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2973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4-22 06:36
第二二九一章 暴脾氣

    朱厚照在宣府城和張家口堡夜夜笙歌,幾乎每天都會臨幸女人,就算出去狩獵也不忘鬼混。

    這回從鑾駕隊伍中出逃,連續趕路四五天,朱厚照身體已非常疲倦,但昨天到今天連續睡了七八個時辰,精神有所恢復,這會兒莫說遇到個貌美的小丫鬟,就算見到只母猴子他都會心動。

    「這個……」

    朱厚照指了指小丫鬟,目光中滿是徵詢之意。

    趙員先是一愣,沒明白眼前這位朱公子是何意。江彬則心領神會,對趙員道:「趙指揮使,你府上這個小丫鬟,不如安排伺候朱公子如何?朱公子旅途勞頓,需要沐浴更衣再休息……」

    趙員一聽心頭火起,我招待你們到我府上作客,結果倒好,你們把這裡當成自己家,連我府中貌美如花的小丫鬟也想霸佔?

    卻說這趙員也是好色之徒,這幾乎是武人的通病,他們五大三粗對詩詞歌賦以及書畫等沒什麼癖好,平時對美色著緊得很,這丫鬟乃是趙員的心頭肉之一,並不想這麼拱手送人。

    「文宜老弟,這怕是不太合適吧?若朱公子真的很累了,就該早些休息才是……之後我再派丫鬟過來。」

    說完,趙員一擺手,那丫鬟連忙回內院去了。

    朱厚照臉色多少有些不悅,但沒發作,江彬這邊則氣惱地道:「趙指揮使,不過是個粗使丫鬟,你需要如此吝嗇?不然的話,你先把丫鬟給了朱公子,回頭我從府上給你找十個八個送過來?」

    趙員一介武夫,脾氣火爆,這次雖然是他主動巴結江彬,但不代表他會委曲求全,當即回道:「丫鬟不丫鬟倒是小事,只是規矩不能亂,到底朱公子只是普通客人,並非是趙某人多年摯友!」

    如此說話,已算非常無禮,讓朱厚照不斷皺眉。

    我要個丫鬟罷了,居然心疼成這副模樣?這就是江彬你跟我說的蔚州地界你可以全權做主?怎麼看起來你根本說不上話嘛!

    朱厚照一擺手:「本公子先去休息了,有事回頭再說。」

    因為朱厚照身體實在扛不住,加之需要隱藏身份,這才沒有當場發作,但他還是有些生氣,徑直進屋去了。

    江彬本想跟進去伺候,卻被朱厚照趕出來:「你不用進來了。」隨後便把房門關上。

    江彬站在門口,有一種極大的挫敗感,趙員見狀招呼道:「文宜老弟,跟我去喝杯酒,有什麼事酒桌上說。」

    江彬臉色非常難看,但還是跟趙員一起到側院花廳早就準備好的酒桌旁,坐下後悶悶不樂,一語不發,這讓慢慢回過神來的趙員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趙員雖然脾氣衝動,但不代表他蠢,等琢磨過來這位朱公子可能是朝中哪位貴人的時候,便有些後悔,只是他考慮的東西跟江彬不同:「這個公子哥看上去唇紅齒白,就像個兔兒爺,怎麼喜歡女人?若他是太監的話,找個女人進去能作何?」

    「文宜老弟,來,敬你一杯,這可是二十年的陳釀。」趙員笑呵呵說道。

    江彬卻沒有拿起酒杯,依然黑著臉氣呼呼坐在那兒,這讓趙員很尷尬,只得繼續道:「你去了一趟宣府,怎脾性都變了?以前咱哥倆坐下來,從來都是先乾為敬,根本就不去想那些煩心事。」

    「哎,這次被你害死了!」江彬突然抱怨一句。

    這話毫無來由,讓趙員半天沒緩過神,我怎麼就害死你了?

    江彬不跟趙員多做解釋,拿起酒壺便往自己面前的杯子裡倒,整個人看上去異常沮喪,這讓趙員更覺得其中有蹊蹺。

    趙員問道:「文宜老弟,有話你就直說,那位朱公子……到底是何身份來歷?此番你回蔚州公幹,具體要做什麼?」

    「不可說!」

    江彬神秘兮兮地回了一句,絲毫也沒有解釋的意思,這讓趙員多少有些不爽。

    但二人仍舊沒有扯破臉皮,表面上一團和氣,江彬不顧趙員詢問的目光,左一杯右一杯喝悶酒,連菜都不吃,似乎要將自己灌醉一般。

    趙員道:「就算你酒量好,也不能這麼喝,是否在陛下身邊做事,遇到什麼難題?跟為兄說說,為兄替你解決!」

    江彬一抬手,阻止趙員為自己斟酒,道:「趙指揮使如果真想幫兄弟一把,還有為自己前程考慮,有些事最好不要那麼執拗,若出了差錯,你我都擔待不起,這可是涉及身家性命的大事。」

    「看看,你怎麼還危言聳聽起來了?到底是何事?」趙員愈發覺得事情不簡單,開始盤根問底。

    但就算他絞盡腦汁,江彬這邊依然三緘其口,這讓趙員很惱火,我是上司,請你回來喝酒,好酒好菜招待,怎麼你還把我當成敵人了?

    酒桌上的氛圍很尷尬,二人喝著悶酒,就這麼過了小半個時辰。

    這邊江彬有些微醺,就在他準備起身去廂房休息時,突然趙府下人進來通稟:「老爺,出事了,那位朱公子將小緣抓走了……」

    「什麼?」

    小緣就是那個丫鬟的名字,趙員聽到後當即站起來,用憤怒的目光望著江彬,似乎是在怪責對方引狼入室。

    「那位公子直接將人擄進房裡,現在裡面還有呼救聲傳來,江爺帶來的人守著門口,誰都不讓進去,您看如何是好?」

    下人用緊張的口吻道。

    江彬聽到後有些驚訝,他本以為朱厚照碰壁後會循規蹈矩些,但未曾想,朱厚照進房間後因為憋著一口氣始終睡不著,左思右想後不甘心,乾脆自己出門找尋。

    也是那個丫鬟倒霉,正好奉命到前院庫房拿針線,被朱厚照迎頭撞上,然後一些事情就此發生。

    「文宜老弟,看看你做的好事……這位朱公子簡直無法無天,公然到我府上來強搶民女?」

    趙員不甘心自家美貌的小丫鬟被人搶走,當即要去制止,甚至準備大動干戈。但他人沒走出兩步,便被江彬一把抓住。

    趙員一甩手,但沒掙脫開,因為江彬的力氣太大……畢竟江彬年輕氣盛,且這幾年勤加鍛鍊,沒有荒廢手頭功夫,不是趙員這種沉溺逸樂多年的土皇帝可比。

    趙員怒視江彬:「你這是何意?」

    「先出去!」江彬朝下人喝道。

    趙府下人沒明白是怎回事,看著趙員,徵詢家主的意思。

    趙員想了想,一擺手道:「你先出去聽候吩咐。」

    到底趙員久歷官場,多少懂些規矩,一看江彬著急的模樣,多半是有什麼要緊事交待,現在屏退下人就是要說出秘密。

    等人退下後,江彬才咬牙道:「趙指揮使,你不要命了?」

    「嗯?」

    趙員沒明白是怎麼回事,甚至想不通制止在自己家裡施暴的狂徒行兇,跟自己小命有何關係,但等他稍微分析一下,才意識到,可能那個少年的身份太高,他得罪不起。

    江彬道:「你不是問我來作何?那我就直說了,我護送陛下出來遊玩……那位朱公子,你總該知道是何人了吧?」

    趙員身體猛地一震,等稍微反應過來,才一擺手:「你少嚇唬我,你說那位小爺是陛下?簡直是信口開河!我早打聽過了,陛下現在正在回京的路上,怎麼可能會出現在小小的蔚州城?」

    江彬知道自己很難讓人相信那位百無禁忌就小爺就是皇帝,畢竟知道朱厚照真實身份的人只有他一個,他只得從懷中掏出御旨,道:「你認識字,看看上面寫的是什麼?」

    趙員將御旨拿過來,展開後看了看上面的內容,還是有些不解:「……怎的,讓你可隨意調遣地方守備人馬,沿途官府協同聖旨主人公幹,但凡官紳、軍隊皆聽候調遣……這是什麼意思?」

    雖然趙員認識字,但他不知道這份公文意味著什麼。

    江彬一把將聖旨搶了回去,道:「有了這東西,地方人馬都要聽候調遣,你當我作何拿這道聖旨?陛下因為跟兵部沈尚書鬧彆扭,賭氣下離開軍中,此番就是到地方上散散心,你看這上面有陛下的玉璽以及司禮監、兵部、吏部、五軍都督府等衙門的印鑑,還能作假不成?」

    趙員突然癱坐在那兒,半天沒回過神來,許久後才定睛打量江彬,以不可思議的口吻道:「文宜老弟,你可真會嚇唬人,這怎就突然冒出個陛下來?皇帝坐擁天下,居然會到蔚州這小地方?還是一個人?你不會拿這種事誆騙我吧?若有人假冒陛下,我可擔待不起,最後可能要跟你一起被殺頭。」

    趙員覺得難以置信,在他看來皇帝不可能會以這種詭異的方式出現在他面前,這也實在太過夢幻了。

    朱厚照的到來,最大的蹊蹺是只有江彬一人知道皇帝身份,至於他拿來的御旨是真是假另當別論,畢竟沒人敢到朝廷求證。

    江彬道:「你相信我嗎?」

    趙員搖頭苦笑:「不是信任與否的事情,萬一你也上當受騙呢?聽聞你江彬得到陛下的寵信,此前蔚州城裡也沒人相信,誰能想像你出去一趟這麼有能耐,自己長本事不算,還把皇帝帶來了?這就跟說書編戲一樣,誰能信?」

    「你總歸信要信,不信也要信,若你心疼丫鬟,那就從我屍體上踏過去,老子已為陛下擋了兩次殺機,也不差這一回……你敢為了個丫鬟冒全家被殺頭的風險嗎?」江彬咬牙威脅道。

    趙員一怔,隨即意識到,就算江彬說的可能是假的,他也沒膽量查證。

    為了個小丫鬟而去得罪那位來頭非常大的朱公子,完全得不償失,即便那朱公子擄去的是他夫人,也不值得將自己的身家性命全搭上。

    這頓酒席二人吃不下去了,乾脆一起來到中庭,在朱厚照門外等候消息,不過一直到半夜,屋子裡面也沒更多動靜傳來,趙員心裡愈發不安。

    趙員道:「文宜老弟,要不咱進去看看是個什麼情況?你說萬一陛下有個三長兩短,該如何是好?」

    江彬冷聲道:「怎麼,現在知道怕了?之前幹嘛去了?陛下此番到地方巡查,若是招待不周,怕是你我都會有大麻煩。好了,記住,不管陛下在裡面做什麼也不能貿然闖進去叨擾,你先在這裡等著……」

    說完,江彬湊到門前,先貼著門板仔細傾聽,裡面沒什麼動靜,好一會兒才問道:「公子,您還好吧?」

    沒人應聲,但這次江彬聽到,似乎有女子的啜泣聲,江彬鼓起勇氣,稍微推開半扇門,裡面蠟燭燃著,看上去燈光暗淡。

    但見地上一片狼藉,衣衫扔了一地。而在榻上,朱厚照躺在那兒,正在「呼哧」「呼哧」睡大覺。

    江彬發現朱厚照胸腹部起伏均勻,確定皇帝沒遭遇到不測,隨即趙員也從背後探頭查看,江彬用責怪的目光望了他一眼,趙員馬上將腦袋縮回去。

    「出來!」

    江彬對丫鬟招了招手。

    那丫鬟連忙用衣服遮住自己的身體,然後畏畏縮縮來到門口,躲在門後穿戴齊全,然後衝出去一溜煙逃回後宅去了。

    江彬將門關上,等退下後長長地鬆了口氣,如釋重負。

    趙員過來道:「文宜老弟,你看如何是好?這件事……太過棘手,要不跟地方官府打聲招呼,讓他們派人來接待聖駕?」

    江彬沒跟趙員細說,招呼趙員到了隔壁院子,屏退左右後才用喝斥的口吻道:「你瘋了麼?陛下在蔚州的事情千萬不能傳出去,陛下此番出來就是不想洩露蹤跡,免得被大臣們找到,而且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險,你想掉腦袋嗎?」

    「這……」

    趙員非常為難,他一邊願意相信江彬,一邊又不確定裡面的人真的就是皇帝。

    江彬看出趙員的擔憂,道:「你還是不相信我,覺得我在騙你,或者戲弄你?你也不想想,我大老遠帶個人來,跟你說是陛下,對我有何好處?你不需要拿出什麼金銀珠寶來孝敬,即便陛下那邊有何開銷用度,我一個人就能解決,需要你犯難?」

    趙員苦著臉道:「為兄哪裡是心疼銀子,實在是怕出事,到時候被朝廷怪罪。」

    「所以你就更不能到處張揚,難道你想告訴別人你這裡住著當今聖上,讓人來查他的真偽?」江彬厲聲喝道。

    趙員認真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

    無論這個皇帝是真是假,他都不能張揚,不如好酒好菜招待,再把女人送到面前,說不定能討得皇帝的歡心。

    江彬又道:「你擔心聖上是否是假冒的,很容易求證,你拿著我的公函,到地方州府衙門走一趟,看看他們是否聽從你的調遣!你便說我奉了皇命到地方公幹,讓他們協助。」

    趙員笑著道:「這招好。」

    這邊趙員剛露出興奮的表情,江彬蹙眉打量他一眼,笑容頓時僵住了,他這才想起真去求證的話,說明還是不信任江彬,當即顧左右而言他:「文宜老弟,就算去了官府,怎麼跟他們說?這份諭旨該怎麼用?」

    江彬道:「你便說我是來地方協助剿匪……之前不是剛殺了些匪寇嗎?把這件事跟他們說說,看他們是否配合。」

    「行,你等著,為兄去去就來。」

    趙員顯得很著急,迫切想知道江彬是否虛張聲勢,更想知道里面的年輕人是不是真的就是皇帝,興沖沖帶人離開,臨出府前小聲對家丁吩咐,「小心看著,別出什麼事,若他們要走的話千萬攔下來,吃了我的喝了我的甚至睡了我的,想一走了之可沒那麼容易!」

    ……

    ……

    趙員多心了,朱厚照並不著急走,他在辛苦幾日後終於找到高床軟枕,自然是要休息夠,暫時不打算離開。

    而趙員去了蔚州州衙求證後,才知道江彬沒有撒謊,心裡終於踏實了些,卻又更擔心,生怕之前對皇帝的招待過於怠慢,給皇帝留下惡劣的印象。

    正當他心急火燎趕回指揮使府邸時,下人急匆匆上前稟告:「老爺,不好了,那位朱公子醒來了,這會兒正在吃東西,不過說吃完要進內宅看看,裡面各位奶奶都在,這……是否把門堵上?」

    趙員著急地道:「趕緊將人接走,送到別院去,那些婆娘別讓她們收拾細軟,能走儘量快走,若出事到時候什麼都來不及了。再到外面去多找些丫鬟婆子回來,把府裡佃戶家的女兒也帶來,不管姿色如何。」

    趙員不知道朱厚照的喜好,只知道要維護內宅安全,他可沒有錢寧或者江彬等人把妻妾獻給皇帝的覺悟,他現在做這些只是為了敷衍,把皇帝熬走便可,至於什麼討得聖寵,暫時還不在他的思索範圍內。

    等趙員回到指揮使府中庭,朱厚照正在圓桌前胡吃海喝,他本想上前去下跪請安,卻見江彬向他使眼色,立即明白過來,眼前這位朱公子並沒有表露身份。

    他心想:「就算州府衙門證明江彬帶來的聖旨是真的,也不能代表眼前這位就是皇帝,我便按照之前江彬的交待,把這位爺當作朱公子便可。」

    趙員過去道:「朱公子,您大老遠過來,怕是沒休息好吧?是否將飯菜送到您房內慢慢享用?」

    朱厚照邊吃邊道:「不需要,本公子沒那麼矯情……哦對了,之前你府上那個丫鬟,本想帶她進本公子房內說說話,誰知道她死命掙扎,本公子沒對她做什麼,你別見怪啊。」

    朱厚照很生氣,所以才會把丫鬟擄回去,但現在吃人家的住人家的,擔心趙家人翻臉,所以乾脆說點客氣話。

    趙員笑道:「不過是個粗使丫鬟而已,以後便讓她伺候朱公子如何?朱公子到蔚州來作何?」

    朱厚照看了眼背後站著的江彬,忽然意識到,堂堂蔚州衛指揮僉事,皇帝面前的大紅人都站著,而他卻坐下來獨自享用飯菜,有些不合適。他想:「怪不得姓趙的突然改變口風,感情他是覺得朕大有來歷!不行,我絕對不能洩露身份。」

    朱厚照道:「江彬,坐下來說話,站著作何?」

    江彬一怔,隨即依照囑咐坐下,以前他在皇帝面前也有機會落座,並不覺得多意外,等他坐下後,朱厚照明顯感覺趙員喘了口大氣。

    朱厚照笑了笑:「這次本公子跟隨江彬到地方來做事,所以你不用太把本公子當回事,有什麼事問江彬便可,他手上有御旨,聽他的總歸沒錯。」

    趙員對於皇帝的說話方式有些不適應,不由看了一眼江彬。

    江彬道:「趙指揮使,這位朱公子乃是宮中一位貴人,途徑蔚州衛,要在你府上住個幾天,你只管好好招待。之前朱公子想飯後到你家後院走走,不知是否方便?」

    趙員未料江彬會把話說得這麼直接,心想:「也不知道現在後院女眷是否都送走了,讓他們這麼進去,非要鬧得雞飛狗跳不可。」

    趙員顯得很為難:「後院都是府上女眷居住之所,之前就跟朱公子說過,朱公子您看是否可以到別處看看?指揮使府周圍有幾個不錯的樂坊,裡面有頭牌花魁……」

    朱厚照臉上滿是不悅之色,江彬冷聲道:「什麼樂坊,難道還要你趙指揮使引路?這種事,我自然會帶朱公子去,現在要進你內院,你就說准還是不准吧!」

    說到最後,江彬明顯又開始威逼恐嚇,大有強迫趙員低頭的意思。

    趙員在心中算了一下時間,心想這會兒家裡的僕人應該已把人送走了,當即苦著臉道:「想進去走走,自然可以,朱公子、文宜老弟,裡面請吧。」

    ……

    ……

    帶著陌生男人進自家內院,這讓趙員心裡很彆扭。

    但因為眼前這位少年很可能就是當今天子,他不得不低聲下氣,不過在前面引路時,他故意走得很慢,以便給後院女眷更多轉移的時間。

    等進了內院,沒等站定,便聽一個女人在那裡大吼大叫:「……老娘就是不走,這裡是老娘住的地方,連老爺都沒趕老娘走,你們算什麼東西……」

    趙員一聽這話,嚇得身上冷汗都冒出來了……說話這位正是他最得寵的小妾,名叫鳳蓮。

    朱厚照饒有興致,不由看了過去,只見一個院子門口,一個女人正在跟幾名趙家家僕爭辯,已有丫鬟將她的包袱收拾好,那女人卻怎麼都不肯走,故意把話說得很大聲,好似想讓趙員聽到。

    「趙指揮使,這是怎麼回事?」朱厚照笑著問道。

    江彬厲聲喝問:「趙指揮使,你是想提前把家眷轉移走嗎?」

    趙員苦笑道:「沒有的事情,只是府上需要修繕,這不……臨時把人送走,都是為了騰出地方招待朱公子。」

    此時趙員發現自己說話沒有任何底氣,因為這種謊言連自己都騙不了,但似乎朱厚照對他說的話並不在意,已先一步往那小院門口走去,顯然是想近距離見識一下這撒潑的婦人姿色如何。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4-23 00:24
第二二九二章 羊入虎口

    趙員想去阻攔,卻被江彬攔了下來。

    江彬道:「你要作何?」

    趙員一看這架勢,心中不由懊惱,若是換作州府衙門求證前,他或許會不顧一切,甚至翻臉,確保不讓自己的妾侍出現損傷,但現在情況不同,他已基本確定江彬沒騙自己,讓他去阻擋皇帝,他沒那膽量。

    朱厚照笑眯眯地走過去,那女人根本沒注意朱厚照,側過頭一眼看到趙員,老遠便打招呼:「老爺,您才兩天沒來奴家的小院,這些下人便開始欺負人了……您到底管不管哪?」

    趙員嚥了口唾沫,後院的光線不強,他臉膛發紅,無地自容,想躲在人後不出來。

    江彬左手按到趙員的肩膀上,大概意思是讓他忍住,而那邊的朱厚照已開口:「這位夫人,不知怎麼稱呼?」

    女人往朱厚照身上看了一眼,不由眼前一亮。

    雖然朱厚照是個陌生人,但總歸是個相貌堂堂的年輕人,她眼裡閃動著一種別樣的神采,好像對這個不速之客很感興趣。

    趙員雖然是本地衛指揮使,但到底年歲已不小,四十來歲在這時代已算中老年人,他後宅還有諸多女人,根本沒辦法逐一應付,這女人對眼前的年輕男子非常好奇,投以關注的目光。

    「你又是誰?為何出現在我家後院?」女子就像驕傲的孔雀,趾高氣揚說道。

    趙員趕緊喝斥:「不得對朱公子無禮……朱公子乃府上貴客,需好好招待。」

    說話間,趙員邁步上前,江彬緊隨其後,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隨時可以衝出來阻擋其冒犯皇帝。

    女人湊過來,直接抓住趙員的胳膊:「老爺,您管不管啊,這些人好生放肆,夜半三更讓人搬家……妾身不依,您一定要為妾身做主。」

    在她撒嬌的時候,卻有意無意把目光往朱厚照身上瞄,似乎對這個丰神俊秀的年輕人很感興趣,畢竟朱厚照身上帶著一種貴公子的氣息,雖然訪客中江彬也很年輕,但到底是赳赳武夫,一看就粗俗鄙陋,相對沒文人那麼受歡迎。

    趙員面對朱厚照質詢的目光,非常沒底氣,板著臉道:「見到朱公子和江大人,為何不行禮?連起碼的禮儀都不懂嗎?」

    女子默念一遍,問道:「江大人應該就是那位聞名蔚州的衛指揮僉事吧?這位朱公子是誰?城裡哪個大富人家的公子嗎?」

    朱厚照聽到這話,笑呵呵接過話茬:「在下不是蔚州本地人,而是自京城前來,不想與夫人不期而遇。」

    「哦?」

    女子笑盈盈地望著朱厚照,「你是從京城來的?怎麼會出現在我家府邸……老爺,您怎麼什麼人都往後院領啊,後院住的都是您的妻妾,今日管家他們也不知抽了什麼風,居然讓我們連夜搬走……到底是為什麼啊?」

    趙員很是尷尬,因為女子的話等於將他給出賣了,當即支支吾吾道:「這不朱公子和江大人前來府上做客,需要以周到的禮數款待麼?老爺我準備讓他們住進後院,所以只能麻煩你們先搬走。」

    「哼,憑什麼讓我們搬,客人來不都應該住在前邊的廂房嗎?」女子不滿地問道。

    朱厚照就像個沒見過世面的豬哥,笑嘻嘻地道:「對,對,在下到貴府做客,自然應該住進前面的廂房,到後院來不過是想見識一下趙指揮使的內宅風景,不想進來後發現果然不同凡響。」

    江彬聽到這話,趕緊向趙員使了個眼色,大概意思是你該知道怎麼做吧?

    趙員對自己的寵妾非常疼愛,並不想把人交給朱厚照,當即陪著笑臉:「朱公子,您既然見識過了,不妨將這些礙事的女人打發走……我們先出去喝酒,稍後回來休息如何?」

    「喝酒自然好,不過怎能缺少這位夫人作陪?不知夫人是否有興趣一起出去喝杯水酒呢?」朱厚照笑眯眯問道。

    女子蹙眉:「朱公子,你好大的口氣啊,我家老爺的話你也能隨便質疑?我家老爺之前是讓妾身搬走,但妾身不想大半夜瞎折騰,更不想出去喝得醉醺醺的,老爺……您可要為妾身做主!」

    這女人看起來很不識相,但她越是抗拒朱厚照越是喜歡,畢竟對男人來說,越難得手越珍貴。在此之前,他少有見識這麼嫵媚動人的女人,這女人身上好像蘊藏有一種勾魂奪魄的力量,讓他一見便難以自拔。

    朱厚照有一股將這女人攬入懷中親憐密愛的衝動,當他下意識地伸出手來,準備去抓那女子的皓腕,對方往後躲閃一下,嬌聲抗議:「你這無良浪子,怎如此無禮?老爺,您結交的都是些什麼朋友啊。」

    江彬冷著臉問道:「趙指揮使,既然朱公子已答應一起出去飲酒,難道你不該表示一二?朱公子可沒多少時間和耐性,你最好明白其中分寸。」

    趙員聽到這話心中不由一凜,因為江彬現在是在警告他,若他再不識相的話,很可能會被皇帝所忌,面臨災難性的可怕後果。

    「這……一起喝酒,自然要一起喝酒……你這女人好不識相,既然朱公子邀請你出席,那就趕緊收拾一下,到前院去陪酒……來人,把她的東西送回屋去,今天七夫人哪裡都不去了。」趙員硬著心腸說道。

    朱厚照笑著打趣:「趙指揮使可真有能耐,娶了七房妻妾?你這身子骨能應付得來嗎?需不需要我來幫忙?哈哈。」

    言語中,朱厚照擠眉弄眼,趙員則很尷尬,杵在那兒不知所措,那女人卻很倔強,抗議道:「老爺,妾身不想喝酒,之前剛睡下就被吵醒,頭疼得緊,這會兒想回去休息!老爺,您平時不是最疼妾身的嗎?」

    「放肆!」

    趙員終於狠下心來,他明白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想獲得皇帝信任,保住自己的家業,甚至前途,就必須捨棄這個小妾。若是不知進退的話,朱厚照很可能會發怒,到時候非但他要遭殃,連其他內眷也不能倖免。

    趙員的反應讓那女子頗為意外,顯然如女子所說,趙員平時對她非常寵愛,只是這次不知為何突然轉性。

    趙員厲聲道:「朱公子乃貴客,你要好好招待,否則現在就把你賣進窯子,生不如死……你自己看著辦吧!帶夫人去前院!」

    女子瞬間傻眼了,她本想繼續撒嬌,但看到趙員決絕的表情頓時明白說再多都屬徒勞,整個人有些發懵,在丫鬟相扶下,茫然來到前院客廳,到了重新置辦的酒席前。

    ……

    ……

    朱厚照自打見到這位七夫人開始,眼睛便沒從她臉上挪開過。

    換作任何人都不可能在主人家中如此無禮,偏偏朱厚照就這麼明目張膽把心中那點齷蹉念頭表現出來。

    「快給朱公子敬酒。」

    趙員嘴上呵斥自己的女人,心裡卻頗為無奈。

    趙員心道:「你別怪我,誰叫你不識相,不早些搬離後院?早走了什麼事情都沒有,既然是你自找的,那也怪不了我!如今的情況是不捨棄你一人,我趙家就會全家遭殃,或許把你送出去,還能助我仕途更進一步呢!」

    女子顯得很不甘心,站起身給朱厚照敬酒時,目光帶著憤恨,故意將酒水灑出來,刻意報復。

    「怎麼連倒酒都不會?」趙員繼續罵道。

    朱厚照則一臉無所謂:「沒事沒事,夫人的小手真是細膩,這酒水倒出來,還沒等進口中便有一股醇香,正應了那句老話,酒不醉人人自醉,甘做美人裙下鬼。哈哈。」

    朱厚照口花花,趙員聽到後臉色極為難看,卻唯唯諾諾不敢吱聲。

    那女子道:「什麼美人裙下鬼?分明是在調笑妾身,老爺,您看……」

    本來女子還想跟趙員撒嬌,但發現自家相公目光不善,這才有了分寸,不甘心地坐下,低頭生起了悶氣。

    她左邊是趙員,右邊坐著朱厚照,朱厚照總把自己的椅子往女子身邊挪,最後幾乎挨著坐,這讓獨坐對面的江彬有些尷尬。

    江彬不斷給趙員使眼色,大概的意思是,這裡已不需要我們作陪,一起出去別打擾皇帝雅興。

    但趙員覺悟卻沒江彬那麼高,或者說,就算趙員看出江彬的意思,也不願輕易就範,讓自己的妾侍出來陪男人喝酒已是一種莫大的恥辱,若就此離開把女人丟給其他男人,簡直是顛覆三觀。

    江彬一看趙員不吃他這一套,主動開口:「趙指揮使,之前你不是說有公事要談麼?我們先出去辦正事……別忘了你我的職責!」

    說著,江彬將之前趙員歸還的聖旨拿出來,在手裡搖了搖,明顯是用聖旨來逼迫趙員就範。

    女子轉過頭詫異地看著趙員,想看看他的反應。之前見到年輕帥氣的公子哥時的期冀早已消失不見,此時她更在意趙員的態度。

    趙員沒有跟女子對視,低著頭站起來:「朱公子,鄙人有一些公事要談,今天不能再陪您飲酒,不妨讓府上婦人作陪,您只管開懷暢飲……你這不識好歹的女人,好生伺候朱公子,務必讓朱公子盡興而歸,知道嗎?」

