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2977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4-2 09:48
第二二七一章 一條道走到黑

    老虎一步步往朱厚照身邊靠近,並沒有因為連續有人出現就放棄攻擊,轉身逃跑,畢竟它有著百獸之王的驕傲。

    朱厚照則屏氣凝神,一動也不動,眼睜睜看著老虎閒庭信步般逼近。

    錢寧此時心慌意亂,整個人都懵了,沒有及時下達命令,那些侍衛也就不敢隨便放箭,雖說距離老虎並不遠,卻也不敢貿然動手……萬一弓箭沒射中,老虎被激怒後很可能會朝朱厚照撲過去,而且最可怕的是射箭時沒有準星,射中皇帝,如此無論朱厚照是否有損傷,他們的腦袋都將不保。

    在這種情況下,沒人主動跳出來擔責,陸續趕到的錦衣衛和太監更願意等候錢寧下令,而錢寧完全傻在那兒,幾個呼吸內均保持泥菩薩的狀態。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遠處傳來「嗖」的一聲。

    只見一根弓箭朝著老虎射了過去,可惜沒中,先是越過老虎的脊背,隨後又擦著朱厚照的頭皮飛出,差點兒射中後面的錢寧……看上去是射老虎,更好像是弒君。

    這一箭乃是從老虎背後射過來的,顯然有人故意繞到了前方,此番乃是情急之下匆忙出手。

    「誰?」

    看在插在自己褲襠下,距離要害部位只有幾寸、箭羽還在不斷晃悠的箭矢,錢寧終於反應過來,大喝一聲,他很想知道誰這麼斗膽,老虎沒傷到人,這突如其來的一箭,卻差點兒要了朱厚照和他的性命。

    就在錢寧轉動腦袋到處找元兇的時候,但見一條黑色的身影自密林深處衝了出來,無所畏懼地朝朱厚照所在之處撲了過去,感覺不像是護駕,更形同刺客。

    「不好,有刺客!」

    錢寧身後一名侍衛大喊一聲,瞬間所有錦衣衛都把弓箭亮出來,但可惜依然沒有誰敢放箭……跟之前遇到的情況一樣,若射不中刺客,命中皇帝的話,他們就要掉腦袋。

    就在錢寧失神之際,老虎朝著朱厚照猛撲過去,顯然這頭獸中之王已然失去耐心,想要速戰速決。

    朱厚照身體一個激靈,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原地向前猛打幾個滾,那老虎躍得太高,竟然與朱厚照交錯而過,落地後立即調轉身體,再次轉身面向朱厚照。

    朱厚照嚇得面無人色,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就在這個危急關頭,那黑色身影終於趕到,阻擋在了朱厚照身前,舉起手裡的長刀,向再次撲來的老虎揮砍而去。

    「嗷嗚——」

    老虎發出一聲長嘯,身形騰空中,前伸的利爪恰巧與長刀觸碰到一起,吃痛之下屁股一扭,居然在空中轉向,敏捷地落到一旁的地上,凶目瞪著陡然出現的黑影,張開有著鋒利獠牙的大嘴,再次怒吼起來。

    此時所有侍衛都看清楚了,來人身著玄色飛魚服,那長刀乃是錦衣衛的制式繡春刀,應該是前來護駕的同僚。這會兒每個人都感到驚訝,暗忖:「這人是莽夫吧?居然敢拿把繡春刀就跟百獸之王搏鬥,難道不要小命了?」

    來人的確是不要命了,或者說這個人是在賭博,以自己的生命作為賭注,在旁人看來老虎攻擊皇帝,無過便是功,都不想強自出頭,而此人則急於表現自己,拚命博取皇帝的關注,正是立功心切的江彬。

    江彬作為蔚州衛指揮僉事,領兵駐防張家口堡期間,曾多次帶人出塞到草原上打獵,多次造訪這片密林,熟悉幾條林間小道。所以,當他知道朱厚照追擊梅花鹿深入林子後,立即挑近道追趕,終於在朱厚照危若累卵的時候殺到。

    見老虎一步步向朱厚照緊逼,江彬情急之下射出一箭,發現沒有奏功,立即扔下長弓,從腰間拔出佩刀便衝了出來,關鍵時刻擋在朱厚照身前,阻止了老虎的攻擊。

    老虎瞪著江彬,搖頭晃腦,嘶吼連連,似乎想要嚇退對手,卻見江彬手握寒光閃爍的長刀,同樣目露凶光,反而一步步向它逼近。

    老虎見狀頓時失去戰意,閉上血盆大嘴,原地轉了幾個圈,小心翼翼打量周邊越聚越多的人群,萌生退意。

    「護駕!」

    這會兒侍衛們終於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他們已不需要再去想是否會誤傷到朱厚照,他們只需衝過去,擋在皇帝身前即可,因為就算激怒老虎,衝過來第一個倒地的也只能是那個突然衝出來護駕的傻子。

    等第一批侍衛把朱厚照裡三層外三層包圍保護起來,後續衝過來的侍衛開始放箭,老虎終於發現自己無路可逃,只能原地竄躍躲避,但錦衣衛這幫弓箭手不是蓋的,箭雨如水潑一般密集,老虎如何躲得開?當即被射成了篩子。

    「啊!」

    錢寧大吼一聲,一馬當先衝了過去,一刀命中老虎的脖頸,鮮血一下子湧了而出,噴得他滿臉都是虎血,好像這隻老虎是他殺的一樣。

    這個時候,江彬也跟朱厚照一樣癱坐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畢竟他騎馬長途奔襲,加上之前的確是用盡全力,整個人已經脫力。

    江彬滿心期待自己用生命拼來的成果,卻沒想剛從地上爬起來的錢寧指著他大喝一聲,「來人哪,將刺客拿下!」

    隨即眾侍衛一擁而上,將江彬按倒在地。

    朱厚照扶著樹幹站了起來,根本沒讓侍衛攙扶。

    錢寧沒有馬上下令處死江彬,儘管他心裡無比想這麼做,因為江彬的勇猛襯託了他的無能,但皇帝當前,要是他貿然行事的話,很可能會適得其反。錢寧上前幾步,關切地問道:「陛下,您沒事吧?」

    朱厚照扭動身體,堪堪避開錢寧遞來攙扶自己的雙手,目光中帶著一抹鄙夷……這種鄙夷一如當初京師豹房宮市倒塌時,朱厚照從廢墟中逃生時對錢寧的不屑與失望一樣。

    「陛下,刺客在此,是否問斬?」侍衛把不明就裡的江彬拖了過來,錢寧避開朱厚照逼問的目光,俯身恭敬詢問,似乎只要朱厚照一聲令下,江彬便會身首分離。

    朱厚照稍微喘了口氣,一種死裡逃生的幸運感油然而生,聽到錢寧這番話,他立即破口大罵:「你們哪隻眼看到他是刺客了?明明是衝出來護駕的錦衣勇士!放開他!」

    錢寧解釋道:「陛下,此人雖然穿著錦衣衛的服飾,但臣以前從未見過,而在此之前他居然敢用弓箭射陛下,此等行徑必是刺客無疑。」

    江彬見自己小命行將不保,趕緊為自己解釋:「陛下,小人乃蔚州衛指揮僉事江彬,此番是得麗妃娘娘之命,調到錦衣衛保護陛下安全,剛才射那一箭也是救駕心切……錢大人,您可千萬別把小人當作刺客對待啊。」

    此時的江彬可不敢跟皇帝跟前的寵臣錢寧置氣,就算被冤枉,也只能儘量為自己辯解,言語中充斥著冤枉和委屈,差點兒快要哭出來了。

    朱厚照恍然大悟:「原來是麗妃讓你來護駕的,麗妃真是有心了。」

    幾乎是一瞬間,朱厚照便對麗妃又增添了幾分欣賞,畢竟剛才那麼凶險,關鍵時刻只有這個麗妃派來的人主動衝到自己身前護駕,而其他侍衛居然會冷眼旁觀,連他一向信任有加的錦衣衛指揮使錢寧也沒有表現出忠君護主的決心和勇氣,著實讓他不恥。

    隨後朱厚照話鋒一轉:「朕剛才正準備射殺猛虎,書中有雲,見到猛虎後當先靜止不動,令其分神,如此才好下手,倒是你……叫什麼來著?江彬是吧?你的到來,打擾朕射殺猛虎,而且你的弓箭差點兒射到朕身上,過錯還是有的……不過,念在你一片護主之心,朕便寬宥你。」

    江彬心裡那叫一個委屈,我死命衝出來跟老虎搏鬥,甚至在這隻老虎朝陛下您撲過來的時候不惜拼著生命不要進行抵擋,終於用長刀砍傷猛虎,令其退避,居然只是被寬宥?

    朱厚照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繼續為自己辯解:「也是座駕不爭氣,見到老虎後居然將朕甩下來,哼,如此不忠不義,遲早把它殺了燉湯喝!」

    雖然朱厚照嘴硬說自己沒事,但心中還是非常惱火的,畢竟他這個皇帝居然在重重保護之下到鬼門關前走了一遭,自然要遷怒於人,而陪著他多時的御馬則倒了大黴,危急關頭把他摔下來,雖然後來一直守護在旁沒有逃跑,依然難逃一死。

    朱厚照的態度,其實是在針對錢寧:御馬不懂得忠心護主,就要被宰殺,你們這幫侍衛關鍵時候沒站出來擋在朕身前,就算不死也難以得到朕的信任,這就是在朕跟前做事必須遵守的規則。

    至於江彬,朱厚照嘴上說不會獎賞,但回頭少不了要重用,能在生死關頭捨棄生命護駕的人,不被提拔簡直天理難容。

    ……

    ……

    朱厚照驚魂未定,趕緊換了坐騎,從密林中出來。

    兜兜轉轉一圈下來,不知為何出口處居然是在之前那片稀疏樹林的西南方,錢寧等侍衛保護著朱厚照,順帶馱著戰利品,也就是那隻已經死透了的猛虎一起出來。

    此時大部隊尚在張北草原南方,朱厚照出林時只有不到一千人的侍衛隊伍跟隨,而此地距離沈溪所部人馬已不到十里,馬上就要匯兵一處。

    小擰子乘坐馬車,片刻也不敢停留地趕來,見到狩獵隊伍後,立即下了馬車,疾步上前去勒住御馬的馬韁,當他發現朱厚照換馬後,覺得情況有些不對勁,卻不敢出言詢問,只是恭敬稟報。

    「陛下,已有消息,中午時分沈大人領軍自安固裡河上游渡河,想必要不了多久就會趕來跟陛下會合……是否就地紮營,等候沈大人所部人馬到來?」

    朱厚照一抬手,笑著說道:「正好,朕狩獵也有收穫。來人哪,把獵物抬過來,朕準備給沈先生看看,讓他知道朕的武勇!」

    小擰子聽說朱厚照打到獵物,剛開始沒太當回事,只道是地方上準備好的動物供朱厚照射殺,可當他發現獵物是一隻吊睛白額虎,而且還是成年的大老虎後,嚇了一大跳,暗忖:「地方上應該不會找老虎這樣的猛獸供陛下狩獵吧?若這畜生冒犯到陛下,該當何罪?」

    就在小擰子沒明白事情原委,心中生出諸多念頭時,突然發現朱厚照身後錦衣衛馬隊中的江彬,此時其他人都有意無意地跟江彬保持一段距離,形單影孤之下,極為牽扯眼球。

    別人不清楚,小擰子卻知道江彬的底細,畢竟人是他介紹給麗妃的,心中不由暗自奇怪這有些手段和能力的傢伙為何會在此地,還穿著一身錦衣衛的服飾。

    「陛下,您沒事吧?」

    小擰子收回視線,仰頭看著正德皇帝,關切地問了一句。

    朱厚照哈哈大笑:「朕剛才跟猛虎搏鬥,正待搭弓射箭,可惜坐騎不聽話,居然讓朕摔了一跤,現在屁股還有些疼,等回去擦點兒藥酒就沒事了……好在在江侍衛相助下,朕成功把猛虎給射殺,今天見到沈先生後,朕準備跟他一起享用虎肉,那可是大補之物。」

    小擰子這才知道當時的情況遠比他想像的還要凶險,朱厚照並非什麼事都沒有,而是直接面對死亡的威脅,雖然不知其中內情,但以他的想法,只要涉及皇帝安危,足以影響國家社稷穩定。

    但朱厚照只是輕描淡寫將狩獵老虎的過程一筆揭過,小擰子也不敢追問,只能事後慢慢探尋真相。

    此時小擰子不得不趕緊把注意力放在另外一件大事上,那就是準備迎接沈溪凱旋,這也是之前朱厚照交給他的任務,必須得圓滿完成。

    好在王守仁及時趕到,在其相助下這幫錦衣衛以及陸續趕到的騎兵開始紮營,同時準備迎接班師大軍的活動,雖然一切都顯得那麼倉促,但總歸沈溪那邊會給皇帝一定時間,大隊伍不會倉促開過來。

    ……

    ……

    後面緩慢前行的中軍隊伍裡,麗妃剛知曉江彬的情況。

    小擰子對朱厚照林中犯險的情況一無所知,但麗妃卻可以第一時間把事情調查清楚,因為朱厚照身邊近衛中,安插有麗妃的眼線,廖晗把江彬護駕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麗妃。

    「什麼?江彬護主?為何不攔住他?」麗妃聽了火冒三丈,心中的某根弦被觸動,發怒起來那股威嚴讓廖晗承受不住。

    廖晗道:「娘娘,小人的確派人前去阻攔,沒想到江侍衛的坐騎乃千里駒,跟他一起前去護駕的那批侍衛,只有他抵達,旁人連陛下的影子都沒看到。」

    麗妃有些驚愕,喃喃問道:「為什麼會這樣?」

    廖晗解釋道:「娘娘,只能說江彬那廝撞了狗屎運,碰巧遇到陛下遇險,聽說當時他跟瘋子一樣衝出去護駕,而在此之前射箭差點兒命中陛下,要不是陛下寬恕,估摸他現在已被砍頭了……到目前為止,陛下對他沒有任何賞賜!」

    麗妃罵道:「你懂什麼?若換作是你,有人在你瀕臨死亡時不顧一切救你,你會計較他做了什麼錯事?」

    廖晗一怔,思索麗妃的話後,頓時啞口無言。

    麗妃呆滯片刻,突然道:「趕緊派人去把江彬叫回來,趁著陛下沒留意到此人,把他帶到我身邊。」

    好不容易把競爭對手趕走,廖晗有些不甘心:「娘娘,江彬那廝既然存心巴結陛下,為何還要讓他留在您身邊?這種小人,為了逢迎陛下,絲毫也不顧及娘娘的感受,狂悖無禮!娘娘根本就不該相信和重用這樣的人。」

    麗妃怒道:「不該相信他,相信你麼?本宮要用他為陛下找尋吃喝玩樂的東西,若他到了陛下身邊,豈非本宮以後做事少了幫手?他可以直接跟陛下獻媚?」

    「呃?」

    廖晗多少有些腦子,想了一下,還真是這麼回事。

    若以後江彬跳過麗妃辦事,可能會成為下一個錢寧,這是十分危險的信號,因為江彬跟他多少有些過節。

    廖晗連忙道:「這小子,居然敢背叛娘娘,看小人不將他抓回來交給娘娘處置……這種背信棄義的無恥小人,就該將其千刀萬剮!」

    ……

    ……

    江彬立下大功,本以為可以一步登天,但在救駕後,根本就沒人理會他,各人忙著自己的事情,連個招呼的人都沒有。

    「怎麼回事?我可是捨命救駕,立下大功的人啊。」

    江彬判斷自己可以一直跟著朱厚照,但在營地沒完全紮好前,朱厚照便進入剛剛豎起的皇帳休息,他想靠近,卻被錢寧的人擋了下來,錢寧更是直接指派他到外圍守護。

    「江大人?您就是江大人吧?」

    就在江彬百無聊賴的時候,突然一名太監跑了過來,衝著他打招呼。

    江彬以為是朱厚照傳召,心頭一喜,連忙恭敬地問道:「這位公公,您有事嗎?」

    太監笑著說道:「小人可當不起公公的稱謂……江大人,娘娘說要見您,讓您趕緊回去,有要事吩咐。」

    江彬一聽,失望之餘心中為難,對他而言現在面臨艱難的抉擇,是留下來等一個不知道是否能兌現的功勞,還是回去見麗妃,繼續幫麗妃做事?

    「麗妃這個人城府很深,之前我百般逢迎都沒有得到她的拔擢,要是貿然回去,很可能就此被雪藏!更有甚者,她甚至會直接將我打發回關塞內,讓我再也沒機會面聖。」

    想到這裡,江彬一咬牙:「這位公公,你回去跟娘娘說,我要留在這邊保護聖駕,陛下安危最重要,一時間我沒辦法擅離職守。」

    太監瞪大眼睛,驚訝地問道:「江大人,您公然違背娘娘的意思,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啊。」

    江彬心想:「索性立下大功,若這麼走了才叫窩囊。回去跟麗妃做事,還不是繼續被她坑?這個女人已利用我那麼多次,連個衛指揮使的官缺都沒給我弄到,我有什麼理由繼續為她效命?繼續給她出銀子出力,甚至幫她做一些作姦犯科的事情?」

    因麗妃平時防備心很重,導致江彬在其跟前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心中一直有怨言。之前江彬不敢發難,因為只有麗妃這一條途徑可以往上爬,現在終於有機會面聖,甚至剛立下潑天的大功勞,他準備一條道走到黑,不再幫麗妃做事,這也算是一次人生的豪賭。

    江彬道:「在下豈敢違背娘娘的意思?」

    他也不想把自己的退路完全堵上,又補充道,「護駕結束後,在下一定會回去保護娘娘周全……勞煩公公去跟娘娘知會一聲,我暫時留在這邊聽用……」

    「替陛下做事,就是替娘娘做事。之前我救駕時,把我是娘娘派來護駕的情況說明,就算有什麼功勞,我一人也不敢獨專,到時候娘娘臉上也有光彩……」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4-3 05:57
第二二七二章 天注定

  巳時前後,沈溪所在中軍順利渡過安固裡河,又向東南方行軍約半個時辰,距離張家口堡已不到四十里,因顧忌大軍行進驚擾到聖駕,回朝後受到御史言官指責,沈溪不得不下令原地駐軍。

  轉眼到了未時,沈溪得知朱厚照縱馬衝出張家口堡北面的狹道後,很快便偏離了方向,如今位於自己東南方十多里外的樹林邊緣紮營,只需要他帶領兵馬走一段路,便可以順利跟朱厚照合兵一處。

  雲柳隨後帶來的消息,讓沈溪臉色陰沉,顯然是有些事脫離了他的掌控。

  「……陛下身邊人透露了一個驚人的消息,之前陛下深入密林打獵時遭遇猛虎襲擊,一名叫江彬的侍衛挺身而出,讓陛下化險為夷,不過此人做事太過魯莽,射箭時險些誤傷陛下,所以陛下決定不賞不罰……」

  沈溪對朱厚照在何處紮營準備迎接事宜並不是太上心,他在意的是關於江彬的消息。

  這突然出現的情況,對他來說,意義不在於江彬到底做了什麼,而是發生的事情跟歷史驚人的相似,當時間、地點甚至人物都發生變化後,冥冥中似乎有一股強大的修復力量,推動江彬接近朱厚照,完成某種可怕的巧合。

  沈溪暗忖:「在劉瑾的事情上,我已體會過一次,無論我如何打壓,最終劉瑾還是強勢崛起,中間朝廷重臣彈劾八虎,還有劉瑾當權等等,跟歷史完全一樣。之前一個劉瑾,後來是錢寧,現在又輪到江彬了。」

  「大人,我們是否立即拔營,前去跟陛下匯合?」雲柳見沈溪陷入沉思,不由問了一句。

  雲柳不知道江彬是做什麼的,只知道是個錦衣衛,最多還知曉是追隨麗妃的蔚州衛指揮僉事,但現在那些邊軍將領,只要沒跟著沈溪打仗,前途都很一般。

  所以在雲柳看來,沈溪更在意的是何時面聖的問題。

  沈溪道:「那邊迎接儀仗尚未準備好,早早過去也是徒勞……派人跟陛下呈奏,告知我們很快就要去覲見,同時也給那邊一點準備時間。」

  「是,大人。」

  雲柳趕緊行禮,心裡卻有些奇怪,如果說沈溪剛才琢磨的是這個問題的話,犯不著耽誤這麼長時間。

  沈溪臉色陰鬱,想了想道:「要是江彬沒機會面聖,就動用一些手段,讓其徹底不能面聖……你現在就去把事情安排妥當。」

  「大人!?」

  雲柳非常驚訝,完全無法理解沈溪居然會對一個小人物用上非常規手段。

  沈溪揮了揮手:「快去吧,你不需要質疑這件事是否正確,只管遵照我的吩咐辦事便可……當然,如果陛下已接見他,命令便作廢,先靜觀其變吧。」

  ……

  ……

  沈溪的確很惱火,因為他對江彬有很深的顧忌。

  「江彬可比錢寧之流可怕多了,雖然這也是個小人,卻是個能體會帝王心意的絕頂小人,劉瑾才幾年工夫便被做掉,但這個江彬卻因身兼武職,在歷史上興風作浪十年之久,若非朱厚照落水暴斃,或許這人未來會危及大明基業,實在太過危險,不如我逆天行事,將他殺了,一了百了。」

  沈溪看著遠處,目光中帶著一股凶狠之色,好像已做好跟命運抗爭的準備。

  雖然他的崛起幾乎一帆風順,但歷史上那些強大的勢力,卻相繼被他遇上,之前幾個都讓他輕鬆化解,接下來卻會遇到巨大的阻力,那就是朱厚照身邊有一幫佞臣,這些小人物看起來微不足道,但他們卻擁有皇帝的絕對信任,比他這個外臣要更懂得迎合皇帝的喜好。

  「劉瑾的崛起,是要利用他來打壓朝中劉健為首的根深蒂固的文官集團,沒有劉瑾這樣作惡多端的人,無法將劉健等人拉下馬來,我晉陞的機會微乎其微,始終要屈居人下;張苑和錢寧,根本就是小人物,不足為慮,他們的崛起和興盛不過是暫時的;只有這個江彬,擾亂朝綱,先是控制京師兵權,接著控制陛下身邊進言渠道,雖不為相,但實際上卻坐到了原先劉瑾的位置,歷史上從閣臣到朝官,幾乎都被他挾制!」

  就在沈溪想事情的時候,胡嵩躍等人過來,詢問何時去面聖。

  「大人,一切已準備妥當。」

  胡嵩躍顯得很興奮,雖然所有將士已提前把鎧甲刷洗過,但因為長期征戰在外磨損嚴重,沒有新的鎧甲可以替換,一個個穿著看上去根本沒那麼光鮮亮麗,更像是土裡土氣的地方守備兵馬。

  沈溪往幾人身上看了一眼,儘管沒心情理會,但還是做出吩咐,讓他們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

  沈溪道:「再過一個時辰,應該就能見到聖上……可咱們這麼多人,不能全部帶去見駕,否則很可能被言官指責衝撞聖駕,圖謀不軌。現在鑾駕那邊正在準備迎接事宜,今天晚些時候可能要在草原上打獵,因為要隨駕,所以沒法使用火器,多找一些弓射能力強的……現在到檢驗我們冷兵器本事的時候了。」

