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2969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5-19 04:50
第二三二一章 聯盟

    沈溪、小擰子跟張永之間的三方會談很順利,主要由小擰子去跟張永說,而沈溪則並未過多去參與,但小擰子跟張永還是不時打量沈溪,因為他們知道沈溪在這件事上的態度最為重要。

    張永沒了之前那股傲氣,用迫切的目光望著沈溪道:「沈大人,回到京城,您便會跟陛下提及舉薦咱家的事情吧?」

    沈溪笑而不語,旁邊的小擰子沒好氣地道:「張公公是在說胡話吧?沈大人怎會隨隨便便在陛下面前提關於選拔司禮監掌印的事情?現在是陛下要在候選人中挑選一個,沈大人只是說會幫你,沒說會不惜觸犯聖顏幫你。」

    張永點了點頭,明白沈溪在這件事上不會直接出面,不過心中仍舊帶著一種可以一蹴而就的期望。

    雖說現在看起來事情十拿九穩,但到底不敢保證,涉及皇帝誰也不可能給他承諾。

    張永道:「沈大人,不知陛下將會如何選拔司禮監掌印?咱家不是很明白,您是否可以點撥一下?」

    不用沈溪回話,小擰子道:「此事並非沈大人可以決定,沈大人之前只是給陛下提了個建議,選擇權在陛下,你若辦事妥當,陛下自然會欣賞並拔擢你,你要在候選人中脫穎而出,就必須有更大的人脈資源,沈大人才能在背後出力,幫你一把。若陛下問最後的意見,沈大人也會幫你美言……沈大人您說呢?」

    沈溪並沒有回答,因為他不想落人口實,非說要幫張永,但其實張永沒什麼需要讓他幫的,但最後的結果卻很可能跟他相關,因為朱厚照在這次選拔中並沒有太多主見,很多時候要聽從沈溪建議。

    張永看出沈溪的態度,道:「擰公公莫要為難沈大人,沈大人肯坐下來與咱商議這件事,已經很給面子了。其實只要沈大人點頭,剩下的事就好說了,沈大人請放心,之前咱家答應要給您的孝敬,一分一釐都不會少,另外對擰公公的孝敬也少不了。」

    「哼!」

    小擰子輕哼一聲,「好像誰是為了銀子才幫你一樣,咱醜話說在前面,若是你背信棄義,到時候不但咱家,沈大人也會讓你知道什麼叫永世不得翻身!」

    張永皺眉道:「瞧擰公公說的,咱不都是為了給陛下效命?什麼叫永世不得翻身,何至於此?」

    雖然張永表現出一種誠惶誠恐的姿態,但其實心裡並不覺得小擰子有多可怕,一旦他成為司禮監掌印,小擰子對他來說最大的威脅就是去跟朱厚照進讒言,他也必然會防備到這一點,不過沈溪這邊他就難以應對了,所以張永的畏懼主要是針對沈溪。

    小擰子用急切的目光望著沈溪:「沈大人,您要說句公道話啊。」

    沈溪道:「本官其實更願意看到的是兩位公公精誠合作幫朝廷做事,非要分彼此那等於是先就有了隔閡,將來又如何能確保合作時雙贏?」

    小擰子跟張永對視一眼,二人之前是有間隙,但現在為了贏得沈溪的支持,他們不得不放下所有成見,表現出完全冰釋前嫌的模樣。

    沈溪再道:「若是張公公無法勝任司禮監掌印的差事,到時候陛下自會另選賢能,這點其實擰公公你不必擔心。」

    雖然沈溪沒許諾什麼,但小擰子聽了多少放下心來,至少沈溪已經把意思表明,你張永必須老老實實配合辦事,要是背叛聯盟,一切後果自負!

    小擰子再次用惡狠狠的目光瞪了張永一眼,張永神色多少有些不自在,他不喜歡被人威脅,到底以他的歲數比沈溪跟小擰子加起來還要年長,但問題是三人聯盟中,似乎他的地位才是最低的。

    張永黑著臉道:「難道咱家能不顧原則嗎?咱家當上司禮監掌印,除了為陛下辦差,更要維護好跟兩位的關係,你們中一個在陛下面前伺候,隨時都可以告狀,一個則在朝呼風喚雨,咱家不過是您二位身邊的一個幫手罷了。」

    小擰子輕哼一聲:「張公公最好有自知之明。」

    雖然小擰子的態度有些惡劣,缺少對一個即將上位的司禮監掌印應有的尊重,張永的脾氣不好,但此時他也只能儘量隱忍,免得跟小擰子起衝突而影響前途。

    張永又看著沈溪:「沈大人,現在朝中對您的攻訐很多,您回朝後可要做好應對準備。這些事,不需要咱家相助吧?」

    沈溪笑著搖搖頭,小擰子板著臉道:「咱們助你當上司禮監掌印,就是為了聽你說風涼話的?」

    張永回道:「咱家不過是在司禮監中做點差事,至於那些文武大臣做何,咱家無法干涉。沈大人成為眾矢之的,那是他能力無人能及,加上功高震主,很多人不自覺將沈大人當作潛在的敵人,未來或許會在暗中攻擊,咱家能幫的儘量幫,不過涉及文官間的恩怨,誰敢隨便出手?若是幫得不好,或許會被沈大人怨責。」

    說話間,張永打量沈溪,目光中另有所指。

    而小擰子卻大概聽明白了張永的意思。

    文官集團內部的矛盾,不是外人可以隨便出手的,就好像沈溪跟謝遷間有了矛盾,讓外人怎麼幫?幫的不好,或許會為沈溪記恨,不如讓沈溪自行解決矛盾。

    小擰子嘟囔道:「其實張公公就是不想攬事上身,這還沒怎麼著,就開始推搪起來。」

    沈溪道:「誰跟本官有矛盾,不需要你張公公出手,若有需要的話,本官自會親自提及。」

    「那就好,那就好。」

    張永笑著應下了,心裡卻在琢磨:「這沈之厚跟文官集團的矛盾,不正是他扶我上位的根本原因嗎?若我無需幫他打壓同僚,那我這個司禮監掌印必會坐得穩如泰山,逐漸我也不需要聽他的,可以自行決定朝中大事。」

    小擰子往窗外看了一眼,站起來道:「陛下就要出發了,咱家該回去伺候陛下……張公公,咱們該走了吧?少打擾沈大人,或許沈大人還有什麼事未完成。」

    張永笑道:「那是那是,這地方將官也不知怎麼回事,知道咱們在此,也不勤接勤送?呵呵,沈大人這樣的大人物,他們一輩子能見幾回?只能說這些人不會辦事……擰公公,咱們回去後多相處,趁著路上這段時光好好商議?」

    小擰子對沈溪行禮:「沈大人請留步,小人跟張公公去了。」

    ……

    ……

    張永跟小擰子明顯各懷心思,不過在定下誰來當司禮監掌印,其實算是讓人解了心頭一個很大的困擾,至少未來一段時間不需要再思索幫誰和由誰來幫的問題。

    小擰子這邊剛走,一直躲在隔壁房內等候的雲柳出來,雲柳此時一身男裝,作為沈溪身親隨出現。

    「大人,看來這兩位還是不可信哪!」

    雲柳說出了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

    沈溪道:「宮裡宮外能一心嗎?他們各懷鬼胎,不過是為自身的利益,這世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又何嘗完全信任他們?」

    雲柳帶著遲疑問道:「那大人為何還要提拔張公公?這位張公公人脈寬廣,只要上位必然大肆擴充黨羽,極有可能成為第二個劉瑾。

    沈溪微微搖頭:「在劉瑾跟張苑後,旁人想複製這條成功的路徑已很難,司禮監掌印不知不覺成為了燙手的山芋,只是他們現在還沒發現罷了,但遲早他們會明白,陛下對司禮監掌印會心存戒備,否則也不會讓這個至關重要的位置空缺那麼久。這次他們還會爭,估摸下次再有空缺,人人都要避忌了。」

    雲柳聽了沈溪的話,雖然覺得有幾分道理,卻不認為司禮監掌印這種至關重要的職務會被人嫌棄。

    「那些公公,真的不會為司禮監掌印爭破頭嗎?這可是內宮數萬太監的終極目標,怎麼可能說放棄就放棄?」

    沈溪聳聳肩道:「或許吧。但或許未來的局勢跟現在有所不同呢?倒是內閣現在要變天了,加上江彬崛起,陛下身邊的勢力格局也會相應發生變化,他二人還沒意識到未來最大的敵手是誰,可惜啊!」

    ……

    ……

    江彬出現了。

    這件事在旁人看來很普通,皇帝身邊得寵的佞臣已換了幾茬,所有人都無法固寵。

    他們沒意識到,像江彬這樣一個會辦事,且年輕有朝氣、活力,而且無比忠心肯為皇帝去死的武將未來會多得寵。

    若說劉瑾叛逆,皇帝或許會採信,但若說江彬要謀逆,則基本沒人信,便在於江彬對朱厚照的付出幾乎是無所保留,而且江彬是一介武夫。

    自英宗土木堡之變後,大明勳貴為之一空,武將地位繼續下降,以文制武已成慣例,所以旁人不會將江彬當回事。

    人們最多覺得,江彬最大的成就就是跟錢寧齊平,甚至還不如錢寧。

    此時的江彬沒打算投靠任何人,正竭力巴結朱厚照,將他聽來的消息詳細跟朱厚照說明,儼然是朱厚照的眼線。

    「……陛下,擰公公跟張公公近來走得很近,什麼事都見他們一起出入,剛才好像還一起去見了沈大人。」

    江彬最怕的就是皇帝身邊幾個重要人物結成一線,哪怕他沒多少話語權,也會找機會攻擊這幾人,試著讓皇帝猜忌,到時候他就好渾水摸魚。

    朱厚照此時有些心煩意亂,一心想早些回到京城,對小擰子跟張永似乎勾搭在一起的事情毫不關心。他揮揮手道:「他們去見沈尚書,應該是商議回程的事情。鑾駕準備好了麼?一切妥當的話,朕要登鑾……實在太困了,從紫荊關往京城應該會走得順利些了吧?朕打算好好睡一覺。」

    江彬這才醒悟,想隨便撼動朱厚照身邊的固有人員體系很困難,甚至有螳臂當車的意思。

    不過他不會氣餒,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反正他覺得自己沒什麼可失去的,總歸要往自己的目標前進,他覺得有大把的機會攻擊那些讓他不爽的人,包括錢寧、小擰子、張永和沈溪等人,甚至連麗妃也在他的防範中。

    朱厚照帶著人出了臨時行在,錢寧早就已在鑾駕前等候,雖然已失寵,但錢寧仍舊試圖接近君王。

    「陛下升鑾,所有無關人等一概遠離。」

    提前出門的江彬對此早就有所提防,立即上前對錢寧進行驅趕。

    錢寧怒視江彬,似乎想要發火,可惜這會兒朱厚照已經遠遠走了過來,他不敢在皇帝面前造次,就在他想有進一步舉動時,但見小擰子和張永過來,小擰子問道:「兩位大人這是在說什麼呢?陛下都過來,你們不要命了?」

    錢寧作為弱勢的一方,只能先退到一邊,隨即江彬的人將鑾駕團團包圍,連作為天子親軍的錦衣衛都無法靠近鑾駕一步。

    朱厚照在侍衛護送下上了馬車,小擰子想靠前,也被江彬擋開,至於張永則完全沒有爭寵的心思。

    小擰子瞪了江彬一眼,但跟錢寧一樣,他也是敢怒不敢言,現如今江彬在皇帝身邊的地位越發突顯,因為只有江彬有資格近身服侍朱厚照,在沒有皇帝首肯的情況下,連小擰子這樣平時伺候在君王側的太監也只能靠邊站。

    「沈大人也已經準備妥當,隨時可以出發。」張永走過來道。

    江彬一揮手:「那還等什麼?出發就是,陛下要休息,誰都不得靠近鑾駕,若誰敢過來造次,末將可就不客氣了。」

    張永打量江彬,冷笑著問道:「敢問江大人一句,您準備如何個不客氣法?」

    江彬不甘示弱,大聲道:「總歸要誓死保護陛下安全。」

    「你……!」

    此時的張永也多了幾分脾氣,畢竟在他看來自己是馬上要做司禮監掌印的人,總不能再為一個連錦衣衛千戶身份都沒有的外調軍將喝斥,以前張永掌東西二廠時,別說區區一個地方衛指揮僉事,就算是都司、都指揮使站在他面前也要對他畢恭畢敬。

    江彬卻根本不想理會張永,牽著馬往馬車旁過去了。

    張永黑著臉道:「也不知誰給了他如此膽氣!」

    「唉!」

    小擰子嘆了口氣道:「還有誰,當然是陛下,除了陛下外誰能給他如此權力啊?張公公,此人咱現在怕是不好對付,只有沈大人才能應付他,可惜現在沈大人好像並不打算將他給按下去。」

    張永道:「或許沈大人另有打算,想將江彬收攬在身邊聽用呢?」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5-20 04:46
第二三二一章 聯盟

    沈溪、小擰子跟張永之間的三方會談很順利,主要由小擰子去跟張永說,而沈溪則並未過多去參與,但小擰子跟張永還是不時打量沈溪,因為他們知道沈溪在這件事上的態度最為重要。

    張永沒了之前那股傲氣,用迫切的目光望著沈溪道:「沈大人,回到京城,您便會跟陛下提及舉薦咱家的事情吧?」

    沈溪笑而不語,旁邊的小擰子沒好氣地道:「張公公是在說胡話吧?沈大人怎會隨隨便便在陛下面前提關於選拔司禮監掌印的事情?現在是陛下要在候選人中挑選一個,沈大人只是說會幫你,沒說會不惜觸犯聖顏幫你。」

    張永點了點頭,明白沈溪在這件事上不會直接出面,不過心中仍舊帶著一種可以一蹴而就的期望。

    雖說現在看起來事情十拿九穩,但到底不敢保證,涉及皇帝誰也不可能給他承諾。

    張永道:「沈大人,不知陛下將會如何選拔司禮監掌印?咱家不是很明白,您是否可以點撥一下?」

    不用沈溪回話,小擰子道:「此事並非沈大人可以決定,沈大人之前只是給陛下提了個建議,選擇權在陛下,你若辦事妥當,陛下自然會欣賞並拔擢你,你要在候選人中脫穎而出,就必須有更大的人脈資源,沈大人才能在背後出力,幫你一把。若陛下問最後的意見,沈大人也會幫你美言……沈大人您說呢?」

    沈溪並沒有回答,因為他不想落人口實,非說要幫張永,但其實張永沒什麼需要讓他幫的,但最後的結果卻很可能跟他相關,因為朱厚照在這次選拔中並沒有太多主見,很多時候要聽從沈溪建議。

    張永看出沈溪的態度,道:「擰公公莫要為難沈大人,沈大人肯坐下來與咱商議這件事,已經很給面子了。其實只要沈大人點頭,剩下的事就好說了,沈大人請放心,之前咱家答應要給您的孝敬,一分一釐都不會少,另外對擰公公的孝敬也少不了。」

    「哼!」

    小擰子輕哼一聲,「好像誰是為了銀子才幫你一樣,咱醜話說在前面,若是你背信棄義,到時候不但咱家,沈大人也會讓你知道什麼叫永世不得翻身!」

    張永皺眉道:「瞧擰公公說的,咱不都是為了給陛下效命?什麼叫永世不得翻身,何至於此?」

    雖然張永表現出一種誠惶誠恐的姿態,但其實心裡並不覺得小擰子有多可怕,一旦他成為司禮監掌印,小擰子對他來說最大的威脅就是去跟朱厚照進讒言,他也必然會防備到這一點,不過沈溪這邊他就難以應對了,所以張永的畏懼主要是針對沈溪。

    小擰子用急切的目光望著沈溪:「沈大人,您要說句公道話啊。」

    沈溪道:「本官其實更願意看到的是兩位公公精誠合作幫朝廷做事,非要分彼此那等於是先就有了隔閡,將來又如何能確保合作時雙贏?」

    小擰子跟張永對視一眼,二人之前是有間隙,但現在為了贏得沈溪的支持,他們不得不放下所有成見,表現出完全冰釋前嫌的模樣。

    沈溪再道:「若是張公公無法勝任司禮監掌印的差事,到時候陛下自會另選賢能,這點其實擰公公你不必擔心。」

    雖然沈溪沒許諾什麼,但小擰子聽了多少放下心來,至少沈溪已經把意思表明,你張永必須老老實實配合辦事,要是背叛聯盟,一切後果自負!