    「老爺!?」

    女子聽到這話,明白自己被捨棄了。

    她之前一直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突然這種優越的生活環境被打破,無論未來怎樣,她都非常恐懼,望向趙員的目光中帶著一絲哀憐。

    但可惜趙員不會對她有絲毫憐憫,站起後徑直往門口去了,門關上的一剎那,偌大的客廳內只剩下朱厚照跟女子二人,簡直是送羊入虎口。

    出了門口,趙員非常不甘心,他頻頻回頭看向客廳,想知道朱厚照在裡面作何。

    江彬沒好氣地道:「趙指揮使,我害過你嗎?這可是你獲得陛下欣賞,就此平步青雲的絕佳機會……一個小妾對你來說真有那麼重要?孰輕孰重難道你分不清?」

    趙員咬牙道:「文宜,事已如此,你別誆我,若真上當受騙,我非把你活剝了不可!」

    在這會兒,趙員只能寄希望於裡面那位真是當今聖上,這樣他才感覺小妾的犧牲有價值,否則丟人丟大了。

    ……

    ……

    大廳內,江彬和趙員離開後,朱厚照將自己的本性暴露出來,眼前的女人在他眼中已是塞到嘴邊的肉。

    「這位夫人,不知你如何稱呼?在下姓朱,你可以稱呼我朱公子,我已介紹過自己來自京城……」

    說話間,朱厚照直接湊近女子身邊,伸手攬住她柔細的腰身,卻被女子一把推開……女子站起來退到椅子後,一臉緊張。

    朱厚照站起身正要追逐,那女子道:「朱公子請自重,妾身已嫁為人婦,趙指揮使便是妾身相公,此乃趙府,您還是守禮些,免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煩。」

    朱厚照笑道:「你家老爺的態度你也看到了,你當他真的介意這件事?他故意創造一個機會給本公子,你不會連這點都看不懂吧?」

    女子的確看懂了,只是她不甘心,往朱厚照身上瞄一眼,心想:「乍一看倒是不錯的公子哥,但品性太差了,我若委身給他,如何能保持現在的榮華富貴?」

    女子道:「請朱公子說話放尊重些,這就是你們京城人的為客之道嗎?」

    本來朱厚照只是帶著戲謔的心態,但此時被指責,倒沒怎麼生氣,只覺得眼前的女人更有種讓人難以言喻的魅力。

    朱厚照笑呵呵道:「你又不是趙府正室夫人,連你家老爺都把你給了本公子,你還有何可說?再者就算你是正室,只要本公子一句話,他還是會乖乖把你交出來,所以你不用抗拒,只管從了本公子,本公子保管你吃香喝辣,從此後衣食無憂……不對,是錦衣玉食!」

    說話間,朱厚照便去抓那女子裙角,那女子連退幾步,然後圍著桌子逃,朱厚照也不著惱,宛如在行宮內玩一些花樣,他很喜歡這種貓捉老鼠的感覺,臉上猥瑣的笑容體現出他內心的放蕩,也不管女子如何抗議,繼續發出笑聲。

    屋子內開始追逐,燈光映照下,窗戶上人影很明顯,外面可以清楚看到裡面的情形。

    江彬饒有興致看著,似乎這一切對他來說新鮮有趣,而趙員看到後雙眼冒火,江彬往他身上瞟了一眼,提醒道:「趙指揮使,要懂得忍耐啊!」

    趙員氣鼓鼓地道:「這怎麼忍?九五之尊的皇帝,居然是個欺辱良家婦人的無恥小人,說出去誰會相信?」

    江彬喝斥道:「你怎如此不識好歹?陛下年輕氣盛,到你家來臨幸一兩個女人有什麼問題嗎?遇上這種事情,並非什麼禍事,而是天大的福氣,等到你被陛下提拔重用的時候,多少女人納不回房裡來?有必要計較一時得失?」

    「難道別的女人,就比得上眼前這個?」趙員仍舊不甘心,咬牙切齒道。

    江彬冷笑不已:「那你便試著進去跟陛下抗議一下試試?可別怪我沒提醒你,惹怒聖上沒你好果子吃!若不想看,你大可出門暫避,我要在這裡守著,防止陛下出意外。」

    ……

    ……

    趙員實在看不下去,氣呼呼出了院子,本想到門口冷靜一下。

    這時有下人進來通稟:「老爺,有些不尋常,今日突然有大批外地客商湧進城內,但這些人根本不是商人,倒好像是行伍之人。」

    「有路引嗎?」趙員皺眉問道。

    衛兵道:「有,全都是普通路引,江南、中原各地都有,看起來沒什麼問題,但城裡突然湧進這麼多人顯然不尋常。今日入夜後,更發現有人盯著指揮使府邸,似乎來者不善。本以為是些小偷小摸之人,弟兄們想抓個回來審問,誰知點子太硬,非但沒得手,還傷了兩人。」

    趙員一聽心頭火起,正要發作,突然想起一件事,悚然一驚:「現在已基本確定裡面那位就是當今陛下,文宜說只帶了不多人出來,但暗中是否會有更多錦衣衛跟來?若有人要對陛下不利當如何?」

    趙員心裡擔憂,生怕皇帝在自己府上出事,但轉念又一想,「這些人有官碟和路引,說明有官府背景,錦衣衛派來保護陛下的可能性更大,可能連文宜都不知道這些人的存在,文宜說他在路上單憑他手下不到二十人的隊伍就殺那麼多賊寇,自己只損傷兩人,這種事鬼才相信,分明是有人暗中保護。無論外面是敵是友,總歸都是針對陛下來的沒錯。」

    趙員道:「別去管那些人,先保證府上安全,多抽調兵馬過來,府上所有侍衛全給我打起精神,這兩天朱公子在府上做客,一定不能出事!」

    ……

    ……

    趙員手下發現的,的確不是什麼賊人,而是馬九的人。

    馬九沒料到蔚州衛官兵警惕性這麼強,本想派一些身手不錯的斥候去衛指揮使府邸刺探情況,誰料竟洩露行藏。

    斥候回來通稟時,馬九正躲在城西的破廟中。

    蔚州城也有沈溪手下建立的情報站,這裡隸屬萬全都指揮使司,受宣府巡撫和宣大總督衙門管轄,九邊之地基本都有沈溪安排的情報機構,蔚州自然不會例外。

    在情報部門協助下,馬九在城內隱藏沒多大問題,只是因突然跟本地官軍起了衝突,他開始擔心起來。

    「……哥,看來蔚州地方守軍不簡單,咱派出的人那麼小心,還是被發現了。」六丫很不甘心,但也沒主動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馬九皺眉道:「這兩天我不能出面,你們怎把行藏洩露了?現在起了衝突,官兵很可能到處搜查,讓弟兄們從秘密渠道出城,試著隱藏下來,等候進一步命令。」

    六丫問道:「咱就這麼走了?若保護目標出了什麼危險,怎麼及時救援?」

    馬九想了下,心裡雖然擔憂,但還是肯定地道:「城內應該沒什麼問題,既然蔚州兵馬那麼有本事,那就由著他們,咱只管把在城外的安保工作做好,若實在沒辦法,我會去見地方守軍將領,保證差事能順利完成。」

    「哥,咱現在要保護的人究竟是誰啊?大人派遣你出來,差事具體是什麼?」六丫問道。

    馬九黑著臉道:「該你問的才問,若不然就三緘其口,問了我也不會回答。你現在是大人手下親兵,這點規矩無論如何都要遵守,明白嗎?」

    「是!」

    六丫低頭回道,心裡卻頗不以為然。

    ……

    ……

    趙家前院客廳,朱厚照跟七夫人的追逐戰已結束。

    女人到底沒有逃過朱厚照的手掌心,最後落入他懷中,被整個人被朱厚照攔腰抱起的時候,她已失去掙扎的力氣。

    她年歲不大,大概二十左右,身子骨單薄,加上習慣早睡早起現在困頓不堪,在被朱厚照抱住後,只象徵性掙扎兩下。

    朱厚照笑道:「美人,看你怎麼逃……費那麼大的力氣,最後不照樣落入本公子手中?」

    女子這下慌張起來,但也沒做出哭哭啼啼的弱女子姿態,柔聲道:「這位公子,妾身雖然不是出自大戶人家,但也知書達理,妾身嫁到趙家為妾,也是託了很多關係,若您將妾身強行佔有,妾身有何臉面苟活於世?請您看在妾身出身微末的份上,饒了妾身,妾身下輩子給您當牛做馬,好好伺候您。」

    朱厚照聽到這話,多少引起他的憐憫心,到底不是鐵石心腸,但他也不會輕易放過嘴邊的美食。

    朱厚照笑著安慰:「你放心,從今天開始,你就不再是趙家人,從此後便跟著本公子,以後就是本公子的人了……趙員算什麼,他不過是個衛指揮使,本公子地位比他高多了,你只要合了本公子的意,以後沒人敢欺辱你。」

    「公子,您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女子可不相信眼前這個陌生男子的話,在她看來,朱厚照說的都是些渾話,沒有一句能當真。

    朱厚照笑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你現在都要相信,因為你已無路可逃……美人兒,既然抗拒不會給你帶來任何好處,那你為何還要無端給自己找麻煩呢?咱不如珍惜時間,讓本公子好好臨幸你。」

    若是換作普通人,臨幸這種詞最多只是玩笑,但對於朱厚照來說,這詞他用多了。

    「你……啊!」

    女子本想推開朱厚照,卻發現眼前男子力氣不小,根本沒法掙脫,而且朱厚照已不顧一切朝她身上壓來,讓她無力抗爭。

    「老爺!」

    女子突然高喊一聲,像是在求助,卻主要是表明自己對趙員的忠心,其中敷衍的成分居多……

    這一聲非常響亮,院子裡能清晰聽到,不過此時趙員不在院中,只有江彬在那兒看熱鬧,而江彬聽到這呼喊,最多只是笑笑,根本不當回事。

    江彬嘴角露出滿意的笑容,自言自語:「這女人,運氣忒好,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4-24 04:32
第二二九三章 手段多變

    沈溪進入居庸關剛安頓下來,隆慶衛指揮使李頻便來求見。

    李頻把自己當作沈溪嫡系,在皇帝進城後,他所想就是通過沈溪這條渠道獲得官職上的提升,爭取更大的權力,而不是繼續在隆慶衛這個高不成低不就的職位上虛度歲月。

    「……陛下染恙,所以會在關城歇息幾日,這幾天正常供應陛下膳食便可。」沈溪提點道。

    李頻點頭,連忙拿出厚厚一疊公文,全都是隆慶衛這一年多來涉及軍事和行政的卷宗,一方面是想體現他辦事方面的能力,另一方面則是對沈溪的尊重,將一些沈溪不知道的情況詳細呈奏。

    沈溪不想過多干涉地方事務,只是大致看過覺得沒什麼問題,便放下案牘道:「李將軍,你在隆慶衛多年,此番戰事雖然沒有親自上戰場,但在後方守備中也算立下功勞,本官會向陛下為你表功。」

    「只是……下一步你的職位不好定,目前僅有萬全都司都指揮同知一職出缺,掛宣府副總兵銜,我可以幫你爭取,至於是否能拿下來,要看陛下心意如何。」

    李頻沒想到沈溪會開門見山將提拔他的事情說出來。

    雖然沈溪沒做保證,但沈溪一直惦記提拔他的事情,讓李頻非常感動,趕緊起身行禮:「多謝大人提攜。」

    沈溪嘆道:「居庸關這地方,是個無過便是功的所在,要建立功勛很難,你多年守在這裡,是時候讓你更進一步了。此番戰事結束,九邊之地軍中將領也該更替一批了……不過這些事並非兵部能完全決定,還要看朝廷最後如何商定。所以你不要以為事已成,咱們只是爭取罷了。」

    沈溪沒說錯,這次對草原用兵有功之臣不少,但因沈溪重用的人基本職務不高,能將胡嵩躍等人提拔到衛指揮使這一級別,已經算是燒高香了,再往上提拔,需要原本就有一定資歷的中高級軍官,李頻算是沈溪派系中比較適合的一個。

    在沈溪看來,雖然李頻曾投靠劉瑾,但能及時反正,這樣的人可以信任,但始終李頻沒有真正跟他上戰場立功,他要提拔李頻,難免有人說閒話。

    李頻道:「沈大人,不知末將是否有機會參見陛下?」

    沈溪微笑道:「陛下染恙,這你是知曉的,這幾天陛下都不會接見文武官員,所以……有機會再說吧。」

    沈溪直接拒絕李頻面聖的請求,李頻雖然很失望,但能從沈溪這裡得到提拔的機會,已經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現在他最希望的就是能得到實權,離開隆慶衛成為都指揮使司衙門的實缺官員。

    「沈大人,末將準備了一份薄禮,回頭便讓人送來,望您笑納。」李頻臨走時還不忘提醒。

    ……

    ……

    李頻知恩圖報,他明白如果沒有沈溪的提拔,他這樣曾依附過劉瑾的武將,基本上這輩子都沒有提拔的機會,旁人都會忌憚他,而他的家底沒那麼豐厚,拿不出更多的錢財來賄賂高官。

    他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沈溪身上,這次送來的禮物價值不菲,沈溪看過幾口箱子後,對侍立一旁的朱鴻道:

    「把隆慶衛李指揮使送來的禮物退回去吧,以我所知,這位李將軍從來不吃空餉,對衛所官兵盤剝不算厲害,這些怕是他壓箱底的錢……你派人告訴他,就算不送禮我也會提拔他,叫他不要為難自己。」

    沈溪對李頻還算瞭解。

    雖然李頻前些年有小貪的情況,但在大的品格方面沒有問題,這兩年更是連基本的賄賂都不收取,一心當個清正廉明的官員。

    當世濁流中這種人分外難得,沈溪明白很多社會風氣不能靠一個武將去改變,李頻雖然能做到自己不收禮,但明白他的前途全掌握在沈溪手上,所以依然咬牙拿出厚禮餽贈。

    朱鴻不太明白沈溪如何區分哪些禮可以收哪些不能收,簡單交待後便讓人抬著禮物送回去。

    沈溪本想入房休息,畢竟這會兒已是深夜,兵馬早就安頓完畢,不想又有人前來拜訪,這次卻非本地將官,而是陸完。

    陸完這一路基本都沒過問朱厚照的情況,一直是胡璉跟沈溪接洽,這次前來,主要是肩負使命。

    「……太后得知陛下病情,特地派了宮內執事前來看望陛下病情,並派了多名太醫隨行,如今錦衣衛那邊已放行,但他們要見到陛下非要有沈尚書准允不可……是否允許他們去面聖?」

    陸完一來就把情況說明。

    沈溪皺眉道:「陛下病情,難道宋太醫沒有對京城來的使者說清楚?」

    「之厚,其實有些事你該明白,宮中來人不好阻擋,要不就讓他們進去面聖一次?如此他們也好安心回去奏稟……你若是不放心,大可跟他們一起前去面聖,這幾日陛下染病,軍中早有非議,流言蜚語太多的話很容易擾亂軍心。」陸完道。

    沈溪道:「那些流言蜚語我也聽到了,敢問陸侍郎一句,若陛下真出了什麼事情,我會任由其在軍中蔓延?現在的情況是,陛下跟我產生一定嫌隙,稱病後甚至連我也無法輕易見駕,最初去面聖也不過是敷衍一番,讓我安排軍中事宜……這種情況你要我作何?」

    若是換作旁人,或許不理解沈溪此時表露出的心態,但陸完浸淫官場多年,自然明白其中訣竅。

    若大臣被皇帝猜忌,或者產生嫌隙,那大臣在處理事情上就要儘可能迴避,而沈溪離開張家口堡前去行在堵門,將朱厚照勸回的事情人盡皆知,之後正德便下令第二日動身回京,沈溪所說君臣間的嫌隙應該不是信口開河。

    陸完為難道:「有些事到底外人不知情,現在京師朝堂最關心的莫過於陛下安危。現在宮裡執事等著求見陛下,這件事總要有個解決的辦法吧?」

    「去請示陛下吧。」

    沈溪一擺手道,「這些事,我管不著。」

    ……

    ……

    陸完沒有從沈溪這裡探知更多情況,更未從沈溪這裡得到許可。

    所有的壓力,都降臨到小擰子身上,等高鳳和戴義帶著宮裡派來的管事太監見到小擰子時,小擰子非常慌張。

    皇帝不在軍中,只有他、沈溪和少數幾人知曉,旁人就算有猜忌也不敢亂說,現在皇帝的母親派人來探查情況,甚至提出要面聖,小擰子很難阻擋,除非有聖旨,他沒有聖旨在手也就沒那底氣。

    「……陛下任何人都不見,諸位請回吧!」

    若小擰子只是單純面對高鳳或者戴義,還能保持淡然的心態,但現在一群人氣勢洶洶好似來聲討一樣,讓他壓力倍增。

    高鳳不想跟小擰子交惡,上前道:「擰公公,你看陛下生病,太后娘娘擔心乃人之常情,若陛下跟平常一般吃喝玩樂,每天見不同的人,咱不聞不問也就罷了,但問題是現在陛下深居簡出,若不讓永壽宮管事見到陛下,他們回去不好對太后娘娘交差,若怪罪下來……」

    高鳳所說道理,大概就是我們地位再高也是皇室的奴僕,一切要聽從主人吩咐,你就算再受陛下寵幸,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太后娘娘作為你的主子,她說的話你必須要聽。

    小擰子感覺自己有些撐不住了,支支吾吾道:「陛下吩咐過,要入內必須獲得沈大人准允,要不……你們先去問沈大人?」

    小擰子不說沈溪還好,一提到沈溪,更加引人懷疑。

    皇帝跟沈溪間存在嫌隙如今已是人盡皆知的事情,雖然誰都明白矛盾並不大,沈溪是大明擎天巨柱,又是皇帝口中的「先生」,君臣間只是暫時出現問題,但你說連面聖都要去請示,那就太過扯淡了。

    越是這麼說,旁人越覺得,小擰子跟沈溪存在勾連,醞釀著什麼陰謀詭計,心中愈發堅定要去面聖。

    戴義道:「沈大人那邊,已由陸侍郎去見過,陸侍郎說了,沈大人不會幹涉這邊的事情,所以只要你進去通稟即可……要是你不願意通稟,我們直接進去面聖也可。」

    小擰子驚訝地問道:「沈大人真是這麼說的?」

    高鳳有些奇怪:「擰公公為何不先進去通稟,難道陛下不在行在裡?」

    「你胡說什麼?陛下怎可能不在裡面?」小擰子到底沒經歷過這種場面,被一群老油條般的老太監咋呼幾句,便開始露出破綻。

    就在高鳳和戴義咄咄逼人時,突然從側門走出來一人,幾人見到後不得不行禮,正是麗妃。

    「你們在外面吵吵什麼,陛下還休不休息了?」麗妃冷聲質問。

    戴義行禮後道:「乃是太后娘娘派來的宮中執事,求見陛下。」

    「陛下今日龍體稍微康復些,你們就在外面吵吵吵,不想活了?有事情等明日再說吧!」麗妃皺著眉頭道。

    高鳳道:「娘娘,這麼做怕不合適吧?」

    麗妃怒道:「有何不合適的?有本事自己進去……擰公公你讓開,這些人不怕死,讓他們直接進去面聖,看誰遭殃。」

    若是麗妃不出來,小擰子都快支撐不住了,但隨著麗妃出來阻擋,高鳳和戴義等人便不敢再繼續咄咄逼人,這會兒讓他們進也不敢進啊。

    之前皇帝對外稱病,他們有太后懿旨在,有理由進去探望病情,但在麗妃說朱厚照病體病癒,已開始重新進入胡天黑地的鬼混節奏,他們就不得不考慮進去面對皇帝時要承擔的巨大風險。

    被朱厚照怪責,被打都是輕的,甚至可能會被放逐,現在正德皇帝對手下人沒有以前那麼包容了,張苑便是最好的例子。

    小擰子見到麗妃好像見到救星一樣,趕緊來到麗妃身邊,此時他也用比之前更強硬的口吻道:「陛下不見外人,若誰想打擾的話,可莫怪陛下降罪……你們還不回去?」

    戴義跟高鳳等人面面相覷,最後只能黯然離開。

    等人走後,小擰子如釋重負,拍了拍胸口,然後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而他的反應卻清楚地落到麗妃眼中。

    麗妃似笑非笑:「擰公公,有些事你不必再遮掩了吧?咱們到別的地方好好聊聊?」

    小擰子趕緊擺手:「娘娘說什麼,奴婢聽不懂,奴婢還要進去伺候陛下,就不多打擾娘娘了……奴婢告退!」

    小擰子嚇得不輕,快步往門裡走去,麗妃想跟上去卻被沈溪派來的侍衛攔住了。等小擰子的背影消失在門背後,麗妃臉上露出冷笑,對小擰子多了幾分憤恨。

    ……

    ……

    夜深人靜,麗妃沒有回去休息。

    因為她根本睡不著覺,此時她非常關心皇帝的情況,全然不顧之前幾次被拒絕的尷尬,再次去求見沈溪,而此番她沒有遮掩行跡,直接以麗妃的身份示人。

    沈溪正要睡下,但聽說麗妃以正式身份來見,只能讓朱鴻把人叫進房間來。

    麗妃往侍立一旁的朱鴻身上看了一眼,對沈溪道:「這些不相干的人,沈大人是否能先屏退?」

    沈溪對朱鴻使了個眼色,朱鴻識相地退出門外,麗妃這才說道:「先前的事情,沈大人應該知道了吧?似乎你信任有加的擰公公,根本上不了檯面,讓他去阻擋那些老奸巨猾的老太監,實在是強人所難,多得我出手才擺平……你不出面阻擋,是想讓事情為天下人所知?」

    沈溪笑道:「你連陛下是否在行在都不知道,就主動站出來說話,不怕被人記恨麼?你現在得罪的可是太后的人,若被太后猜忌的話,怕是你入宮的機會渺茫……就算進了宮,你能有好日子過?」

    麗妃道:「我有所犧牲,當然也想得到回報,現在我只想問清楚,陛下到底是否在裡面?」

    沈溪仍舊攤攤手:「無可奉告,你覺得如何便如何,不過話又說回來,陛下不在裡面又會在何處?這可是陛下班師回朝的特殊時期。」

    二人對視時,目光中都帶著毫不讓步的氣勢,互相間都在博弈。

    麗妃很生氣,但到最後她也是無可奈何,只得搖頭道:「我已經幫過你了,難道你不該投桃報李?」

    沈溪又笑著攤攤手,儘管什麼都沒說,但意思卻是……你幾時幫過我了?

    若是皇帝真在裡面,戴義和高鳳等人的硬闖毫無意義,麗妃是否出面無關緊要,這也是麗妃唯一沒辦法確定的地方。

    麗妃道:「你明知道小擰子根本阻擋不了戴義和高鳳那些人,也知道不出面很可能被人硬闖進去,可就是躲起來裝縮頭烏龜,你做事真讓人琢磨不透……難道陛下真沒有失蹤,或者你將陛下軟禁,陛下龍體無恙,只是沒法跟外人吐露他的真實情況?」

    沈溪臉上帶著笑容,好像在看麗妃自說自話,並不多做解釋。

    最後麗妃懊惱地道:「你不想出面,是因為你怕被陛下猜忌?還是說你故佈疑陣?沈之厚,你做事為何如此獨斷專行,讓人看不懂?」

    沈溪微笑道:「我所做事情,都是隨性而為,非要被你加上這麼多陰謀詭詐的想法,是否思慮太過複雜?其實陛下在與不在,對你來說根本沒有影響,難道你就那麼迫切想得到聖寵?亦或者,你根本就是想利用這件事大做文章,但越是如此,就越沒人告訴你真相,只有你自己去探究!」

    麗妃道:「小擰子什麼都說了……他的緊張根本不是裝出來的,他本來就是我的人。」

    「是嗎?那你早就應該知道事情真相了,還來見我作何?」

    沈溪仍舊在笑,一點兒都沒有不安的跡象,「擰公公想怎麼做,那是他的事情,不過這位擰公公有很多地方你也看不透吧?你以為得到陛下一點寵幸,再加上智謀,就可以讓所有人臣服於你?官場的道理不是你這樣的婦人能明白的。」

    麗妃冷喝道:「怎麼,你瞧不起人?」

    沈溪笑而不語,讓麗妃看到後很生氣,甩下一句狠話便起身離開:「既然你不肯告訴我實情,下次再發生今日的事情,不會再有人出面幫你,你好自為之吧!」

    ……

    ……

    麗妃看不懂沈溪的所作所為就不說了,如今連她一向認為很好控制的小擰子都看不懂了。

    回去後一直到深夜麗妃都無法入眠,索性起來到外面的花廳看書,坐下不久小羅子在門後探頭,麗妃看到後冷聲問道:「幹嘛鬼鬼祟祟的?」

    小羅子進來後直接跪下磕頭:「奴婢見這邊燈亮著,想進來看看娘娘是否睡下,順帶說一些奴婢探查到的情況。」

    「說!」

    麗妃心情煩悶,對小羅子的態度不那麼友好。

    小羅子道:「奴婢見高公公他們離開,便跟在隊伍中,聽到他們的一些議論,似乎想一起向擰公公施壓,以確定陛下病情,還有人說要去見沈大人,他們說沈大人一定知道陛下情況。」

    「這不廢話嗎,沈之厚怎麼可能不知道?除了這些,你就沒探聽到點兒別的?」麗妃對小擰子匯報的東西不是很滿意。

    小羅子想了下,帶著幾分遲疑:「奴婢聽說一件事,也不知是否重要,他們在談論麗妃您,只是他們說的話晦澀難懂,奴婢沒太聽明白。」

    麗妃皺眉道:「他們說什麼?」

    「他們說,娘娘有什麼家事,需要迴避還是怎樣,聲音很小,奴婢沒敢靠得太近,所以沒聽清楚。」

    小羅子一邊回憶一邊說道。

    麗妃眉頭緊皺,她想不出自己會出什麼問題,暗忖:「莫不是有人跑去調查我的身份來歷?又或者沈之厚有意將我的背景洩露出去,被這些人知曉?那迴避是何意?」

    小羅子道:「娘娘,若沒別的事情,奴婢便退下了,奴婢還要去陛下那邊盯著,或許能為娘娘您探聽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麗妃一擺手:「去吧!」

    小羅子退下,隨即麗妃站起來,在小花廳裡來回踱步。

    麗妃心想:「皇宮裡突然來人,還如此迅速,是否這件事跟沈之厚有關?從一開始,一切便操控在沈之厚手中,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將各種謠言壓下來,為何偏偏要編造陛下生病的消息,讓人對此產生懷疑?太后娘娘這麼快便派人來,怎麼越想越覺得是他的陰謀詭計呢?」

    ……

    ……

    睡榻邊的主桌前,沈溪伏案寫信,對象是奉旨趕回京的當朝首輔謝遷。

    他的信函寫完後,交來朱鴻送出去,信函會通過秘密渠道送至謝遷手上。

    信中的內容雖然沒有點明任何一件事,卻有沈溪對未來時局的安排,旁人看不懂,謝遷卻能領會。

    遠在千里外太原府青龍渡的謝遷,剛住進驛站,便收到沈溪的第一封來信。

    謝遷看到信後,臉色突變,閱讀完放下,臉上帶著一股惱火,喃喃自語:「這小子,又想作何?之前幫我說話,讓我可以儘早回京,現在居然來這麼一道書函,難道是想提醒我,我在朝中的好日子到頭了,以後朝廷就聽他的?」

    「謝大人,您沒事吧?」

    門口的侍衛聽到謝遷在房間裡說話,立即出言問詢。

    「沒事!」

    謝遷黑著臉道,「只是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不用勞煩你們!」

    隨即謝遷拿起筆來,準備寫信好好斥責一下沈溪,不過等他落筆時,突然覺得哪裡不對勁,又將書函重新拿起來。

    謝遷對著書函,一直看了一個多時辰,終於明白過來,呼出一口氣:「莫不是陛下出事了,所以他才這麼迫切?可陛下好端端的,怎會出狀況?大明的江山社稷不會因此而出現什麼亂子吧?」

    身為大明股肱之臣,謝遷的政治頭腦不是一般的高,他平時裝出老邁昏聵的模樣,只是一種假象。

    在沈溪面前他自愧不如,但在朝中那麼多大臣中,他絕對是佼佼者,而且他能言會道,心思自然也很縝密。

    「來人,準備一下,老夫要連夜趕路……馬車準備好!」謝遷下令。

    「大人,這已經入夜,連夜趕路您老身體會吃不消的。」侍衛進來勸解道。

    謝遷起身來舒展了下雙臂,隨後堅定地道:「老夫身子骨還算結實,在馬車上也能休息,趕緊安排便是。」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4-25 04:47
第二二九四章 翻臉不認人

    朱厚照在趙家停留一夜,整個人都有些飄飄然。

    次日早晨朱厚照從房中出來時,之前那七夫人已經穿戴整齊跟在他身後,受雨露滋潤後看上去整個人精神煥發。

    趙員和江彬過來的時候,她直接躲到朱厚照身後。

    「朱公子,您昨晚休息得還好吧?」江彬上前諂媚地問道。

    朱厚照看了趙員一眼,臉上露出得意之色:「還行,就是床板略微硬了些。」

    江彬笑著說道:「回頭就讓人給公子您更換床板,亦或者乾脆您到後院主屋去睡……趙指揮使以為如何?」

    趙員的目光全落在七夫人身上,心裡別提有多難過了,一股憋屈和無奈的情緒油然而生,但「皇帝」當前卻無可奈何。

    這邊趙員不回答,朱厚照卻好像完全不在意,一擺手道:「本公子有些餓了,快去準備吃食,等吃過後本公子還想回屋補個覺。」

    說著,朱厚照大步流星往前院去了,七夫人緊緊地跟在後面,趙員走過去想拉她一把,卻被躲開。

    「趙家老爺請自重。」七夫人說了一句。

    聲音雖不大,但朱厚照和江彬卻聽得分明,朱厚照立即轉過頭來,瞟了瞟兩人,不動聲色,江彬瞪著趙員喝問:「趙指揮使,你這是作何?」

    趙員非常尷尬,明明這裡是我的家,這女人也是我的妾侍,怎麼就變成要我自重了?這什麼世道?