  「冷兵器?哈哈,弓箭可不正是冷的麼?大人說話可真有意思。」胡嵩躍沒心沒肺地笑著說道。

  劉序則顯得有些拘謹,問道:「大人,都去面聖的話,誰留守這邊?」

  沈溪看劉序等人殷切的目光,知道這些人都想去面聖,畢竟這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沈溪道:「小王將軍就不去了,再讓馬昂留下,你們陪同我一起去面聖!」

  在沈溪看來,已經出了個江彬,那馬昂暫時就要阻斷他跟皇帝見面的機會,他怕很多歷史事件都會重演,包括馬憐的事情在內。

  ……

  ……

  就在沈溪安排雲柳去進行一些非常規手段消除潛在威脅時,江彬突然得到朱厚照召見。

  朱厚照臨時想起有個捨身救駕的勇士,在寢帳穿戴一新,出帳來等候沈溪時有些無聊,就讓人去把江彬叫來。

  小擰子道:「陛下,現在沈大人所部距離這邊不到十里,是否等先見過沈大人,再接見江侍衛?」

  朱厚照沒好氣地道:「這不剛派人去通知讓沈先生過來麼?時間寬裕得很,先見過人再說;再者,就算朕見江彬的時候沈先生來了,大不了帶江彬一起去見沈先生就是,都是朕信得過的人,應該沒問題吧?」

  小擰子不明就裡,到此時他也只是隱約知道江彬跟朱厚照一起合作獵過老虎,對於別的事情不太清楚,也是因見到朱厚照後,他一直都處於忙碌狀態,無暇打聽這些。

  隨著侍衛前去通傳,不多時,江彬被帶了過來。

  跟之前的勇猛無畏相比,此時江彬雙肩幾乎縮來挨著脖子了,十足一個上不了檯面的小人物,連頭都不敢抬。

  朱厚照坐在帳篷前臨時設置的御座上,打量來人,越看越順眼,臉上多了幾分笑容,而江彬到來後直接跪下磕頭,伏在地上,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對江彬而言,並不是他膽怯了,而是心裡太過激動。

  苦熬那麼多年,找了無數門路,終於有機會面聖,進而上位,剛才還在選擇皇帝和麗妃間效忠誰的問題上有過猶豫,轉眼就獲得皇帝召見,守得雲開見月明。

  朱厚照道:「江彬是吧?很好,你乃蔚州衛指揮僉事是嗎?」

  「是,陛下。」

  江彬很激動,說話時聲音略微有些顫抖,但音量很大,沒有那種普通人面聖時的卑微與畏怯。

  朱厚照笑道:「我記得衛指揮僉事這官職好像是四品武官,級別應該不低,朕本想讓你當個錦衣衛百戶,但那不過是六品武官,看來有些虧待你了……嗯,不如你先掛著原來衛指揮僉事的名頭,在朕身邊做事,你說好不好啊?」

  朱厚照身為皇帝,對於大明官職體系卻壓根兒不瞭解,不知道一個衛指揮僉事對應錦衣衛應該安排什麼職務。

  在這種情況下,他沒忙著去給江彬晉職,覺得既然錦衣衛中已經有很多人,不如重用一下江彬這樣的外臣,尤其是在他御駕親征到了宣府,看到邊軍驍勇善戰後,早就萌生了這個念頭。

  之前面對老虎時,一眾錦衣衛畏縮不前,讓朱厚照很不滿,已動了要更換身邊護衛的念頭,雖然只是一個大致的想法,但現在似乎已找到另外一種解決問題的途徑,那就是重用一些忠心的外臣來護駕。

  江彬雖然沒得到官職上的晉陞,但還是很激動,磕頭道:「小人能為陛下做事,乃是天大的福氣,小人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朱厚照哈哈大笑:「別人說這話,朕只當他們放屁,說套話誰都會,但你江彬則不同,剛才老虎襲擊朕的時候,雖然當時朕不需要你幫忙,但你能不畏生死衝出來護駕,總比某些只會平時動嘴皮的人強多了!」

  朱厚照此話,根本就是在諷刺當他遇到危險時沒有及時做出反應的錢寧等近臣。

  雖然朱厚照並未當面怪責,但是非曲直他卻分得清楚,無論錢寧等人有再多理由,比如說怕驚動老虎對皇帝不利,或者怕誤射命中皇帝等等,都掩蓋不了一個事實,那就是沒人第一時間沖上去用自己的身體阻擋老虎。

  你們找的理由,無非是想說你們不敢在遠處怎麼樣,但若跟江彬一樣,直接下馬沖上去,是否驚動老虎先不說,至少你們可以替朕把危難擋下來,老虎要咬人也是先咬你們,朕可以安然無恙。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如果江彬不站出來表現,甚至連朱厚照自己都可能覺得錢寧等人沒做錯,但現在證明,當時有更好的選擇,你們不做,那就枉費朕對你們的信任,朕遇到危險的關鍵時刻,你們一個個畏縮不前,卻是個從來沒到過朕身邊的地方武將站出來救主。

  江彬磕頭:「當時小人只知護駕,冒犯了聖顏,望陛下恕罪。」

  朱厚照微笑著點頭道:「你的本意是救朕,朕怎會怪你?不過你的箭法實在不怎麼樣,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別亂放箭,否則真不幸射中朕的話,怕是你幾條命都沒了……哈哈哈!」

  本來是很嚴肅的話題,卻被朱厚照笑著說出來,顯然他這個皇帝沒把之前江彬射箭險些命中自己當回事。

  主要在於朱厚照這個人非常明事理,就好像當初信任張苑一樣,在房屋倒塌的關鍵時候,除了張苑都往外跑,根本沒有救駕的心思,只顧自己逃命,就算衝進樓來救不到人,朕也會覺得你忠心耿耿。

  不自覺地朱厚照便想起張苑。

  雖然張苑是朱厚照親自降的罪,但他心裡卻明白張苑不過是替罪羊,犯下大錯的人是他,正是他這個皇帝瞎指揮導致沈溪被困榆溪河北岸,而張苑不過是按照他的命令做事。

  之前朱厚照根本就沒打算寬恕張苑,不過隨著沈溪節節勝利,再加上今天江彬衝出來護駕的事情,讓朱厚照不由懷念起那個雖然沒多大本事,卻一片「忠君」之心的前東宮常侍。

  「這件事先不提。」

  朱厚照沉吟了一下,道,「朕不打算提拔你的官職,不過先給你些賞賜,作為你一片忠心的獎賞……來人,把朕準備的禮物送過來。」

  江彬沒想到還有獎賞,本來他以為能留在朱厚照身邊已算是最好的恩典。

  隨即小擰子捧著托盤出來,由朱厚照親手將托盤上的布揭開,露出裡面的物件兒,卻見是玉如意,還有一些小擺件,都是金銀玉器。

  朱厚照笑著說道:「這些本來都是朕賜給兵部尚書沈先生的禮物,因為臨時身邊沒什麼可以賜你的,先拿出一部分賞給你吧,反正沈尚書那邊少不了賞賜。」

  「多謝陛下隆恩,臣定肝腦塗地,誓死效命。」江彬感覺受寵若驚,繼續跪地叩首。

  朱厚照笑道:「很好,以後在朕身邊好好做事,少不了你的賞賜。起駕,準備迎接沈先生。」

  ……

  ……

  沈溪得到朱厚照召見,帶人前往鑾駕所在營地時,半途從雲柳那邊得知朱厚照賞賜江彬的事情。

  雲柳道:「陛下拿了些原本賜給大人的物件兒給那人,現在他已經在陛下身邊做事,要完成大人交託的事情,非常……困難。」

  沈溪面色陰沉,騎在馬上,此時距離營地已不到三里,依稀能見到前方負責迎接事宜的軍中人員,當下道:「天意如此,很多事難以強求,一切順其自然吧。」

  雲柳好奇地問道:「大人,此人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就算讓他接近陛下,回頭照樣可以除掉他。」

  沈溪搖頭:「若在陛下器重前除掉此人,只是一件小事,但若在陛下做出決定後還要動手,那就等於故意跟陛下作對,你希望我跟陛下起衝突嗎?」

  雲柳很意外,沒想到沈溪居然會對一個救過駕的功臣痛下殺手,在她看來,江彬就是個不入流的小角色,就算到了朱厚照身邊,也不可能得到錢寧或者小擰子等人的地位,連那些人沈溪都沒說要殺,現在面對一個江彬,沈溪居然不惜採用一些非常規手段。

  殺戮政敵的事情沈溪以前很少做,即便面對江櫟唯,沈溪也沒做出如此出格的舉動。

  就在這時,對面有隊伍過來,沈溪遠遠看到王守仁的身影。

  他知道不能再繼續說關於江彬的事情,一擺手,雲柳策馬往其他方向去了,避開王守仁的隊伍。

  隨即沈溪騎馬過去,王守仁遠遠朝沈溪打招呼。

  「沈尚書,久違了。」

  二人靠近後,王守仁沒有下馬,直接在馬背上拱手行禮。

  沈溪笑著點了點頭:「是否陛下有吩咐,要伯安兄你來傳達?」

  王守仁笑道:「陛下已在前方營地等候,軍中已做好迎接事宜,沈尚書隨在下一同去面聖,至於其他人……」

  說話時,王守仁打量後面的胡嵩躍和劉序等人,在他看來,不但外臣帶兵覲見皇帝不妥,連帶著麾下將領去面聖也是對皇帝威嚴的一種冒犯,沈溪應該單獨去見駕。

  這讓胡嵩躍等人非常驚詫,他們不願跟沈溪分開,希望能跟隨沈溪一起面聖。

  沈溪也有些不痛快,心想:「這算什麼?居然要單獨面聖,難道怕我逼宮不成?或者說陛下沒這意思,倒是你們這些大臣防備得緊?難道是我功勞太大,在朝中威望太高,使得你們對我有所防備?」

  沈溪心中有一連串疑問,但他不覺得朱厚照會做出什麼血濺未央宮的不測之事,這次面聖應該只是普通覲見,沒必要防備什麼,但此時的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一般的大臣,自打征服草原已是大明所有朝臣矚目的焦點。

  「好吧!」

  沈溪伸出手招呼:「勞煩伯安兄帶路。其他人,原地駐紮,等候陛下召見!」

  ……

  ……

  麗妃此時正在往鑾駕所在營地緊趕慢趕,此前她已經獲悉江彬得到朱厚照召見,並且已獲得承諾留在皇帝身邊做事這一新情況。

  她本希望早些趕過去,將江彬收攏到身邊來,這樣就算朱厚照提及,她也有藉口把人留下,但現在的情況,讓她意識到朱厚照重用江彬的決心非常大,甚至沒有拖到回張家口堡後再作決定,意味著江彬未來不可能繼續為她效命。

  「這小子,分明不把娘娘您放在眼裡,屢次三番忤逆娘娘的命令,這種人不如直接殺了了事!」

  廖晗在旁說著風涼話,心裡偷著樂。

  江彬就算成功護駕陛下也沒有破格提拔,就算以後受寵成為下一個錢寧,我這邊有麗妃撐腰,你能奈我何?

  反倒是以後沒人跟我爭搶娘娘的器重,你江彬就算再有本事,也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麗妃面色漆黑:「都怪你,本宮苦心積慮,只是為了留他在身邊做事,你心生妒忌,居然將這種有能力的人趕走,本宮留你何用?」

  廖晗驚訝地問道:「乾娘,孩兒可是您乾兒子,對您忠心耿耿,難道還不如姓江那小子?乾娘難道分不清親疏遠近?」

  麗妃怒容滿面:「本宮選擇手下,不但要有忠心,更要有能力,你做事的確不如人,讓你殺人放火或許能行,但鑽研陛下喜好,在軍事和政治上提一些建設性意見,你有那本事嗎?」

  廖晗心想,我連書都沒讀幾天,大字不識幾個,您居然讓我出謀劃策?那不是誠心為難人嗎?

  他轉念一想,我這些不懂,難道江彬就擅長了?他好像也是軍戶出身吧?他認識的字比我多?

  他不明白,麗妃考量手下能力的標準,不是以學問高低來評斷。

  就好像對沈溪的評價一樣,沈溪雖然有才學,有三元及第的榮耀,但到底不是什麼博學鴻儒,最多只當過東宮講官,以文學造詣來說,朝中很多人比沈溪強,問題是現在朝中沒人在辦事能力上超過沈溪,這幾乎是朝野共識。

  麗妃嘆道:「本以為,就算江彬有出頭的機會,本宮還能將他拉回來,好好治一治,現在看來只有硬著頭皮跟陛下提請一下,看看是否可以把人要回來。」

  廖晗不屑地撇撇嘴:「姓江那小子已經說得很明白,他要繼續留在陛下身邊做事,不會回來的。」

  「由不得他自己選擇。」

  麗妃冷聲道,「現在本宮就去跟陛下提請……一切要看陛下對本宮有多少信任,陛下是講道理的人,江彬本來就是本宮派去護駕的,這次護主建功,說起來也是本宮調教有方……若陛下不肯給人的話,本宮寧可拿你跟江彬交換,由你去替陛下擋老虎!」

  廖晗大驚失色:「乾娘,孩兒想繼續孝敬您,不想到陛下身邊做事啊。」

  麗妃冷冷地瞥了廖晗一眼:「這種時候,你覺得自己有選擇的權力嗎?再不聽吩咐,索性打發你去遼東守草場!」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4-4 04:31
第二二七三章 見功臣

    沈溪沒有再去計較江彬的事情,他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推動歷史進程,不是他一人之力能夠改變。

    冥冥中似乎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他不能違背歷史規律做事,在他看來,或許只有順應歷史的潮流,才能完成平穩過渡,自己的生活也不會發生太大改變。

    沈溪跟隨王守仁一起到了營地前,老遠就見到龍旗飄舞,等靠近後,只見朱厚照已帶著陸完等大臣出了營地門口。

    本來朱厚照只需留在營地內等候接見沈溪便可,但現在主動迎出來,算得上是皇帝對臣子的最大的禮重。

    沈溪不得不很遠便下馬,一路走上前。

    遠近旌旗迎風招展,沈溪心裡卻沒有多少波瀾,至少不覺得這次相見意義有多重大。

    跟平時君臣見面一般無二,朱厚照快步迎上前,等君臣四目相對,朱厚照也沒表現出多少激動,只是臉上已然笑開花。

    「臣沈溪,參見陛下。」

    朱厚照沒有跟平時一樣停下來等候沈溪上前參拜,直接走到沈溪身前,如此一來沈溪只能躬下身,拱手行禮。

    朱厚照哈哈大笑:「沈卿家,你終於從草原上回來了,咱們這一別快有半年了吧?誰曾想別人不看好的戰事,咱們打贏了,哈哈。」

    朱厚照喜悅之情溢於言表,而且他似乎很願意把自己跟沈溪聯繫在一起,稱呼已經不再用「朕」,而是「咱們」。

    沈溪行禮:「微臣未能完成陛下交託的任務,將草原叛逆魁首巴圖蒙克斬殺,甚至連其長子圖魯博羅特也在逃,不過微臣在草原上以陛下天威舉行汗部大會,重新選出新的可汗,現已將新可汗和他的哈屯帶到陛下帳前。」

    「是嗎?那倒是很有意思。」

    朱厚照笑眯眯地說道,「不過沈卿家,咱們先不忙說什麼草原可汗和他的哈屯的事情,朕很想知道你在草原上經歷的一切,不如咱們到營地裡慢慢說,你跟朕好好講講這場戰事的經過如何?」

    顯然皇帝對於戰場外的事情並不熱心,至於誰來當草原可汗跟他更是沒多大關係,所以當沈溪上奏請求冊立可汗時,朱厚照直接把權力下放給沈溪。朱厚照唯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臉面,這種榮耀只有在戰場上才能獲得,只要能打勝仗別的一切都可以聽從沈溪安排。

    朱厚照上前便拉著沈溪往營地裡走,陸完趕緊提醒:「陛下,這凱旋儀式尚未完成,將士們還未拜見呢。」

    「嗯?」

    朱厚照一愣,忽然意識到好像自己只見了沈溪,這次迎接慶典未免顯得過於寒酸,他所期望的隆重場面根本就沒有表現出來。

    沈溪也道:「陛下,微臣已將將士帶回張家口,請陛下賜見。」

    朱厚照有些遲疑,支吾道:「這個……既然沈卿家已把人帶來,朕不見見,確實不那麼合適,到底他們在前線浴血奮戰,為大明立下赫赫戰功……也罷,朕便讓他們前來見上一面,之後再舉行慶功宴,由朕做東道,請他們喝酒!」

    以朱厚照說話的方式,陸完等朝臣有些不滿,不過他們沒有強求,畢竟現在能見到皇帝已不容易。自打朱厚照登基以來,朝廷便處在由大臣自行解決問題的狀態,皇帝不過問朝事已形成一種常態。

    沈溪請示:「陛下,是否傳見凱旋將士?」

    朱厚照點頭:「既如此,那便傳見有功將士……讓他們過來吧,朕想見識一下大明最精銳的官兵到底是如何個威風法!」

    陸完再度出言提醒:「陛下,有功將士如今尚且在外,且您暫未回城,還是先召見將領,至於士兵,可以在入城時再舉行凱旋儀式。」

    朱厚照皺起了眉頭:「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陸卿家,你覺得朕需要防備自己的將士嗎?」

    「這……」

    陸完沒想到朱厚照會把話說得這麼直接,就算下面的人的確這麼想的,你也不能當著沈溪的面說出來啊!

    沈溪倒沒覺得如何,以他瞭解,朱厚照不可能想得這麼多,他平時是頑劣了些,但性格豪爽,基本做到了用人不疑。

    朱厚照為人坦誠,這是自古以來皇帝中少有的。

    沈溪見陸完滿臉難堪之色,只得站出來說話,請示道:「陛下,如今韃靼雖敗,但餘孽尚留滯在外,不妨讓士卒留守外圍,為陛下狩獵保駕護航,先讓有功將領前來覲見……請陛下恩准。」

    朱厚照點了點頭:「還是沈卿家想得周到,也是,巴圖蒙克和他的大兒子都沒死,確實是個巨大的安全隱患……朕出來狩獵,若他們來襲當如何是好?」

    陸完等人聽了這話,不由鬆了口氣,他們防備沈溪比防備巴圖蒙克更甚,這種時候,完全是站在一種「忠君體國」的立場處理沈溪跟朱厚照的關係,至於這麼做是否合適,根本就不在他們考慮範圍之內。

    沈溪再次奏請:「陛下,既然隱患未除,請陛下在狩獵後早一步返回張家口堡,儘量不要在城外過夜。」

    朱厚照一擺手:「大可不必,朕出來狩獵,心情很好,這麼回去豈不掃興?既然有沈卿家在,朕相信那些韃子不可能不識相,主動出來找死,現在這關塞以北也是朕的土地,朕在自己的地方打獵,難道還需要防備後院有賊?」

    這種氣度,說出來很有皇帝的風範,不過沈溪卻覺得朱厚照不明事理,至少不懂得審時度勢……你的大臣都在防備我,你這個皇帝就算對我再信任,也要對大臣的提醒給予一定尊重,我提了關於韃靼來襲的事情,你可以趁機下台階,怎麼非要堅持?想打獵去哪兒不行,非要留在關塞以北這種沒有防禦措施的地方?

    朱厚照一擺手:「傳令吧,讓有功將領來見,稍後朕會跟沈卿家一起打獵,沈卿家,朕想請你看看今日獵來的猛虎呢……」

    正德皇帝對沈溪無比親熱,如同當初在東宮一樣,一心推崇沈溪這個先生,雖然二人只相差幾歲,但朱厚照總將自己當作晚輩看待。

    晚輩見了長輩,雖然因君臣有別不會低聲下氣,但最基本的尊重還是能保證的。朱厚照待人以誠,在對待沈溪的態度上也充分表現出來。

    進了營地,朱厚照好像個天真爛漫的少年,講述自己獵取老虎的壯舉,雖然他講述的故事有很多編造的成分,但朱厚照興致很高,說著說著連他自己都相信是他親手殺死的獵物。

    「……當時還有人跟朕一起獵虎,就是他,叫做江彬,乃蔚州衛指揮僉事,別看他官不大,倒也勇敢,朕已下旨將他調在朕身邊做事。江彬,你過來見一下兵部沈尚書……」

    朱厚照居然把一個普通侍衛介紹給沈溪認識,這對江彬來說是莫大的榮幸。

    江彬到底沒有掌權的經歷,剛冒頭就能見到傳說中戰無不勝的沈溪,心情非常激動,到近前後直接跪下磕頭:「小人參見陛下,參見沈大人。」

    「哈哈,看你這卑躬屈膝的樣子,哪裡像是打虎勇士?也不知道你小子當時怎麼有膽子衝出來,換作別人怕是嚇得腿都軟了吧?」

    朱厚照笑說著,這時已有人把老虎抬了過來,朱厚照指了指道,「就是這只吊睛白額虎,當時朕沒想到居然會在這種地方看到這麼兇猛的野獸,還是獸中之王,哈哈,還是朕英勇,晚上跟沈卿家一起吃虎肉喝虎骨湯如何?」

    沈溪臉色沒多少變化,微微行禮,以示對朱厚照的恩賜表示感謝。

    說話間,又有人過來,這次是錢寧等人,朱厚照沒有對這些人報以鄙夷之色,畢竟他也知道現在得靠這些人來保駕護航。

    「走,到裡面說話,朕剛紮營下來,要不是知道沈先生你要來,朕可能還要再打一會兒獵,等見過有功將士,沈先生跟朕一起去打獵如何?」

    朱厚照說完,突然發現江彬還跪著,一抬手,「起來吧,跪在地上也不嫌礙事,在朕身邊伺候著。」

    朱厚照這時候已能分出親疏遠近,對沈溪很親熱,對那些侍衛則有幾分戒備,而對剛認識不到兩個時辰的江彬則是信任有加。

    江彬站起來,弓著腰跟隨在朱厚照身後,他能貼身伺候朱厚照,讓在場很多人都報以妒忌和憤恨的目光。

    但這些人沒什麼辦法,畢竟這是朱厚照欽點的侍衛,這會兒朱厚照還在跟沈溪說話,旁人想過去插嘴都難,更別說是質疑朱厚照留江彬在身邊是否合適。

    「……明天一早再回城吧,朕打算在張家口多停留幾天,把西北防務安排好,從此以後九邊就不再以防守為主,朕是這麼想的,要讓兵馬到草原上巡視成為一種常態,甚至在草原上建立衛所,沈先生以為呢?」

    朱厚照興沖沖提議道。

    要知道朱厚照年紀輕輕便沉迷於吃喝玩樂,卻因有沈溪這樣的賢臣輔佐,居然取得名流千古的功業。這會兒他竟然學著千古明君,開始指點江山,如同這一切成果都是他取得的一樣。

    在朱厚照殷切的目光中,沈溪不想打擊朱厚照的自信心,而且朱厚照所說兵馬在草原巡邏,增加衛所的構想,其實有一定實現的可能,雖然沈溪也覺得這種構想近乎於空談。

    沈溪恭敬行禮:「陛下的構想很好,不妨等回到京城後,再慢慢商議。」

    朱厚照笑道:「那是,等回去後咱們君臣好好規劃一番,務必拿出一個完美的方案來。當然,做事不用急於一時,朕也想多聽聽各方意見,畢竟為人君者需要採納百家所長,不能侷限於一隅。」

    朱厚照說的這些,沈溪只能報之以微笑,他很清楚,現在說得熱鬧,真要回京了,估計朱厚照又會躲進豹房,大臣連見一面都困難,更別說商量正事了。

    但對於一個權臣來說,皇帝不理朝政反而是好事,沈溪心想:「如果指望這時代的當權者主動站出來改變社會,根本不切實際,雖然從某種角度說,繞過皇帝做事確有不妥,但為了大明興盛,為了華夏可以更早屹立於世界之巔,我不得不做出一些非常規的手段。」

    朱厚照顯得興致勃勃,進入皇帳坐下後,一伸手道:「沈先生,坐下說話吧,很久不見了,尤其這次戰事可說一波三折,朕很想聽聽你的講述……這場戰事到底怎麼勝的?朕一直很奇怪,韃子是有多不堪嗎?但為何在張家口堡又表現得那麼英勇?」

    「韃子數倍於沈先生麾下兵馬,且士氣高昂,為何會在榆溪河遭遇一場空前的慘敗,連汗庭都丟給了沈先生?莫不是先生您有上天庇佑,更有扭轉乾坤的手段?」

    沈溪這才知道,原來到現在朱厚照對當日戰事細節都不瞭解,問題是延綏那邊早就把戰況整理出來上報了。

    「看來為人君者,只在意結果,至於過程是什麼對他們而言沒什麼意義。」

    沈溪想到這裡,正色道:「說來話長,今日乃陛下召見有功將士,行論功請賞之事,容臣先將功勞奏請事項完成。」

    朱厚照點了點頭,什麼軍功犒賞之類的事情,並不是他在意的,他更希望聽故事一樣讓沈溪把出征後發生的一切告訴他,解開他長久以來的困惑,但現在沈溪提出要論功請賞,他也只能點頭答應。

    對於旁邊陸完和王敞等人來說,則覺得沈溪這麼做有些不妥。

    為人臣子,不應該主動提及為麾下將士請功,到底軍中上下奮勇殺敵是為了報效君王,你作為統兵大員怎能僭越?

