者是謝閣老不想讓朕知道沈先生的情況?」

    因為不知沈溪具體消息,不但領軍的大臣會猜忌,連朱厚照也不免多想。

    這下小擰子不知該如何替兩名司禮監秉筆太監說話了。

    朱厚照坐在那兒,臉色漆黑,顯得很氣惱,不過他也沒對戴義和高鳳發更大的脾氣,許久後他才抬起頭來:

    「沈先生取得這麼大的功績,照理說他該回來等候頒賞,結果卻領兵追擊以求繼續擴大戰果,說明他對大明朝廷負責,現在雖然還沒到論功請賞時,不過朕準備先對沈先生做出賞賜,封沈先生為平北侯!」

    小擰子大為驚訝,他雖然記得麗妃對他說過在皇帝跟前說話做事一定要站在公允的立場上,但還是趕緊勸諫:

    「陛下,這件事容後商議吧,文官不能封爵,制曰『凡爵非社稷軍功不得封,封號非特旨不得予』,如何能……」

    在小擰子看來,文臣就是留著幹髒活累活的,就算有名望,最多也只能給子孫蔭襲個小官爵。

    這跟武將不同,大明重文輕武,但原則上武將可以獲得軍功而封侯,至於文臣則只有王朝靖難的時候才有資格封侯,而且這些人只能沿襲武將的封爵。

    朱厚照道:「哪裡那麼多規矩?朕說行就行,朕不給沈先生封公封王,已經算是客氣了,暫時先封侯吧……這件事回頭可以繼續商議,其實以沈先生的功勛,封個更高的爵祿也是可以的,你們說呢?」

    朱厚照不想問小擰子,而是直接問戴義和高鳳,在他看來這二人才是決策者,見識高能幫到自己,至於小擰子就是身前聽差的。

    戴義道:「一切聽從陛下吩咐。」

    就算戴義資歷老但能力相對一般,他可沒有多大主見,自打蕭敬當權,他就是個光會附和的應聲蟲,之後的劉瑾和張苑相繼跳過他上位,如今更是變本加厲,只會唯唯諾諾。

    現在朱厚照問什麼,他只有應聲的份兒,完全沒發揮出一個司禮監掌印太監應有的作用和見地。

    隨即朱厚照便讓司禮監安排給沈溪封爵的事情。

    這件事可不是朱厚照一人能做主的,軍功認定需要內閣、禮部、兵部以及五軍都督府等衙門釐定,甚至還要經過朝議,最後定奪。但在朱厚照看來,這些繁瑣的步驟都可以省略,他一句話就可以代表整個大明的意志。

    因為朱厚照並未提及司禮監掌印太監人選,隨著時間推移,小擰子這邊焦躁不安。

    見過朱厚照,他迫不及待去見麗妃,看似要把最新情況詳細告知,但其實是去問麗妃,自己何時能掌權的問題。

    麗妃正在後花園觀花賞鳥。

    對於麗妃來說,進入豹房,成為朱厚照的女人,平時要做的跟以前針織刺繡帶孩子就不同了,需要在思想境界上進行昇華,不僅花鳥魚蟲需要熟稔,還要加強舞蹈和戲劇修養,努力學習插花、茶道和琴藝之道,甚至要靜下心看一些書,豐富見識見聞。

    無法行萬里路,就只能破萬卷書。

    等小擰子把朱厚照要給沈溪封侯的消息一說,麗妃笑了笑:「這有何稀奇?沈大人的功勛,怕是大明自靖難以後佔頭一份,未來幾十年甚至幾百年也未必有,陛下莫說給他封侯,就算封公,道理上也是說得過去,朝中料想沒有太多反對的聲音。」

    小擰子道:「娘娘,奴婢不是認為沈大人非實至名歸,而是覺得……現在陛下好像……奴婢不知該怎麼說。」

    麗妃道:「你是覺得,陛下做的事情,根本不與身邊人商議,最重要的是現在連司禮監掌印人選都沒定下,戴公公和高公公二人竊取了司禮監權柄,且二人都不聽你的,做事從不跟你商議……大概是這意思吧?」

    小擰子想了下,最後苦著臉點了點頭。

    麗妃嘆道:「做事要講究循序漸進,張苑離開張家口堡了嗎?」

    「還沒有。」

    小擰子回道,「陛下的聖旨已下達,但他似乎想找機會面聖,所以一直滯留張家口堡不去,同時也因為張家口堡周圍都在戒嚴中,他不敢走,怕出去後被人劫持,他之前做了不少害人事,現在防備心可重呢,每天都不出私宅,派人四下活動。」

    麗妃微微頷首:「那就是了,張苑覺得他還有東山再起的資本,因為陛下對他尚未完全失去信任……他留在張家口這步棋走得對,現在你什麼事都不做,看著他在張家口堡活動,甚至找個機會讓他見見陛下……」

    小擰子驚訝地問道:「娘娘,這麼做的用意何在?奴婢實在是豬腦子,不明白其中訣竅,您得提點一二啊。」

    麗妃回過頭來,臉上帶著溫婉的笑容,看起來人畜無害,但其實她的陰險狡猾之處讓小擰子打心眼兒裡覺得膽寒,便在於對方的能力是小擰子見過的女人中,最有心機和謀略的,比花妃不知要厲害多少。

    麗妃道:「張苑的憑靠是什麼?擰公公你就沒想過?」

    「手下有人!」小擰子似乎是在思索,嘴上說道,「他在九邊各軍鎮廣植黨羽,除了三邊、宣大兩位總制和宣府胡巡撫外,好像其餘人都在巴結他,同時身邊還有一批聽命於他的鷹犬。」

    「還有呢?」

    麗妃沒有把所有事情點破,好像是在考核,讓小擰子自己把話說出來。

    小擰子稍微思考後,繼續說道:「他有銀子,可以上下打點,之前他對奴婢說,只要能帶他去面聖,便給奴婢一萬兩銀子……他當司禮監掌印不到一年時間,聚斂的銀子已不少,這個人論貪婪,絲毫也不遜色於劉瑾!」

    麗妃微微搖頭:「你沒把問題說到點子上,他因何能留在張家口堡,憑靠是什麼,你難道想不明白嗎?」

    小擰子費了極大的心思,也沒琢磨出個結果來,最後望著麗妃哀求道:「奴婢愚鈍,亟需娘娘提醒……娘娘您莫要為難奴婢了,奴婢腦子笨,您又不是不知道,否則的話為何要把您當作老祖宗一樣供著?」

    麗妃臉色多少有些不悅,問道:「照擰公公這麼說,你有腦子的話,就不用跟本宮合作,自己去在陛下跟前呼風喚雨?」

    「奴婢不是這意思,奴婢想說的是,奴婢……」小擰子想為自己解釋,但話到嘴邊,卻發現詞窮了,因為之前他所言根本就是事實,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在智計方面有所不足,或許還真不會跟麗妃合作。

    麗妃沒好氣地道:「越是深謀遠慮之人,越知道在朝中培養勢力的重要性,你看那沈之厚,雖然看起來他得罪了謝閣老,又跟朝中文官勢力芥蒂很深,但你看他會主動去得罪人嗎?他再不情願,在一些問題上也選擇屈從謝閣老等人,順著這些人的意思辦事,只是在出戰這件事上才固執己見,因為這關係到他切身的利益。還有,你知道沈之厚之前一直跟張苑有私下來往嗎?」

    「啊?」

    小擰子被麗妃提醒,突然醒悟過來,一下子理清了頭緒,趕忙道:「聽娘娘這一說,奴婢記起來了,當時沈大人扳倒劉瑾時,好像是張公公呈遞的血書,只是這件事太過隱秘,外人也不知沈大人如何跟張公公走到了一起。」

    麗妃冷笑不已:「這就是張苑的憑靠!說到底,張苑最大的仰仗其實是沈之厚,看起來是陛下把他捧起來的,但沈之厚一直在背後給他輸送資源,甚至在張苑遇到麻煩時,也跟沈之厚有來往,只是張苑崛起後,忘了是誰給他身份和地位,忘乎所以,恣意妄為,所以沈之厚不再用他,甚至張苑還想玩弄一些陰謀手段把沈之厚害死……最後的結果就是張苑作法自斃!」

    小擰子聽完整個人都很驚懼,試探地問道:「娘娘的意思是……張公公在等沈大人回來,想靠沈大人扶植,讓他重新上位?」

    麗妃語氣又變得輕緩下來,不急不慢地道:「那是當然,當初沈之厚扶了他一把,讓他上位,而這次失勢又完全是因為坑害沈之厚的結果……其實說白了,他是被沈之厚算計了,他做這些,其實早在沈之厚預料中,否則也不會使出絕處逢生的險棋。張苑會覺得,或許沈之厚會再寬宥他一次,只要他許諾以後完全聽從沈之厚的吩咐,那你覺得,沈之厚有了司禮監掌印太監相助,鬥個謝閣老和他代表的文官勢力,有何困難嗎?」

    小擰子聽了麗妃的分析,整個人怔在那兒。

    他一邊覺得麗妃思路清奇,把敵人的底牌全都看清楚,一邊又覺得張苑所留後手實在太可怕,若他的敵人只是張苑,有個麗妃或者是朱厚照的信任,倒還能應付,但如果對手變成沈溪和張苑的聯合,他連一點機會都沒有。

    因為小擰子的崛起,或許沈溪在得到張苑支持後,第一個要對付的人就是他。

    小擰子趕忙道:「娘娘,絕對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奴婢對您忠心耿耿,而且奴婢以前也幫沈大人做了不少事,沈大人怎能輕信張苑這老匹夫?他做事根本不講原則,這種貪財無恥之人,豈有資格繼續坐在司禮監掌印的位子上?」

    麗妃臉上滿是笑容,目光沒有落在小擰子身上,而是側頭看向丫鬟抱過來的波斯貓。

    因為麗妃駕馭下人很有一套,甚至說話時都不需要避開身邊人,好像每個人都可以為她所用,必要時成為她的幫手。

    麗妃微笑道:「這些表忠心的話,你跟本宮說純屬徒勞,未來能掌控朝局之人,不是本宮,而是沈之厚,或許到那時本宮也要看他的臉色行事……沈之厚太厲害了,說句不中聽的話,若他有謀逆之心,陛下要應付起來也不是那麼容易,所以未來能制約沈之厚的,不是朝中任何一個人,也不是本宮或者擰公公,再或者是什麼司禮監掌印等等,只有功高蓋主這一條。」

    小擰子急道:「娘娘,您說的這些,奴婢都明白,現在奴婢想知道如何才能讓沈大人放棄對張苑的支持。」

    麗妃從丫鬟手裡接過貓,抱在懷裡,輕輕撫摸著,「沈之厚回朝了嗎?並沒有!他沒回來,你有什麼好擔心的?陛下沒安排人接任司禮監掌印,不過是因為暫時沒找到合適人選,或許陛下還要參考一下監軍太監的功勛,比如說張永、馬永成等人,或者陛下想聽聽沈之厚的意見,亦或者單純只是因為陛下懶得去做決定呢?呵呵,很多可能,但有一點你應該清楚,那就是你不要去爭,只要你能讓沈之厚覺得你是可用之人,那你以後的地位,就不會低。」

    小擰子顯得很無奈,卻又很懊惱,道:「那意思是說,以後主導朝局的人,只能是沈大人,而不是奴婢,又或者娘娘您?」

    麗妃把貓放下,讓它自己跑出去,順帶揮手讓丫鬟退下。

    麗妃盯著小擰子的眼睛,鄭重地道:「我們都能得勢,那沈之厚做這一切的目的又是什麼?不過你放心,他到底是外臣,皇宮和豹房內的事情他控制不了,所以必須要有人幫他的忙,至於是你,還是張公公,就看你們誰會辦事了!」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2-25 04:02
第二二三五章 躍馬草原

    沈溪行軍動向,又一次成為朝野上下,甚至九邊各處最關心的事情。

    不過他們想調查清楚並不太容易,沈溪領兵深入草原,這次還是以騎兵進行奔襲上千里的追擊戰,自然在情報的傳遞上會有極大的滯後性,而且沈溪也不希望朝廷的人給他掣肘,希望給自己一片足夠的舞台發揮。

    朱厚照已下旨商議為沈溪封爵的事情,同時關心沈溪在草原上的情況。可惜能得到的消息太少,甚至不如三邊獲悉的情報多,而三邊要把情報傳遞到張家口堡,用快馬也要兩天時間,使得朱厚照知道的消息更加滯後。

    但這幾天朱厚照的焦躁並沒有影響到他吃喝玩樂。

    當朱厚照感覺到自己又變成千古明君後,便又開始胡天黑地起來,接連幾天都讓麗妃和錢寧等人為他安排節目,麗妃這邊沒有資源,全靠江彬給她提供。

    這天晚上,朱厚照在別院中看戲,左擁右抱,麗妃則坐在隔壁桌喫茶點……朱厚照比之前有所改變的是,每次玩樂時都會把麗妃叫來,而不是丟在一邊,麗妃也能感覺到朱厚照對她的信任似乎增強許多。

    一齣戲結束,朱厚照意興闌珊,眼前的戲曲並不能讓他感到滿意,到底他在京城豹房的戲班子,是大江南北最好的戲班,在張家口堡他根本享受不到豹房的待遇。

    連這裡的女人姿色,都完全不及京城豹房裡的,所以朱厚照開始懷念起京師的生活來。

    隨即朱厚照把身邊的女人,還有台上的戲子都屏退,各自打賞後,朱厚照沒有再召見的興趣。

    朱厚照側首對麗妃道:「愛妃,說實話,這張家口堡朕已經待夠了,不過現在回京總覺得不甘心,這場可是朕御駕親征的戰事,怎麼會發展到這般地步?大捷有了,但朕還沒策馬疆場呢。倒是沈先生領兵深入草原,讓朕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麗妃笑道:「出征打仗,到底是臣子應該做的事情,陛下御駕親征能取得今日戰果,歷史終歸要把功勞記在陛下身上……因為陛下沒有守在京城等消息,而是選擇親自出征,還慧眼識珠將沈大人調遣到戰場第一線,終於取得一場輝煌的勝利,這正是陛下聖明所在。」

    朱厚照嘆道:「話是這麼說,但朕還是覺得不太好,這些天沒個消息,說是沈先生去追韃子,難道不該多傳一點消息回來?」

    麗妃道:「其實陛下根本不必擔心,之前那麼艱苦的環境下,沈大人都可以領兵取勝,現在韃子根本沒有還擊之力,陛下又何必擔心沈大人的安危?相信要不了多久,沈大人的消息便會陸續傳回來,到那時陛下便可班師回朝。」

    現場除了二人對話,還有小擰子侍立在側。小擰子沒想到,像麗妃這樣有遠見卓識的女人居然也會替沈溪說話,好像從一開始麗妃就選擇跟沈溪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小擰子心想:「麗妃娘娘審時度勢,知道現在沒法跟沈大人抗衡,所以便一直在為沈大人說好話,這樣回頭沈大人應該也會支持娘娘跟我吧?那姓張的老東西有什麼好的,根本就是個忘恩負義的無恥之徒。」

    朱厚照聽了麗妃的話,臉色好看不少,在他跟前能對他開解之人,除了麗妃外也沒旁人了。

    朱厚照仍舊顯得很失望,道:「朕希望跟沈先生一起進兵草原,可惜朕沒有按時出兵,若去了的話,朕就可以跟沈先生一起了……都怪張苑那狗東西!」

    雖然朱厚照在罵,但語氣沒那麼激烈,似乎對於懲罰張苑去守皇陵的事情有些後悔了。

    麗妃道:「陛下,其實追擊戰很不好打,以臣妾想來,韃子慌不擇路,又自小在馬背上長大,擅長弓馬,一天怎麼也能跑個百多里,而且他們熟悉草原環境,咱大明兵馬到了那裡多少有些不習慣,每天長途奔襲下來恐怕骨頭都要顛散架了,那得多辛苦啊?陛下不如留在張家口堡這邊,安心等候沈大人凱旋的好消息。」