    朱厚照望向七夫人,但見七夫人走過來,雙手搭在腰間,低著頭躲到了他肩膀後面,小模樣楚楚可憐。

    如此一來,反而讓朱厚照有些不好意思,揚揚下巴:「趙指揮使,你看……本公子不太好意思,接納你這麼一份厚禮……要不,本公子將她還給你?」

    這話不但讓趙員深感意外,連七夫人也驚訝不已,望著朱厚照,目光中充滿難以置信的神情。

    昨夜還山盟海誓,告訴我,會接納我給我幸福!要不是你承諾帶我到京城,我也不會對自家老爺說什麼請自重的話,結果好了,現在你得逞後便翻臉不認人了?

    她心裡哀嘆:「果然男人都不可信,老爺以前說最疼愛我,結果轉眼就將我送給這位朱公子。昨日朱公子說要帶我走,現在又要把我歸還給老爺?這都是什麼世道,是些什麼人啊?」

    趙員驚訝地道:「不敢,不敢……這……這個女人,乃是鄙人送給朱公子的禮物,怎能貿然收回?」

    朱厚照發現七夫人的目光中充滿哀憐,心中一軟,笑了笑道:「本公子也是跟你開玩笑的,這位夫人本公子非常喜歡,打算帶她回京城,賜予錦衣玉食,所以趙指揮使不必擔心。哈哈!」

    即便朱厚照笑得很歡暢,心裡卻有點兒發虛。

    昨夜沒覺得,現在突然意識到,住在別人家裡,還把人家的小妾強佔了,關鍵是到現在為止還沒拿出自己皇帝的身份,等於說白得一美人兒。

    他心裡不由想:「難道這個趙衛指揮使跟蘇通和鄭謙一樣,都喜好這個調調?那感情好,回頭再跟他多要幾個。」

    ……

    ……

    朱厚照不懂得反思自己,全無禮義廉恥之心,作為皇帝他不懂得強人所難便是為難自己的道理,總覺得人們是為了巴結他才會獻出禮物,屬於禮尚往來的範疇。

    此後趙員一直陰沉著臉,連早飯都沒有陪朱厚照吃,顯然是不太甘心。

    朱厚照草草吃完正準備抱著七夫人回去睡個回籠覺,江彬湊過來低聲建議:「公子,您看這酒也喝過了,肚子也填飽了,時候不早,不妨到小人府上去看看?」

    這個時候江彬發現趙員的情緒有些不對勁,再加上此前對方一直懷疑朱厚照的身份,感覺繼續留下來有一定危險,於是便想讓朱厚照早點兒離開。

    指揮使府邸到底對江彬來說很陌生,不能做到對皇帝人身安全的有效保護。

    朱厚照卻樂不思蜀,擺手道:「著什麼急?趙指揮使招待本公子這麼慇勤周到,不妨在他府上多逗留幾天,去你府上……你不是說之前已把家裡的女人都送到張家口堡去了?空蕩蕩的屋子有什麼好住的?」

    江彬頓時很無語,若非眼前是皇帝,他非發怒不可,可如今無論受再大的委屈,他也只能忍受著。

    就在江彬不知該如何勸說朱厚照時,趙員從外面進來,「朱公子,臥房已為您收拾好了,是否現在就過去休息?」

    江彬看了趙員一眼:「趙指揮使,不勞煩你了,朱公子說這裡住得不是很習慣,先到我府上去。」

    「啊?」

    趙員聽到這話非常吃驚……好麼,在我家裡禍害一晚上居然抹抹嘴就想溜走?哪裡有那麼便宜的事情?

    趙員心想:「不管眼前是否是皇帝,我都不能放他們離開,這是涉及到我切身利益的大事。」

    趙員溫言細語道:「後院已為朱公子準備好落榻之所,因何要走?文宜,你府上不沒這邊寬敞嗎?若是怠慢了朱公子,可如何是好?」

    朱厚照哈哈大笑:「有理有理,既然這邊已準備好,何必搬到別處去?對了,趙指揮使,你將府上女眷都送回來吧,本公子不需要佔用多大的地方,讓你的家人都搬出去那多不好?回來後還能熱鬧些。」

    這邊朱厚照絲毫不覺得這麼做有什麼不妥,江彬則用惱恨的目光打量趙員,一邊氣憤對方強留皇帝在府上,一邊卻揣測趙員此時的想法。

    江彬想了想,忽然擠出一絲笑容,說道:「是啊,趙指揮使,你是否該把家裡的女眷送回來,讓朱公子見識一下你內院的女人?」

    江彬說這話,有點懲罰趙員的意思。

    我說什麼你都不聽,那我也不再給你面子,給你出出難題。接下來你要麼聽我的,要麼跟我對著幹,自討苦頭。別以為你以前是我的上司現在就想在我頭上拉屎拉尿。

    趙員一聽頓時這話緊張起來,他可不希望自己內宅再有損失,一個七夫人已讓他痛徹心扉,連忙道:

    「朱公子請見諒,內眷今日一早便已出城,暫時回不來,若朱公子在府上寂寞,鄙人可以從外面找一些伶人回來。」

    江彬瞪著他問道:「伶人算幾個意思?朱公子就是想見一見你家女眷,你想違背朱公子的意思?」

    這邊江彬態度極為強硬,大有逼迫趙員就範的意思,朱厚照從中聽出一絲火藥味來,暫時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於是主動道:

    「本公子從不強人所難,既然趙家女眷確有不方便之處,那就按照趙指揮使說的做,趙指揮使招待本公子已經很客氣了,連七夫人和服侍她的丫鬟都送了過來……哈哈,對了,昨日那丫鬟小緣呢?」

    「這人……留在後宅,鄙人回去跟她說,讓她前來伺候公子。」趙員心裡簡直在滴血,不過還是咬牙說道。

    朱厚照滿意點頭:「那就好,本公子有些累了,讓七夫人和小緣陪本公子進房去休息,身邊端茶遞水的人總要有……對了,江彬,回頭你將我府中女子送些過來,看看趙指揮使是否喜歡……這府上的女人太多也不是什麼好事,現在本公子就當是幫趙指揮使你分憂了,哈哈。」

    朱厚照幾乎到了得意忘形的地步,絲毫也沒察覺趙員胸中那股極大的憤恨與不甘。

    等朱厚照進了內院休息,江彬毫不客氣地斥責:「趙指揮使,你這是不聽號令,想要造反啊?」

    趙員道:「文宜老弟,我已算是給足了你面子,不然的話非要先證實眼前這位朱公子的真實身份不可。你突然帶個陌生人到我府上白吃白喝不算,還強行霸佔府上內眷,這是多無禮的事情?真正的皇帝能做這種不顧臣子感受的齷蹉事?」

    本來趙員願意相信朱厚照的身份,但仔細一想,皇帝身邊有那麼多美人,傳說中皇宮和豹房皆為酒池肉林之所,怎麼會稀罕他一個指揮使府上的小妾和丫鬟?

    這明顯不合情理,而且皇帝應該都喜歡那種純潔無瑕的黃花大閨女,怎麼可能會對殘花敗柳如此感興趣?

    江彬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昨日不讓你去查證了麼,怎還懷疑陛下的身份?」

    趙員惱火地道:「總歸這件事不能繼續這麼下去,你也休想把人從我這邊帶走,我會繼續派人去調查,若發現是你玩弄陰謀詭計,退一步即便你也是上當受騙,我依然將你們一起殺了。」

    江彬聽到這話怒從心頭起,道:「好你個趙員,膽子不小,居然敢出言威脅老子?還說要殺皇帝,你是嫌命長了麼?信不信我……」

    「怎麼,仗著城裡城外有人保護,就想給我動粗?」

    趙員擼起袖子來,「別嚇唬人,老子也上過戰場,手下更有心腹兵馬,你個兔崽子在老子府上耍橫,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怒火上頭,趙員不顧什麼臉面,直接跟江彬爭吵起來。

    江彬則有些好奇:「有人保護?你這話什麼意思?」

    趙員道:「你當我不知道?昨日城裡有大批神秘人出現,還到我府邸附近查探,似乎是錦衣衛的人,還傷了府上兩個護院,卻沒抓到人……這些人身手了得,都有身份和來歷,肯定是官府的人!哎呀不好,莫非是有人知道你們的劣跡,準備把你們抓起來治罪?」

    江彬愣住了,隨即道:「你把話說清楚,這些人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陪同陛下出來,未曾有人跟隨,只是半途遭遇盜寇,但也化險為夷,若暗中有人跟著的話……事情很不簡單,陛下或許有危險。」

    隨後江彬匆匆去見朱厚照,將自己的擔憂告知,被打攪好夢的朱厚照臉色當即變得難看起來。

    「……你是說有人暗中尾隨保護本公子?那本公子為何不知?你不是有什麼臆症吧?」朱厚照打量江彬,好像在看一個瘋子。

    江彬道:「公子,難道您忘了路上盜匪突然襲來,然後有人衝出來馳援?這件事太過蹊蹺!之後那些人莫名其妙走了,連盜匪屍體都不管,似乎帶有某種目的,很可能就是保護公子您的……要不,公子您好好回憶一下?」

    朱厚照罵道:「江彬,有些事需要你費心思想嗎?跟個豬腦子一樣,還想這想那,現在本公子在蔚州城裡,有官兵保護,誰敢對本公子不利?」

    顯然朱厚照沒心思仔細回想這些事,他自負出營地時沒人發現,現在江彬卻告訴他從一開始就有人跟著,朱厚照打從心底裡不願接受,所以說話時自動地帶著排斥。

    「那公子,是否派人去查查那些暗中盯梢趙府的人?」江彬問道。

    朱厚照一擺手:「隨你的便,本公子還有事要做,你別過來打擾……記得本公子說的話,沒事別瞎揣測,本公子這幾天哪裡都不去,就在這裡過幾天舒心日子,之後再往南邊去逛逛。」

    說著,朱厚照舒展了下懶腰,意思是要去睡了,江彬見此情形只能先退出去,自行去處理事情。

    ……

    ……

    回到前院見到趙員,江彬把安排調查的事情一說,趙員不願配合。

    二人間不知不覺已經有了隔閡,趙員黑著臉不說話,不想評價朱公子是否是皇帝的問題,不過江彬知道,趙員應該已經派人去調查這件事了。

    「不管趙指揮使你怎麼想,保護陛下安全為第一要務,你不想府上雞犬不留的話最好把那些暗中窺伺之人身份查出來。」江彬道。

    趙員打量江彬一眼:「就算有人暗中盯著,也可能是在保護陛下安全,作何要去調查?這也是朱公子吩咐的?」

    江彬沒好氣地道:「那些人是敵是友沒分清楚,怎麼讓人放心下來?你現在這態度,分明是想推卸責任,你想好了,你跟我是同一根繩上拴著的螞蚱,怎麼,你還想自己單獨跑了不成?」

    「哼哼,終於承認你也可能被騙,這位朱公子很可能假冒陛下了吧?」趙員找到江彬的語病,說話時態度變得極為惡劣,「消息洩露出去,你我非死不可,居然把一個假扮皇帝的江湖騙子接到府上,這種事傳出去實在丟人!以後我也不用在官場混了。」

    江彬對趙員的話非常無語,他從來沒有懷疑過朱厚照身份,他此前一直跟小擰子以及麗妃做事,而他跟朱厚照的相遇並非是人為安排的場面,況且從沈溪對待朱厚照的態度就知道皇帝不可能有假,只是他發現自己沒法對旁人證明這個事實。

    江彬道:「我已發文從蔚州衛調一百名弟兄過來,五十人守在指揮使府門口和圍牆周邊,還有五十人暗中查探,若有人圖謀不軌,便直接將人拿下來審問……趙指揮使不會反對吧?」

    「隨你的便。」

    趙員雖然嘴上抱怨,但他沒有違背江彬命令的底氣,到底江彬手上的聖旨很可能是真的,當下道,「不管怎樣,府上的消息不能洩露到外面,最好將事情壓下來,只有你我二人知曉,若旁人發現的話……」

    江彬冷笑不已:「那不是你趙指揮使應做的事情麼?你怕洩露風聲,就把自家下人看管好,這種事可不歸我管。我只負責為陛下提供吃喝玩樂的東西,陛下在張家口吃喝拉撒也是我來安排,總歸你別阻礙我便可!」

    「就憑你?哼哼,陛下身邊那麼多人,幾時輪到你一個官將去為陛下分憂?」趙員聽到這話,打心底裡不願意相信,江彬就像個瘋子一樣,為了顯示自己的重要性說話已全然不顧分寸和條理。

    以趙員的見識,自然不會想到朱厚照對江彬的安排非常滿意,且江彬在遇到朱厚照前就已經在幫小擰子喝麗妃安排皇帝玩樂之事。

    江彬道:「這兩天我不一定在府上,你要保護好朱公子,若是出事情為你是問!」

    ……

    ……

    江彬一邊調集人手保護趙府,一邊派人去蒐羅吃喝玩樂的東西,尤其是女人,不過他不敢明目張膽強搶民女,雖然這是他的地頭,但皇帝到底是以普通人的身份前來,短時間內他不能靠朱厚照這棵大樹來為他遮風擋雨,出了事得他自個兒承擔。

    他把目光對準手下將士家中的嬌妻美妾,還有城中樂坊的樂籍女子。

    江彬有一定財力,回府後便裝載一千兩銀子過來,他沒有覺得多肉疼,只是心裡還是有些懊惱:「這才幫陛下做了幾天事情,就快把家底給掏空了,到現在陛下還沒賞賜我金銀珠寶。」

    等他去了樂坊,走了城中一些秦樓楚館,大概把知道的有名的風月女子都打過招呼,讓這些人前來伺候朱厚照,此外還跟手下將士通了氣,意思是要他們自覺把家裡的妻妾獻出來,可以謀求富貴。

    是否有人聽從他的吩咐不得而知,但有一點他很確定,那就是眼前這些女人足夠應付朱厚照一段時間了,至於別的玩樂之事,涉及戲班子和教坊司,江彬都花了錢預約時間到指揮使府邸表演。

    而趙府內,趙員還在多方打聽關於皇帝的事情,雖然他斷定江彬不會亂來,但就是不願相信這位一看就好像沒見過世面的朱公子便是當今聖上。

    不過趙員手裡的渠道不多,只能派人去官府探聽消息,畢竟朝廷有什麼風聲,官府最先得悉。

    差不多日落時,去州府衙門的下人回來通稟:「老爺,剛得到消息,說陛下還在軍中,這兩天就要到居庸關了,地方上已送出禮物到居庸關去,至於別的消息就沒了。」

    「好個江文宜,自己上當受騙居然敢拿老子消遣,讓老子白白將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妾送給江湖騙子?」

    趙員聽到皇帝還在軍中,非常願意相信這才是事實,從他的情感來說根本不願相信朱公子那個豬哥樣的人物身份有多高貴,寧可選擇性聽取證實的情報內容,也不願意聽江彬的鬼話。

    「老爺,您說什麼?」

    下人不明白趙員為何要去打探皇帝的消息,只知道現在自家老爺很生氣,應該要做什麼事來宣洩一下。

    「去後院那個騙子抓起來,再把江彬也抓了,此人行為不端,得把他們好好治治!」

    趙員怒從心頭起,根本不願過多思索,他本來也沒多少腦子,只會聽命行事,在自己的地頭作威作福慣了,現在終於找到突破口,打心底不相信朱厚照的皇帝身份,乾脆來個直接翻臉。

    下人不明就裡,本來朱厚照在府上胡作非為就已把指揮使府邸的人給惹惱了,領命後匆忙往後院去了。

    ……

    ……

    這邊朱厚照還在逍遙快活,結果沒等他盡興,突然房門被人從外面撞開,一群護院衝進來要把他拿下。

    朱厚照身體光溜溜的,靈活地躲過伸來的手後,大喝一聲:「你們要作何?」

    急忙間,他去抓衣服,但沒夠著,而後續趙員已帶人進來,等趙員看到自己的小妾正被眼前的「騙子」壓著,心裡更加惱火,道:「將這個江湖騙子抓起來!」

    「是!」

    一群人便要拿人。

    朱厚照緊張下匆忙喊道:「護駕,快來護駕!」

    他想起自己在外邊有江彬帶來的手下保護,但吼了一會兒卻沒人進來。

    雖說這些人都是江彬的親信,但江彬沒敢洩露朱厚照的身份給他們知曉,這些人同時也是蔚州衛本地軍將,如今蔚州衛指揮使親自下令拿人,雖然他們覺得不妥,也不敢在指揮使府邸跟趙員較勁兒。

    「你這騙子,害得老子好慘!」

    趙員很生氣,但他不能說自己是因為被假冒的皇帝矇騙,畢竟那麼多雙眼睛盯著,說出來的話很可能會被朝廷問罪。

    他心裡想的是:「把這個假冒皇帝的人給殺了,最好把江彬一併除去,如此消息不洩露出去,就沒人知道這檔子事。」

    趙員畢竟是武將出身,在他看來殺個人沒什麼了不起,隨即又想:「正好姓江的殺了一批賊寇,就二人臉上劃花,混在賊寇屍體裡,還能得到朝廷封賞。」

    「將人拿下!」趙員喝道。

    隨即一群人朝朱厚照撲來,朱厚照大喝道:「大膽,你可知道朕……」

    朱厚照話還沒說完,已被趙家人按住,連嘴巴也給堵上,趙員是不會讓朱厚照威嚇出口的。

    朱厚照整個人都傻住了,怎麼有這種操作的?

    你明明好酒好菜還用美人招待我,怎麼一轉眼就翻臉了?

    「老爺?」

    七夫人從床上下來,手上抱著衣服遮擋身前,想過去問一下情況,卻被趙員一巴掌打倒在地上。

    趙員破口大罵:「你個不知廉恥的賤人,虧老爺那麼疼愛你,遇到個小白臉還是個大騙子,就這麼輕易相信他?還要老爺我自重,這回非把你給浸豬籠不可!」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4-26 04:37
第二二九五章 救駕

    朱厚照怎麼都沒想到,在他看來百般逢迎他的蔚州衛指揮使居然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翻臉。

    本來他還想回京後好好提拔重用一下這個人,最好將其調到京城為自己所用,畢竟朱厚照知道感恩圖報,誰辦事穩妥他就提拔誰,不管這種辦事能力體現在哪個方面,只要讓他高興就行。

    誰知道這人不經誇,這邊還在想著該如何投桃報李,那邊就翻臉無情。

    「嗚嗚……」朱厚照被人摀住嘴,人按在地上,連掙扎都很困難,就這麼赤果果被人抬出院子。

    趙府下人問道:「老爺,把這小子送官府去嗎?」

    「不行!」

    趙員一擺手,「將人押進柴房關押起來,等姓江的回來,一起做掉。」

    「是,老爺!」

    一群人前呼後擁,抬著朱厚照往後院走。

    雖然朱厚照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有一點他大概聽清楚了,那就是這事涉及到了江彬,好像江彬也要跟他一起遭難,而且很可能是被秘密處決。

    朱厚照驚恐之餘,心中無比納悶:「姓趙的怎麼了,為何突然要殺我?」

    等朱厚照被押到柴房門口,先是被五花大綁,然後將他的嘴巴給捂嚴實了,這才丟進黑洞洞的房間內,還派了幾名大漢在門口看守,防止他逃走。

    朱厚照心裡恨恨地放著狠話:「你們等著,此時受的屈辱必會報復回來,非讓你們五馬分屍不可!」

    ……

    ……

    這頭江彬還在忙著調查那幫跟著他們的神秘人以及為皇帝操持吃喝玩樂的事情,突然有侍衛急匆匆前來稟告。

    當江彬聽到朱厚照被抓起來關進拆房的消息後嚇得腿都軟了。

    「姓趙的瘋了?」

    江彬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往指揮使府邸衝去,等進了大門後沒等他站定,身後湧出來幾名趙府家將要將他拿下。

    「等等!」

    江彬厲聲喝道。

    趙員從照壁後轉出來,打量江彬幾眼,冷笑不已:「怎麼,你還想繼續撒謊騙我?文宜啊,本以為你到了張家口堡一趟,走了狗屎運,巴結上陛下,現在才知道你不過是被人欺騙和利用!」

    「先把人屏退,我有話對你說。」

    江彬不敢洩露朱厚照的身份,在江彬想來,若趙員不知道做了錯事,一切還可以挽回,但若把消息洩露出去,到時候就算皇帝不追究,朝中大臣也不會放過他們,畢竟趙員犯的是欺君之罪,罪不可赦。

    趙員一擺手,侍衛都退出門去,不過趙員手上卻拿著一柄長刀,防止江彬對他不利。

    「還有什麼話好說?」趙員厲聲喝問。

    江彬黑著臉道:「你懷疑我不打緊,但是連陛下都敢得罪,你莫非不想活了?」

    趙員冷笑不已:「我已經到官府打聽過消息,陛下現在還在軍中,怕是前兩日便已抵達居庸關了……你還想騙我?」

    江彬一怔,他自己也沒想到趙員去打探的消息會是這個,當即皺起眉頭:「這怎麼可能……陛下確實跟我出來了啊……」

    「現在你還有什麼話好說?來人,將他拿下!」江彬此時整個人也處於發懵的狀態,雖然他平日能說會道,但他對於朝廷內的事情根本不瞭解,隨即趙府家將衝了進來,將江彬按倒在地並捆綁起來。

    江彬大喝道:「趙員,居然欺君罔上,你這是找死!」

    「誰死還不一定呢,至少我死前,你們先給老子墊背!」趙員好似瘋了一般,咬牙切齒,依然在為自己的小妾和丫鬟失身給一個騙子而懊惱不已。

    江彬的嘴巴隨即被堵上,然後就跟抬一頭就要開膛破肚的大肥豬一般送進柴房,朱厚照跟江彬就此做了同一個戰壕的戰友。

    江彬剛被送進去時還在掙扎,但過了一會兒便沒了力氣,躺在那裡喘著粗氣。

    ……

    ……

    這邊剛發生情況,馬九那邊就得知詳情。

    馬九的消息來源比較多,進城不久,他剛指派手下行動就發現被指揮使府的護衛發現行蹤,當機立斷放棄盯梢,轉而從指揮使府下人身上著手,派人潛入府中,如此有消息便可以第一時間傳出來。

    「……現在府上似乎要殺人,趙員已把人關進柴房,聽府上護衛說,昨日來了個年輕公子,將趙府鬧得雞犬不寧。」

    細作將消息帶來。

    馬九臉色陰沉,此時非常緊張,想了想對身旁的六丫道:「趕緊派人去通知大人,這邊出狀況了。另外,我們稍後必須衝進指揮使官邸,營救目標人物。」

    六丫好奇地問道:「怎麼回事?咱們的人基本都出城躲避去了,現在突然叫他們回來,進城時會不會出問題?另外,居然有人想殺人,我們保護的對象究竟是誰,為何有這麼多人想殺他?」

    馬九沒有對六丫做任何解釋,道:「現在沒有大人的命令,咱們不好出手,但若不當機立斷的話,很可能釀成大禍,造成天下動盪。立即把蔚州城內外所有能調集的人全叫上,在趙府周邊集結,一旦情況不對就殺進去,必要時甚至可以格殺勿論!」

    當馬九說出格殺勿論時,就算六丫再不懂事,也明白問題的嚴重性。

    本來馬九隻是個市井中人,平時看不出多少狠辣手段,可一旦要做大事時,立馬變身成豺狼,畢竟馬九是從血雨腥風中一步步成長起來的,當初馬九正是在幫派火拚中看到兄弟慘死,才義無反顧跟隨沈溪,從貼身護衛做起,一步步到今天能夠獨領一方。

    ……

    ……

    在馬九調遣後,很快便集結起近兩百名弟兄,這些人基本是宣大地區的諜報人員,算是一次性將沈溪手下秘密戰線的人手全都調動起來。

    與此同時,奉命去接惠娘和李衿的雲柳,在恆山西南方的朔州和熙兒會合後,剛到大同府接到人並護送到渾源縣城,準備走靈丘、廣昌,由紫荊關到京城,這時忽然得到沈溪調令,要她們緊急前往蔚州。

    「……大人不是說,別的事情不用咱們管嗎?怎麼突然讓咱去蔚州?那邊有什麼事情發生麼?」

    告別惠娘和李衿後,兩人帶著幾十個侍衛,經廣靈趕往蔚州,快馬奔襲的間隙,熙兒帶著不解問道。

    雲柳道:「這也是你能問的?到了之後,自然明白大人的吩咐和安排。」

    熙兒有些不滿意地道:「我這都在外顛簸流離一個多月了,之前我把那些韃靼的王子王孫送到真定府,交由專人護送南下湖廣,回頭剛趕到太原府的陽曲,便收到緊急命令到大同府與你會合,結果這邊剛護送人到半道又讓咱去蔚州,這一路輾轉幾千里,大人也不知道體諒一下……唉,大人還是疼他養在外宅的女人,對比一下,看看人家過的是什麼日子。」

    因為熙兒不知道惠娘身份,一直都是雲柳跟惠娘、李衿接洽,使得熙兒對此有所不滿,若熙兒知道兩位外宅女子的身份,估計就不會這麼說了。

    雲柳道:「大人安排一向不會出差錯,這次應該是突發情況,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料想一定是蔚州那邊發生大事,不然的話大人也不會將我們急忙調去幫忙,而不護送兩位夫人繼續往京城。不過她們有官牒,再加上有我們的人沿途護送,應該沒什麼問題,現在只要我們把大人交待的事情辦好即可!」

    ……

    ……

    趙家柴房,朱厚照和江彬四目相對,都有些無奈。

    隨著夜色降臨,柴房門被關上,看守的人跟著撤了出去,不過門口卻有大批人守著,江彬費了好大力氣才將自己的堵嘴布給弄出來,苦著臉對朱厚照道:「陛下,是小人沒用,讓您受苦了!」

    「嗚嗚……」

    朱厚照似乎在抗議。

    此時他想說的是,既然你都能說話了,還不趕緊喊人來?在這裡跟我懺悔有作何?

    江彬道:「陛下或許有所不知,這位趙指揮使以前是山賊出身,受朝廷招安後擔任萬全都司下轄懷來衛鎮撫一職,因賄賂上司連續獲得陞遷,陛下登基後他投靠劉瑾,這才謀得蔚州衛指揮使一職,不過此人匪性難改,屢屢殺良冒功,朝廷不明究竟,竟多次給予嘉獎。這也是小人之前為何一直讓你走的原因。」

    「嗚嗚……」

    朱厚照仍舊想說什麼,卻沒有辦法,但心裡早罵開了……既然你知道他是這樣的人,為何還要帶我到蔚州來冒險?這算不算送羊入虎口?

    江彬苦著臉道:「陛下您莫要發出聲響,小人再想想辦法,現在喊人無濟於事,其實小人已經對他說了您就是當今天子,但他依然這麼做,顯然是別的意圖,若現在大喊大叫的話,或許姓趙的會直接來個殺人滅口!」

    朱厚照聽到殺人滅口的字眼,眼睛瞪得溜圓,隨即就不敢再掙紮了,顯然嚇得不輕。

    江彬著急地道:「雖然小人這邊能說話,但就算喊人也沒用,小人帶來的手下都被姓趙的支開了,畢竟他是蔚州衛指揮使,名義上是本地最高軍事長官,加上外面都是他的人,有的還有可能是他做山賊時的心腹,不可能背叛他。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小人掙脫束縛,帶著陛下逃跑!」

    朱厚照心裡一陣悲哀,江彬你忠心歸忠心,但你說話辦事怎麼這麼不靠譜呢?

    這都被關在小黑屋裡等著挨宰了,你居然還想逃走?

    這裡連個窗戶都沒有,難道你還能在牆上鑿個洞不成?再者說了,就算你鑿出洞來又能作何?外面不還都是趙家下人在看守?