    小擰子再次用惡狠狠的目光瞪了張永一眼,張永神色多少有些不自在,他不喜歡被人威脅,到底以他的歲數比沈溪跟小擰子加起來還要年長,但問題是三人聯盟中,似乎他的地位才是最低的。

    張永黑著臉道:「難道咱家能不顧原則嗎?咱家當上司禮監掌印,除了為陛下辦差,更要維護好跟兩位的關係,你們中一個在陛下面前伺候,隨時都可以告狀,一個則在朝呼風喚雨,咱家不過是您二位身邊的一個幫手罷了。」

    小擰子輕哼一聲:「張公公最好有自知之明。」

    雖然小擰子的態度有些惡劣,缺少對一個即將上位的司禮監掌印應有的尊重,張永的脾氣不好,但此時他也只能儘量隱忍,免得跟小擰子起衝突而影響前途。

    張永又看著沈溪:「沈大人,現在朝中對您的攻訐很多,您回朝後可要做好應對準備。這些事,不需要咱家相助吧?」

    沈溪笑著搖搖頭,小擰子板著臉道:「咱們助你當上司禮監掌印,就是為了聽你說風涼話的?」

    張永回道:「咱家不過是在司禮監中做點差事,至於那些文武大臣做何,咱家無法干涉。沈大人成為眾矢之的,那是他能力無人能及,加上功高震主,很多人不自覺將沈大人當作潛在的敵人,未來或許會在暗中攻擊,咱家能幫的儘量幫,不過涉及文官間的恩怨,誰敢隨便出手?若是幫得不好,或許會被沈大人怨責。」

    說話間,張永打量沈溪,目光中另有所指。

    而小擰子卻大概聽明白了張永的意思。

    文官集團內部的矛盾,不是外人可以隨便出手的,就好像沈溪跟謝遷間有了矛盾,讓外人怎麼幫?幫的不好,或許會為沈溪記恨,不如讓沈溪自行解決矛盾。

    小擰子嘟囔道:「其實張公公就是不想攬事上身,這還沒怎麼著,就開始推搪起來。」

    沈溪道:「誰跟本官有矛盾,不需要你張公公出手,若有需要的話,本官自會親自提及。」

    「那就好,那就好。」

    張永笑著應下了,心裡卻在琢磨:「這沈之厚跟文官集團的矛盾,不正是他扶我上位的根本原因嗎?若我無需幫他打壓同僚,那我這個司禮監掌印必會坐得穩如泰山,逐漸我也不需要聽他的,可以自行決定朝中大事。」

    小擰子往窗外看了一眼,站起來道:「陛下就要出發了,咱家該回去伺候陛下……張公公,咱們該走了吧?少打擾沈大人,或許沈大人還有什麼事未完成。」

    張永笑道:「那是那是,這地方將官也不知怎麼回事,知道咱們在此,也不勤接勤送?呵呵,沈大人這樣的大人物,他們一輩子能見幾回?只能說這些人不會辦事……擰公公,咱們回去後多相處,趁著路上這段時光好好商議?」

    小擰子對沈溪行禮:「沈大人請留步,小人跟張公公去了。」

    ……

    ……

    張永跟小擰子明顯各懷心思,不過在定下誰來當司禮監掌印,其實算是讓人解了心頭一個很大的困擾,至少未來一段時間不需要再思索幫誰和由誰來幫的問題。

    小擰子這邊剛走,一直躲在隔壁房內等候的雲柳出來,雲柳此時一身男裝,作為沈溪身親隨出現。

    「大人,看來這兩位還是不可信哪!」

    雲柳說出了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

    沈溪道:「宮裡宮外能一心嗎?他們各懷鬼胎,不過是為自身的利益,這世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又何嘗完全信任他們?」

    雲柳帶著遲疑問道:「那大人為何還要提拔張公公?這位張公公人脈寬廣,只要上位必然大肆擴充黨羽,極有可能成為第二個劉瑾。

    沈溪微微搖頭:「在劉瑾跟張苑後,旁人想複製這條成功的路徑已很難,司禮監掌印不知不覺成為了燙手的山芋,只是他們現在還沒發現罷了,但遲早他們會明白,陛下對司禮監掌印會心存戒備,否則也不會讓這個至關重要的位置空缺那麼久。這次他們還會爭,估摸下次再有空缺,人人都要避忌了。」

    雲柳聽了沈溪的話,雖然覺得有幾分道理,卻不認為司禮監掌印這種至關重要的職務會被人嫌棄。

    「那些公公,真的不會為司禮監掌印爭破頭嗎?這可是內宮數萬太監的終極目標,怎麼可能說放棄就放棄?」

    沈溪聳聳肩道:「或許吧。但或許未來的局勢跟現在有所不同呢?倒是內閣現在要變天了,加上江彬崛起,陛下身邊的勢力格局也會相應發生變化,他二人還沒意識到未來最大的敵手是誰,可惜啊!」

    ……

    ……

    江彬出現了。

    這件事在旁人看來很普通,皇帝身邊得寵的佞臣已換了幾茬,所有人都無法固寵。

    他們沒意識到,像江彬這樣一個會辦事,且年輕有朝氣、活力,而且無比忠心肯為皇帝去死的武將未來會多得寵。

    若說劉瑾叛逆,皇帝或許會採信,但若說江彬要謀逆,則基本沒人信,便在於江彬對朱厚照的付出幾乎是無所保留,而且江彬是一介武夫。

    自英宗土木堡之變後,大明勳貴為之一空,武將地位繼續下降,以文制武已成慣例,所以旁人不會將江彬當回事。

    人們最多覺得,江彬最大的成就就是跟錢寧齊平,甚至還不如錢寧。

    此時的江彬沒打算投靠任何人,正竭力巴結朱厚照,將他聽來的消息詳細跟朱厚照說明,儼然是朱厚照的眼線。

    「……陛下,擰公公跟張公公近來走得很近,什麼事都見他們一起出入,剛才好像還一起去見了沈大人。」

    江彬最怕的就是皇帝身邊幾個重要人物結成一線,哪怕他沒多少話語權,也會找機會攻擊這幾人,試著讓皇帝猜忌,到時候他就好渾水摸魚。

    朱厚照此時有些心煩意亂,一心想早些回到京城,對小擰子跟張永似乎勾搭在一起的事情毫不關心。他揮揮手道:「他們去見沈尚書,應該是商議回程的事情。鑾駕準備好了麼?一切妥當的話,朕要登鑾……實在太困了,從紫荊關往京城應該會走得順利些了吧?朕打算好好睡一覺。」

    江彬這才醒悟,想隨便撼動朱厚照身邊的固有人員體系很困難,甚至有螳臂當車的意思。

    不過他不會氣餒,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反正他覺得自己沒什麼可失去的,總歸要往自己的目標前進,他覺得有大把的機會攻擊那些讓他不爽的人,包括錢寧、小擰子、張永和沈溪等人,甚至連麗妃也在他的防範中。

    朱厚照帶著人出了臨時行在,錢寧早就已在鑾駕前等候,雖然已失寵,但錢寧仍舊試圖接近君王。

    「陛下升鑾,所有無關人等一概遠離。」

    提前出門的江彬對此早就有所提防,立即上前對錢寧進行驅趕。

    錢寧怒視江彬,似乎想要發火,可惜這會兒朱厚照已經遠遠走了過來,他不敢在皇帝面前造次,就在他想有進一步舉動時,但見小擰子和張永過來,小擰子問道:「兩位大人這是在說什麼呢?陛下都過來,你們不要命了?」

    錢寧作為弱勢的一方,只能先退到一邊,隨即江彬的人將鑾駕團團包圍,連作為天子親軍的錦衣衛都無法靠近鑾駕一步。

    朱厚照在侍衛護送下上了馬車,小擰子想靠前,也被江彬擋開,至於張永則完全沒有爭寵的心思。

    小擰子瞪了江彬一眼,但跟錢寧一樣,他也是敢怒不敢言,現如今江彬在皇帝身邊的地位越發突顯,因為只有江彬有資格近身服侍朱厚照,在沒有皇帝首肯的情況下,連小擰子這樣平時伺候在君王側的太監也只能靠邊站。

    「沈大人也已經準備妥當,隨時可以出發。」張永走過來道。

    江彬一揮手:「那還等什麼?出發就是,陛下要休息,誰都不得靠近鑾駕,若誰敢過來造次,末將可就不客氣了。」

    張永打量江彬,冷笑著問道:「敢問江大人一句,您準備如何個不客氣法?」

    江彬不甘示弱,大聲道:「總歸要誓死保護陛下安全。」

    「你……!」

    此時的張永也多了幾分脾氣,畢竟在他看來自己是馬上要做司禮監掌印的人,總不能再為一個連錦衣衛千戶身份都沒有的外調軍將喝斥,以前張永掌東西二廠時,別說區區一個地方衛指揮僉事,就算是都司、都指揮使站在他面前也要對他畢恭畢敬。

    江彬卻根本不想理會張永,牽著馬往馬車旁過去了。

    張永黑著臉道:「也不知誰給了他如此膽氣!」

    「唉!」

    小擰子嘆了口氣道:「還有誰,當然是陛下,除了陛下外誰能給他如此權力啊?張公公,此人咱現在怕是不好對付,只有沈大人才能應付他,可惜現在沈大人好像並不打算將他給按下去。」

    張永道:「或許沈大人另有打算,想將江彬收攬在身邊聽用呢?」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5-20 04:47
第二三二二章 各有算計

    連張永跟小擰子都見不到皇帝,楊一清跟朱暉就更沒機會了。

    兵馬從紫荊關起行,本來楊一清還打算去找正德皇帝奏稟一些事,但才到小擰子這裡就已經被擋駕。

    「楊大人莫要勉強,陛下昨晚休息得不好,目前正在休息中!」小擰子道。

    楊一清道:「但涉及地方平亂事宜……」

    小擰子嘆道:「這些事有沈大人主持,用得著楊大人來擔心嗎?楊大人有所疑慮的話,可以直接去請示沈大人,兵部自然會將所有出兵事項都安排好,這不……胡大人已決定留下來了?現在胡大人已經是陛下親自委派的負有平匪重任的欽差大臣了呢!」

    這次回京城的人中,雖然包括朱暉和楊一清,卻不包括胡璉。

    胡璉直接從宣府巡撫轉任河南巡撫,專司負責清剿地方盜寇和民亂,至於所用兵馬並非對韃靼之戰的百戰雄兵,而是從楊一清和朱暉調遣的京營官兵中選拔,這些人馬因為並非沈溪嫡系,以至於戰鬥力明顯跟之前胡璉統率的兵馬差一個數量級,胡璉沒有多大自信能快速平亂成功。

    不過此時胡璉卻在著手準備。

    按照沈溪安排,平亂只是其次,用兵為輔,主要是以懷柔政策收攏災民,儘量避免叛亂擴散,同時以地方衛所人馬協助平叛等。

    楊一清對此不太放心,他想去呈奏皇帝,讓朱厚照明確權責,可惜此時朱厚照不想理事,生人勿近,楊一清只能放棄面聖的想法。

    楊一清回到自己的坐騎前,朱暉過來問道:「應寧,你見到陛下了?」

    說話間,朱暉看了看緩慢啟動的鑾駕,對楊一清面聖的事情並不抱多大希望,但循例他還是過來問上一句。

    楊一清搖頭道:「並未見到陛下。至於平亂之事,看來一切都要根據御旨所提,由胡重器負責,這件事也將由兵部來主導。」

    朱暉顯得很為難:「咱帶兵出來說是平叛,但其實……就是來保護陛下周全的,現在徵調大部分兵馬前去平叛,陛下身邊護送的人就少了,很難確保萬無一失啊。要不,你去跟之厚商議一下?」

    楊一清有些無奈,心想:「我們不但是來保護陛下的,還要來盯住沈之厚,現在人馬都被沈之厚調去平叛了,你讓我去跟他商議,這算怎麼個說法?」

    楊一清可沒有楊廷和那樣激進的想法,在他看來只要能保持一團和氣,剩下的也就無足輕重,他可不想輕易挑起是非。

    「既然陛下已做出決定,那為何要違背陛下意願?」楊一清道,「在確保陛下安然無恙後,如今一切都應以陛下御旨為準。」

    朱暉連連點頭:「對對對,還是應寧想得周全,咱只要聽陛下的,哪怕先前的懿旨跟陛下頒發的聖旨有所不同,也應該以聖旨為先,這不介夫跟壽寧侯那邊,也只能聽陛從旨意,乖乖撤回京城去了?哈哈,那咱就出發,別等了,再拖延下去的話怕是追不上!」

    說完,朱暉不再跟楊一清商議,急忙往自己的馬車而去。

    ……

    ……

    朱厚照從紫荊關出發回京,算是波瀾不驚。

    紫荊關內發生的最大事情,便是沈溪、張永跟小擰子之間的三人聯盟,不過這件事是在秘密中進行,就連一直盯著他們的江彬對此也基本不知情。

    不過有一人卻察覺到了危險,甚至將這三人聯盟的細節大概都掌握,便是之前一直留在居庸關,此時仍舊沒返回京城的麗妃。

    麗妃不是不想回京,而是沒有朱厚照的旨意,她不知自己是否該走。

    小擰子離開居庸關後便杳無音訊,麗妃跟皇帝的聯繫就徹底中斷了,至於錢寧、江彬、張永這些人,跟她沒有什麼深厚的交情,使得麗妃對外界的消息所知甚少,只能靠小羅子和廖晗去打探。

    但這二人的地位到底不高,能探知的消息非常有限。

    不過就算如此,麗妃還是得知皇帝已從靈丘取道紫荊關回京城,並且沈溪、小擰子跟張永都陪伴君前的消息。

    「這下可落進沈之厚的圈套了,最怕的就是沈之厚利用內閣跟他的矛盾,倚靠司禮監去打壓內閣,到時候沈之厚便可立於不敗之地!」

    麗妃非常氣惱,覺得自己又遭人背叛。

    麗妃很願意跟沈溪建立攻守同盟,共同進退,卻屢屢被沈溪拒絕,在這種情況下,麗妃開始對沈溪嫉恨起來。

    「娘娘,您說誰會繼任司禮監掌印?擰公公還是張公公?」小羅子在旁問道。

    對於廖晗來說,司禮監掌印人選跟他關係不大,並不放在心上,不過小羅子就不同了,小羅子畢竟是太監,他未來的前途跟這次司禮監掌印人選密切相關。

    麗妃打量小羅子,問道:「你希望誰來當掌印?」

    「還是……擰公公吧,雖然擰公公也有私心,但他之前對娘娘還是非常恭敬的,一度做到言聽計從,他上位對大家都有好處吧?」小羅子眨了眨眼道。

    此時小羅子也在觀察麗妃的反應,想知道自己將來是否可以跟著小擰子做事,慢慢積攢資歷。

    此前他就受麗妃差遣到小擰子身邊做事,但實際上卻負有監視之責,只是因為小擰子外出去找皇帝,才使得小羅子暫時「失業」,但若回到京城,小擰子當上司禮監掌印,小羅子便覺得自己有了發跡的機會。

    麗妃道:「本宮寧可讓張公公上位!小擰子這個人實在太過狡猾,簡直是滑不留手的小狐狸,他能在劉瑾跟張苑掌權時屹立不倒,沒點本事能行嗎?若本宮相信了他的鬼話,豈不是跟你們這些庸才一樣愚不可及?」

    小羅子無奈地道:「奴才愚鈍,娘娘您高瞻遠矚,不過張公公似乎壓根兒就不是娘娘您的人啊。」

    「他是誰的人不重要。」麗妃眉宇之間露出凝重之色,「最重要的,是他在陛下跟前沒地位便可。」

    ……

    ……

    朱厚照加快速度回京,京城這邊則顯得有些紛亂。

    楊廷和跟張鶴齡領兵灰溜溜回到京城,他們沒見到朱厚照,只是被一道聖諭給打發回來了,至於沈溪前往居庸關整頓兵馬的懿旨也被駁回,等於說張太后針對沈溪下的兩道懿旨都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張鶴齡跟楊廷和回朝後,第一時間去拜見張太后。

    永壽宮內,楊廷和將出城後的遭遇詳細奏稟張太后,張太后臉色多少有些不悅,因為楊廷和跟張鶴齡沒有完成她交託的任務,甚至二人只是在得到皇帝的聖旨後便匆忙回京,在她看來沒有盡到職責。

    本來就是因為我兒子頑劣,派你們去保護他,結果他隨便一咋呼,你們就老老實實回來了,這點兒小事都做不好,讓我怎麼信任你們?

    不過表面上,張太后卻表現得波瀾不驚,還擠出一副安慰的笑容,心平氣和地問道:「兩位卿家辛苦了,出城這三天時間,哀家一直牽腸掛肚,如今你們可以確定皇兒確實安然無恙吧?」

    因為張鶴齡跟楊廷和都沒見到朱厚照,對於皇帝「安然無恙」的論斷不敢輕下。

    張鶴齡道:「回太后娘娘,我二人只是半途得到聖旨,並未見到陛下本人,不過以保國公奏稟應是如此。娘娘不必太過擔心,如今陛下已多番露面,聽說出紫荊關時身邊前呼後擁,有諸多人馬護送……」

    張太后很不滿意:「為何哀家聽說,陛下留下大部分兵馬交給新任河南巡撫胡璉統轄,讓他領軍平定地方盜寇?」

    話語裡聽不出有指責的意思,張鶴齡這邊不太明白,但楊廷和卻是心思縝密之人,自然知道自己沒有完成張太后的交託,想讓張太后對自己刮目相看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當即回道:「太后,是否再次派出人馬,半道迎駕?」

    張太后臉色轉黑,似在怪責楊廷和沒把事情辦好,最後微微搖頭:「算了吧,既然皇兒親自下了御旨,那哀家還能說什麼?只要他平平安安回來就好。」

    或許是因為自己的親弟弟也是這次差事的經辦人,張太后並沒忍心多怪責,怕影響張鶴齡在朝中的地位。

    張太后道:「皇兒的身體狀況,京城這邊不太清楚,派太醫過去看一下應該可行吧……壽寧侯,你勞累了幾日,先回家歇息,哀家有話要跟楊卿家說。」

    張鶴齡本身只是出京執行任務,在發現自己姐姐態度冷漠時,也意識到自己差事沒做好,張太后只是沒說他而已。

    張鶴齡看了楊廷和一眼,行禮告退。

    隨即張太后將身邊太監和宮女屏退,如此一來永壽宮大殿內只剩下張太后跟楊廷和二人。

    ……

    ……

    永壽宮安靜下來,張太后的臉色仍舊不太好看,不過她也沒有繼續怨責楊廷和的意思。

    張太后問道:「楊卿家,之前壽寧侯在,有些事哀家不便相問。現在只有哀家跟你二人,你且說,此番是否兵部沈尚書在暗地裡做出什麼舉動,逼迫皇兒做出如此安排?」

    或許是這件事真的觸怒了張太后,張太后考慮到弟弟跟楊廷和很難違背皇命,自然要從出處找根由。

    此時其實是楊廷和攻擊沈溪的最好機會,但他卻有些遲疑,因為他知道繼續針對沈溪的話,是可以讓張太后更信任自己,但問題是卻會讓謝遷心生隔閡,尤其是皇帝那邊他再也無法扮好人。

    楊廷和謹慎地道:「回太后,紫荊關內發生了什麼事情,並未有更多消息傳來,所以微臣……並不知曉此事是否跟沈尚書有關。」

    楊廷和沒攻擊沈溪,但也沒有就此罷休,他話裡的意思是讓張太后自行揣摩,或者說張太后可以從最後誰會受益進行判斷。

    張太后略微沉思,不滿地道:「哀家一切都是為了保護皇兒,你作為內閣大學士,知道盡忠職守,保護皇兒安全,難道沈卿家他會不懂?沈卿家自從領兵以來,所向披靡,理應熟悉兵法,他會不知朝中這些避諱?」

    此時連楊廷和都聽不出來,到底張太后是什麼意思。

    張太后繼續道:「皇兒若安然無恙還好,若有什麼事,哀家絕不能讓一些人好過,折騰了大半年時間,皇兒都在外流浪,甚至張家口時還出了危險……唉!哀家就這麼一個兒子,又沒有子嗣,出了事誰來承擔這個責任?」

    「是。」

    楊廷和畢恭畢敬行禮,這個時候他跟謝遷不同,沒權力指導張太后做事,所以只能充當應聲蟲。

    張太后又道:「楊卿家,你也算足智多謀,之前你為哀家所做建議,哀家覺得很有見地……此番你怎麼看?」

    本來楊廷和以為聽張太后抱怨一番自己便可離開,但見張太后態度,他感到很不容易應付,此時張太后意向不明,讓他無從做更好的建議,更主要的是現在皇帝即將回京,再加上謝遷回歸拿下了內閣的主導權,楊廷和在朝中的輾轉騰挪空間已被大幅壓縮。

    在這種情況下,楊廷和有兩種選擇,要麼忍氣吞聲,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要麼讓矛盾尖銳凸顯,創造機會讓自己更進一步。

    這二者區別很大,意味著他未來在朝中的發展方向,所以他自己也非常慎重。

    沉吟一會兒,楊廷和才道:「回太后,沈尚書在西北立下大功,無可否認,但畢竟功高蓋主,陛下出遊本就跟沈尚書咄咄逼人有關,即便陛下回朝,恐怕也不得不防止沈尚書擅權弄事。」

    張太后微微皺眉,問道:「還有呢?」

    楊廷和又道:「只有從沈尚書的官職入手……北方平靖,幾十年內韃靼都無力再對我九邊造成妨礙,再以知兵的沈尚書執領兵部恐怕不合時宜。但這件事得請太后跟謝閣老,或者陛下提及,微臣不敢非議。」

    張太后點了點頭:「你說的很有道理啊,自古以來,功臣跟皇帝從來都有嫌隙,不然狄青、岳飛這些人怎麼會死呢?也不是天家無情,只因涉及權力之爭,不得不如此行事。唉,哀家本不想對朝中大臣過多防備,但有時候卻又不得不做出必要的應對。」

    張太后說得輕鬆,但在楊廷和聽來卻明顯心口不一,若你真想回護大明穩定,至於拿沈溪跟岳飛等忠臣相比?