    朱厚照眼睛骨碌碌一轉,隨即點頭道:「愛妃你說的有理,朕雖然能吃苦,但追韃子……嘖嘖,真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聽愛妃你這一說,朕也慶幸沒出邊塞,不然的話那不是天天屁股疼,每天還沒多少時間休息?最差的情況便是追到一半朕忍受不了,讓沈先生繼續領兵去追,那時朕面子可就丟大了!哈哈!」

    之前朱厚照還有些不悅,但在麗妃開解後,朱厚照開懷大笑,好像說到深入草原千里追擊,也是件很好玩的事情。

    麗妃笑道:「所以說啊,追敵人嘛,這種辛苦活還是交給沈大人去做,陛下其實也能明白,為何遲遲沒有沈大人的消息,這一天下來騎兵追擊那麼遠,且人困馬乏,甚至到後來他們連自己追到哪裡去都不知道,又如何準確無誤地把消息傳回來?那些斥候未必能找到路,就算能找到,他們回來也沒法把沈大人所部行軍線路說清楚,因為過個幾天已不知道沈大人的兵馬到了何處……」

    朱厚照細想後,又重重地點了點頭:「早跟愛妃你說這件事就好了,朕何至於胡思亂想?這道理其實很簡單,沈先生就算有通天之能,也不能即刻把消息傳回,朕不該擔心的……越是這個時候越是要相信沈先生,可惜朕不能去草原上看看!」

    說到最後,朱厚照語氣中滿是遺憾,不過已不像之前那麼明顯。

    好像純粹只是一種感慨,覺得自己身體不行,受不了那種苦,不如選擇留在張家口堡好好吃喝玩樂,坐等成為明君聖主即可。

    朱厚照道:「時候不早,那愛妃繼續安排一下,朕還想看點兒節目!要不……愛妃陪朕進去?哈哈,愛妃你可要好好伺候朕……」

    在麗妃羞澀的嬌笑中,朱厚照扶麗妃起來,二人攜手下樓去了。

    小擰子跟在後面,小聲嘀咕:「論陛下身邊這些人的本事,麗妃娘娘簡直無人能及,這世間既有沈大人,何必還有麗妃娘娘這樣的能人?偏偏都被陛下碰到了!真是天祐我大明啊!」

    ……

    ……

    京城,沈家。

    沈溪領軍取得一場輝煌大捷的消息傳回,沈家上下一片歡騰。

    自打沈溪出征後,家裡所有人都在擔心,之後又長時間沒有沈溪的消息傳回,更加劇了家裡人的擔心。

    但在榆溪河大捷的消息傳回後,沈家馬上進入到另外一種氛圍中,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歡快的笑容,平時的生活也變得多姿多彩。

    「……也不看看是誰,那是我兒子!」周氏的臉上突然有了光彩。

    到謝韻兒面前時,她說話也更硬氣,完全不同於之前每次來問沈溪情況時的愁眉不展。

    因為這次沈永祺隨軍出征,使得沈家上下對沈溪的期望很高,之前沈明鈞夫婦也受到極大的壓力,主要在於,若是沈永祺隨軍死了,那沈溪很可能會成為罪人,畢竟一次損失兩位「棟樑」,沈家崛起的進程也會被打斷。

    當然,這一切主要還是因為沈溪出征後,有一個多月時間完全沒有消息傳回,不但沒有家書,就算朝廷那邊也沒反饋任何消息,民間更是對沈溪的動向一無所知。

    不過有一點好,那就是沈家直接跳過沈溪被困榆溪河的消息,直接得到沈溪領軍取得大勝的捷報。

    若被沈家人知道沈溪被困榆溪河數日,走投無路,可能整個沈家上下都會精神崩塌。

    「娘,聽說老爺之後又領軍往北邊去了,說是要追擊那些草原蠻夷,一去要幾十天,至於班師回京……恐怕更晚了!」

    謝韻兒面對周氏時,雖然也很高興,但笑容中始終帶著一絲失落。

    自從嫁給沈溪後,兩口子聚少離多,身為一家之主母,她承受的壓力要比旁人大很多。

    遇到不開心的事情,她還不能表現出來,更要去安慰家裡的女人,讓她們都振作起來,可以說是謝韻兒替沈溪照顧好了整個沈家後宅。

    周氏臉上又帶著些許擔心:「後面打仗……不會再有事了吧?」

    謝韻兒微笑著搖搖頭:「娘,您就放心吧,聽說北邊那些蠻子已經被相公領軍擊潰了,到處流躥,要把他們全數殲滅雖然不是很容易,不過以老爺的本事,應該不在話下,最難打的仗都贏了,還會出問題嗎?」

    「喲!可不敢這麼說。」

    周氏顯得很慌張,「大吉大利,一定沒事的!憨娃兒就是命硬,他出生的時候都覺得他個子太小,可能活不了,誰知道這麼能幹?他小時候沒少遭罪,五歲時還差點兒死了呢!唉!不過自那以後,他好像就變得聰明起來,命也變好了,雖然是我們把他帶出了山溝溝,但其實是他想出辦法把我們留在了城裡!」

    謝韻兒笑著看向周氏,不想讓周氏發現她內心的擔憂。

    周氏擺擺手:「既然沒更多消息,那娘先回去了,記得有消息第一時間讓小山去傳告一聲。小山這兩天也美著呢,誰讓她嫁了個跟著我那憨娃兒老打勝仗的丈夫?我還要去大房家裡吃飯……以前被他們欺負死了,這次他們的兒子也跟著我兒建功立業,下一步可能就要做官,看我不吃窮他們!」

    ……

    ……

    就在各方密切關注沈溪蹤跡,想知道他在草原上進一步動向時,沈溪還在草原上縱馬狂奔,他和他的部眾進行了一次特殊的追擊戰。

    韃靼人兵敗榆溪河後,主力人馬只剩下不到兩萬,這兩萬還分成三路,分別由達延汗巴圖蒙克、大王子圖魯博羅特和國師蘇蘇哈三部率領,逃跑的方向雖有偏差,但基本是往東北方敗退,沈溪接下來不過是把之前撤兵的道路再走一回罷了。

    這一路,沈溪所部利用繳獲的韃靼戰馬,一人一到兩騎,發起迅猛的追擊。

    但畢竟沈溪軍中不是每個人都精於騎術,使得部分人馬只能留守榆溪河北岸營地,或者在接下來幾次小規模的戰事結束後負責把俘虜和傷病員送回榆林衛城。

    領軍過了屈野川後,由於遠離大明邊境,基本上沈溪不再留下人馬,就算抓到俘虜,也只能混編進馬隊中,讓他們跟永謝布部的人在一起,若有異心,就直接處決。

    沈溪對於俘虜非常優待,隨著消息傳播出去,那些被打散的永謝布部小部族,還有達延部中不得勢的部落,舉族來投,沈溪兵馬也在逐漸壯大。

    沈溪從榆溪河出兵時,所部人馬不過一萬一千餘,其中還包括兩千多永謝布部人。

    當沈溪兵過屈野川後,所部已膨脹到一萬四千。

    沈溪領軍深入草原,一路上都有人為他指點道路,草原上有很多小部族,少的或許只有幾十人,多的可能四五百人,這些小部族以前都依託於大部族生存,但在此時,他們不得不投奔沈溪麾下。

    沈溪處理這些人的方法很簡單,青壯必須跟隨大軍出征,留下的婦孺老弱則往南遷徙,一律往大明領地而去,他們的牛羊牲畜不會被褫奪,仍舊屬於部族,這減少了這些部族的後顧之憂。

    因為沈溪過去幾年把韃靼人打怕了,使得路過之處,基本都是歸降的人馬,並沒有遭遇像樣的抵抗。

    就連達延部主力,也就是巴圖蒙克親自統率的兵馬,人員也在大幅度流失中,不過巴圖蒙克的逃跑速度堪稱一流,儘管沈溪一直在追,但還是被巴圖蒙克先一步過了黃河。

    沈溪所部抵達黃河岸邊時,已經是七月初五,當天沈溪簡單休整後,便用自韃靼營地繳獲的羊皮筏子搭建浮橋,強行渡河,渡河過程中並沒有遭遇任何抵抗。

    再追擊兩日,又收攏了一些殘兵,七月初七這天下午沈溪所部到了雲內以南的地方,從投奔的一個小部族口中得知,韃靼主力已過去兩日,沈溪算了算時間,自己帶領的兵馬距離達延部敗軍越來越遠了。

    消息不知如何傳了出去,將士們歸心明顯,他們之前只是憑著一股氣勢跟著沈溪建功立業,當發現無法除掉巴圖蒙克時,就想返回大明,趕緊把功勞領了,然後返回家鄉,舒舒服服過日子。

    眼見軍心動盪,斥候突然來報,在附近的山坳裡發現一個部族,具體位置是東勝衛舊址與雲內之間。

    這個部族是曾經永謝布部的附屬部族,本來是想投奔達延部,但卻未料到他們根本沒等到汗庭兵馬到來,而被明軍一頭撞上了。

    隨著沈溪派出騎兵殺到,這個部族組織起了三百多人的抵抗隊伍。在草原上的小部族中,能一次聚攏三百青壯已算不錯了,但沒料到這次他們遇到的是大明正規軍,更讓他們沒想到的是,這次的對手是草原人聞風喪膽的沈溪所部兵馬。

    三百多人的抵抗隊伍集結到高處準備發動衝擊,卻發現面前敵人數量迅速擴大,後續還有大批騎兵靠近。

    這些人受到驚嚇,立即選擇撤退,因為草原上無遮無掩,以寡敵眾的戰事很難打贏,而各部族人武勇差別不大,基本都是用弓弩對敵,遵循的原則就是儘可能不互相滅族,通過以大欺小的方式,將勢弱的一方收編。

    王陵之親率人馬殺上山頭,卻發現本來嚴陣以待的部族騎兵已撤退,非常失望。

    本來按照沈溪所言,這回發現的韃靼騎兵數量不少,有可能是達延部主力,等從山頭往下一看,偌大的山谷部位散佈著星星點點的蒙古包,卻沒有大批韃靼騎兵活動的蹤跡。

    隨即後方人馬也殺到,加上王陵之所部,大約有四千騎兵,他們很快分散出擊,從三個方向將下面的蒙古包圍困起來。

    「回去跟大人說,這不是韃子主力,只是個小部落。」王陵之對身邊的傳令兵吩咐道。

    因為沈溪有言在先,遇到韃靼部族,除非對方先動手,否則只能先查看一下情況,畢竟明軍有人數上的優勢,且兵器也領先對手,沈溪準備以懷柔政策吸納草原部族力量,所以對中小部族無法做到大開殺戒。

    王陵之等人不確定下面的部落到底有多少人口,大概只知道能出動的兵丁不到一千,在己方四倍於敵的情況下,等後續人馬到來是必須的,經過榆溪河一戰,他變得沉穩和內斂了,盲目衝動的性子改了許多。

    很快,沈溪軍令傳來:「不得輕舉妄動,一切等中軍到來後再做定奪。」

    因為沈溪統領的中軍距離先鋒尚有十里左右距離,使得王陵之不敢做大動作,因為一旦事情有變,跟山谷裡的部族打起來,回頭他肯定會被沈溪責罰。

    王陵之下令各部人馬準備好防守陣型,防止小部族發難,同時更要謹防這些人突圍。

    ……

    ……

    日落時分,沈溪帶領的中軍抵達山頭。

    此時下面部落營地內已經開始組織防禦,周圍架上很多柵欄,又設置拒馬,部族中的牛羊倒是沒辦法趕回來,因為牧民在周圍幾十里範圍內放牧,一時間無法做到完全聚攏。

    胡嵩躍和王陵之前去見沈溪,而沈溪則在山上用望遠鏡查看敵方情況。

    胡嵩躍道:「大人,查過了,下面的韃子最多也就幾百青壯,如果他們敢輕舉妄動的話,咱對著他們的營地放上幾排槍,他們就完蛋了!」

    這次追擊沈溪放棄了很多東西,火炮基本被他留在了榆溪河營地,使得手頭攻堅器械嚴重不足。

    這一路下來,幾乎都是行軍,就算幾百上千的韃靼隊伍,也都舉部歸降,沒有誰組織防禦跟沈溪所部開戰。

    王陵之有些惱恨:「如果早一步進攻就好了,剛到這裡時他們還沒撤回去,追上去的話絕對讓他們沒機會架設那些障礙。不過這裡並非是城塞,想攻進去還不容易?」

    沈溪沒好氣地道:「你的意思是就算損失一些弟兄,也要攻堅?他們在裡面往外施放冷箭的話,能確保我軍沒有一點損失?」

    畢竟之前剛取得一場足以銘記史冊的大捷,士兵們進入草原,目的只是為擴大戰果,並沒有多少拚命的心思。事實上沈溪這一路沒有因為戰爭和非戰因素損失一兵一卒,即便發生小規模戰事,沈溪也是以火器完成壓倒性的勝利。

    這也是沈溪軍中最值得自豪的事情,在草原上奔襲千里居然可以做到沒有戰損,只有幾個士兵感染風寒不得已回撤,過了屈野川後更是連傷病號都要隨軍繼續前進。

    劉序策馬過來,他也是先行過來的三路人馬中其中一路的指揮官,劉序道:「大人,要不從側翼殺進去……我們軍中裝備有小炮,只要架設到高處,可以打出半裡,他們的弓弩射不了那麼遠!這麼小的部族,不太可能擁有勁弩。」

    一直在沈溪帳下聽用的荊越道:「這可說不準,說好了帶多少弟兄來,就帶多少弟兄回去,咱這麼殺進去十有八九會有折損。大人,要不多困他們一段時間……」

    沈溪板著臉道:「你們的意思,不繼續追擊韃靼殘軍了?」

    瞬間沒人說話了。

    這些將領都有自己的主張,不過最後終歸要聽從沈溪命令,最後沈溪吩咐道:「派永謝布部的人進去跟他們溝通一下,勸他們投降,告訴他們,如果不歸降的話,等於說要跟我沈溪對抗到底……我們沒多少時間逗留,最多在這兒駐留一晚,明天咱們就要繼續往北去!」

    雖然沈溪堅持能不動用武力就不用,但有時候也不得不亮一下肌肉,如此一來等於是給眼前的部族下最後通牒。

    要麼歸降,跟我們一起去追擊達延部,要麼整族全滅。

    選擇權在這個部族身上,也給這些人留下足夠的思考空間,不過任何人都明白,只要對方知道遭遇的是明軍主力,甚至領兵者還是赫赫有名的沈溪,應該沒人敢拚命一戰。

    「得令!」

    荊越抱拳行禮,「末將這就去跟那些永謝布部的人說,讓他們找精通多族語言的使者去勸降!」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2-28 04:17
第二二三六章 整合

    很快到入夜時分。

    勸降的人進入到部族聚居地,不到半個時辰,營地內已把正門外的柵欄和拒馬挪開,從裡面出來十幾名前來送降書的使節。

    在得到這個部族投誠後,王陵之率先鋒兵馬往營地衝了過去,為了防止營地內的牧民反擊,王陵之做好了隨時開戰的準備。

    一切都很順利,王陵之順利接管了營地防務,在將所有的防禦措施悉數拆除後,沈溪在在護衛護送下進入營地。

    「噢!噢!」

    沈溪所部人馬非常興奮,他們在草原上感受到了勝利者的優待,走到哪裡都可以用驕傲的姿態面對各部族,而以前遇到韃靼人則只能躲在城塞裡不敢出來。

    且沈溪所部人馬中有很多是地方衛所軍隊,出塞前他們基本沒什麼實戰經驗,突然間完成幾級跳,從一個普通士兵成長為百戰精兵。

    在沈溪領兵進入營地後,部族族長以及一些有頭臉的貴族迎接出來,不但奉上一些牛羊奶酪等慰問品,更把營地內所有青壯和族人的名冊呈遞上,這也是巴圖蒙克這些年來做出的改變。