    「嗚嗚!」

    這次朱厚照發出很小的聲音,大概的意思是,你先想辦法把我的堵嘴布拿下來,我們可以商議一下對策。

    但江彬不知道朱厚照的意圖,依然皺著眉頭,小聲說道:「陛下請稍安勿躁,小人這就想辦法,一定可以轉危為安!難道只能等姓趙的前來,再跟他講道理?」

    朱厚照聽到這話後簡直有種撞牆的衝動,這算是什麼忠臣,一點兒能力都沒有,在這危急關頭還想著跟敵人講道理呢!

    真倒了八輩子的黴,才會跟著你出來!

    ……

    ……

    入夜後,趙員還在生氣,坐在前院大堂,盤算怎麼殺了朱厚照和江彬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現在他頭腦稍微冷靜下來,自然想到一個可怕的可能,那就是裡面那少年真的是正德皇帝,而他將皇帝得罪得這麼慘,不會有好下場。有念於此,他這邊心慌意亂,忐忑不安,浪費了大量寶貴時間,沒有及時作出決策。

    「無論如何,都要殺了他們,就算真的是皇帝,只要殺掉後神不知鬼不覺,那就什麼事都沒有。」

    趙員到最後把心一橫,咬牙切齒道,「那江彬不過是個小人,憑什麼可以走狗屎運?這事太過蹊蹺,他帶來的人絕對不可能是皇帝老兒!」

    「大人,夫人帶到。」趙家下人道。

    趙員一擺手:「讓她押進來!」

    隨即七夫人被人送到堂上,七夫人到現在依然衣衫不整,幾乎是癱坐在地上,哭哭啼啼。

    趙員惱火地道:「你個沒良心的女人,當初老爺我不疼你嗎?看到個小白臉就走不動道,現在你應該知道了,他是個騙子,說的甜言蜜語都是騙你的,這下該後悔了吧?記住這個經驗教訓!」

    趙員本來打定主意要將七夫人浸豬籠,但越想越不捨得,畢竟之前也是他一手將人送到騙子手中。當然,他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有錯,只當自己心慈手軟,只要七夫人主動開口求饒,他就會寬赦對方。

    恰在這時,下人進來通稟:「老爺,江大人和那位朱公子被關押在柴房已有兩個時辰了,現在外邊夜色已晚,隨時都可以將其做掉。」

    七夫人本來還在低聲哭泣,聽到這話之後聲音一下子收住了,瞪著淚汪汪的眼睛,一動都不敢動,這對她來說算得上不小的震懾,趙員居然要殺人,對象是跟她「通姦」的朱公子,甚至連蔚州衛指揮僉事這樣的軍中將領都要幹掉。

    趙員板著臉道:「將這女人押回她的房間,好好看管,等候我的發落!」

    「是,老爺!」下人緊忙招手,安排丫鬟和婆子進來,將七夫人從地上拽起來,簇擁著往後院去了。

    趙員咬著牙道:「我心愛的女人都被人玷污了,這種奇恥大辱豈能忍受?來人啊,拿我的大刀來!」

    下人詫異地道:「老爺,您好久沒動過那把刀了。」

    趙員冷笑不已:「既然要殺人,豈能不用那把鋒利的寶刀?把人做掉後,老子要把那小子切成零碎,用來當下酒菜!」

    說話間,趙員兩隻眼睛佈滿血絲,神情猙獰可怖,趙家下人看到後膽顫心驚,但還是遵命出去為他準備好刀具,方便殺人。

    ……

    ……

    側院柴房內,江彬豎著耳朵聽了許久,沒發現有動靜,他轉過頭看著朱厚照,小聲說道:「陛下,好像外面的人撤走了?」

    朱厚照此時心裡滿是懊惱,一語不發,低著頭發呆。

    又是月黑風高的夜晚,又遭遇生死存亡的危機,這次他可不覺得會有人來救自己,朱厚照此時琢磨怎麼樣才能震懾趙員,讓對方怕自己,然後把自己給放了。

    他還是有憑靠的,在他看來,自己乃是真龍天子,自會有神靈庇佑,誰都不敢對自己如何。

    江彬話音剛落下,突然柴房門「咣」一聲被人從外面踹開,有人舉著火把進來,並非是趙員,而是趙府家將。

    這名家將看了一眼房間內的情形,誇張地道:「哎喲,江大人,您怎麼掙脫的?不過身上的繩子解不開,是吧?哈哈,沒事……大人馬上就要送你歸西,敢到我趙家來惹事,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江彬大聲喝斥:「大膽,你們知道自己是在跟誰說話嗎?我身旁這位乃是當今聖明天子,你們不想活了嗎?」

    「哈哈哈哈……」一群人擁在門口,哄然大笑起來,好像聽到生平最好笑的笑話一般,一個個前仰後合。

    江彬繼續出言恐嚇:「本將軍乃是奉命陪同陛下微服出遊,到了蔚州,你家老爺想殺陛下,這是公然造反,你們一個二個都想掉腦袋嗎?」

    門口一名護衛哈哈大笑:「江大人可真會說笑話,你怎麼不說這小子是天王老子?不對,天王老子應該是天上的神仙,神仙會被區區繩索給捆縛住?這位爺,你怎麼不用你的神力將繩索掙脫開?」

    一群人嬉笑著,看著江彬和朱厚照的目光,好像在看兩個垂死掙扎的豬羊。

    「嗚嗚嗚……」

    朱厚照拚命晃動身體,但繩索捆綁得很緊,此舉毫無作用。

    便在此時,門口突然傳來腳步聲,隨即安靜下來,趙員提著一把大刀從門外進來,一張臉滿是黑色,他進來後馬上有人過去說道:

    「老爺,江大人得了失心瘋,居然說這細皮嫩肉的小傢伙是皇帝,哈哈,這種謊言恐怕連小孩子都不會上當!」

    「啪!」

    趙員一巴掌甩在那人臉上,那人頓時被打懵了。

    趙員喝道:「你說誰是小孩子?」

    那人卻不知,原來眼前這位趙指揮使就覺得自己像個傻子一樣被江彬給騙了,自然聽不得這種話。無緣無故討了打,那人摸著臉不敢繼續說下去了。

    趙員上下打量江彬幾眼,問道:「文宜,莫說老子不給你機會,你且說明白,這小子你是從哪裡找來的?敢到我府上來騙吃騙喝,膽子不小。」

    江彬怒道:「此乃當今聖上,趙員,你不想活了麼?」

    「還嘴硬!給我打!」

    趙員一聲令下,馬上有人上去揪起江彬的衣領,抓起來,然後一腳踹在其肚子上,飛出去後撞到牆上跌落到地。

    江彬趴在那兒半天沒爬起來,趙員喝道:「還不說是嗎?不想活了?」

    「真的是陛下,千真萬確,根本沒有任何可能造假……趙員,你這是在找死,知道嗎?」江彬突然感覺一陣悲哀,他覺得自己整個人生一片灰暗,好不容易找到了出人頭地的機會,卻遭遇這麼個下場,讓他非常不甘心。

    「就算讓我享受幾年大權在手可以隨便欺壓人的感覺再死啊,要麼就乾脆別給我機會,這算怎麼個說法?剛一冒頭就要死去?難道我天生沒有富貴命?」

    趙員道:「不見棺材不掉淚,既然你這麼不怕死,那我就送你們一程!」

    趙員正準備提刀上前,突然感覺背後一股發涼。

    一支利箭破空而來,「嗖」一聲射中他背後一名家將,隨即那倒霉的傢伙中箭,直接趴在趙員後背上。

    「啊!?」

    趙員始料未及,顧不上殺人,提刀便對著利箭射來的方向準備衝過去,周邊家將和護衛一片混亂。

    「砰砰砰!」

    這次不再是利箭破空的聲音,而是火器發射聲,隨即趙員身前幾人中了槍子兒倒下,趙員意識到自己遭遇了危險。

    朱厚照本來已覺得自己快要死了,突然看到這畫面,首先不是去想誰來救自己的問題,而是挪動身體往牆角爬,他可不想被子彈射中,江彬好像也明白過來,拚命蠕動著擋在朱厚照身前,要用自己的身體來為朱厚照遮風擋雨。

    「有賊!」

    趙員大喝道。

    就算意識到危險,但依然來不及躲閃,偷襲者顯然已準備多時,正當趙員準備衝出院子利用圍牆靠近敵人時,子彈綿綿不絕地射了過來,趙員身邊的人接連倒下,剩下的趕緊躲進柴房,靠牆體遮掩利箭和火槍的彈丸。

    不過因為他們沒有攜帶遠程攻擊武器,使得一時間找不到反擊的利器,而對面一群黑衣人已拿著裝上刺刀的火槍衝過來。

    趙員躲在牆後,大喊道:「你們這些賊人,居然敢到指揮使府邸來行兇,莫非不想活了?」

    江彬在後面哈哈大笑:「姓趙的,你大難臨頭了,陛下出遊豈能沒有高手護駕,這些人都是御林軍,你府上今天真要雞犬不留!」

    趙員本來沒那麼懼怕,覺得自己府上家將、侍衛眾多,就算被偷襲最後也會扭轉局面,但在聽了江彬的話後,背脊發涼,他回憶了一下昨日查到的情況,想起外面一直有人盯著指揮使府邸,而且那些人訓練有素,當時他就考慮過可能是皇帝身邊侍衛。

    「殺出去!」

    趙員見有黑衣人衝過來,大聲喝令。

    但此時卻沒人聽從趙員指揮,因為對方不斷射箭,而衝過來的那些黑衣人完全是在火槍和弓箭掩護下殺過來,射來的箭矢和子彈準頭都很高,誰冒頭就跟送死無異。

    「啊!」

    外面那些來不及進屋的趙府護衛,應聲倒地,黑衣人掩殺過來,趙員身前幾名家將提刀衝過去,卻無法阻擋對方的勢頭,隨著幾人被砍翻,趙員一看架勢不對,準備逃跑,卻發現自己無路可逃,背後只有一個江彬和朱厚照。

    畢竟柴房內只有門而沒有窗,跟之前朱厚照和江彬要逃走的境況不同,趙員也遇到了無路可逃的境地。

    「文宜,救我!」

    趙員這才想起江彬能救自己。

    他提著刀衝過去,還沒等衝到江彬身前,突然感覺小腿一痛,有子彈打中他的右腿,隨即屈膝前傾,摔倒在地。

    後續大批黑衣人殺了進來,趙員手下毫無還擊之力,全都丟掉兵器跪地投降,最後只剩下趙員手裡還有兵器。

    「不許動!」

    一個女子嬌脆的聲音傳來,隨即一把刀架在趙員的脖子上。

    朱厚照聽到這聲音表現得很興奮:「姑娘,怎麼又是你?」

    此時朱厚照並沒有死裡逃生的慶幸,完全是見到故人的一種興奮狀態,剛才一番掙扎後他的堵嘴布碰掉了,終於可以說話,但他沒想到說的第一句居然是跟之前已救過他一次的姑娘打招呼。

    來人正是六丫,此時她身罩一襲黑衣,臉上蒙著黑布,以防止身份敗露。聽了朱厚照的話,她回頭瞥了一眼,不屑地道:「你怎麼這麼沒用,又差點兒送掉性命……哼,下次再這樣,乾脆死了清靜!」

    「大膽!」

    江彬厲聲喝斥。

    朱厚照卻笑呵呵地說道:「姑娘,你說的對,我沒什麼本事,不過只要你本事好就行了,不知怎麼稱呼?先過來幫我把繩子解開,咱們坐下來慢慢談啊。」

    六丫可不會跟朱厚照閒扯,她所得到的命令是在救人後馬上離開,後續自然有地方官府控制局面。

    六丫罵道:「你先顧好自己再說……誰稀罕跟你談啊。」

    說完,六丫直接將趙員踹到在地,一擺手,後續過來幾人扛著朱厚照和江彬往外走。

    朱厚照身不由己,卻很高興,似乎見到六丫是多麼值得慶幸的一件事。

    到了指揮使府邸正門外,六丫又是一擺手,隨即朱厚照和江彬落在地上,江彬這才留意到,門口橫七豎八躺著不少屍體。

    顯然之前這些黑衣人為了救他倆,殺了不少人。

    「將他們放了,馬上撤!」

    六丫一聲令下,她帶來的人將朱厚照和江彬身上的繩索割開,將二人留在門前,隨即便往陰影中退去。

    很快遠處有馬蹄聲傳來,卻是本地官府的人匆忙前來查探情況。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4-27 00:46
第二二九六章 誰愛去誰去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趙家正堂,趙員跪在地上不斷對朱厚照磕頭,此時他被五花大綁,而江彬則站在朱厚照身前,好像個門神。

    外面有地方官府派來的衙差,還有城防衙門的兵馬,衛所那邊也被江彬控制,皇帝安全方面已經沒有任何問題。

    令朱厚照滿意的是,他的身份似乎仍舊沒有洩露出去,只有江彬和趙員等少數幾人知曉,至於地方人馬過來則以平匪為目的,而調動人手打的還是江彬的旗號,江彬將手上御旨拿出來,城中兵馬都乖乖地聽從他的調遣。

    朱厚照聽著趙員的求饒聲,心裡卻在想之前那個嘲笑他的女人,魂牽夢繞。

    江彬見朱厚照不說話,以為是顧忌身份不想喝斥趙員,於是道:「早做什麼去了?居然想弒君?你是活得不耐煩了想找死嗎?陛下,是否將他當場格殺以儆傚尤?」

    朱厚照看著江彬:「儆誰的傚尤?」

    江彬登時語塞,現在皇帝的身份屬於絕對機密,就算處理趙員也需要在私下裡進行,就算將其殺掉也沒什麼太多警示意義在內。

    只是江彬覺得,皇帝應能不會嚥下這口氣,而且現在趙員府上死了那麼多人,必須要對地方官府做出合理解釋,若不然他不好跟朝廷交差。

    「走到現在這一步,就算朕不洩露身份,消息也會傳到京城,那時就會有人懷疑朕到了蔚州。」

    朱厚照仔細分析其中關節,問道,「有一件事朕始終想不明白,趙員,你怎麼突然改變之前對朕的恭維,堅持要殺朕?」

    趙員此時一心求活,不敢有任何隱瞞,顫抖著聲音回道:「罪臣派人打探過,得知陛下一直在軍中,甚至有陛下領軍抵達居庸關的消息,罪臣料想不可能是官府的消息有誤,再加上陛下行事荒……罪臣該死,求陛下饒命。」

    江彬看著趙員,心中帶著憤恨,他可沒有大人不計小人過的氣度,在他這裡,只要誰得罪他都必須要付出慘痛代價。

    江彬道:「陛下,為避免消息走漏,最好將他殺了,他之前要弒君,這是不可饒恕的大罪。」

    朱厚照有些遲疑:「可是……到底是朕有錯在先啊!」

    這話說出來,不但江彬意外,連趙員也覺得不可思議,皇帝之前還表現得那麼粗俗無禮,完全就是個品性低劣的敗類,怎麼突然間就變得寬宏大量起來了?

    朱厚照前後態度的轉變,讓江彬也有些不太適應,此時只聽朱厚照又問:「對了,查清楚之前那些來救駕的人是誰了嗎?此番又是他們,前後已經兩次了,尤其那位姑娘,看樣子是個狠角色,不知道是什麼來頭……」

    江彬面對朱厚照的問題,顯得很無力,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時間去探查關於之前救駕那些人的身份問題。

    江彬神色為難:「陛下,暫時不知那些人是何來頭。」

    朱厚照輕嘆道:「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至於可惜什麼,他沒說明白,但江彬大概能理解,朱厚照其實是對那英姿颯爽的女子唸唸不忘。

    江彬道:「陛下,那趙員該如何處置?」

    「他……」

    朱厚照想了下,有些不太確定,一時間沉默不語。

    趙員磕頭不迭,哀求道:「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

    聽到那一聲聲求饒,朱厚照有些心軟,沉吟好半晌才道:「這件事因那位七夫人而起,不如聽聽七夫人的意見……請七夫人進來吧。」

    朱厚照很開明,居然願意聽從一個女人的意見。

    七夫人被請到正堂來,直接跪下來向朱厚照磕頭:「民女見過陛下。」

    朱厚照立馬換上一副豬哥相,笑呵呵地招手道:「快起來,到朕的懷裡來……哎呀,真是越看越好看。」

    朱厚照見過的美女不知道有多少,但對於七夫人那股我見猶憐的風韻依然很有感覺。七夫人站起來,走到近前,朱厚照伸手狠拉一把,七夫人立即跌坐到他懷中,臉上含羞帶怯,完全是一副小女人的神態。

    「美人兒,是這樣,朕先前被趙員,也就是你原來的夫家開罪,他居然想公然弒君,其中或許有不知道朕的真實身份的因素在裡面,但欺君卻是無可辯駁的事實。現在朕想聽聽你的意見,如何處置他?」朱厚照笑呵呵問道。

    江彬提醒:「陛下,一介婦人怕是不懂這些吧?」

    「朕心已決,用得著你來插嘴?」朱厚照黑著臉呵斥。

    江彬趕緊後退兩步,低頭不語。

    趙員屏氣凝神,等候七夫人對自己的審判,不過他心中有些小慶幸:「幸好陛下沒聽江彬的,江彬睚眥必報,一定要置我於死地,虧我以前將他當作朋友看待。小七則不同,她是我的女人,現在她已得到富貴,怎會不向著我?」

    但聽那女子道:「妾身認為,趙員該死!」

    「啊!?」

    趙員聽到這話,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跟了我幾年的女人居然要殺我?她可是我以前最寵愛的小妾啊!

    顯然趙員不懂女人因愛生恨有多可怕。

    女人一旦翻臉常會做出一些極端的事情,七夫人短短兩天時間經歷了太多太多,先是被趙員送給另外一個男人做禮物,然後又帶著諸多人去捉姦,最後還威脅要把她浸豬籠,現在她知道自己跟著的男人是皇帝,將來注定貴不可言,就更不會給趙員任何活路。

    與過去斬斷所有聯繫,尤其是跟她有肌膚之親的人,更不能留下來,這也是為將來的幸福鋪路。

    朱厚照對於七夫人的回答多少有些意外,但還是點頭道:「朕說過,你所做決定就是最終裁決,既如此,那朕就殺了他。江彬,把他推出去斬首!」

    「陛下,您不能殺臣啊。」趙員緊忙跪地申辯,「您若殺了罪臣,豈不是將您私自外出的機密洩露出去?」

    江彬冷笑不已:「這個不用你來操心,此番本將軍出來的目的就是平息盜匪,而你跟盜匪素來就有勾連,現在殺你有著正當的理由!」

    「啊!江彬,你這個小人,枉費當初我對你提拔……」

    在趙員嘶喊聲中,人很快被拖了出去,隨即一聲慘叫聲傳來,轉眼就沒了聲響。

    一切都很安靜,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而此時朱厚照還在逗弄懷中的七夫人,不過此時七夫人已噤若寒蟬,連話都不敢說了。

    「可人,真是可人。」

    朱厚照對七夫人愛不釋手。

    江彬出門一趟,看了趙員的無頭屍體後,回來跟朱厚照匯報:「陛下,罪臣已授首,請示下!」

    朱厚照擺擺手:「殺了就殺了,用得著給朕說嗎?哼,一點小事都辦不好,真沒用!」

    說話間,朱厚照顯得很不耐煩,似乎是責怪江彬破壞他跟美人間的纏綿。

    江彬又湊過來:「陛下,小人這就去跟地方官府說趙員通匪之事,不知陛下還有何吩咐?」

    「沒什麼吩咐,你去吧……今天朕還住在這裡。」朱厚照似乎沒有得到足夠的經驗教訓,對於留在趙府毫不避諱。

    江彬腦子快速一轉,提醒道:「陛下,是這樣的,罪臣趙員已伏誅,他的妻妾……都要貶斥入教坊司,是否給陛下送來,讓陛下過目?」

    朱厚照本來很不耐煩,此時卻眼前一亮,望著江彬道:「那感情好,把人帶過來吧……哼,這個趙員非要藏著掖著,不用說他的後宅應該有些東西,看看七夫人便知道他眼力勁兒不錯。是不是,美人?嘿嘿。」

    朱厚照此時展露出的豬哥模樣,一點皇帝的威嚴都沒有,就連七夫人都覺得眼前這位爺根本不像高高在上的皇帝,不過此時她非常害怕,嬌軀顫抖個不停,顧不上考慮太多。

    江彬笑道:「陛下稍候,小人去去便來。」

    ……

    ……

    有江彬出面跟地方官府接洽,一切都很順利,畢竟江彬手上持有御旨,再加上趙府內死了很多人,必須要對朝廷有個交待,有江彬出面正好堵上司的嘴。

    而且江彬來蔚州的路上便剿過匪,收穫不少,由不得地方州府不相信。

    最重要的一點,地方官員都聽說江彬在皇帝面前得寵,對江彬所作所為沒有懷疑,只是趙員的死有些蹊蹺,衛指揮使的高官居然連三司會審的環節都沒有,直接就問斬,讓州府上下覺得江彬是公報私仇。

    江彬回來時,跟朱厚照說了一個情況:「……豫、魯、晉以及北直隸不少地方正在鬧匪患,聽說去年賊寇尚未完全平息,今年黃河鬧水患,民不聊生,導致匪情死灰復燃!」

    朱厚照皺眉:「怎麼回事?朕在北邊打仗,中原之地又開始出亂子?胡重器不是已把問題解決了嗎?」

    朱厚照不由想到出征邊塞前,胡璉奉兵部調令到河南和山東等地去平盜匪,取得很好的效果,等局勢平復才由沈溪帶兵出征草原,誰曾想現在又開始鬧盜匪。

    江彬道:「小人也不是很清楚,但正因為有盜匪鬧事,小人出來辦差地方官府才會信服,沒有過多在小人拿下趙員一事上多糾纏。不過如此一來,陛下再往前走的話,可能會有一定危險。」

    「是這樣啊……」

    朱厚照有些遲疑,不知是否該繼續向西或者向南進發,或者乾脆留在蔚州算了。

    江彬湊過來小聲道:「要不這樣,陛下,咱們繞開那些有民亂的地方,從豫西繞道湖廣如何?如此一來,可以順著大江而下到富庶的江南,領略絕妙的風光。」

    朱厚照一擺手:「去哪裡回頭再說,現在先把眼前的問題解決了……趙家女眷都帶回來了嗎?」

    「正在前去捉拿。」

    江彬連忙道,「人都被姓趙的轉移到了城外,這會兒正在押解回來的路上,晚些時候陛下就能看到了。不過聽說趙家女眷,除了這位……七夫人外,其餘沒有能上檯面的,所以小人還為陛下準備了一些別的消遣。」

    ……

    ……

    蔚州發生的事情,不到一晚時間便傳到沈溪耳中。

    當沈溪從情報人員口中得知這一情況後,非常感慨,隨即他就去見了小擰子,這還是他到居庸關後首次主動見小擰子,將皇帝遇險的消息如實相告。

    「啊?沈大人,您是說有陛下的消息了,而且陛下還遭遇到危險?」小擰子非常驚愕,不明白為何沈溪要把這件事告訴他。

    之前沈溪即便派人暗中保護朱厚照,卻從未向外透露過,但現在沈溪卻把實情相告,小擰子感覺沈溪背後應該藏著更大的秘密。

    沈溪道:「之前沒有將陛下失蹤的消息公開,是為了避免心懷叵測者對陛下不利,但現在看來,若繼續將這消息壓下去,陛下會更加危險……若陛下從蔚州再向西或者往南走,就會遭遇亂民,你也不希望陛下出事吧?」

    小擰子整個人都有些發懵,半天才問道:「那依照沈大人的意思,現在要將陛下失蹤的事情公告天下?」

    沈溪微微點頭,大概意思是同意對方的說法。

    小擰子哭喪著臉道:「沈大人,不是小人不願意聽您的,實在是……事關重大,之前才剛對太后娘娘派來的人說陛下生病,現在立馬改口說陛下失蹤,而且已有一段時日,小人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嗎?太后娘娘不會放過小人的。」

    對於小擰子來說,他已經扯了一個彌天大謊,所以此時他不想主動揭破謊言,寧願繼續隱瞞下去。

    沈溪道:「擰公公最好想清楚,到底是太后娘娘的責怪重要,還是陛下安危重要……一旦陛下出事,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沒了!如今陛下在蔚州犯險,難道你還想讓陛下繼續置身險地?」

    「這……」

    如果單純只是讓小擰子選擇,他肯定會將事情壓住不說,但現在沈溪的態度非常明確,要把真相公之於眾,且以他的智慧,無法判斷這件事背後有多大影響,潛意識裡覺得沈溪說的沒錯。

    小擰子遲疑好一會兒,才問道:「那沈大人,這件事該如何公之於眾?總不能讓小人來宣佈吧?小人可沒這膽子,在那麼多人面前出爾反爾。」

    沈溪搖頭:「只需要把人都叫到本官住所即可……軍中上下,由本官來安排,至於陛下身邊人,則由擰公公你去通傳,這樣總該沒問題了吧?」

    雖然小擰子有所遲疑,但沈溪主動把責任攬過去,他總算感覺輕鬆了些,點頭道:「也好,這個秘密一直藏著掖著,小人寢食難安,現在若能把消息公之於眾,就不用跟沈大人一起承擔責任了……就怕事後被追責,望沈大人您多費心!」

    小擰子不想擔責,所以他希望告知皇帝出走軍中這一消息,要由沈溪來宣佈,至於通知戴義和高鳳等人去見沈溪,這點事情對他來說並不困難。

    沈溪點頭,在跟小擰子說了細節之後,告辭而去。

    ……

    ……

    小擰子聽從吩咐,把沈溪要接見的事情告知戴義、高鳳以及張太后派來的管事太監。

    至於接下來到了沈溪那裡,沈溪要說什麼,小擰子沒有透露,別人問他時一律諱莫如深,這個時候他突然想起一個問題,若事後再將真相告知麗妃,意味著他會徹底跟麗妃交惡,所以在見過戴義和高鳳等人後,又去見了麗妃,將正德皇帝的詳細情況相告。

    「……娘娘,奴婢並非有意欺瞞,只是奴婢聽從沈大人吩咐,不得不如此。沈大人一再警告,不讓奴婢洩露任何消息,否則他會殺掉奴婢!」

    小擰子跪在麗妃面前表忠心,至於他說的話幾分真幾分假,連自己都分不清,麗妃臉色很難看,目光凶狠,大有將小擰子撕碎的傾向。

    麗妃道:「小擰子,你好大的膽子,之前對本宮一直藏著掖著,怎麼今天突然轉性了,想到要把這件事告知本宮?」

    這邊麗妃有些不理解,為何突然間小擰子重新投靠她,只能理解為沈溪跟小擰子在某些共識上產生矛盾,造成小擰子「倒戈相向」的情況。

    小擰子道:「沈大人對奴婢說,讓奴婢把相關人等叫到他那裡去敘話,奴婢怕他將這件事公之於眾,所以先來問娘娘您,看娘娘這邊是否有對策。」

    「你之前幹嘛去了,現在好意思來問本宮?」麗妃怒道。

    小擰子委屈地道:「奴婢不是對娘娘解釋過了麼?沈大人逼迫奴婢不讓說啊。說了就會死……嗚嗚,奴婢真不是刻意隱瞞。」

    「啪!」

    麗妃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她此時已無法完全相信小擰子,只是思考沈溪跟小擰子之間發生了什麼,又或者接下來即將發生什麼。

    麗妃心道:「這小太監突然來跟我說這些,說明沈之厚的確是有意要把陛下失蹤的事情公之於眾,這也解釋了為何沈之厚從開始就沒有極力彈壓消息,反而有意露出一些破綻,好像現在的局面也是沈之厚提前策劃好的。」

    麗妃問道:「沈之厚讓人幾時去見?」

    「差不多……還有不到半個時辰。」小擰子回道。

    麗妃一擺手:「無妨,稍後本宮跟你一起去……倒要聽聽沈之厚說什麼!陛下失蹤這麼大的事情,他都能遮掩,難道他有陰謀,想謀朝篡位?」

    麗妃說的事情實在太嚴重,嚇了小擰子一大跳。雖然他不贊同將朱厚照失蹤消息公之於眾,但並不覺得沈溪有什麼不軌之心,更不會去想沈溪有造反的傾向。

    麗妃站起身來:「來人!」

    隨即廖晗從外面進來,小擰子見到廖晗後嚇了一大跳,這才知道原來門後邊藏有人,可見麗妃一直對他抱有戒心。

    「娘娘有何吩咐?」廖晗請示。

    麗妃道:「之後本宮要去見兵部沈大人,擰公公身體不適,你照顧一下,無論擰公公做什麼,你都給看好了。小擰子,你別讓本宮失望,否則定會讓你知道嚴重的後果!」

    小擰子異常憋屈,心想:「怎麼現在誰都威脅和利用我,沈大人對我的態度也變了,許多事情都藏著掖著……難道我真的那麼沒用,需要處處聽從你們安排,連一點主見都不能有?」

    ……

    ……

    得知沈溪要見眾臣僚後,軍方那邊沒覺得怎樣,陸完、王敞和胡璉早一步趕到。

    至於戴義、高鳳和宮裡來的管事太監來得相對晚一些,因為天剛濛濛亮,沈溪這麼早要接見他們,他們只覺得涉及軍機,不太上心,畢竟軍中事務主要由軍方決策,他們沒法干預。

    而比戴義和高鳳更晚來的,則是張永、李興和昨夜才趕到居庸關的馬永成。

    馬永成本來跟林恆一起進了宣府,但他惦記司禮監掌印人選之事,就算冒著違背皇命的風險,還是義無反顧追了過來,比鑾駕晚一天抵達居庸關。

    沈溪出現時,麗妃和小擰子前後腳進來,這次麗妃毫不客氣穿上華貴的宮裝,以體現她是皇帝內眷的身份,至於小擰子則縮著頭跟在後面,一看這架勢便知道是小擰子去把麗妃請來的。