    張太后又道:「沈卿家回朝後,再讓他以兵部尚書處置朝事,恐怕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皇兒又很固執,若是能讓沈卿家到旁的衙門,又或者入閣,或許許多問題就將迎刃而解。」

    楊廷和聽到這番話心裡非常不舒服。

    讓沈溪當吏部尚書他是可以理解的,卻不願意讓沈溪進內閣。

    六部跟內閣到底是相對獨立的兩個體系,他很怕沈溪進入內閣後,很快將他的地位取代,到時候可能謝遷為了提拔沈溪當首輔,直接將他和梁儲從內閣趕出來,提前回鄉去「頤養天年」。

    楊廷和道:「以之前得到的消息看,陛下似有意以沈尚書為吏部尚書。」

    「主管吏部嗎?」張太后臉色又有些不悅,帶著一抹擔憂道,「難道就不擔心他會結黨營私嗎?」

    楊廷和對張太后的邏輯感覺一陣無語,心想:「要結黨營私的話,莫說做吏部尚書,難道入閣當大學士就不可以嗎?」

    張太后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的話不太合適,又道:「這樣吧,這件事回頭哀家跟謝閣老商議一番,謝閣老德高望重,由謝閣老去跟沈卿家說,應該就沒什麼問題了。若想直接影響皇兒的決定,太過艱難啊!」

    張太后對兒子的脾性多少有些瞭解,若要繼續給朱厚照施壓,只會適得其反,如此不如利用謝遷跟沈溪的關係,由謝遷來勸說沈溪。

    聽到這話,楊廷和如釋重負之餘,心裡多少還有些失望,甚至替沈溪感到惋惜,明明為大明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皇帝都沒說什麼,結果太后卻要用一些感情牌來讓沈溪主動退讓一步。

    楊廷和心道:「陛下向來桀驁不馴,這個時候誰要是跳出來讓陛下做這做那,幾乎不可能奏效。太后跟陛下的嫌隙很大,但若太后以懷柔之策對沈之厚施壓,沈之厚又能作何選擇?最後沈之厚可能會乖乖就範吧!」

    張太后又道:「就算不能去紫荊關迎駕,朝中文武也該出城歡迎……楊卿家,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哀家在朝中最信任之人,除了謝閣老外也就是你了。」

    楊廷和並沒覺得有多榮幸,便在於他知道皇家向來都翻臉無情。

    可惜他無從選擇,甚至說他沒有資格選擇,以他目前的身份,能得到張太后的欣賞和提拔已算不錯了,到底張太后握有謝遷這張王牌,楊廷和可以通過張太后,鞏固跟謝遷的關係,這是他當前迫切想做到的。

    此時他已經意識到,必須要對謝遷做出合理的解釋,否則的話,謝遷很可能會放棄支持他。

    沒有人願意看到自己的手下自作主張,哪怕是寬厚的謝遷也沒有這種容人之量。

    ……

    ……

    皇帝抵京,負責迎接的人不是謝遷,也不是吏部天官何鑑,而是張太后委派的楊廷和。

    同時出來迎接的還有張鶴齡跟張延齡兩兄弟,他們沒出城太遠,只是外出二十里等候。

    迎接的御林軍和錦衣衛足有千人之多,在大明尚未修建京城外城時,周邊住了不少依附城牆而居的百姓,此時百姓被勒令到別處暫居,鑾駕進京城前,朝廷要防備一切對君王不利的因素。

    朱厚照當天一大清早出發,行到半路時,得知朝廷派來迎接之人,距離他們只有十多里路程了。

    朱厚照聽到後臉色轉黑,畢竟之前張鶴齡跟楊廷和都被他趕回京城,此時二人又來了,被朱厚照當作是張太后派來監視自己的,心裡很不悅。

    「……陛下,那邊準備了裝飾奢華的鑾駕,用來迎接陛下回京。」小擰子小心翼翼解釋道,「前來迎駕的還有宮女、太監數百人,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朱厚照聽說迎接的人裡面有宮女,心情稍微舒服些,此時他已有十天沒碰過女人,自覺都快當和尚了。

    換作別人,或許不會當回事,但朱厚照卻不一樣,片刻都離不開女人,長時間的禁慾已讓他脾氣見漲,現在終於久旱逢甘霖,整個人感覺舒服多了。

    「好點兒的鑾駕可以讓朕行路更舒適些,至於宮女和太監……本來就應該準備嘛。」朱厚照不屑地道,「但問題是,朕回京城後又不回宮裡,這麼隆重作何?朕決定進城後直接前往豹房。」

    朱厚照出來多日,想到馬上就能回到豹房好好吃喝玩樂,心中帶著一種久違的期待,本來他一心希望到民間找樂子,誰知道經歷的全是苦楚,腸子都快悔青了。

    小擰子道:「是否派人前去通知,為陛下準備些御膳?」

    「不用了。」

    朱厚照此時對吃喝的東西不太在意,揮手道,「朕路上吃牛肉乾、葵花籽、松子等零食,又喝了一肚子水,現在一點兒都不餓,直接回京城吧。至於太后那邊派人去通知一聲,告知朕平安無事,哦對了,皇后那邊也順帶通知到。」

    小擰子一怔,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以前朱厚照雖然對張太后有點孝心,但從來沒管過夏皇后的感受,現在朱厚照即將回京城,居然特地囑咐讓人去跟夏皇后打聲招呼,這讓小擰子覺得皇帝的脾性有所改變。

    但到底改了哪些,小擰子也說不清。

    朱厚照又道:「還有就是跟沈尚書那邊打個招呼,讓他回京城後可以直接回府跟家裡人團聚,沒必要到衙門報到,朕會給他幾天假期,然後他會負責迎接凱旋將士回京,屆時朕打算跟他一起檢閱三軍。」

    小擰子連忙道:「陛下,之前朝廷不是下令要將居庸關的兵馬遣散回各地嗎?」

    「誰說的?」

    朱厚照臉上滿是不悅之色,「將士們跟著朕打了勝仗,到現在都還沒享受凱旋的榮光,就直接打發走人?朕有這麼不近情理嗎?至少也要在朕檢閱後,才說遣散的事情,讓將士們帶著榮光回故里!這件事朕會交由兵部安排……對了,回到京城後,朝廷還有一系列官職調動,讓內閣的人先準備一下,隨時等候朕的御旨便可!」

    以前大明朝臣官職變化,都要經過朝議,先由大臣舉薦,最後由皇帝定奪,基本上是由朝堂協商來定,但現在明擺著朱厚照要獨斷專行,甚至連六部尚書、內閣大學士這種職位的官職,都不打算跟下面的人商議。

    小擰子不敢非議什麼,心裡卻琢磨開了:「張公公想當司禮監掌印,當上後他真有那麼大的權力?陛下現在做事可比以前謹慎多了,把所有的權力都收攏起來,可不像是當初劉瑾一手遮天時的狀況。」

    「是,陛下。」小擰子行禮。

    朱厚照捂嘴打了個哈欠,又道:「還有,麗妃應該滯留居庸關吧?派人去傳話,讓他們即刻回京城,還有朕從張家口帶回來的那些人,包括蔚州的七夫人,把他們全部安排到豹房去。」

    小擰子道:「陛下,這種事情需要嚴格保密,是否專門派人去辦這件事?」

    朱厚照想了下,看了眼旁邊的江彬。

    江彬明顯感到皇帝有打發他去的意思,但江彬不想承攬這種苦差事,他更願意跟在皇帝身邊享受榮華富貴。

    朱厚照道:「這樣吧,江彬,你安排人去,務必把事情做好。還有,小擰子,你幫朕記好,朕回京後要選拔司禮監掌印,這些事不能耽擱!」

    從靈丘出發回京前,朱厚照就有了全盤計畫,做事也更加有條理,小擰子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能一一應了,緊忙派人通知各方。

    ……

    ……

    一行即將抵京,楊一清跟朱暉先一步回去接洽,而沈溪一直隨侍君前。

    沈溪此時也得到京城內的一些消息,由雲柳親自來傳,主要是沈溪私人的事情,包括馬憐在京城的近況,以及惠娘跟李衿的行蹤。

    「大人放心便可,卑職會派人將她們保護好,不會有任何人威脅到她們的安全。」雲柳自信地說道。

    沈溪道:「我倒是不擔心她們的安全,只是擔心下一步如何安頓……很可能她們要離開京城回地方,到時候你還得派人護送。」

    雲柳行禮:「卑職願意親自前去護送。」

    沈溪搖頭:「不行,你跟熙兒都要留在京城,好好休養一段時間,你只需派出人手便可,這兩天我沒時間探望她們,有些東西要送過去,只能由你來跑腿。」

    「是。」

    雲柳再度行禮,心中多少有些異樣的情緒,她不是什麼聖人,自然會因為沈溪對別的女人的態度而影響她的心境。

    沈溪點了點頭:「回京城後,我大概有一年左右的安穩時間,在此期間你們儘量擴充手裡的情報組織,情報人員培訓得越多越好,安插到各地,將來可能會派上大用場。」

    雲柳道:「大人,未來不會還要打仗吧?」

    沈溪搖頭輕嘆:「這如何說得清楚呢?看未來一段時間朝局變化再說,至於地方上那些小的叛亂,甚至倭寇,都可以讓旁人代勞,我輕易不會踏上戰場。我乃文官,朝堂才是我應該立足之所。」

    ……

    ……

    京城外,迎接的隊伍一直等到下午,還不見君王一行抵達,人群開始有些躁動。

    張延齡本來還顧著身段,騎在馬上想耍耍威風,後來乾脆下馬到附近的涼亭休息,現叫人生火燒水才喝到熱茶。

    「大哥,皇上到底什麼時候來?」

    張延齡有幾分不耐煩,「本來只說距離四十里,這段路那麼平坦,需要走這麼慢?不會是到中午又在路上駐紮休息一段時間再起行吧?」

    張鶴齡道:「你急什麼?」

    張延齡急道:「大哥倒是好耐性,但大哥也不想想,咱出來等候有何意義?皇上肯定會回京城,咱們來迎駕連錦上添花都算不上,那麼慇勤做什麼?」

    「這是太后的吩咐。」張鶴齡冷聲道。

    張延齡坐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有些惱火地道:「這鬼天氣,距離冬月還有一個月就那麼冷,路旁的小河都上凍了……要是天氣惡劣點,說不一定就下雪了,倒是希望初雪早點兒來,這樣咱們就可以躲著不出來。」

    張鶴齡不太想理會弟弟說的瘋言瘋語,看著遠處立在路邊耐心等候的楊廷和。張延齡順著哥哥的目光看了過去,扁扁嘴道:「也只有這種酸儒才一直在那兒站著,也不覺得冷。」

    張鶴齡搖搖頭,喝了口熱茶,問道:「之前我說過,讓你把手頭所有生意停下來,你照做了嗎?」

    張延齡笑道:「大哥也太過小心謹慎,有何可擔心的?不過是做點兒小買賣,能賺不少銀子,停了多可惜?反正皇上剛回來,沒人管這些閒事。」

    「哼!」

    張鶴齡冷聲道,「先跟你說清楚,現在朝中參劾你的人不少,多虧眼前這位楊大學士替你擋著,聽說謝於喬回來後,正在審核那些參奏你我的奏疏。」

    張延齡道:「謝老頭是姐姐的人,他敢亂來?」

    「那你之前是怎麼落的罪?」張鶴齡反問道。

    這下張延齡的臉色不好看了,黑著臉道:「都是沈之厚那小子害的,沒有沈之厚一切都會太平無事。」

    張鶴齡罵道:「還不是你自己咎由自取?一點都不長記性!就好像這次沈之厚沒跟著皇上一起回來似的,你若是再犯著他,日子只會更難過!」

    「大哥,他終歸只是個臣子,咱們可是皇親國戚。」張延齡不屑地問道,「需要怕他嗎?」

    「隨你,出了事,別怪為兄不救你!」張鶴齡冷聲道。

    兄弟二人正說著,突然遠處一名老太監匆忙跑過來:「兩位國舅爺,陛下鑾駕往這邊靠近了,還有不到三里地,咱該起來迎接了。」

    來人正是高鳳。

    高鳳是張太后派來探聽情況的,不管朱厚照那邊有什麼事情,高鳳都會第一時間將消息帶回去給張太后,如此也能讓張太后早些安心。

    張氏兄弟這才站起來,張延齡走到高鳳跟前道:「高公公,陛下鑾駕行進速度又不快,咱著什麼急?」

    高鳳無奈地道:「侯爺,這可是迎駕的大事,您可以不急,但奴才卻不敢有絲毫疏忽,若不著急,那是跟脖子上這顆腦袋過意不去啊!」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5-21 04:29
第二三二三章 日子不好過

    朱厚照鑾駕抵達京城郊外,此時小擰子已率先到了迎接隊伍前。

    負責接待小擰子的是高鳳,高鳳剛與張氏兄弟來到路邊,還未站定,小擰子翻身下馬,急忙招呼道:

    「高公公,陛下說了,迎接的陣仗先撤了,只留下侍奉的太監和宮女……哦對了,回京城的鑾乘可有準備好?因道路不良於行,陛下現在用的是兩匹挽馬拉拽的馬車,非常不合規範!」

    說話時,小擰子甚至沒留意旁邊昂著頭,顯得趾高氣揚的張氏兄弟,這讓張延齡心裡略微有些不是滋味。

    高鳳連忙回道:「鑾駕已備好,從此地回京城都是可供八匹馬並駕齊驅的官道,挽馬乃是前後六列的三十六匹大宛良駒,車廂採用南方傳來的彈簧減震系統,坐上去無比舒適……陛下是直接回宮嗎?」

    小擰子道:「回豹房。」

    高鳳臉色轉差,他來的主要任務就是將朱厚照平安帶回皇宮,若不能完成任務的話他沒法跟張太后交差。

    此時楊廷和與楊一清、朱暉過來,楊廷和好奇地問道:「擰公公,陛下可有交待迎鑾官將如何差遣?」

    小擰子見面前這麼多大人物,多少有些為難,但他到底見慣了大場面,輕嘆道:「諸位大人,陛下只是吩咐讓儀仗撤走,不要影響周邊百姓正常生活,至於旁的陛下沒說,之後陛下的鑾駕馬上就要過來,其實諸位大人可以先回京城……」

    張延齡黑著臉問道:「我等出來迎駕,連陛下面都沒見到,就讓我們回去,其中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張鶴齡聞言立即瞪了弟弟一眼,怪責張延齡亂說話,但張延齡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以他的想法,眼前這些人再有地位那也是給自己擦鞋的,總歸自己是國舅爺,天不怕地不怕還怕一個小太監?

    小擰子苦著臉道:「諸位大人不要為難小的,小的只是帶了陛下御旨前來,馬上就要回去覆命。諸位大人,這裡交給你們,一切自便吧!」

    說完,小擰子匆忙告辭離開,他知道自己應付不了這麼多大人物,不如找藉口逃遁。

    這邊小擰子走了,剩下幾個朝中大員不知該如何是好。

    高鳳道:「諸位公爺、侯爺、大人,您們看,陛下御旨已下,咱們到底是走還是留?」

    張延齡氣鼓鼓地道:「當然走咯,陛下已下聖旨,難道我們要抗旨不遵?楊大學士,你說呢?」

    楊廷和在幾人中雖然地位算不上最尊貴,但楊廷和畢竟是張太后派來迎駕的特使,就好像是欽差,有著與眾不同的地位。

    「諸位若要回去,本官不阻攔,但本官會留下來,等候陛下抵達。」楊廷和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楊廷和選擇留下,楊一清跟朱暉也不想走,張鶴齡之前領兵去迎駕被聖旨打了回來在張太后那裡受了氣,也不想再次灰溜溜離開,只有在寒風中受了凍的張延齡迫切想回到京城的豪宅暖和一下。

    高鳳道:「那咱們就在這裡等陛下前來……咱到底奉命出來迎鑾,若半途而廢,回去後不好交差……來人,將迎接的儀仗撤了,再將陛下的車鑾送到前面來,讓陛下換乘。」

    本來高鳳不敢違背朱厚照御旨,但現在有楊廷和出來當擋箭牌,他就沒什麼好顧忌的了,一行人又開始忙碌起來。

    這次因為朱厚照一行已快要抵達,不需要再找地方休息,按照朱厚照的吩咐將最後準備工作完成即可。

    「真不知道咱那皇帝外甥是怎麼想的!」到最後張延齡嘴裡小聲嘀咕一句,引來楊廷和等人一陣側目。

    ……

    ……

    旌旗招展中,朱厚照坐在馬車上,在近處侍衛、遠處錦衣衛,前後數千官兵簇擁下,浩浩蕩蕩往京城進發。

    儘管車駕有些顛簸,但朱厚照的心情突然輕鬆起來,或許是想到馬上就要回到京城,可以逍遙快活,不必再在外面顛簸辛苦,朱厚照幾乎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朕御駕親征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早知道的話,讓沈先生一人去,不什麼問題都解決了嗎?去了反而給沈先生製造那麼多麻煩。」

    朱厚照多少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去了西北一趟惹出不少麻煩,差點兒把沈溪坑死。尤其是此番私自出遊更是吃夠了苦頭,讓他對自己有了更加清楚的認識,短時間內失去了出京城遊玩或者做什麼別的事情的興趣。

    「陛下,擰公公回來了。」江彬騎著馬,跟隨在車駕旁,見到小擰子縱馬過來,連忙向車窗說道。

    朱厚照一聽掀開車簾向前看去,只見小擰子騎馬過來,愣了一下,等小擰子到了近前才出言問道:「怎麼了?」

    小擰子翻身下馬,但馬車可沒等他,繼續往前,他連忙追著馬車一路小跑,嘴裡回道:「陛下,已跟那些迎駕的大人說了,但奴婢回來的時候,他們只是將儀仗撤了,並沒有走,說是要等著見陛下。」

    朱厚照怒道:「朕說的話越來越不好使,是吧?朕不換馬車了,直接進京城,朕要回豹房休息。」

    本來朱厚照打算在城外二十里先把自己乘坐的簡陋馬車給換掉,坐上三十二匹御馬拉拽的御駕,但想到這麼一來可能更耽誤時候,不如輕車簡從來得迅速,此時他歸心似箭,片刻都不想耽誤,當然也跟迎駕之人不識相有關。