    巴圖蒙克開始核算各部族人口數量,這種規矩也帶到了中西部一些原本歸附永謝布部等大部族的小部族。

    這個部族的族長年約四十,皮膚黝黑,眼角爬滿魚尾紋,已呈現老態,在部族中這樣年歲已算「長者」,雖然這位族長識字,但會的僅僅是回鶻式蒙古文,跟沈溪無法做到言語上的溝通,還要靠永謝布部的翻譯居中傳話。

    「……大人,這位族長說,他願意投誠大明,從此以後部族內所有人都是大明子民,大人可以隨便調遣!」翻譯把話傳給沈溪。

    沈溪笑著問道:「請教用一下他叫什麼名字。」

    跟以往的征服者不同,沈溪對於部族文化和風俗還是很尊重的,他不想拿出主人對待奴隸的態度來對待這些歸降的部族人,雖然這會降低他的威嚴,卻覺得有其必要,當然他儘量做到適可而止,因為他也知道草原部族人中有很多都是豺狼心性,沒有系統接受過忠孝仁義的儒家教導,這些人根本不會有忠心或者誓死效忠大明的想法,一切都以利益為先。

    「大人,他叫骨多蘭,說是今年四十一歲,當這個部族族長也有二十年時間了。」翻譯很快問清楚狀況,轉告沈溪。

    沈溪點頭道:「那好,告訴骨多蘭,他們的青壯要跟著我們出征,整個部落往西南過黃河,往東套平原而去,等我們回兵後,會給所有部族重新安排牧場!」

    沈溪的話有敷衍的成分,換作旁人,或許會引起草原部族上下的極大懷疑,但這畢竟是沈溪親口所說的話,他幾次領軍擊敗韃靼大軍,名字在草原上可止小兒夜啼,猶如魔神一般可怕,說出來的話可信度非常高。

    「噢!噢!」

    此時大部分大明騎兵還在部落外圍繞圈,不時振臂歡呼,好像征服一個部族對他們來說是多有成就感的事情。

    完成基本接洽和安排後,隨即沈溪下令:「安排篝火,今日全軍在營地及周邊落腳,注意四周的山頭要安排人警戒。另外,向周圍五十里派出斥候,把附近的情況摸排清楚,不要敵人兵臨城下了還懵然不知!」

    ……

    ……

    盛大的篝火晚會開始。

    遊牧民大多能歌善舞,草原上沒有什麼娛樂生活,晚上結束一天的放牧和遊獵後,回到部族參加篝火晚會,可以放鬆身心,解除疲勞,同時還可以結交到朋友。這也是很多零散的牧民要加入部族的原因,主要是單獨的個體實在太無力,若是沒人照應,生活艱難且無趣。

    因為沈溪及他統領的兵馬都是征服者,讓那些被動屈服的部族牧民感到害怕,就算圍著篝火唱歌跳舞也沒敢放開手腳。

    部落殺了很多牛羊送過來,但沈溪不想吃白食,讓人把軍中一些粗糧拿出來,作為交換。

    本來這些粗糧根本不值什麼錢,在中原地區,牛羊肉的價值非常高,但在草原上卻是另外一番境況,除了接近大明的河套地區,其餘草原部族很少種植糧食,他們對於粗糧的渴望非常高,但沒有渠道給他們交易,就算以前邊境可以通過互市貿易,所做買賣也很少涉及糧食,全都是鹽、茶、中藥材等草原部族的生活必需品,糧食反而放在其次。

    「他娘的,用乾糧就能換來大塊大塊的肉,可真划算啊!」胡嵩躍和王陵之等人一起過來,並沒有解下盔甲,體態顯得有些臃腫。

    老遠便聽到胡嵩躍在那兒感慨,好像這樣的生意很划算,以後要多做幾回一樣。

    走到近前,幾人向沈溪行禮,沈溪一抬手:「大家辛苦了,坐下來好好歇一歇,記得不得侵犯牧民的利益,公平交易……不過接下來我們還要連續行軍,乾糧很重要,不要一下子換太多!」

    因為之前沈溪收納的那些部族,要麼太小,拿不出什麼好東西,要麼就是部族的牛羊牲口等已被潰逃的達延部劫掠過一回,一貧如洗,此番驟然見過這麼多牛羊牲口,對將士們來說非常眼紅。

    他們有些後悔之前沒有果斷開戰,如果打一仗的話,不但這個部族所有牛羊直接歸他們所有,且部族裡的女人,也會成為戰利品,供大家使用。

    沈溪軍中紀律嚴明,不會讓部下違法犯紀,再加上這個部族是直接歸降,不能對其有所侵犯,絕大多數士兵能恪守原則,畢竟自小生活在文明國度,懂得禮義廉恥,但對於那些草原部族降軍來說,眼睛就有些發紅了,畢竟草原上沒有封建禮法束縛,既然對方歸降,那女人就該歸征服者所有,因為草原上,女人是一種很重要的資源。

    篝火晚會開始,沈溪坐在火堆前,感覺暖洋洋的,連續的行軍讓他有些疲累,不知不覺閉上眼睛假寐。

    目前沈溪所處位置,距離部族中人所在位置有些遠,畢竟他身為明軍主帥,要防止部族人對他不利,身邊幾十米都屬於禁區。

    「大人,那個什麼花骨朵說要見你。」

    王陵之連喝兩大碗肉湯,感覺力氣恢復了,剛好傳令兵前來報告事情,他攔住問過然後到沈溪跟前匯報。

    沈溪道:「什麼花骨朵,是骨多蘭,他是這個部族的族長……不過你愛怎麼稱呼就怎麼稱呼吧!讓他過來!」

    王陵之笑呵呵離開,過了半天后人才回來,後面跟著骨多蘭,此時骨多蘭縮著身子,就像個等候審案的囚犯一樣,在沈溪面前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等骨多蘭到近前,沈溪看著他問道:「這位族長,敢問你可有發現達延部主力從這裡經過?本官帶領天朝兵馬,追擊不臣的草原匪首巴圖蒙克!達延部對抗天兵,在榆溪河一線已全軍覆沒,如今賊酋身邊殘餘不過數千,希望族長能如實告之!」

    翻譯趕緊把話傳過去,骨多蘭無比震驚,對他而言,巴圖蒙克好像是草原上的神明一樣,但現在草原大汗敗給了中原的戰神,稍微審時度勢他便知道該聽誰的。

    「大人,他說沒看到,否則的話,他部族內的牛羊都會被掠走!他們本來是想投靠達延部的。」翻譯說道。

    沈溪點了點頭,又問:「那問他還有別的事情嗎?」

    沒有得到更多情報,沈溪不想再去為難一個小部族頭領,草原上這種小部族實在太多,就連此前最強大的達延部,也是從這些小部族逐漸聯合融匯而成。

    「大人,他說,族裡有妙齡少女,願意送到大人寢帳,還有牛羊,以及他們積攢下來的金銀珠寶!」翻譯道。

    「哈哈!」

    旁邊王陵之等人都在笑,感覺很稀奇,草原上征服部族後,不用自己劫掠,對方就會主動把美女和錢財送上,看樣子還都是心甘情願。

    沈溪道擺手:「跟他說,不需要,本官身為大明臣子,對于歸順的部族,不會侵犯到他們的財產和人畜,如果他們覺得我們兌換牛羊肉的貨品數量太少,會酌情再送一些給他們,讓他們有足夠的糧食可以前往新的棲息地!」

    王陵之不滿地道:「大人,這就不用了吧?之前交易多少不都已說好了?」

    沈溪沒好氣地說:「你是土匪嗎?到了人生地不熟的草原,如果還拿出一種土匪心態,那跟中原地區那些打家劫舍的賊寇有什麼區別?你現在是官,不是匪,態度要端正,要讓人心悅誠服,如此才能在草原上立足,否則你就只有被人厭棄,甚至被人聯合起來反對!」

    「明白了!」

    王陵之做出受教的模樣,但心中卻不以為然。

    畢竟財貨動人心,眼下明明不需要付出太多就能補充軍糧,還有美女財寶等好東西進項,非要額外再送些東西給對方,未免太過示弱了。

    沈溪再看著那族長,對翻譯道:「告訴他們,武器暫時沒收,等青壯隨軍出征後,武器會發還給他們,這也是防止他們反悔!畢竟他們的部族有些大,青壯數量很多,我們不得不要保持應有的警戒!」

    「知道了,大人!」

    翻譯趕緊跟骨多蘭轉述沈溪的話。

    恰在此時,胡嵩躍等人回來,他們帶來了周邊幾十里內的情報,順帶著打了些梅花鹿、野兔、羚羊等獵物,看來這一趟收穫頗豐,將士們慢慢適應了草原上的生活。

    等沈溪見完胡嵩躍,篝火晚會差不多進入尾聲,將士們此時已睏倦不堪。

    等沈溪安排好夜間巡防,營地裡很快便安靜下來。

    沈溪卻沒著急睡覺,對於他來說,夜晚萬籟俱寂時思路才清晰,寧可出來走走,或者回去面對枯燈看看書或者地圖,想一些事情。

    「大人!」

    沈溪走在營地裡,不時有士兵跟他打招呼,一些是巡邏官兵,另一些則是因為平時很少碰到葷腥,嘴饞,仍舊湊在篝火前吃肉喝湯。

    沈溪吩咐道:「早些回去休息,這些肉食以後多的是,不要撐壞肚子,明日一早還要繼續行軍!」

    能跟沈溪說話,這些士兵非常榮幸,只要不巡防的,都聽話地趕緊進了帳篷。

    沈溪一邊走,一邊看天上的星星,覺得草原的夜晚非常迷人,此時他絲毫也沒有睏意,本來臨近傍晚時他還有些瞌睡,但真正入夜後他卻又重新煥發精神和活力。

    劉序騎馬過去,後面帶著一隊巡防官兵,他們防禦的目標不是營地外可能會出現的韃靼騎兵,而是營內那些部族青壯,這些人暫時沒有被編入到明軍序列中,需要有人盯著,謹防這些人從內部搗亂。

    「大人!」

    又是一個聲音響起,這次卻是榆溪河一戰結束後,從榆林衛城趕來匯合,又一起出征的雲柳。

    再次回到草原,雲柳和熙兒又做回了以前的差事,就是幫沈溪蒐集情報,雲柳做事很用心,能從蛛絲馬跡中分析出有用的情報,沈溪對她非常放心,就連對馬九也沒有這種完全的信任。

    本來雲柳還想說什麼,但沈溪一擺手,示意雲柳回到帳篷裡再說。

    沈溪四處看了看,問道:「熙兒呢?」

    雲柳道:「熙兒派斥候調查北邊的情況,現在已基本確定韃靼人往東北方向敗走,似乎有越過陰山進入漠南的打算……大人,他們是想逃回漠北,我們不適合繼續追擊!」

    沈溪點了點頭:「陰山過去大片地區都是沙漠和戈壁灘,要是沒有準備,貿然進入,會非常危險。來,不談這些了,陪我在營地裡走走。」

    因為沒有緊急軍情,雲柳很識相不再多說,跟在沈溪身後,走在這個佔地遼闊的草原部族的營地內,當然現在這裡已經變成大明軍營,營地內到處都是篝火,不時碰到士兵在火堆旁晾曬剛剛洗過的衣服。

    這個營地附近有一條小河,流水潺潺,沈溪去看過,水質清澈見底,判斷應該是後世什拉烏素河的支流,當然現在還叫白渠水。

    沈溪道:「雖然連續跟韃靼人打了幾仗,但總的來說這裡的民風還算淳樸吧,並非每一個韃靼人都想跟大明開戰,如果他們手上的貨物能兌換到大明的商品,滿足他們日常所需,他們為何還要去跟隨巴圖蒙克那樣的野心家去入侵中土,當賊寇呢?」

    雲柳不太明白沈溪的話,道:「大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些人根本就不值得同情,只有鐵血的手段才能控制住他們。」

    沈溪笑了笑道:「那是你的想法,或者是絕大多數中原人的想法,其實每個人都是一樣的,在這世間只是為了求得生存,只是艱難的生活環境把他們逼成了匪寇。就像你和熙兒,如果不是跟了我,那你們為了生存,未必不會做出有損朝廷典章禮法之事……」

    雲柳之前態度還很堅定,但在聽了沈溪的話後,不得不低下高傲的頭,問題便在於給沈溪做事前,她們都是玉娘的手下,玉娘帶她們做了不少偷雞摸狗的事情,名義上是東廠番子,但其實是一群不受法律管轄的賊人。

    一直到跟了沈溪,雲柳和熙兒才找到了為朝廷效命的方式,一路到了今天。

    沈溪道:「或許韃靼主力,我們真的追不上了,不過我躍馬草原封狼居胥的夢想,卻沒有因此熄滅,至少要把韃靼人逼到苦寒的漠北去……若是能在草原建立幾個都護府,恢復強漢盛唐時的制度,那該多好?或許這些只是理想化的狀態吧!」

    雲柳行禮:「大人為何不跟陛下去信請示呢?」

    「呵呵!」

    沈溪笑道,「要請示,也等草原上的局勢明朗了再說,亦或者我們順利返回關內,現在還是想想怎麼繼續打好接下來的戰事……根據你的情報,我覺得追擊差不多已經臨近結束,將士們歸心似箭,戰意大幅度衰減。故此,我們不得不做出一些假象,讓他們覺得繼續追擊下去有意義,才會跟隨我一起行動!」

    雲柳不太理解:「大人的意思是……」

    「製造一些假情報,之後幾天,你帶回來的情報,不需要以事實為依託,全部按照我教你的內容說出來便可,至於真實的戰報則由你單獨呈奏,明白了嗎?」沈溪語氣變得一場嚴肅。

    雲柳是聰明人,她對自己負責的工作的理解也算深刻,當即行禮:「是,大人!」

    沈溪點了點頭,解釋道:「或許你會覺得這麼做有所不妥,但情報本來就是要為戰場形勢服務,不需要將士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們只需聽命行事即可……如今草原固有的階層已被打破,不再有哪個部落一枝獨秀,我要為草原建立起全新的秩序!」

    雲柳沒有說什麼,因為她還是不能理解沈溪說的所有話,包括沈溪所說重建草原秩序的事情。

    沈溪沒有跟雲柳詳細解釋,繼續看著營地內外星星點點的篝火,顯得意氣風發:「是我成就了草原,也是草原成就了我,終於可以在這一戰後,把很多事付諸實施,我以後在朝中遭遇到最大的阻力,不再是那些老臣,而是陛下對我的信任,不過我有信心能把陛下對我的信任維持下去!」

    雲柳道:「大人,到底幾月班師回朝?」

    沈溪笑道:「走著看吧,現在我還不確定,不過看來應該是在八月之後,草原上還有廣闊的空間給我發揮,如果就這麼走了,那等於是放棄對草原秩序的重鑄!少了達延部的人,還有亦不剌殘餘,還有兀良哈、科爾沁,以及許多小部族,這才是我將來要做的事情。當然,若是能殺了巴圖蒙克,那最好不過!」

    ……

    ……

    沈溪對於草原的構想很大。

    草原其實是一個聚寶盆,這裡盛產的牛馬羊都是大明急需的,短時間內機械的力量還不足以取代畜力,戰馬會是相當長一段時間軍中最好的代步工具,是最佳的硬通貨。西方有羊吃人的圈地運動,而大明根本不需要圈地,只需要拿草原人急需的鹽、茶、糧食等物,就可以交換到羊毛,加速大明紡織業的發展。