    沈溪身後跟著二人,一人是隆慶衛指揮使李頻,另一人則是他的侍衛隊長朱鴻。

    「沈大人,您讓我們來這兒是什麼意思?」張永開口問道。

    幾人中,雖然他的官職不是最高,但他卻是最有發言權的一個,便在於他之前是沈溪的監軍,而且他在太監中屬於軍功最高的存在。

    就算是比資歷,他也不比戴義和高鳳這樣元老級的太監差多少。

    陸完這邊沒發話,他不說什麼,王敞和胡璉也都不語。

    麗妃冷聲問道:「沈大人,是否由妾身幫您說一句?」

    沈溪作出請的手勢,麗妃道:「以本宮所知,現在陛下不在居庸關,而是在蔚州,沈大人,本宮沒說錯吧?」

    「啊?」

    在場人等一陣驚訝,無論是提前查知的,或者根本就沒往這一層去想的人,都覺得這個消息無比勁爆。

    沈溪點了點頭:「麗妃所說沒錯。陛下的確在出了張家口堡後便溜出軍營,只帶了江彬和少數幾名侍衛去了蔚州,主要是因為江彬長期在蔚州衛任職,對那裡的情況很熟悉。」

    聽了沈溪的話,最受不了的是陸完等文臣。

    陸完問道:「沈尚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陛下怎會離開軍中?既然已經知道陛下下落,是否該早一步將陛下接回來?」

    除了軍方的人比較驚訝外,太監們則相對平靜些,因為隨著時間推移,很多人心中充滿疑慮,連李興這樣沒機會接觸皇帝的人,也知道朱厚照這幾天的表現非常反常。

    沈溪道:「本官之所以叫諸位來,除了將這件事坦誠相告,便在於……陛下在蔚州遇到危險,有人試圖弒君,若非本官手下及時阻止的話,可能……」

    「是誰這麼大膽?」張永喝道。

    在座一干人中,張永脾氣最大,嗓門兒也最高。

    沈溪道:「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安危非常著緊,若不將陛下出走的事情說明白,怕是會有人藉機生事。公佈真相後,可由朝廷下令地方州府出面保護,再派人去勸說,爭取早一步將陛下勸回來!」

    沈溪一番話出口,在場人等面面相覷,顯然誰都不想領這苦差事。

    如果換作其他皇帝,根本不會發生私下微服出遊這種事,就算要出遊也會做萬全準備,不會出現遇險的情況,但這個皇帝有多胡鬧,在場人都心知肚明。

    或許只有朱厚照出遊,沈溪說出來才沒人懷疑他有什麼陰謀,要不然或許都會猜測是否權臣犯上作亂,故意製造皇帝出遊的假象。

    張永問道:「沈大人,陛下出遊的前因後果,您最清楚,將陛下找回來的事情,看來非您莫屬。」

    戴義也連忙道:「沈大人趕緊想辦法把陛下請回啊,陛下不在居庸關,消息一旦外洩,必會發朝中動亂,若有人對陛下不利,那……局面會非常被動。」

    戴義說出這話,在場很多人都鄙夷地看著他。

    戴義身為司禮監首席秉筆,在掌印太監空缺的情況下,他代表的就是司禮監的意志,結果他只來句「非常被動」,等於說這件事他完全置身事外,只讓別人出主意做事,而他只負責動嘴皮子。

    麗妃不客氣地來了一句:「既然戴公公如此緊張陛下安危,為何不親身前往蔚州將陛下迎回來?」

    一時間戴義啞口無言,他在朝中的地位毋庸置疑,就算在場有很多人跟他明爭暗鬥,卻不敢隨便斥責他,而朝中大臣也不會貿然開罪這個一向沒什麼主見,只會隨波逐流的「老好人」。

    但大臣們願意包容他,不代表麗妃這樣皇帝身邊受寵的女人也需要如此,畢竟麗妃廣植黨羽,在朱厚照身邊擁有很高的話語權,不需要對皇室家奴做出妥協。

    高鳳趕忙替戴義說話:「戴公公勤於公事,無暇分身。」

    麗妃道:「就戴公公手頭有要緊事,其他人就很閒嗎?尤其是沈大人,好像最為忙碌,現在還為陛下失蹤之事煩憂,你們誰理解過他?」

    聽起來麗妃是在為沈溪說話,但明眼人一看就能發現麗妃來勢洶洶,想要掌握話語權才有此言。

    麗妃渾身帶刺,誰都不怕得罪,隨便開口說話,在場人等俱都沉默不語,因為這個女人跟所有人都沒有太過直接的利益糾葛,不便得罪。

    本來身為朱厚照身邊最親近的近侍,小擰子又是皇帝失蹤後竭力遮掩的實施者,他有資格站出來說話,但在麗妃和沈溪面前他竭力把自己表現得謙卑些,根本不願意多插話。

    張永輕嘆:「麗妃娘娘說得對,沈大人勞苦功高,陛下出遊後,是沈大人將消息隱瞞,一直到兵馬回到居庸關後才將消息告知諸位。沈大人用心良苦,如此還被諸位猜忌,難道我們不該理解其中的苦衷,為沈大人分憂?」

    李興道:「張公公,您到底是為陛下辦差,還是為沈大人辦差?」

    突然間,幾個人爭論起來。

    幾個太監誰都不服誰,因為在場幾人都有能力,或者說有機會競逐司禮監掌印太監,遇到敵手後,各自找到突破口,爭取打擊對方的威信。

    「諸位少說兩句吧,現在陛下遇險,難道諸位不緊張嗎?還有心思在這裡爭吵?」最先被麗妃質疑的戴義站出來發話。

    他說完後,在場之人再次沉默下來,好像是被戴義懾服,但其實每個人的目光都在往沈溪身上瞟,他們迫切想知道沈溪會如何安排。

    畢竟擁有最終決定權的似乎只有沈溪。

    但此時沈溪神情淡然,一句話都不說,目睹幾個老傢伙爭吵,一直到這會兒他還完全能沉得住氣。

    麗妃道:「沈大人,您該出來表個態了吧?您說要將陛下請回來,誰去請,又怎麼請,在場諸位去請的話難免被陛下怪責,怕是只有您沈大人去了,陛下才可能回來吧?或者您可以找一兩人陪同一起去?」

    當麗妃說到這裡,在場人等眼前一亮,終於找到解決困局的方式,讓沈溪前去,似乎是讓各方最容易接受的方案。

    誰讓沈大人才是這件事的始作俑者?

    既然知道陛下遇險,那想來也應該對陛下的蹤跡瞭如指掌!要找人去請回皇帝,自然是這位掌軍權且深得皇帝信任的人最合適。

    沈溪謹慎地問道:「難道諸位都覺得本官去勸說陛下,最合適不過?」

    「這……」

    在場太監面面相覷,對此都沒什麼意見,至於麗妃作為倡議者,自然也不會有意見。

    陸完和王敞點頭贊同,只有胡璉氣惱地道:「如今陛下不在,全靠沈尚書維繫軍中安穩,若沈尚書也離開居庸關,諸位能確保這邊不出亂子?」

    這聲質問讓在場人等面如土色。

    很顯然,誰都能理解胡璉的顧慮,卻沒人願意提,在於他們對沈溪都有所忌憚,皇帝不在時,他們想的根本不是讓沈溪主持大局,而是怕沈溪趁機作亂。

    沈溪在草原之戰後給人留下的最大印象,就是上了戰場戰無不勝,他們自然會想像若沈溪作亂會有怎樣的後果。

    戴義此時一反剛開始的態度,出面道:「沈大人……還是莫要去了,這裡畢竟不是京師,需要沈大人坐鎮穩定軍心。」

    李興看這架勢,也緊忙出面說話:「是,應該讓沈大人留下穩住軍心,免得有人犯上作亂。」

    有人站出來為沈溪說話,再加上都不敢得罪沈溪,於是乎一時間大傢伙都在點頭,好像在這件事上也達成共識。

    麗妃很生氣,因為她才是最想讓沈溪離開居庸關的那個人,最初跳出來反對戴義,不過是想樹立她的權威性。至於她的真正目的是什麼,沒有跟旁人說過,但現在她想給小擰子施壓,讓小擰子出來幫她說話打發沈溪去找朱厚照。

    但顯然她錯估了小擰子的態度,此時最希望沈溪留下的卻非戴義或者是李興這些人,而是小擰子。

    因為小擰子從來不覺得沈溪會作亂犯上,他在沈溪和麗妃間也是選擇相信沈溪,一直到沈溪將朱厚照失蹤消息公之於眾,他才出來把事情告知麗妃,並非是因為他相信麗妃,而是怕麗妃事後才得悉真相遷怒於他。

    張永道:「沈大人,既然您不適合找尋陛下,總該有個人去吧?您給拿個主意。誰去才合適?」

    沈溪語氣冷漠:「這也是本官請諸位前來商議的目的。」

    麗妃冷笑不已:「陛下不知音訊時,沈大人不跟在座諸位商議,私下裡便決定將消息隱瞞,一直到現在才把大家叫來商議,有何居心哪?」

    本來沒人敢對沈溪說太多質疑的話,因為在場的太監和大臣都不敢公然得罪沈溪,但就是麗妃對沈溪全無忌憚,什麼話都敢說。

    在場人等又都沉默下來,跟不去質疑沈溪的原因一樣,他們也不想得罪這位宮裡的貴人,即便陸完和王敞覺得麗妃出面說話不妥,但他們發現這更像是皇帝身邊寵臣間的閉門會議,他們根本插不上話。

    沈溪道:「陛下幾時允許內宮干政?不對,是豹房干政?」

    「沈大人,你這是何意?」麗妃怒視沈溪,突然之間氣氛急轉直下,火藥味十足,旁人更不願意插嘴了。

    沈溪板著臉道:「勸說陛下回京,在場誰去都合適,若實在沒人願意去的話,本官去一趟未嘗不可!」

    「沈大人,請三思而後行啊,這裡不能沒有您。」戴義神色苦惱,在那兒喊著話,卻用期冀的目光看著沈溪,希望沈溪能主動承擔重任。

    各有心思,以至於僅僅是派去請回皇帝的人選問題,一瞬間都陷入僵持。

    本來沈溪一句話的事情,但他就是不肯說,如此一來,事情也就懸而未決。

    小擰子望著沈溪,臉上滿是不解。

    就好像小擰子一直都沒弄明白為何沈溪會把事情公之於眾一樣,他現在也搞不清楚為何沈溪會對皇帝出遊的事情如此淡漠,把事情推給在場之人討論,明明知道這麼做不會有什麼結果。

    沈溪道:「那除了本官外,有誰自告奮勇去呢?」

    這下更沒人說話了,連剛才高喊著讓沈溪留下來的戴義也不作聲。

    麗妃冷笑不已:「沈大人還需要在這些人面前惺惺作態嗎?你想去就去,或者你讓誰去,就算他再不滿意也必須要去,現在卻把事情懸在這裡,難不成還要讓本宮去?」

    幾人驚喜地看向麗妃,目光好似在說,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反正你麗妃沒什麼政治地位,再加上是君王枕邊人,你去最合適不過。

    沈溪板著臉道:「諸位都不想去,相互推諉,不妨抓鬮決定吧。誰抓到誰去,而且一去就是兩人,在場之人有一個算一個,即便陛下不肯歸,也要留在陛下身邊貼身保護,不能出任何差錯!」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4-28 01:01
第二二九七章 通風報信

    「抓鬮?」

    在場人等聽到沈溪的話後,面面相覷,在他們想來,沈溪的建議簡直荒誕透頂。

    張永直接道:「沈大人,您想讓誰去,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作何要如此麻煩,讓我等來商議,甚至還要做出抓鬮之舉?咱們都聽從您的安排還不成麼?您不想去,咱家替您去便是了。」

    經過一番唇槍舌戰,張永算是第一個主動提出要去見駕並懇請朱厚照回來的人,當然張永不是傻子,他拎清了狀況,在心裡將得失計算一番……留下來固然不會出錯,但也沒有功勞可言。在這個甄選司禮監掌印的關鍵時刻,張永覺得自己不如放手一搏,或許到了皇帝身邊能立下大功,直接進位為司禮監掌印呢?

    其他人則沒有張永的覺悟,尤其是戴義和高鳳等人,已經站在了權力頂層,從沒打算去蔚州,辛苦不說,還容易耽誤手裡的差事,最可怕的是受喜怒無常的皇帝遷怒,丟掉現在的一切。對他們來說,守在居庸關最符合當前的利益。

    而兵部兩位侍郎陸完和王敞,從一開始就沒說話,他們冷眼旁觀,坐等最後的結果,這個時候他們根本就不會出來主動請纓。

    沈溪問道:「如此說來,張公公願意領下這份苦差事,去蔚州請陛下回來?」

    張永站起身,長長地嘆了口氣:「總要有人為此辛勞,若咱家不勇於任事,誰來擔當?」

    恰在此時,小擰子從麗妃身後走了出來:「若是張公公覺得辛苦,那不妨讓咱家去吧……咱家也想為陛下和沈大人分憂。」

    「啊?」

    之前誰都不爭,不願冒著極大的風險去蔚州請朱厚照回來,但突然間風向就變了,不但張永主動請纓,就連小擰子也出來說話,願意承擔重任。

    沈溪看了小擰子一眼,默默的點了點頭。其實小擰子的態度很容易理解,現在皇帝不在,他這個受寵的近侍沒了憑靠,與其留在居庸關受到方方面面的壓力,不如去迎接朱厚照,立功之餘,還可以避免許多麻煩。

    張永和小擰子說完,全都看向沈溪,目前擁有最終決定權的人也只有深受皇帝寵幸的沈溪了。

    胡璉站出來道:「沈尚書,陛下出遊身處險境,下官願意前往勸說陛下回京……請沈尚書調遣!」

    突然間又有人出來爭奪迎駕的名額,這讓一些態度搖擺不定之人開始動搖起來,尤其是李興這樣有機會進入司禮監任職甚至可以爭奪司禮監掌印之人,也琢磨著是否該給自己一個機會去搏一搏。

    唯有馬永成老謀深算,笑眯眯地看著,一語不發。

    麗妃心中不由一陣發怵,暗忖:「沈之厚到底想做什麼?這麼多人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絲毫也沒發現自己被沈之厚牽著鼻子走……難道從一開始,便是沈之厚精心醞釀的陰謀詭計?」

    沈溪輕嘆:「本以為沒人願意領受這差事,未曾想兩位公公和胡巡撫都想去,本官不好貿然決定誰去誰留下,且以本官想來,若一人前往蔚州,對勸說陛下並無多少用處,不如三位一同前往如何?」

    麗妃插嘴道:「沈大人,去一兩人便可,這麼多人有意義嗎?陛下不是說誰想見就可以見到的!再者,大傢伙兒放下手裡的正事不做,於大局並無助益。」

    沈溪微微搖頭:「這件事跟麗妃無關,就算有所牽連也不能這般指手畫腳,畢竟後宮不得干政乃是祖訓。」

    「迎駕三人中,擰公公的職責是照顧陛下起居,陛下不在居庸關,試問他的本職工作如何完成?張公公的任務是陪同本官征伐草原,如今戰事結束,不正好利用這次機會前去面聖稟報嗎?而胡巡撫,他的差事是負責軍中糧草和後勤,這些怕也不是他現在應該擔負的職責了!」

    沈溪的話說完,在場人全都點頭,倒不是說他們贊同沈溪的觀點,而是因為實在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或者說,沒人敢出來反駁,若說得不好,就得罪沈溪這個瘟神,他們不想正面跟沈溪起衝突。

    戴義出面道:「沈大人說得對,總需要有人辦事,涉及陛下安危,哪怕放下手中的活計也是應當的……讓擰公公等人前去,自然最好不過,連咱家都想拋棄一切去勸說陛下回來,國不可一日無主啊!」

    很多人都用鄙夷的目光望著戴義。

    你想去就提出來啊,在這裡惺惺作態,到最後還是不肯放棄自己首席秉筆太監的殊榮,說話就跟放屁一樣。

    沈溪點頭:「本官本想以抓鬮決定誰去蔚州,現在既然有人主動請纓,那本官也就不多做思量,還是尊重諸位的意見……事不宜遲,稍後就請三位啟程前往蔚州,不知可有問題?」

    胡璉最是干練,行禮道:「下官領命!」

    隨即小擰子和張苑也做出俯首聽命的姿態,沈溪一擺手:「三位,本官這裡先跟你們說明白,北直隸和山西地界地面不靖,有諸多叛亂人馬,若陛下執意南下,諸位務必及時調動人馬護駕。若陛下不肯回來,諸位還要有足夠的耐心,不能賭氣放棄隨行!」

    小擰子和張苑聽到這話心頭一緊,朱厚照的脾氣他們都知道,此行禍福難料,不過從方方面面的情況看,或許禍要大過福。

    陸完開口詢問:「難道不從居庸關調遣人馬前去護駕?若黃河北岸的地方叛亂往蔚州蔓延,當如何是好?」

    沈溪看了周圍人一眼,顯然他們也擔心朱厚照在蔚州遇險,當即道:「沒有陛下調令,誰都不能貿然從居庸關調一兵一卒,連本官都沒資格,更勿要說在座諸位。當然,護駕人馬必須有,可以讓錢指揮使帶著人一同前去,這次陛下出事,錦衣衛責無旁貸。」

    在這個問題上,錢寧只能吃啞巴虧,就算他沒有站出來主動請纓,但依然被勒令前往迎駕,而且這次乾脆是沈溪直接下達命令。

    麗妃皺眉道:「沈大人親往,難道不是最合適不過嗎?」

    小擰子苦著臉道:「麗妃娘娘,您莫要為難沈大人了,陛下不在,軍中上下總要有人統領,沈大人留在居庸關內,就不會有人犯上作亂,京師也能保太平……還是讓咱家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人物去辦差,最合適不過。」

    麗妃很生氣,沒想到小擰子再次跟她的意見相悖,覺得這小太監已徹底背叛她。

    對於小擰子來說,他的選擇非常明智……我就要去蔚州護駕了,你麗妃就留在居庸關自己玩自己吧!這次短暫的分別也算不錯,不然我還得繼續聽你的,受盡閒氣。

    沈溪點頭道:「既如此,事情就此定下,本官終於可以放心了。諸位回去後簡單收拾,連夜出發!」

    ……

    ……

    簡單的會議結束,參會者各自回去。

    小擰子、張永和胡璉都主動請纓去蔚州,絲毫也沒有強迫的成分在內,所以這次會議算是比較和諧。

    各自都有各自的心思,其中最生氣的要數麗妃,因為她到現在都沒摸清楚沈溪的路數,如此一來沈溪做的決定對她來說就像看天書一般。

    「……娘娘,這就稀奇了,沈大人為何要這麼做呢?本來他安排誰去,誰就必須動身,非要弄這麼多花樣作何?」

    小羅子自作聰明,回去後便一個勁兒在麗妃跟前念叨,讓人心煩意亂。

    此時門口有太監進來,將小擰子整頓行裝準備離開的情況告知。小擰子沒有按照麗妃的吩咐來見她,顯然是不打算再聽從她的命令行事。

    「沈之厚別的不行,蠱惑人心倒是一把好手!」

    麗妃氣惱地道,「好像誰都願意相信他,最後倒讓他賺了個好人,這其中只得罪了錢寧……對了,錢寧這狗東西不來見本宮?」

    小羅子道:「娘娘請息怒,錢指揮使要調遣錦衣衛前去蔚州護駕,估計沒時間來見。沈大人規定的出發時間,是在半個時辰後,太過倉促,恐怕連整理行囊都夠嗆。若娘娘要見擰公公或許有可能,要不娘娘親自去見一見?」

    麗妃怒道:「你當本宮去了,就可以見到小擰子本人?現在一切都在沈之厚管控下,本來他做事還有忌憚,現在卻明確告知陛下不在,那他說明他已控制一切,居庸關內外他可以做到說一不二,誰敢站出來反對他?」

    小羅子一愣,隨即覺得自己有點危險。

    以前麗妃有朱厚照撐腰,可以橫著走,他這個跟班也好在大樹底下乘涼,誰都不怕。但現在情況不同了,正如麗妃所言,皇帝不在沒人給麗妃、錢寧這樣的寵臣撐腰,沈溪想做什麼基本可以肆無忌憚。

    「總算看出來了,他從開始就沒打算把事情長久隱瞞,什麼陛下遇險,根本是他找出來的託詞,陛下怎麼可能會有危險?誰有這麼大膽子敢冒犯陛下?他分明想轉移注意力,讓人把目光放到蔚州,其中必懷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麗妃道。

    小羅子緊張地看了看左右,小聲道:「娘娘,若沈大人要謀反,當如何是好?沈大人心機深沉,實在太可怕了。」

    麗妃瞪了他一眼:「若沈之厚謀反,你就等死吧!」

    小羅子嚇得渾身一哆嗦,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麗妃是在嚇唬他,不由搖頭苦笑一聲,退到一邊去了。

    麗妃黑著臉道:「不行,不能讓沈之厚處處掌握先機,他若徹底控制局面,朝廷上下都會圍著他轉,可惜陛下完全相信他,若陛下真遇險的話,怕是沒人懷疑是他動的手腳……看看沈之厚跟誰聯繫,尤其是那些皇親貴胄,若沈之厚有意置陛下於險地,必會想到皇位繼承人選……」

    或許是意識到言多必失,麗妃打量著小羅子道,「杵著作何?把廖晗叫來,本宮要安排他做事!」

    ……

    ……

    當晚,小擰子、張永、胡璉和錢寧四人,在大批錦衣衛簇擁下前往蔚州,勸說朱厚照返京。

    但此時朱厚照還在蔚州衛逍遙快活,並不著急回京城,他還計畫下一步到哪裡去逍遙快活。

    朱厚照得到趙員的妻妾婢女,猶自不滿足,準備繼續在城中胡作非為,地方官府和衛所都被江彬挾持,朱厚照不需要擔心會洩露身份,在蔚州城胡作非為。

    至於如今北直隸和晉、豫等地愈演愈烈的匪患問題,江彬根本不在意。

    江彬的任務就是到處找女人,讓朱厚照可以在微服私訪期間發洩獸慾,這次他終於體會到大權獨攬的滋味,因為蔚州範圍內沒有敢跟他叫板。

    京城,壽寧侯府。

    一大早建昌侯張延齡便來找兄長,入了府門才知道張鶴齡尚未起床。

    張延齡趕緊讓人去催促。

    張鶴齡出來時還在整理衣襟,對弟弟的突然造訪有些不太適應。

    「二弟,你平時晚睡晚起,今日怎麼轉性了,天不亮便跑到我府上來?莫不是城中防務出了問題?」張鶴齡不解地問道。

    在他看來,就算城防出問題,也不該是張延齡來,而是城防衙門的官員或者京營將領求見。

    張延齡道:「大哥或許不知道吧,小弟剛得知,皇上跑到蔚州去了,姓沈的小子派張永、小擰子和錢寧他們去蔚州勸說皇上回京。」

    張鶴齡眉頭一皺,顯得有些不耐煩,坐下來後大致問了一下情況,問道:「這些事你從何得知?」

    「這是昨天早晨發生的事情,距今已有一天時間,居庸關封鎖了對外消息聯絡的渠道,外人以為咱那大外甥還在居庸關鬧騰,誰知道人壓根兒就不在……這不,姐姐派去的人還沒回來麼,高鳳那老傢伙也不往咱這邊送消息,好在李興這小子有眼力勁兒,派了快馬通知京城,聽說為了瞞住沈之厚費了不少腦筋。總之,現在居庸關想傳出消息到京城非常困難!」張延齡道。

    張鶴齡非常震驚:「你先說清楚,陛下之前不是在養病麼?怎麼突然……」

    「這就要問沈之厚了,這一切都是他的傑作……大哥應該知道這小子有多狡詐,按照李興介紹,大外甥出了張家口堡當晚就開溜,身邊只帶了江彬,連錢寧和一眾錦衣衛都沒帶,只有沈之厚才知道皇上去向。沈之厚隱而不發,等到居庸關才告知少數幾人,還說大外甥在蔚州遇險。這事兒暫時沒法求證,不過想來有可能是沈之厚蓄意編造的謊言!」

    張延齡言之鑿鑿,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控中,對李興更是毫無保留地信任。

    張鶴齡皺眉:「消息證實了吧?」

    「應該沒有問題,李興哪裡有膽子騙我們?」張延齡冷笑著道,「他指望我們提拔他出任司禮監掌印一職,所以慇勤備至……現在看來,沈之厚那小子馬上就會有大動作,萬一他想謀逆當如何是好?」

    張鶴齡一抬手:「不可能,就算沈之厚想謀逆,也沒人依附他,他不是皇室中人,又是文官,憑什麼造反?他的勢力沒大到那種地步!」

    「那他想做什麼?皇上失蹤這麼大的事情,他都能壓下來?說什麼我都不信。」張延齡氣鼓鼓地道,「之前就有人猜測,可能是沈之厚在玩手段,將皇上軟禁起來,現在卻說皇上人在蔚州,其中肯定有陰謀……萬一他想造反自己當皇帝呢?」

    張鶴齡眉頭皺得越發深了:「就算他想造反,也可能是跟某個皇族合作,但陛下未有兄弟,就算先皇的兄弟也沒有野心家,倒是有藩王蠢蠢欲動……但陛下能給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難道他跟旁人合作謀逆,冒天下大不韙的風險,就能得到更高的地位?」

    「誰知道他怎麼想的,大哥,這件事要趕緊通知姐姐,姐姐之前還擔心咱那大外甥的安危,現在有了准信,要趕緊通稟才是。」張延齡緊張地說道。

    張鶴齡打量弟弟一眼,他明白張延齡不是擔心朱厚照的安危,也不是怕張太后擔心,而是想借助張太后的手去做一些事。

    張鶴齡道:「既然沈之厚已對外公佈陛下的情況,無論是真是假,相信很快便會有人將消息送回來,用不著你我擔心。而且李興在陛下跟前不得勢,你要幫這種人,最好想想他背後是怎麼謀劃的,別到時候給人做了嫁衣裳!」

    「大哥,你……」

    張延齡非常難以理解,吃驚地望著兄長。

    「為兄會派人去居庸關求證,這段時間你哪兒都別去,萬一京城出什麼亂子,非要你我弟兄來穩定軍心不可!」張鶴齡吩咐道。

    ……

    ……

    張延齡本希望直接跟張鶴齡去覲見張太后,然後借居庸關的事情做文章,讓張太后下令讓他接管京城乃至大明王朝的軍權。

    但誰知道剛開始就在張鶴齡這裡碰了壁,心裡很不爽,不過卻沒什麼辦法,回到家後坐下來生悶氣。

    黃玉進來道:「侯爺,豹房那位貴人又派人前來送信,說是想知道陛下的近況。」

    張延齡不耐煩地道:「她想知道,怎麼不派人去居庸關,問本侯有何用?等等,她是派人來問情況的嗎?」

    「侯爺,小的剛才就是這麼說的……您沒聽清楚?」黃玉很意外,詫異地問了一句。

    張延齡冷笑著道:「這邊正愁事情沒法鬧開,既然有人前來過問,那就告訴她,讓她回去後好好宣揚一下……你也派人去城內散播消息,就說陛下在蔚州,有野心家想犯上作亂……」

    黃玉傻愣愣地問道:「侯爺,何人這麼大膽,敢公然謀逆?」

    「你豬腦子嗎?當然是沈之厚!」

    張延齡罵了一句,隨即一擺手,「不過對外不能這麼宣揚,就說有人包藏禍心,但別說是誰,讓市井百姓自己去猜,只需要鬧得京城人心惶惶即可。哼,本侯專門負責搗亂,沈之厚不是想把消息彈壓下去嗎,我就讓消息傳播開,看看誰吃虧!」

    黃玉似懂非懂,趕緊應聲:「侯爺請放心,小人這就去安排,這回非讓沈之厚身敗名裂不可!」

    張延齡沒好氣地道:「他是否身敗名裂老子不關心,老子現在就想得到軍權,等他回來後最好將他當作亂臣賊子殺了,那時就沒人跟我們兄弟爭權奪利!」

    ……

    ……

    張延齡打著如意算盤。

    在他看來,只要將朱厚照失蹤的消息傳開,那朝野上下一定會非常緊張,到那時他就有資格在城中宣佈更為嚴格的戒嚴令,然後軍權就會因為跟張太后的親密關係而落到他手中。

    這麼算計有一定道理,因為朱祐樘就朱厚照一個兒子,若朱厚照出了狀況,誰來當繼承人必然要經過張太后首肯。

    朱厚照出事,張太后地位就會隨之凸顯,而且張延齡也知道若是自己的姐姐得知她兒子出事,該會有多緊張,到時候他就可以通過姐姐來控制軍權。

    事實上情況的確如他所料,當天消息便在城內傳揚開來,在戰爭剛過去皇帝不在京城的特殊時期,但凡有皇帝蒙難和權臣謀逆的消息,都會引爆輿論。

    張太后本來就很擔心兒子的情況,城中有了消息,張太后第一時間便獲悉。

    當天下午,張太后派人通知兩個弟弟入宮敘話。

    張鶴齡氣惱地到了建昌侯府,見面後劈頭蓋臉叱問:「你就這麼著急把事情鬧大?如今滿城皆知,對你我兄弟有何好處?」

    張延齡沒想到兄長會不分青紅皂白責怪他,當即申辯道:「大哥,你是否太過不講理?我這麼做,不是為了咱兄弟的利益麼?你想想看,皇上下落不明,姐姐最相信誰?到時候受器重的人又是誰?」