    江彬在旁道:「陛下,隊伍距離迎接的人很近了,不到一里,都能看到人了。」

    「別停,朕不打算見那些人,應付他們的差事就交給你們了!」說完朱厚照直接將車簾放下,小擰子跟江彬都能感受到皇帝此時的憤怒。

    江彬看了小擰子一眼,他沒有跟朝中大員打交道的經驗,想從小擰子那裡獲得點啟示。

    但此時小擰子已不再追著馬車走,停下來,等人給他牽馬過來,然後再次騎馬去跟楊廷和等人交涉。

    「真是麻煩啊。」

    來回縱馬疾馳,小擰子感覺大腿內側都快磨破皮了,懊惱地埋怨,「陛下吩咐什麼,那些大人都不聽,非要咱家來回折騰……現在好了,徹底將陛下激怒,連維繫皇家體面的車駕都不換,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小擰子正在等之前幫他牽馬的侍衛過來,此時張永從後方策馬奔了過來,下馬後恭敬問道:

    「擰公公,可有要緊事需咱家代勞?」

    「不必了。」

    小擰子雖然跟張永達成合作協議,但對張永始終不是那麼信任,而且他也不覺得自己接受皇帝交託的差事可以讓旁人代勞。

    隨即送馬的侍衛過來,將馬韁遞到小擰子跟前,小擰子接過,正要翻身上馬,突然記起什麼,四處望瞭望,開口問道:「沈大人呢?」

    張永回道:「沈大人的車駕還在後面,可是陛下要交待沈大人什麼?交給咱家去通知便可。」

    「沒有口諭。」

    小擰子搖頭道,「陛下讓咱家去跟迎駕的楊大人等人交涉,現在前方人馬已經快跟他們碰上了,再不走便趕不及。有事回京城再說!」

    說完,小擰子在侍衛相助下艱難地爬上馬,又急匆匆打馬而去。

    張永望著小擰子的背影,搖頭嘆道:「不愧是陛下跟前紅人,擰公公可真是忙啊!」

    ……

    ……

    楊廷和等人本來已見到前呼後擁的鑾駕,以為可以面聖,卻在此時見到小擰子騎馬先一步而來。

    「讓開!讓開!」

    小擰子老遠便大喊大叫。

    雖然平時朝臣對小擰子還算恭敬,但此時卻沒人把小擰子當回事,尤其是楊廷和跟張延齡,他二人壓根兒就當小擰子是透明的。

    即便小擰子喊得再大聲,二人也無動於,等小擰子到近前,從馬背上跳下來時,朱厚照的車駕已經到了近前,根本就沒有減速甚至停下來的意思,居然順著官道往前走。

    「楊大人,陛下有旨,鑾駕不停,也不會換乘,諸位都退開,免得被車駕所傷。」小擰子招呼道。

    楊廷和往小擰子身上瞅了一眼,迅即挪開,好像根本就沒聽到小擰子的話一樣。

    此時的楊廷和想得很明白,無論如何都要面聖,如此一來就不能聽小擰子的,但小擰子又是代表皇帝前來傳旨,若違背就有違抗聖旨,那不如裝作沒聽到,這樣就算事後被追究,他也可以說當時風大,根本就不明白小擰子說什麼。

    高鳳瞬間便明白了楊廷和採取的策略,直接將小擰子擋了下來,招呼道:「擰公公您先稍作休息,陛下這不已經過來了麼?我等在此等候半天,只是目送陛下離開也好,作何要遠遠避開呢?」

    小擰子想衝到楊廷和跟前去說明情況,但高鳳就是死死地擋在前面不讓他靠近楊廷和。

    小擰子急道:「陛下的御旨,你們不想遵守是嗎?」

    高鳳笑眯眯地回道:「陛下的御旨當然要聽,但現在我等只是前來迎駕,又非做別的……擰公公請先消消氣。」

    張延齡在旁用不陰不陽的腔調道:「擰公公還是別白費力氣了,一邊是陛下的聖旨,另一邊是太后娘娘的懿旨,你不識相別人還知道避諱呢……你就當什麼事沒發生好了!」

    此時也就張延齡仗著自己皇親國戚的身份敢說風涼話,別人都各懷目的做事,尤其是高鳳,他算是其中最圓滑世故的一個,到底高鳳是司禮監秉筆太監,在這次掌印選拔中,他也想更進一步,所以做這些其實是想為自己在朝臣跟張太後面前加分,至於皇帝那邊會如何則不好說。

    先把能爭取到的支持力量都爭取到,這是高鳳心中最真實的想法。

    「陛下馬上來了!」

    小擰子見沒人理會自己,急得都快要哭出來了,但即便如此,楊廷和等人仗著自己在朝中的身份和地位,拒絕跟小擰子正面交流,更不會聽令讓到遠處,他們已準備好在皇帝馬車過來時上前阻攔。

    恰在此時,只見正德皇帝乘坐的馬車已距離他們站的地方不到百步,楊廷和甚至已跨步上前,準備走到路中間攔駕。

    可令在場眾人都沒想到的是,十幾騎突然從御駕旁邊快速奔襲而來,如同要上陣殺敵一樣,到了近前也沒有絲毫停下的意思,如此一來楊廷和等人不得不後退幾步避開。

    「擾駕者死!」

    馬背上帶頭那位武將正是江彬,只見江彬將腰間佩劍拔了出來,對著眼前幾個準備攔駕的大臣,一點都沒有畏懼的意思,語氣強硬之至。

    如果只是小擰子,楊廷和等人根本沒必要擔心,但不怕講理的就怕耍橫甚至不要命的,江彬的表現讓在場這些大佬明顯有些不適應。

    江彬是生面孔,只有高鳳等少數人認識,楊廷和僅僅聽說過有這個人,但其實江彬是誰朝中沒人關心,便在於正德朝這般文武根本沒有將君王身邊的佞臣放在眼裡,這些人連太監都不是,皇帝的寵信誰敢保證能維繫多久?因此這些人根本就沒把之前的錢寧等人當回事。

    楊廷和本屹立在那兒不動,但江彬明顯不是說兩句嚇唬人的話,已提著劍衝到楊廷和跟前,大有一言不合便直接騎馬撞開楊廷和的意思。

    最後楊廷和不得不避開。

    如此一來,江彬帶人將眼前這幫朝中權貴給隔開,防止他們靠近朱厚照的馬車。

    「大膽,居然敢威脅皇親貴胄!你是誰?」

    張延齡已叫囂起來,對他而言除了皇帝和太后就屬他最大,就算江彬不是專門針對他一個人,他也忍不下這口惡氣。

    江彬沒有回答,他統領的也並非是錦衣衛,這些人都是江彬從蔚州衛帶出來的,只聽從他的調遣,屬於典型的不知者無畏,他們根本不知道眼前這些人權力有多大,只知道聽從命令報效皇帝,面對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他們沒有一個退縮的。

    「別傷了和氣,這位乃是內閣楊大人。」

    小擰子一看這架勢不對,趕緊過去勸說,哪怕他不想楊廷和等人驚擾聖駕,也不想君臣間出現什麼嫌隙,更不願意得罪楊廷和這樣的內閣大學士。

    江彬仍舊騎在馬上,高聲道:「犯駕者死!誰不信只管上來試試!」

    有這麼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狠人站在前面擋路,還真沒人敢靠前,哪怕是剛才叫囂很響的張延齡也不敢隨便靠近,顯然張延齡也知道分寸。

    便在此時,皇帝車駕已到了近前,大批錦衣衛和官兵已將路邊徹底封死,楊廷和心中氣惱不已,正準備硬闖上去,但見皇帝乘坐的馬車車廂的窗簾打開,朱厚照探頭往外看了一眼,然後又縮了回去。如此一來,是個人都知道,皇帝知道江彬在做什麼,絲毫也不以為忤。

    高鳳等人都是老狐狸,一看江彬橫衝直闖過來,殺氣騰騰,自然而然地想到:「這傢伙才朝中沒有根基,怎麼可能有膽子過來阻擋吾等面聖?除非是陛下親自下令……若犯聖顏,真被這傢伙殺死,那就跟自己找死沒甚區別!」

    想到這裡,再也沒人敢往前,小擰子很擔心出意外,衝到最前面隔開迎駕眾人與江彬等護駕侍衛。

    江彬見皇帝的馬車已經走出一段路,這才將佩劍還鞘,冷聲道:「本將不是有意得罪諸位,乃奉旨行事……請諸位不要讓本將為難!」

    在地方待久了,江彬身上多少有些官威,他只需拿出以前對普通百姓和士兵的那股氣勢來便可,顯然他不知道得罪眼前幾人會有什麼嚴重的後果,或許文官沒法直接針對他,但張氏兄弟和高鳳既不是善茬,又在皇宮體系中擁有較大的權勢,都會讓他日子不好過。

    「走了,江大人。」

    小擰子趕忙提醒,「趕緊護駕去,咱們這就回京城。」

    小擰子兩邊都不想得罪,匆忙上馬,然後跟著江彬一行追趕鑾駕而去。

    ……

    ……

    「這算怎麼個說法?」

    朱暉在這幾人中算是最沒立場的那個,只是隨大流罷了,此時見楊廷和等人沒機會面聖,心裡還有些幸災樂禍,但臉上卻表現出一副很惋惜的模樣。

    楊廷和臉色非常難看,堅持要見皇帝一面的人是他,現在被擋駕受到侮辱最嚴重的人也是他,之前他沒有豁出一切去喝斥江彬,算得上是忍氣吞聲。

    高鳳過去勸解道:「楊大人,剛才陛下從車窗裡往外看了一眼,如此說來那位江大人確實是陛下親自委派,或許陛下旅途勞頓不想接見我等,不如趕緊回城去跟太后娘娘匯報,咱們隨著聖駕回京城便可。」

    楊廷和沒說什麼,楊一清卻指著遠處道:「咦,那邊應該是兵部沈尚書。」

    在皇帝鑾駕後大概五百步開外,沈溪騎馬慢悠悠跟在後面,對於沈溪來說不管前面發生什麼事情都與自己無關,不需要出來強調自己的重要性。

    不過楊廷和等人沒能阻攔聖駕,以至於隊伍的行進速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使得他很快便暴露在眾人視野。

    高鳳拿手遮到眉前,墊起腳眺望一下,緊忙道:「果然是沈大人,咱們過去跟他打個招呼吧!」

    雖然高鳳站在張太后一邊,但此時誰都知道京城勢力格局就要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若是沈溪到來都不過去打聲招呼,很可能會被沈溪這位未來大有作為的權臣嫉恨,以後在朝中處事會越發艱難。

    更加重要的是,如今高鳳也有競逐司禮監掌印的心思,他很清楚沈溪在這次選拔中佔據的主導地位,所以對巴結沈溪很上心。

    楊廷和面露難色,就本心而言他並不想跟沈溪有正面接觸,畢竟之前他代表張太后針對過沈溪很多次,是否得逞先且不說,面子上有些抹不開。

    楊一清識趣地道:「楊大學士和兩位國舅爺還是趕緊回去見太后,將事情跟太后說明白,見沈尚書的事情交給在下吧。」

    楊廷和感激地看了楊一清一眼,點頭道:「這裡就交給應寧你了……高公公,我們隨聖駕回京城吧。」

    高鳳有些不甘心,但現在代表張太后的特使楊廷和發了話,他只是跟著來打下手,自然無從拒絕,只能跟著楊廷和先一步離開。

    至於張氏兄弟,則沒著依照楊一清所言急著走,而是到一邊去整頓儀仗人馬,指使人把三十六匹御馬解下來,只需三四匹馬拉拽龍輦,如此才方便馭者指揮,加快回城速度,同時避免跟沈溪照面。

    只有楊一清跟朱暉往路邊迎了過去,準備跟沈溪交流一下。

    沈溪看到這邊的情況,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有人上前來,他卻不能跟朱厚照那般不近人情,只能下馬來跟楊一清和朱暉打招呼。

    簡單寒暄過後,楊一清道:「鑾駕沒有停歇,楊大學士跟高公公急著回去跟張太后奏稟,沒有留下來跟之厚會面……之厚,你這是往何處去啊?」

    沈溪道:「先跟著隊伍回京城,陛下有旨,讓在下進城後直接打道回府,各衙門先不過去,謝閣老那邊也勞煩應寧兄你去打一聲招呼。」

    楊一清點頭:「在下自會傳達。」

    沈溪再對朱暉行禮,之後便翻身上馬,繼續往京城進發。

    一行浩浩蕩蕩,似乎京城外接駕不成的小插曲並不存在,各自都有事情做,回到京城也不會清閒。

    ……

    ……

    楊廷和本想追上朱厚照的車駕,再行試著面聖,但隨後便放棄了這個想法,因為江彬等人由始至終都保護在皇帝的馬車旁,這個時候莫說是攔駕了,就算接近五十步範圍內都無法完成。

    朱厚照不打算從正陽門入京師,而是往崇文門去了,顯然不打算回皇宮,而是直接去豹房。

    楊廷和跟高鳳沒有隨聖駕往崇文門去,半途折道前往正陽門,二人急著回宮奏稟。

    很快朱厚照的車駕便進了崇文門,一路往豹房而去。

    雖然京城內的戒嚴已解除,但當日為了保證皇帝路途平安無礙,城西跟城南基本處於封路狀態,朱厚照一行暢通無阻,終於順利抵達豹房。

    在東四牌樓南街,沈溪跟大部隊分開,取道雙碾街、安定門大街回府。

    長安街小院內,謝遷還在等候消息。

    本來謝遷也想去迎駕,但因朝廷並無安排,再加上謝遷知道皇帝跟張太后間已產生嫌隙,在沒有張太后安排的情況下,他也就選擇留在京城內,甚至哪個衙門都不去,就守在自己的小院內。

    一直到下午臨近黃昏,何鑑匆忙過來知會消息,而在此之前不到盞茶工夫,謝遷剛知道朱厚照安全抵達豹房這一情況。

    「……於喬,陛下順利回來,但介夫跟高公公並未見到陛下本人,聽說路上被一個叫江彬的將領給攔了下來。江彬此前好像是蔚州衛指揮僉事,此前在張家口堡外救駕有功,現在護駕君前,隨時聽用。」何鑑介紹他瞭解到的情況。

    謝遷點了點頭:「就是這個江彬,曾陪同陛下出遊……微服私訪!」

    何鑑對謝遷臨時改口並未在意,搖頭道:「這個江彬不簡單啊,之前有個幸進的錢寧,官居錦衣衛指揮使,現在又冒出來個江彬,未來還不知道有誰……陛下似乎對有軍職的年輕將領很中意,屢次破格提拔,希望不要出事才好。」

    謝遷黑著臉沒去評價,何鑑又道,「這次介夫跟高公公算是碰壁,二人已入宮去見太后,此時恐怕已在永壽宮內了。」

    謝遷問道:「之厚呢?」

    「之後……之後怎樣?哦,你是說沈之厚啊?」

    何鑑腦袋一時間沒拐過彎,及時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謝遷說的是沈溪,當下道,「之厚的事情沒人說及,一時間也沒想起詢問,回城後想必是去兵部衙門了吧……外出當差,回來後總需要辦理一些交接手續。」

    謝遷冷聲道:「那我這便去見他。」

    說話間,謝遷起身要走,何鑑有些無奈,正準備陪同謝遷一起出門,順帶跟謝遷說一些他打聽來的消息,到門口看到戶部尚書楊一清的馬車抵達。

    楊一清從馬車上下來,看到謝遷出門,連忙上前行禮。

    知道謝遷要去見沈溪後,楊一清道:「謝閣老不必去兵部衙門,之厚讓在下給謝閣老帶話,說是陛下恩准他可以直接回府,至於交接之事可以晚幾天完成,五軍都督府跟兵部衙門那邊稍後在下也會去打聲招呼。」

    謝遷聞言不由皺眉,黑著臉問道:「陛下一句話,就可以連規矩都不管,旁人不明白事理,難道他沈之厚也不明事理嗎?」

    沈溪回京,沒有拜訪任何人而是選擇直接回府,聽起來有皇命撐腰,理直氣壯,卻不能讓謝遷感到滿意。

    但謝遷也沒什麼辦法,他不想在這時候去沈府登門拜訪,自顧身份的他,在京城內做事可比在外面辦事謹慎多了,尤其是在皇帝跟沈溪剛回朝之時。

    楊一清沒在謝遷這裡久留,當即去兵部衙門和五軍都督府知會消息,謝遷只能返回自己的小院生悶氣。

    何鑑道:「於喬若有要緊事跟之厚商議,大可讓人前去傳話,讓他主動來見便是。」

    謝遷抬頭看了何鑑一眼,堅持地道:「他要來的話,不用我派人去催促都會來,若是不想來,再勉強也無用,來了也只會給我氣受。」

    ……

    ……

    如同謝遷所想,沈溪的確沒有去見謝遷的意思,無論現在沈溪多需要謝遷的支持,都不願意低聲下氣跟謝遷祈求。

    離開京城出征西北前不會去,現在同樣不會,此時沈溪跟謝遷之間明顯有了一道溝壑,不是說是對立,但就是涇渭分明,表明沈溪不想簡單歸到謝遷的派系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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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沈溪正在家中跟妻兒團聚,這是他出征大半年來最掛牽的事情,回到家中,他就不打算再拜訪任何人,甚至跟負責知客的朱起說明,任何人前來拜訪都不要請進來,一律阻擋在外,除非是皇命到來。

    只要謝遷不來打擾沈溪,旁人就不會無端生事,此時此刻京城內文武大員也都很識相,不會輕易前來造訪,其中絕大多數人都在琢磨朝廷現在的格局,思索到底未來是往沈溪這邊親近,又或者繼續跟沈溪站到對立的立場上,在謝遷和沈溪之間,總歸要站位。

    當中立派很可能就是兩邊不討好,所以必須要選擇一種傾向。

    沈府熱鬧非凡,沈溪回來後跟家裡人團聚,一家老小比過年還要熱鬧。此時豹房中卻有些冷清,因為朱厚照回來後並沒有馬上投入到吃喝玩樂中去,而是一頭紮到熟悉的龍榻上,一睡不醒。

    江彬此時還不知道未來自己的定位是什麼,只能守在寢殿外面,小擰子可以自由出入,到三更鼓敲響,他已經悄無聲息進去查看多次,可眼看都快四更了,朱厚照仍舊沒有睡醒的跡象。

    小擰子心裡琢磨開了:「陛下半路上就在說回來後盡情享樂的事情,怎麼回來後卻一反常態,連個侍寢的女人都沒召喚,難道說陛下轉性了?」

    當小擰子第四次查看過皇帝是否睡醒後,躬身退出寢殿,小心翼翼將房門掩好,突然間身後出現的身影將他嚇了一大跳。

    「擰公公,是我。」

    這個突然出現的人是江彬,除了小擰子一直在朱厚照寢殿內外轉悠,江彬也守在附近,江彬是少數幾個可以接近皇帝的人。

    小擰子打量江彬一眼,一擺手,示意當下不是說話的地方,然後跟江彬一起到了隔壁一處小花廳內,入內後小擰子將房門關好,這才稍微提起嗓門兒道:

    「江大人看來不懂這裡的規矩,陛下休息的時候不能隨便說話,若是驚擾聖駕,可是要殺頭的。」

    小擰子故意把後果說得很嚴重,有點威脅對方的意思,從開始他便動了拉攏江彬的意思,而江彬也是聰明人,雖然並不想投靠到小擰子名下,但初來乍到總歸要有人在旁指點,他覺得小擰子便很合適。

    江彬道:「多謝擰公公提點,不知小人未來能作何?」

    小擰子將江彬從頭到腳好好看了一番,然後道:「你做什麼,當然是去問陛下,陛下會給你安排恰當的差事……之前不是讓你掛著錦衣衛的職司?是百戶還是千戶?」

    江彬想了下,然後茫然的搖了搖頭,他並沒有獲得正式的錦衣衛官職,朱厚照雖然說過會提拔他,但一直沒有落實,到現在仍舊只是個蔚州衛指揮僉事,官職是不低,但在京城這地方,這種武職連個屁都不是。

    小擰子冷笑不已:「總歸先留在豹房裡聽候陛下吩咐,陛下平時都是晚上活動,而白天……基本是休息的。這可能跟你以前的作息習慣有所不同。」

    江彬道:「此事小人倒是知曉。」

    小擰子沒好氣地道:「看來你知道的不少嘛,那你還找咱家問什麼?」

    江彬笑呵呵地道:「擰公公您看,小人剛到這裡,陛下在裡面休息,小人卻不知該去何處落腳……您看是否……」

    小擰子不由啞然失笑,他這才意識到江彬的處境非常尷尬,心想:「這江彬,根本就是陛下從外面撿回來專門咬人的一條狗啊,雖然是一條忠犬,但陛下回來後哪裡有工夫安排一條狗的住處?難道是要讓我這個管家來治你這條狗?」

    小擰子打從心眼兒裡看不起江彬,其實江彬也沒怎麼看得上他,互相鄙視卻又不得不保持表面上的和氣。

    「這樣吧。」

    小擰子仔細思索了一下,道,「既然江大人暫時沒有住處,不妨先睡在咱家那裡,咱家整宿都要伺候陛下,沒辦法回去歇息,江大人應該疲累了吧?早些前去安歇。」

    江彬臉上帶著幾分驚喜:「那就多謝擰公公的安排。」

    ……

    ……

    在小擰子指點下,江彬終於有了個落腳的地方。

    他這邊還算好,他帶來的那些侍衛此時只能是在豹房前院找個沒人的犄角旮旯靠著牆壁睡,甚至連個鋪蓋卷都沒有,寒風中每個人都覺得很憋屈。

    本來都想跟著江彬到京城來享福,誰知道到了地方才發現福暫時沒有享受到,卻先要吃苦,這可比在行軍路上吃的苦頭還要大,因為連個有瓦遮頭的地方都沒有,更別說是找點幹草在地上鋪著,甚至連火堆都不能生。

    豹房內一群衣著華麗的御林軍走來走去,這群人就好像外來的鄉巴佬一樣,那些錦衣華服的宮廷侍衛根本就沒把他們放在眼裡。

    當然,主要還是錢寧故意刁難人。

    錢寧失寵,心裡極度不爽,之前在皇帝身邊無從表現,但此番回到京城相當於回到自己的地盤,在皇帝沒有安頓這些人前,他是不會主動幫忙安置的,他巴不得讓這些人吃點兒苦頭,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厲害。

    錢寧暫時還沒意識到,江彬有可能會取代他,在錢寧看來江彬這種小人物最多只是曇花一現。

    「……發現有偷懶的,直接一腳踢醒,看以後誰敢對老子撒野!」錢寧對手下喝令。

    豹房總歸是他的地盤,江彬的人現在也沒法離開這個地方,連續行路多日,江彬手下已是疲累不堪,可惜此時想找個地方睡一會兒都會被人驚醒,他們還沒法反抗,在皇帝跟前他們可以不把錢寧等錦衣衛放在眼裡,平時都在近前保護聖駕,但到了豹房這樣的圍城裡,他們瞬間變得無足輕重,地位也自然無從談起。

    ……

    ……

    江彬這邊倒沒覺得怎樣,畢竟有小擰子的臥榻可以休息,一覺醒來覺得神清氣爽。

    此時已經是第二天早晨,他趕緊起床來想去見朱厚照,這才從輪值的太監那裡得知皇帝還沒睡醒。

    「陛下怎會休息這麼長的時間?」

    江彬並不懷疑太監在說謊,他路過皇帝歇宿的寢殿時還特意看了一眼,但見小擰子坐在門口的椅子上打瞌睡,心裡也就平衡了些,趁著皇帝沒醒來,他先出前院去看看,想知道自己帶來那群兄弟昨夜過得如何。

    等見到手下,看到一個個臉上很重的黑眼圈,聽了他們的講述,才知道自己的弟兄昨夜受到非人的虐待。

    「……江大人,那些錦衣衛簡直不是人,我們剛找到個地方睡一會兒,就被他們吵醒了,老孫幾個還被一通拳打腳踢,據說是錦衣衛錢指揮使吩咐他們幹的。」手下顯得很委屈,卻又不敢大聲說話,只能低聲跟江彬抱怨。

    江彬怒從心頭起,握緊拳頭道:「這群狗東西,嫌命長了吧?看我怎麼收拾他們!」

    手下道:「江大人,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聽說此處叫豹房,根本不是皇宮內苑啊。為何皇帝老兒到了京城後不回富麗堂皇的皇宮去住,要到這種深宅大院裡來?咱們是不是被騙了?皇帝老兒不會就此不管我們,讓我們自生自滅吧?之前咱可得罪了那麼多人,若是回到蔚州……恐怕命不長久!」

    到了京城後,這群蒙頭蒙腦的人才發現跟自己的預期大不相同,開始擔心起自己未來的命運。

    早前在蔚州時,便因為趙員的事情開罪了不少人,再加上昨天在京郊阻止朝中權貴見駕,這些人知道一旦被強行發配回去,很可能會遭到非人的打擊和報復,所以他們開始忐忑不安,進而憂心忡忡。

    江彬安危道:「沒事,陛下就在裡面休息,我還能靠近,這裡戒備森嚴,但都是錦衣衛,這些人不能完全保護陛下……你們放心,既然義無反顧選擇跟我來京城,我還能虧待你們不成?等陛下醒來,我便會跟陛下請示,讓陛下給你們安排差事。」

    一名手下道:「江大人,還是不要吧……就算給安排差事,留下來不意味著要在錦衣衛當差?錦衣衛指揮使跟咱有宿怨,到時候咱就徹底被人管束,很可能會被找藉口直接軍法處置,他們太會刁難人了……真不如在軍中混個官職,別在豹房以及皇宮當差!」

    「對對對!」

    旁邊有人連忙附議,「還是謀個軍職,不要歸入錦衣衛,不然咱幾條命都不夠他們折騰的。」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5-22 03:22
第二三二四章 新秩序

    江彬很生氣,但又感覺一陣無力,雖然他現在有皇帝的寵信,但顯然朱厚照一時間還不會給他很高的地位。

    回去準備面聖時,江彬心裡想:「這件事不好處置,就算我得到皇上寵信,但接下來很可能我只是混進錦衣衛,要想將錢寧取而代之非常困難……可一旦我當上錦衣衛,不管是千戶還是鎮撫等官職,都任人宰割啊。」

    江彬意識到自己半路上得罪了錢寧,這不是什麼好信號,感覺未來自己很可能要吃大虧。

    直到辰時過去,皇帝才幽幽醒來,小擰子趕忙帶著人進去伺候,睡了一晚上朱厚照終於緩過氣來了。

    江彬一直在門口等著,生怕皇帝就此將他遺忘,一旦失勢連錦衣衛都做不上。

    但聽朱厚照的聲音從裡面傳來:「江彬在嗎?」

    小擰子道:「回陛下,江大人一直在外面守候,保護陛下周全。」

    江彬聽完這話愣了一下,怎麼小擰子會幫自己說話?一想不對,昨晚自己明明去休息了,只有小擰子守在外面,他有些搞不懂小擰子為什麼這麼說,聽起來既像是幫他,又像是給他下套,一時間心裡沒底。

    朱厚照道:「讓他進來。」

    江彬非常欣慰,當小擰子出來傳召時,江彬明顯感覺到對方目光中的邀功之色,好像在說,你可要記得我對你的回護,咱們可是一心的。

    江彬不動聲色,跟著小擰子一起入內,只見朱厚照坐在那兒等候宮女梳頭。

    朱厚照回到豹房後儼然恢復以前那種凡事不動手的姿態,此時正閉目養神,神色間非常輕鬆。

    朱厚照沒拿正眼去瞧江彬,慢悠悠地說道:「江彬,現在你已跟朕回到京城,以後就在豹房當差,隨時聽候朕的調遣。」

    「謝陛下隆恩。」

    江彬只是放下了第一層擔憂,就是避免被皇帝發配回蔚州,能留在豹房已算達到期望值。

    但顯然這不能讓人滿意,因為江彬知道自己留在京城麻煩多多,最大的問題就是得罪了錢寧,別的人還好說。

    朱厚照道:「朕也不知該安排你什麼差事好,你先在錦衣衛掛職,朕讓你當錦衣衛千戶如何?」

    「多謝陛下提攜。」

    江彬磕頭道,「小人不求任何官職,只想留在陛下身邊。」

    這次江彬一點兒都沒有虛言,他的確不想任何官職,尤其是什麼錦衣衛千戶,一旦當上錦衣衛,意味著自己會被錢寧控制,到時候他就要遭殃了,而此時小擰子還看著江彬,偷笑不已,朱厚照或許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但小擰子卻想明白了。

    小擰子強忍笑意,看著江彬道:「江大人,陛下破格提拔,讓你當上錦衣衛千戶,隨侍君前,這是許多人幾輩子做夢都求不到的差事,你知道錢指揮使在陛下跟前多久才當上錦衣衛千戶的?還不領旨謝恩?」

    江彬神色拘謹,繼續磕頭行禮:「陛下,小人有要事啟奏。」

    朱厚照一聽詫異地睜開眼,回頭看了江彬一眼,問道:「你有要事?呵呵,行吧,小擰子,你帶人退下去。」

    朱厚照覺得很新鮮,以前在跟前打下手的侍衛,居然學起朝中大臣來跟他奏稟,仔細一琢磨他覺得江彬可能真有什麼大事。

    小擰子本來想擠兌一下皇帝跟前這個競爭對手,孰料江彬出奇兵,讓小擰子很是氣惱,最後他怒視江彬一眼,跟服侍的太監和宮女一起退出門外。

    江彬回頭看到小擰子出門去了,還帶上了房門,這才磕頭道:「回陛下,小人不想領受錦衣衛的職務。」

    朱厚照打量江彬,驚訝地問道:「江彬,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想回去繼續當你的蔚州衛指揮僉事?不想在朕跟前效命?就算當上衛指揮使,照樣沒什麼前途……其實就算做到總兵,參將,照樣受文官節制,怎比得上錦衣親軍的官職?只受朕的調派,地位超然!」

    江彬道:「小人並非不想為陛下效命,只是小人之前在張家口外救駕,當時諸多錦衣親軍的將領都在,若是小人進入錦衣衛任職的話,可能會遭人報復……」

    江彬沒有直接指出是誰,但朱厚照並非是那種愚不可及之人,在江彬點醒後他馬上意識到江彬跟錢寧間不對付。略微沉吟片刻,朱厚照微微點頭:「你的擔心,朕會考慮,你且放心,只要有朕支持,誰都不敢對你怎樣。就算是某人……也沒那資格!」

    江彬道:「微臣並非是怕遭受報復,實在是怕因小人的事情,影響陛下的安全。微臣想來,錦衣衛向來都是聽命行事,且都是世襲的軍職,平日疏於練習,他們……似乎並不能保護好陛下周全,而微臣帶來的士卒雖然都是一群莽夫,但他們弓馬嫻熟,時刻以陛下安全為先,絕對不敢有絲毫疏忽大意……」

    此時的江彬,毫無顧忌地說起錦衣衛的壞話,多少令朱厚照有些始料未及。

    朱厚照仔細思索了一下,微微皺眉,聽得似乎很用心,實則在思考江彬說的這番話的邏輯是否成立。

    最後江彬道:「……若長此以往的話,陛下恐怕只能在儀仗和充場面需要用到錦衣衛,真正做大事時,反而指望不上。陛下如今身在豹房,並非是在皇宮內苑,並不需要錦衣衛隨時在身邊。」

    朱厚照眯眼看著江彬:「你說的話有幾分道理,之前朕兩次遇險,都沒指望上錦衣衛,反倒是你……每次都能奮不顧身,拚死救駕,甚至你帶的人中還有為朕犧牲性命的,錦衣衛那邊還一個都沒有。」

    朱厚照自然想到回京路上江彬奮勇阻攔大臣覲見,還有跟江彬出遊時半路遇到賊寇時的一幕幕,雖然最後靠神秘人解圍,但江彬死了手下也是朱厚照親眼目睹,不管這些人是否真正起到保護作用,朱厚照看到的是這群人可以為了自己而送掉性命,也看到了錦衣衛在自己遇險時的不作為。

    江彬道:「小人想來,不如調蔚州衛部分人馬到京城,專門在豹房保護陛下安穩,但並不隸屬於錦衣衛。」

    「哦!?」

    朱厚照臉上神色帶著一絲迷惘,反覆斟酌後斷然搖頭,「不可,隨便徵調地方兵馬入京,還專門從蔚州衛徵調,實在太過張揚,這件事容後再議……朕思考一下,看看怎麼應付。這樣吧,暫時你不用進錦衣衛,在朕身邊侍候,自成一體,你的人只聽從你的命令即可!」

    ……

    ……

    江彬第一次進言,並沒有得到朱厚照的完全支持。

    不過這已經開了歷史先河,至少朱厚照對江彬的話開始思索,而且似乎有所觸動。

    江彬靠的是自己和手下幾次救駕贏得的皇帝的欣賞,也跟他在朱厚照身邊做事勤快,有眼力勁兒有關,當江彬出房來的時候,小擰子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雖然不知道朱厚照跟江彬私下裡說了什麼,但他從來沒見過朱厚照會跟一個武將單獨相處這麼久,以前的錢寧都沒這種待遇。

    小擰子心說:「這個江彬真不簡單,難怪沈大人讓我防備他。」

    「江大人,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小擰子見江彬出來,趕緊過去問詢。

    江彬在小擰子面前顯得很客氣,道:「陛下讓擰公公進去呢。」

    小擰子一擺手,趕忙帶著太監和宮女進去伺候朱厚照,這次江彬又跟著一起入內,朱厚照仍舊坐在那兒,等候宮女伺候,眼睛再次閉上,顯得很慵懶,似乎什麼事都沒發生,也讓小擰子琢磨不透之前發生了什麼。

    小擰子道:「陛下,不知您還有何安排?是否要將準備好的御膳送上來?」

    朱厚照道:「朕外出一趟,看到百姓民不聊生,著實心痛,以後早膳就不必準備了,朕要跟百姓同甘共苦。」

    小擰子急了:「陛下,龍體要緊,不能如此啊!」

    朱厚照沒好氣地道:「這還用得著你來說?朕知道保重身體的重要性,但問題是現在正是朕以身作則的時候,讓朝臣有個榜樣可以倣傚,另外在朝中募捐,讓大臣們慷慨解囊,將募集到的銀子購買糧食送到中原地區賑災。」

    小擰子沒想到朱厚照上來說的就涉及軍國大事,意外之餘,不得不跪下來行禮:「陛下體恤百姓,實乃千古明君。」

    「廢話不用你多說。」

    朱厚照聽了有些不太滿意,道,「另外再從內庫劃撥五千兩銀子,給沈先生府上送去,當作是朕對他的賞賜。」

    小擰子一怔,剛才還在說節衣縮食,一轉眼就賞賜給沈溪五千兩銀子,正德皇帝的思維轉換太快,讓小擰子一時間應接不暇。

    「陛下,如今中原災情遍佈,亟需銀子賑災,一次送出五千兩,是否太多了?」小擰子為難地問道。

    不是捨不得,而在於他知道現在朱厚照的私人小金庫沒多少銀子了,之前豹房連續擴建,又從民間購進大量好吃好玩的東西,僅僅滿足珍禽猛獸的吃喝拉撒就是一筆天文數字,從劉瑾府中搜刮來的錢財已經見底。回到京城後,小擰子還來不及為朱厚照籌集錢財,之前在張家口撈了一筆,但尚未運到京城來。

    朱厚照道:「沈先生為大明立下汗馬功勞,豈是用一點銀子就能解決的?再賜五百畝良田,就在京畿調撥……對了,朕的皇莊還有多少土地?」

    朱厚照登基後在京城周邊置辦了不少皇莊,屬於他的私人財產,這也是劉瑾當時為斂財施行的手段。

    劉瑾倒台後,本來說是要將皇莊歸還給百姓,但涉及皇帝私產,沒人敢亂動,所以到現在皇莊還在運營。

    小擰子知道有皇莊,但皇莊規模有多大,具體哪個縣有多少畝土地,就不在他的認知範圍之內。

    以前小寧沒資格管這些,畢竟朱厚照御駕親征前張苑才是司禮監掌印,總領一切,小擰子只是皇帝身邊的近侍,所知不多,這次回來終於有資格了,但他還沒顧得上,而且如今司禮監掌印還沒定下來,最後皇莊交給誰打理還存在疑問。

    小擰子誠實地道:「回陛下,奴婢也不知皇莊有多少土地,之前聽說,至少有幾千畝吧?」

    朱厚照道:「這麼說來賜給沈先生的田畝數應該夠了,拿出五百畝來,這次是朕單獨賞賜,至於論功請賞還在後頭,朕準備多賞些田宅給沈先生。」

    不但小擰子,就是江彬聽了心中都有些異樣,土地一賞就是五百畝,這可是臨近京城的熟田,價值不菲,而且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

    「奴婢遵旨。」

    小擰子恭恭敬敬行禮。

    朱厚照再道:「你去問問麗妃走到哪兒了,讓她早些回京城……還有花妃那邊,也給一些賞賜過去,朕去了一趟邊塞,回來後得好好休養幾天……」

    此時的皇帝總算記起自己身邊的女人來,雖然豹房裡的女人都沒正式納進宮門,但至少還是有所眷戀的,旁人或許不用在意,但麗妃和花妃卻儼然是他的東宮、西宮一般,實在割捨不下。

    小擰子應了下來,朱厚照又往江彬身上看上一眼:「江侍衛剛到京城,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先在豹房內找個院子將江侍衛安頓好,另外再賞賜江侍衛一百畝土地,就在京城周邊。此外再賜銀五百兩。」

    「多謝陛下隆恩。」

    江彬本以為自己只有羨慕別人的份兒,未料到居然自己也有賞,這讓他驚喜異常,緊忙跪下來磕頭謝恩。

    小擰子這邊雖然應允,卻心疼無比,他知道現在皇帝只是負責動嘴,但內庫到底有多少可供支配的財產還是未知數,朱厚照這邊慷慨不要緊,費心的是他這個連司禮監掌印都不是的近侍太監。

    小擰子心裡無比憋屈:「若陛下賞賜我倒好說,就算沒錢也沒什麼,問題是現在居然要賞賜那麼多人,內庫有那麼多銀子嗎?張永不是想早點當上司禮監掌印,現在他表現的機會到了,給陛下籌措銀子才是司禮監掌印最難當的差事。」

    朱厚照整理好衣衫後,又連續打個幾個哈欠:「不知不覺又困了,不過不能再睡了,出去一趟實在累得夠嗆……這樣吧,稍後朕去花妃那兒喝杯茶,看看近來京城有何改變。」

    小擰子問道:「奴婢是否要伺候陛下過去?」

    朱厚照擺手道:「你去辦事,朕這邊不需你來伺候,讓江侍衛陪同便可。」

    小擰子驚訝望向江彬,似乎想說,江侍衛可不是宮中的執事,這也能隨便跟隨陛下您去見妃嬪?