    這些人到底是你的下屬,還是陛下的臣民?

    沈溪則沒覺得如何,因為他清楚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若自己不提的話,去指望朱厚照說出來,指不定要等到什麼時候,面對一個做事不靠譜的皇帝,很多事只有自己主動做才切合實際。

    皇帝不管事,他這個臣子自然不能袖手旁觀,至於旁人怎麼想,他沒那麼在意。

    ……

    ……

    等候胡嵩躍等將領趕來時,沈溪終於把功勞名單說完,此外朱厚照還問詢了一些事。

    雖然沈溪沒有詳細講述,但既然有時間,他不得不去回答皇帝提出的一些問題,如此朱厚照知道當日那場戰事的大概情況,不過沈溪這邊的講述有很多不盡不實,而且也不能說這次軍事行動他早就計畫好,總歸要說因緣際會,最後絕處逢生。

    朱厚照本來就因為調兵失誤有所自責,發現沈溪臉色不那麼好看時,也就不再多問,免得被沈溪責怪他昏聵無能。

    終於,胡嵩躍等將領抵達鑾駕所在營地。

    朱厚照本要出營門迎接,小擰子過去在他耳邊說了一句,朱厚照這才點點頭,重新坐下去。

    身為帝王,為了體現對有功將士的尊重,可以出營門迎接,但也要分人和場合。

    剛才沈溪來,朱厚照出去迎接那體現出的是絕對的禮重,但現在那些將領,朱厚照就算不親自出迎也能體現出這種禮重,而且在禮數上必須要區分出對沈溪和對他下屬的差別。

    通報和傳見後,胡嵩躍、劉序、馬九、荊越等十幾名將領進入皇帳,雖然此時他們仍舊一身甲冑,但佩劍、腰刀等均已解除。

    進入營帳內,見到身著黃色袍服的少年,大多數人一時間還不能確定是否真的是皇帝。

    如果跪錯了,事情就大條了。

    小擰子朗聲道:「陛下有旨,諸位將軍覲見。」

    胡嵩躍等人這才確定眼前就是皇帝,趕緊單膝跪下,抱拳行禮。到底提前演練過,他們做到了駕輕就熟,一起恭敬說道:「末將參見陛下。」

    朱厚照哈哈大笑:「好,一看諸位將軍氣度,便知與眾不同,九邊百萬將士,只有你們殺得韃子片甲不留,朕心甚慰。」

    突然見到這麼多將領,朱厚照顯然沒有思想準備,說的話都是臨時想到的,不過朱厚照經歷過不同的場合,早已處變不驚,能出口成章。好在眼前這些人不是什麼讀書人,聽到皇帝的話,他們哪裡會管君王說的是什麼,只要大致聽出是在稱讚自己,巨大的榮譽感就油然而生。

    「為陛下效命,為大明盡忠!」

    這些將領按照之前預演,一起吼道。

    朱厚照欣慰地點了點頭,拿過小擰子遞來的奏疏,正是沈溪之前上奏的關於請功的奏疏,大致翻看一下,根本無心細看,便道:

    「諸位將軍辛苦了,你們來回轉戰數千里,與韃子血戰到底,平定草原立不世之功,朕準備對你們多加賞賜,就按照沈尚書所奏請,對你們加官進爵,希望你們未來能多為大明建功立業!」

    因為犒賞錢財和田宅的事情,需要兵部等衙門落實,所以朱厚照能承諾的,就是先給這些人加官進爵。

    這正是胡嵩躍等人最在意的事情,在大明只要有了官爵,就等於是有了地位和錢財,官爵可比現金實物來得更加實在。更有一點,大明的武職基本可以世襲,這才是實打實的犒賞。

    「謝陛下隆恩。」

    到具體賞賜的時候,這些將領回答得就有些稀稀落落了,遠沒之前那麼整齊,也是因為他們內心激動而導致無法專心致志。

    雖然在沈溪看來,朱厚照行事差勁,沒什麼好敬重的,但這一切來自於他內心的強大和對皇室的熟知。

    而現場這些將領卻難掩心頭激動,對他們而言,這是可以誇耀幾輩子的事情,想一直保持良好的心態很難,眼前經歷的,比起一場血戰更驚心動魄。

    朱厚照點頭:「朕為諸位將軍準備好了宴席,不過要等下午打獵結束後才能享用,所以你們先陪同朕一起去打獵,等一切結束,朕會跟你們一起入席。」

    因為這些話是朱厚照臨時想出來的,沈溪沒有提前預演過,讓在場武將不知該如何回答。

    沈溪只能站起身行禮:「微臣代表諸位有功將士,領受陛下隆恩。」

    朱厚照笑道:「沈先生免禮,哦對了,小王將軍呢?怎麼不見他來?」

    朱厚照在人群中尋摸一遍,發現沒有王陵之的身影,不由問了一句。朱厚照到底跟王陵之最為熟悉,平時推崇的也是王陵之的驍勇善戰。

    沈溪道:「軍中始終要有人留守坐鎮,微臣帶諸多將領來見,不惜得有人看著,以防不測。」

    朱厚照恍然笑道:「還是沈先生想得周到,朕明白了。」

    以往在人前,朱厚照一般都稱呼沈溪為「沈卿家」,但也許是朱厚照對沈溪太過敬重,今天居然當著在場那麼多人的面,一直稱呼沈溪為「沈先生」,雖然只是稱謂上的差異,足見皇帝對沈溪的禮重。

    這讓在場將領感覺顏面有光。

    能跟著天子之師一起行軍打仗,成為沈溪的部將,想來前途也是一片光明。

    此時有太監進來,在小擰子耳邊說了兩句,小擰子過來道:「陛下,狩獵準備已完成,隨時可以開始……奴婢是否留在營中籌備宴席之事?」

    朱厚照道:「該怎麼做,用得著朕來提點?朕先同沈先生一起去打獵,至於營地內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

    「是,陛下!」

    小擰子緊忙行禮。

    朱厚照望著沈溪:「對了沈先生,你們帶了多少火器過來?今天下午不妨用火器打獵如何?聽說新火器可以做到不用火繩引燃,就能直接開火,如此是否能使打獵效率提升許多呢?」

    沈溪道:「陛下,火器發射,始終有很多不確定因素,一旦炸膛會對陛下龍體造成威脅,還是用弓箭更為穩妥。」

    朱厚照點點頭,但仍舊很失望,因為現在大明能平草原最引以為豪的武器,就是沈溪軍中裝備的燧發槍,他作為皇帝居然不會使用,這讓他感到自己似乎有些落伍了,而且經過之前的打獵,朱厚照確定自己弓射水平不高,便想通過火器這種東西來為自己挽回顏面。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4-5 04:32
第二二七四章 比試

    朱厚照想用火器,沈溪卻不敢答應,若皇帝在使用火器中出現什麼閃失,那就是他的罪過。

    而且打獵用火槍這種事,在封建社會恐怕都不允許存在,因為這對皇帝的人身安全威脅太大,還是讓朱厚照老老實實用弓箭才是正途。

    朱厚照的失望顯而易見,因為他怕在沈溪面前丟人。

    朱厚照在弓射上確實沒什麼天分,他從未專門抽出過時間訓練,打獵時也就只能想辦法讓別人來表現,自己儘量少出醜。

    「陛下,獵場已經圍起來了,是否可以打獵?」

    一身甲冑的許泰進入皇帳,恭敬行禮。

    此時許泰換了一身銀色甲冑,顯得英姿颯爽,沈溪雖然還是第一次見到許泰,但對照腦中的信息就知道這位是誰,同時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正德皇帝正在逐步器重歷史上出現過的那些佞臣,這些人一步步登上歷史舞台。

    朱厚照笑著說道:「沈先生,請吧。」

    說著,朱厚照跨步往營門而去。

    陸完等人非常尷尬,他們也明白在皇帝狩獵時沒有勸阻他們的過失,在沈溪這個上司面前不太好解釋。

    沈溪沒有應聲,跟隨朱厚照身後出了營地,只見外面已有大批人馬列隊,大多是錦衣衛,也有部分從宣府邊軍中抽調過來的士兵,朱厚照彷彿是檢閱出征官兵的統帥一般,走上高台,站定後衝著台下的沈溪問道:「沈先生,不知可否將你的人馬也調過來一起圍獵?」

    小擰子小聲提醒:「陛下,沈大人的人馬要守在外圈,防止韃子來襲。」

    朱厚照沒好氣地喝斥:「這種情況下韃子還會來嗎?大明如此強勢,草原已然平定,韃子哪裡有膽子敢來襲擾?而且朕也不是讓沈先生把麾下所有兵馬都調來,只是抽調一部分而已。」

    沈溪恭敬行禮:「陛下,還是讓微臣麾下人馬守在外圍吧……此番狩獵,就由微臣和從草原歸來的有功將領,陪在陛下身邊。」

    朱厚照想了下,點頭道:「那行吧,沈先生也請穿好甲冑,再拿把上好的弓箭,咱們一起狩獵!」

    ……

    ……

    三軍出動,不過這次不是打仗,而是狩獵,沈溪和朱厚照雖然都騎馬帶著弓箭,但二人弓射水平基本處於同一水準。

    雖然沈溪在調兵遣將上很有一套,但他在騎射上基本屬於門外漢,作為此番大明出塞兵馬主帥,他從來都不是靠驍勇善戰屹立於戰場上,跟隨朱厚照打獵時,他基本上沒有放上一箭,因為這對他來說太過困難。

    朱厚照本來還怕在沈溪面前出醜,但在發現沈溪根本不懂騎射後,一種優越感便油然而生。

    朱厚照心道:「也是,沈先生一直都靠智謀領兵,他一介文官又怎可能精通這些?讓他出來打獵,未免有點不合時宜,畢竟以他的身手很難有表現的機會。但朕也沒辦法表現自己啊,就算我會一點騎射,也無法射殺獵物,真讓人懊惱。」

    圍獵在持續,朱厚照很有興致,這會兒他更知道安全的重要性,有了之前被老虎襲擊的經驗,他不再貿然衝出大部隊,周圍前呼後擁,至於錢寧和江彬則暗中較勁,一直跟隨在朱厚照左右,防止有野獸突然衝出來冒犯聖駕。

    「陛下,今日大軍出動,動靜太大,獵物都被嚇跑了。」小擰子騎馬跟在朱厚照身後,氣喘吁吁說道。

    朱厚照回過頭訓斥:「小擰子,看你騎馬跟著朕,馬都沒累著呢,你怎麼會累成這般模樣?」

    小擰子心想:「可不是麼,馬又沒快速奔襲,自然不會累,但我又不經常騎馬,為了駕馭馬匹,兩腿用的力道可不小!」

    肚子裡腹誹不已,不過表面上小擰子卻恭敬地回稟:「陛下,奴婢沒用,奴婢許久沒騎馬,不像陛下這般可駕馭自如。」

    朱厚照笑了笑,轉過身看著沈溪:「沈先生,看你駕馬進退自如,想必弓射也不賴吧?不如咱倆就比比誰先打到獵物?」

    沈溪笑道:「臣過去幾個月都在趕路,不能時刻賴在馬車上,平時多以馬代步,最初有些不適應,久而久之也能駕馭自如,算是……習慣了吧。至於騎射,這種事臣不擅長,不過陛下想比的話,臣還是可以一試的。」

    朱厚照點了點頭:「也是,讓一個人騎馬在草原上走上幾千里,就算再不精通騎術,也會慢慢鍛鍊好……這也是為何韃子擅長騎射的原因吧,他們本來就生在草原,自小便在馬背上長大,久而久之,什麼都會了。」

    朱厚照突然聯想到軍事上的事情,雖然說的是一些粗淺的道理,依然讓沈溪有種刮目相看的感覺,至少這小子沒有沉迷逸樂完全不理朝事,還懂得舉一反三思考問題。

    朱厚照再道:「沈先生,朕本身也沒練習多久騎射,所以你跟朕水平大致相當,那咱們就比比,看誰能獵到獵物,然後入夜後一起燒烤用食,如何?」

    「謹遵陛下御旨。」沈溪拱手行禮。

    朱厚照又對旁邊的人道:「你們也跟著朕去打獵,都把自己的箭矢做好標記,到最後誰打到的獵物最多,朕重重有賞……今天就當是朕給你們一次表現自己的機會,朕也想看看你們中間,到底誰的本事最高,獨佔鰲頭,得到朕最後的賞賜!」

    眾侍衛和將領聽了這話,不由來了精神,尤其跟著沈溪來的胡嵩躍等人,他們以前可沒機會在皇帝面前表現自己,在他們看來,若這次打到的獵物最多,那就等於是為加官進爵邁出最堅實一步。

    這些將領心裡都在想:「我們做什麼的,就是靠打仗吃飯,跟沈大人在草原上立下赫赫戰功,難道還能輸給你們這群養尊處優的老爺兵不成?這次小勝都算輸!」

    胡嵩躍等人明顯低估了錦衣衛和邊軍的實力。

    弓射方面,朱厚照身邊這幫人算得上精英,而胡嵩躍等人已經久不拿弓箭,一直使用火銃作戰,乍然用弓箭打獵,自然而然吃了大虧。

    這邊沈溪跟朱厚照之間也有賭約,不過沈溪根本不放在欣賞,就算他能靠一些投機取巧的方式取勝,也不屑於使用,便在於他要給皇帝保留顏面,這次打獵純粹是哄著朱厚照出來玩,本身並不在他的計畫內。

    朱厚照則顯得異常興奮,最初還跟沈溪待在一起,到後來或許是覺得獵物被大部隊驚擾,久久沒有收穫,便隨便找了藉口帶人往遠處去了。

    沈溪發現,獵場內似乎多了很多不屬於當地的野獸,諸如黃羊、野驢、水牛等,他只能猜想,為了準備這次皇帝狩獵之事,有人在背後安排,臨時找了些牲畜過來充數。

    沈溪心中存在一個疑問:「之前猛虎襲擊陛下,是巧合,還是說有人故意在周圍放了隻老虎?這年頭老虎雖然是有,但不多見,怎可能會這麼巧就被陛下遇到?」

    「沈大人,陛下打到獵物了!是一隻梅花鹿!」遠處有侍衛過來傳話。

    朱厚照在打到獵物後,迫不及待過來跟沈溪通報「好消息」,同時也有催促沈溪盡快去打獵的意思。

    沈溪沒有應答,因為對方只是奉命來通知他一聲,本來他可以做到一箭不放,但忽然想起來,若自己真的什麼都不做,回頭皇帝那邊未必會開心,如此的話不如找到獵物後隨便放上幾箭,意思下便是。

    他心裡有些納悶兒:「朱厚照這小子居然真的憑自己的本事射到靈動的鹿?莫非有人幫他?」

    隨著時間推移,太陽逐漸西斜並落下山巒,這次打獵活動臨近結束。

    沈溪途中發現有野獸活動的跡象,看樣子是一隻山羊,當即彎弓搭箭,不過他水平的確有限,加上只是做做樣子,箭射出去飛到哪兒都不知道,讓周圍圍觀的錦衣衛有種大跌眼鏡的感覺,因為在軍中人看來,沈溪應該是無所不能的。

    沈溪不會強行表現自己,他搖著頭擺擺手,苦笑著道:「這打獵可是技術活,沒點兒弓射的底子,很難命中獵物!」

    周邊傳來善意的笑聲,很快有錦衣衛射箭將那頭山羊命中,等獵物抬過來時,沈溪基本可以肯定,確實是有人在獵場放動物,這種山羊全身黑毛,通常只生長在長江以南地區,是一種肉用山羊,在北方這種冬天零下幾十度的環境下,很難生存。

    重新遇到朱厚照時,小皇帝已帶著他今天的收穫,一隻小鹿和一隻兔子過來,朱厚照看上去很高興,尤其當他知道沈溪這邊雖然很努力狩獵但卻顆粒無收的時候。

    朱厚照笑著道:「哈哈,看來朕在弓射上,還是勝了沈先生一籌……時候不早,咱們該回營地去了。朕也想知道到底是誰打獵最多,能拿到最後的賞賜。」

    朱厚照興致很高,這會兒他沒有跟沈溪計較打獵多少又是否用心的問題,只要贏了開心就好。

    一行人往營地而去,此時從張家口堡出來的大部隊已抵達,一個個營地樹立起來,以皇帳為中心,三層外三層,當朱厚照回營時,官兵們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對於軍中普通士兵來說,能見到皇帝算得上是一種莫大的榮幸。

    不過其中一些士兵,也在為沈溪到來而歡呼,能看到傳說中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軍神,與至高無上的皇帝同時現身,似乎這輩子已沒有遺憾。

    ……

    ……

    營地內生起篝火,出去打獵的人在規定時間內陸續趕了回來。

    每個人打了多少獵物,回來後基本見分曉,胡嵩躍和劉序等人本以為自己可以做到鶴立雞群,等回來後才發現,原來朱厚照手下也是一群能人,光是御林軍將領打回來的獵物就有數百隻,但其中是否有什麼貓膩就不得而知了。

    朱厚照回來後到皇帳裡換上一身常服,出來後便跟沈溪打招呼:「沈先生,宴席已準備好,我們可以入席了。」

    沈溪點了點頭,陪同朱厚照走到皇帳前面的火堆旁,一如之前汗部大會後的篝火晚會,沈溪不由得出言提醒朱厚照:「陛下,韃靼的新可汗和哈屯還在等候您召見。」

    朱厚照道:「這個時候召見韃子?太沒勁兒……等到京城後,讓禮部的人應付一下便可,今日朕只想跟沈先生一醉方休。」

    對待草原部族的事情,朱厚照表現出極大的不耐心,信步到了為他準備好的御座前坐下,連靴子一併脫下,一擺手道:「朕的靴子有些不合腳,換一雙過來。」

    馬上有太監忙著給朱厚照換鞋,沈溪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這時遠處又有一批打獵的人回來,錢寧和江彬都在其列,他們各自帶人把打來的獵物送到營地內,過了不多時,小擰子過來對朱厚照道:「陛下,已經清點出來了,錢指揮使打了十九隻獵物,拔得頭籌。」

    朱厚照不喜不怒,顯然對於是錢寧奪魁的事情並不太上心,隨口問道:「江彬打了多少?」

    「十一隻,在所有人中排名第二。」小擰子道。

    朱厚照陷入沉思。

    沈溪明白小皇帝非完全糊塗,為何錢寧能打到那麼多獵物?很有可能是把手下打到的獵物彙總到一起,統統算作他的,而江彬那邊則勢單力孤,在皇帝無法得知具體情況時,錢寧大概率弄虛作假。

    朱厚照沒有深究,笑著看向沈溪道:「沈先生,你帶來的有功將領,在弓射上似乎略有不足啊……嗯,朕想起來了,很可能是他們使慣了火器,對於弓射顯得生疏起來!看來以後朕的御林軍也要換一支可以用火器的人馬。」

    朱厚照看似無意說出這句話時,沈溪明白,小皇帝並不是臨時起意,應該是受到某些事的啟發,諸如火器在對外戰爭節節勝利中的巨大作用,再比如說朱厚照對身邊這幫錦衣衛失望等等。

    沈溪笑著說道:「看來微臣要幫陛下組建這樣一路兵馬。」

    「對,就是這樣。」

    朱厚照眉開眼笑道,「這世上最懂得火器的人,除了沈先生外沒有旁人,這路人馬確實應該由沈先生您來組建,朕需要一支完全效忠於朕的人馬,既可守護京城,更可守護皇宮和豹房,隨時可以保護朕的周全,等這支部隊成型,誰都無法威脅大明的江山社稷!」

    此時朱厚照很得意,似乎找到一種解決自己不臨朝,卻可以面對朝臣叛逆或者外夷入侵的好方法。

    ……

    ……

    篝火晚會開始。

    朱厚照大宴群臣,不過跟草原上的篝火晚會沒多大區別,都是燒烤晚會,不過比起官山那會兒增加了些新鮮的蔬菜和水果。

    席桌兩排,朱厚照坐在首位,而沈溪坐在客首,甚至沈溪對面的席位都是空的,以顯示在場的大臣和武將中沒人能跟沈溪並列。

    至於陸完、王敞、王守仁等人則坐在靠後的位置,武將中則由宣府副總兵許泰坐在前面,這也體現出朱厚照對許泰的器重。

    錢寧和江彬等人站在朱厚照身後,沒有資格入席,胡嵩躍等人則坐在更加靠後的位置。

    說是大宴群臣,不如說是朱厚照心目中親疏遠近的一次排位,就算胡嵩躍等人在戰場上立下赫赫戰功,在排位上還是不如朱厚照信任的佞臣。

    「朕今日敬諸位將軍,助朕平定草原,完成萬世功業,朕由衷將你們當作股肱之臣,未來江山社稷也要靠你們幫朕守護!」

    朱厚照提起酒杯,親自敬酒,這對在場的人來說算是非常大的禮重,如果是在皇宮中賜宴,皇帝能跟大臣一起共飲已算是臣子的榮幸,現在皇帝主動站起來敬酒,已不屬於平常賜宴的禮數。

    在場人等都站起身來一起喝酒。

    對於胡嵩躍等將領來說,對於座次高低的問題根本不在意,只知道當天皇帝宴請,需盡興而歸,這是他們可以銘記一生的盛宴。

    朱厚照敬酒後,各人開始大快朵頤,有專門的太監負責翻烤獵物。

    這些太監大多是宮裡御膳房出來的,水平很高,烤制的美味對於在場大多數人來說,可以算得上是無上美味,讓人垂涎欲滴,但對於胡嵩躍等跟隨沈溪從草原上回來的將領來說,肉食再精緻也不算什麼美味,這幾個月他們都以牛羊肉充飢,現在更願意吃到蔬菜瓜果。