    「總歸不是你我,而是沈之厚!」張鶴齡惱火地道。

    張延齡撇撇嘴:「怎麼可能會便宜那小子?姐姐讓咱進宮,自然是跟咱商議交接軍權的大事,陛下在蔚州乃是沈之厚一家之言,指不定有什麼陰謀詭計。我會跟姐姐分析一下,讓她防備沈之厚,將這小子的軍權給奪了,再將他下獄,拿回京城審問。」

    張鶴齡罵道:「你算盤可打得真響,也不想想,太后會在不確定陛下安危的情況下得罪領兵在外的沈之厚,讓我們去奪他的軍權?」

    「怎麼不能?」張延齡不服氣地問道。

    張鶴齡怒其不爭地叱罵:「你真是沒腦子,你將消息傳開,等於告訴天下人,大明很可能會出現內亂,你有什麼本事讓軍中上下都聽命行事?難道太后不會想,此刻誰能穩定軍心,可以出來主持大局?」

    張延齡得意地拍了拍胸脯:「當然是你我兄弟!」

    「呸!」

    張鶴齡啐了一口,「咱除了國舅爺的身份,軍中從未將我們當回事,張懋那老匹夫的態度便決定一切!」

    ……

    ……

    紫禁城,永壽宮。

    張太后高坐鳳座上,面色陰鬱,無論張延齡說多少沈溪的壞話,她都不動聲色。

    「……姐姐,現在皇上很可能遭遇不測,當務之急是將沈之厚的軍權給剝奪了,他是兵部尚書,又是此番對草原用兵的副帥,擁有西北各處兵馬指揮大權,居庸關的人馬都聽從他的號令,若他造反的話,咱們恐怕難以應付。另外,京師軍權咱也該收攏起來才是……」

    張延齡一直說個不停,不過張太后基本沒答話。

    張鶴齡看出端倪,也沒有作聲。

    許久後,等張延齡說累後,張太后才慢悠悠問道:「你們說,皇上為何要去蔚州呢?」

    張延齡重新站起來道:「姐姐,我不都說了嗎?這是沈之厚的陰謀,或許皇上被他軟禁了!」

    「二弟,你還是省省力氣吧。」

    張鶴齡實在看不下去了,說道,「沈之厚將自己率領的征服草原的人馬都留在宣府,此番跟隨一起撤回居庸關的都是陛下統領的中軍,沈之厚若要造反,怎會將自己的嫡系人馬派駐旁處?」

    張延齡道:「這小子陰險詭詐,誰知道他怎麼想的?」

    張太后神思恍惚,似乎沒聽到兩個弟弟爭論,張鶴齡請示道:「太后娘娘,現在應當早些派人請陛下回京才是。」

    張太后回過神來,看了張延齡一眼,嘆道:「建昌侯,你說沈卿家要造反,怕沒什麼根據吧?在皇上班師回朝路上出了這麼大的變故,他隱瞞一下也有道理,再者他回到居庸關後不也馬上將消息告訴京師了嗎?回來通稟的人說了,沈之厚已派人請皇上回京,現在一切太平,只是需要趕緊找到皇上。」

    張延齡心裡一陣懊惱,坐下來不言不語。

    張鶴齡道:「太后娘娘,沈之厚派出的是張永和小擰子兩位公公,以及原本由他親手提拔起的一個叫胡重器的人,此人掛宣府巡撫銜,在山東打響馬時立下功勞,不過隨陛下御駕親征則碌碌無為。太后娘娘是否要增派人手?」

    張太后沒好氣地道:「哀家派人,需要你們提醒嗎?早就派去了!」

    張氏兄弟對視一眼,目光中滿是震驚。

    張太后又嘆了口氣:「你們哪,做事只顧自己,也不想想皇上的安危。皇上他太任性了,登基後倒是做了不少大事,但主要還是手下能幹,也就是沈卿家能幹。哀家收到沈卿家來信,他告知已提前通知謝閣老那邊,希望謝閣老早一步回京穩定大局,哀家倒覺得沈卿家做事得體,你們兩個……太過小人之心了吧?」

    張氏兄弟這才知道,原來沈溪還單獨給張太后來了信函,告知正德皇帝的具體情況。

    「姐姐,你不會相信沈之厚那小子的胡話吧?上次我被皇上降罪,就是他在背後搞鬼!」張延齡聽到這裡不由怒從心頭起,黑著臉問道。

    張太后道:「皇上出走,沈卿家穩定大局,把一切安排得頭頭是道,現在他也沒馬上回京城,而是等謝閣老先回京,他留在居庸關派人找皇上,這麼做有什麼問題嗎?上次的事情,完全是你咎由自取,你暗害沈卿家不成……建昌侯,你該反思一下,沈卿家乃大明功臣,是先皇留給皇兒的擎天巨柱,你居然想謀害他。哼,皇兒沒進一步治你的罪,已是看在哀家的份上,你還想如何?」

    「姐姐……」

    張延齡不甘心,想繼續申辯,卻被張鶴齡拉了一把,最後只能緘口不言。

    張太后繼續道:「哀家已按照沈卿家的建議,通知英國公和內閣、六部衙門,讓他們穩定朝局。不過現在城中突然有很多人大肆傳揚這件事……也不知是何人所為,簡直其心可誅!」

    張延齡突然間噤聲了,若姐姐知道事情是他幹的,肯定會遷怒於他。

    張鶴齡道:「太后娘娘,是否派人調查一下?」

    張太后沒好氣望了張延齡一眼,似乎猜到這件事跟張延齡有關,沒好氣地道:「你們哪,做事守住底線吧,不能過激,哀家就你們這兩個弟弟,張家未來的興衰系在你們身上,難道你們想讓我們張家萬劫不復嗎?」

    「太后娘娘教訓的是。」張鶴齡識分寸知進退,恭敬行禮。

    張太后又一擺手:「你們趕緊派人去一趟蔚州,就算不能把皇兒勸回來,也要保護他的周全。」

    「是,娘娘。」

    張鶴齡再一次行禮。

    ……

    ……

    出了皇宮,張延齡非常不爽,但一路上依然靜默不語。

    一直等到了壽寧侯府,張鶴齡才打破沉默:「你也聽到太后所言,現在不是跟沈之厚置氣的時候,不但朝臣們全都相信沈之厚,連太后和陛下都相信他,你這麼做除了篤實自己小人行徑,還能作何?」

    張延齡惱火地道:「我是小人嗎?有沒有搞錯?請問沈之厚行事光明磊落嗎?」

    張鶴齡沒有跟張延齡計較到底誰是小人的問題,事實上這個問題根本不需要論證。

    張鶴齡道:「太后所說很有道理,現在既然消息已外洩……總歸對陛下的安全造成威脅,那就趕緊派人去蔚州。目前北直隸和晉、豫之地有匪寇出沒,若陛下繼續南下,出了事你我兄弟豈會有好日子過?」

    「要派人大哥你自己派,反正我不會湊熱鬧。」張延齡灰心喪氣地道。

    張鶴齡瞪了他一眼:「為兄自然會從京營調遣,就讓宋書去吧,他跟沈之厚有些交情,此行或許有所收穫。」

    張延齡冷聲道:「大哥對沈之厚也太包容了吧?也不想想是誰讓咱兄弟過了一段時間苦日子!」

    張鶴齡恨其不爭:「你啊你,什麼時候才能吃到教訓?沈之厚是你隨便得罪得起的嗎?他現在的功勞足以封侯,之前已有消息說陛下要給他加封爵位,若他成了勳貴,你覺得咱在軍中的地位能超過他?連你最後的憑仗怕是都要落後於人!」

    「那就更應該及早把他拉下馬來!」張延齡怒道,「大哥去找皇上,我去對付這小子,咱們各顧各!」

    說完,張延齡頭也不回出了壽寧侯府。

    「這脾氣……唉!」

    張鶴齡無奈地連連搖頭。

    張延齡直接回到家中,黃玉已在等候吩咐。

    「說吧,有什麼消息?」張延齡怒氣衝衝問道。

    黃玉道:「侯爺,有人給您送來一封信,小人沒看懂,就讓人把內容給謄下來,給侯爺過目……送信之人跟侯爺關係匪淺。」

    張延齡怒火中燒,罵罵咧咧道:「他娘的,有人給老子寫信,老子就非要看?這算他娘的什麼世道?都把自己當盤菜?」

    黃玉試著湊上前:「送信的人以前也是錦衣衛,聽說追隨劉公公,得罪了沈大人,他就……逃到南方去發展了。他以前也跟過侯爺您,不過那時小人可跟這樣的大人物攀不上關係。」

    「誰?江顧嚴那小子?」

    張延齡馬上就想到一個人,脫口問道。

    「對對,就是他,他說如今在南方站穩了跟腳,還說找到可以幫侯爺的方法。」黃玉道。

    張延齡咬牙切齒:「這小子,以前跟過本侯,本侯對他多有提拔,結果劉瑾那閹人得勢,他便眼巴巴跑去投靠,結果如何……哼哼,純粹是咎由自取,被沈之厚盯上,連官都沒得做。怎麼,他現在打算重新投奔本侯名下?」

    黃玉道:「要不侯爺您親自看看他送來的信?」

    「拿來!」

    張延齡之前還惱恨無關人等給他寫信,但在知道是江櫟唯送來的信,頓時多了幾分興趣。

    等看過信函內容,張延齡將信往地上一丟:「果然不識相,以為他是誰呢?本侯稀罕用他?」

    黃玉彎腰將信撿起來:「侯爺,聽這位江大人信裡表露的意思,應該是跟南邊的倭寇有了聯繫,想找一些東洋人來京城,為侯爺除掉沈大人……此人不正是侯爺急需的人才?」

    張延齡沒吱聲,似乎並不想就此寬宥江櫟唯。

    黃玉又道:「倭人的關係,咱一直沒有,聽說這兩年倭人在沿海一帶肆虐,他們手頭有生意有門路,還有大批殺手,若能調用一下的話,會是難得的助力。」

    張延齡罵道:「他娘的,讓本侯去跟一群賊寇合作?本侯乃大明國舅,那些倭寇是大明的敵人。」

    黃玉笑道:「銀子面前不分敵我,再者他們都是東洋人,在中土沒有人脈,還能危害大明江山社稷不成?跟這些人做買賣大賺特賺,侯爺您不是擔心京城的買賣,以後沈大人回來後生意難做麼?這不就有新門路送上門來了?」

    「唉!」

    張延齡嘆了口氣,對黃玉所言有幾分動心,嘴上嘀咕道,「若是其他途徑聯繫上這些人倒也不錯,關鍵是江顧嚴吃裡扒外慣了,現在他還被沈之厚盯著,若本侯跟他合作,沈之厚非把注意力轉到本侯身上不可。」

    「最好咱通風報信,讓沈之厚把江顧嚴給殺了,倭人的關係由我們來繼承,這才是做買賣的正途!」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4-29 05:14
第二二九八章 躲清靜

    到了八月底,居庸關內一片風平浪靜。

    朱厚照仍舊滯留蔚州,張永、小擰子和胡璉一行出發後暫時沒了音信,所有人都在一種焦慮不安的情緒中苦苦等待。

    八月二十九,唐寅一行抵達居庸關,這也是自延綏過來的第二批人。

    之前林恆一行出發雖早,但未得聖旨,只能暫時停留在宣府無法動彈,第一批人中只有張永和馬永成兩個監軍太監到了居庸關。

    此番唐寅帶著沈永卓等人從延綏過來,由於半道沒人通知,直接就到了居庸關。

    當天沈溪沒有親自出城迎接,只是派人做指引,當晚唐寅主動前來拜訪沈溪。

    在對草原用兵中,唐寅作為沈溪幕僚,立下不小功勞,雖然之後沈溪追擊窮寇時他沒有追隨,但還是贏得軍中上下尊重。

    唐寅見到沈溪後的第一個動作,就是將謝遷書寫的信函轉交。

    謝遷年老體邁,沒辦法快速趕路,出榆林衛城後唐寅便與其分開。本來謝遷想走陽曲、娘子關這條坦途入北直隸,由真定、保定回京,但如今晉、豫、北直隸鬧匪患,謝遷只得臨時改走北線,由寧武關到大同,經宣府過居庸關回京,如今他乘坐的馬車尚在鎮西衛以北的山區緩慢行進,距離居庸關大概還有半個月路程。

    「……沈尚書,謝閣老聽說陛下的事情後非常焦急,飛鴿傳書,由專人送信函過來,讓我先一步送到你這裡。」

    唐寅一邊拿出信函,一邊講述事情的因由。

    沈溪聽了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謝遷並沒有通過自己派去保護他的人把信函送來,而是請唐寅代為轉交,如此一來信件在路上起碼多耽擱兩到三天時間。

    謝遷為何要如此做,沈溪一時間有些糊塗了。

    等沈溪大致將信函看過後,疑惑更甚。

    謝遷在信函中大致將他對朝廷的安排敘述一番,對沈溪的指點僅限於維持軍中穩定還有便是應及早把情況通知京城的張太后,防止出現變故,而這些事沈溪早就做過了。

    只是謝遷不會想到,沈溪已在一個相對大的範圍內將消息公開,而謝遷更想不到的是,如今京城,關於皇帝失蹤的消息在建昌侯張延齡推波助瀾下已鬧得滿城風雨,朝野人心惶惶。

    沈溪沉吟良久,抬頭看向唐寅,問道:「伯虎兄,謝閣老可有跟你說過,他走居庸關還是紫荊關回京?大概幾時抵達京城?」

    唐寅看著沈溪,想了想搖頭道:「信函中沒有說明嗎?這個在下就不知道了,畢竟在下只是轉交信函,並未見到謝閣老本人,至於他如何安排一無所知,不過就算在謝閣老身邊,他老人家也不會跟在下這樣一介書生解釋太多……不過有一點在下倒可以確定,謝閣老認為只要有沈尚書在,居庸關和京城就出不了差錯!」

    言語間,唐寅對謝遷非常推崇,讓沈溪深感意外。他仔細一端詳,此時的唐寅多了幾分沉穩,說話辦事不能說有多得體,至少不會讓人覺得突兀,為人處世上有著明顯進步。

    唐寅再道:「在下到延綏後,見過謝閣老兩次,每次都是淺聊即止……好像他老人家有所避諱……以在下想來,謝閣老作為當朝首輔,不在京師坐鎮,以他的身份和所處環境,接見在下這樣的軍中幕僚,只能謹小慎微,唯恐他人多心。」

    沈溪詫異地問道:「你是說謝閣老對三邊官員和將領充滿戒心?」

    唐寅略顯有些遲疑,仔細思索謝遷跟三邊總督等官員和將領的關係,最後用不確定的語氣道:

    「謝閣老究竟在避諱什麼,在下沒能把握,但從表面上看,三邊王總制對謝閣老還是尊重的,幾乎每次遇到重大事情都會去請教。此番在下本想早一步回到沈尚書身邊,但想到謝閣老年老體弱,需要人陪伴,才決定與謝閣老一起出發,不想出了榆林衛城後,他派人告訴我正事要緊,在下推辭不過才打馬先行……對了,陛下那邊沒出什麼大事吧?」

    沈溪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關於皇帝的情況,他不想對唐寅過多解釋。

    唐寅大概明白沈溪有些事不能對他這樣的布衣多說,略微有些感慨:「可惜謝閣老短時間內到不了居庸關,沒法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這邊的事情只能勞煩沈尚書多費心了。」

    ……

    ……

    唐寅沒有在沈溪寓所停留太久便告辭而去。

    雖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唐寅算是沈溪一手提拔,但到底非沈溪心腹,兩人間存在一定隔閡。

    沈溪跟唐寅見過面後,感覺唐寅變化很大。

    「去了延綏一趟,怎麼就成了謝於喬的人?」沈溪自言自語。

    本來唐寅是沈溪一手帶到軍中,在對草原用兵中唐寅所立功勞也基本上算是他賜予,但選擇站隊的時候,唐寅卻更傾向於謝遷,這讓沈溪有些不爽。但他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在文官或者唐寅這樣讀書人眼中,謝遷才是朝廷棟樑,對個人仕途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所以無論說話做事都不自覺往謝遷身上靠。

    「大人,大房大老爺那邊問話,問幾時回京?」沈溪送走唐寅,本想安靜下來想一些事,朱鴻卻帶著沈永卓的問候過來。

    沈永卓最關心的莫過於幾時回到京城與家人見面。

    因為沈永卓的軍功沒有確定下來,要等回到京師後由兵部衙門來統一核實,很多沈溪的親信手下都想早一步回京,盡快把功勞落實,坐等陞官發財,對於留在居庸關沒有更多的想法。

    沈溪道:「暫時不能回京,班師很可能需要個把月時間,只能請大家忍一忍。」

    沈溪本來可以讓沈永卓提前回去,因為沈永卓以前從未有過軍旅經歷,此番經受生與死的考驗,想必有許多話要跟親人講,但想到如此或許會破壞後續提拔,便忍住了。

    沈溪要提拔家族中人,需要一個由頭,本身他就擁有這方面的權力……六七品的文職官缺給不了,武職官缺也不能憑空給予,只有先得到軍功,然後想辦法交給五軍都督府安排,走一遍流程才行。以他兵部尚書的面子,五軍都督府根本不會拒絕。

    朱鴻行禮:「小的這就去告知大老爺。」

    沈溪笑了笑道:「有一批弟兄從延綏那邊過來,讓他們在居庸關內好生歇息,從這裡回京城根本就用不了太久時間,一切等安排吧!」

    言語間,沈溪自己也有些疲累。

    因為朱厚照從軍中出走,讓未來很多事變得不確定起來,沈溪自己也不由陷入迷茫的狀態。

    外夷平了,下一步就是要振興大明經濟,但以現在的局勢來看,仍舊很難。

    連沈溪都想像不到,自己還要面對多少錯綜複雜的局面。

    ……

    ……

    沈溪在等候朱厚照的消息,以確定什麼時候班師。

    此時的沈溪,好像被翦除了羽翼的雄鷹,朝廷上下已對他有所杯葛,一股隱藏的力量在背後推波助瀾,一場爭奪權勢的盛宴似乎就要開啟,連沈溪都無法預料,他回到京城後要面對怎樣的黨爭。

    而此時的朱厚照,根本不去考慮朝廷的事情,在他看來,他是大明最沒有爭議的皇帝,只需安心享樂便可,就算在蔚州這種小地方,他也能玩出京師豹房的感覺。

    江彬逐步接觸權柄,最先掌握的自然是朱厚照那顆玩樂之心。

    江彬逐漸弄清楚朱厚照的喜好,百般逢迎。在這小小的蔚州之地,以江彬手上的權利,可以隨心所欲幫朱厚照得到一切想要的東西,由此逐漸成為朱厚照心目中最受器重的寵臣。

    前蔚州衛指揮使趙員的府邸成為了朱厚照的臨時行在,江彬不但送一些形形色色的女人進來,還拚命搜尋地方上一切吃喝玩樂的東西,諸如戲班子、說書人、馬戲團等等,一時間偌大的府邸內熱鬧非凡。

    朱厚照頗有點樂不思蜀的意思,之前遭遇到的兩次危險,沒給他任何警示作用,這位爺基本屬於記吃不記打的存在。

    「……陛下,小人得到消息,居庸關那邊已派人過來請陛下回京,這會兒人怕是已快進蔚州城了,不知……您是否賜見?」

    這天江彬過來請示,除了送來美酒外,還有幾名從手下家中巧取豪奪的妻女,等朱厚照盡興時他才向朱厚照請示。

    江彬雖然開始得到正德皇帝信任,但還沒有到放縱恣意的地步,因為他沒有掌握大權,也沒體會到那種高高在上的美妙滋味,所以他現在還顯得很謙卑,有什麼消息也要趕緊通知朱厚照,以體現他的忠誠。

    但他不明白,其實朱厚照要的根本不是他的忠誠,因為在朱厚照看來,效忠他這個皇帝是應該的事情,他需要江彬做的是把所有事情處理好,而不是將一些煩心事拿來噁心他。

    朱厚照聽到後略顯不快:「這種事還用得著問朕嗎?他們想見朕,門兒都沒有……哼,居然知道朕在蔚州,誰透露的消息?」

    江彬試探地道:「陛下,以小人所知,之前來蔚州途中遭遇盜匪,入城後遇到趙指揮使弒君,多得有人相助,才避免危難,這些關鍵時刻出手之人好像不是錦衣衛,而是……小人暫時沒查清楚,不過大概知道跟沈大人有關。」

    朱厚照聽到這裡滿臉都是不高興,本來沈溪派人救他,他應該心存感恩之心,但朱厚照算得上是個奇葩,想到救他那些人是沈溪派來監視的,如此一來就意味著原本以為逃脫囚籠的他仍舊處於一種不自由的狀態,反倒一陣羞惱。

    朱厚照冷聲道:「朕本想住兩天就走,誰知道在蔚州耽擱這麼多時間,看來是到離開蔚州的時候了,朕準備明日動身……朕不想讓人盯著,朕才是天下之主,想去何處用不著別人管!」

    ……

    ……

    張永和小擰子等人進到蔚州城,但他們不敢直接去見朱厚照,對他們而言見皇帝必須要鼓足勇氣,若是一個不慎可能就要落罪。

    至於如何去見,有必要先行商議。

    作為皇帝跟前的近侍太監,張永和小擰子想到的是先請胡璉去面聖。

    因為按照朱厚照的脾氣,哪怕心情再不爽也不會對文官如何,相反他們這些奴婢,一個不慎就會有屁股開花的可能。但他們又知道,以胡璉的級別似乎沒有資格跟朱厚照直接對話,因此必須要找到一個折中之策。

    三人住進旅店,因為不能隨便洩露身份,他們暫時無法借助官府的力量,甚至連江彬那邊他們都不敢隨便派人去接洽。

    「胡大人,現在我們只能靠您了。」

    小擰子最後不得已,還是將希望放在了胡璉身上,「我們到底是奴才,去面聖可能會被陛下降罪,而您是朝廷命官,此番對草原一戰您協助陛下居中調控,立下大功,由您出面去請陛下回京,應該是最合適的人選。」

    胡璉面對小擰子和張永期待的目光,多少有些為難:「去面聖倒不是不可以,但要說清楚,在下如何才能面聖?現在只知道陛下住在原蔚州衛指揮使府宅,現在府宅內外有大批官兵守護,要去覲見聖上的話,會驚動江彬,最終要面聖成功,則必須請示陛下才可……這請示的事情誰來做?」

    張永顯得很不耐煩,皺眉道:「你讓我等先去請示陛下,還不如我等直接面聖建言,反正已經見到陛下的人了,多說幾句又有何妨?其實,你去面聖作何要請示?如此不等於給陛下拒絕的機會?那樣的話怎麼面聖成功?直接闖進去不就行了嗎?」

    胡璉搖頭苦笑:「如此貿然行事的話,恐怕在下剛闖進府門就被當場格殺,連喊冤的機會都沒有!」

    小擰子想了想確實如此,凝眉沉思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麼,問道:「來蔚州之前,沈大人就未對胡大人指點過?」

    胡璉想了下,搖頭道:「關於如何面聖的問題,沈大人的確沒說。」

    張永聽出一絲端倪,「那沈大人對胡大人您說了什麼?」

    「這……」

    胡璉一時間難以作答,那邊小擰子則顯得很熱切,「要不這樣吧,張公公,咱先試著去跟江彬接觸,看是否有機會進去面聖,總歸讓胡大人直接前去面聖太過困難,咱若什麼事都不做的話,作何要應承下勸陛下回京的苦差事?」

    張永老奸巨猾,嘆息道:「擰公公,你乃陛下近侍,自然有資格面聖,咱家卻有許久未曾面聖過了,你讓咱家出面,這不是誠心為難人嗎?要不……你自己去?」

    小擰子顯得很委屈:「張公公,您老成持重,這種事應該由您來主持大局,怎能讓小輩來挑頭?陛下以前經常說您辦事妥當,此番也是您先應承說要來勸陛下回京,咱家才出來湊數的……」

    「唉!擰公公,你別說了,總之現在要去面聖不是什麼容易事,一切需從長計議才好,可惜沈大人那邊指點不多,其實若是他親自前來,沒人能阻止他行事……咱家到底跟陛下較為疏遠,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得召見呢?」

    張永開始叫苦。

    胡璉看到這架勢,心想:「這就是三個和尚沒水喝!誰都不想去,就算我這邊想去面聖,也苦於沒有門路,而這兩位明顯是來敷衍的……可能真如他們所言,沈尚書親自前來的話,事情就好辦了,何至於出現現在的僵局?」

    ……

    ……

    三人實在沒轍,一邊嘗試聯繫江彬,通過江彬去跟朱厚照溝通請示,一邊則趕緊去信居庸關,以求得到沈溪「指點」。

    三人抵達蔚州前,對如何面聖的問題並不擔心,但現在卻糾結得很,便在於他們對於面臨到的困難預判不足,到了地方才發現跟自己所想大相逕庭,要想面聖根本不是三兩句話能說清楚的,就算在大街上遇到皇帝,他們也不敢隨便上前請見。

    因為三人沒住在官驛內,使得信件傳送只能先送出城,通過特定信使送信,甚至連官驛的快馬都不能調用。

    雖然江彬早就知道三人的情況,卻不願主動跟他們溝通,在請示朱厚照後,他發現朱厚照對來勸說他回去的人根本不想見上一面。

    以江彬的私心,自然希望陪著皇帝多遊覽一些地方,加深跟皇帝的感情,讓朱厚照離不開他,這也是他不願意主動幫忙的原因。

    蔚州城內,還有一股力量隨時留意各方情況,正是沈溪派來保護皇帝安全的馬九。

    此時馬九剛見到雲柳和熙兒兩姐妹。

    雲柳二人得令而來,她們手裡控制著沈溪手下另外一套情報系統,可以在旁協助。

    雲柳對馬九道:「馬將軍請勿再接近朱公子居所,雖然未得大人指令,但明顯現在朱公子已有所防備,若再派人盯梢的話,可能會被察覺,到時候折損弟兄事小,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忌就不妙了!」

    在沈溪的情報體系中,雲柳的地位其實要比馬九高,但因馬九是以明面身份幫助沈溪,雲柳則基本處於見不得光的狀態,使得在外人眼中,分不清二人到底誰的地位更高。

    雲柳在馬九面前雖然說話客氣,但不代表她的級別在馬九之下。馬九也清楚這一點,所以馬九對雲柳所說的話中有指示和命令的成分沒有過多介意,但旁聽的六丫卻不爽了。

    雖然雲柳是以男裝出現,但這絲毫不影響六丫的暴躁脾氣,六丫喝問:「你誰啊?憑什麼跟馬大哥如此說話?」

    一句話便讓氣氛變得緊張起來,馬九連忙喝斥:「不得對雲侍衛如此無禮!」

    六丫不甘心地道:「哥,他不過是個侍衛而已,憑什麼在你面前耀武揚威?就因為他平時經常見到沈大人,就可以踩著別人說不好聽的話?哼,我想教訓他!」

    雲柳不會跟一個小姑娘置氣,雖然六丫跟隨沈溪的時間不短,但如今虛歲也不到十八,在她眼里根本上不得檯面。

    馬九道:「雲侍衛見諒,這丫頭你見過,乃是當初大人從廣州府帶回來的,後來大人安排在軍中當差……」

    「哥,你對他解釋什麼?」六丫氣呼呼地說道。

    雲柳看著六丫,微笑道:「六丫姑娘性格耿直,說話直爽,在下很欣賞,不過有些事還是公事公辦為好,涉及機密無關人等摻和進來,真的可以嗎?」

    六丫道:「喂,你這話什麼意思?我一直幫馬大哥做事,而且之前兩次拯救那年輕公子哥的性命,你卻說我沒資格過問大事?」

    馬九一看這架勢,知道自己必須要拿出應有的態度,當即正色道:「六丫,你先下去,我跟雲侍衛說的事情涉及朝廷機密,你不該過問這些事,而且你要明白,你現在只需聽命行事即可,確實沒有資格過問!」

    從馬九的角度來說,說這番話已算非常客氣,他捨不得教訓義妹,自小他就沒有兄弟姐妹,家裡只有妻子和孩子,就他這樣忠厚的人來說,義妹就跟親妹妹一般,所以對六丫格外縱容。