    但好像朱厚照從來都不在意這個,一如當初朱厚照對錢寧信任有加時可以讓錢寧自由進出。

    ……

    ……

    小擰子領了差事,出了朱厚照的寢殿後,心裡琢磨怎麼去完成找銀子的差事。

    「這下少說也要準備一萬兩銀子,短時間內從哪裡去弄啊?難道直接去跟張永伸手要?」小擰子非常為難,他已經開始考慮從自己的荷包中出銀子填補空缺。

    就在小擰子憂心忡忡時,卻聽一個聲音從不遠處的門廊後傳來:「這不是擰公公嗎?」

    小擰子抬頭看去,不由皺眉,來人是「三張」之一的太監張忠,如今擔任御馬監太監之職,在豹房這邊擁有不小的權力。

    小擰子對張忠等人並不友好,因為這些人以前跟張苑走得很近。

    「張公公?哼!」

    小擰子對張忠多少有些不屑,語氣中帶著冷漠。

    張忠走過來,向小擰子恭敬行禮。

    張苑倒台後,張忠沒了靠山,而此時司禮監掌印出現空缺,京城內各派系官員在眾多得勢太監中選擇站邊,小擰子屬於其中最得勢的那個,自然成為張忠的巴結對象

    「擰公公這是剛面聖過?」

    張忠滿臉堆笑,小擰子看到後心裡不是很痛快,張忠似乎也感受到小擰子對自己的冷漠,拍著胸脯表起了忠心,「擰公公有何為難事儘管說,鄙人一定全力相助。」

    小擰子道:「咱家領了聖諭辦事,所有人都要配合……你能幫到什麼?」

    就算小擰子缺銀子,也不想向張忠求助。

    張忠在宮裡的名聲很不好,這時代的人以孝義為先,張忠卻由於嫌父親閹割自己送進皇宮做太監而心存怨恨,上位後常常在私宅杖打父親,御史言官想要彈劾卻又苦於找不到證據,影響很惡劣,但由於其前期重金賄賂劉瑾,後來又巴結上張苑,倒是有驚無險一路坐上御馬監太監之職。

    張忠陪著笑臉:「擰公公有何需要,鄙人傾力相助,此前精心準備了些禮物,不知給擰公公送到何處?」

    「嗯?」

    小擰子沒想到自己見到豹房內第一個頗有權勢的太監,便要給自己送禮,而且顯得很虔誠,他這才意識到沒人知道他不去競逐司禮監掌印之事,消息出現錯位,很多人都覺得他小是司禮監掌印的不二人選,才會如此巴結。

    張忠以為小擰子沒聽清楚,再次道:「只是幾百兩銀子,給擰公公平時喝茶之用,千萬不要嫌棄才好。」

    小擰子冷笑不已:「現在豹房內賄賂也可以如此明目張膽了嗎?」

    一句話便把張忠嚇了一大跳,太監還有不貪財的?他此前可從來沒見過這種異類。事實上太監由於生理有缺陷,所以對錢財異常偏執。

    清正廉明的太監不是沒有,但後果通常都是晚景淒涼,死時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小擰子似乎也覺得自己的話有些過了,道:「有銀子也不用孝敬咱家,直接給陛下,只有將陛下伺候滿意了,才能保證你的前程。」

    張忠聽到這番話,立即明白到皇帝缺銀子了,當下為難地說道:「鄙人這點銀子,送到擰公公這裡都未必能興起多少水花,送給富有四海的陛下,又能有何效果?還不如多孝敬一下擰公公。」

    小擰子道:「多少都行,積少成多嘛。正好陛下回來,內庫存銀不多,你可以發動一下,讓各職司衙門都準備一些銀兩,各人盡自己的能力,咱家絕不強求。」

    張忠更是一陣為難,心想:「之前劉瑾、張苑得志時,也是靠壓榨下面的人斂財,從中中飽私囊,現在這小擰子還沒當上司禮監掌印,已經如此嘚瑟了?」

    跟之前劉瑾和張苑得勢時的情況不同,現在司禮監掌印並沒有被下面的人當作一個不可替代的崇高身份來對待,因為張忠等人都會想,無論誰當上司禮監掌印,可能都只是一錘子買賣,回頭指不定換誰上位。

    因為劉瑾、張苑相繼在跟朝臣的鬥爭中失敗,讓司禮監掌印這個位置成為燙手山芋,至少不是每個人都會覬覦,張忠便知道自己沒那本事,不敢奢求這位置。

    不過就算張忠心裡不以為意,但嘴上卻緊忙道:「鄙人這就回去跟諸位公公說,讓他們為陛下籌措銀兩……擰公公您還有別的吩咐嗎?」

    小擰子想了想,本來他不想跟張忠多接觸,但想到自己剛回京城,司禮監掌印更迭會讓內宮太監派系出現變化,好像正是他發展勢力的絕佳機會,哪怕他再不待見張忠,也會考慮到需要人相助的問題。

    小擰子道:「咱家回頭有事跟諸位公公交待,到時候你把人聚起來,咱家會詳細解說。」

    「明白,明白。」

    張忠大概意識到,小擰子是要宣示自己的地位,先給眾多太監施壓,劉瑾跟張苑當上司禮監掌印後,都曾舉行過相似的「見面會」,變相地在人前耀武揚威,然後找機會斂財。

    小擰子也不打算繼續跟張忠多言,他道:「咱家還有重要的差事辦,張公公趕緊去通知其他公公,等過段時間自張家口堡運回銀子,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這可是你們表現的大好機會。」

    ……

    ……

    「……他以為自己是誰,可以張口便跟我們要銀子?」

    豹房側院一處柴房內,張忠跟「三張」中另外兩人,張雄和張銳見面,將小擰子伸手討要銀子的事情說明,張銳脾氣暴躁,言語間對小擰子非常不屑。

    三人雖然合稱「三張」,但並非兄弟,只是因為姓氏相同,再加上都在豹房做事,才會逐漸默契相投。

    本身三人有不同的發展方向,三張中如今發展最好的便是張忠。

    張雄跟張銳也都在御馬監掛職,他們都想能升到更高的位置,甚至跟張忠一樣當上管事級別的太監。

    張雄則道:「現在司禮監掌印空缺,小擰子非常有機會當選,不過高公公跟戴公公那邊也不會輕易相讓,鹿死誰手說不準。」

    三人中張雄在內書堂讀過書,有幾分見地,平時有什麼主意一般都是張雄來出。

    張銳道:「那你的意思……是要給他銀子?」

    張雄道:「銀子不是給他,而是送給陛下……我剛聽說,陛下要賞賜功臣銀子,小擰子正是為此事而煩憂。我等只需要順著他的意思辦事,至於給多少,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

    ……

    沈府。

    沈溪上午很晚才起來。

    昨日他回府,除了回家看看外,便是去拜望雙親,然後回府擺宴席,一家人吃過飯後他在謝恆奴那裡過夜,因為身體疲倦,上午睡到巳時都快過去了他都不想起來,好像除了閨房之事,其他的一概不想理會。

    這會兒莫說同僚找他,就算皇帝下旨,天使都要在外等著,他就想好好歇息,最好是與世隔絕。

    等沈溪睡醒,謝恆奴早就起床了,連梳妝打扮都完成,搬了張椅子坐在床榻邊,支著頭望向沈溪,好像能看著沈溪入眠也是一種莫大的幸福和安慰。

    「什麼時辰了?」沈溪抬頭看了一眼窗外,發現外面天色昏昏沉沉的,沒有下雨雪,但天也不怎麼好,看不出確切的時辰。

    謝恆奴回道:「快到晌午了呢,七哥可真能睡。」

    說話時,謝恆奴美滋滋的,這會兒她不再是那個十五六歲不諳世事的少女,在成為母親後,謝恆奴也開始多了幾分成熟女人的風韻,但她骨子裡依然帶著天真無邪的童真,畢竟她生來就浸潤在蜜罐中,哪怕自幼失去雙親,謝家人也將她保護得很好,之後更是直接從謝家嫁到沈家,雖然仍在高牆內,但過的卻是無拘無束的日子。

    沈溪爬起來,正要掀開被子,卻見謝恆奴在那兒嘻嘻笑著,當下沒好氣地道:「還不拿衣服過來?」

    「知道啦。」

    謝恆奴站起身,幫沈溪將衣服拿過來,送到床邊,又親自幫沈溪穿衣,笑眯眯地說道,「之前謝姐姐還說讓房裡添置個通房丫頭,伺候七哥跟我呢,我說不用,因為七哥平時只習慣我來伺候,若是多個人,多不自在啊。」

    謝恆奴就好像講一個很好玩的事情,簡簡單單便說出來,一點兒都沒有遮掩,沈溪微笑著聆聽,不時點點頭,表示附和。

    沈溪知道自己一直在外當差,有時半年甚至是經年才能回來,許多時候都感到身心俱疲,忽略了家人的感受。

    此時的他,有一種淡淡的愧疚感,既有沒盡到為人夫和為人父責任的自責,也有身邊女人太多無法兼顧每個愛人的內心世界而慚愧。

    沈溪思想開明,只是還是有那種將所有美好事物都歸自己所有的自私想法,沒有恪守底線,但他對於伴侶還是能保持最基本的尊重,那就是給予她們獨立的人格,讓她們可以有自己的主見,隨心所欲做事,這在當下已算難能可貴。

    沈溪道:「君兒,平時你不用丫頭伺候麼?」

    謝恆奴笑著說道:「當然要啊,只有七哥回來,我才會把人趕走,我想獨佔七哥,跟七哥在一起好好說話,不喜歡有人打擾。」

    本來沈溪還準備早些到外邊吃早飯,跟家裡其他女人溫存一會兒,聽到謝恆奴略帶幽怨的話語,動作突然停頓下來,再也挪不開步了。

    若說他身邊所有女孩,沈溪覺得最對不起的有兩個,一個是陸曦兒,另一個就是謝恆奴。

    陸曦兒暫時處於無解的狀態,因為沈溪割捨不下對惠娘的感情,所以現在只能把陸曦兒當作親妹妹看待,一切都給予她最好的,卻絕口不提入門的事情。

    而謝恆奴則是謝遷拉攏他的一種手段送到府上來的,本為世家大族千金,長房長孫女,完全可以選擇到門當戶對的人家做正妻,不用被人管束,但因為他的自私和謝遷的遷就,以至於謝恆奴當了他的妾,過門來後謝恆奴跟他間又是聚少離多,之前謝恆奴又經歷流產等折磨……

    不過,也正因為謝恆奴的出身和她的成長經歷,讓她對沈溪更為眷戀,也讓沈溪體會到來自於謝恆奴的那種深深的依戀,他願意照顧這個女孩子一生一世,讓她得到想要的幸福。

    「那就坐下來,幫我梳髮,再跟我講講這幾個月內府上發生的事情。」沈溪笑著說道。

    謝恆奴一雙明媚的眼睛煥發出熠熠光彩,她扶著沈溪到了梳妝台前,那是她平時梳妝打扮的地方。

    她對著家裡每房都有的大幅玻璃圓鏡,笑盈盈地問道:「七哥,你覺得我好看嗎?」

    「嗯。」

    沈溪對著鏡子裡的一對璧人,微笑著說道,「自然是好看的,我自信自己的眼光無人能及,世人誰不羨慕我擁有你這樣的如花美眷?」

    謝恆奴道:「這些胭脂水粉都是前幾天剛買的,聽說都是南方的新產品,可好用了,稍微用心打扮就覺得變美了……嘻嘻……我這就給七哥梳頭。」

    謝恆奴平時不需要伺候人,小丫頭自小沒有父母,性格相對獨立,不過現在她要去侍奉自己的丈夫,反而帶著一種榮幸的心態,就好像一個溫柔體貼的小丫鬟,做事非常認真。

    沈溪看著鏡子裡羞花閉月的玉人,有種柔情在心中蔓延,此時的他感受到的是一種無邊的溫暖,一種銘刻到骨子裡的親情,無邊的幸福將他包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雖然我製造了許多殺戮,但我只不過只想保護身邊人。我要改變這個世界,或許有些自私,想讓一切都按照我希望的方向發展,可我對身邊人的感情,卻不能說是自私,因為這是我應盡的責任。」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5-24 04:23
第二三二五章 改變

    等沈溪跟謝恆奴一起從房間裡出來時,午時都過半了。

    周氏上午很早便帶著兒女過來,此時正在跟謝韻兒說話,沈溪房裡的幾個女孩都在,尹文跟陸曦兒對周氏、謝韻兒間的對話不感興趣,正湊在一起說著悄悄話,至於林黛則在那兒如小雞啄米般打著瞌睡,只有謝韻兒對周氏很上心,不時接上幾句,樂得周氏哈哈大笑。

    「老爺出來了。」

    侍立一旁的小玉說了句,一幫女人才留意到沈溪從大廳門口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個溫柔乖巧的謝恆奴。

    周氏馬上站起身,笑眯眯地望著沈溪。

    昨日沈溪已經去拜望過父母,周氏此番前來不像昨天初見時那般悲喜交加,更多地是保持一種端莊的儀態,淺笑盈盈,手合攏放在右大腿上,似乎在嘗試當一個名門貴婦。

    東施效顰!

    沈溪上前見禮,一幫女孩紛紛對沈溪施禮,沈溪看了一圈,招呼道:「大家坐下來說話吧。」

    為了表示孝道,沈溪扶著周氏坐下,旁邊突然躥出來個影子,用很大的嗓門兒喊道:「大哥!」

    這聲音太過突然,讓在場不少人嚇了一大跳,還好沈溪老早便留意到沒覺得如何,出來喊他的正是妹妹沈亦兒。

    此時的沈亦兒虛歲已快十三,身高接近五尺,也就是一米六左右,在這時代已算得上是個大姑娘,進入青春期的她雖然還沒完全長開,但已經亭亭玉立,初具女人的風韻。後面跟著的沈運,足足矮了雙胞胎姐姐半個頭,這會兒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大哥,也不知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女孩子發育要比男孩子早,如今沈家生活條件好了,幾乎每天都能喝豆漿吃雞蛋,為保證營養,三餐裡豆腐幾乎是變著花樣做,再加上時不時吃肉,姐弟倆都長得不錯,尤其是沈亦兒相貌有五六分像沈溪,她肌膚雪白,鼻子乖巧,柳葉眉下一雙眼睛又大又圓,活潑有神,一看就知道是個調皮精。

    相對而言,沈運更像父親沈明均,長得憨厚老實,沈亦兒則肖周氏,伶牙俐齒,喜歡上竄下跳,顯得處處都比弟弟強。

    好在沈運雖然看上去木訥,但總歸比以前好了許多,眼睛裡多了幾分靈動,上前來行禮,恭敬地叫了一聲「大哥」。

    周氏見沈亦兒跳脫的模樣,開口罵道:「小兔崽子,又欺負你弟弟了?看你弟弟這張死了老娘的臉!」

    聽到這話,沈亦兒完全不當回事,依然嬉皮笑臉,沈運臉色卻變得陰沉起來。

    沈溪只能如此理解,沈運之所以會變成這副模樣,主要跟平日的生活環境有關,有這麼強勢的老娘和姐姐,又有個窩囊的老爹,他能直起腰板做人就怪了,加上沈溪這個兄長成就和地位太高,讓沈運只能仰視,而周氏卻望子成龍,希望沈運能有兄長那般出息,嚴格要求的結果就是處處不如意,自然更憋屈了。

    「娘,這麼說話不太合適吧?」

    沈溪勸慰道,「亦兒只是孩子心性,這個年紀調皮點兒完全可以理解。還有十郎比之前長高了許多,看起來有幾分聰明勁兒……學問沒落下吧?」

    聽到讀書的事情,沈運臉上多了幾分神彩,可惜還沒等他說什麼,周氏便搶白道:「明年准備讓他參加縣試。」

    「啊!?」

    沈溪對這消息感到有些意外,打量周氏,不明白為何要安排得如此急促。

    沈亦兒在旁邊帶著賊笑道:「大哥,娘說以前你十歲就參加科舉,一路過關,最後高中狀元,作為弟弟自然也不能落後太多……明年弟弟虛歲都要十四了,若再不參加科舉就晚了,所以準備讓弟弟下場試試……十郎,你說是不是?」

    沈運又有些憋屈,鼻子裡氣息粗重,卻只能「嗯」一聲算是應承下來。

    沈溪心想:「十郎到底還是長大了,開始使性子了,以前被老娘和姐姐壓著,一點兒脾氣都沒有,現在終於知道發火,但更多時候卻只是敢怒不敢言……這不是什麼好現象,怒氣長期憋在心裡不好,一定要讓他發洩出來。」

    沈溪道:「十郎是否要參加科舉,得看學業進度……可有跟先生問過情況?」

    周氏對什麼學業進度不明白,沈亦兒也不是很瞭解,她只負責搗亂,其他事情一概不問,沈溪不由看向謝韻兒。

    謝韻兒代為解釋:「已讓人問過趙先生,也就是現在教十郎經義的先生,他說以十郎現在的學問,要考縣試可以,但更多屬於練兵性質,即便僥倖能過縣試,府試跟院試……也會很難,不如多學兩年。」

    周氏道:「那個趙先生懂什麼?也不想想咱沈家是什麼門戶?十郎的兄長可是大明最年輕的狀元,還是三元及第呢!咱沈家的兒郎能差得了?」

    沈溪見沈運的模樣,便知道自己這個弟弟非常反感這些話,連忙道:「還是聽聽十郎的意見……十郎,你要參加縣試嗎?」

    沈運抬頭看著在場眾人,被大家目光盯著,一時有些膽怯,重新低下頭來,訥訥說道:「聽爹的吧。」

    周氏當即開罵:「為何不聽老娘的,非要聽你爹的?你爹懂個啥?」

    沈溪聽來,這個弟弟說話很有門道。

    不聽老娘的,唯獨聽爹的,這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沈運已開始產生逆反心理,若他願意的話直接便會說聽從老娘安排,直接去參加科舉便可,現在要表示聽沈明均的,說明沈運並不想參加來年縣試。