    所以宴席一開始,胡嵩躍等人專門衝著瓜果蔬菜動手,不斷地讓在旁侍候的太監添加,這些東西在旁人看來更多是擺設,在他們眼裡卻是珍饈美味。

    宴席差不多過半,月亮升起來,朱厚照再次站起身,舉起酒杯道:「今日乃中秋佳節,俗話說每逢佳節倍思親,諸位將士遠征歸來,想必思念家鄉親人……」

    說到這裡,差不多所有人都以為朱厚照下一步是準備讓兵馬早些回京,甚至讓有功將領各自回鄉省親。

    但最後朱厚照根本沒拿出這種寬容大度,只是感慨一下便沒了下文,接著說道:「月到中秋分外明,今日朕便陪諸位對月共飲,一起喝下這杯思鄉之酒。」

    眾人又起來一起飲酒,宴席的氛圍略顯壓抑。

    沈溪沒有站起來說祝酒辭,旁人都覺得自己地位卑微,沒資格到皇帝面前說話,朱厚照左一杯右一杯喝了不少,此時有些醉醺醺的,不過還在不斷祝酒。

    每次到了這種宴席上,朱厚照就想體現自己的存在。

    就在這時,小擰子靠上來,在朱厚照耳邊說了句話,朱厚照眼前一亮,笑著對在場之人道:「朕有些不勝酒力,諸位請自便,朕先回去休息,明日中午我們便回城。」

    「恭送陛下。」

    所有人站起身來相送。

    ……

    ……

    朱厚照退席了。

    皇帝去做什麼,對外人來說是個秘密,沈溪也只能大致估量,應該是有人為朱厚照安排了吃喝玩樂的事情,就像後世吃飽喝足後,朋友間還相約去KTV、夜總會一般,朱厚照這是去趕「下半場」了。

    朱厚照走後,在場飲酒的人終於沒了約束,可以放開手腳,甚至有人直接起身走到中間的燒烤架前自己切肉吃。

    坐在沈溪旁邊席桌的陸完笑著對沈溪道:「沈尚書應該疲憊了吧?要不你也先回去休息?」

    沈溪轉頭看著陸完,發現跟陸完沒了以前那種朋友間的默契,更多的是一種防備心態……陸完等人明顯把自己代入到「忠臣」的角色上,對他這個剛剛立下不世之功的領兵主帥有所防備。

    對於這種糟心的境遇,沈溪懶得理會,至少他現在知道一點,那就是自己已成為別人的眼中釘,無論是出於何種原因,他都必須要坦然面對這種異樣的目光。

    沈溪微笑道:「這御賜佳釀,豈能錯過?正如陛下所言,今日應該不醉無歸……陸侍郎,在下敬你一杯。」

    從歲數和資歷來說,沈溪的確是晚輩,所以他沒有拿出上司的態度去敬酒。

    陸完一怔,趕緊站起來跟沈溪共飲,氛圍看起來還算和諧,不過等放下酒杯後,各自心中似乎又在想事情,馬上又變得陌生起來。

    不多時,小擰子回來,這次直接走到許泰身旁,在其耳旁小聲說了一句,許泰馬上站起身離開,連招呼都不打一個,顯得無禮之至,分明是朱厚照傳召讓其有所憑仗。

    在場不少人將目光聚了過去,心中很好奇,到底許泰去做什麼,而沈溪則眯著眼,不動聲色。

    等許泰的身影消失在皇帳門後,很多人立即把目光落到沈溪身上,意思好似在說,看來皇帝最信任的是許泰,並不是沈尚書。此時皇帝將許泰調走,下一步是否有可能就準備對你這個功臣痛下殺手?

    當然這只是一種揣測,或者說別用有心之人對事態發展的一種最極端最惡毒的預見。

    沈溪則心知肚明,許泰的離開僅僅是因為朱厚照下半場的助興酒宴中缺少幫襯之人,許泰在宴席上的地位,跟相聲中的捧哏差不多。

    充其量,許泰就是皇帝跟前一個馬屁精。

    沈溪突然站起來,所有人目光全都落在他身上。

    只見沈溪走到烤架前,拿起旁邊小太監遞來的刀子,割了片鹿肉下來,用托盤盛著帶回桌前。

    別人的目光在他身上經久不散,沈溪則像個沒事人一樣,慢慢品嚐美味。

    看到沈溪坐下專心對付食物,旁人還覺得他可能是在做某種暗示,宴席氛圍非常尷尬。

    一個功臣來見君王,似乎必須要出點兒出格的事情才符合預期,沈溪此舉,讓許多人感到很失望。

    反而胡嵩躍等人僅僅關心沈溪在做什麼,他們對於皇帝根本沒防備心理,因為沈溪從來沒在他們面前說過大不敬的話,更沒有鼓動過他們謀反。

    既然心中沒鬼,自然也就不需要防備什麼!

    但沈溪表現得越淡定,別人越覺得其中有什麼蹊蹺,在皇帝退席的情況下,沈溪就這麼成為眾矢之的,一舉一動都吸引著別人的注意力。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4-6 05:00
第二二七五章 格局

    酒宴還在繼續,不過沈溪卻覺得自己與這環境格格不入。

    這到底不是皇宮裡的賜宴,在場文官數量太少,武將品階又不高,相當於是朱厚照打獵途中臨時設的賜宴,說是犒勞有功將士,不如說是例行公事。

    喝了幾杯酒,沈溪對陸完道:「陸侍郎,在下不勝酒力,要回營帳休息,便不陪你們了。」

    說完,也不等陸完等人反應,便自行離開。

    沈溪離席時沒有帶走胡嵩躍等人,在太監引領下走出賜宴區域,前往自己的帳篷。

    路上沈溪往皇帳那邊看了一眼,只見那邊幾個連在一起的帳篷燈火通明,此時朱厚照應該玩得正盡興,至於裡面是什麼節目,沈溪無從去猜,但總歸讓他覺得這個皇帝太不靠譜了,若他真心懷不軌,恐怕此番受到冷遇更會離心離德,加快謀朝篡位的腳步。

    「沈大人,小人給您請安了。」一名小太監忽然出現在沈溪面前,攔住去路,隨後恭敬行禮。

    沈溪問道:「你是誰?」

    他不問對方是誰派來的,只想知道此人名諱,因為他很清楚此時皇帝顧不上他這個功臣,那就是有人想私下裡跟他商議事情,至於誰想跟他交流,不出所料的話就是朱厚照身邊那幾位,比如麗妃、小擰子,甚至戴義、高鳳、李興也有可能。

    「小人是陛下身邊聽差的奴才,陛下使喚時稱呼小人為小羅子。」那小太監回道。

    對方自報名號,沈溪便知來頭,這位顯然是麗妃的人,雖然他久不在皇帝身邊,但這邊發生的事情,他有的是渠道瞭解。

    「原來是羅公公,不知有何指教?」沈溪問道。

    小羅子有些驚愕,沒想到沈溪居然這麼客氣,連忙道:「小人可當不起沈大人如此尊稱,小人只是奉貴人之命,請沈大人過去,有要事商議。」

    沈溪估量,大概是麗妃想找他說事,但隨即又覺得不對勁。

    此時朱厚照身邊安排吃喝玩樂節目的負責人就是麗妃,她既然剛把朱厚照叫走,又會以什麼藉口離開?

    難道是有人想借麗妃的名義見他?

    沈溪有了決斷,婉言謝絕:「實在抱歉,本官不勝酒力,要回寢帳去休息,至於羅公公口中這位貴人……有什麼事情,只管讓她來信便可,在下定會審閱回覆,至於私下相會就不必了。」

    說完,不顧小羅子挽留,沈溪便繼續邁步前走。

    小羅子想要追趕,卻被其他太監阻擋,他急得直跺腳,在後面招手道:「大人,您聽小人說,真的是貴人讓小人前來傳話,請您務必前往啊!」

    可無論他怎麼說,沈溪都沒有理會,這種小人物只是傳聲筒,沈溪並不是刻意為難他,只是他覺得自己處於皇帝監視下,不知道誰要見自己,就算可能是麗妃,他也不覺得麗妃這樣做有多明智。

    沈溪抵達分配給他的寢帳,帳篷外也有幾名太監侍候著,此時的沈溪就好像皇帝一樣,走到哪裡都有專人招呼。

    「沈大人,裡面請。」其中一名太監迎上前,恭敬說道。

    「嗯。」

    沈溪微微點頭,正要邁步,已有太監先一步上前,將帳簾掀開。

    帳篷裡已點燃燭火,有宮女正在準備沐浴的香湯。

    太監耐心解釋:「大人休息的寢帳就在後邊,跟這裡相連,大人可以先沐浴更衣,現在天已經冷下來了,奴婢稍後會侍候在旁,避免大人受涼。」

    沈溪點頭:「知道了,不過我習慣了一個人洗澡,你們不用進來伺候。」

    太監本想跟沈溪一同入內,聽到這話後立即退到一邊,目送沈溪進入營帳,然後將帳簾放了下來。

    沈溪進到帳篷,正在浴桶旁忙活的兩名宮女連忙往後退了幾步,站定後斂身行禮:「參見大人。」

    一名宮女道:「娘娘吩咐我等前來伺候大人,不敢擅自離開。」

    「娘娘?」

    沈溪皺眉,難道這一切又是麗妃的傑作?

    那名宮女回道:「乃是麗妃娘娘安排下來的……娘娘得陛下吩咐,必須妥善照顧好大人。若大人不要奴婢伺候,奴婢只管在旁等候便可,但不敢離開帳內。」

    沈溪嘴角浮現冷笑,心想:「不知高寧氏在搞什麼鬼,不過看起來,這是要給我擺迷魂陣……不就是給大臣賜美女這一套麼?這歷來是皇帝籠絡人心的套路,朱厚照自己好色,便以為臣子跟他一樣,對美女來者不拒。」

    「那你們轉過身去吧。」

    沈溪沒有強行將兩名宮女屏退,他從來不會強人所難,等宮女轉過身去,便直接寬衣,進入浴桶沐浴。

    水聲傳來,兩名宮女不敢轉身,沈溪很快就洗過。

    雖然看起來這一路旅途辛勞,但他很注重個人衛生,路上又有雲柳侍候,過個一兩天就會洗一次熱水澡,所以這次沐浴對他來說只是一次例行公事。

    很快沈溪就從浴桶裡爬起來,拿起搭在架子上的乾布擦拭身體,直到他套上中單,兩名宮女都不敢轉身。

    沈溪沒跟二女打招呼,便從連通兩個營帳間的過道過去,來到另一個帳篷。

    後邊這個帳篷裡的燭台也早就點亮了,但見一名宮裝女子帶著怨氣坐在睡榻上,目光如炬地看著沈溪到來。

    「沈大人,你可真不好請啊。」這個宮裝女子不是旁人,正是高寧氏,也就是深得朱厚照寵幸的麗妃。

    此時麗妃沒有平時雍容華貴的氣度,完全是一個小女人帶著憤恨的姿態,似乎沈溪的輕視傷害了她的自尊。

    沈溪不解地問道:「你來作何?」

    他沒有上前,就算再受皇帝器重,他也不可能隨便接近朱厚照的女人,許多事情必須得考慮周詳,否則一著不慎就會出問題。

    「還能怎麼樣,當然是過來看看你是否還安好……沈大人出征歸來,好大的架子,本宮想見你一面怎麼那麼難,難道非要派八抬大轎去請?」麗妃的惱火溢於言表,這說明之前小羅子的確是受她差遣。

    沈溪面色平淡,既沒有靠前,也沒有迴避,而是站在原地問道:「陛下知道你到這裡來嗎?」

    麗妃冷笑不已:「若陛下知道,你猜他會怎麼想?你這位大功臣,可說銘記於史冊的千古名臣,卻在凱旋的第一天,糟蹋陛下身邊的寵妃……哈哈,到那時你是否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沈溪語氣仍舊顯得很平和:「那時候死的人,恐怕是麗妃你吧?等你死了,一切都歸於原樣,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般。」

    這句話,讓麗妃的臉色更加難看。

    正如沈溪所說的那樣,就算沈溪現在真把她如何,還不幸被朱厚照知道了,朱厚照也不可能會殺沈溪,更大的可能會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若朱厚照怒火中燒,遷怒的對象也只能是麗妃,而不是沈溪。

    這世道不像平常人所想那般,冤有頭債有主,朱厚照不是什麼愚蠢的皇帝,知道一個女人和一個功臣孰輕孰重,除非朱厚照是個莽夫,但顯然就算平時再貪玩好耍,朱厚照依然是個有主見的皇帝。

    麗妃道:「那依照你的意思,本宮不敢對你如何了?哼,你錯了,本宮……本來就沒想過要把你怎樣,本宮只是想跟你談一些事……你以為,本宮會跟你苟合嗎?」

    沈溪攤攤手,大概想表達的意思是,有什麼話不能等到以後再說?非要在這個特殊時間,特殊地點,又以讓人誤會的方式,私下商議?

    麗妃板著臉道:「我也不想來的,但問題是你沈大人一直刻意避開我,我只能冒險來見……這會兒陛下的注意力都放在我為他精心安排的宴席上,沒心思管到這邊。我不跟你多廢話,你趕緊跟陛下建言,早些決定司禮監掌印人選!」

    沈溪微笑著說道:「你也太高看我了,這種事如何也輪不到我來決定吧?」

    「除了你還有誰?你少裝蒜,你一定有辦法決定誰來當司禮監掌印……沈之厚,別以為我奈何你不得,我知道你現想推舉誰,不就是張苑嗎?這個人以前叫沈明有,他跟你是什麼關係,不用我詳說了吧?可惜啊可惜,這個人空有野心,完全不聽人勸,所以才會屢屢被你算計,不過若是他能老實聽話,倒是一條好狗。」

    麗妃冷笑著看向沈溪,得意地問道,「沈大人,你不會想否認我的指控吧?」

    見沈溪搖頭,麗妃又道:「你現在是不是想要殺人滅口?」

    沈溪再度搖頭,意思是絕無此意。

    麗妃嚴肅地道:「好不容易才搞清楚你跟張苑的關係,許多事情本宮想通了,不會再受你矇蔽。現在本宮想提醒沈大人一句,你要用張苑也不是不可以,但要保證,張苑掌權後,皇宮和豹房的事情要聽從本宮的意思行事,朝事則可以聽你的,這樣你我聯手控制司禮監,我不會損害你的利益,各取所需,如何?」

    談笑間,麗妃便要跟沈溪把朝廷的利益分配清楚,內事由她來負責,朝事則由沈溪打理,皇宮和朝廷在二人的統籌下運行。

    沈溪有些詫異,暗忖:「誰給你的自信,讓你覺得我會配合你這樣瘋狂的女人行事?」

    沈溪微笑著說道:「司禮監掌印之位,陛下屬意誰,我不關心,就好像我不關心你將來會以如何方式爭寵一樣,若你有本事,可以把小擰子或者李興等人推上司禮監掌印之位,讓他們成為你的附庸,那時不但皇宮,連朝事你都可以管,那不是你孜孜以求的嗎?」

    「沈之厚,你這話是何意?」麗妃厲聲喝問。

    沈溪道:「食君之碌擔君之憂,我身為大明臣子,斷不會做出有損朝廷利益的事情,你一介蛇蠍婦人,我憐憫你,不會殺你,但不代表我欣賞你這樣的性格,並且選擇跟你合作。呵呵,在這點上,你看錯人了。」

    麗妃一看沈溪的態度,便知道一時間很難說服對方,頓時怒目相向,卻沒有說什麼。

    沈溪再道:「你想做什麼,我不關心,但若危害大明利益,我會讓你知道這麼做的下場,現在草原既平,西北邊防穩定,我的心事也算了了,此番回京準備過一段安穩日子。人各有志,你不要拿你的想法左右別人的決定。麗妃……哦不對,應該稱呼你為高寧氏,你可以馬上從這裡離開,避免繼續丟臉。」

    「沈之厚,你會後悔的,你以為自己很了不起是嗎?哈哈,現在朝廷已不會再把你當回事,陛下和朝中大臣都會敵視你,鳥盡弓藏的道理你不是不明白,等著吧,總有一天你會求著讓我幫你。」

    麗妃這番話,看起來瘋狂,但沈溪明白這女人心思狡詐,連情緒都可以偽裝,做事根本不會留有餘地。

    麗妃也不想在沈溪這裡久留,隨即出帳而去。

    麗妃一走,沈溪立即輕鬆下來,終於可以安然而眠,在御林軍拱衛的營地中,他不怕任何人對自己造成威脅。

    ……

    ……

    麗妃出了沈溪的帳篷,外面一個人都沒有,在她進來前已經安排人將侍衛和太監支開。

    等回到自己寢帳,皇帳那邊隱約傳來觥籌交錯的影子,麗妃臉色很難看,皺眉沉思起來。

    這時小擰子進入帳內。

    小擰子動作鬼祟,進賬前往四下看了看,確定沒人留意後,才往帳門裡鑽,進去後鬆了口氣,整理了一下衣衫,這才走到麗妃面前恭敬行禮:「娘娘。」

    「嗯。」

    麗妃微微點頭,卻沒有說什麼,思緒並未因為小擰子的出現而打斷。

    小擰子道:「娘娘說要去見沈大人,可有見到?娘娘不知,為了讓娘娘順利見到沈大人,奴婢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那邊守衛和服侍的人調開……沈大人很可能會懷疑到奴婢頭上。」

    「怎麼,你怕了?」

    麗妃瞄著小擰子問道。

    小擰子搖頭苦笑:「娘娘說的哪裡話?奴婢怎會怕?既然選擇幫娘娘做事,奴婢自然肝腦塗地在所不惜,只是沈大人……手段著實可怕,他若要將奴婢置於死地,只怕奴婢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甚至有很大的可能是借陛下之手除掉奴婢。」

    「還說不怕,你分明怕得要死!」麗妃不屑地道。

    小擰子苦笑道:「就當是怕吧,娘娘還沒說,見到沈大人後如何說的,沈大人準備推誰來出任司禮監掌印?」

    「他沒說,只表示這件事絕不會摻和,大概意思,是默許你來充任……對了,你有這膽量嗎?」

    麗妃可不會把自己跟沈溪的對話詳細告知小擰子,尤其涉及一些隱私和把柄,她更不會輕易示人。

    小擰子一怔:「奴婢怕是沒這本事,而且……沈大人說他不管,並非真的不管吧?只是沈大人不肯告訴娘娘罷了。」

    麗妃不悅地道:「他怎麼個態度,需要你來指點本宮?沈之厚的確是不想管,這一點是非常明確的,現在的問題只是由你,或者李興,再或者是張苑捲土重來,三選一……你自己選一個吧!」

    小擰子打了個冷顫,顯然是想到若張苑回來自己將要面對的麻煩,心裡直打怵。

    因為在張苑倒台這件事上,小擰子推波助瀾,導致張苑回來後必然會加以報復,所以小擰子最怕的就是張苑東山再起。

    小擰子道:「若是娘娘實在覺得奴婢有這個實力,那奴婢就勉為其難吧,就怕……到時候陛下和娘娘都對奴婢失望,那還不如保持現狀,一直留在陛下和娘娘身邊侍候呢。」

    小擰子委屈地道。

    我明明不想爭,你們非要讓我爭,話說我真的有掌控司禮監的本事?

    以前我是想當司禮監掌印,因為覺得那樣會很風光,手握大權,可以處理朝政,受世人尊重,還能撈錢,不受人制約。

    但現在看來,這位置根本就是眾矢之的,誰都把司禮監掌印當作敵人,我登上這位置就要跟所有人為敵,若是一個兩個還好說,問題是我要面對沈溪這樣的狠人,那不跟等死差不多?

    小擰子又道:「娘娘,若是沈大人那邊沒表明態度,不如讓奴婢去見見?或許奴婢可以向沈大人表明立場,換得沈大人支持?」

    麗妃冷言冷語:「怎麼,你想繞過本宮,自己跟沈之厚接洽,從此後充任其黨羽,完全將本宮置之不理?」

    「沒有,奴婢不敢背叛娘娘。」

    小擰子嚇了一大跳,沒想到麗妃這麼敏感,他只是單純怕上位後得不到沈溪支持,很快就會面臨打壓,所以想去探明沈溪的態度。

    最重要的一條,當然也是要表達朝事上願意一切聽從沈溪吩咐,以換得沈溪支持。

    但這樣做,變相說他會腳踩兩條船,不再單純幫麗妃做事。

    麗妃道:「你先起來吧……你要記得,你不是本宮屬下,你有選擇的權力,之前你跟著本宮做事,那是放眼陛下身邊,沒有更好的選擇,若你覺得沈之厚更適合替你謀劃,能促使你更進一步,你可以跟他!本宮不會怪責。」

    小擰子可不是傻子,趕緊表態:「奴婢絕無背叛娘娘之意,望娘娘明鑑!」隨後他仍舊磕頭不止。

    如果磕頭能解決問題,小擰子當然覺得一切很值當,在他這樣一個天生為奴的人看來,根本不在意什麼尊嚴和面子問題,只要能求存什麼都值得。

    麗妃仍舊面色不善,此時她還在盤算一些事,這使得小擰子不敢抬起頭來,只能跪在那兒等候麗妃吩咐。

    「沈溪回來,意味著朝局巨變,他說什麼都不管,卻什麼都要管,因為他知道一旦朝廷失去掌控,下一步他的處境會很危險。司禮監不過只是事情的一個方面,還有內閣,六部,甚至軍方和勳貴的態度……」

    麗妃喃喃自語。

    小擰子不知該如何說,只能繼續跪在那兒,默不作聲。

    麗妃繼續分析:「沈之厚是聰明人,就算他說自己沒野心,也沒人相信,所以今天的賜宴氛圍很詭異!沈之厚也意識到自己成為皇帝和朝臣防備的重點,在這種情況下,他若只想當一個甘於平庸的勳貴,那他只等朝廷冊封爵位便可,若他還想更進一步……那就必須掌控朝廷,那時他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小擰子聽到這兒忍不住問道:「娘娘是想說,沈大人想當第二個劉瑾?」

    「劉瑾?哼!這種無能之輩也能跟沈之厚相比?本宮懷疑,劉瑾根本就是沈之厚推出來打壓異己的傀儡……恪於文官的身份,一些做不了的事情他可以推給劉瑾去做,一旦劉瑾把事情完成,他就名正言順把劉瑾趕下去,至於什麼張苑,還有未來誰來掌權,他都不在乎,因為他可以輕易左右陛下的決定,連謝於喬這樣的人都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崛起!」麗妃咬牙切齒地說道。

    小擰子心裡默念:「若沈大人掌權,我跟著他做事也不是不可以,但麗妃娘娘顯然不甘心讓沈大人執掌朝局!」

    「娘娘,您不會是想跟沈大人為敵吧?這個人不好對付啊。」小擰子出言提醒。

    麗妃笑道:「你怕他?本宮可不怕,沈之厚不過是個看起來無懈可擊的人,但其實他的弱點很多,他不會用的手段,本宮敢用……難道本宮比劉瑾差,沒資格當他的對手?」

    小擰子聽到後背脊發涼,心想:「壞了,壞了,麗妃娘娘自不量力,要去跟沈大人硬碰硬,這不是找死嗎?就算她有陛下撐腰,但豹房裡的女人總歸沒有沈大人來得重要啊!」

    麗妃道:「小擰子,到了你表現的時候了,你不是想上位嗎?還想得到沈之厚支持?那就拿出本事來,讓沈之厚覺得你是可造之才,本宮放你走,你可以獨立自主做一些事,本宮會替你謀劃,你要是成功了,就算當本宮的主子都行!」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4-7 04:21
第二二七六章 私下認錯