    沈溪已經做好經營草原的打算,不過他不會親自留在草原上,他也明白朝廷在草原上設立衛所的概率不大,打完這場仗,草原只能交由部族來治理,而沈溪想到的最好辦法,自然是培植由朝廷,甚至可以說是由他一手控制的汗庭。

    在他想來,這一戰結束後,黃金家族執掌草原的事情可以暫時放到一邊,巴圖蒙克和他的兒子暫時可以成為過去式。

    甚至沈溪有過找阿武祿合作的想法,但念及這個女人的危險性,還是放棄了,況且他也不知道當日榆溪河大戰結束後阿武祿去了哪裡。

    雖然當天沈溪沒有接受這個草原部族送給他的女人,卻也不代表他晚上不能享受春宵一刻,有雲柳這樣一個溫柔賢淑且對他體貼百倍的女人在,沈溪終於能在忙碌中享受到比之普通士兵更高的待遇,那就是在軍中擁有女人。

    這根本不符合軍紀,但對於沈溪來說,軍法只是由他制定出來規範和約束士兵的,對於自己的要求沒必要那麼苛刻,他是一個嚴於待人而寬以待己的人。

    但這並不代表他不講原則,在大是大非面前,他還是能分得清,並不會去標榜做一個固化思維的聖人,再世為人後他更懂得享受生活,從來沒有以一個聖人的標準要求過自己。

    在沈溪看來,當一個聖人很累,為了讓人對他的道德標準有個好印象,而讓自己承受很多委屈,甚至給不了身邊人幸福,那是一種莫大的罪過。

    春宵一度,雲柳儘可能服侍好沈溪。對她來說,能有這樣的機會難能可貴,她自己也很疲累,但平時不是以一個女人的標準要求自己,而是以一個負責情報的指揮官規範自己的行為,一切都向沈溪看齊。

    不過進了沈溪的寢帳,她就完全是一個女人,不需要更多考慮自己,她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天賦本錢去征服一個男人的心。

    一切都結束後,雲柳起來簡單整理,而沈溪則仰躺在那兒,閉著眼睛好像在想心事。

    等雲柳回來時,進入到沈溪懷中,兩個人親密相擁,這也是雲柳最放鬆的時刻。

    「若是這行軍路上沒有你和熙兒,我便當自己是一個永遠也不知疲倦的機關人,只按照固定的邏輯辦事,完全沒有閒暇和放鬆的時間!其實現在這樣挺好的……」沈溪微笑著說道。

    雲柳面帶不解之色,不過卻沒問,柔聲道:「大人的話,實在太深奧了!」

    沈溪笑道:「你會懂的,這些事情,以後會逐漸變成現實,我要對大明完成我心目中那種改造,這一切都建立平定草原的基礎上,現在終於完成第一步,我的心也踏實許多……回到中原後,我會把更多注意力放在日常生活上,不會過多苛刻自己,及時行樂才是正理!」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2-28 04:18
第二二三七章 摧枯拉朽

    翌日清晨,營地內號角聲響起。

    將士們經過一夜休息,各自起來準備新一天的行軍,而在沈溪走出營帳時,開拔準備工作已基本完成。

    部族青壯被收編,而沈溪所部已經開始兵分三路出擊,前鋒由胡嵩躍和劉序等人領軍先一步出發,中軍會在日出時踏上征程。

    「大人,周邊並未發現韃子動向!」斥候把最新情報告知沈溪。

    這消息對沈溪來說,不算什麼秘密,因為他知道巴圖蒙克帶領達延部殘餘繼續往東北方逃竄,有遁入漠北的跡象。那裡雖然是蒙元的發祥地,但隨著全球氣候進入小冰河期,漠北冬天極度嚴寒,對於現在的韃靼人來說也是苦寒之地,資源貧乏,很難像成吉思汗那樣從斡難河流域起兵,東山再起。

    進入北元時期,只有控制河套以及上都故地,才有資格成為草原人共同尊崇的可汗,而沈溪不打算讓巴圖蒙克繼續以達延部為根基統御草原,就算沒辦法除惡務盡,也要想辦法把其權勢徹底剝奪。

    「出兵,咱們這次向北方進軍!」沈溪下令。

    隨即第二路人馬出發,這路人馬算是中軍,不過沈溪沒打算隨中軍出發,而是讓王陵之帶隊,他自己負責殿後。

    匆匆吃過早餐,昨晚宿營的部族族長骨多蘭到沈溪這裡請命,因為部落裡青壯基本被編入軍中,下一步如何心裡實在沒底。

    沈溪吩咐道:「你帶著族人往西南走,過了黃河便會有人接應,從這裡到君子津沿途沒有大部族存在,你可以帶著族人平安遷徙到東套地區,要不了多久本官就會帶著人馬回來,如果你和你的族人背叛我,半途逃跑,我會帶兵消滅你的部族!」

    沈溪態度強硬,並非只是簡單使用懷柔政策,而是剛柔並濟。

    聽完翻譯的話,骨多蘭面帶懼色,衝著沈溪恭敬行禮。

    就在兩人對話時,馬昂和荊越等人過來,他們也留在後軍中。

    「大人,兵馬已備好,隨時可以開拔!」

    馬昂和荊越眼神有些異樣,顯然他們對於這個部族的財貨動心了,又因沈溪一反常態要殿後,他們難免會想,沈溪是否是把骨多蘭部的青壯調開後,再將這一部族給滅掉,然後路上再對那些青壯下手。

    但沈溪並非口是心非之人,他對草原部族展現出的懷柔姿態,乃是內心真實的想法。

    「上馬!」

    沈溪翻身上馬,周邊侍衛顯得很興奮,對他們來說最開心的事情莫過於跟著沈溪建功立業,尤其是沈溪親信中的朱鴻等人。

    等沈溪領軍出了營地,荊越仍舊有些不甘心,策馬跟上沈溪,大聲問道:「大人,咱們手頭的軍糧不多了,不是說好傚法霍去病,一路屠滅部落,以戰養戰?現在我們只是收編部族青壯,而讓部族帶走糧食,要不了多久我們的糧食就會出問題,到那時該怎麼辦?」

    沈溪看著正北方,碧藍如洗的天空下,綠色草海蔓延到了天邊,景色宜人。他用馬鞭指了指前路,笑著說道:

    「這麼遼闊富庶的草原,你還怕補充不了軍糧?不說別的,就說我們胯下的戰馬,基本上每個士兵都配有一匹母馬,每天可以提供馬奶,保證基本生存需求。放心吧,若糧食堅持不下去,我會下令撤軍!出發!」

    ……

    ……

    荊越的擔心純屬多餘,因為當天沈溪所部便遭到韃靼人的突襲。

    這次遇到的雖然不是達延部主力,但也是汗庭的附庸,他們並不知道巴圖蒙克失敗的消息,當遭遇劉序和胡嵩躍統率的的明軍先鋒,以為可以佔便宜,突起發難,不過好在劉序和胡嵩躍等人早有準備,戰鬥從一開始就一面倒。

    當沈溪得知消息時,他率領的後軍距離主戰場還有十五里左右,以胡嵩躍派人回稟的情況看,這次韃靼騎兵數量有上千人。

    因為這路韃靼人馬數量較多且相對精銳,沈溪忽然意識到,這次追擊想完全一兵一卒都不折損有些困難,不過他沒做出硬性的要求,既然已短兵相接,希望完全不損失兵馬,純屬扯淡。

    「加快步伐!有人來給我們送糧食和戰馬了!」沈溪下令道。

    將士們一聽激動起來,從沈溪出兵追擊達延部潰兵開始,軍中馬匹就一直存在問題,因為從戰場和韃靼營地劫掠的韃靼戰馬只有兩萬多匹,並不能保證每個人都有三匹馬,長途奔襲下來馬力折損嚴重,有時候兩匹馬交替使用都恢復不過來,這讓將士感到極大的不便,再加上馬匹容易生病或者受傷,亦或者尥蹶子,還有就是需要馬運送士兵個人的武器裝備、帳篷、被縟還有換洗的衣服等,馬匹就更欠缺了。

    加上後勤部門還需要專門的馬馱運糧食、彈藥和藥材,如此一來全軍上下對馬的渴求一直很旺盛。

    現在那些只有兩匹馬的士兵,聽說前面有敵人,兩眼放光,不但希望能獲得戰功,更希望能取得新的戰馬。

    這會兒明軍的驕傲已經到了頂點,戰場上無所畏懼,倒也不能說他們是不知者無畏,而是因為跟隨的主將是沈溪,連草原天驕巴圖蒙克親自統率的最精銳的韃靼騎兵都被擊敗,其他的部族兵馬再厲害也厲害不到哪兒去,是以才無所畏懼。

    「留下輜重,分出一半人馬看守,其餘人馬隨同主力出擊!」

    沈溪的後軍,主要擔負運送糧草、帳篷和武器彈藥的重任,因為前方突發遭遇戰,沈溪不可能帶著大量輜重投入戰事,必須做出取捨,當然那些重要的東西,諸如加特林機槍及配屬彈藥還是要帶著的,本身這兵器的重量也沒到一匹馬載不動的地步。

    沈溪下令後,全軍只用不到盞茶工夫便做好準備。

    各路人馬早就商量好由誰來殿後看守輜重,後軍中哪些部隊需要加入戰場,基本都是心中有數。

    這次後軍領兵者乃是沈溪這個主帥,讓全體將士更加興奮。

    「衝!」

    將士們好像打了雞血一樣,一群人舉起火銃叫囂著,論馬背上作戰的能力,他們自然沒法跟草原人相比,但他們卻能靠信心和爆棚的士氣彌補騎術的不足,而且他們很清楚現在韃靼人不可能組織起跟沈溪兵馬數量相當的反抗力量。

    就算騎術再差,奈何手上有著領先這個時代的火器,跟的還是沈溪這樣可以化腐朽為神奇的軍神,似乎他們只需要沖上去,便可以白得軍功。

    ……

    ……

    的確如將士們料想的那般,這場戰事從一開始就沒有懸念。

    雖然沈溪軍中沒有大口徑火炮開路,但因為每個士兵手上都有先進的燧發槍,且先鋒人馬在配合上無比默契,使得此番正面交戰可說是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韃靼人在乍一交鋒之後,便發現這次遇到的明軍非同一般,不像以往印象中那樣一觸即潰,反而是結好陣勢等候他們突擊,靠連排的火槍發射,將他們衝在前面的勇士逐一擊落馬下。

    等韃靼人察覺明軍火器可以在短時間內完成裝填,並且每個士兵都訓練有素,射術奇佳時,他們就知道這路明軍不是軟柿子。

    如此一來韃靼人的戰鬥意志迅速衰減,下一步他們遭遇到的局面,更讓他們感到恐懼,因為四面八方似乎都有明軍騎兵,而且這些明軍騎兵不是靠什麼長矛或者刀劍這種原始兵器作戰,甚至連弓弩都沒有,全都拿著火器,遠遠地就開槍,聲勢完全不是一千多韃靼兵馬可以比擬的。

    等胡嵩躍和劉序指揮進行反擊,將韃靼人殺得連續後退時,王陵之統領的中軍也殺奔過來。

    韃靼人損失半數人馬後如夢初醒,開始組織突圍,但最好的時機已經錯過,最後能夠成功突出去的潰兵還不到三百騎。

    胡嵩躍和劉序統領的前鋒兵馬馬力已經消耗殆盡,開始換馬,於是追擊的重任落在了王陵之統領的中軍頭上。

    「這小王將軍,哪裡都能看到他!」

    胡嵩躍看到王陵之帶兵向遠處追殺而去,心裡涼了半截,他知道最後全殲敵人的功勞要被王陵之搶了。

    劉序領兵到了小山頭上跟胡嵩躍匯合,勒馬笑道:「這有什麼好爭的?咱們差不多消滅了八百多韃子,這功勞夠大了……這一戰好生輕鬆,看來沈大人佈置的三路大軍趕路,讓韃子始料不及,他們看到我們這麼點兒兵馬趕路,還以為能撿到便宜呢!」

    胡嵩躍翻著白眼道:「好你個劉老二,居然幫外人說話了,你忘了跟誰一夥?」說到這裡,二人相視哈哈大笑起來。

    劉序道:「沈大人統率的後軍快來了,咱們跟上去,免得韃子逃遠……不過既然他們悍然來襲,氣勢旺盛,很可能營地便在周邊……大人說過,實則虛之,虛則實之,他們的營地可能並不在潰兵逃亡的東邊,而在相反的方向!」

    「草原如此遼闊,咱們還是先追趕韃子有生力量吧!」胡嵩躍不以為然地說道。

    劉序搖頭:「追擊的事情,小王將軍就能完成,那麼點兒潰兵,我們擔心什麼?現在還是考慮一下把韃子營地找到,這才是當前最重要的事情……既然這路人馬沒有主動歸降而是選擇跟我們動手,也到我們討點寸頭回來的時候了!」

    胡嵩躍眼前一亮,道:「要是能找到他們的營地,咱們完全可以發一筆橫財……就怕找不到啊!」

    「聽我的!」

    胡嵩躍道,「派出部分人馬往東追擊,順帶聯絡小王將軍……咱倆帶兵把周圍找上一圈,定能發現韃子營地!」

    ……

    ……

    以胡嵩躍和劉序對王陵之的認知,並不覺得王陵之能帶著三千騎兵輸給韃靼不到三百潰兵,如果輸了,那就真成稀奇事了,王陵之也不配成為沈溪最器重的將領。

    這是一次沒有懸念的戰事,最大的疑難便在於能否找到韃子營地,並在營地內獲得物資補充,從而達到以戰養戰的目的。

    而之前劉序的分析,顯然有些道理,當韃靼騎兵發現自己不敵的時候,確實不會往自己營地方向逃,因為部族中的青壯大多上戰場且遭到失敗,難道要靠部族中老弱婦孺跟明軍死拼不成?