    謝韻兒道:「娘,您別怪責十郎,不妨問問他是否願意參考便可。」

    此時的謝韻兒還是願意替沈運說話的,到底這是自己的小叔子,以她的年歲,甚至可以當沈運的母親了,謝韻兒自己也有兒子,在對待孩子教育上還是有自己的見地的。

    周氏罵道:「這小東西不識好歹,問他是否願意他一定說不願意,但是你大哥當年可是十二歲便高中狀元,也就是你現在這般年紀,看看你在幹啥?玩泥巴嗎?」

    沈溪道:「娘,關於十郎參加科舉的事情,我會詳加考慮,我先考察一下他的學問,若達到條件的話,便讓他去應試,若實在力不能及,貿然參加科舉,名落孫山,到時候娘不是更落面子?」

    「嗯!?」

    周氏看著沈溪,先是露出不解之色,隨即她便想清楚沈溪所說的情況。

    兒子不去參加科舉或許會丟人,但若是參加科舉不過,那就更丟人了,以後見了誰都不好意思說關於兒子的事情,尤其是面對沈家那些遷移到京城來的各房人。

    沈溪很能把握周氏的心態,知道光是勸說沒用,還不如以周氏切身體會去思慮,讓周氏意識到很多事不是強求就會有好結果。

    周氏遲疑地問道:「憨娃兒,你怎覺得弟弟學問不行?就算不行,你也要讓他行才對啊!」

    此時周氏開始向沈溪施壓,好像他這個兄長必須要為弟弟的學業負責,但沈溪哪裡有時間管弟弟的學習,朝中事足以讓他焦頭爛額了,當下道:「朝中諸事繁忙,昨日不過是陛下體念,給了我一日假期,今天下午便要到朝堂辦公,我只能抽出一點時間關心一下十郎的學業進度,至於教導之事,還是留給先生去做吧。」

    周氏很不甘心:「你自己中了狀元,就忘了弟弟,若是你弟弟也能中狀元,就算讓你娘我一頭碰死都行,那時候沈家可就真的是光宗耀祖了。」

    顯然周氏只是痴人說夢,莫說沈運了,就算是學問非常好的六郎沈元,如今都還在苦苦求學中,沈家現在的讀書人不少,主要是以四房和五房為主。

    沈溪道:「凡事不可強求,娘實在不必苛求,十郎這麼小的年歲便有作為,哪怕是弱冠再中秀才,也有大把考進士的機會。」

    周氏皺眉道:「娘我等不及了,莫非你要讓為娘再等上十年不成?十年後你娘我還不知道是不是埋進土裡去了,總歸你趕緊去考察你弟弟的學問,這些天他就不跟為娘回去了,就在你這裡住下來。」

    本來以沈運的年歲,已不適合在沈溪內宅常住,不過周氏有令,沈溪為了早點兒將這個老娘打發,也就沒有出言拒絕。

    「那好吧,便讓十弟住下來,我有閒暇可以教導他一些學問,其他時候就在我的書房裡看書做學問。」

    隨後沈溪轉向沈運,問道,「十郎,你可願意?」

    沈運抬頭看了沈溪一眼,聲音低沉:「我聽大哥的。」

    這次不聽老爹的了,改而聽兄長的,沈溪不由感到這個弟弟說話水平很高,學會了拐彎抹角,應該是被老娘和姐姐欺負久了慢慢琢磨出的一套應對之道。

    沈亦兒眉開眼笑:「我也要留在大哥這兒,陪弟弟讀書。」

    「滾蛋!」

    周氏直接開罵,「女兒家也不知道檢點一些,跟娘回去,忘了以前你惹了多大的禍事?以後就待在家裡做繡活,做不完不許出門。」

    「娘……大哥!你快跟娘說說,我也想留下來住幾天。」

    沈亦兒可憐巴巴地望著沈溪,因為整天待在家裡對著沈明鈞夫婦的確沒什麼意思,沈亦兒很想留在沈溪家中,這邊至少人多熱鬧,而且好耍的玩意兒很多,除了能打牌,還能偷跑出去玩。

    沈溪道:「既然如此,就讓亦兒留下來住幾天吧……有她嫂子看著,出不了什麼問題。」

    周氏一甩手:「都走吧,都走吧,娘養大你們就是為了讓你們翅膀硬了自個兒飛走,一個個不知道娘養你們的辛苦,你們可是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不知不覺間,周氏又開始絮叨起來,這種話說一次兩次或許還會有人聽,說多了別人就只當她是在唸經,沒人會在意。

    沈溪道:「娘,這邊準備了一些東西,你回去的時候帶上,都是些上好的緞子,還有金銀器首飾。」

    周氏本來還在那兒抱怨,聽到這話馬上瞪大了眼睛,高興地問道:「在哪兒?誰給你的?皇帝老兒麼?」

    「娘,說話注意些。」沈溪提醒道。

    周氏笑呵呵地道:「知道了,知道了,還是老大有本事,知道給娘好東西,那娘就不客氣了……小玉,你趕緊陪我去將東西收拾好,今天中午便不在這裡吃飯了,你們姐弟倆就留在大哥家裡,別惹事,尤其是你這死丫頭,就待在後院,哪裡都不許去……好兒媳,你可要看好她!」

    說完,周氏興沖沖往前面院子去了,小玉緊隨其後,叫上傭人幫忙拿東西,本來謝韻兒也想跟著一起過去看看,卻被周氏拒絕,周氏道:

    「你這才剛見到相公,為娘不是不講人情之人,你們先閤家團聚,有時間為娘再過來看你們!」

    說完周氏便匆匆離開,等周氏走了後,沈溪明顯感覺到大廳內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大概沈溪身邊每個女人都在慶幸沒跟婆婆常年生活在一起,若處在一個大宅子裡,光是被周氏管束,那就是一種很可怕的煎熬,其中可是有人有過切身的體會,比如說這會兒露出一種「你們沒見過大場面」表情的林黛。

    「大哥,我是不是要去讀書了?」沈運看著沈溪問道。

    沈溪一擺手:「你去我書房,東邊書架上有我對四書集注的讀書筆記,你拿去看,下午或者明天我會親自考校你。」

    「知道了。」

    沈運有些鬱悶,不過還是低下頭,在丫鬟引領下往沈溪書房去了。

    謝韻兒看著小叔子的背影,走到沈溪身前,問道:「老爺,這幾天您真的有時間教導小叔的學業?若沒空的話,請幾位先生回來授課也可。」

    「不用了。」

    沈溪道,「我隨便考核下便可,我知道十郎不想去考縣試,回頭幫他撐下來,過個一兩年等他大些再去考也不遲。」

    ……

    ……

    隨後一家人團聚吃飯,沈運沒過來,謝韻兒叫丫鬟專門為沈運送去了飯菜,讓他在沈溪的書房吃。

    飯桌上就數沈亦兒的話多,她問的都是尹文等人想知道卻不敢提出來的,主要涉及沈溪在戰場上的經歷,這些也是昨日家宴時沈溪未曾講述的。

    沈溪道:「要聽故事,先把飯吃完再說,食不言寢不語,這也是世家大族必須恪守的原則,你要逐步學習如何做一個淑女!」

    沈亦兒吐吐舌頭,明顯有些不太高興,但她心裡卻很清楚沈溪的權威,她知道若是自己的大哥堅持要趕她走,她只能回去重新面對囉里囉嗦的周氏,因此只能忍氣吞聲。

    這邊飯還沒吃完,就聽外面有婢女進來:「老爺、夫人,外面有官府的人來,說是給老爺送東西的。」

    沈溪放下碗筷,站起身問道:「什麼人?」

    「這是拜帖。」

    丫鬟將拜帖送到沈溪手上,沈溪打開來一看,卻並非是什麼拜帖,而是禮單,原來是朱厚照賞賜他東西的清單,有田地和銀兩,還有綾羅綢緞等物。

    沈溪道:「你們先繼續用膳,我出去看看……是宮裡來的人。」

    沈溪沒說是豹房來人,直接說是皇宮內苑,也是想突出這件事的重要性。

    隨後沈溪來到前院,只見小擰子站在門檻內,往連通前院和中庭的月門處眺望,等見到沈溪的身影,臉上立即呈現燦爛的笑容。

    「沈大人,您可算出來了。」小擰子老遠便打招呼。

    沈溪上前拱手:「擰公公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小擰子苦笑不已:「沈大人您實在抬舉小人了,小人只是奉皇命送一些禮物過來,都是陛下賞賜的,不算是正式的軍功犒賞,沈大人不用多禮,這次送禮也沒有御旨什麼的,沈大人只需要明白陛下對您的信任便可。」

    說著話,小擰子跟沈溪一起出了沈府大門,只見門口停著十幾輛馬車,上面裝滿了大大小小的箱子,這架勢引來不少人圍觀。

    小擰子先將一口檀木小箱交到沈溪手裡,這才指著那些馬車上的箱子道:「賞賜禮單已經交給沈大人了,這些東西沈大人派人清點一下吧?」

    沈溪道:「陛下賞賜,豈能隨便清點?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請擰公公代在下謝過陛下,今日不便去豹房拜訪,還請恕罪。」

    若是換作旁人,得到這麼大筆賞賜,一定會去面聖謝恩,但沈溪卻不用,本來朱厚照也沒打算讓沈溪去謝什麼恩,沈溪很識相。

    正德一朝,很多不必要的繁文縟節都可以省略,小擰子笑呵呵讓人將箱子抬過來,送到院子裡。

    小擰子見箱子都送進去後,這才行禮道:「沈大人,如今陛下剛回朝,府庫內存銀……不是很多,這次賞賜下來,內庫都快見底了……陛下對您真的很信任,說給就給,您這邊一定要領受陛下的好意啊。」

    「小人這就回去跟陛下覆命,您也先回去歇著,回頭小人再來拜訪。」

    小擰子送了東西過來便走,倒不是說他少送了什麼怕被沈溪發現,而是他現在需要操勞的事情不少。

    沈溪送小擰子離開後,回到府中,此時朱起已將賞賜大致清點完成,道:「老爺,這次送來的基本都是官銀,差不多有五千兩,這已經是今年陛下第三次賞賜給您銀子了。」

    沈溪道:「直接送銀子,也算是開了先河。不過也好,先貯存起來。」

    朱起問道:「老爺,這麼多銀子放在府上,是否不安全?或許可以先花掉,比如說購置田宅?」

    「家裡缺田宅嗎?」

    此前沈溪已打開小擰子交到他手上的檀木小箱,知道里面裝的都是京郊的地契,聞言道,「陛下剛又贈送五百畝上好的田地,就在周邊通州、香河、武清等縣,這幾年府上什麼都不缺,先不忙再置辦田宅,現在咱們手頭是有銀子,未來是否還有那可不一定,先過幾天安穩日子,至於什麼田產和房產只要不缺,就不要想著購置,免得被人說三道四。」

    朱厚照知道這些土地和銀子是他送的,但朝臣們未必知曉,一旦沈溪大手大腳花錢,又是置辦田宅又買一些貴重物品回家,一定會聞風攻訐,沈溪尚不是勳貴,就算是外戚張氏兄弟也成天被人參劾。

    大明到正德時期,正是言路通暢的時候,就算朱厚照對很多事不管不問,但司禮監跟內閣那邊卻清楚得很,這也得益於劉瑾、張苑相繼倒台後朝中權力出現真空狀態,很多人想通過參劾別人的方式來凸顯自己。

    沈溪讓朱起將那些賞賜存放到庫房中,等他到客廳時,一幫女人還在等他回來繼續吃飯。

    「老爺,是皇上有事找您嗎?」謝韻兒問道。

    沈溪搖頭:「宮裡擰公公來送陛下的賞賜,五千兩銀子,還有五百畝地,另外有一些綾羅綢緞等物,至於銀子和土地暫時別動,剩下的給府上的人分一下,讓那些下人也有好東西過年。」

    林黛道:「都是給老爺的,怎麼拿給那些奴婢啊?」

    因為林黛一直覺得自己是家主,再加上她童年的經歷,讓她在經濟上更吝嗇一些,特別是有了女兒後,林黛學會了打小算盤。

    這次謝韻兒沒有直接埋怨,或許是她覺得自己身為姐姐不該什麼事都提醒,閨中姐妹也需要顧忌顏面,不能什麼事都要她來當那個壞人。

    沈溪解釋道:「都是沈家人,不分什麼主人奴婢,給你們的不會少,各房都會送過去,做幾身新衣服。我出去奮戰這麼久,也是為了你們能過上更好的生活,總歸別虧待自己就行。」

    「還不多謝老爺?」

    謝韻兒此時才對眾女說道。

    謝恆奴跟尹文都美滋滋起身行禮,林黛則因為之前的事情有些芥蒂,至於陸曦兒因為還沒有成為沈溪房裡的人也沒資格說話,倒是沈亦兒在旁問道:「大哥大嫂,有沒有我的啊?我也想要新衣服。」

    沈溪微笑著點頭:「你是我妹妹,當然有你的一份。」

    林黛沒好氣地道:「問了也是白問,連奴婢都有,你怎麼會沒有?你覺得自己連奴婢都不如麼?」

    因為林黛小孩子心性,沒人會真正責怪她,只是一笑了之。

    ……

    ……

    吃過午飯,沈溪直接出了家門。

    回來一天了,朝中很多事還等著他去處置,尤其有些人需要他去見上一面,這會兒若他再不露面的話,可能會有一些麻煩。

    沈溪先去了一趟兵部衙門,此時王敞還在居庸關沒回來,當天陸完也沒在,顯然兵部在京城的事務沒那麼多,陸完不需要每天都留在衙門裡坐鎮。

    因這二人都不在,沈溪也就沒必要留下,這邊沈溪剛要走,卻在兵部門口遇到吏部尚書何鑑。

    沈溪心想:「你何老頭肯定沒那麼巧正好在這裡碰上我,顯然是你聽說我出現,故意過來堵我的。」

    因為吏部衙門跟兵部衙門相隔不遠,聽到風聲再出門完全來得及,不過即便如此,何鑑仍舊顯得有些疲累,面色潮紅,氣喘吁吁,估摸何鑑也知道沈溪可能只是到兵部走一趟,不會多停留,所以趕得很急。

    「之厚,正好遇到你……」

    何鑑說話時底氣稍微有些不足,一來是因為他累著了,二來是這話說得太過虛偽,連他自己都不會採信。

    沈溪卻沒有揭破何鑑,笑著上前行禮。

    簡單見禮過後,何鑑一擺手道:「繁瑣的禮數先免了吧,昨日老朽已去見過於喬,跟他說過你的事。」

    沈溪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問道:「不知關於在下何事?」

    何鑑道:「就是涉及到你回朝後的職務安排……這不,老朽已力不能支,在你出征前,老朽便跟禮部尚書一樣,都向陛下提出辭呈,但到現在都沒批下來,這半年多來老朽在朝中已是力不從心,很多事都給耽擱了……」

    雖然何鑑沒直接明說,但意思很明白,何鑑不想繼續在朝中為官,下一步想讓沈溪來擔任吏部尚書。

    何鑑問道:「之厚,這次對韃靼之戰中你立下不小功勛,若老朽退下去,最適合提拔上來主持吏部工作的就是你,此事老朽也會去跟陛下提請,不知你有何看法?或者說,你是否想擔當這職位?」

    沈溪苦笑道:「何尚書,您急著趕來就是跟在下說這個?是否先容在下仔細思量,一時間恐怕無法答覆您。」

    何鑑皺眉道:「這有何難?朝中現在需要你,你來當這個吏部尚書,至少老朽放心……話又說回來,先皇時那些老傢伙,現在還剩下幾個?轉眼間,你之厚也成了朝中的老人!」

    沈溪摸了摸下巴,心想:「是嗎?我這就成老人了?我自己怎麼不知道?」

    何鑑見沈溪的神色便大概知道他心中所想,當即道:「這樣吧,給你一天時間思慮,老朽馬上要上奏陛下,如今正是論功請賞時,老朽實在不想因自己的老邁昏聵做出什麼失格的事情,以至於晚節不保……之厚,你可要體諒老朽,不能讓老朽為難啊!」

    沈溪看何鑑的神色,便大概知道這算是何鑑給自己施壓的一種手段,至於何鑑是到底力不能支,亦或者僅僅只是想逃避責任,恐怕沒有人能說清楚。

    ……

    ……

    何鑑沒有多跟沈溪交談。

    在把吏部尚書這位子交給沈溪的事情說過後,何鑑便匆忙離開。

    沈溪看何鑑回吏部去了,卻不知道那邊有沒有人等候。

    「難道謝老兒想讓我執掌吏部?他就不怕我趁機招攬大臣,在朝中發展出屬於自己的勢力?這好像不是謝老兒的風格啊!」

    沈溪皺眉自語,「以之前我對謝老兒的理解,此時謝老兒應該拚命推動我入閣才對,看起來入閣是便宜我,但其實等於給我套上枷鎖,以後內閣的事情我若是處理不好,六部的事情也不便插手,這不跟當初劉瑾對待劉宇的態度一樣?」

    沈溪無奈搖頭,感覺朝中各方已開始算計自己。

    至於下一步怎麼做,他雖然早就有安排,卻沒有完全定下來。

    沈溪本打算去拜望一下謝遷,但突然出現何鑑來訪的事情,他也就放棄了去見謝遷的打算,決定先去五軍都督府一趟。

    「管你謝老兒怎麼想,總歸我現在一切照章辦事便可。」沈溪心中已打定主意。

    到了都督府衙門,沈溪卻沒遇到張懋,而是碰到同樣過來辦理交接的保國公朱暉,以及不知何故在此逗留的國丈夏儒。

    等見面行過禮後,沈溪才從交談中得知,夏儒是過來等候張懋。

    朱暉笑呵呵地道:「之厚,沒想到你今天會來,還以為你會多休息幾天……怎麼,這幾個月的疲勞,一天就緩和下來了?」

    沈溪笑著搖頭:「哪裡哦,這不身子骨還跟散了架一樣,只是心裡惦記著公事,趕緊過來解決一下,免得被人參劾。」

    「啊?哈哈!」

    朱暉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大笑起來,好像是在聽笑話一樣。

    而在沈溪跟朱暉對話時,旁邊夏儒卻不怎麼開口,好在前軍都督府一名官員過來在夏儒耳邊說了一句,他正好藉故告辭先離開。

    朱暉道:「你先把事辦妥,等下去老夫府上,前不久家裡剛添置了幾壇蜀中美酒……住在京城有個壞處,就是隨時聽候聖命辦事,不過也有個好處,那就是地方上有什麼好東西都有人惦記往家裡送。你不知道我這個人,最喜歡吃吃喝喝的東西,之厚務必要賞臉啊。」

    沈溪沒想到朱暉會這麼熱情發出邀請,本來見朱暉不在他的計畫內,突然間說要去朱暉府上,他還有些猝不及防,不過還是微笑著說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說起來你似乎從未到過老夫府上,不知道門在何處吧?正好老夫給你引路。咱老少二人也不請旁人,就一起喝酒,管人家怎麼說,難道還不允許兩個忘年故交喝酒?」