    夜深人靜,只有朱厚照的皇帳區域偶爾傳來一些聲響,其他人大多入睡,營地內甚至連巡邏的士兵都沒見到一個。

    跟沈溪領兵時軍中的防備等級相比,朱厚照御駕所在營地的安保工作相當差勁,侍衛在夜晚都找到避風處打瞌睡去了,根本不關心是否有人襲擊營地,在他們眼裡,皇帝只要待在營地就絕對安全,若是有危險的話,外圍那些官兵自然會頂上去,跟他們關係不大。

    征服草原,代大明天子行廢立之事,乃是沈溪領兵成就輝煌偉業,其間的血腥並不為大多數御林軍和邊軍將士能體會。

    在一般人眼裡,這場戰爭勝得太容易了,完全忽略了達延汗巴圖蒙克沒死這個現實。

    沈溪本來說早點兒入睡,但不知為何,越是疲倦,越是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本來我可以留在軍中,調遣兵馬加強防備,睡得自然安穩;亦或者回到關內,不用擔心荒郊野外遭遇夜襲……現在倒好,我留在這邊,身不由己,甚至還被人看管起來,跟坐牢有何區別?」

    怎麼也睡不著,沈溪索性翻身起來,坐在榻上四處打量一番,誰想帳篷裡空空如也,連本書都沒有。

    就在沈溪百無聊賴時,突然聽到帳篷外面有動靜,似乎是有人在對話,隨即一個細微的聲音傳來:「沈大人睡了嗎?」

    這聲音對沈溪來說並不陌生,乃是小擰子,也就是這段時間皇帝身邊一個非常關鍵的人物。

    沈溪下床後整理了一下衣衫,來到門口,掀開帳簾,小擰子正好探頭往裡看,跟沈溪迎頭撞上。

    在微弱燈光的映照下,小擰子看清楚是沈溪,有些驚訝,隨即後退一步,恭敬行禮:「見過沈大人。」

    沈溪擺了擺手:「擰公公為何如此客氣?來了居然在外等候?現在已是中秋,中原和江南地區倒沒什麼,但在這邊塞苦寒之地,確實有些冷了。」

    小擰子道:「小人能在沈大人帳外守候,那是莫大的福氣,話說沈大人回來後,小人還沒機會跟沈大人您請安呢……你們幾個,先退下吧,咱家有要事跟沈大人說,事關朝廷機密,你們不能隨便偷聽。」

    沈溪從小擰子的神色基本可以判斷出來,並沒有什麼機密大事,不過是他隨便找的藉口,以這種方式將那些侍候的太監打發走。反正以小擰子的身份地位,沒人敢質疑,總不會有人去跟正德皇帝求證,是否擰公公真的奉旨來跟沈尚書說事,那跟找死無異。

    沈溪請小擰子進入帳篷,小擰子入內後四下看了看,神色間顯得很意外:「都這麼晚了,沈大人還沒入睡?小人本以為沈大人旅途勞頓,早就歇下,是以一直不敢進來打擾。」

    沈溪道:「擰公公莫非有陛下旨意傳達?若沒有,但是有什麼心事的話,也盡可直言。」

    小擰子是聰明人,雖然在大多數情況下他的智計沒到呼風喚雨的地步,但卻是個機靈鬼,而且他跟沈溪認識的時間很長,朱厚照還是孩提時,小擰子便作為劉瑾的跟班與沈溪認識了,且當時二人有過多次對話。

    小擰子道:「沈大人,其實……小人來並不是跟您說御旨之事,現在陛下還在皇帳那邊參加飲宴,沒心思顧及其他事情。另外,想必您也知道,陛下在張家口堡這段時間,不怎麼過問軍政之事,之前關於行軍調遣失誤,都是前司禮監張苑張公公自作主張的結果。」

    「嗯。」

    沈溪微笑著點頭,表示接受小擰子的說法,當然他也知道小擰子是在為朱厚照辯護,或者說是幫他的主人推卸責任。

    小擰子苦著臉道:「張公公執掌司禮監後,做事專橫跋扈,連小人這樣從來不跟他爭的人,都吃了不少苦頭,莫說那些跟他有一定積怨的大臣和內官了,小人對此薄有微詞,但不敢對別人說,沒想到他會自作自受被陛下降罪。」

    沈溪伸出右手,做了個「請」的手勢,道:「擰公公,有話你直說就好。」

    「小人跟您認識很久了,有些話也想直說,但……不轉彎抹角一些的話,怕沈大人您不會理解……小人其實不是非要跟誰爭什麼,只是現在這局勢,小人也想做一點利國利民的事情,幫陛下分憂。」

    小擰子說到這裡,基本就差說自己想當司禮監掌印,負責朝政了。

    沈溪釋然地點了點頭,隨即問道:「擰公公,以你的年歲,怕是很多事難以承擔吧?」

    小擰子這邊還在拐彎抹角,可沈溪卻已把話挑明,直接說你來當司禮監掌印不合適。

    「啊!?」

    小擰子非常驚訝,沒想到沈溪會說出這種話,當即反問,「沈大人,您的年歲……不也跟小人相仿麼?您現在已經做了那麼多大事……」

    沈溪笑著說道:「其實擰公公前來拜訪之前,我便已猜到,你或許有這方面的想法……既然是自己人,那有些話不妨完全打開來說……擰公公,陛下身邊,司禮監掌印最多能做多長時間?」

    小擰子仔細想了下,最後搖頭道:「通常司禮監掌印太監,都是年邁後才登上這位置,長則三五年,短也有幾個月便下來的。」

    沈溪再次嚴肅地看著小擰子:「那擰公公你希望過個三五年,或者七八年乃至十年後,便從司禮監掌印位置上退下來,歸鄉頤養天年?」

    這下小擰子不回答了,開始認真琢磨沈溪說的這番話。跟麗妃光會採用一些威脅和恐嚇的說辭不同,沈溪所說基本都是事實,發人深省。

    沈溪繼續道:「為防止內監擅權,通常司禮監掌印只能做幾年,如果不死的話,多半會被貶斥或留守地方,孤獨終老。當然,也有可能會被陛下重新賞識提拔,但時過境遷,是否還能保持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又另當別論了。這朝中很多事不是人力能決定,擰公公久在陛下身邊,應該知道各職司衙門管事太監,更迭速度有多快吧?」

    在嘉靖皇帝前,大明皇帝基本還是管事的,所以不會出現長時間權力真空,使得司禮監秉筆、掌印太監和各司管事太監的更換頻率相對較高。

    小擰子認真思索後,點了點頭。

    沈溪道:「這世上,想要掌握權力最好的方法,不是自己總攬一切,而是由別人代勞,若權力一直在你手上,或者說一直能得到陛下信任和大臣信從,誰來當司禮監掌印又有何區別?」

    小擰子瞬間便覺得自己好像被誰騙了,當然他不會覺得是沈溪在騙他。

    他暗自琢磨:「最早的時候,麗妃娘娘的確是這麼對我說的,讓李興等人來當司禮監掌印,我只要能控制李興,那司禮監便在我掌控中,就算李興倒台,下一個司禮監掌印還是要聽我的命令,我始終都隱身幕後操縱一切。但後來麗妃卻改變想法,找了些理由慫恿我爭位,但其實她已經失去對我的信任,只不過是想糊弄我,讓我出面頂著,隨時做好犧牲我的準備!」

    想到這裡,小擰子問道:「那沈大人的意思是……?」

    沈溪道:「其實誰來當司禮監掌印,我並不太在意,或者說我從未想過插手此事……擰公公,你或許被一些言論迷惑,覺得我欺世盜名,肯定想要掌控一切。但你何不設身處地地想想,若我什麼事都想插一腳,豈非讓陛下猜忌,更讓朝中人攻訐於我?為何我要做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情?」

    小擰子再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現在的沈溪應該儘量避免落人口實,若連司禮監掌印這種職位都是由沈溪來跟皇帝提議並落實,必然會落人話柄,而沈溪做事一向穩重,走一步看三步,斷不會做這種事。

    沈溪再道:「司禮監掌印歸屬,直接影響的衙門是內閣,雖然我是翰苑出身,但並不希望早早便入閣,未來若有人想推我入閣,我必會拒絕,多年戎馬生涯後我現在更想過幾天安穩日子,甚至我已對陛下表明心跡,斷不容有人打攪。」

    「擰公公,你或許可以通過陛下的信任當上司禮監掌印,但擰公公捫心自問,你能在司禮監完全站穩腳跟,做到事事都出於自己的意見,而不會被陛下之外的人左右?」

    小擰子甚至不用去細想便大搖其頭。

    小擰子跟沈溪對話時,覺得比跟麗妃相處輕鬆多了,沈溪給他講的都是一些實實在在的東西。隨即他想到,自己就算執掌司禮監,依然要受麗妃節制,而沈溪若是對他指手畫腳的話,他也沒辦法拒絕。

    沈溪淡淡一笑,攤開雙手道:「這不就得了,本來可以讓別人來當一個傀儡,但現在擰公公卻要將自己置於這樣一個極其危險的崗位上,隨時會被人左右意見……擰公公,你這又是何苦呢?」

    小擰子點頭不迭:「沈大人,小人聽明白了,您希望小人推舉旁人來當司禮監掌印,是嗎?或者不是推薦,而是不去競爭。」

    沈溪微微頷首:「我正是這個意思,與其費神費力,不如隱身幕後,做一個牽線人,這才是為宦者最高明的行事手段。」

    小擰子還是有些擔心:「但小人怕張公公回來……張公公為人錙銖必較,行事狠辣,若被他東山再起的話,怕是小人要遭受打擊報復。」

    「嗯。」

    沈溪點了點頭,「現在確實是要防止某些人東山再起,我也有同樣的擔心,若一個人倒台了,還讓他爬起來,必會比以前更難對付,難道只有你擰公公意識到這一點?陛下輕易不會任用舊人,這些人到底已失去陛下的信任,為何要重新啟用?若擰公公你完全相信某些別用有心之人的意見,那你……呵呵,其實大可不必來問我。」

    聽起來,沈溪好像是在說麗妃,但其實是在幫小擰子打開心結,那就是不要聽太多人的意見,最好隨著自己的內心走。

    沈溪最後道:「擰公公,你自己的選擇才最重要,我只是提供一些淺顯的意見,若擰公公覺得,應該自己去當司禮監掌印,又有何不可?說不一定你能創造一個奇蹟,長期保持聖眷不衰,如今陛下身邊最受信任的公公,怕不就是你擰公公了吧?」

    小擰子不再說什麼,他感覺到,現在自己已掉進沈溪和麗妃為他精心設置的陷阱中,有人想讓他這樣,又有人想讓他那樣,到底他應該做什麼,卻因為智計不足而難有決斷。

    他也明白,沈溪和麗妃都是智慧高深之人,從某種程度而言,沈溪的智慧應該比麗妃高,二人各有目的,所以在對他說一些事時,會根據自身利益對他進行誘導。

    「小人明白了。」

    小擰子說了一句,至於是否他真的明白了,又當別論。

    沈溪笑道:「既然擰公公有了決定,那我也算圓滿完成任務……擰公公若是沒別的事情,便請回吧,我也要休息了。」

    小擰子又顯得很緊張:「沈大人,小人自己的事情,就不勞煩您了,但陛下那邊……您可要多提醒一下,陛下在宣府停留太久時間,若長期不回朝的話,難免一些牛鬼蛇神會跳出來興風作浪,沈大人您現在凱旋回來,更該勸說陛下早日回京才是。」

    沈溪微笑著點了點頭,他不由思索小擰子說這番話是出於怎樣的考慮,是真的這麼想,由衷而發,還是說有人讓他這麼說。

    小擰子再道:「可能有人想挽留陛下在西北,如此可多得聖寵,但如此是要亂國啊……小人人微言輕,沒資格提醒陛下,只有沈大人可以名正言順以帝師的身份規勸。小人先告退,沈大人請安歇吧。」

    小擰子顯得十分恭謹,一路退到帳外,當帳簾重新合上上,沈溪臉上的笑容仍舊掛著。

    此時沈溪還在思索一些事。

    見到小擰子後,他能明顯感覺到皇帝身邊各方勢力繁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既合作又對抗……小擰子明擺著對麗妃有所提防,卻不能把話明白無誤說出來,只好用一些隱晦的方式提醒。

    「這小擰子,倒也算得上是朱家忠臣,就算暫時被麗妃收買,但他心中裝著的還是大明江山社稷,有這樣的人為大明謀劃,是禍是福?」

    沈溪對於小擰子不太好定性,如同他不好定義朝中很多人,諸如謝遷或者何鑑這些老臣,他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在匡扶大明,但其實有各自的利益糾葛在裡面,這些人說是維護朝綱,倒不如說是在維護一個穩定的君臣體系,換了別人當皇帝,他們照樣會這麼做。

    「玩政治的人,自然跟小擰子這樣一心為主人考慮的家奴不同,小擰子思考的不是朝堂得失,而是皇帝的得失,他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主人身上,所以皇帝重用身邊人,也是理所應當,就算劉瑾和張苑,說到底也不過是皇室豢養的一條狗,自家的狗做事能力再差,也知道看家護院,換個護院來守家總歸要防備一些。」

    沈溪心中突然多了幾分悲哀,「一旦我這個護院有籠絡人心的傾向,或許還不如主人家裡的一條狗,到時候在陛下心目中,我的地位恐怕連小擰子都不如……那才叫悲哀!朝野之事,說到底還是陛下在掌控,只是換了一種方式罷了。」

    ……

    ……

    次日天剛濛濛亮,沈溪便起床了。

    這一夜他闔眼的時間不到兩個時辰,起來後精神卻很好,匆匆用太監送來的洗臉帕和牙粉等物洗漱完畢,出了帳篷,小擰子已等候在外,不過這次小擰子代表的已不是自己,而是正德皇帝。

    小擰子換上一副刻板的笑容:「沈大人,陛下有請。」

    沈溪點了點頭,一伸手道:「勞煩擰公公在前引路。」

    朱厚照為何要召見,沈溪不知道,因為以沈溪猜想,這會兒狂歡一宿的皇帝應該呼呼大睡才對,否則昨天他也不會說要等到中午才能回城,朱厚照並不是個能早起的皇帝。

    等沈溪到了皇帳,見到朱厚照眼圈發黑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才知道朱厚照根本就沒睡下,所以也就不存在沒睡醒的問題。

    沈溪上前見禮,朱厚照一擺手:「你們退下吧,朕有話要單獨跟沈卿家說。」

    小擰子一聽連忙帶人退出帳篷,沈溪略微有些不適應,小皇帝居然會在大早晨請他到帳篷裡說事,真是稀奇。

    朱厚照道:「昨日那麼多大臣在場,朕想要跟先生說點兒貼己話什麼都不方便,所以趁著今天早晨人少,專門請先生過來說事,如此朕也能放心把手裡的事情交出去,朕有時候……也很累。」

    我呸,有沒有搞錯?你居然有臉說累?

    若你處理朝事累,那沒什麼,問題是你分明是吃喝玩樂累到快虛脫,哪裡有絲毫九五之尊的做派?

    沈溪心中嗤之以鼻,表面上卻一副恭敬之色:「陛下請說。」

    朱厚照輕嘆:「是這樣的,之前司禮監掌印張公公,因為犯下大錯被朕罰去守皇陵,不過朕覺得他做事倒還誠懇,至於延誤戰機之事,完全是朕所為,不怪他,就這麼加以懲罰,朕心難安……沈先生,對此你怎麼看?」

    沈溪沒料到,上來先為張苑求情開脫之人竟然會是皇帝本人,這件事來得太過突然,就算沈溪睿智,也需要思索其中潛在的利益糾葛。

    沈溪公事公辦地道:「內廷各職司不該由外臣摻和,微臣不敢隨便發表意見……陛下提及的都是親近信任之人,相信陛下心中自然有一桿秤,知道如何取捨。」

    朱厚照道:「朕只是想問問沈先生,你不怪朕之前做的那些錯誤決定吧?唉!朕讓先生深陷重圍,差點兒害得你回不來。」

    說到這裡,朱厚照還有一股強烈的自責心態,這跟之前他表現出的灑脫和無畏有天壤之別。昨日群臣面前,朱厚照表現出了帝王應有的風采,但現在卻開始反思起來。

    不過想想可以理解,皇帝需要面子,就算認錯,也只能在私下場合完成。

    沈溪笑了笑,寬慰道:「陛下,從整個戰局來說,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若非韃靼人覺得已將臣逼入絕境,他們不會傾盡全力一戰。早在出塞前,一切結果微臣都有考慮到,所帶兵器也是為了絕境中能殊死一搏。」

    沈溪把話說得很直接,其他讓朱厚照自己去想。

    朱厚照一臉苦澀:「沈先生,你不用安慰朕,朕知道自己做事魯莽,從整個戰場佈局來看,先生安排的一切都很合理,若非朕將延綏人馬調走,三邊應該能抽調足夠的兵馬馳援,這是朕的過錯……朕在這裡誠懇向先生賠禮道歉。」

    說著,朱厚照站起身來對沈溪深鞠一躬。

    沈溪趕緊上前相扶,「陛下這又何必呢?戰略層面的東西,沒有功過是非,只要最後結果是一場大勝,那就是好戰略,不是嗎?」

    朱厚照抬頭看著沈溪,點了點頭:「這話倒是公理。」

    沈溪再道:「所有戰局發展,都建立在一個因果關係上,之前制定的計畫再好,也要面對韃靼人避而不戰的情況,讓大明軍隊在草原上搜尋韃靼人蹤跡,顯然是強人所難,那現在取得的戰果,就是最圓滿的,從某種程度而言,這一切都是陛下的功勞。」

    朱厚照搖頭苦笑:「也就先生會如此安慰朕……這麼說來,先生真不責怪朕?」

    沈溪笑道:「怎會怪責?這一戰也算酣暢淋漓,微臣發現,若不到絕境,微臣真不知道該怎麼打仗,破釜沉舟背水一戰,這才將軍中將士的潛能激發出來,進而取得大捷。陛下沒必要自責。」

    朱厚照滿意地點了點頭:「那這件事就此揭過……說說張苑的事情吧,沈先生有何看法?」

    沈溪繼續笑著搖頭:「說過不摻和意見,微臣定當做到。關於陛下身邊人的調用,理應由陛下自行決定,微臣不敢僭越,請陛下明鑑!」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4-9 04:40
第二二七七章 選拔

    聽了沈溪的話後,朱厚照略微有些失望:「朕其實已經想到先生可能不想出主意,或許如同古人所說那樣,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如今似乎到了朕清算功臣的時候,所以先生對朕有所防備吧?」

    這麼直白的話,讓沈溪多少有些難以接受。

    就算身為皇帝,你能理解這裡面蘊含的深層次東西,也不該直接說出來吧?

    這會讓君臣間處在一個非常尷尬的境地上!

    朱厚照繼續說道:「不過朕對先生卻始終抱以誠心,不僅不會冷落功臣,反倒會越發重用!不管其他人怎麼說,至少朕認為先生對朕忠心耿耿,朕也視先生為股肱,大明少不了先生這樣的棟樑之才……所以,先生有什麼意見的話只管提出來,只要有理有據,朕一概答應。」

    沈溪心想:「既然你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那我也就對你實話實說。」

    沈溪抱拳道:「微臣並不怕陛下猜忌,臣所做一切,均是為大明繁盛昌盛考慮,對陛下更是絕無二心……不過有些事始終要避忌一下,微臣只是兵部尚書,涉及軍機,陛下提問,微臣回答自然是責無旁貸,但若涉及朝廷決策,甚至是司禮監掌印這樣關鍵的職務,微臣不敢建言。若微臣說三道四,朝中大臣定會加以非議……人言可畏啊!」

    朱厚照聽到這裡,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露出恍然之色:「原來先生是怕大臣們隨便亂說話啊!」

    沈溪搖頭:「正所謂在其位謀其政,若微臣僭越做一些不屬職司範圍內的事情,陛下或許覺得很合適,但難免會有人妄議;再者司禮監掌印乃內相,雖位高權重,但說到底不過是陛下家奴,只能靠陛下喜好來挑選定奪。」

    「臣對陛下身邊這幫近侍的能力和秉性並不瞭解,倉促建言除了幫倒忙,日後還會被人指責,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陛下如何能讓臣摻和進去呢?」

    朱厚照想了下,突然笑出聲來,也不知道是想到什麼事情,居然樂成這樣。

    看著沈溪疑惑的眼神,朱厚照說道:「原來先生也不是無所不能,還是怕人說閒話……不過先生儘管放心,只要朕在一天,絕對不會容許他人對先生說三道四,他們想挑唆朕跟先生的關係,純屬痴心妄想,朕絕不容許!」

    沈溪心想,你現在是這麼說,可當涉及君臣利益之爭就不會這麼想了,當初你對劉瑾的縱容已到極端的地步,最後結果如何?你還不是下旨將劉瑾殺了?

    皇帝稱孤道寡,怎麼可能允許有人威脅到皇權穩固?你現在明白籠絡人心的重要性,所以對我百般安撫,誰知道將來如何?

    沈溪行禮:「多謝陛下抬愛,但微臣的確不應在這種事情上提意見。若陛下心中已有定案,大可不必問人,完全可以自行決斷,到底在司禮監掌印人選上,陛下心中這桿秤,要比他人重要許多。」

    如同之前對小擰子的建議一樣,沈溪提出的意見也是讓朱厚照根據自己的本心做出決定,不要受外界干擾,這樣就算以後出了問題,你這個皇帝也不能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

    我給你舉薦能幹的人,你也不會感謝我,但若我舉薦的人沒有能力,或者將來得罪你,你必定會怪罪於我,說不定還會把此人當作我安排在你身邊,專門用來監視你的。

    在坐擁天下的皇帝面前,沈溪只能儘量表現出一種中立的態度,既不會為了逢迎朱厚照故意委屈自己,為日後埋下隱患,也不會故意跟皇帝唱反調騙廷杖,那沒有任何益處。當皇帝問策時,他也儘可能做到中庸,不偏不倚。

    本來沈溪很反對這種態度,但到了他現在的地位,不得不做出一些改變,一切便在於他已位極人臣,不可能再拿以前那種激進的態度處理事情,他的政治抱負已一定程度上實現,若再劍走偏鋒,那將會讓自己成為朝野公敵。

    朱厚照想了很久,還是不能做出決斷,悶悶不樂道:「朕覺得,把張苑這麼調走,對他太不公平,但若讓他重新回來當司禮監掌印,又顯得朕出爾反爾,有損威嚴……朕現在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所以事情便一直拖著,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

    沈溪詫異地問道:「宮內各職司太監,總歸有能力卓著之人,為何陛下卻說沒有合適人選呢?」

    朱厚照嘆道:「先生或許不知,目前司禮監一共兩位秉筆太監,分別是戴義和高鳳,二人老邁昏聵,根本沒有獨自決斷的能力,他們的年歲比張苑還大,現在年輕的降罪,讓老人頂上來,明顯不符常理。朕年輕有為,不想重用那些老眼昏花的無能之輩。」

    沈溪微微點頭,心想:「這小子自己平時不務正業,卻依然有一定理想和抱負,或許只是因為孩子心性,童年時壓抑太久了,想多玩幾年。但對於朝廷人事任免,尤其關係到皇權穩定的司禮監掌印人選,卻有自己的主見。」

    朱厚照又道:「那些年輕的太監,有能力的更少,再加上這些人本身地位不高,讓他們直接躍升到司禮監掌印的位置上,名不正言不順,怎會讓朝野信服?所以朕很為難,一直在想該由誰來充任這個位置,卻找不到合適人選……朕很為難啊。」

    沈溪道:「陛下根本不必糾結,司禮監的情況跟朝廷職司衙門不同,官員任免或許有其固定流程,但依然可以通過陛下直接任免,至於司禮監……陛下可以讓中意的人上去試試,若順眼的話,就讓他繼續當著,若不行便更換人選,陛下以為如何?」

    雖然沈溪是在提意見,卻巧妙避開敏感的人選問題,只是提出一種選拔人的方式方法,至於皇帝最後用誰,跟他沈溪無關。

    沈溪的意思是,我告訴你如何用人,你把自己覺得合適的人提拔起來試一試,誰本事高用誰,而不是光靠腦子去想。

    實踐出真知!