    正因為如此,本來就缺少教養的六丫,沒有得到太多正統教育的機會,這也跟六丫平時總待在軍中而不是在閨房有關,她接觸的基本都是五大三粗沒什麼文化知識的糙漢子,喝的是酒而不是茶水,平時基本是聊天打屁吹牛逼,而不是正經的詩詞女紅等。

    「哼!」

    六丫儘管不開心,但還是聽從馬九的話退下,以體現她對兄長的尊重。

    別的不說,六丫對於義兄敬重有加,因為馬九和小玉對她很好,她也希望自己能幫到兄長而不是添亂。

    等六丫退下後,馬九收回目光,重重地嘆了口氣,似乎對教導妹妹無方感到無奈。

    雲柳笑道:「馬將軍這位妹子性格耿直,跟當初見到她的時候基本一個樣,不過這幾年下來,她已經出落成大姑娘了,若非從軍的話,她應該已經嫁人了吧?」

    馬九用好奇的目光打量雲柳,不太明白為何雲柳會對六丫的事情如此感興趣,他其實隱約知道雲柳的身份,大概猜想到沈溪跟雲柳的曖昧關係。若說沈溪跟雲柳可以瞞住其他人,但對馬九這樣的近衛來說卻是很難遮掩的,而且沈溪也沒刻意隱瞞什麼。

    馬九道:「雲侍衛多心了,這丫頭怕是嫁不出去,內子正在竭力為她找尋夫家,夫人那邊也在過問。」

    聽到夫人二字,雲柳臉色變了變,她畢竟是沈溪外宅,無論幫沈溪做過多少事,得到沈溪多大的器重,她跟沈溪內宅的女人還是不能相比的,這也算是一種遊戲規則,沈溪不允許她多過問沈溪內宅或者外面其他女人的事情。

    雲柳道:「有些事,在下就不多遮掩了,沈大人請了擰公公、張公公和胡大人一起到蔚州勸陛下回京,昨日人已抵達,從目前得到的情報看,他們正在想辦法面聖……至於陛下則利用江大人的關係,在蔚州本地做了不少欺男霸女之事,以大人的意思,定然要勸阻,最好能幫助三位特使順利見到陛下,行勸說回京之事!」

    馬九對雲柳說的事情並無把握。

    雲柳跟馬九所處位置不同,沈溪安排他們所做事情也有所區別,所以馬九理解不了雲柳說的對小擰子等三人出手相助之事。

    在馬九看來,他到蔚州來的目的僅僅是保護皇帝,至於勸說其回京的事,不在他的職責範圍內。

    馬九抱拳行禮:「請雲侍衛安排示下。」

    雲柳一怔,沒想到馬九會這麼拘謹,趕緊道:「不敢當,同為大人做事,馬將軍乃是大人信賴之心腹,在下哪裡敢調遣?所有事情咱們還是商量著一起辦為好。」

    「嗯。」

    馬九對此並沒有太多意見,乾脆便做出洗耳恭聽的姿態,讓雲柳安排做事。

    雲柳當即說了一些要點,馬九一一記下。

    當雲柳離開時,馬九在背後問道:「若有事的話,如何跟雲侍衛聯繫?」

    雲柳駐足回首:「在下自會跟馬將軍接洽,稍後還會派人到馬將軍手下做事,將新得到的情報告知。」

    因為馬九之前得到的情報基本都來自雲柳統領的情報系統,使得馬九意識到,自己在地方上做事基本要靠雲柳這位沈溪真正的心腹,即便他在地方上佈置了很多細作,但始終雲柳領導的情報體系才擁有沈溪手下最厲害的諜報人員,雲柳能力也要高出他很多,甚至可以在不需要沈溪指示的情況下做出更為合理的安排。

    ……

    ……

    雲柳帶著熙兒從馬九暫居的小院離開時,熙兒有些不理解。

    不過雲柳沒對她有過多解釋,姐妹二人從後門出來後,已有馬車等候在道旁,接二人往城中居所而去。一路上她們都很小心,稍微有風吹草動就更換馬車甚至步行,以躲開隨時可能發生的危險。

    沒人比雲柳二人在跟蹤和反跟蹤上經驗豐富,等她們到了安全的住所後,熙兒才將心中疑惑問出:

    「以前看馬將軍好像挺有本事的,大人平時跟他稱兄道弟,為何現在才發現他根本不會辦事呢?」

    雲柳板起臉來:「這種話別亂說,馬將軍乃是沈大人於微末時便收攬在身邊的干臣,忠心耿耿,辦事牢靠,很多事大人都會放心交給他,怎會沒有能力?」

    熙兒道:「說白了,還不是因為他是沈家舊人,是大人嫡系才會給予重任?大人這是任人唯親……他做事還需要姐姐你來提點呢。」

    言語間,熙兒對馬九多少有些輕視,這也是來自於她的觀察,發現在沒有沈溪命令的情況下,馬九做事的主觀能動性很低,而雲柳則可以作出更合理的安排,完全可以當馬九的上司。但在具體職司上,熙兒認為沈溪信任馬九更多一些,所以才心生不滿。

    雲柳沒好氣地道:「大人將你慣出一身毛病來了,看這個不順眼看那個不順眼,大人身邊有庸才嗎?就算咱們到大同府接到的那兩位……不也為大人經營龐大的產業?這位馬將軍,還有六丫姑娘,都曾跟大人上戰場立過功,他們不但是沈家人,更是大人一步步帶起來的嫡系,至於馬將軍的能力,主要在聽命辦事上,他做事果決,不拖泥帶水,他做的很多事我們根本不能碰!」

    熙兒受到教訓,依然不甘心,嘟著嘴道:「不是不能碰,而是大人不讓我們碰。」

    「唉!」

    雲柳輕嘆一聲,道,「不說這些了。我們剛到地方,得到的消息有一定侷限性,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以目前的情況看,朱公子有可能繼續偷跑,說是由馬將軍來護送公子安全,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朱公子出來不過幾天,已遭遇兩次危險,若非大人料事於先,怕是已變生不測!」

    熙兒沒有說話,似乎在想心事。

    雲柳側頭問道:「怎麼,有問題嗎?」

    熙兒撅著嘴道:「也就師姐你能做到任勞任怨,我不行,我總覺得大人將我們當成牲口使喚,平時對我們也不夠好,根本就不如那些幫不到他忙的人。」

    雲柳沒好氣地喝斥:「大人寵愛誰,需要分辨誰做事能力更強嗎?那找一些手下,不比找你我更好?大人信任你,才給你現在的身份和地位,若你還抱著怨懟和爭風吃醋的心態,怎麼為大人辦事?」

    「師姐還說我呢,難道師姐你自己就甘心?」熙兒道。

    雲柳輕嘆:「有些時候,我確實不甘心,但想到大人對我們的優待,就覺得那些委屈不算什麼了。我們做自己的,管別人作何?這次差事結束後我們便回京城……此前大人已兌現承諾,給了我們大宅子,還有田地和奴婢,回去後我們就能享受更好的生活!」

    熙兒道:「什麼大宅子,我才不稀罕,我更希望安安穩穩過一生。」

    雲柳笑了笑:「人各有志不能強求,你喜歡怎樣的生活可以跟大人說,但就怕你嘴上說的跟心裡想的不同,讓你跟那些大戶人家出身的千金小姐一樣守在宅子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甚至連吃喝都要人伺候,只知道生兒育女,相夫教子,你能受得了?至少我不希望過這種生活,現在的日子很充實,正是我所追求的,若你不喜歡,回去後我就對大人說,讓你整天對著空屋子發呆!」

    熙兒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變相承認雲柳說的,她不想過那種平常女人的生活。

    「師姐,咱怎麼保護皇上?」

    熙兒不再談論沈溪更信任誰的問題,轉變了話題。

    雲柳低下頭,看著桌上的書函,隨口回了一句:「記住,是朱公子而不是皇上,要注意措辭,我們派人跟隨調查,並非是保護。總之,不能掉以輕心,爭取預先發現危險,只要危險來臨前被我們察覺,可以通過一些方式告知朱公子,及時避險才是最好的選擇,而非主動現身讓人懷疑!」

    ……

    ……

    居庸關,沈溪寓所,深夜又有客人造訪。

    這次來的人,是陸完。

    陸完到來後沒有先寒暄一番預熱,而是直接將來意說明:「剛得知消息,說朝中有人參劾之厚,我這邊特地來跟你說一聲,讓你有個思想準備。」

    「哦。」

    沈溪沒有感覺絲毫意外,好像自己被彈劾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陸完微微一笑:「你不想知道是何人?」

    沈溪道:「誰都一樣,反正沒人參劾我反而覺得不習慣……陸侍郎以為呢?」

    「呵呵。」

    陸完打量沈溪,臉上露出笑容,「其實之厚,你這年歲是我兒孫輩,但偏偏你官職還在我之上,做事的能力和為人處世的態度也非常老成,讓人看不出你心中所想。參劾你的人,乃是兵科給事中艾洪,此番他背後是否有人推波助瀾尚且不知,但這節骨眼兒上,聽說朝野上下都在議論。」

    沈溪微微點頭,未就此事發表意見。

    陸完又道:「不過在陛下回來前,任何參劾都只是走個過場,以你現在的情況就算再多人參劾,功勛也不會因此埋沒,不過他彈劾的內容你也該留意一下,非常時期都想是否會發生內亂,他們對你參劾,恰恰是你最應提防戒備之處!」

    說著,陸完從懷裡拿出一份東西,沈溪接過一看,原來是艾洪彈劾他的奏疏的摹本。

    沈溪心想:「這哪裡是參劾我,分明是以這種方式對我發出警告,你陸完說不知道是否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恐怕這些正是你們這些文官擔心的事情,怕我趁著陛下不在的時候擅權,甚至造反吧?」

    沈溪轉念又一想:「你陸完平時都很恭敬,以下級的身份跟我相見,朝堂上的規矩你最明白不過,現在卻私下裡以長輩的身份跟我說話,無非是想試探我的態度。這又何必呢?」

    「之厚,你可有看完?」

    陸完見沈溪盯著內容,半天沒反應,不由問了一句。

    沈溪抬起頭打量陸完,隨手將奏疏摹本折起來放到一邊,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都是些捕風捉影的事情,若這都要回應的話,那我每天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陸完不由苦笑。

    沈溪道:「其實陸侍郎前來,讓我瞭解京城發生的事情,讓我留意一下總歸是好意。這幾天我儘可能不問政事,免得有人說三道四。我已去信蔚州,請示陛下將居庸關兵馬調回京師,而我則打算親自去找尋陛下。」

    「啊?」

    陸完對沈溪說的事情完全沒有預料到。

    沈溪漫不經心道:「出征草原已結束,本想回京城過幾天安生日子,誰知陛下會半途出遊?莫要以為我這邊老早知道消息而不去阻攔,而是發現情況後緊忙派人找尋,這才得悉具體事項。」

    「陛下遭遇危險,又不能隨便勸阻,到底只有陛下親近之人才有資格勸諫,派去的人到現在還沒消息,不出意外應是覲見遇阻,若我不出面的話,旁人更會說三道四,不如去一趟蔚州,就當躲個耳根清靜吧!」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4-30 05:15
第二二九九章 特殊的合作

    陸完從沈溪處離開,回到關城驛館他所住的房間。

    王敞早已在此等候多時。

    夜色已深,王敞有些犯困,坐在竹椅上打盹兒,昏黃的燭光照耀下,連陸完回來他都沒留意。

    「怎麼才回來?」

    聽到桌椅挪動的聲音,王敞驀然睜開眼,看到陸完已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正在倒茶喝,不由開口問道。

    陸完笑著道:「跟之厚將朝中的事情說了說,又閒話了下家常,所以回來遲了。」

    王敞釋然地點點頭:「你們能聊到一起是好事嘛……他怎麼說?」

    陸完將沈溪所說大致跟王敞講述一遍,最後說到沈溪為了躲清靜,準備去蔚州勸說朱厚照回京的決定,讓王敞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什麼,之厚說他要去蔚州?這算怎麼回事?」王敞神色凝重,嘆息道,「現在朝野上下非議聲很多,若之厚離開居庸關的話,怕會遭致御史言官猛烈的彈劾……誰都知道他在宣府藏有奇兵,一旦舉兵叛亂,則大明危矣!一動不如一靜,我要是他,就選擇留下來,看看陛下那邊是什麼境況,然後再決定自己的行止……你說呢?」

    王敞把自己的看法說出來,然後用求證的目光看向陸完。

    陸完苦笑道:「之厚若真有心作亂,便不會主動把精兵強將留在宣府,而且真要叛亂的話,大軍返回居庸關的路上動手的時機最好,當時只有他知道陛下行蹤,而軍中上下對他又沒有防備,居庸關守將更是他的人,可以說很容易便帶兵進逼京畿,不可能到現在才動手。」

    「另外,此番之厚說他想去蔚州,躲避朝野非議,其實很好理解。陛下剛剛失蹤,便有言官參劾他,加上京城有人處處針對,散播流言並推波助瀾,把輿論造得很大,他留在這邊非常尷尬。」

    「一直以來,之厚都是靠陛下對他的袒護,才能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甚至跟謝閣老形成分庭抗禮之勢……」

    言語間,陸完對沈溪的態度非常客觀和理解,完全體現了一個長者對後輩的關切。

    王敞略微沉思後,點頭道:「若之厚真要去蔚州迎聖駕,倒也算是好事,朝中除了他外有誰瞭解陛下的秉性?聽說謝於喬那邊再有十天半月便會趕到居庸關,怕是謝於喬也想讓之厚去迎駕。以後這對老少……少不得在朝堂上有所爭執。」

    陸完淡淡一笑,問道:「他們真的會爭執嗎?」

    一句話便讓王敞陷入到一種迷茫的狀態,思索半晌後找不到答案。

    陸完繼續道:「早在對草原用兵前,該爭的便已爭過,結果如何人盡皆知,戰事結束後也是之厚提請陛下下旨,讓謝閣老早日回京。現在的態勢,怕是謝閣老會將之厚當作接班人培養。好在之厚還年輕,雙親健在……」

    說到這裡陸完就頓住了,不過潛在的意思很明顯,雙親健在意味著回頭不管父母中哪一個去世,沈溪都只能回鄉守制,三年時間朝廷或許會出現轉機,沈溪就算一定時間內執掌大權也不能做到完全順風順水,中間有很多細節可以操作。

    王敞搖頭:「接班倒未必,我看謝於喬一直把之厚當作部堂來培養,基本上杜絕了之厚進入內閣的途徑,不入閣的部堂始終沒有大學士的權柄,怕就怕陛下……很多時候,陛下一意孤行慣了!」

    陸完聞言,陷入沉思中,房間內一片安靜。

    ……

    ……

    關於沈溪回京城後的定位,不是王敞和陸完能分析出來的。

    陸完和王敞並不擔心沈溪擔任六部尚書,甚至做到吏部尚書的位置上。

    因為按照大明官制,六部屬於執行層,決策權掌握在內閣和司禮監手上,對接皇帝的並非是六部,他們最怕的是沈溪控制內閣或者司禮監,這將意味著沈溪擁有昔日劉瑾的權柄。

    大明對文官的防備心非常重,就算是尊貴如閣臣,也只有顧問和參議權,沒有處置實務的權力,以至於嘉靖朝前沒有真正出現過權傾朝野的內閣首輔,就算是劉健也沒法抵擋登基不久的皇帝對內閣的壓制。

    沈溪自然明白這一點,若他想權傾朝野,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身兼內閣跟六部的差事,在大明朝,閣臣掛六部尚書多為虛職,沒有實權,若沈溪想開歷史先河,必然遭遇很多阻力,所以他對入閣並不那麼熱心。

    現在誰都在防備沈溪擅權,唯獨他自己對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晰,知道有所為有所不為。

    陸完走後,沈溪緊忙給謝遷寫信,催促謝遷早一步回京主持內閣事務,而他則跟對陸完承諾的那般,準備次日離開居庸關,前往蔚州。

    第二天早晨,沈溪正在整理行裝,高鳳來見,帶來張太后的旨意。

    「……沈大人,太后娘娘說了,陛下不在,誰都可以亂,唯獨您這邊不能亂,軍中若沒有您坐鎮,怕是會出亂子,尤其西北官將,只有您才能彈壓得住,最好不要離開居庸關!」

    高鳳苦口婆心勸說沈溪。

    至於張太后留人的真正意圖是什麼,沈溪無從知曉,不過大致判斷張太后是對他示好,而非打壓。

    沈溪心道:「最關心陛下的人,不是我,也不是朝臣,而是張太后,母子血脈相連,這份親情誰都不能動搖,張太后雖然沒有太大的本事,但至少明白現在朝堂應以穩定為主,不能再增添混亂!」

    沈溪道:「高公公提醒的是,不過現在陛下出巡,朝廷根基不穩,本官希望盡快將陛下勸回來。剛得到消息,張公公和擰公公他們到蔚州後根本沒機會面聖,所以……本官想親自走一趟!」

    「不可!您千萬不能去!」

    高鳳瞪大眼睛,無比緊張地道,「太后娘娘吩咐,您一定要留下來主持大局,必要時沈大人甚至要先一步回京坐鎮中樞。陛下不在,只有沈大人才能震懾那些有狼子野心的宗室,除了您……沒人能勝任!咱家這就回去,您一定要牢記,居庸關少不了您!」

    說完,高鳳急著將沈溪反饋的情況告訴京城使者,進而通知到張太后,急急忙忙去了。

    ……

    ……

    高鳳的背影消失在門後,沈溪非常疑惑,不知道張太后為何突然器重起自己來。

    「張太后最看重的不是謝於喬嗎?現在謝於喬不在,你也不至於亂了分寸,這大明的中流砥柱,一向不是懂兵之人,而是閣老大臣,若誰會打仗就得到器重,怕是大明的文官都要給那些武將勳貴讓路!」

    沈溪沉思良久,突然感受到來自京城的壓力,揣測是否有一些人或者勢力,開始忍不住對他施壓,甚至是痛下殺手。

    「艾洪參劾我,代表的是正統文官的想法,防止我擅權,將我的權力死死壓制在兵部,促成謝於喬早一步回京主持大局……而太后對我示好,是否是讓我放鬆警惕?身為皇帝母親,張太后怎會不明白我對皇室存續的威脅?」

    「大人?」

    朱鴻見沈溪像個雕塑般一動不動,不由出聲提醒。

    沈溪頭腦恢復清明,對自己疑神疑鬼感到好笑,交待道:「信函早些給謝閣老送去,只要謝閣老順著官道走,一定能收到,再派人回京城一趟,問問家裡面的情況……出來久了,我也想知道家裡人是否安好!」

    「是!」

    朱鴻領命而去,並不清楚這是沈溪以退為進的一種手段。

    只有讓別人意識到他這個功臣沒有野心,一心顧著家庭,對他的防備心才不會太過強烈,但讓他放棄一切權力,就此做一個平凡的人,他還真不會甘心。

    另一邊高鳳回去後,連忙對就要趕回京城的永壽宮管事太監將沈溪要去勸皇帝回來的情況說明,讓對方快馬回京跟張太后匯報。

    如今的態勢是所有人要防備沈溪造反,連高鳳對沈溪的戒備也到了一定程度,在朱厚照遲遲不歸的情況下,居庸關乃至京城已呈現一種人心惶惶的狀態,許多人擔心這一切都是沈溪精心設下的局,皇帝的安危成為輿論關注的焦點。

    總歸到現在為止,小擰子和張永等人依然沒見到朱厚照,到底皇帝是被沈溪扣押,還是說真去了蔚州,沒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你何必如此擔心,以沈之厚的為人,不會做出對大明不利之事!」戴義去見高鳳時,見老朋友坐立不安,不由勸說一句。

    高鳳無奈搖頭:「你當咱家願意如此?這不是太后娘娘催得緊麼?咱家一邊要安撫沈大人,一邊要將這邊的真實情況反饋回去,對咱家來說難以斷定沈大人的態度,那麼多人議論他,就算他沒有反心,也可能會被人逼反!」

    戴義道:「聽你這意思,沈之厚原本不想造反,最後還會被人逼得造反不成?」

    高鳳搖頭:「沒人知道沈之厚的想法,若陛下失蹤當日他就將事情公之於眾,或許就沒這麼多是非,但他明顯隱藏了事實,難怪有人覺得他居心叵測!」

    ……

    ……

    朱厚照在蔚州,基本都是吃喝玩樂,縱情聲色犬馬,對於院門外的情況不管不問。

    對於他來說,只是換了個地方消遣,至於是京城,或者是宣府、張家口,又或者在蔚州,效果都一樣,只是換了個人給他安排節目罷了,而江彬恰恰比他以前所見過最會來事的劉瑾做事還要得體。

    江彬最大的能耐,就是他能掌握皇帝的喜好,百般迎合,之前幫小擰子、麗妃辦事就深得正德皇帝喜愛,只是現在變成他直接跟朱厚照對接,沒了中間人掣肘,討好皇帝的所有功勞都歸他自己所有。

    這幾天朱厚照在蔚州幾乎到了痴迷忘我的境地,江彬不懂得給朱厚照找什麼靈丹妙藥,卻知道從民間尋找大力丸,這些東西跟司馬真人敬獻的丹藥成分基本一致,而且少了重金屬成分,讓朱厚照沒有感受到那種沉重的壓迫感,高興之餘,每次都能盡興。

    江彬除了給朱厚照送大批女人之外,南戲班子的女戲子更是送了不少,朱厚照幾天下來除了跟江彬簡單交待一些事,都沉溺於逸樂中,繼續出遊的事情基本不提了。

    不過這個時候,江彬遇到了麻煩,小擰子和張永找到他居所,把他堵了個正著。

    「擰公公?怎麼是您老?」

    江彬沒有見過張永,並不認識這位宮中有名的管事太監,這次胡璉和錢寧沒來,不過單純一個小擰子就足夠他喝一壺的了,雖然江彬依靠皇帝寵幸胡作非為,但他知道自己實際的職務和權力,跟小擰子這樣的大太監還有不小差距,所以顯得很卑微。

    小擰子對張永道:「麻煩張公公將房門關上!江大人,咱家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張永張公公,曾數度跟隨沈大人出戰,從土木堡到湖廣,再到這次出征草原,立下赫赫戰功!你可當心一點!」

    因為小擰子知道現在不那麼方便壓制江彬,所以說話時儘可能拿出威嚴來,頗有點借沈溪的勢,狐假虎威的意思,更是把長期擔任沈溪監軍太監的張永推出來做擋箭牌。

    此時他們所處的地方,是蔚州城北的一處民宅,這裡是江彬利用手上權力強佔下來的,距離他的老宅只隔了一條街。

    小擰子和張永在外面蹲守三四個時辰,終於把江彬給逮著,避無可避的情況下,終於可以湊一起說話。

    小擰子拿出高高在上的氣勢,但其實他有點兒心虛,因為他知道現在未必制得住江彬。

    他卻不知,江彬心比他還要心虛。

    江彬作洗耳恭聽狀:「擰公公大老遠從居庸關過來,不知所為何事?」

    小擰子道:「江大人,咱家來見您,其實是奉了兵部尚書沈大人之命,陪同錦衣衛錢指揮使和胡璉胡中丞一起勸陛下回京,同時保護陛下的安全。勞煩江大人對陛下說一聲,胡大人想面聖,將沈大人的話呈奏陛下。」

    小擰子非常聰明,他跟張永討論了無數次,既然二人作為奴才不能直接跟皇帝見面,不如將胡璉推出去面聖,請見的事情也交由江彬做。至於沈溪讓他們來勸說君王回京的事情也會著重提出,讓皇帝知道其實他們不是主動來的,而是出自沈溪的授意。

    江彬一聽心裡打怵,暗忖:「陛下正在興頭上,怎會輕言離開?再者陛下得知有人要來勸說他回去,已是火冒三丈,提出繼續出遊避開人騷擾,若我去通報,不是自討苦吃嗎?」

    不過轉念又一想,「反正是沈大人和幾位公公前來勸說,我只當作傳話人,就算陛下生氣也不會遷怒於我吧?」

    於是江彬道:「擰公公和張公公,兩位見諒,不是小的不肯跟陛下通傳,實在是陛下這幾天……很忙,沒時間賜見。小的也不遮掩,陛下的確在此間,但小的不過只是個御前侍衛,讓小的傳話,不是為難人嗎?」

    小擰子和張永之前聽了沈溪的話,還有這一路觀察,大概判斷皇帝是在蔚州,但直到此時才真正確定下來。

    二人對視一眼,都有一種把心返回肚子裡的輕鬆,作為皇室家奴,皇帝的安危對他們來說是高於一切,由不得任何怠慢。

    小擰子道:「江大人,你不去傳報和請示,難道要讓咱家和張公公去見?作為陛下跟前近臣,要知道分寸,該怎麼做你不明白嗎?」

    江彬此時也學得硬氣了些,道:「擰公公,您就算為難小的,也沒辦法,您是陛下身邊人,陛下做什麼是我們這些奴才能干涉的嗎?小的在陛下身邊做事時間不長,但基本的道理還是明白的,若陛下怪罪,怕是小人會吃不了兜著走,要不您二位試著去見陛下……」

    小擰子有些著急,正要跟江彬爭辯,張永問道:「去哪兒見?」

    江彬一怔,隨即意識到,這兩位對於皇帝的具體情況並不是很瞭解,現在一切都要靠他,於是脾氣更大了幾分,道:「陛下的下落豈能隨便對外人說?陛下若是遇到危險,怕是以小的這點兵馬難以維護周全!」

    小擰子怒道:「江大人,你的意思是不配合,信不信咱家……」

    江彬被小擰子一威脅,真有些怕了,但小擰子的話說了一半就被張永給勸阻,江彬忽然明白過來,小擰子不過是嚇唬他而已,根本不能拿他怎麼樣。

    江彬道:「擰公公,小的能做的就是跟兩位保證,陛下安全方面沒有任何問題,至於通報的事情……若陛下問及的話,小的可以為兩位說一句,不過最近陛下脾氣不太好,誰都不想觸犯龍顏。小的還有事要做,要不兩位……先回去等候消息?」

    小擰子心裡那叫一個惱恨,但他沒有辦法,畢竟皇帝現在只相信江彬,就算知道皇帝在哪裡,甚至就在眼前他也不敢上前打招呼。

    小擰子自然不肯走,很想確定皇帝的安危,好跟京城那邊奏稟。張永卻拉了他一把,道:「擰公公,既然江大人不肯配合,咱們還是回去從長計議,沈大人交待的差事總歸要完成,不然的話我們沒法交待,要是他親自領兵前來就不好了……江大人,您說是不是?」

    張永老奸巨猾,不想直接跟江彬起衝突。

    但他將沈溪抬了出來,意思是雖然我們不是那位戰功赫赫同樣在朝中呼風喚雨的沈尚書派來的,若你不配合我們,那不好意思,意味著你得罪了沈尚書,我們會將這邊發生的事情如實相告,至於沈尚書要如何對付你,跟我們無關。

    小擰子正在氣頭上,沒聽出這層意思,道:「現在還不知道陛下是否賜見,豈能隨便離開?」

    在小擰子看來,好不容易跟江彬搭上話,此次作別的話,江彬以後一定會躲著他們,那就再也沒有面聖的機會,勸說皇帝回京之事更加無從談起,待在蔚州卻只能幹等消息,這種滋味小擰子不想領受。

    張永道:「回去從長計議,只要沈大人親自前來,所有事情都可迎刃而解。」

    這邊張永正要拉著小擰子走,江彬有些急眼了,對江彬來說,沈溪不好得罪,就算開罪皇帝身邊所有人,最好也別跟沈溪有過節,因為他明白皇帝的心態。

    「貿然得罪沈大人絕非好事,陛下雖然是跟沈大人鬧一些不愉快,但沈大人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高得不得了,且沈大人掌握兵權,之前劉瑾和張苑等人開罪他,下場都很淒慘。要是他親自來蔚州,以蠱惑君王的罪名直接把我拿下砍頭,陛下就算事後知道也不會降沈大人的罪,最多念叨幾下就把我忘記了,如此又何必呢?」

    「兩位公公留步。」江彬緊張地說道。

    小擰子回頭瞄了瞄江彬:「你還有何話好說?」

    江彬咳嗽兩聲,為難地道:「小的到底只是隨從,沒資格對陛下指手畫腳,您二位說那位胡大人要面聖,還是奉了沈大人之命,小的就試著跟陛下提一嘴,卻不知在哪裡能見到兩位?」

    小擰子看了張永一眼,忽然明白張永剛才那番話的用意,當即道:「有消息的話,傳到城西的天福客棧,那邊自會有人接待。你著緊點做事,不然的話……哼!你知道後果!」

    小擰子發狠話,心裡卻沒有絲毫底氣,因為他知道江彬今非昔比,能跟隨皇帝單獨出巡,還能把吃喝玩樂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條,幾乎就是劉瑾的翻版。

    只是現在江彬沒機會坐上劉瑾的位子,不過小擰子卻有預感,江彬未來的地位肯定在錢寧之上,甚至可能會無限接近劉瑾。

    至於江彬能到什麼地位,不在於江彬的本事和皇帝的寵信,更在於沈溪對江彬的限制,因為現在唯一能制約江彬的人是沈溪,又或者麗妃可能做到一些,但小擰子最怕的是江彬找個女人替代麗妃、花妃這些人,畢竟朱厚照不是那種專情的人,不會長久寵幸一個女人。

    「張公公,你說江彬是否會就範?若他不跟陛下說呢?」小擰子回到旅店後,擔心地問道。

    張永則顯得淡然一些,「就算他去跟陛下提了,陛下基本也不會賜見,所以還是得靠沈大人……消息已傳過去,相信一兩天內沈大人就會有消息傳來,最好……沈大人親自前來,大概只有他才有資格面聖,旁人想見到陛下行勸說之事,純屬給自己找麻煩。」

    小擰子稍微一想,不由嘆氣,因為他知道張永所說並不為過,或者說非常切合實際,當即苦著臉道:「沒人能勸說陛下,沈大人在派咱們這些人來之前,難道就沒想過會發生現在這種情況嗎?這可如何是好?」

    張永看了小擰子一眼,似乎有些猶豫,最後還是道:「若沈大人對此沒有預見的話,他會在當日做那麼多動作?最後還是你跟咱家主動請纓,若沒人願意來的話,沈大人怕也沒什麼辦法,若是他能親自前來倒是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小擰子搖頭:「就算沈大人親自來,怕也於事無補,陛下的性格……」

    小擰子本想說,誰來都沒用,皇帝犯倔脾氣天王老子都攔不住,但作為奴才,他沒資格如此評價主人,尤其是在張永這樣本身跟他有一定利益衝突的人面前更不敢造次說一些僭越的話。

    張永好像沒聽到一樣,繼續道:「擰公公,你在陛下身邊日久,能說得上話,為何這次陛下沒帶你出來?」

    「呃?」

    小擰子一愣,面色為難,許久後才尷尬地說道,「怕是咱家跟著一起出來,也幫不上陛下的忙吧?」

    張永笑了笑,道:「若是你擰公公能幫上陛下的話,就沒那錢寧和江彬什麼事了,這些奸佞小人既不是太監,不入宮辦事,卻能得到陛下賞識,只能說他們造化高,若是咱能將他們壓下去的話,以後還是咱們這些宮裡人說了算。」

    「張公公的意思是……?」

    小擰子有些迷惑,怎麼這位張公公還有如此野心?