    所以他們的目的一定是把明軍引開,回頭再伺機返回部族。

    當胡嵩躍和劉序帶人過了三個山頭,大概走了十幾里路後,就發現韃靼人的營地,也是在一個山坳中,附近有一個大水潭……這是韃靼人在草原上隱藏自己部族的一種方式,因為四面有山的地方可以把自己的營地「藏起來」,尤其在面對戰爭時,這是最好的保存實力的方式。

    「哈哈!老胡,看來咱沒白來一趟,看看下面是什麼?」劉序興奮地喊道,對他而言,眼前可不是一個歸降部族的寨子,而是一個滿是戰利品的寶庫,只要衝進營地,想要什麼便有什麼。

    胡嵩躍臉上神采飛揚:「趕緊派人通知大人一聲,咱先衝進營地去接收勝利果實,這下咱們的補給有望了!」

    胡嵩躍正要調遣手頭兵馬衝殺,卻被劉序阻攔。

    劉序道:「你個老胡,老這麼衝動,大人沒命令下來,咱就自行攻擊寨子,是否太不把大人放在眼裡了?大人說過,咱到草原不是來當土匪的,就算他們跟咱們作對,也沒說把咱怎樣,就這麼去滅人家的族,未免太過殘忍了吧?」

    胡嵩躍罵道:「你個劉老二,真是迂腐,忘了當初韃子入侵中原燒殺劫掠無惡不作的事情了?不說別的,就說此前咱們被困榆溪河北岸,若不是跟著大人,怕是早被韃子給滅了,現在不過是一報還一報……再者我們也不是說把他們都殺了,老弱婦孺可以留著,等回頭交給大人處置便是!」

    「這個……」

    劉序想到自己在榆溪河北岸的遭遇,也有些後怕,畢竟在他們看來那絕對是絕處逢生。

    胡嵩躍又道:「咱們不出擊的話,若他們組成防禦陣型,攻堅又要花費不小力氣,到時候如果他們選擇歸降,到底是算跟咱作對,還是和平歸降?與其讓大人左右為難,不如咱們自行解決麻煩,反正大人不是說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能每次都靠大人啊!」

    劉序遲疑半晌,最後道:「攻進去可以,但只要對方沒反擊,咱就不能殺人,這也是大人之前的命令,你若同意,我就跟你一起上,否則你就帶自己的人馬衝殺,出了事情你自己擔著!」

    胡嵩躍不屑地道:「你個劉老二簡直是個榆木疙瘩,好吧,聽你的便是!」

    ……

    ……

    之前逃走的二百多騎兵,就算弓馬嫻熟,但還是沒能逃過王陵之的追殺。

    這最後的兩百多人中,有一百多人被殺,最後幾十人負傷被俘,一個成功逃掉的都沒有。

    等王陵之把人追上,已經衝出去三十餘里,以至於沈溪所部三軍距離拉得很開,整支軍隊顯得不成體系。

    沈溪帶領後軍到了之前的戰場位置便沒再追,心裡有些氣惱,望著遠處的山頭,輕嘆道:

    「兵分三路,也是為了作戰時可以分批次投入兵力,讓敵人防不勝防……誰讓你們自作主張胡亂變陣?首尾失顧可是軍中大忌!」

    沈溪帶領後軍到了地方,只剩下打掃戰場的活計,沈溪安排人手把事情做完,天快黑的時候,王陵之和劉序派出的傳令兵相繼到了跟前,把兩邊戰果匯報了一下。

    結果自然讓沈溪感到滿意,只是過程不怎麼好。

    王陵之追擊敗逃的韃靼兵馬,大獲全勝,而劉序和胡嵩躍也把韃子營地找到,直接殺了進去,整個戰事下來,明軍只陣亡了八名士兵……但這是自發起追擊以來首次出現官兵死亡,讓沈溪很不滿。

    這一戰本來很順利,前期根本沒死人,但在攻擊韃子營寨時,韃子利用地勢負隅頑抗,弓弩如雨,導致二十多名士兵傷亡,其中包含八名士兵犧牲,這讓沈溪很惱火。

    「跟小王將軍說,讓他帶兵往韃子營地去,我們先走一步!」

    沈溪讓人押送俘虜,一行往韃靼營地進發,尚未抵達,便見前方有火光,顯然這次胡嵩躍和劉序有些放肆,攻進營地後,不分青紅皂白放火,有點兒報復對方的意思,因為陣亡士兵全部出自二人麾下。

    「大人!」

    等沈溪抵達營地門口時,劉序和胡嵩躍迎上前來,臉上均洋溢著得勝後的喜悅。

    但沈溪的臉色卻不怎麼好看,二人察言觀色,便知道沈溪現在對他們不滿,二人不敢跟沈溪頂撞,只能等候處置。

    沈溪沒當即喝斥二人,從某種角度說,胡嵩躍和劉序取得的戰果很不錯,甚至之後追擊賊軍的王陵之也沒做錯,只是沈溪對他們自作主張,還有臨陣指揮上的失誤不滿,本來這些傷亡是可以避免的。

    沈溪下令讓人進去接收韃靼人老弱婦孺投降,因為親自領軍出戰的這個韃靼部族族長已戰死疆場,加上後來反抗又葬送了族中僅剩的青壯,使得這次接收顯得異常順利,根本不需要跟誰打招呼。

    不過沈溪還是讓翻譯過去說明情況。

    沈溪軍中有很多歸順的部族人,這些人自小接受的就是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教育,理解沈溪麾下兵馬對眼前部族的劫掠,因為這個部族的確進行過激烈的反抗,而且還造成明軍官兵死亡,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等王陵之也帶領人馬,押送韃靼戰俘以及首級回來時,沈溪才召開軍事會議。

    胡嵩躍和劉序就算再傻,也明白自己闖禍了。

    「……大人,是卑職和老胡沒有按照您的吩咐,光顧著解決敵人了,主要還是想小王將軍那邊不會出差錯,韃子已被殺退,不如先找到他們的營地,防止其逃走,又或者是結陣反抗……」

    劉序為自己做辯解。

    王陵之聽了連連點頭,他沒覺得自己有問題,此番領兵追擊大獲全勝,且他的出擊完全是在沈溪的軍令內,有功無過。

    沈溪當著諸多軍將的面,毫不客氣地道:「你們有沒有想過,這些部族是否瞭解我們的來意,他們開戰的目的又是為什麼?為何在獲得一場零傷亡的勝利後還要殺進營地,殺了不少人,還放火燒了他們的帳篷?」

    胡嵩躍解釋道:「大人,是他們先反抗的,我們不得不加以懲戒,以儆傚尤!」

    沈溪搖頭:「換位思考,你們是營地裡的人,突然發現有不明身份的兵馬殺來,也會奮起反抗……你們沒有進行任何勸降和疏導工作,便這麼貿然殺進去,結果導致出現不必要的傷亡!」

    在這個問題上,沈溪雖然生氣,但沒有理由怨責部眾。

    他沒提前說明,這些人又不是什麼聖人,自然不懂得懷柔政策,一旦殺紅眼,到最後誰又顧得上誰?

    劉序倒是明白自己做錯了事,胡嵩躍那邊卻顯得很不甘心,因為在他的思維裡,覺得自己做的事情合情合理,沈溪這番指責太過不近人情。

    劉序低頭回道:「知道了,大人,末將以後不會這麼做了。」

    沈溪沒有問胡嵩躍的意見,因為他知道現在胡嵩躍定是滿肚子牢騷,這種事只能等事後再說明,解開心結,於是沈溪又看向傲然站在一邊的王陵之,板著臉喝問:「王將軍,我有讓你追出三十里地,甚至連後續兵馬在哪兒都不顧嗎?」

    「嗯!?」

    王陵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為何沈溪突然點他的名。

    沈溪道:「幸好現在遭遇的並非韃靼主力,如果是韃靼人放出的誘餌,你可有想過中伏後後續人馬可有足夠的時間馳援,跟你形成配合?」

    王陵之看看在場之人,以前誰都願意幫他說話,但現在明顯沈溪生氣了,一個個都在躲避他的目光,沒人搭腔。

    「問你話,為何不答?」沈溪厲聲喝道。

    王陵之皺眉:「大人,末將最終取勝了啊!」

    荊越道:「小王將軍,這都看不出來?其實大人是為了您好!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只有時刻保持謹慎,一個領兵者才能善終。還有老胡和劉老二你們……達延部雖然戰敗,但草原上部族眾多,各色兵馬多不勝數,我們能一個個部族打下來?自然要靠收編,你們上來就用這種斷人後路的方式,那以後誰肯誠心歸降?」

    以前也是個莽撞小夥的荊越,說起道理來,居然頭頭是道。連劉序等人也不理解,你老荊什麼時候也會教訓人了?

    但現在荊越是在替他們說話,好壞人他們還是能分得清楚的。

    劉序到底讀過幾天書,多少明白事理,出列道:「大人請放心,我等以後不會再擅作主張,一切當以大局為重!」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2-28 04:18
第二二三八章 目光放長遠些

    戰事雖然得勝,但陣亡八名士兵,其中五人是跟隨沈溪一起出征的大明士兵,另三名則是歸附的草原騎兵,除此外還有六人重傷,十三人輕傷。

    這結果顯然難以被沈溪接受,就連荊越等人也能覺得這一戰打得並不漂亮,完全靠堆砌兵力才取勝,而不是靠策略。

    至於之後衝擊部族營地,殺人以及縱火洩憤,純屬報復行為,更是沈溪不允許的行為。

    簡短的會議結束,將領各自回去收拾殘局,涉及到營地內一切人畜、財貨處理,由沈溪親自做安排。

    胡嵩躍出來後,還在那兒嘟囔,顯然有所不滿,因為這場戰事他和劉序打了勝仗,就算有折損,也覺得自己立下大功,而不應該被沈溪這麼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

    劉序罵道:「老胡啊老胡,這回可被你害慘了,本來咱們打完仗就該留在戰場等大人前來,聽候命令行事準沒錯,看看現在跟你殺進營地,出事了吧?」

    胡嵩躍黑著臉說道:「你以為誰願意倒霉一樣……誰知道大人這麼苛刻,打仗贏了還要挨罵,咱又不是說在中原之地胡作非為,對咱自己的老百姓動手,咱教訓的對象可是韃子,不開化的蠻夷啊!」

    「行了吧你!」

    劉序沒好氣地說道,「以後不能聽你的,你做事太衝動,以後聽從大人教導,做事前先用腦子,這次能找到韃子營地咱也算立下功勞,不然的話可能大人直接就要懲罰了,以後再不能用那種普通將領的標準來要求自己……你當咱這是來草原上看風景的?」

    說著話,劉序往遠處去了。

    「就像誰稀罕來這莽荒之地看風景似的?每天都是乏味的綠色,看都看膩了!」胡嵩躍嘴裡嘟囔著,顯然不甘心,這邊正要走,後從中軍大帳馬九追了出來打招呼:「老胡,大人讓你進去。」

    胡嵩躍皺眉:「剛剛才被罵過,難道還要繼續挨罵?沒完沒了了……唉!」

    就算胡嵩躍心裡再不爽,但還是聽從命令進到帳篷裡面見沈溪,等他掀開簾子進去時,旁人都各自做事去了,只留下沈溪和朱鴻等幾個親隨在裡面。

    「你們下去吧。」沈溪對朱鴻等人道。

    等侍衛們離開後,沈溪看著胡嵩躍道:「老胡,這次戰事,其實你是有功勞的。」

    胡嵩躍無奈地說道:「大人,您說話不用拐彎抹角,要罵您就罵,這次的確是俺自作主張,讓劉老二跟著我一起殺進營地,不過也跟他說過,只要韃靼人不反抗,就好好對待,誰知道他們還是集結起來施放冷箭,導致軍中出現傷亡,這才失去理智以血還血……俺性格衝動,大人請多擔待點兒。」

    沈溪道:「你倒是對錯誤認識得挺深刻的!」

    這話顯然不是一句肯定的話語,胡嵩躍感覺出來了,沈溪還有後話。但他這回學聰明了,既然不知沈溪要怪責他什麼,乾脆緘口不言,由得沈溪去說。

    沈溪嘆道:「你做事是否衝動,尚在其次,重點在於你們做事要有前瞻性的眼光,明白我們在草原上要做什麼!」

    胡嵩躍不解地問道:「不就是追擊韃子,一舉把巴圖蒙克那老傢伙以及他幾個成年兒子滅掉,讓草原回歸太平麼?」

    沈溪搖頭:「你的想法太過片面,就算把達延部高層全都滅了又如何?你看看這一路我們遇到多少部族?這還是我們遇到的,那些擦肩而過的呢?偌大的草原,這樣的部族實在太多太多,就算達延部被滅,草原還是會被這些部族控制,過不了幾年他們就會推舉出新的大汗,有組織地侵犯我大明邊陲,獲得他們急需的資源。」

    雖然沈溪苦口婆心解釋,但胡嵩躍卻一臉茫然,顯然聽不懂這些大道理。

    沈溪再道:「這麼說或許太過片面,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把這些部族捏合起來,建立一個由朝廷控制的汗庭,那時會是怎樣的結果?」

    胡嵩躍遲疑地問道:「那時候……他們就消停了?」

    沈溪看出來了,跟一個大老粗講道理不是什麼好主意,也就是他有耐心,才會對胡嵩躍說這些。

    「所以,我們接下來要做的,是舉行一次汗部大會,從無到有建立起全新的草原秩序,讓所有草原人都以陛下為共主,讓他們做大明子民,從此之後草原就可以跟內陸進行貿易,通過等價交換獲得他們想要的資源,只有如此,草原才能做到長治久安!」沈溪道。

    胡嵩躍問道:「那就是讓末將不再殺那些韃子?因為他們以後就是大明百姓了?」

    「若是遇到反抗,還是要殺,但為了大局,儘量少殺或者不殺。比如這次,你們大可派人進營地勸降,等和平接收部族營地後,可以藉口懲罰他們對抗朝廷天軍,照樣可以沒收部族財產,如此可以避免軍中出現傷亡。戰爭的目的其實不在於殺人,而是讓對方屈服,你這次立下大功,回去後或許會被提拔到很高的位置上,獨領一方,所以要有這方面的覺悟才是!」沈溪說道。

    胡嵩躍仍舊一張苦瓜臉,顯然不太理解這些大道理。

    沈溪擺了擺手:「總之這次功大於過,我也不為己甚,回去後記得收拾好陣亡將士骸骨,安慰受傷將士,不要讓士氣受到影響。之前一天行軍辛苦了,把事情處理完你也早點兒休息,明天一大早就要出發,今天的情緒別帶到明天!去吧!」

    ……

    ……

    沈溪手下有個最好的地方,就是無論沈溪怎麼生氣,罵他們,就算心裡有意見,他們也不敢對沈溪發作。

    問題便在於他們很清楚是誰給了他們現在的地位,而且有自知之明,沈溪率軍打過的戰事,以他們的能力莫說是模仿其中任何一役,就算讓他們從一開始就逃亡,估計最後都逃不脫被韃靼人全殲的命運。

    當這群人發現沒有沈溪不行後,就不由把沈溪奉為神明,就算心中有怨念也只能藏著掖著。

    沈溪發現這點後,心裡一邊慶幸有一大群人無條件相信自己,一邊還是難免會有擔憂。

    如果一直得勝還好,那所有人會永遠聽他的話,就怕一個不好遭遇敗績掉下神壇,一旦這些人的信仰崩塌,他們做出什麼事可就沒人能預料了。

    甚至這些人未來的走向,全在他身上背著,如此一來沈溪有著更大的壓力。

    入夜後,營地內整頓工作基本完成,這個部族比之前骨多蘭那個小部族大多了,營地內本身就抽調兩千多人馬跟隨汗部打仗,本來族裡還剩下一千多青壯,結果在這一戰中全軍覆沒,營地內的老弱婦孺接近六千人,在草原上這樣的部族已算得上排名靠前的大部族了。

    當沈溪聽過馬九匯報,臉上呈現出些許擔憂之色。

    沈溪道:「若非達延部跟大明一戰,這個部族大部分牧民還分散在陰山南北遊牧,不會把婦孺聚攏起來……這次若是將他們的牛羊馬匹全歸類為戰利品的話,的確能解決我們的軍糧短缺問題,讓將士在草原上可以停留更多時間!」

    馬九問道:「那大人,咱是否直接把他們的馬匹納入軍中,牛羊都殺掉,烘烤成肉乾帶走?」

    沈溪臉上帶著遲疑之色:「若不這麼做的話,軍中短缺的戰馬沒辦法獲得補充,軍糧物資也不夠,但做了,會大大影響未來我的計畫……既如此,不如讓他們把必要的口糧留下,再給他們留部分牲口,其餘我們全帶走!」

    馬九有些擔憂:「大人,若跟以前一樣,讓他們自行前去東套地區定居的話,肯定半道就跑了,畢竟我們殺了他們不少人……就算不跑,估計半道也會被人擄劫,畢竟他們族中已經沒了成年男丁!」

    「先看看吧!讓我再想想。」

    沈溪皺眉思索,好一會兒才對馬九道,「你先下去把人看管好,不允許有姦淫擄掠的事情發生。」

    等馬九退下,沈溪仍舊猶豫不決,他很少有如此優柔寡斷的時候,恰在此時,雲柳帶著熙兒進來。

    「大人!」

    雲柳和熙兒同時行禮。

    沈溪抬頭看了二人一眼,問道:「這邊的情況,你們都知道了?」

    雲柳道:「大人,卑職過來後,立即查看了這個部族的情況,這裡基本上都是婦孺,好像成年男丁都被殺絕了!」

    「嗯!」

    沈溪點頭道,「之前遇到的都是小部族,在草原上處於社會的最底層,沒有成為大部族的潛力,但眼前這個部族可是達延部的附庸,也就是說我們現在慢慢進入達延部管轄區域,之後遇到的類似的部族不在少數……至於如何處理這些婦孺,也將會擺在檯面上來。」