    在沈溪看來,他提議的東西簡單實用,非常好理解,但在這個時代的人聽來,卻不免覺得過於兒戲,朱厚照聽到後便驚訝地問道:「難道司禮監掌印也可以讓人試一試?這麼做……是否有些……太不慎重了?」

    沈溪道:「有些事未必需要公開,陛下可以私下裡檢驗他們的能力,諸如同樣的奏疏,讓不同的人去審核,讓他們把自己的處理意見交到陛下手裡,誰處置得好就用誰,用他們的實際表現來判斷誰做事更穩妥可靠。」

    朱厚照顯得很為難:「就算這些人有能力,但人品和忠心不夠也不行啊,畢竟司禮監掌印不只是幫朕處理奏疏那麼簡單。」

    沈溪笑著說道:「陛下要檢測他們的綜合能力,還有忠心程度,不妨把所有事情都交給他們去處理,暗中默默觀察,考核完全可以在私下進行,陛下不用對朝廷公開,如此就算有些比較特殊的要求,大臣們也不知道,一切都在陛下掌控內。」

    沈溪說的事情,聽起來合情合理,還讓朱厚照從中看到了一些好玩的要素。

    以前選拔司禮監掌印的流程太過俗套,現在玩新鮮的,讓幾個太監去競爭,他這個皇帝來當裁判,如此一來那些競爭者就會爭相表現,而最大的得益者就是皇帝,他還能在這種比試中找到樂趣。

    朱厚照仔細思索後,臉上滿是開心的笑容,向沈溪豎起了大拇指:「還是沈先生的主意高明,朕先不定誰來當司禮監掌印,給他們一個表演的舞台,讓他們儘量表現自己,從各方面證明自己有本事。哈哈,朕之前怎麼沒想到?」

    沈溪心想:「也就是你了,換其他任何一個皇帝都不會答應這麼荒唐的建議,你卻把這種事當成寶貝。

    朱厚照又看著沈溪:「沈先生,讓朕一個人來做決定,或許在某些方面會出現不公允的情況,既然此議是由沈先生提出,那就由先生跟朕一起當裁判如何?」

    沈溪趕緊推辭:「微臣可沒有如此權力。」

    朱厚照哀求道:「朕說沈先生有,那就是有,請放心,這件事先生只是提意見,最終決定權在朕身上,這樣朕不會當先生干涉朕的私事,旁人也不會說三道四……先生,您就答應下來吧,如此朕才好做決定。」

    沈溪見朱厚照態度堅決,一雙望向自己的小眼睛裡滿是熱切的光芒,只得無奈地點了點頭:

    「既然陛下執意讓微臣參與其中,那微臣便盡一點綿薄之力,但陛下務必記得,微臣的意見並不會決定誰來當司禮監掌印,最終的決定權在陛下身上。」

    「哈哈,好,就這麼辦,如此一來事情就有趣了,朕回頭就付諸實施,在張家口堡內向內廷諸太監公佈這個消息!」朱厚照道。

    從朱厚照的話中,沈溪可以判斷出皇帝短時間內還不想回京,這跟大多數人朝臣的預期不符,他眼珠骨碌碌一轉,再次建言道:

    「既然陛下有意提供一個公開公正的比試舞台,就該適當擴大一下選拔面,微臣的建議是將一些有能力的太監調回京城,比試便從京城正式開始,如此也好考察這些人在朝野的人脈,還有他們臨機處置事情的能力。」

    「要是放在張家口這中荒涼偏僻之地比試,對於那些在宣府缺少交際的太監來說,太吃虧了。」

    朱厚照認真想了下,最後點頭:「沈先生說得很有道理,要先建立一個公平公正的比試環境,才好選拔人才,而京城最合適不過。既如此,那返回關內後咱們得盡快動身回京,比試就放在京城進行!」

    跟沈溪一番對話,朱厚照終於找到解開心結的方法,並且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既能找到合適的人幫自己做事,還能讓自己在選拔過程中好好樂呵一下,這種新鮮的選拔方式對朱厚照來說非常好玩,打從心底裡感到高興。

    君臣二人隨後又交談了一會兒,朱厚照終於感到疲倦了,不斷打呵欠,沈溪識趣地起身告退。

    沈溪離開朱厚照的皇帳,回到自己的帳篷內,他知道當天朱厚照不會很早起身回張家口堡,很可能要拖到午後才動身,這段時間他正好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而在另外一處帳篷內,麗妃剛睡醒,從小擰子口中得知朱厚照召見沈溪及沈溪提出建議的事情。

    麗妃驚訝地問道:「此事當真?你是如何得知的?」

    小擰子道:「是陛下對奴婢說的,陛下歇下前,專門問過奴婢,是否有司禮監掌印的合適人選……聽陛下的意思,沈大人建議宮中所有有志於司禮監掌印之位的職司太監都報名參加選拔,誰做事能力強,誰就能登上高位,連戴公公和高公公也會參與其中。」

    麗妃咬牙切齒道:「好個沈之厚,一邊說自己不摻和進來,一邊卻暗中給陛下出謀劃策,他這招事前誰能料到?雖沒有添加主觀意見,卻讓整件事完全掌控在他手中,最後的決定權怕也在他手上吧?」

    小擰子仔細想了下,連忙道:「好像是由陛下來做決定。」

    「哼哼,你還真相信由陛下決定?既然沈之厚答應參與進來,那他的意見就非常重要,而且既然是他提議選拔,那在一些評選項目上,難道他不會提出一些考核標準?死的都能被他說活,陛下被他蠱惑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麗妃非常生氣。

    小擰子稍微思索一下,不由點了點頭,顯然是同意了麗妃的說法。

    麗妃打量小擰子:「你昨夜應該去見過沈之厚,對吧?你跟他到底說了什麼?他是否跟你提前打過招呼?」

    「娘娘,奴婢可沒有被沈大人蠱惑,沈大人對奴婢非常防備,根本沒做任何承諾和提議,這件事更是聞所未聞,要不是陛下提及,奴婢還被蒙在鼓裡呢。」小擰子心裡發虛,目光迴避,低下頭說道。

    麗妃板著臉喝問:「他當真什麼都沒說?還是你覺得有些事能瞞住本宮?」

    小擰子苦著臉道:「娘娘,奴婢可不敢欺瞞您,其實……今天能知道這些消息,還是因為奴婢在皇帳外面偷聽了一下,奴婢不敢靠得太近,只是湊合著聽了幾耳朵,之後陛下雖對奴婢提過這件事,卻語焉不詳,全靠自己腦補才知道其中內情,奴婢從無隱瞞娘娘之心。至於昨夜,沈大人表現出一副高高在上生人莫近的模樣,連句中肯的話都沒有,只說自己不會幹涉選拔司禮監掌印。」

    小擰子有些心虛,但此時說話卻多了幾分底氣,在他看來,沈溪提議讓各職司太監參與競選,對他來說並非壞事,如此一來主動權就掌握在了他手上,可以自行決定該如何調用資源。

    前來見麗妃前,小擰子先去見過臧賢,臧賢認為沈溪這一招相當高明,等於是在變相幫忙,有助於小擰子掌控局勢。

    麗妃對小擰子的態度有幾分惱火,黑著臉道:「小擰子,你可真有本事,若論現在陛下跟前誰辦事能力最強,舍你小擰子還有何人?你來當司禮監掌印,怕是十拿九穩吧?」

    小擰子心想:「麗妃果然沒安好心,還是想推我當司禮監掌印,就像沈大人說的那樣,想把我推出來當槍使,我還不如把手頭的資源交給別人,這樣就能控制他人幫我做事,至於李興……並不是什麼好人選。」

    小擰子道:「娘娘,奴婢是否出任司禮監掌印,不是還得聽從您的安排嗎?而且奴婢未必能選上……據奴婢所知,陛下好像對降罪張公公之事耿耿於懷,似乎很後悔,想要重新把張公公調到身邊來……若張公公也參與這次選拔,奴婢怕不是他的對手。」

    「你怕他?」

    麗妃冷笑不已,「你分明是在轉移話題!連張苑最得意的心腹幕僚臧賢現在都為你所用,你還擔心張苑作甚?」

    小擰子道:「張公公到底當過司禮監掌印,手頭資源很多,而且沈大人很可能會站在他一邊。沈大人不肯幫奴婢,並不意味著沈大人不會幫其他人。奴婢以前幫沈大人做過事,但此番重逢,他對奴婢沒有任何安排,奴婢似乎已經失去他的信任。」

    為了寬麗妃的心,小擰子儘可能說把自己說得可憐些,之前他闡述的有些內容的確存在虛假部分,但現在所說基本都是內心真實所想,如此一來他的話就顯得非常真摯,讓麗妃無從懷疑。

    麗妃臉色依然很難看,半晌後才頹然地一擺手:「總歸這次主動權已不在本宮和你手上,就算你有本事能得到陛下欣賞,但也無法完成沈之厚和陛下設置的考驗,而且若沈之厚有意將你拉下馬來,你再有本事也無從表現,光是他一票否決,你就沒資格當上司禮監掌印。」

    本是威脅的話,小擰子聽到後卻不以為然,暗忖:「我還不想當呢,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我做陛下身邊最受寵的近侍,遠比當司禮監太監穩定多了,沈大人其實沒說錯。」

    因為小擰子很敬重沈溪,再加上麗妃言行不一,處理事情太過自私自利,讓小擰子成功受沈溪挑撥,跟麗妃不再是一條心,甚至於麗妃說的話,也不自覺被小擰子排斥。

    只是小擰子不敢跟麗妃公開撕破臉,表面上唯唯諾諾,心底卻在思考怎麼做才對自己最有利。

    麗妃可不知道小擰子心中盤算,繼續道:「沈之厚居心叵測,若你被他蠱惑,日後必會被其所挾,那時就算當上司禮監掌印,也是替沈之厚做事。」

    小擰子又在腹誹:「就算我聽你的,也是幫你做事,其實結果一樣,總歸是屈居人下……反倒我最在意的陛下聖寵,沈大人不會加以干涉,因為沈大人是外臣,得靠我來籠絡皇宮和豹房的人,還得經我之手來跟陛下接洽……沈大人果然深謀遠慮。」

    一旦一個人心中有了偏見,即便麗妃言之有理,也不會得到小擰子認同。

    麗妃繼續道:「小擰子,這次怎麼都得由你來爭奪司禮監掌印之位……如此方為解決當前困境的最佳方式,不知你是否有信心?」

    小擰子道:「以前或許有一些,但現在沈大人回來,奴婢一點兒信心都沒有,求娘娘您指點!」

    麗妃以為自己順利控制住了小擰子,滿意地道:「那好,接下來你應選司禮監掌印之事,就聽從本宮安排,本宮會加以指點,讓你順利當上司禮監掌印,平時本宮也會在陛下跟前多提你的好處。」

    「這將是你揚名立萬的好機會,將來幾年甚至幾十年,朝堂很可能都由你來控制,那時你就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

    顯然麗妃高估了小擰子的野心,就算小擰子的確有執掌權柄的心思,卻遠沒到要權傾朝野的地步。

    一切便在於小擰子這個人見識不高,小富即安,若非朱厚照寵幸,根本沒機會在紛繁複雜的皇宮中立足,而小擰子對沈溪非常敬佩,變相也就是畏懼,他不認為自己能在跟沈溪為代表的朝臣的鬥爭中取得勝利。

    小擰子心想:「我根本鬥不過沈大人!不過其他,就說能力就遠不及劉瑾,就連劉瑾都死得那麼慘,若我跟沈大人相鬥,我估計死得更快、更慘,麗妃分明是想讓我去當炮灰,沈大人或許早就看穿這一點,所以才會出言點醒,臧賢也說了,沈大人是在間接幫我,我可不能被麗妃蠱惑!」

    雖然心裡有了定案,但小擰子嘴上還是恭敬道:「奴婢一切都聽娘娘吩咐行事。」

    ……

    ……

    小擰子離開後,麗妃仍舊很生悶氣。

    她拳頭握得緊緊的,猛地一拳砸到身邊的桌子上,「砰」地一聲,發出巨大的悶響,白皙的手背上多了一道血痕,她也毫不在意。

    「沈之厚太可怕了,這個人老謀深算,行事總出人意表。若他堅持不肯跟我合作,那我根本鬥不過他,我這一輩子可能都要活在他的陰影下。」

    麗妃心中非常懊惱,「他改變了我的人生,讓我遭受那麼多的苦難,我還願意幫他,讓他的孩子當上太子和未來的皇帝,他有什麼理由不幫我?難道他自己想當皇帝?」

    麗妃對於當前面臨的困境難以接受,原本她以為沈溪能分清利害關係,不管從哪個方面看都該出手幫她才對。

    最後她發狠地自言自語:「沈之厚,你選擇跟我作對,我也不會就此認輸,我不信你毫無弱點,一個張苑就足夠你喝一壺的,這件事你以為可以瞞過天下人?哼,我偏偏要讓這個醜聞鬧得世人皆知,看你怎麼應付!」

    「到那個時候,就算陛下再信任你,也會對你的建議產生質疑,你想得到陛下的完全信任,純屬痴心妄想!」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4-10 04:37
第二二七八章 省略的儀式

    儘管朱厚照暫時沒把選拔司禮監掌印太監的事情公佈,不過很多人已提前得到風聲,至於獲得消息的渠道,讓人非常費解,照理除了少數幾人知道,旁人對此事應一無所知才對。

    但突然間,好像朱厚照身邊人都知道這件事,關心的除了戴義和高鳳兩個司禮監秉筆太監外,還有之前苦心經營關係且對司禮監掌印之位志在必得的李興。

    李興得知這個消息,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不過很快就知道,這件事的始作俑者竟然是沈溪。

    「陛下召見沈大人,談話都屬機密,連擰公公都沒機會探聽,怎麼可能會傳到外面來?」李興感覺這件事非比尋常。

    李興有些亂了手腳,目前唯一能求助的似乎只有小擰子。

    臨近中午,距離朱厚照既定回城時間已經很近了,營地內很多帳篷都已拔起,將士們開始做回城準備。

    不過此時正德皇帝還沒有露面,小擰子則在忙碌指揮調度。

    等了許久,一直到小擰子把手頭事情處理完,李興才過去行禮:「擰公公,小的有事求教。」

    旁邊本來有小羅子等太監侍候,小擰子側頭看了一眼,這些人都趕緊將目光避開。

    小擰子道:「那借一步說話吧。」

    隨即小擰子帶著李興到旁邊一處帳篷,見周圍沒人才道:「李公公,你何事如此著急?」

    李興憂鬱地道:「小的聽到一個消息,說是陛下要在各職司太監中選拔司禮監掌印,擰公公可知此事?」

    小擰子皺眉:「你的消息怎麼比咱家還要靈通……誰洩露這個消息給你的?」

    李興驚訝地問道:「難道擰公公不知?小的只是聽到身邊有人傳言,並不清楚是誰放出的風聲,料想是別有用心之人。這不,小的特意過來跟擰公公您探個風聲,畢竟這世上最瞭解陛下之人,怕只有擰公公您了。」

    小擰子一擺手:「這種話可別亂說,咱家當不起你扣的這頂帽子……其實咱家也收到一些風聲,但具體情況如何,還不知道,或許是有心人放出消息來,故意引起我們這幫陛下身邊近臣的矛盾。」

    李興道:「那擰公公您的態度呢?」

    小擰子忍不住看了李興一眼,李興本來滿是期冀的目光不自覺躲避開來,小擰子突然明白什麼,當即道:「咱家倒想知道你李公公的態度……李公公是否對司禮監掌印之位志在必得?」

    這說話的態度,儼然如早上麗妃質問小擰子,這讓李興很為難,在心底組織了下語言才表態:「小的願意聽從擰公公調遣。」

    小擰子皺眉,心想:「李興如此圓滑,並不適合充當我的傀儡,若他出任司禮監掌印,不知道會腳踏幾條船……嗯,這種人趁早放棄為好,不過讓誰頂上來,這倒是個問題。」

    小擰子對李興已產生極大的不信任,不過他沒表現出來,道:「李公公,之前咱家願意全力支持你當司禮監掌印,不過咱家終歸能力有限,最多是在陛下面前提及和誇讚,但現在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已不取決於咱家是否支持,而是看陛下如何抉擇,一切取決於個人能力高低……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李興聽出小擰子言語中的疏離,為難地道:「小人能力遠不如擰公公您,若您老人家要參選,那就沒小的什麼事了……請問擰公公是否要親自下場呢?」

    小擰子皺眉道:「本來咱家不打算出來丟人現眼的,但問題是陛下要咱家試試,還有,宮裡有貴人也想讓咱家參選,你說咱家該如何是好?」

    李興本來以為小擰子不會趟這趟渾水,但聽到這番話後,心裡不由發慌,因為現在誰都知道朱厚照身邊最得寵的太監就是小擰子,而小擰子最近幫朱厚照辦的幾件事,基本都是司禮監掌印做的事情,而且做得還很不錯。

    因為話已經說出去了,李興只能硬著頭皮道:「若擰公公您想當司禮監掌印,小的不敢跟您老爭,只能自動放棄。」

    小擰子搖頭嘆道:「現在說這些太早,咱家出不出來爭還不一定呢……咱家只是想在陛下跟前做個不管事的小太監,你們該爭還是要去爭,咱家只想當個普通人……很多事情咱家也是身不由己,只能儘量把機會留給你,連一些人脈關係也會交到你手裡,讓你有機會在陛下面前好好表現。」

    若是以前小擰子說這話,李興會無條件相信,但現在明擺著小擰子有上位的機會,他不相信小擰子會不動心。

    「是,小的謝過擰公公抬愛。」

    李興儘管牢騷滿懷,依然恭敬行禮。

    小擰子又嘆了口氣,「有傳言說,陛下會跟沈大人一起決定司禮監掌印歸屬,不知李公公有沒有沈大人那邊的關係?」

    「呃?」

    李興一怔,隨即想到自己跟沈溪間並無多少交集,自己似乎很難得到沈溪的支持。

    小擰子道:「多去走動一下,若只想跟皇親國戚打好關係,肯定當不上司禮監掌印,陛下非常忌諱這些事……你李公公是聰明人,怎麼總做糊塗事呢?」

    李興身體一震,隨即想到,應該是自己跟京城那些達官顯貴暗中走動的事情被小擰子知曉,然後出言點醒他。

    「是,是!」

    李興感到一陣恐懼,自己的底牌被人看穿,還覥著臉來求小擰子幫忙,這跟吃裡扒外沒什麼區別。

    「好自為之吧!」

    小擰子拍了拍李興的肩膀,「咱家願意相信你,但你也別讓咱家失望!」

    ……

    ……

    一上午時間,關於朱厚照會公開選拔司禮監掌印之事鬧得滿城風雨,到處都在議論。

    沈溪醒來時已過中午,但他並不著急,因為他很清楚,朱厚照沒有睡醒,回城時間估計會向後拖延許久。

    等出了帳篷,沈溪發現外圍營帳基本已撤走,於是選了個開闊地駐足欣賞。還別說,這張家口外景色不錯,今天風和日麗,藍天白雲下綠草茵茵,圍繞營地的潺潺小溪閃爍著金光,就像世外桃源般讓人沉醉。

    「大人,陛下還沒醒來,您看是否要去面聖?」

    一名太監走了過來,卻是小羅子。

    沈溪看了小羅子一眼,微笑著說道:「這位公公,你似乎想安排本官做事?」

    對於小擰子,沈溪客氣有加,但對於其他太監卻缺乏足夠的尊重,尤其知道小羅子的來歷,很清楚麗妃不會善罷甘休,正在想方設法給自己設套。

    小羅子嚇得趕緊後退兩步,低頭道:「小人不敢。」

    沈溪冷聲道:「陛下休息到幾時,自有陛下定奪,本官豈能貿然打擾?本官準備在營地內走走。」

    小羅子非常機靈,看出沈溪對他的態度不善後,緊忙避開,再也不敢在附近晃悠。

    沈溪身邊只有幾名太監跟隨,一個侍衛都沒有,不過他沒有擔心安保會出問題,因為營地周邊有大批錦衣衛,甚至外圍還有他的人巡邏,可說整個營區固若金湯,除非內部有人對他不利。

    「沈大人真是好心情。」

    就在沈溪閒庭信步時,有人過來打招呼。

    這次前來拜訪的是錦衣衛指揮使錢寧,平時錢寧跟沈溪的交流不多,但二人算得上是老相識。

    沈溪看著錢寧,因錦衣衛從某種程度來說算是兵部下轄部門,錢寧這個指揮使主動過來向沈溪行禮:「卑職見過沈尚書。」

    沈溪擺手:「原來是錢指揮使,近來可安好?」

    錢寧答非所問:「卑職已準備好鑾駕回城事宜,但陛下尚未起榻,只能耐心等候,看到沈大人在此,便過來打聲招呼。」

    雙方說話都很客氣。

    錢寧沒膽量挑戰沈溪的權威,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沈溪在朝中的地位都遠在他之上,而且朱厚照明顯更信任沈溪。

    最重要的是,沈溪控制著目前明軍最精銳的一路人馬,這路人馬踏平草原,凱旋而歸,實力有多強沒人敢想像。

    沈溪點頭:「錢指揮使有心了,若沒別的事情,本官繼續溜躂溜躂。」

    因為二人沒有共同語言,沈溪不想與錢寧多廢話。

    錢寧卻顯得很急切:「大人,卑職想跟您說一件事……卑職聽聞,陛下已決定在內監各職司太監中選拔一位公公執掌司禮監,且由大人參議?」

    沈溪笑了笑,不由對錢寧又低看幾分。

    眼前這位實在不是做大事的料,你一個錦衣衛指揮使,能有多大權力?居然跑到兵部尚書面前提問,你是覺得自己得到皇帝的寵幸,就可以蹬鼻子上臉?