    張永直接道:「擰公公,有些話直說了吧,現如今陛下身邊最重要的位子,便是司禮監掌印,陛下沒定下來,這不張苑那邊也算是平安無事,以咱家料想,陛下大概率會調遣張苑回來,這不是咱們想看到的結果……誰人比你擰公公更合適這位子?」

    小擰子聽到後皺眉道:「張公公,這都什麼時候了,說這些合適嗎?」

    張永道:「正是這時候,說這個才合適,若是司禮監掌印定下來,是否有資格覲見陛下?咱現在要身份沒身份,要話語權沒話語權,最後還是借助沈大人的威信辦事,若咱更進一步,沈大人是否有資格隨意差遣?」

    小擰子面色遲疑,覺得張永言之有理,卻不敢接茬。

    張永繼續道:「以咱家所知,之前擰公公跟麗妃有過合作,是吧?擰公公想推李興出來?那位可不是省油的燈,他在京城的勢力不小,以前興建皇陵時他便貪贓枉法,不知道撈了多少銀子,若扶他上位,恐怕轉眼就會將擰公公踢開!」

    小擰子望著張永:「所以張公公的意思呢?」

    張永笑道:「若是擰公公肯幫咱家一把呢?咱們合作,你看現在咱倆在外,攜手辦事,這也算是緣分,咱們很多事都可以做到互補。沈大人的態度,咱家試探過,他不想管這些事,不過他願意給咱提供在陛下跟前表現的機會,眼前不就是絕好的時機?」

    小擰子臉色遲疑,相比於之前用李興,現在他不願意輕易相信張永,問題就在於張永的資歷和勢力都要明顯高過李興。

    張永的地位非常高,作為直接競爭對手,他不相信張永會誠心實意跟自己合作。

    張永道:「怎麼,擰公公您有所懷疑?咱家其實一心想幫沈大人做事,但問題是沈大人現在的處境極為艱難,朝中上下都拿有色眼光看他,都怕他效仿趙匡胤來個黃袍加身。陛下出遊本來跟他沒多大關係,結果卻成了眾矢之的,連派人勸陛下回去,他都要遮遮掩掩,不敢隨便做決定!」

    小擰子不說話,因為他不知道張永是否可信,當然也不會拒絕,在他看來,李興確實不可信,需要換一個合作對象。

    張永繼續挑唆:「其實陛下是否回京,對你和咱家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守在陛下身邊,陛下有需要的時候咱能挺身而出便可,就算陛下不待見,咱也可以暗地裡幫陛下做事。」

    小擰子急道:「張公公,你難道忘了咱們出來的使命了嗎?」

    張永道:「陛下只要安全無恙,他走到哪裡咱跟到哪裡,一切問題都可迎刃而解,現在有人敢造反嗎?朝中有沈之厚坐鎮,雖然很多人怕他犯上作亂,但以你對沈之厚的瞭解,他會這麼做?他可是陛下的倚靠,只要有他在,陛下出來只要顧著自己安全就行,朝廷的事情完全不用擔心!」

    小擰子驚訝道:「張公公,你這話……有些造次了吧?」

    張永嘆道:「正是因為咱家將擰公公當作自己人,才會直言不諱。想沈大人在居庸關進退維谷,咱出來其實是一次難得的機遇,可以讓陛下知道咱做事的能力。之前不是說回京城後通過比試決定司禮監掌印的位子?現在看來不必回京,通過在外邊的良好表現,陛下就可以把事情定下來,相信除了擰公公您,就是咱家了!」

    小擰子搖頭苦笑,感覺張永有些咄咄逼人,似乎在逼他表態。

    「張公公,既然你實話實說,那咱家也說清楚一些,免得你說咱家遮遮掩掩!」

    小擰子正色道,「咱家無意當什麼司禮監掌印,這也是沈大人勸告的,以咱家年歲當不起如此重任,旁人會盯著,過幾年指不定就因為做錯事被拉下來,到時候再想起來就難了!現在咱家就問一句,你張公公憑什麼讓咱家相信,你不會算計咱家,上位後會幫咱家辦事?」

    「這……」

    張永不好回答。

    張永的心思,顯然不是幫小擰子辦事,因為他有傲骨,只是想跟小擰子合作而已。

    但現在看來,小擰子只是想找個傀儡幫忙辦事,這讓張永不好接話。

    半天后,張永道:「這樣吧,咱現在不說旁的,每年一萬兩的孝敬該有,再加上百畝田宅,以及朝中一些關鍵職位,諸如東廠、西廠和內廠……好像擰公公在民間有親人,雖然有些疏遠。」

    小擰子悚然一驚:「張公公調查得如此仔細?」

    張永嘆道:「在宮裡辦事,怎敢疏忽大意?不把情況調查清楚,恐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其實擰公公以後也要多留意一些。好了,言歸正傳,前面咱說的只是紙面的好處,以後但凡有大事,咱家會跟擰公公商議……且咱家不會跟麗妃或者江彬等人勾結,也不會自己組建更大的勢力,戴公公和高公公那邊也會儘量疏遠些……」

    小擰子聽到後直皺眉,他很想說,你說這些都是投誠的條件?

    張永道:「咱家知道,擰公公想找個幫手,專心為你效命,咱家不符合條件,不過咱家有個好處,就是咱家識分寸懂進退,以咱家年歲還能在朝中做幾年?咱家以前做過那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嗎?」

    小擰子想了下,連連搖頭,張永在朝中那麼多太監中,算得上是與世無爭的那個,沒有劉瑾的狡猾,也沒有李興那麼貪財,在幾個老太監中,張永算是比較乾淨那個。

    張永道:「咱家可以先做個一兩年司禮監掌印,就當是過渡,如此咱家也算完成心願,咱家承諾,下一任司禮監掌印要麼是擰公公你,要麼是擰公公選出來的人,咱家不會主動培養接班人。最重要的是,要看陛下和沈之厚的意思,以咱二人跟沈大人的關係,做事總歸有保障吧?」

    小擰子皺眉思索,到底跟張永合作是否值當。

    他心想:「除了張永外,找旁人,要麼跟李興那樣別有用心,隨時可能反水,要麼就是一群碌碌無為的小人物,根本不能勝任司禮監掌印的位子,若我親自上也會出現沈大人所說的情況,不能服眾不說,還會將自己置於險地。現在跟張永合作,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張永目光熱切望著小擰子:「怎麼擰公公不相信咱家?」

    小擰子嘆道:「張公公,不是咱家不信您,實在是這件事咱家沒法做主,決定權在陛下手裡,沈大人可能也有參議權,怎麼也輪不到咱家這樣的小人物出面干涉啊。」

    就算小擰子沒答應合作,張永也聽出來了,此時小擰子立場已動搖,可以說站在了跟他合作的邊緣。

    張永笑道:「不都說了嘛,以咱倆跟沈大人的關係,要得到沈大人支持不難,你想沈大人未來要面對的敵手是誰?」

    小擰子想了下,心中瞭然,卻裝作不明白的樣子,搖頭道:「不知。」

    張永道:「自然是謝閣老和那些朝中老臣,這時候沈大人最在意的怕就是司禮監掌印之位,他說不在意,能當真嗎?只是他不敢說,或者不想讓別人說三道四,其實他暗地裡不想控制這個人選?」

    小擰子又開始思索,越想越覺得張永言之有理,「對啊,沈大人一直說自己不在意這個職位,但怎會不在意呢?誰當了司禮監掌印後表示願意聽從他的吩咐辦事,那他在朝中不就可以呼風喚雨了?這世上還有不想在朝堂上說一不二的臣子?」

    張永再道:「咱們只管順著沈大人的意思,把司禮監掌印之位搶到手,然後再說其他的事情。咱跟劉瑾和張苑不同,不是為了擅權,若非要找個類比之人,大概跟之前的蕭公公差不多,都是為朝廷辦事,各方只需做到平衡,可以得到利益但不能傷及大明國本,不能搞那些擅權、霍亂朝綱的事情!」

    「嗯。」

    小擰子用力點頭,覺得張永的分析很有道理。

    張永見小擰子逐步跟上他的思維,當即笑著說道:「咱老少合作,一條心,先跟陛下提議讓擰公公你在司禮監掛秉筆太監銜,讓你可以慢慢積攢人脈和資歷,然後咱家再競選司禮監掌印之位。等到咱家引退時,無論你想自己坐掌印這個位子,又或者想提拔誰來當接班人,都由你來定,我絕對不加干涉。」

    張永逐步將小擰子說服,但小擰子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心想:「張永說沈大人有私心但不敢表露,難道你張永就一直注重承諾?」

    小擰子道:「張公公,咱家真的願意相信您,但有些事……總歸是口說無憑啊。」

    張永說了半天,發現問題回到原點,這讓他很懊惱,思索後道:「這樣吧,擰公公,咱訂立一個誓言,若咱家違背不得好死,而且咱家願意將一些把柄落在你手中,諸如什麼貪贓枉法的事情……咱家雖然不能幫你赴湯蹈火,但至少合作的誠意還是有的!」

    小擰子對張永所說條件還有些不太滿意,但隨即就意識到,忠心和信譽這些事,本來就不能通過口說來定,就算換別人上位也只能憑一時的判斷,不敢保證是否會履約。隨後他仔細觀察張永,覺得對方還算值得信任。

    「擰公公,你意下如何?」張永迫不及待問道。

    小擰子輕嘆一聲:「若咱家可以提前當上司禮監秉筆太監,自然願意信張公公你,把這作為先決條件吧,若要咱家幫你,先讓咱家坐到秉筆太監的位子上,再就是去見沈大人,看看沈大人意思如何,咱在這裡光說沒用,萬一沈大人不支持……最後還是要泡湯!」

    張永遲疑道:「真的要去問沈大人的意見?這位沈大人……怕是有一定野心吧。」

    小擰子道:「換作旁人有野心,那就是圖謀不軌,但沈大人為大明做了多大貢獻,這是他應得的,咱若不聽他的話,注定在朝中寸步難行,難道你能得到謝閣老的支持?」

    張永苦笑道:「就算謝閣老願意支持咱,沒有沈大人允諾,一切都是徒勞。」

    小擰子點頭道:「那便是了,只有得到沈大人的支持,才能穩定局面,那咱就按照沈大人的吩咐辦事便可。這件事便先這麼定下來吧!」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5-1 04:30
第二三〇〇章 聖心難測

    對於最後的商議結果,張永多少有些不滿意,但他實在沒辦法。

    現在能跟小擰子談攏,他覺得自己成為司禮監掌印最大的絆腳石已清除,心想:「若是能集合我跟小擰子的力量,陛下那邊自然也會傾向於我……現在就要看沈之厚的態度了!」

    這件事雖然隱秘,不過卻為錢寧探聽到。

    錢寧雖然不知小擰子和張永談話細節,卻很清楚二人在討論司禮監掌印人選的事情,他對此非常上心。

    自從狩獵時表現惡劣為朱厚照厭棄後,錢寧的危機意識就變得濃烈起來,行事謹小慎微,唯恐觸怒皇帝,此番奉命到蔚州來也很小心,手下數百錦衣衛都安頓在城池西北方壺流河畔安營紮寨,他只帶著幾名親隨陪著張永和小擰子進城,而且進城後也保持低調,只把自己當做普通護衛,從不摻和進面聖的事情。

    錢寧此時把所有希望寄託在被他帶到皇帝面前進而得寵的麗妃身上,所以獲悉秘辛後,第一時間就上報。

    以前錢寧得到正德皇帝寵幸,人脈廣泛,但在失寵後,很多人已自動跟他劃清界限,或者乾脆採取一種陽奉陰違的狀態,敷衍了事,他知道求人不如求己,所以寫信向麗妃表忠心,這樣將來朱厚照要拿下他錦衣衛指揮使職務時,麗妃才好從旁勸諫。

    錢寧派人送信回居庸關,半道上卻被沈溪的情報人員截獲。

    沈溪很快便知道情況。

    「……大人,信函是在小五台山下的長寧鎮截獲的,我們的人只是拿來謄抄了一下,然後就放行了。負責送信的那個錦衣衛保證,絕對不敢洩露消息!」

    過來匯報情況的是雲柳手下斥候頭目,名叫羅信,辦事較為得體,之前一直負責居庸關地區的情報傳遞工作,並沒有跟隨沈溪出塞作戰。

    沈溪點了點頭,「謹慎是對的。而且這個信使為求自保,絕對不敢洩露消息。我只是有些奇怪,錢寧為何會送出這樣一封信,意義何在?」

    沈溪不覺得這個情報有多大價值,麗妃肯定早就猜到小擰子跟張永有可能勾搭到一起。

    羅信道:「那大人,是否讓那名錦衣衛繼續送信給麗妃?人已到了居庸關外,再過一個時辰便要進城。」

    「讓他去吧!」

    沈溪無所謂地擺擺手,「錢寧肯定不會只派一路信使,若有哪路出了問題,反倒容易引發猜忌。你先退下吧,記得嚴密監控從蔚州到居庸關乃至京城的道路,有什麼新情況必須第一時間匯報到上來。」

    「是,大人!」

    羅信退下後,沈溪自言自語:「錢寧恐怕對前途充滿絕望,眼前只有麗妃這根救命稻草,他想死死抓住不撒手,所以不管獲得的消息有沒有用,總之一股腦兒送到麗妃跟前,不為其他,就為了讓麗妃看到他的存在價值!」

    ……

    ……

    麗妃的確早就猜到小擰子跟張永可能走到一塊兒。

    不過卻不是在小擰子跟張永出發之前,而是這幾天才慢慢想明白,她揣測所有這些是沈溪在背後推波助瀾。

    在她得到確切消息,得知小擰子跟張永閉門協商誰來出任司禮監掌印人選後,頓時緊張起來,心裡非常惱火:

    「肯定是沈之厚暗中策劃這一切,他讓張永跟小擰子一起去蔚州,就是想讓二人勾連成奸,到時候便可以讓小擰子擺脫我的控制……到那時小擰子跟張永都會成為他的門人!」

    麗妃對沈溪成見很深,情不自禁把所有對她不好的事情都往沈溪身上推,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她對沈溪的聰明睿智感到恐懼,所以才會覺得沈溪是大陰謀家,隱身於暗中,掌控著一切。

    但其實有些事沈溪不過是因勢利導,並沒有想過主動促成什麼,就比如這次張永和小擰子就是為了自身的利益才選擇合作,從頭到尾沈溪都沒有干涉。

    「娘娘,您的意思是說……擰公公已轉投沈大人名下?」小羅子驚訝地問道。

    對於小羅子來說,雖然麗妃對他的提拔很重要,但小擰子跟麗妃維持一個從屬或者合作的關係也很著緊,只要有這層關係存在,小擰子就會用他,他也才能逐漸接近皇帝,慢慢觸碰到權力核心。

    若小擰子轉投沈溪名下,麗妃無法調遣小擰子做事,那小羅子就只能在麗妃面前聽差,前途一片灰暗。

    麗妃有些惱火,瞪著小羅子喝問:「怎麼,你也想自立門戶?」

    小羅子一臉冤枉之色:「娘娘怎會如此誤會小人?小人哪裡有這膽子!小人只是在想,擰公公這麼做……實在枉費娘娘對他的提拔和重用,真是……罪該該死!」

    麗妃咬牙道:「小擰子是否該死本宮不知,但有一人的確該死,那就是沈之厚!自打他回來,所有人都想跟他站在一起,就算為他提鞋都要搶破頭,卻不知沈之厚狼子野心,從來不會器重任何一個外來人,這些人不是自取其辱麼?」

    小羅子苦著臉道:「娘娘,小人對您忠心耿耿啊!」

    「那是因為沈之厚沒給你投奔的機會,若他表明態度,說會接納你到他麾下,你也一定會毫不猶豫一頭紮過去!」

    麗妃氣呼呼地道,「你們一個二個都一樣,只有發現身家不保,甚至窮途末路時才能看透,知道本宮對你們好!錢寧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

    ……

    蔚州城。

    前蔚州衛指揮使趙員的官邸,現正德皇帝的臨時行在。

    江彬終於將小擰子和張永的話轉告朱厚照。

    江彬說話時非常小心,把所有責任都推到小擰子和張永身上,就怕一個不慎被皇帝遷怒。好在此時朱厚照的確生氣了,但沒有把氣撒在他身上。

    「……他們以為自己是誰,想見朕就能見到朕?朕好不容易出來躲個清靜,怎麼就眼巴巴追來了,還說要前來覲見,莫非是逼朕回去給他們賠禮認錯不成?」

    朱厚照跟沈溪慪氣,提前離開張家口回京,半道上又因慪氣鬧出出走的大戲,剛到蔚州已遭遇前後兩次危險,雖然明白背地裡有人幫他,而最大的可能便是沈溪派來的人,但朱厚照卻沒有領情,他認為自己是真龍天子,本來就應該遇難成祥。

    如此一來,朱厚照反而覺得自己做什麼事情都被人盯著,非常彆扭。

    尤其當小擰子和張永等人抵達蔚州後,這種始終無法掙脫囚籠的不適感,越發困擾著朱厚照。

    「陛下,要不小人直接去回絕擰公公和張公公,不允許胡大人前來拜見您?」江彬試探地問道。

    朱厚照氣惱地回道:「這麼說有用嗎?這些人,以為自己可以在朕跟前作威作福,居然想要教訓朕,朕稍微給他們點顏色就想開染房了?美得他們了……這回朕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讓他們知道什麼才是體統。」

    「陛下,那……怎生個教訓法?」江彬感到皇帝這回的確生氣了,居然想出手懲罰前來勸他回京的人,不出意外是打板子或者罰沒等手段,至於具體如何,就不是他這個剛到皇帝身邊聽差的小人物能理解。

    朱厚照道:「你找到他們,一人賞三十軍棍,打到他們下不了床為止!回來後跟朕通稟……朕稍後還有別的安排,只要等著你的好消息即可。另外,蔚州這地方,朕也待夠了,得換個地方消遣!」

    言語中,朱厚照失去耐性,準備展現一下他皇帝的威風。

    至於朱厚照要打的人有誰,江彬細算一下,大概只有小擰子和張永。

    錢寧是錦衣衛指揮使,名義上還是江彬的上司,這次又有意不露面,江彬不敢去找他的麻煩。

    至於胡璉,乃是朝中督撫大臣,又是沈溪一手提拔的親信,讓他打他也不敢。

    「小人這就去辦事。」

    江彬做事從不拖泥帶水,皇帝讓他去打人,他就毫不含糊,馬上便帶人前去。

    「等等!」

    朱厚照好像記起什麼,提醒道,「除了打他們一頓,還要問清楚是誰派他們來的,若是兵部沈尚書指使……總歸先把事情問清楚,回來告訴朕。」

    朱厚照有心遷怒沈溪,卻又狠不下心來,問題便在於朱厚照始終把自己當成沈溪的學生,再加上其實他也明白事理,知道沈溪根本就沒做錯,反倒是他行事乖戾,特立獨行,每次都帶來不可預料的後果,比如他在張家口便胡亂調兵遣將,差點兒把沈溪推入絕境,這次來蔚州又兩次遇險,若非沈溪派人保護,估計會有大麻煩。

    但朱厚照就是不想承認自己有錯,只能依靠他皇帝的權威進行逃避,大有一副我就這樣,你能耐我何的架勢。

    ……

    ……

    小擰子和張永怎麼都沒想到,居然會被江彬登門打板子。

    本來二人留了一手,沒有說出自己真正居住的地方,但江彬不是吃素的,拿到諭旨便自恃有了護身符,藉口要見小擰子和張永一面,告知皇帝召見之事,等小擰子和張永中計現身後,立即將正德皇帝的口諭宣讀,連保護二人的錦衣衛都不敢出面阻攔。

    張永急聲道:「江大人,你這是作何?」

    江彬臉上帶著假惺惺的歉意:「兩位公公請見諒,這是公子親口吩咐下來的,公子說必須要執行,一人三十軍棍,最多打的時候輕一些……難道兩位公公想違背公子的命令嗎?」

    張永和小擰子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無奈,本來想借沈溪的勢對江彬施壓,讓皇帝賜見,誰知道會是這麼個結果。雖然沒有證據證明這件事跟江彬有關,但二人都把這筆賬記在江彬頭上。

    「來吧!」

    小擰子倒是習慣了這種懲罰,以前朱厚照還是東宮太子時,他就經常挨板子,不過朱厚照登基後這種情況就少了很多,朱厚照就算要打也不會打他這個東宮故舊,反而是那些新來的太監和宮女容易挨罰。

    張永則不適應這種節奏。

    本來張永面聖的機會就少,平時做的基本都是督廠衛或者在外監軍的活計,屬於太監中的實幹派,就算偶爾做錯事也多以罰俸了事,絕對沒想過有一天會落得打板子的下場。

    張永當即抱屈道:「擰公公,咱就任由他打?誰知道他傳的陛下的口諭是真是假?」

    江彬搖頭:「張公公難道不明白事理?不是在下有意得罪,實在是聖命難違,你若懷疑,拒絕受刑,在下也不敢勉強,回去後會跟陛下如實稟奏,到時候恐怕陛下會越發大發雷霆,那就不是挨打這麼簡單了!錢指揮使以為呢?」

    說話間,江彬側頭打量站在一旁目光凝重的錢寧,有一種炫耀和示威的意味在裡面。錢寧雖然位高權重,但錦衣衛畢竟是皇帝直接控制的私軍,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錢寧相當於護院頭目,哪裡敢違背主人的意思?聽到江彬這話,他往後退兩步,一句話都不說。

    小擰子拉了拉張永,然後搖搖頭,示意張永不要再說,對抗下去誰都討不了好處。

    「打!」

    江彬見狀冷笑一聲,然後猛地一揮手,門口衝出來幾名士兵,手裡拿著軍中施刑用的軍棍,這些全都是江彬在蔚州衛的心腹。

    小擰子自覺地趴到長凳上,任由那些士兵褪下他的下裳,然後咬牙忍受一下接一下的刑罰。

    張永在旁邊看著,額頭冷汗直冒,一會兒便要輪到他了……

    ……

    ……

    江彬這邊打得過癮,這還是他第一次利用皇帝的名頭欺壓朝中那些原本高高在上的權貴。

    這種滋味實在太爽了,江彬暗忖:「讓你們兩個嚇唬我,這回遭報應了吧?哼,以後你們再敢得罪我,我就添油加醋在陛下跟前胡說一通,保管讓你們掉腦袋!看誰以後敢瞧不起我!就憑你們這些沒種的男人,敢隨便騎在我頭上來拉屎拉尿?」

    江彬監督杖打小擰子和張永各三十軍棍後,又用示威的目光望了錢寧一眼,這才興沖沖回去面聖。

    江彬將自己做的事情詳細奏稟後,朱厚照滿意地點了點頭,道:「打得好,這群不開眼的東西……你怎麼沒打錢寧和胡璉?」

    江彬一怔,心想:「陛下您之前也沒說啊。」

    心裡雖然這麼想,卻不敢說出來,江彬傻在那兒發愣。

    朱厚照一甩手:「也罷,朕之前跟你說的不是很明白,那你問清楚誰在背後指使了嗎?」

    江彬嚇了一大跳,突然意識到自己光顧著耀武揚威去了,忘了還肩負著這麼件差事,但他腦子好使,忽然想起小擰子和張永去堵他門時透露出的信息:「當時兩位公公拿沈大人嚇唬我,自然是沈大人派他們來的。但沈大人地位尊崇,若直接說出來是否會出問題?」

    江彬可不敢承認自己沒問,當即道:「陛下,他們說是……沈大人派他們來請您回京。」

    朱厚照皺眉:「果然是沈尚書,他難道不知道朕生氣了,想出來散散心……難道非要讓朕難堪嗎?」

    江彬聽這話跟之前斥責小擰子等人的語氣完全不同,稍微一琢磨便明白,沈大人在皇帝眼中的地位不是幾個太監和親隨能比的。

    「陛下,這件事……需要詳細調查才能得到正確答案。」江彬安慰道,「總之空口無憑,他們的話難以令人信服。」

    江彬也不說誰說的,只說「他們」,至於具體是誰,讓皇帝自己琢磨,不過他的暗示指向性很大,足以讓皇帝誤會是張永和小擰子說的。

    朱厚照道:「這位沈尚書,本事很大,又是朕的先生,不好應付。他取得那麼大的功勞,就算對朕勸諫也不是不可以,但朕就是煩他跟那些老臣一樣老是在朕跟前喋喋不休,這也不許那也不行,朕想過幾天清靜日子!」

    江彬心想:「您老喜歡過清靜日子?這可真是奇了怪了,好像自打到蔚州後,你就沒一天不折騰吧?沒有沈尚書在身邊,也不見你過清心寡慾的生活啊!」

    朱厚照嘆道:「既然是沈尚書安排他們前來,朕不能掉以輕心,這樣吧,朕打算盡快離開蔚州,這次朕希望你能將事情安排好,不要讓人知道朕的去處,躲開所有追兵!」

    「陛下,這……恐怕有些困難啊。」江彬面有難色,申辯道,「您現在住的地方已被人查到,若他們緊盯著不放的話……」

    朱厚照冷笑不已:「難道你就不能用一些障眼法?或者用疑兵?總之讓他們認不出哪個是真的朕便可……你還可以為朕準備一些侍衛的衣物,朕小時候經常換上太監服出宮去遊玩呢!」

    若是皇帝不說,江彬怎麼都不會想到原來這位主子如此貪玩好耍,當太子時就沒個正行,居然會偷跑出宮去瀟灑。

    江彬聰明絕頂,腦中靈光一閃,很快便想到該如何讓皇帝安然離開而不被人發覺,道:「小人這就去安排,定不辱使命。」

    ……

    ……

    江彬沒有吹牛,在他巧妙安排下,朱厚照的確輕鬆便逃脫大多數人的追查。

    小擰子和張永挨打後臥床不起,錢寧和胡璉便主動擔負起職責,派人將朱厚照住的府宅團團圍住,出入人員一律跟蹤調查,但他們怎麼都沒想到,利用傍晚時分光線昏暗,堂堂的九五之尊,朱厚照居然混在指揮使府邸的廚子中間,跟著採買食材的馬車到了東門的晚市,進入一家店舖,通過頂替的方式離開集市。

    跟蹤的人沒發現廚子人數有變化,等滿載豬肉和蔬菜的馬車再次回到指揮使府邸,便放棄這個線索,朱厚照就此安然離開死鬼趙員的家。

    「公子!」

    江彬本來每天都在外面到處跑,為朱厚照找尋吃喝玩樂的東西,要甩掉跟蹤之人不難。到了約定的地方,朱厚照正抱著個女人享樂,看這架勢像是要在城內停留一晚再離開。

    朱厚照抬頭看著江彬,笑著嘉許道:「你安排得很巧妙,沒枉費本公子對你的信任。」

    江彬道:「還是公子您表現出色,扮演什麼就像什麼,從頭到尾都沒人懷疑過您的的真實身份。」

    朱厚照笑道:「本來本公子打算今天出城,不過現在城門已關閉,若強行叩關出城太過突兀,不如等天明後跟著其他人出城,到時候再安排馬車和護送之人,本公子準備一路前行,沿途好好遊覽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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