    雲柳望著沈溪道:「大人既然不想造殺孽,不如派人將她們送回大明境內!」

    沈溪搖頭:「不可,這麼做很麻煩,要押解六千人南下,非得抽調大量人手不可,而分兵在草原上屬於大忌。這跟小部族無處容身遷徙也不會影響什麼不同,這些婦孺乃是移動的資源,且目標巨大,如果讓這些人帶著牲口行走在草原上,誰不覬覦?女人、牛羊、財貨……這對草原各部族來說是最好的寶貝!」

    「可是大人,不能讓他們繼續留在這裡啊!」雲柳道。

    沈溪道:「我有個想法,就是把這些打殘了的部族,聚攏到一起,再將其餘部族召集起來,在草原上舉行一次汗部大會!就算把這些婦孺帶到中原又如何,只能是賣到富貴人家當奴隸,不如留他們在草原上,繼續放牧勞作。有其他的部族願意加入到這個新汗部,一律歡迎,只要我們牢牢把控管理權便可。」

    雲柳和熙兒對視一眼,臉上滿是疑惑之色。

    沈溪嘆道:「草原上的事情,就該用草原的方式解決,至於如此是否合適,又當別論,至少是我眼前能想出最好的解決辦法!」

    雲柳道:「那大人要帶著這些累贅上路?」

    「所以我會派出一路人馬殿後……這件事要好好考慮一下,讓誰來負責,而新的汗部大會在哪裡舉行,以後汗庭設在哪裡,都需要思量清楚!」沈溪道。

    ……

    ……

    沈溪仍舊沒打算回師關內,他的行軍動向成為中原各方關注的重點。

    自榆溪河一戰後,很快半個月過去,在此期間九邊各軍鎮能得到沈溪的消息少之又少,甚至連互換消息都做不到,至於朱厚照在張家口堡則是催促日緊,戴義、高鳳和李興等人為了能上位,派人到處打探情報,皇帝給九邊地方施加的壓力逐漸增大。

    七月十二,小擰子先去見過麗妃,在麗妃處沒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又去見過李興。

    因為小擰子表明自己不會角逐司禮監掌印太監,而他又很受正德皇帝寵信,使得李興把自己上位的希望全部寄託到小擰子身上。

    李興在過去一段時間,不但給小擰子送了厚禮,還幫忙找來好吃好玩的東西,連女人也頻頻往別院送去,小擰子轉身把這些資源交給麗妃,哄朱厚照開心……李興為了能上位,一直在努力。

    私宅裡,李興早早過來等候。

    雖然李興也是隨軍的監軍太監,但他不是司禮監太監,沒資格接觸各地發來的奏疏,也沒辦法進入別院,戰事停頓後,李興的處境很尷尬,他留在張家口堡的唯一目的,就是巴結小擰子以獲取上位的機會。

    「……這麼多日子了,還什麼消息都打探不到?光知道沈大人在草原上有何用?這種話,你可以說,難道旁人不能說?」

    小擰子沒有從李興這裡得到有價值的情報後,非常生氣,臉色黑得彷彿要滴出墨汁來,這也跟現在他必須要維持高高在上的地位有關。

    李興雖然沒入司禮監,但到底也是宮中少有的管事太監,年歲比之小擰子大兩輪,但李興在小擰子面前卻保持低聲下氣,根本不敢有任何牴觸。

    「擰公公,小的調查過,不過九邊各處都是張公公的人,在張公公落罪後,地方官員和軍將都在等朝廷任命新的司禮監掌印,否則不敢隨便表達親近的意思,就算真有情況也會藏著掖著,小的倒是認識一些人,但他們都不敢隨便報消息!」

    李興臉色為難,好像這件事他已盡力,只是因為手上權力不夠才沒有完成小擰子交託的任務。

    小擰子瞥了李興一眼:「怎麼,什麼消息都打探不到,還想直接當上司禮監掌印?你以為這件事是咱家一句話能決定的?也不想想現在陛下關注的重點在哪兒!一連多日都沒沈大人的消息,怕是下一步張永、馬永成等老資歷且立下大功的大太監回來,還不知道掌印之位歸誰,你以為自己有本事跟他們斗?」

    李興本來想給小擰子施加一定的壓力,他的年歲在那兒擺著,想欺負一下小擰子這樣的新人。

    你先幫我坐上司禮監掌印的位子,我再幫你做事,各取所需。

    但顯然小擰子不會跟他有任何轉圜餘地,厲聲喝道:「再給你一天時間,到明日你再沒有更多有價值的消息,別怪咱家屬意於他人!李公公,這會兒是比拚能力的時候,你若沒本事,司禮監掌印的位子只能交給他人,咱家也不是說非要跟你合作不可!」

    ……

    ……

    一個司禮監掌印,足夠讓宮裡所有有資格角逐這個位置的大太監眼紅。

    小擰子施加的壓力愈發增大,讓李興很不爽,不過為了上位他只能趕緊回去調查。

    「一天時間?誰能一天裡完成差事?當我有通天的本事,能一天內就把遠在千里外草原上沈之厚的消息給調查出來?」

    李興滿腹牢騷,回到暫居的院子,之前他派出不少人去打探消息,來自九邊各地的情報全部彙總到這裡。

    回來把所有情報看了一遍,其中並無有價值的消息,沈溪在草原上的動向仍舊成謎,不過他倒是等來一個特殊的客人,乃是從京城而來,作為建昌侯張延齡特使的一名四十多歲的儒生,來人給李興行禮後自報家門:「鄙人胡正子,見過李公公。」

    如果不是知道對方是外戚張氏兄弟的門人,李興甚至不想接見。

    李興沒讓胡正子在門口說話,直接帶到裡面,等客廳裡只剩下二人單獨相處時,李興才讓胡正子拿出信物,證明身份。

    李興笑著說道:「之前幾日已收到侯爺來信,侯爺對咱家寄予厚望,深感有愧……咱家何德何能得到侯爺欣賞?」

    因為李興本來跟外戚的關係就不錯,也是他平時多送禮的結果,這次張延齡有意要栽培他出任司禮監掌印,使得李興心中也覺得投資收到回報,如此一來便在張延齡派來的信使面前表現出應有的謙卑。

    胡正子道:「鄙人往西北前,侯爺千叮嚀萬囑咐,說見到李公公後,不得多談及公事,現在誰出任司禮監掌印,說到底還是陛下一句話,就算侯爺想支持李公公,但還是會有一些麻煩,但請李公公放心,鄙人到這裡後先去見過高鳳高公公,把侯爺的意思告知,在這件事上他會選擇站在李公公一邊!」

    「是嗎?」

    李興臉上露出欣然之色,覺得自己距離上位只差一步,但隨即意識到一個問題,光靠高鳳支持好像沒什麼大用。

    「高鳳乃是司禮監秉筆太監,就算他是張太后的人,也不能說沒有絲毫野心,倒是先把我有意上位的消息告訴他,他是否回頭便告知戴公公等人,對我加以防備?這件事到底不是張太后屬意讓高鳳去做的,高鳳未必會買賬啊!」

    李興不動聲色,繼續問道:「不知侯爺還有何交待?」

    胡正子笑道:「侯爺的話說得還不夠清楚嗎?高公公選擇支持李公公您上位,若是高公公能幫忙說服戴公公也支持您,這件事……不就十拿九穩了嗎?」

    李興心裡發愁:「果然國舅早打算把事情告訴戴義,但想那戴公公已在宮裡多年,資歷深厚,真的願意一直屈居人下?若高鳳和小擰子都支持我,那還好,問題就出在戴公公那邊……偏偏國舅又喜歡亂來,這不是來添亂是什麼?」

    李興看出張延齡派來的人單純就是來傳話的,沒什麼本事和見解,做事也不靠譜,反而覺得還是依靠小擰子上位更有希望。

    他起身道:「胡先生遠道而來,沒什麼好招待的,張家口堡到底不是京城繁華之地,就讓下人帶胡先生到城裡各處走走看看,領略一下這裡的風土人情如何?」

    言語中透露出的意思,大概是要賄賂胡正子,讓對方在張家口感到「賓至如歸」。

    胡正子也沒有再說其他事情的打算,笑著站起來,拱拱手:「那就多謝李公公盛情款待了。」

    「甚好!」

    李興點了點頭,當即來到門口,叫人進來,匆忙安排一番,讓人先帶著胡正子去找落榻之所,同時拿出一百兩銀子招待胡正子。

    完成這一切後,李興折返回來,面色不虞。

    「誰都想在司禮監掌印的問題上橫插一槓子,本來以為建昌侯只是隨便說說,誰知道他還動真格的……他派人來的目的不僅僅是要試探我吧?下一步當如何?完全依靠小擰子,還是說再找些強有力的幫手?小擰子那邊咄咄逼人,他讓我刺探情報,怎麼可能在一天內有結果?」

    李興感受到強大的壓力,繼續思索,「現在只是因為沈溪的事情,小擰子已經這麼不講理,若我以後當了他的傀儡,他還不把壓力全施加在我身上?倚靠小擰子是一條不錯的上位途徑,但問題是做他的狗,又或者是做國舅的狗……這是個問題。」

    ……

    ……

    小擰子回到別院,再次見到麗妃。

    麗妃把想知道的事情大致問明白,小擰子皺眉:「娘娘,咱這麼對李公公施壓,他若是心生厭煩,甚至不堪重負,以後不跟咱幹了,當如何是好?奴婢能感覺出,李公公似乎已經表現出抗拒的心理。」

    麗妃打量小擰子,問道:「難道你對李興完全信任?」

    小擰子搖頭:「人心隔肚皮,奴婢除了相信娘娘外,對其他人都不敢推心置腹。」

    「那便是了!」

    麗妃語氣顯得異常冷漠,「李興肚子裡那些花花腸子,你都知道?或許他這邊一邊倚靠你,求得上位,一邊還跟旁人暗通款曲,等他上位後就將你一腳踢開,到那時你當如何?」

    小擰子想了下,搖頭道:「他沒那膽子,他在陛下跟前沒人,以前又不常伴陛下身邊,敢這麼肆意妄為?」

    麗妃嘆道:「你身為陛下近臣,自然會想到拉攏人,難道別人不會?陛下身邊,最近許將軍可是很得寵。還有錢寧和司馬真人這些……」

    被麗妃這麼一提醒,小擰子突然打了個激靈,覺得自己疏忽了很多事情。

    麗妃接著道:「很多事要放長遠些,現在給李興施加一些壓力,是告訴他不是隨便就能得到權位,他若覺得旁人能幫到他,就讓他試試,等他處處碰壁後才會發現,只有你才能真正幫他上位,到時候他非聽你的話不可!」

    「若你一開始沒有表現出強硬的姿態,他會覺得你這個人很軟弱,這世上都是欺軟怕硬之徒,以為誰都能跟沈之厚一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哼,也要看那人有沒有真本事!」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3-1 04:53
第二二三九章 不忘

    朱厚照這幾天脾氣很不好。

    動不動就大發雷霆,好像迎來一場輝煌的勝利對他而言也成了一件很有思想包袱的事情。

    「朕御駕親征,本來可以跟沈先生一起到草原上縱馬狂奔,無拘無束,現在倒好,只能在張家口堡等消息,那跟留在京城有何區別?且這張家口堡還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每天日子過得如此沒有趣味!」

    當朱厚照想明白,自己在這一戰中就是個花瓶,甚至連花瓶都算不上,更接近於一個專門來搗蛋扯後腿的跳樑小丑時,心裡更加不舒服了。

    這幾天時間,麗妃得到朱厚照最大程度的信任,不管做什麼事他都會選擇跟麗妃商議,甚至睡覺都跟麗妃一起,儼然把麗妃當作皇后看待。

    朱厚照說這番話時,也沒有避開麗妃。

    麗妃暗自嘆息一聲,臉上滿是關切的神情,出言安慰:「陛下不必著急,既然沈大人已經幫陛下把草原給平定了,陛下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自古以來,明君都要靠賢臣來襯托的啊。」

    朱厚照皺眉道:「話是這麼說,但每次看著沈先生在戰場上所向披靡,打得異族潰不成軍,朕不但幫不上忙,甚至幫倒忙……那種對自己失望的滋味你體會不了。」

    因為朱厚照孩子脾氣,做事的參照標準一直都是沈溪,他的先生總是能創造奇蹟,這讓他的挫敗感很強,似乎無論他怎麼努力,都不可能比沈溪更優秀。

    麗妃眼珠骨碌碌一轉,道:「戰後陛下大可帶著宣府兵馬出塞,到口外的草原走一次,讓草原上那些蠻夷對陛下頂禮膜拜,讓他們感受到天威浩蕩!」

    朱厚照一聽,撫著下巴沉思片刻,又看向麗妃問道:「愛妃,你覺得朕有必要重新完成征服草原的壯舉?對,就算沈先生把草原平定了,朕也可以再來一次嘛,反正朕才是九五之尊……就算把達延汗抓住了,也可以放回去,諸葛亮可以七擒七縱孟獲,朕怎麼就不行?這事大有可為!」

    當朱厚照把如此荒誕不經的想法說出來後,麗妃目瞪口呆,在她看來這種事不可能從皇帝嘴裡說出來,哪怕朱厚照平時做事再不靠譜,但豈有把敵人抓起來再放回去,僅僅是為了滿足親自動手願望的道理?

    朱厚照卻覺得如此理所當然,連連點頭:「這樣其實蠻不錯的,等沈先生凱旋後朕跟他當面提及,希望他能從草原直接返回張家口堡……傳命九邊,全力派人出塞尋找沈先生,誰能第一個跟沈先生接洽上,朕重重有賞!」

    ……

    ……

    被麗妃安撫下來後,朱厚照繼續吃喝玩樂。

    當晚他設宴款待錢寧、司馬真人和許泰三人,本來麗妃也在受邀之列,但麗妃知道朱厚照行事荒誕,擔心宴席上自己在三個佞臣面前出醜,便以身體不適為由留在後院自己的房間裡。

    朱厚照並沒有勉強,主要在於麗妃在身邊時,他臨幸別的女人會有心理障礙,無法盡興。如此倒不如讓麗妃先回去休息,畢竟這幾天麗妃恰好身體不適,沒辦法侍候他。

    麗妃回房後,馬上將宋太醫叫來。

    在太醫院所有太醫中,只有宋太醫最得麗妃信任,而本身宋太醫便是太醫院院判,地位隆寵。

    因麗妃身體不適,先讓宋太醫診脈。

    宋太醫望聞問切後,恭敬地說道:「娘娘可能受了些風寒,並無大礙。」

    能做到太醫院院判,宋太醫為人的機敏是可想而知的,之所以能在弘治帝死之後,經歷很多事還沒有被削奪官職,便在於他時刻以朱厚照的利益為先,處處保持中立,未參與到皇宮的權力爭奪中去。

    麗妃秀眉微蹙,問道:「宋太醫,本宮只是感染風寒這麼簡單嗎?」

    「這……」

    宋太醫不太明白麗妃為何如此說,站起身來,顫顫巍巍顯出龍鍾老態,顯然不想回答麗妃提出的這個問題。

    其實麗妃沒有病,只是宋太醫不敢說罷了。

    麗妃雖然對身邊的丫鬟完全信任,但在她看來,或許宋太醫說話會顧及外人在場,不那麼方便,於是擺了擺手,隨即侍奉的太監和丫鬟退出門外,連同房門一起從外面關上。

    麗妃道:「宋太醫,你不是外人,這裡也不是皇宮禁苑,難道你有什麼遮掩的嗎?你直接說本宮沒病,只是藉口身體不適回來休息便可!」

    「娘娘,您鳳體並非完好,終歸還是有些小恙,比如有頭暈嗜睡,渾身乏力等症狀,不知微臣說得對不對?」

    宋太醫可不敢順著麗妃的話往下說,附和的話那就是欺君之罪,反對則會得罪麗妃,裡外不是人。

    麗妃冷笑不已:「本宮確實有宋太醫說的那些症狀,但不過是因為來了月事,本來這種事羞於啟齒,但本宮近來留在陛下身邊時候那麼多,你之前不是開了方子,說有助於孕事麼?但結果如何?月事又按時來了!」