    錢寧根本就沒資格跟沈溪談事,作為武將,哪怕有皇帝寵幸,也跟外戚張氏兄弟一樣,接觸不到核心權力,最多把部分軍權掌握手中。

    雖然從某種角度說,沈溪也算是軍方的人,但他是文官,處於官員的最高層,而錢寧自不量力來跟沈溪說選拔司禮監掌印之事,只能說明錢寧太過自負,以為自己一隻腳已經踏入核心權力層,缺乏最基本的政治覺悟。

    在沈溪看來,錢寧還不如張氏兄弟聰明。

    沈溪問道:「不知錢指揮使哪裡聽來的消息,還專程跑跟我這個外臣商議,是否合適?」

    錢寧稍微有些意外,驚訝地問道:「卑職來跟沈大人談事,並不為過,沈大人難道有什麼好隱瞞的嗎?」

    沈溪看著錢寧,覺得對方政治上天真得可怕,照理說這人在朱厚照跟前得寵,應該有一些覺悟才對,或許是平時朱厚照對他寵信太過,加上有大臣和管事太監見了他唯唯諾諾,讓他滋生出一種高傲的心態,以為可以在朝中呼風喚雨。

    沈溪道:「誰來做司禮監掌印,本官無權干涉,陛下也沒說過讓本官決斷,至於陛下如何決定人選,那不是外臣應該理會的事情,所以說,錢指揮使找錯人了。再者,這件事難道跟你錢指揮使有什麼關係嗎?」

    錢寧看著沈溪,神色多少有些尷尬,自己一門心思找沈溪商議「大事」,結果卻遭受冷遇,不由感覺一陣羞慚,但他還是厚著臉皮道:「確實跟卑職關係不大,但卑職覺得,誰來當司禮監掌印,對沈大人您,還有卑職都會產生較大影響,自然要盡力施加影響,防止自身利益受損……沈大人以為呢?」

    沈溪輕嘆:「無論這件事是否影響到你我利益,但為人臣子應該懂得基本的規矩,不該理會的事情,本官從不強行干涉,司禮監掌印人選並不涉及兵部事務,若錢指揮使對此在意的話,那抱歉,本官愛莫能助!」

    沈溪已把話說得很明白,不管你怎麼跟我提議,或者想跟我結盟,我都不會選擇你。

    江彬已出現,你錢寧的好日子眼看就要到頭了,原本你最大的憑靠就是皇帝的信任,但現在皇帝已不再寵信你,而我也寧可相信小擰子也不會信你,因為你錢寧是個兩面三刀的小人,誰會找一個從來沒有立場的人當盟友?

    錢寧卻不死心,道:「沈大人,您現在的利益已經受損了啊,無論誰當上司禮監掌印,都會將您視作眼中釘肉中刺。」

    沈溪微微一笑:「看起來,錢指揮使比本官都要著緊這件事,實在讓人費解,就算事情如錢指揮使說的那樣,跟你有多大關係?」

    沈溪最初還保留一定客氣,算是給足了錢寧面子,但說到後來沈溪已算翻臉,正如沈溪最初想的那樣,錢寧蹬鼻子上臉,你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就不該貿然摻和進來,鬧得好像朝廷上下都要跟你來合作。我能跟你說話,已算是給了面子,別給臉不要臉。

    「沈大人……」

    錢寧還想說什麼,卻被沈溪伸手打斷。

    沈溪道:「錢指揮使,做人要懂得分寸,若你實在不明白一些規矩,本官可以教你,陛下身邊盯著你的人那麼多,難道錢指揮使一點覺悟都沒有?若你真想幹涉司禮監掌印人選,也該去找那些公公,而不是找本官,本官在這件事上愛莫能助,所以你一開始便犯了個錯誤,找一個幫不到你的人商議。」

    錢寧臉色陰鬱,感覺非常尷尬,望向沈溪的目光中帶著一絲無奈。

    若換作旁人,他或許可以拿出皇帝近臣的派頭施加壓力,但眼前這位是沈溪,任何人都要給面子,他能跟沈溪說上話已不容易,若還不知進退,那就等於給自己臉上抹黑,也是為自己找不自在。

    「自便吧!」

    沈溪一擺手,「之後大軍便要回城,本官要盡情遊覽一番塞外美景,這裡就不奉陪了!告辭!」

    ……

    ……

    朱厚照醒來時,日頭已西斜,要不是外面兵馬已整頓好,朱厚照真有在城外再停留一天的打算。

    反正對他來說,走到哪裡都一樣,反正入夜後就吃喝玩樂,在城外反而有種新鮮刺激的感覺,回到城裡倒不那麼適應。

    小擰子提醒:「陛下,張家口堡那邊已有大批軍民等候迎接凱旋將士,天黑前應該趕回去,若在城外多停留,對您的安全也會形成威脅。」

    小擰子相對負責任,所說極為中肯。

    朱厚照有些不耐煩:「朕難道不知有危險?不過之前朕已說過,不要讓百姓夾道歡迎,怎麼還是找人來添亂?」

    心煩意亂下,朱厚照的脾氣不是很好,動輒呼喝。

    小擰子習以為常,恭敬地道:「是百姓自發組織出來迎接,張家口內百姓數量不是很多,基本都是軍戶家眷,若陛下實在不想讓人出來搗亂,奴婢這就派人回去通知一聲,驅散百姓。」

    朱厚照想了下,一擺手:「算了,朕並非不講情理,他們願意出來迎接由著他們,不過兵馬全要進城,需要不少時間,百姓夾道歡迎多少是個阻礙,一定要安排足夠的人手維持秩序,不然進城時不知道要堵多久!」

    見小擰子拿紙筆記錄下來,朱厚照又道:「對了,之前朕不是跟你說過要選拔司禮監掌印麼?回頭你去吹個風,主要是通知內監各管事太監,地方鎮守太監,還有監軍太監等等,最好把張永、谷大用也一併叫回京城,人越多越好,一起進行比試,朕想知道誰本事最大……小擰子,你要好好表現,若你在這次競選中脫穎而出,朕會讓你來當司禮監掌印,到那時你就可以揚眉吐氣了!哈哈!」

    在朱厚照看來,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根本不顧當事人的感受。

    小擰子心中一片膽怯,暗忖:「陛下這是要把多少人調回來比試?是否回頭張苑也可以借此復出?」

    朱厚照打了個哈欠:「既然時候不早,趕緊籌備回城事宜吧,朕回去時不騎馬了,乘坐鑾駕,可以在鑾駕裡好好休息!」

    本來朱厚照騎馬可以加快回城速度,畢竟進城早晚主要取決於朱厚照幾時抵達城塞下,現在朱厚照決定乘坐鑾駕,要走四十多里路,等於說到天黑時未必能回城,小擰子心裡自然越發著急。

    但現在朱厚照明擺著沒有改變心意的打算,小擰子只能趕緊去安排。

    出皇帳時小擰子心想:「陛下說要乘坐鑾駕,那就讓馬車走快點兒,或者可以讓部分人馬先回城,等陛下抵達城塞時,慶典可以照常舉行,就算天快黑了,問題也應該不大。」

    設想很美好,現實卻很骨感。

    等朱厚照鑾駕抵達張家口堡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這會兒城塞上下即便點燃篝火和火把,為大軍照明,但視線嚴重受阻,之前安排的慶典儀仗根本沒法體現出來。

    朱厚照在路上補了一覺,等他睡醒時,小擰子正跟著鑾駕馬車一路小跑。

    「小擰子,到張家口了嗎?」

    朱厚照從鑾駕上扒拉著簾子往下問道。

    小擰子本昏昏欲睡,聞言抬頭望著朱厚照:「陛下,快了,還有不到二里路,這不前方城塞在望了麼?」

    朱厚照回頭看了一眼:「沈先生呢?」

    小擰子道:「沈大人就在隊伍後面,是否將沈大人叫來?」

    朱厚照鬆了口氣:「有沈先生殿後,朕就放心了,趕緊進城,出來時感覺還好,怎麼回來時這麼累?唉,可能是平時朕缺乏運動吧!」

    小擰子心想:「您老人家總算知道自己平時不活動筋骨,身體缺乏足夠的鍛鍊,這不出城時還龍精虎猛,回來可就沒那麼好的精神了。」

    兵馬繼續向前,一應迎接儀式全都省了,到了城門口直接進城,一刻都沒有多留。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4-10 04:37
第二二七九章 提請

    朱厚照回城後非常睏倦,直接一頭紮進行在睡覺,任何事都不過問,一直到夜半三更才睡醒。

    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主要是因為朱厚照很久都沒出去遊玩了,接連兩天車馬顛簸,然後又是打獵,又是飲宴,人長時間處於興奮狀態,比起在行在胡鬧累得多,睡醒後仍舊覺得頭腦昏昏沉沉,手扶著腰,像是難以站穩。

    此時只有小擰子服侍在旁,見此情形趕忙過來攙扶。朱厚照緩了一會兒,這才簡單整理了一下衣衫,走到桌子前坐了下來,隨口道:「也不知怎麼搞的,朕的身體居然如此不濟,不過出塞兩天就覺得骨頭快散架似的……之前司馬真人說朕能活一萬歲,不想竟差到這樣,怎麼長生不老?」

    小擰子可不相信司馬真人的鬼話,但他不敢揭破,畢竟朱厚照還是非常推崇那個神棍的。

    朱厚照看了看窗外,隱隱聽到青蛙的鳴唱,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小擰子道:「回陛下,已過子時。」

    「哦。」

    朱厚照點了點頭,拿起茶壺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滿飲一杯後又問,「大臣們是否均已打道回府,沈先生那邊也歇下了吧?」

    小擰子有些為難:「回陛下,沈大人一直在行在外面等候,說是要見陛下,跟陛下說一些事。」

    「啊!?」

    朱厚照一愣,他怎麼也沒料到,沈溪居然會在行宮外苦苦等候,這下有些心慌意亂,手抖之下,杯子裡的茶水灑了出來,臉色變得極其難看,最後他稍微整理了下衣裝,道,「沈大人這麼晚還沒睡,是有什麼重要軍情稟報嗎?你也不去勸一下,有事可以明天再說嘛。」

    小擰子弓著腰,低頭道:「陛下平時沒這麼累,所以奴婢不知您何時能醒來,沈大人便一直在外等候。小人勸說過,但沒用。」

    如果換作旁人,朱厚照根本沒有召見的心思,甚至不會有人進來通稟,但請求覲見的對象是沈溪,朱厚照就有些為難了,大半夜的他不想見沈溪,因為知道一會見準沒好事,卻又無法迴避,老師來訪怎麼都得見上一見。

    朱厚照無奈地一揮手:「那就請沈先生進來,不過別說朕剛睡醒,就說朕……總之什麼都別說。」

    「是,陛下。」

    小擰子應了一聲,出去請沈溪。

    這邊朱厚照叫來太監,為他換上一身黃色盤領窄袖的常服,看上去非常威嚴,等沈溪進來時他已從屏風後出來,端坐於鎏金的龍椅上。

    一照面朱厚照就笑著問道:「沈先生為何不早些就寢?今天實在太累了,朕回來後……想早些休息,誰知道總被一些瑣事煩擾。」

    朱厚照在沈溪面前時,總喜歡裝模作樣,此時的他好像個做錯事撒謊,試圖矇混過關的孩子,他最怕被沈溪瞧不起,所以總是把自己表現得多麼勤政愛民。

    沈溪行禮:「微臣有要事跟陛下相商,本以為陛下忙完手裡的活計便能召見,是以一直在外等候。」

    朱厚照嘆道:「時過中秋,西北邊塞之地已寒氣襲人,尤其這大晚上的,沈先生就這麼在外等候,實在讓朕於心不忍……以後沈先生知道朕暫時沒時間召見的話,先回去歇著,並非每件事都需要第一時間跟朕說,還可以讓那些奴才轉告……小擰子,明白了嗎?」

    「是,陛下。」小擰子此時除了當應聲蟲,似乎其他都不會。

    朱厚照話說得很漂亮,沈溪心裡卻不以為然,只是微笑以對。

    朱厚照道:「先生有什麼要緊事,儘管說,是否知道巴圖蒙克和他兒子圖魯博羅特的下落,需要我們出兵攻打?若如此的話,朕願意跟先生一起領兵,再次深入草原。」

    到此時朱厚照還對征戰之事唸唸不忘,多少讓沈溪有些始料未及,他本以為朱厚照已倦怠這種鞍馬勞頓的從軍生涯,只顧著玩,區別只是哪裡玩而已。

    沈溪道:「微臣有一件事,想跟陛下奏明。」

    「說。」

    朱厚照果斷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沈溪奏請:「微臣想為出征將士早些爭取犒賞,雖然這麼做有僭越之嫌,但微臣希望用如此方式穩定軍心。」

    朱厚照突然打了個寒顫,似乎想到什麼,但在心中又馬上否定,側過頭驚訝地看著沈溪:

    「朕之前不是已答應過先生麼?不用急於一時吧?具體犒賞,完全可以等回到京城,甚至有功將士各自回到家鄉後再頒賞,畢竟官職爵祿朕已給他們兌現了。」

    沈溪道:「微臣手下兵馬,雖多為各地換防京城的地方軍隊,但經微臣操練已成百戰強兵,若就此令其回歸地方,未免有大材小用之嫌……微臣想來,將他們留在西北屯邊乃最佳選擇;再者,如今草原雖已平定,但巴圖蒙克和他的兒子圖魯博羅特依然健在,必須保證有一支足以威懾草原各部族的機動兵力在西北。」

    朱厚照想了下,微微點頭:「先生所言很有道理,這批將士到底是地方兵馬,之前駐紮京城周邊時經常跟京營起衝突,現在他們立下大功再到京城,肯定會跟京營起爭執,到時候不好應付。」

    沈溪點頭:「陛下所慮周到,微臣也有這方面的擔心。」

    朱厚照笑道:「沈先生一心為大明江山社稷著想,那朕就准了先生所奏,盡快論功行賞,把他們該得的犒賞一次性發下來,若西北地方存銀不足,就從戶部和內庫調撥,總歸讓有功將士得到他們應得的東西……至於他們的家眷,也可從各地調到西北,反正他們是軍戶,在哪裡當兵都一樣。」

    朱厚照思考得很全面,但他說的不符合現狀。

    沈溪之所以要把這支軍隊留在西北,一方面是讓西北邊疆保留一支快速打擊力量,但究其根本,卻是為了避免有人說他擁兵自重,他把兵馬留下來,那些非議他的人就要閉嘴,如此也能讓皇帝安心,畢竟一支如此強大的軍隊不受控制,會讓皇帝寢食難安。

    沈溪道:「陛下,江南繁華,若把將士親族全都遷居到西北來,豈非是要將他們集體發配充邊?這跟貶謫有何區別?」

    「啊?」

    朱厚照一愣,隨即點頭,本來把兵馬留在西北是權宜之計,現在非要把人家的家屬都遷徙過來,那跟整個家族一起發配有什麼差別?

    朱厚照慚愧地道:「還是先生想得周到,朕疏忽了,不如這件事就交給先生處置如何?反正事情到最後都由兵部定奪,朕就不多摻和了。」

    一旦遇到疑難問題,朱厚照解決不了,就會想辦法逃避……既然我不會處置,便把事情交給你們,我當甩手掌櫃即可。

    沈溪早就摸清楚了朱厚照的性格,當即道:「陛下既然信得過,那就由微臣來安排,這幾日便將事情處置妥當。」

    「哈哈!」

    朱厚照打了個哈哈,「先生應該沒別的事情了吧?時候不早,朕想早點兒休息。」

    沈溪看朱厚照的精神狀態,便知道他這是睡醒了,準備吃喝玩樂,哪裡需要休息!

    沈溪道:「微臣有一不情之請,望陛下恩准。」

    朱厚照笑道:「是關於你家族的事情吧?先生儘管說。」

    因為沈溪說「不情之請」,朱厚照以為先生要說私事,但沈溪怎麼可能在皇帝面前提家事,徑直道:「微臣希望,陛下法外開恩,讓謝閣老早些回京,處理政務。」

    聽到謝遷的名字,朱厚照臉色變得有些不好看了,皺眉道:「先生,朕自然知道謝閣老滯留延綏,但現在連朕都沒有回朝,不用那麼著急調他回京吧?謝閣老那個人有多頑固,難道先生不瞭解?讓他回京,並非什麼好事。」

    沈溪輕嘆:「以微臣所知,如今司禮監掌印太監空缺已久,且內閣首輔離朝已半年,各部跟司禮監分隔京師和張家口兩地,如此使得政令難以通達,朝廷積壓的奏疏數量必不在少數,如何能保證朝廷正常運作?」

    朱厚照臉色很不好看,他不愛聽這些勸諫的話,也就沈溪能在他面前說說,換作旁人他早就翻臉了。

    沈溪再道:「微臣希望,在正式選出司禮監掌印前,早些讓首輔大臣回京處理朝事,如此也能讓陛下省心,順便安天下臣民之心。本來微臣作為兵部尚書,不敢做言官之事,但既然知道了就責無旁貸。微臣跟謝閣老從無勾連,因朝事還多有牴觸,此番建言並無私心,一切都以大明江山社稷為重。」

    因為沈溪說話坦誠,甚至有低聲下氣求情的意思,讓朱厚照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朱厚照搖頭輕嘆:「本來朕想多留謝閣老在西北,讓他吃到教訓,不過既然沈先生求情,那朕就讓他回京,但若將來他再跟朕作對,朕不會輕饒,直接讓他回鄉養老……謝閣老平時老跟朕唱反調,看看,這場仗最後不是打勝了麼?想想戰前他怎麼說的,為了軍糧物資,朕和先生沒少跟他置氣吧?」

    說到這裡,朱厚照有些得意。

    在缺兵少糧的情況下,這場戰爭打贏了,而且是大獲全勝,大明自身的損失微乎其微。

    這種勝利,讓他豪情滿懷,對謝遷的惱火也就沒之前那麼旺盛,這也是沈溪在朱厚照面前為謝遷求情的根本原因。

    如果朱厚照在氣頭上,他跑來勸說適得其反,反而不如把事情延後。

    沈溪見朱厚照答應,行禮道:「多謝陛下恩准……希望陛下早些讓人傳旨延綏,令謝閣老回朝。」

    沈溪的提議,基本為朱厚照接受,全程態度和善,根本就沒仔細想過沈溪為何這麼做。

    隨後,沈溪沒有再打擾,他知道朱厚照接下來還有節目,對於這個荒唐的皇帝來說,一天的生活才開始。

    沈溪退下後,小擰子將熱茶遞過來,朱厚照喝了口茶,滿意地道:「沈先生就是負責,總為大明江山社稷考慮,居然不跟政敵計較,讓謝閣老早些回朝,這得多麼廣闊的胸襟才能做到?」

    換作以前,朱厚照身邊一定有人會提出非議,比如說沈溪這麼做別有用心,給朱厚照分析一堆,讓朱厚照對沈溪產生懷疑。

    但現在不同,張苑倒台,還有小擰子膽小怕事,讓朱厚照身邊沒人敢正面質疑沈溪的建議,哪怕沈溪做的事情不靠譜,也沒人會指出來,甚至就算張苑回來,也只能保持沉默,畢竟現在沈溪的地位跟以前大不相同。

    小擰子道:「陛下,時候不早,您是否繼續歇息?」

    朱厚照沒好氣地道:「朕又不是豬,需要睡那麼多覺嗎?剛才是有些睏倦,但現在基本緩過來了,朕想找點兒什麼事情做……難道你沒有提前安排節目?」

    小擰子被朱厚照打量,這才意識到,作為皇帝身邊最得寵的太監,他要做的只是提前把皇帝喜歡的事情安排好,讓朱厚照盡興,僅此而已。

    小擰子腦子靈活,稍微一想便趕緊道:「麗妃娘娘已為陛下做出安排,陛下先用膳,奴婢這就給您通傳。」

    朱厚照摸了摸肚子:「不說還不覺得,朕的確餓了,還是吃點兒東西墊墊肚子,不然一會兒喝酒的時候會很難受……記得讓麗妃準備好酒,最好是民間酒水,那些陳年佳釀朕都喝夠了,這回就嘗嘗外面的酒水,尤其是『花酒』是什麼滋味兒。」

    小擰子心裡直髮怵,陛下居然想喝「花酒」,雖然他知道此花酒非彼花酒,但基本證明朱厚照對於禁苑外的事情非常嚮往,回頭可能真要出去找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胡天黑地,但回頭又一想:

    「麗妃和江彬從哪裡找來那麼多女人?還不是從民間尋來的?民間有那麼多良家婦女甘願到陛下身邊過這種朝不慮夕的日子?或許這些女人,根本就是從秦樓楚館中找來的,只是送到陛下身邊前檢查過身體,沒什麼病症就送來了吧!」

    因為朱厚照對於少女不感興趣,使得那些為朱厚照安排節目的人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要從民間找尋多黃花閨女很不容易,但找普通女人,還不是一抓一大把?

    ……

    ……

    朱厚照一旦進入吃喝玩樂的狀態,就再難將他從中拉出來,所以酒席一開基本沒人去打擾他。

    麗妃跟朱厚照短暫相處,安排好一切便出來了。

    她消息一向靈通,現在皇帝身邊的人幾乎都在圍著她轉,很多消息可以第一時間傳到她耳中。

    這次帶來消息的仍舊是小擰子,小擰子將沈溪的建議全都告知麗妃,甚至把調謝遷回朝的事情也一併說了。

    麗妃恨恨地道:「他哪裡是寬宏大度,根本是別有用心,只是現在不知道他到底有何陰謀罷了!此人做事實在讓人難以琢磨!」

    小擰子笑道:「娘娘,其實這算是好事,總歸他沒有跟娘娘作對,故意在陛下跟前進讒言。只要沈大人跟我們井水不犯河水,那咱不就高枕無憂了麼?」

    「小擰子,你也太容易相信人了吧?沈之厚有說過不針對本宮麼?你現在競爭司禮監掌印之位,他都要橫插一槓子,若將來跟他起了衝突,你覺得他會手下留情?誰擋他的路,怕是下場都不那麼好看吧?」

    麗妃的話近乎一種威嚇,令小擰子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但小擰子這種應激反應基本上是裝出來的,這會兒他也學聰明了,麗妃說的話不可不信也不可盡信,因為這女人比起沈溪來陰險狡詐多了。

    你想讓我跟沈尚書產生矛盾和隔閡,我偏偏不如你所願!