    宋太醫這才明白麗妃為何生氣。

    以宋太醫的見識,自然知道麗妃有意給正德皇帝誕下長子,如今誰能生下皇龍子,就算現在不能當皇后,未來新皇登基那也是名正言順的皇太后。

    宋太醫支支吾吾:「就算開了方子……也難以說一定……便有孕……娘娘切勿見怪,很多事終歸要順其自然。」

    麗妃打量宋太醫,臉色冷峻:「你跟本宮說順其自然?呵呵,宋太醫,你在宮裡這麼多年,歷經三朝,從憲宗時就照顧宮中各位貴人,有些事不用跟你細說,你也該明白吧?就算陛下能等,本宮也能等,但有那麼多單獨相處的機會?」

    「呃?」

    宋太醫臉色很難看。

    麗妃厲聲喝道:「這件事,本宮一刻都等不下去了,回到京城不知會變成如何光景,宋太醫該知道事成後會得到如何賞賜……這可是你宋家光耀門楣的大好機會,難道你不想讓自己的子嗣擁有更高的爵祿,一躍而成為大明擎天巨柱?」

    宋太醫聽了這話,明白麗妃是在許諾他和他後代的前程。

    若他能幫麗妃生下兒子,將來繼承朱厚照的基業當上皇帝,那時他宋太醫可能已作古,但他的子嗣卻可以得到優待。

    從目前的情況看,最受朱厚照寵幸的麗妃的確有資格做出如此許諾。

    宋太醫苦著臉說道:「老臣只能儘量……卻不敢做出保證,藥方仍會開,而且都是醫書上最好的方子……」

    麗妃稍微緩了口氣,心中怒火似乎消減了些,道:「希望宋太醫能審時度勢,幫本宮達成心願,但若宋太醫無心幫忙甚至還將消息外洩,本宮就算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是,是!」

    宋太醫唯唯諾諾。

    麗妃從懷裡拿出一件用黃綢包裹的東西,遞給宋太醫:「一直以來都麻煩宋太醫,這是本宮一點小小的心意,乃是陛下御賜的物件兒,便送宋太醫作為診金吧!」

    「不敢!」

    宋太醫哪裡敢收御賜之物?

    將來追查起來,他有一百張嘴都說不清啊!

    但見麗妃堅定的神色,他發現自己根本沒膽量說出拒絕的話,麗妃送給他的既是「診金」,又是收買的憑證,又或者說是雙方結盟的信物。

    等東西塞到宋太醫手中後,麗妃才道:「不但要從《千金要方》中找尋,還得注意蒐集民間的方子,只要有效便可!本宮現在屬於病急亂投醫,陛下已逐漸進入壯年,若連子嗣都沒有,怎麼都說不過去吧?」

    宋太醫心想:「這生兒子的事情,光你麗妃娘娘補身子沒什麼用,關鍵是陛下那邊要克制禁慾,調養好身體才行。」

    宮裡這麼多人中,宋太醫是少有知道朱厚照為何沒有子嗣的存在,朱厚照從少年發育時便縱慾過度,再加上平時生活沒有規律,又吃那麼多損害身體的丹藥,這才導致沒有皇嗣,問題並不在麗妃身上。

    宋太醫心裡不由慨嘆:「麗妃娘娘也不是完全不明白事理,她這是急了……罷罷罷,她如何說,我便如何做,或許僥倖可以懷上呢?」

    麗妃再道:「花無百日紅,如今陛下對本宮還算寵愛,可一旦本宮老去,花容不在,由雲巔跌落凡塵,有什麼辦法能重新爬起來?自古以來女人固寵,光靠美貌和有見識不行,需要的是子嗣……你宋太醫若能幫到忙,便是大明的功臣,更是本宮的貴人,本宮怎會虧待你?」

    「是。」

    宋太醫如坐針氈,做出一些簡單的飲食交待後,便起身告退。

    等宋太醫出了門口,麗妃的臉色仍舊很難看。

    「本以為可以早日誕下皇子,母憑子貴,誰知最終還是要走那步路……若不是陛下的種,就只能是沈溪的種,否則沈溪絕對不會幫我!」麗妃神色冷峻。

    「可沈之厚在知道我的請求後,立即遠遠躲避開,視我為洪水猛獸!這個人自私自利,有什麼辦法讓他誠心實意幫我忙?」

    「若是按照普通的方法勸說,跟他講道理,顯然不行,除非拿出一些手段……但以他現在的身份和地位,確實不需要我在宮中充作內應,也就是說我對他沒有利用價值……但若皇帝對他失去信任呢?」

    ……

    ……

    沈溪所部大捷的消息,七月初傳到九邊各地,身在大同鎮的惠娘和李衿第一時間便得知。

    對於二女來說,這是件非常值得高興的事情,儘管她們困在大同鎮城沒法動彈,但還是擺了個宴席,坐下來吃頓好的慶賀。

    「……姐姐,不是說老爺打了大勝仗嗎?怎麼這些天又沒消息了?」李衿擔心地問道。

    只要沒有親自見到沈溪,便總會擔心出什麼狀況,連惠娘也多有擔憂,席間本來還算喜慶的氛圍,瞬間變得凝滯下來。

    惠娘沒好氣地道:「老爺打了勝仗,後續要做的事情很多,這會兒沒消息恰恰是好消息……你想啊,韃靼人都逃了,哪裡還有心思跟老爺一戰?再過幾天,老爺凱旋的消息應該就會如雪片一般傳來吧!」

    李衿道:「可沒老爺確切的行蹤,妹妹心裡好生擔心。」

    惠娘安慰:「你放寬心,老爺不會有事的,老爺是天上的文曲星和武曲星下凡,這世上能跟老爺媲美的人還沒出生呢,不要瞎操心!好了,吃飯吧!」

    因為惠娘下了封口令,李衿不敢再隨便說沈溪的事情。

    二人繼續埋頭吃飯,此後席間一直保持沉默,歡慶的氣氛蕩然無存。

    ……

    ……

    紫禁城,坤寧宮。

    剛剛入夜,夏皇后已準備休息,儘管入宮已經快四年了,但她依然每天都嚴格保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習慣。

    每天吃喝不愁,沒事就看書聽曲,興趣來了還會跟宮女玩玩宮中流行的投壺、雙陸、六博、藏鉤等遊戲,對於這樣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女來說,倒也是件輕鬆愜意的事情。

    至於什麼愛情,又或者宮廷爭鬥,似乎距離她很遠,朱厚照的女人基本都在宮外,張太后對這個兒媳又非常中意,根本沒人能撼動她皇后的地位。

    雖然得不到皇帝的寵愛,但夏皇后年歲本就不大,加之不諳世事,又是個不喜歡多思考問題的女孩,在宮裡過著這般無憂無慮、與世無爭的悠閒生活,她自己反而覺得沒有丈夫作為羈絆更愜意。

    後宮可比小時候生活在不大的院子裡坐井觀天強太多了,畢竟皇宮還是很大的,乾清宮、交泰殿、坤寧宮、御花園、東六宮和西六宮她可以隨便去,接觸到很多人,每個人都對她無比恭敬。

    「……皇后娘娘,聽說西北打了大勝仗,皇上再過一些日子就會回來了。」一名貼身宮女趁著夏皇后睡前沐浴時,在她耳邊說了一句。

    「嗯!?」

    夏皇后打了個哈欠,然後用怔怔的目光望著這個最受她寵幸的宮女。

    在貼身宮女又說了一遍後,夏皇后發出「哦」的一聲,神色波瀾不驚,好像這件事跟她沒多大關係。

    也的確沒什麼關係,就算朱厚照回京,甚至返回皇宮,也不會到坤寧宮來,她跟朱厚照之間沒有夫妻之實,甚至兩人總共也就見了兩回面,一次是選秀時,另一次則是大婚當日,然後朱厚照對她就完全冷落。

    「娘娘,若皇上回來,您打扮得雍容華貴些,風采照人,母儀天下,這樣皇上看到您,就不會忘了!」貼身宮女再道。

    因為平時夏皇后脾氣和善,除了一些古怪的癖好,比如說讓所有宮女排隊檢驗身高,或者搬來小板凳讓宮女坐成一排排給她講故事等等,其他時候夏皇后都和顏悅色,她很喜歡做那些單調重複在外人看來很乏味的事情。

    至於皇后是否神經質,沒人知道,至少在皇宮這樣一個殘酷的環境內,待人和善的夏皇后的存在顯得很另類。

    有張太后保護,她日子過得簡單而又充實。

    夏皇后想了想,用溫柔的語氣問道:「為什麼要讓皇上不忘?」

    貼身宮女回道:「只有皇上記住,才會寵幸皇后娘娘啊。」

    夏皇后又問:「那被寵幸了又如何?還不是過現在的日子嗎?」

    這問題問出來,旁邊服侍的一眾宮女全都愣住了,從道理上來講,夏皇后說得沒錯,不管是否有皇帝的寵愛,她都是皇后,若是朱厚照喜歡常留宮中,把外面的女人帶進來,反而可能會威脅到夏皇后的地位。

    如此一來,反倒不如朱厚照幹脆別回來,雖然不寵幸夏皇后,但外面那些野女人也不會進入夏皇后的視野……

    這一切就好像悖論,讓這些宮女意識到夏皇后有一種常人不及的豁達心態,不過更多時候她們則是羨慕。

    誰讓夏皇后出身名門,又是太后親自選中的,可以過如此愜意的生活?

    「皇上回不回來,都不重要,只要我在這裡就行了。」

    夏皇后說完又恢復了天真無邪的表情,坐在漂浮著鮮花花瓣的澡盆裡,仰頭吩咐,「去拿條毯子,今兒有些冷!先幫我擦乾!」

    夏皇后就好像個淑女,做什麼事都有條理,她對於自己的作息時間把握得很好,生活井然有序,平日起居並不需要人伺候,只是張太后勒令她要多使喚宮女,時時保持上位者的威儀,她才偶爾偷偷懶。

    貼身宮女趕緊帶人去拿乾淨的浴巾過來,其他宮女則去準備毯子。

    因為不知道夏皇后要選哪種毯子,十幾名宮女分別拿著不同規格不同顏色的毯子過來,讓夏皇后親自挑選。

    雖然夏皇后沒得到朱厚照寵幸,但在這皇宮內苑,她的日子過得太舒服了,宮女多到數不勝數,光是一個坤寧宮就給她安排了不下一百名宮女,也是張太后覺得某些方面虧待了兒媳,想從別的方面補償。

    等夏皇后穿好睡衣回到榻旁,望著那麼多毯子,微微蹙眉:「這麼多毯子沒地方放嗎?我只要一條,你們拿這麼多來作何?」

    貼身宮女回道:「請皇后娘娘挑選花色以及大小、厚度。」

    夏皇后這才點點頭:「不需要太厚的,隨便拿一條就行了,剛睡下還好,就是天亮時有些冷……又乏了,我先去睡了,你們記得後半夜給我加毯子……」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3-2 04:15
第二二四〇章 喪家之犬

    草原上,當太陽再度升起時,達延汗長子圖魯博羅特卻不得不去面對新一天的遷徙。

    圖魯博羅特沒有參與達延部跟沈溪所部最後的關鍵一戰,被提前安排過榆溪河防止明朝援軍殺至,等他聞聽父親戰敗的消息後,馬上調動人馬從上游回撤至北岸,但那時明軍已發動快速反擊,草原上全部都是不聽招呼亡命狂奔的潰軍,他甚至連返回韃靼營地的機會都沒有便被裹挾著一路北逃。

    中途遭遇王陵之統率的追兵,圖魯博羅特本想組織抵抗,但誰想兵無鬥志,被明軍接近後一排接著一排的排槍就把陣勢給打亂,頂在前面的韃靼騎兵大駭之下轉身逃命,與督戰的怯薛軍侍衛對上,互相砍殺,進而發生營嘯。

    近萬韃靼兵相互踐踏,最後逃出生天的不到六千人,圖魯博羅特無奈之下只得繼續帶兵北遁。

    雖然他這邊疲於奔命,所部人馬更是人心渙散,但相對而言這路人馬卻是達延部各路中損失最小,建制保持也相對較為完整的。

    對於這種情況,圖魯博羅特還是在過了黃河後,綜合各方消息後才得出的結論。

    圖魯博羅特一直想知道父親巴圖蒙克,以及三弟巴爾斯博羅特,還有國師蘇蘇哈等人的情況,可惜沒人告訴他,各路兵馬都在倉皇北撤中,互相之間相隔上百里,連一些籠統的情報都無法獲取,更莫說詳細打探到各路人馬行蹤了。

    不過到了七月初八,圖魯博羅特所部北上大黑河時,卻在河邊發現一路逃竄的潰軍。

    從這路只有幾十人的潰軍口中,圖魯博羅特大概得知情況,巴圖蒙克身負重傷,沒辦法親自統兵,而此時國師蘇蘇哈已徹底不聽從達延汗號令,至於巴圖蒙克和蘇蘇哈統率的兵馬數量,比他還少些,只有不到五千人。

    「這戰事,居然發展到這地步……我們腳下的草原本來屬於我們,現在卻狼狽逃命,被明軍追擊而沒有絲毫反抗餘地?」

    圖魯博羅特非常難以理解,戰敗在他看來不可接受,但直覺告訴他若再次跟沈溪對上交手的話,不會有好下場,問題便在於之前那場以多打少卻莫名其妙慘敗的遭遇戰把他打怕了,加上沈溪過往的戰績實在太過輝煌,此時他已經失去了戰鬥的勇氣。

    韃靼最近十年來的興衰都逃不過一個名字,那便是沈溪。興源自於沈溪將草原上一些小部族擊敗,讓巴圖蒙克有了一統草原的就會;而衰則是榆溪河一戰,兼容並蓄不斷吞併小部族發展壯大的達延部,本可以在草原上縱橫無敵,但是跟沈溪交戰的結果便是瞬間被打回原形。

    「大王子,我們得到消息,昭使過河不到一天,或許我們可以追上她。」斥候把調查來的最新情報告知。

    圖魯博羅特心想:「若不是碰到這麼群潰兵,或許不知道阿武祿那女人居然會私自潛逃……想來戰敗後,她在營地內找到機會逃走,不過她這一逃恐怕再也沒有機會得到她想要的一切了。」

    「派出兵馬,追擊!」

    當圖魯博羅特知道阿武祿就在眼前,心中有一種迫切的想法,那便是得到這個女人,不在於對方姿色多好,而在於這女人有頭腦,能幫他綢繆,補充他權謀方面的不足,好像得到阿武祿他就有機會當上草原大汗一樣。

    ……

    ……

    圖魯博羅特快馬加鞭,派出一千多騎兵追擊,終於在兩天後,手下將阿武祿送了回來。

    與阿武祿重逢時,圖魯博羅特見到的是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顯然阿武祿在這次逃跑中吃了不少苦頭。

    在這兩天時間裡圖魯博羅特大致弄明白了,原來阿武祿勾引了軍中一名百戶,帶她逃走,一路上阿武祿用盡手段才保得清白,過大黑河時,阿武祿先上渡船,趁機逃走,帶了幾名親隨北逃,甚至於這艘渡船也被阿武祿燒燬,使得追兵無法追擊。

    不過在圖魯博羅特得悉情況後,阿武祿便插翅難飛。

    「是你?」

    當阿武祿被人拎到圖魯博羅特面前時,已經沒有半點力氣,癱坐在地上,抬頭怒視。

    圖魯博羅特一招手:「來人,給她些吃的。」

    以圖魯博羅特所知,阿武祿已經兩天兩夜沒吃東西了,一直都在倉皇逃命,根本顧不上找吃的,連馬匹都累死一匹,來不及收拾又繼續北逃,也正是因為死馬指明道路,讓圖魯博羅特的人追上。