    小擰子故意裝出一副緊張兮兮的模樣,顫抖著聲音問道:「那娘娘,咱該怎麼做?沈大人已回朝,現在陛下對他基本是言聽計從,他說什麼陛下都會贊同……陛下本來最厭惡謝閣老這樣說三道四的老臣,但現在為了沈大人也做出改變,還在奴婢面前誇讚沈大人寬宏大量!」

    麗妃眯著眼道:「看來陛下下一步,就是要把沈之厚高高捧起來,以後朝事可能不再交給司禮監處置,而是全部委託給沈之厚!」

    雖然麗妃所說有一定道理,那也只是外人聽來有這種可能,小擰子到底熟諳大明官場規矩,心想:

    「沈大人作為外臣,就算最後晉陞吏部尚書,那也只對朝中人事任免有話語權,至於朝中政務,就算不在司禮監手上,也是由各部自行決策,怎會輪到沈尚書一人決斷?麗妃說這話,不明擺著讓我防備沈大人,斧鑿的痕跡太嚴重了吧?」

    麗妃不知這會兒小擰子已生出二心,繼續道:「小擰子,若你想繼續爭司禮監掌印之位,就要學會幫陛下分憂解難,不單純在陛下平時生活上,更包括朝中事務,你平時多去向戴公公和高公公請教,司禮監目前有何棘手的事情,你回來跟本宮說,本宮給你想對策,你再去跟陛下提請,要不了多久陛下就會對你刮目相看!」

    小擰子先是一陣竊喜,因為覺得有人為自己出謀劃策是好事,而麗妃的頭腦又非常好使。

    不過隨即他便發現其中有問題,若司禮監的事情都由麗妃做主,雖然不是所有事情,但有了這開頭,那以後豈不是麗妃間接將司禮監批紅的權力控制在手上?那麗妃就等於半個宰相,可以根據自己的好惡來處理朝政。

    小擰子道:「娘娘,這麼做……怕是不那麼合適吧?」

    「怎麼不合適了?」

    麗妃自以為做事高明,以為小擰子想不通其中關節,就算想到也不敢對她說什麼,只能乖乖執行。

    她卻不知沈溪三言兩語,便把小擰子變成了中立派,就算現在沒有站在沈溪一邊,對麗妃卻產生隔閡,甚至許多事情小擰子更願意相信沈溪的判斷。

    小擰子沒辦法拒絕麗妃的提議,苦著臉道:「奴婢沒資格過問朝事,以前有什麼事,奴婢去跟陛下提請,陛下都會勃然大怒,認為奴婢只需伺候好他起居即可,其餘的不要管,還警告奴婢,若奴婢再胡言亂語,就下旨降罪。」

    麗妃眯眼打量小擰子,想知道小擰子是否在撒謊。

    「這小東西難道是指桑罵槐,提醒我不要干涉朝政?膽子倒不小!」

    麗妃可不是吃素的,雖然小擰子儘量避免露出馬腳,但他卻無法遮掩很多情況,麗妃眼睛雪亮,很快便發現其中貓膩,當即冷笑道:

    「小擰子,你不想問,但至少可以讓戴公公和高公公把那些疑難問題說出來,你稍微留點兒心,難道陛下回頭髮愁,問你對策,你目瞪口呆就體現出你的能力了?」

    「馬上陛下就要選拔司禮監掌印,難道你不提前做準備?你現在可佔著陛下聖寵,擁有得天獨厚的優勢,不好好利用好這層關係,若回頭讓別人選上司禮監掌印,到那時你就算想知道一些事,戴公公和高公公他們也不會對你坦誠!」

    雖然小擰子對麗妃抱有極大的戒心,但聽了這番話,心裡還是有所動搖。

    因為麗妃所言聽起來很有道理,能在司禮監掌印空缺、他在朱厚照跟前地位最高時,獲得一些資源,為何不好好把握?

    小擰子趕忙行禮:「奴婢明白了,稍後就去問戴公公和高公公!娘娘,可能要到天亮,奴婢才能見到他們,您不要太著急。」

    麗妃對小擰子不自覺地表現出來的疏離有些心煩,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揮手道:「去吧。」

    小擰子這才恭敬退下。

    這邊小擰子剛出門,麗妃臉色急轉直下,因為小擰子表現出來的心機,讓她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這種壓力主要來自於一種信任方面的危機感。

    「沈之厚回來前,所有人都對本宮唯命是從,小擰子不過去見了沈之厚一面,不知被沈之厚灌了什麼迷湯,居然敢對本宮所言產生質疑?」

    「這小擰子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他覺得以他的年歲和膽量,有本事獨自執掌朝政?哼哼!誰都想當劉瑾,但有幾人有劉瑾的膽量和氣魄?」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4-11 04:53
第二二八〇章 自私的做法

    雖然朱厚照在口外草原時有意早些動身回京,但回到張家口堡後,似乎拖延症又犯了,根本就沒向大臣說明幾時班師。

    陸完等人對回京之事最為迫切,因為京城那邊已多次來信問詢情況,在皇帝西行,司禮監掌印空缺和內閣首輔外調等情況下,朝廷的運轉已處於半停滯狀態,迫切需要鑾駕回京以維持朝堂穩定。

    八月十七,下午。

    王守仁拜見沈溪,詳細問詢回京事宜,同時也跟朱厚照下旨將平定草原兵馬暫留西北之事有關。

    「……如今陛下論功請賞,宣府庫存糧食和銀子怕不夠用,至於土地,只能下放到地方府縣代為解決;還有就是,將士得悉暫時無法歸鄉,恐軍心浮動,沈尚書需多加考慮,避免生出禍端……」

    王守仁等人怕出現不必要的兵亂。

    大戰結束,有功將士論功行賞的進度很慢,且朝廷將打了勝仗的功臣留在西北,會讓凱旋將士覺得朝廷對他們不信任,在短時間內無法衣錦還鄉見到家眷的情況下,難免出現不穩定因素。

    沈溪沒有評價這件事。

    除了極少數人,朝中根本不知這個決定本來就是沈溪本人向朱厚照提出的建議。

    朱厚照沒有向外界解釋他為何這麼做,總歸只是讓司禮監下達旨意,讓軍中將士配合,在落實上根本不多問。

    「若讓兵馬回京,恐怕會出現更大的麻煩,先如此安排吧。」沈溪的意見很簡單,遵照皇帝吩咐辦事即可,別的一律不要多想。

    王守仁見沈溪對此不上心,自覺地放棄這個話題,趕緊問出自己乃至朝中所有官員最關心的問題,「陛下幾時動身返京?」

    沈溪道:「暫時沒有消息,不過料想應該就這幾天吧……若能面聖的話,我會主動跟陛下提議,但陛下那邊的情況你們也應該知道,並非臣子一兩句話便能勸動,一切要看陛下心意如何。」

    皇帝驕縱任性,這一點朝廷上下都很清楚,這導致出現一個結果,很少有人敢上疏納諫,或者說就算納諫皇帝也未必採納,相反還會龍顏大怒,連謝遷這樣的老臣都避免不了貶謫充邊的命運,遑論一般大臣。

    雖然現在沈溪擁有一定話語權,但也僅限於對皇帝提出合理化建議,是否採納全看朱厚照心情。

    從根本上說,沈溪無法解決一些關鍵性問題。

    「唉!」

    王守仁嘆了口氣,「此戰對於西北民生影響極大,開年後到現在屯田基本廢止,宣大、三邊和偏關地界收成全無,現在只能補種白菜、蘿蔔和冬小麥,至少到明年夏收前都要靠大明其他地方補給糧食,在此期間九邊需要保持一個和平的環境,穩定民生,不能再輕動刀兵了。」

    這話,不像是下級對上級所說,更多是站在朋友的立場規勸,不讓沈溪繼續進行甚至擴大戰爭,維持眼前的局面就行。

    沈溪當然知道現在外界都把他跟皇帝緊密聯繫在一起,尤其那些反戰的大臣,始終對沈溪抱有成見,不會因為他領兵贏得一場輝煌的勝利就對他有所改觀。

    「嗯。」

    沈溪微微點頭,沒有多言。

    ……

    ……

    關於未來大明擴張方向,沈溪心中已有更好的安排。

    接下來幾年九邊基本會保持穩定,沈溪仔細思考過,如今草原上各大部族實力均嚴重受創,而且有了之前失敗的教訓,肯定大明軍隊一出塞,那些對大明抱有敵意的部族便會望風而逃,明軍深入大漠追擊並不現實,就算把戰爭縮小到只有一兩萬人出征的規模,也要耗費大量錢糧。

    這並非沈溪想要看到的一幕,一旦百姓生活出現問題,那就會有叛亂發生,進而引發戰火,堡壘很可能會從內部坍塌。

    沈溪這邊遇到的麻煩,遠不止皇帝何時回京。

    很快沈溪收到胡嵩躍等將領的來信,希望沈溪向朝廷上疏,讓他們可以早日回到家鄉,因為出征日久,屢屢打勝仗自視甚高的功臣們不希望留在西北這種苦寒之地,最好盡快歸鄉,跟家人團聚。

    胡嵩躍等人暫時沒法來見沈溪,因為全軍撤入張家口堡後,朱厚照第二天一大早便下旨將這支精銳兵馬調往宣府,名義上是撤到後方休整,其實是為了確保行在的絕對安全,下一步這支百戰百勝的雄師甚至會被打散,分別下放到九邊各地,對此沈溪基本採取了默認的態度。

    消息由雲柳帶來,作為沈溪情報系統負責人,她不在外放名單中,可以自由進出沈溪居所。

    雲柳把胡嵩躍等人反饋的情報告知沈溪:「……軍中引起強烈震動,甚至有部隊出現逃兵,這是戰場上都不曾出現的情況!」

    將士凱旋,急於衣錦還鄉,朝廷不放行不說,甚至還把他們調到三邊、偏頭關這種苦寒之地戍邊,這讓他們覺得自己是被發配了。

    連番大戰下來,沈溪軍中基本人人立功,但功勞也有大小之分,比如一個屢犯軍規的小兵封賞下來,不過就是個小旗或者總旗,朝廷賞賜的銀子不過幾十兩,而參與追擊韃靼人的官兵,只要頭腦稍微靈活點兒,歷次作戰從韃靼部落以及死屍上摸到的金銀珠寶價值起碼有幾百貫,在看不到回鄉希望的情況下,他們容易產生反抗情緒,進而出現私自潛逃的情況。

    沈溪苦笑道:「實際上留他們在西北的決定,是我向陛下提請的,他們應該恨的人是我!」

    雲柳沒感到多驚訝,看著沈溪道:「大人如此安排,想必是為長遠打算,不過以目前的情況看,軍中將士不太理解大人的苦心。」

    沈溪問道:「那你理解嗎?」

    雲柳低下頭,顯然不明白沈溪為何要把這些追隨他南征北戰的功臣留在西北,在她想來,可能是沈溪怕朝中人對他和麾下將士有所猜忌,主動選擇退讓,讓朝廷主要是朱厚照看到他對皇權沒有威脅。

    沈溪嘆道:「這支精銳留在西北,對北方草原部族將會是巨大的震懾,若需要打下一場仗,我隨時能將隊伍集結起來,而不是再從地方找一群新兵,重新訓練。我率領的人馬,必須要經歷過惡戰,有一種永不退縮的勇氣……培養這樣一支人馬不容易,遣散他們,損失最大的人是我!」

    雲柳訥訥道:「但大人可以將他們調到京城,這應該是軍中上下都希望看到的一幕。」

    「難道我會落人口實?」

    沈溪冷笑道,「這樣一路精銳兵馬調到京城,陛下或許會暫時容讓,但免不了一些人在陛下跟前說三道四,誰都明白兔死狗烹的道理,為何到了自己身上就會以為有例外?況且,京師繁華之地,有多少人能經受得住腐化拉攏?戰力到最後能留下多少?」

    「我留這些人馬在西北,除了讓他們修心養性勤加練兵保存實力外,更希望他們在仕途上能有大的進步,此番他們很多人都有機會出任千戶所千戶及以上的官員,甚至還有人可以出任衛指揮使,九邊兵馬本來就冠絕天下,他們這批種子撒下去,恐怕開花結果的不在少數,如此我也算有了嫡系兵馬。」

    「所以,留他們在西北,是我暫時能想到的最好辦法!」

    雲柳釋然地點了點頭,隨後又擔心地道:「關鍵問題是他們沒法歸鄉,暫時體會不了那種巨大的榮耀感。」

    沈溪搖了搖頭:「朝廷賜予的土地和田宅,可由地方官府具體落實,至於家眷,則可以送到九邊來團聚,他們的家族可以在家鄉享受榮光,這便足夠了。況且在西北戍邊幾年,他們中許多人還會陞官,甚至獨領一軍,那時回鄉豈不是更好?」

    雲柳這下沒話說了。

    正如沈溪說的那樣,一切都是綜合方方面面的情況作出的折中之選,這世界上從來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既想隨時調用這批人馬,還要滿足將士歸鄉之心,不可能兼顧。

    沈溪再道:「這幾天朝廷會把之前允諾的賞賜下發,不會有任何剋扣,如此也可讓他們安心。」

    「大人,就怕軍中將士知道這件事是大人一手促成,會心懷不滿。」雲柳擔憂地說道。

    沈溪道:「隨他們去吧,能解釋便解釋,你告訴他們這場戰爭暫時沒結束,要等年底才能陸續回鄉省親,這一條理由便足夠了!」

    ……

    ……

    軍中將士沒有接受沈溪派人送回的解釋。

    但他們沒權力反對,沈溪已盡力幫他們爭取犒賞,而且還放出風,告知他們來年可以回鄉,甚至妻兒可以接到西北來團聚,在西北還可以謀取更高的官職,這些都是他們希望看到的一幕。

    至於故鄉有什麼掛牽,朝廷會幫他們一併完成,這也算沈溪表現出的誠意。

    胡嵩躍等人一直想再見到沈溪,但因規矩在那兒擺著,始終沒有得到機會。

    八月十九,朝廷開始下發犒賞,大批銀兩和銅錢開始分發到有功將士手中,各種土地和田宅也由他們自行選擇,到底是在九邊置辦田地和屋宅,還是回鄉從地方官府領取,讓人好生為難,軍中洋溢著一種歡快的氣氛。

    到了這個時候,終於沒人在意幾時會被調到九邊各地了。

    「沈大人,您手段可真高明啊。」

    八月二十當天,監軍太監張永抵達張家口堡。

    張永和馬永成分成兩批走,馬永成墜在後面,張永則快馬在前,他們並非沈溪抵達張家口堡後才出發,而是知道沈溪回師的路線後,便先一步往這邊趕,卻沒法在沈溪回城那天趕到。

    張永登門後,說話的腔調十分古怪。

    也是張永心中窩火,沈溪大捷後再次領兵追擊韃靼殘兵深入草原,又立下潑天的大功,而他一直待在延綏,很可能功不抵過,事後被皇帝降罪。

    張永看向沈溪的目光充滿怪責,但沈溪卻嗤之以鼻。

    當初特意詢問過你的意見,是你自己死裡逃生後表現得極度貪生怕死,才會選擇留在延綏,結果現在兵馬在草原上連續打勝仗,還代表大明天子擁立新的草原大汗,你這邊覺得不甘心,又怕朝廷降罪,跑到我這裡來說三道四有何用?

    沈溪道:「張公公此話從何說起?本官何時用過手段?」

    張永四下看了看,確定沒人旁聽後,才湊近沈溪耳邊道:「你二次領兵進入草原前,就不能告訴咱家你要如何打接下來的戰事,讓咱家好有個心理準備,何至於現在回到張家口堡後膽顫心驚?」

    聽了張永的話,沈溪終於理解為何都說太監基本都是心理變態,一個個全站在自己的立場上考慮問題,簡直是蠻不講理。

    本來沈溪還以為張永可能會說凱旋大軍暫時留駐九邊的事情,現在才知道,原來張永純碎就是為了他自身的利益而來,並非是指桑罵槐,旁敲側擊。

    沈溪笑了笑:「本官當時沒對張公公你說嗎?還是說你張公公當時根本就不想知道……榆溪之戰結束,本官立馬領兵追擊,當時情況複雜多變,本官又不是神仙,誰能想到後面會發生什麼?」

    「你!」

    張永很生氣,但又找不到辯駁的理由。

    從某種程度而言,沈溪說得沒有錯,誰讓你和馬永成自己選擇去延綏避難,不願追隨軍隊出擊,豈能怪別人?

    沈溪道:「馬公公為何沒有與張公公你一起回來?」

    張永一甩袖:「他人還在半路上,跟林恆一起前來……這個林恆也是你一手提拔的,你總不會不認識吧?」

    因為被沈溪的話嗆著,以至於張永再說話時帶著一股濃重的火藥味,似乎表明他此時有多氣憤。

    沈溪點了點頭:「林副總兵我自然認識,只是沒想到張公公會先一步到來,還以為你們會同時抵達,有人先去行在面聖了呢!」

    「若能面聖,誰不希望先去見陛下?」

    張永生氣地道,「奈何咱家前去請見,卻無人通傳,只能到你這裡來探明情況。說吧,論功請賞,為何功勞簿上沒咱家的份兒?」

    沈溪一聽,什麼都明白了,當即道:「怎麼,張公公以為本官沒有跟朝廷提奏?這麼想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

    「張公公你人不在張家口堡,所以朝廷論功行賞時,先就此番從草原歸來的有功將士做出安排,包括張公公在內的留滯延綏的官兵以及犧牲將士的獎賞都沒下發,不曾想你張公公這麼快便到來。」

    「至於你請見陛下卻不得傳報之事,本官可以幫忙奏請,不過要看陛下幾時有心情賜見。」

    本來張永滿腔憤怒,因為到張家口堡後他發現論功行賞名冊上沒自己的名字,以為沈溪故意沒給他和馬永成申報,現在才知道原來沈溪申報過,只是因為人不在,所以才沒有出現在名冊上,現在他心情好多了,脾氣終於沒有之前那麼暴躁了。

    但他之前大發雷霆,表現得很過火,現在賠禮道歉有些難為情,所以乾脆不說話,坐在那兒,像是生悶氣。

    沈溪再道:「其實本官倒希望張公公早一步見到陛下,將榆溪之戰前前後後的事情說明,現在本官的獎賞也沒拿到手,所以張公公別以為本官在中間做了什麼手腳。」

    張永不屑地道:「沈大人少在咱家這裡貓哭耗子假慈悲,你以為咱家不知道內情?陛下早一步送銀子到你府上了……陛下對你恩寵有加,每次都先把你的賞賜送到,就算之後不再賞賜,你也是大賺特賺。」

    沈溪這才知道,原來張永心目中,判斷一件事的標準是賺或者賠,把什麼事都當作是生意來衡量。

    沈溪微笑著說道:「陛下賞賜之事,為何本官從未聽說過,張公公卻可以先一步得到消息?看來張公公在陛下跟前消息很靈通嘛……那是否知道另一件事?」

    沈溪故意沒把什麼事言明,其實是變相向張永壓力。

    其實有些事不用說透張永也知道,正是因為聽到這件事,張永最後兩天才會馬不停蹄,甚至路上都沒有歇息過。

    正是朱厚照下詔在二十四監職司太監、地方守備太監和監軍太監中公開選拔司禮監掌印,他才會如此心急。

    世人對此可能不太關心,但張永不同,作為三朝老臣,又屢屢跟隨沈溪出征立下軍功,雖然每次都只是跟著跑一遭,甚至基本是給沈溪出難題,扯後腿,但始終跟沈溪一起經歷過生死。

    因為他的任務就是幫朝廷監督沈溪這個主帥以及軍中將領,取勝後,他的功勞也是必然的,他非常有希望成為司禮監掌印太監。

    但問題是因為他留在延綏沒隨同沈溪一起追擊韃靼潰兵再入草原,使得他的功勞認定出現問題,他此番登門其實是想質問沈溪為何不帶他一起立功,而選擇性地忘記了根本是他自己不願意去。

    張永道:「很多事,咱家只是想將份內之事做好,所以沈大人不會怪責咱家在陛下跟前打小報告吧?不過要是沈大人願意跟咱家合作的話,咱家也不會不知道好歹,自會投桃報李。」

    張永仍然不知好歹,不停地給沈溪甩臉色,甚至威逼沈溪主動表態幫他登上司禮監掌印之位。

    沈溪心想:「這個張永是吃錯藥了還是怎麼的?難道連基本的人情世故他都不懂?莫非他真以為逮著我的小辮子就可以威脅我,現在的情況我已經領軍打了勝仗並順利凱旋,就算領軍時犯過一些錯誤,陛下又怎會怪罪?」

    沈溪當即變臉,嚴肅地搖了搖頭:「張公公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本官倒是想知道,此番領兵出塞,本官到底犯了多少錯誤,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好了,張公公旅途勞頓,該去休息了,本官會安排張公公見駕,但最終能否面聖成功本官不會作任何承諾,張公公先到驛站好好歇息吧!」

    這話一聽就知道沈溪翻臉了,尤其是沈溪沒有給張永安排起居,直接打發他去睡驛站,等於說眼前的談判正式破裂,沈溪不再給他留面子。

    張永一聽沈溪這話就後悔了,但他卻沒有表現出來,反而怒視沈溪,表示他生氣了,但心底卻知道自己根本沒發火的底氣。

    沈溪道:「功勞認定方面,本官會跟司禮監、內閣和兵部衙門打一聲招呼,張公公只管回去等著,該得多少功勞,自有朝廷認定,但若有過失,也不得倖免,本官能做的就是據實以陳,若有開罪之處,望張公公見諒!」

    說著,沈溪起身行禮,意思是,我不但奏請你的功勞,關於你臨陣退縮不肯隨軍重入草原的事情我也會提,你愛怎麼著隨你!

    ……

    ……

    張永到張家口堡,看起來事情不大,而且剛到就順利拜見沈溪,讓人覺得內情不簡單。

    當然,他跟沈溪談崩了,一見面就公然聲討,最後還惹得沈溪不悅,情況簡直糟透了。但外人不知道這些,在他們看來,張永搶先馬永成一步到張家口堡,直接登門拜訪並得到沈溪召見,很可能是沈溪要支持張永競爭司禮監掌印的徵兆。

    張家口堡就那麼大塊地方,消息非常通暢,有什麼事第一時間便為各方勢力探知。

    張永甚至沒有發現,當他入住驛站時,驛站驛丞對他格外恭敬,他以為是自己從戰場回來,得到這種尊重,卻不知主要原因是他去拜見沈溪這一事件已經開始發酵。

    驛站這種迎來送往的地方,正是消息匯聚之所,在這裡工作的官員消息渠道要比別人多得多。

    小擰子是在一個多時辰後,從行在出來時得悉這個消息。

    這兩天朱厚照天亮前休息,到中午時自然睡醒,一般小擰子會先去覲見,把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大概跟朱厚照說一下,然後退出來,伺候朱厚照日常起居的事情已不歸他來做,因為朱厚照安排了新差事,就是妥善安排回京事宜。

    小擰子得知張永回來,並且第一時間見過沈溪後,要說緊張未必,因為他知道張永去見沈溪本身沒什麼,他對司禮監掌印的渴求沒那麼大,只是覺得張永不在自己控制下,若其最終出任司禮監掌印,他在朱厚照身邊經營日久的勢力有可能遭到打壓,他最怕的就是沈溪跟張永站在一起,如此他的好日子算是到頭了。

    小擰子趕緊去見麗妃,將事情大致一說,麗妃神色淡然:「張公公前來張家口堡,不去見沈之厚,還能去見誰?」

    「嗯?」

    小擰子一想,真是這麼回事!

    張永本來就跟沈溪關係緊密,這次還奉皇命去給沈溪做監軍,到張家口堡後自然要先去見此戰的主帥,張永明顯是在為自己的利益奔走。

    麗妃打量小擰子:「怎麼,你擔心到手的司禮監掌印之位,被人給搶走?」

    小擰子一愣,他剛才還在為自己的愚蠢自責,但麗妃的話卻讓他稍微心安了些,因為他發現,自己越是緊張,麗妃對他的懷疑度越低,因為麗妃以為他是真心要競爭司禮監掌印這個位置。

    小擰子趕忙道:「娘娘,張公公在內監的勢力不小,他又立下那麼多軍功,雖然每次都是靠沈大人獲取,但這也正是陛下信任他的根本原因!而且他在京城人脈關係,比起奴婢寬廣多了!」

    麗妃嗤笑道:「本宮還以為你小擰子不在意誰來當司禮監掌印呢……這麼說吧,就算張永回來,他也得不到沈之厚支持,因為現在誰能充任司禮監掌印,已不看誰的軍功多寡,陛下明白一件事,換任何一人去沈之厚軍中做監軍,都會取得跟張永一樣的功勞,陛下在意的,是這位未來的司禮監掌印太監,是否真正幫他做一些事情!」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老頭牛肉麵

LV:6 爵士

追蹤
  • 1

    主題

  • 2569

    回文

  • 1

    粉絲

[img]http://my.so-net.net.tw/kuo232636/Sovivi/logogif.gif[/im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