    阿武祿怒道:「我不用你可憐,你們才是可憐鬼……哈哈,沈溪把你們都擊敗了,現在草原已經不屬於達延部,而屬於沈溪,大明很快就會在草原上建立起全新的秩序,哈哈……」

    到了這個地步,阿武祿依然保持著一種傲慢的姿態,讓圖魯博羅特覺得可笑,甚至覺得阿武祿為了維護所謂的自尊,丟失了太多東西,可憐復可恨。

    就算阿武祿拒絕,還是有人把馬奶酒和烤肉帶了進來,丟到她面前,阿武祿不顧之前的自矜的話,拿起來就大吃大喝,不顧任何儀態。

    圖魯博羅特不想嘲諷阿武祿的落魄,他明白自己的境況其實比阿武祿好不了多少。

    「你為何不留在榆溪河北岸?若沈溪帶兵殺過去,你可以投奔他,利用他來獲得你想要的東西,豈不是更好?」圖魯博羅特問道。

    「呸!」

    阿武祿口齒不清地罵道,「沈溪也是個混蛋!」

    因為阿武祿沒說更多的話,圖魯博羅特並不知道阿武祿跟沈溪之間發生了什麼,不由暗忖:

    「難道是因為這女人見過沈溪,想投奔到沈溪麾下,卻被對方拒絕?但若她能見到沈溪的話,怎麼可能有機會逃出來?」

    等阿武祿把嘴裡的東西都嚥下肚子後,才氣勢洶洶道:「沈溪再厲害,他也只不過是大明的一名臣子罷了,就算一時蕩平草原上又有何用?他能當上大汗嗎?我跟著他有何好處?我的孩子現在在哪裡都不知道……我要找回我兒子,這才是我當前必須要做的事情。」

    圖魯博羅特道:「只有大汗才知道你兒子在哪裡,你這麼漫無目的的找尋,肯定不會有收穫。」

    因為圖魯博羅特的語氣很柔和,阿武祿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似乎並不想殺了自己,她看著對方說道: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侵犯了你的利益嗎?我逃我的,你逃你的,我們互不干涉,你卻派人把我抓回來,目的何在?怎麼,你想清楚了,要跟我合作對付你父親?」

    圖魯博羅特皺眉:「你這瘋女人,行事太過偏激。」

    「哈哈,是我偏激嗎?是你軟弱無能!你父親讓你去榆溪河南岸擋明朝援軍,你就真去了?去了不說,你還不思進取,為何不趁著開戰時從明軍身後反戈一擊?就因為面前隔著一條河,就束縛了你的思維,連嘗試改變的勇氣都沒有?」

    阿武祿的話很尖銳,讓圖魯博羅特不想聽下去,板著臉喝斥:「現在你是我的俘虜,我殺你易如反掌,你憑什麼在我面前叫囂?你覺得我不敢殺你?」

    「哈哈,那你殺啊,我早就活夠了,跟著你們這對窩囊的父子,本以為能過人上人的生活,誰知道到最後竟然被你們父子給折騰到無家可歸……這一切都都是你們自找的,如果你們不想著跟沈溪斗,也不會出現這樣的結果,甚至早一步對大明臣服,明朝會想著將你們趕盡殺絕?」

    阿武祿的話愈發尖銳,讓圖魯博羅特心中的火氣逐漸上升。

    「啪!」

    圖魯博羅特大步上前,一巴掌甩在阿武祿臉上,因為用的力氣很大,阿武祿的嘴角流出血來。

    阿武祿道:「跟你的父親一樣,看起來講道理,但若辯不過,就喜歡動用武力……你除了拿女人撒氣,還會做什麼?難道你不怕沈溪的追兵下一刻殺來,將你千刀萬剮?」

    圖魯博羅特這一巴掌,對阿武祿沒有任何影響,奚落的話語比之前更為尖銳。

    圖魯博羅特稍微冷靜了一下,這才說道:「以我現在知道的情況,父汗跟國師手上的人馬,都不及我的人馬多,就算我當草原大汗,有什麼問題嗎?」

    「那你去問沈溪,看他是否讓你當……你覺得能決定這件事的人是誰?你父親已是喪家之犬,連你也是,至於蘇蘇哈,根本就是跳樑小丑,有什麼資格上位?你若是肯對大明稱臣,或許大明會冊封你為草原大汗,但前提是你要把你父親的首級帶去給明朝!」阿武祿道。

    圖魯博羅特怒不可遏:「你是想挑撥我們父子的關係?我就算幫助父汗,同樣也可以做草原上的大汗。」

    「哈哈……」

    阿武祿狂笑起來,甚至懶得評價圖魯博羅特說的這番的話,似乎真的太好笑了,根本沒有指正的打算。

    「你笑什麼?」

    圖魯博羅特覺得自己很悲催,明明一些事能看懂,卻沒法總結背後蘊藏的東西,他也明白不可能倚靠父親的力量,但讓他弒父篡位,還不敢這麼做,就在於巴圖蒙克在他心目中地位太高。

    阿武祿仰頭大笑:「你不去求沈溪寬宥你,又能求誰?想自封為汗?沒有大明王朝相助,你能打得過你父親,還是蘇蘇哈?就更不用說沈溪了!這次沈溪一直追過黃河,說明他要斬草除根……你抓我回來就是讓我聽你那番謬論,然後活活笑死嗎?哈哈!」

    圖魯博羅特一怔,眉頭緊皺,並不想接受阿武祿的提議。

    恰在此時,有侍從進來:「大王子,剛得到消息,明軍似乎已經找到國師所部蹤跡,正加速趕去,雙方很可能要開戰。」

    「什麼?」

    圖魯博羅特眉頭緊皺,到了這一步他終於意識到,草原上的事情已不再由草原人說了算。

    ……

    ……

    圖魯博羅特找尋阿武祿下落時,沈溪派出的斥候也打探到了蘇蘇哈所部行蹤,立即加快進軍步伐。

    官山,也就是沈溪出塞後與達延汗二兒子烏魯斯博羅特的第一戰所在,如今成為了蘇蘇哈部臨時駐地。

    七月初十,明軍距離官山只有不到一百里路程,而蘇蘇哈所部好像並未察覺到沈溪所部兵馬動向,依然留滯於曾代表蒙古強大過往的議事台地區,留滯不去。

    「……韃靼國師蘇蘇哈所部兵馬在六千到八千之間,人馬損失似乎比達延汗統領的主力要少一些,蘇蘇哈察覺到其中細微變化,不再繼續逃跑,於九十九泉一線駐留,似有整頓兵馬跟我們一戰的打算。蘇蘇哈已傳令周邊部落,讓各部派出兵馬去議事台響應……」

    升帳議事時,雲柳將打探到的情報告知在場眾人,因為她提前接受沈溪的命令,把一些真消息和假消息混合在一起說,而假消息主要來自於沈溪給她的底稿,雲柳抵達中軍大帳前便把這些話在心中默背數遍,故此說得非常詳細。

    等雲柳將情報說完,胡嵩躍和王陵之等人臉上均露出躍躍欲試的神情,顯然希望再次取得一場輝煌的大捷,為此番追擊劃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所有人都在打量沈溪,此時只有沈溪有權決定下一步行動。

    沈溪點了點頭,環視一圈,問道:「大概的情況,雲侍衛說得很清楚,還有沒聽明白的嗎?」

    劉序問道:「大人,您說這個蘇蘇哈,膽子得有多大?只有幾千人居然敢留在九十九泉地區跟我們一戰?」

    「對啊!」

    旁邊的人似乎都不屑一顧,「他這種行為跟送死沒什麼區別。」

    沈溪目光從眼前將領臉上掃過,這些傢伙心氣一個比一個高,自打取得榆溪河大戰的勝利後,就好像今後每一戰都可以輕鬆獲勝一樣,殊不知草原上韃靼人的力量還是非常強大的。

    沈溪道:「韃靼人可以聚攏殘軍……同時各部協同巴圖蒙克出征時,也留下青壯守衛部族,此番蘇蘇哈徵調各路人馬,合起來的數量,會讓其兵馬劇增到兩到三萬,而我們只有八千多生力軍,剩下的基本都是歸附的草原兵馬,這裡又是韃靼人的地頭,他們憑何沒膽量跟我們一戰?」

    在場將領面面相覷,不知者無畏,大多數人還是覺得沈溪的理由不充分,認為蘇蘇哈自不量力。

    但總歸還是有人聽進去,兩三萬韃靼人,這種級別的戰事,以前大明根本不敢接招,而現在以八千多明軍士兵附帶六七千草原部族兵馬,遇到兩三萬韃子騎兵,居然擁有一種「敵人瘋了要找死」的心態,讓邊軍體系出身的將領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沈溪所部就是這樣目空一切,這也是沈溪屢次帶他們打勝仗培養起來的底氣。

    沈溪又道:「雖然韃靼人聚攏的兵馬兩倍於我,但他們氣勢不足,以為可以憑藉天時地利人和跟我們一戰,卻不知沒有人會幫蘇蘇哈跟我們死磕到底,從這幾天不少部族暗中來信便可看出,更多的部族還是願意投誠大明。」

    「蘇蘇哈要找死,那就成全他!」胡嵩躍一拍大腿道。

    「對,讓他好看!」王陵之也在旁附和。

    沈溪搖頭:「以本官所知,蘇蘇哈所部較為齊整,現在巴圖蒙克和其長子圖魯博羅特的兵馬暫時沒發現蹤跡,使得蘇蘇哈有趁機上位的打算,因此打好接下來一仗就很關鍵了。至於他是主動出擊,還是想藉機聚攏人馬,再試圖把人帶走,不給巴圖蒙克父子留下翻盤的有生力量,這個需要我們到官山之地才能知道。」

    劉序道:「聽大人這一說,末將倒覺得蘇蘇哈想把兵馬帶走,這樣他就可以把草原上最強大的一股力量據為己有,如此一來,等咱們撤離草原,最少他都可以跟達延汗分庭抗禮……咱們在草原上能留幾天?」

    荊越喝道:「劉老二,你別打斷大人的話,大人的見識不比你高?至於要你來指出說明?」

    又有幾人瞪著荊越,大帳裡隱隱有火藥味。

    如今沈溪軍中派系林立,打勝仗前大傢伙兒可以擰成一股繩,可現在每個人頭上都頂著巨大的戰功,盲目自大,軍中上下有意無意根據地域、出身等拉幫結派,連之前關係要好的軍將也暗中相鬥。

    沈溪一抬手,阻止劉序和荊越繼續爭論,大聲道:「草原上講究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自古以來,誰的勢力更大,誰就有資格登上大汗的寶座,不過因為蒙元影響太大,使得黃金家族的血脈備受重視,但問題是現在巴圖蒙克把滿都海為他打下的江山差不多敗光了,手裡如今擁有的汗部兵馬只有幾千,在這種情況下難免有野心家出現,蘇蘇哈算是其中一個吧。」

    「那就殺了他,誰叫他自不量力呢!」王陵之道。

    沈溪搖頭:「殺不殺此人倒是其次,這一戰必須要打,只有把蘇蘇哈徹底擊敗,草原上的有生力量才會進一步被削弱,日後就算巴圖蒙克想東山再起,也要看手裡是否有資源!」

    劉序顯得很堅決:「大人,您下令吧,反正官山就在前面,那裡可是草原人心目中的神山,聽說昔日窩闊台便將那兒作為指揮中樞,攻滅西夏和金朝,進而進攻宋朝……咱們過去來個封狼居胥什麼的,以後誰會看不起咱?」

    「對!官山不比狼居胥山差多少……反正咱們打了大勝仗,不管在哪裡祭天都行。」胡嵩躍兩眼冒光。

    沈溪沒好氣地道:「你們是來逞威風,還是完成既定戰略意圖的?若得勝,去哪裡祭天都沒問題,這一戰我們要面對兩倍於自身的敵人,且現在全軍人困馬乏,又沒有攜帶火炮,倉促接戰,你們確定一定能得勝?」

    王陵之道:「大人只管分派差事,末將願為先鋒。」

    胡嵩躍瞥了王陵之一眼,大聲道:「末將也願為先鋒。」

    沈溪道:「從今天起,沒有先鋒殿後之分,只有左右翼之別,這一戰關乎能否維繫我軍對韃靼全勝的榮耀,你們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得令!」

    在場將領精神百倍,回答得整齊劃一。

    ……

    ……

    軍事會議結束,王陵之、劉序和荊越被指派統領右翼,稍後將帶領四千多精銳騎兵,以及三千人部族附庸軍,連夜出發。

    沈溪親自統率的左翼兵馬也將在簡單整頓後繼續前行,兩路人馬在天亮後再駐營休息。

    一百里路程,對於騎兵來說,基本上一夜就可以走下來,至於天亮後是否開戰,需要沈溪臨陣做出變化。

    諸多軍將出去後,馬九進帳來,同時帶進來幾名這次被蘇蘇哈徵調來對付沈溪的部族頭腦。

    這些首領審時度勢,獲悉蘇蘇哈從榆溪河一路潰逃至官山地區,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還野心勃勃要當草原大汗,自然沒有人願意響應其號召。

    「沈大人,他們說願意幫我們將叛賊蘇蘇哈殺死!」翻譯把幾名部族首領的意思傳達過來。

    沈溪看著幾人問道:「本官如何相信你們?」

    幾名部族首領很意外,在他們看來這幾乎不可理解,自己誠心誠意來降,但這位明朝大官好像並不信任他們。

    沈溪又補充一句:「你們必須要拿出足夠的誠意來。」

    一名年輕的部族首領說了一句,旁邊翻譯道:「大人,他們問,如何才算有誠意?難道把人馬聚攏過來,還不算誠意嗎?」

    沈溪搖頭道:「蘇蘇哈背叛了黃金家族,跟我交戰時率先做了逃兵,目的是要搶先回到汗庭當大汗……他既是我的敵人,也是你們草原公敵,我願意維持黃金家族傳承,但必須要殺掉蘇蘇哈,甚至誅除巴圖蒙克和他的長子,由巴圖蒙克年幼的兒子來繼承汗位,到時候你們這些部族首領,在大明規範下,輔佐好新大汗!」

    在場幾名部族首領在知道沈溪的意思後,面面相覷,不過從他們的神色看,對於沈溪的提議還是非常贊成的。

    「大人,他們說願意幫您達成心願。」翻譯道。

    沈溪道:「我給你們機會,讓你們為草原中興貢獻自己的力量,但你們不能背叛大明,從現在開始,你們就是大明的臣子,所以我需要你們深入敵人內部,將蘇蘇哈殺死,這將是你們建功立業的好機會!」

    「啊?」

    這個提議讓在場幾名部族首領大驚失色,他們沒想到沈溪會下達如此苛刻的任務。

    沈溪笑道:「你們覺得很困難嗎?其實並不難……一路潰逃下來,蘇蘇哈統領的實際兵馬數量,可能連三千都不到,而你們各部兵馬加在一起,至少有五六千,若你們提出要跟蘇蘇哈會面協商,趁機用火器殺掉他,這樣還不簡單嗎?」

    「蘇蘇哈會有防備。」

    翻譯把那名年輕部族首領的話傳過來。

    沈溪從懷裡拿出一件東西,正是之前交給王陵之的左輪手槍,介紹道:「這是最好的刺殺火器,我會派人教給你們怎麼用,你們拿去,見到蘇蘇哈後,朝他射擊,之後的事情就不用你們傷腦筋了。」

    「如果這件事做成,新國師,還有濟農人選,都將從你們中間選擇,各部也會得到大明賞賜,我說的話絕對不會有任何摻假,你們儘管放心聽從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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