    「你先去準備吧,老夫在門口等你。」朱暉很熱情,甚至不讓沈溪去旁處,專門在門口等著迎接沈溪到府上。

    朱暉離開時三步一回頭,倒有點兒怕他跑了的意思。

    沈溪心中則在琢磨朱暉的用意,大概明白是想拉攏他,除此之外有沒有別的什麼目的,等赴府參加飲宴就什麼都清楚了。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5-24 04:23
第二三二六章 用意深遠

    沈溪從五軍都督府出來,朱暉的馬車果然等候在外面,朱暉本人正站在馬車旁,跟一名陌生將領說話。

    見沈溪出來,朱暉緊忙迎上前。

    「見過沈大人。」

    那名三十多歲的將領對著沈溪行禮,「末將乃京營游擊將軍朱坎。」

    沈溪點了點頭,他並不認識眼前這人,不過他是兵部尚書,多多少少對京營將領有個印象,知道這個朱坎是外地千戶,後來調到京營任職,至於通過誰的關係尚且不知,但這個人能跟保國公這種級別的人都說得上話,也說明朱坎應該是有一定背景和實力。

    朱暉笑道:「這位朱將軍可是個能人,尤其在治軍上,之厚你可以多提拔他。」

    沈溪沒想到朱暉會給他舉薦將領,他只是點點頭,沒有就此進行評點,隨即朱坎行禮後往五軍都督府內去了,似乎是有公事要辦理。

    等人走後,朱暉沒再提關於朱坎的事情,道:「之厚,咱也不杵著了,一起回去,隨時可以讓家裡準備好酒席,咱老少二人可要好好喝兩杯……來來來!」

    說話間朱暉引沈溪上馬車,沈溪卻一抬手道:「保國公請見諒,在下還有點兒公事要處理,不如等入夜後再親臨府上……您看如何?」

    朱暉一怔,隨即臉色有些不悅:「之厚,咱不都說好了嗎?怎麼突然改主意了?再者有什麼大事,非要今天辦不可?以老夫所知,陛下可是給了假期讓你休整,你沒必要這麼拼吧?」

    沈溪道:「實不相瞞,在下稍後便要去覲見陛下。」此時朱暉已等了不少時候,明擺著是要堵門帶他回府,沈溪現在京城內已樹敵不少,並不想跟朱暉交惡,不管對方是什麼人,但至少作為世襲勳貴,在京城人脈非常廣泛,沈溪不得不暫時做出妥協。

    現在只有抬出朱厚照才好使,至於面聖說什麼,沈溪還沒想好,暫時只當是一種託辭。

    朱暉聽到後不由嘆了口氣:「之厚,你要去面聖,老夫自然阻攔不了你,但你今晚可千萬別爽約,老夫在府上為你準備好酒席,也不請旁人,只咱老少坐下來對飲……你不會不給老夫這個面子吧?」

    沈溪微笑著點頭:「保國公,您莫非是不相信在下?不過喝頓酒而已,又不是什麼鴻門宴,再者就算是龍潭虎穴,在下闖的還少了嗎?」

    朱暉又是一怔,隨即笑道:「真是說不過你,但這樣也好,等你面聖後,沒了牽掛,喝起酒來更舒心,席間我跟你介紹一下京城的情況……下一步你就該當吏部尚書了吧?到時候或許咱們見面的機會更多,未來朝堂終歸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

    朱暉一邊出言恭維,一邊卻又故意試探。

    顯然朱暉也想知道沈溪下一步計畫是什麼,又或者從朱厚照那裡得到怎樣的承諾,今後的傾向如何。

    可惜沈溪不會輕易在朱暉面前表露什麼,簡單寒暄後便行禮告辭,朱暉又是千叮嚀萬囑咐,讓沈溪一定要登門。

    ……

    ……

    「老爺,轎子已備好。」沈溪跟朱暉作別後,旁邊朱鴻等侍衛靠攏過來,轎子就放在沈溪身前。

    今時不同往日,沈溪已不再是曾經那個奔波勞碌命的小跑腿,現在他已成為大明炙手可熱的風韻人物,出門不能再跟以前一樣步行或者以馬車代步,開始乘坐官轎。

    「嗯。」

    沈溪點了點頭。

    他正準備進轎,朱鴻問道:「老爺,這是要往何處去?」

    「去豹房。」

    沈溪道,「我準備去覲見陛下。」

    朱鴻沒料到沈溪居然會主動前往豹房,他本以為沈溪只是到兵部和五軍都督府衙門辦理交接,隨即就要回府休息,不過沈溪的命令不容懷疑,回到京城後,他只是沈溪身邊的跟班,之前的軍職雖然保留了,但何時重新擔任將官,連他也不知道。

    沈溪的轎子往城東去了,一路到豹房門口,沈溪剛下轎子,大門裡面便有人出來,不是普通侍衛,而是錦衣衛指揮使錢寧。

    「沈大人?您老為何到這裡來?」

    錢寧見到沈溪,不復之前傲慢無禮的模樣,變得謙恭有禮,好像把沈溪當作親爹一樣尊敬。

    沈溪道:「錢指揮使怎麼知道在下會來?」

    錢寧搖頭苦笑:「沈大人切莫以為小人是得到什麼風聲專門在這兒等您,實在是今日來求見陛下的人太多,小人只能在這裡逐一阻擋……不知您有何要緊事?」

    沈溪語氣平靜:「本官前來求見,自然是有要事跟陛下商議。」

    錢寧面色為難,搖頭道:「奉勸沈大人一句,有事的話還是過些日子再來吧,陛下現在誰都不見。」

    沈溪道:「你不去通傳怎知道陛下是否會賜見?麻煩通稟一聲,就說本官事情緊急,若錢指揮使不想親自進去說話,麻煩告知當值太監一聲也可。」

    錢寧臉色陰沉,以為沈溪不相信他的話,當即道:「沈大人若不信也沒辦法,小人這就進去通稟擰公公,看擰公公是否能幫沈大人爭取到面聖的機會……」

    隨即錢寧匆忙進了豹房大門。

    過了一炷香時間,小擰子在錢寧引路下急匆匆出來,見到沈溪後恭敬行禮,道:「沈大人,陛下請您進去。」

    錢寧臉色多少有些尷尬,他之前信誓旦旦說皇帝不會賜見,但小擰子只是隨便進去通稟一聲,沈溪馬上就得到准許可以見駕,這讓錢寧多少有些吃癟。

    不過這件事也讓錢寧清楚地意識到,沈溪跟別的大臣有著本質的區別,面聖根本就不算是事。

    「沈大人,裡面請吧,小人為您引路。」

    錢寧主動過來獻慇勤,這反應讓小擰子非常氣憤,他上前阻擋:「錢指揮使,沈大人要去面聖與你何干?你只管守好門口,別讓無關人等靠近,惹陛下不快……至於引路的事情,還是交給咱家來做吧!」

    此時接近沈溪儼然變成一種難得的人脈資源,不是所有人都能享有這種福利,錢寧只能悻悻地往旁邊撤去,隨即小擰子過來,恭敬地做了個請的手勢:「沈大人裡面請,陛下已久候多時了。」

    ……

    ……

    沈溪在小擰子引路下,走到豹房內部一個清靜院子的花廳裡,此時朱厚照正坐在靠窗的桌旁,擺弄著上面的木製物件兒,旁邊除了江彬外再無旁人。

    路上小擰子就開始抱怨,自打朱厚照帶江彬回來後,走到哪兒都要帶著,江彬並不是宮裡的太監,沒有去勢,卻一躍而皇帝身邊的近侍,可以自由出入豹房任何地方,實在於禮法不容。

    「見過陛下。」沈溪行禮。

    朱厚照一抬手:「沈先生免禮,朕本來還在想,沈先生應該會多休息幾天,沒想到才過一晚就來見朕了,如果是為之前的賞賜來謝恩的話,大可不必,之前賜給先生的那些不算是朝廷的正式封賞,只是朕的一點心意,也是沈先生浴血疆場應得的獎勵。」

    沈溪本來就不打算謝恩,但現在朱厚照似乎很在意這個,居然主動提出來,由不得他不跪下叩謝。

    聽過沈溪的感謝之言,朱厚照連忙上前把沈溪攙扶起來,笑著說道:「都說了不用謝,先生那麼客氣作何?對了先生,今兒來還有別的事情嗎?」

    言語間好像此時的朱厚照很忙似的,實際上他之所以要迫不及待將沈溪打發掉,便在於時間漸晚,他準備胡作非為了……回到豹房這個熟悉的地方,一整天了還沒顧得上尋歡作樂,這並不符合他的性格。

    朱厚照白天的精神不怎麼好,去見過花妃,在那裡吃完午飯就有些睏倦不堪,然後直接回房休息,這會兒剛起來不久,正在這邊喝茶,順帶玩玩孔明鎖、華容道等小玩意兒,耐心等待天黑。

    此時距離日落已不到半個時辰。

    沈溪道:「微臣是有要事稟奏,如今司禮監掌印空缺日久,朝中很多事都無法妥善解決,若不及早作出安排,恐怕得麻煩陛下親自操勞,而許多小事根本就無須如此。」

    朱厚照一聽馬上點頭:「也是,大事交給朕來定奪,小事則完全可以靠內閣跟司禮監直接決定……朕之前記得這件事,但回到京城後思緒有些混亂,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對了,沈先生,你確定不給朕舉薦一兩個有本事的太監?」

    沈溪行禮:「陛下,微臣只是來提醒您盡快選定司禮監掌印,並非是要舉薦誰……微臣似乎記得,陛下之前定下選拔之策,要從宮裡太監中選拔。」

    朱厚照仔細回憶了一下,終於記起來確實有這麼回事,選拔有著「內相」美譽在司禮監掌印在大臣跟那些太監看來非常重要,但在朱厚照這裡說過的事情就跟放了個屁沒多大區別。

    朱厚照作恍然狀:「對對對,很多事不能草率決定,需要先進行選拔,不過總得有個候選人名單吧……朕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選拔才好。」

    沈溪往小擰子身上看了一眼。

    此時小擰子神色緊張,即便他無意角逐司禮監掌印之職,但以他的身份還是要參與競逐,甚至隨時都有改變心意的機會。

    此時朱厚照直接向沈溪問策,等於說選拔的方案也將由沈溪來定,這等於是給了沈溪極大的權力,就算左右不了最後的結果,但只要能定下有利於誰的選拔標準,也就等於傾向於誰。

    沈溪道:「司禮監掌印之位,在於處理朝事,或許陛下可將棘手之事交由不同的人來處置,看誰做出的安排最符合陛下心意。再者司禮監掌印要負責打理內庫,若不能理財,那也不是一把好手……」

    沈溪說的選拔標準,每一條都直擊朱厚照心坎,他聽到後覺得非常有道理,心想:「沈先生所說的這種人才,簡直是為朕量身打造的啊。」

    朱厚照聽到後面,已忍不住問道:「沈先生,不知你覺得誰有可能做到這些,成為朕的得力幫手?」

    沈溪道:「陛下,臣似乎在跟您說選拔的標準,至於參選者孰優孰劣,不應該由陛下去發現和挑選嗎?臣只負責說個標準,至於具體事項,得靠陛下自己來定奪,臣也無法左右陛下的意見,若陛下覺得臣所提的這些標準中有哪處不合適,還可以適當做出修改。」

    「不用改,這樣就很好,朕也覺得自己需要這樣一個有本事的人來打理司禮監,但這候選人的問題很麻煩……」

    朱厚照到最後又有些舉棋不定,不得不再次看向沈溪,大概的意思是讓沈溪來幫他解決困難,總歸他這個當皇帝的什麼腦子都不想動,只想撿現成的。

    沈溪謹慎地道:「若陛下不知該從哪些人中進行選拔,不如就讓各職司太監自己來推選,或許可以擴大選擇面,但凡是宮裡的太監,都可以報名參加,或許在諸多太監中有一些被埋沒的人才,無論年歲大的又或者年輕的,一視同仁。」

    「好,非常好!」當朱厚照聽說所有太監自薦,然後再從中進行選拔,朱厚照便覺得非常有道理。

    這也是因為朱厚照本身很年輕,而且做事風格前衛而大膽,一直希望培養一支年輕的官僚隊伍,不但大臣他喜歡用年輕的,連太監他也覺得年輕的或許更有本事,這也是沈溪年紀輕輕便文武全才帶給他的一種「錯覺」。

    小擰子為難地道:「陛下,如果都毛遂自薦的話,人數是否多了些?在最後判斷誰有能力的時候,會否會太過麻煩呢?」

    沈溪道:「擰公公似乎也在候選者名單中,你來定人數和規矩,怕是不太合適吧?」

    小擰子身體往回縮了縮,從沈溪的話來看,道理總歸沒錯,本身就是參與者或者潛在的選手,其實是不能提意見的,就好像一個人做了運動員後就不能同時再做裁判,乃是同樣的道理。

    朱厚照點頭道:「小擰子,你在朕身邊做事那麼久,能力方面朕還是肯定的,這次你可無論如何都要參加選拔,不但要參選而且還要爭取選上,朕很看好你。若是你能力不及的話,朕會很失望!」

    本來小擰子已經跟沈溪、張永商議好,支持張永來當司禮監掌印,但聽了朱厚照的話後,他的心意稍微有些改變,因為他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做點兒什麼,不然的話要是沒拿下司禮監掌印的職位,還被朱厚照冷落,那才人世間最悲哀的事情,尤其是如今江彬崛起,朱厚照身邊寵臣需要重新洗牌的時候,更是如此。

    小擰子跟朱厚照日子久了,有著很強的憂患意識,以至於他不會完全盲從於誰,哪怕他真覺得沈溪所說的有道理,但依然會根據自身情況適當做出改變。

    朱厚照再道:「沈先生,你覺得小擰子所說,關於候選人太多的事情,是否會成為障礙?」

    沈溪道:「既然要全面選拔,就不該設門檻,誰都可以來參選,若是陛下覺得任務繁重不可能隨時檢測這些人的能力,大可設一個標準,讓二十四監各職司太監以及地方鎮守太監來參與選拔。」

    朱厚照仔細想了下,搖頭道:「朕不是那種只認資歷的人,朕覺得年輕人中也會有大本事的存在,但朕又覺得可能候選人太多,到最後不好定奪。」

    沈溪道:「那陛下不如成立一個參選委員會,讓所有報名參加司禮監掌印選拔之人都到這個委員會報名,陛下可以找人到委員會任職,分擔繁重的甄選工作。」

    朱厚照眼前一亮:「那就是讓幾個人合議誰的本事更高是吧?」

    沈溪搖頭道:「不是由這些人來議論,而是由他們進行記錄和整理各個選手的表現,綜合進行打分,本身並不會影響結果。但在一些模棱兩可的問題上,諸如涉及對朝事的理解和處理,則需要陛下來最後定奪。」

    「這樣啊……」

    朱厚照笑著說道,「其實朕可以將判斷的權力交沈先生,先生以為如何?這件事本身先生可以直接定奪,但先生卻沒有提出人選,朕覺得先生有很強的公信力,不如就讓先生來當這個裁決之人。」

    「至於這個參選委員會,沈先生可以當個委員長,僅次於朕,就好像當初軍事學堂一樣,先生主持工作,而朕當個名譽校長便可。」

    小擰子趕緊道:「陛下,這樣是否不太合適?司禮監掌印事關重大,最好還是由您來定奪。」

    朱厚照沒好氣道:「難道你想說,沈先生的威信不夠嗎?再多嘴多舌,小心朕割了你的舌頭!沈先生,你覺得這參選委員會,還應該加上誰?」

    沈溪本想將謝遷舉薦進來,但想到自己身為委員會的負責人,若是讓謝遷進來給他打下手,非鬧意見不可,而且沈溪也不覺得謝遷會在某些事上跟他達成一致,並且沈溪通過這種方式跟朱厚照進言,其實就是想避開謝遷對皇帝的影響,貿然將其拉進來屬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沈溪道:「臣本不想參與其中,但若陛下非要讓臣幫忙記錄和整理的話,臣只能領命。臣認為,此事非要找一些德高望重之人,卻又不能是內閣的人為好。」

    朱厚照仔細想了下,點點頭道:「朕覺得很有必要,司禮監跟內閣對接,如果由內閣的人來決定誰做司禮監掌印,那很可能會出現內閣跟司禮監聯手壟斷朝政的情況。那先生認為誰合適?」

    沈溪道:「英國公、保國公,甚至壽寧侯和建昌侯,都可以。」

    朱厚照一怔,隨即想了下,似乎明白什麼,點頭道:「也是,五軍都督府的人跟這件事牽扯不大,讓他們摻和進來應該沒什麼問題,只是建昌侯……做事太不著調,就讓壽寧侯參與其中吧,再加上英國公和保國公,除此之外加個慶陽伯,人手應該夠了吧?」

    本來沈溪提出讓英國公等人加入到這次司禮監掌印選拔中,朱厚照應允下來算是正常,但朱厚照突然點了慶陽伯的名,那就意味深長了。

    但這件事,卻在沈溪的預料之內。

    慶陽伯不是別人,正是夏皇后的父親夏儒。

    夏儒可以說是大明最沒地位的國丈,當上皇帝的老泰山後便被投閒置散,根本一點權力都沒有,每天就是跟英國公張懋下下棋喝喝茶,過著無所事事的生活,丁點兒軍權都沒有,也主要因為夏皇后從來沒得到朱厚照的寵幸有關。

    現在慶陽伯手頭仍舊沒什麼權力,但突然被朱厚照指定加入這個參選委員會來,至少小擰子是看不懂的,臉上一片茫然之色。

    沈溪行禮:「慶陽伯乃儒官出身,性格內斂且做事穩妥,臣認為他很合適。」

    朱厚照笑道:「那行,暫時就這幾個人吧,雖然他們都有爵位,但還是由沈先生你來當主事者,那些參選者的名單由沈先生整理,規章制度也由沈先生來制定,他們只是來監督執行,同時那些候選之人成績的好壞,也由沈先生呈奏給朕。」

    沈溪道:「臣遵旨。」

    ……

    ……

    沈溪入宮一趟,沒說別的,就是跟朱厚照提了一下司禮監掌印的選拔方案,最後離開前稍微提了一下西北兵馬的整頓問題,朱厚照連想都沒想也一併交給沈溪處理。

    從花廳出來,小擰子跟在沈溪身邊,負責送沈溪出豹房門。

    到了外院沒人的地方,小擰子才道:「沈大人,現在這事情有了波折,突然這麼多人加入進來,連慶陽伯……以前可從來不會參與到這種事情來的。」

    「嗯。」

    沈溪點頭,卻沒做出任何解釋。

    小擰子又湊過來低聲道:「還有一件事,陛下回京城前,還讓人去跟皇后娘娘打招呼呢,以前也從來沒發生過這種情況。」

    沈溪打量小擰子,問道:「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嗎?」

    小擰子臉色有些尷尬,道:「小人只是看不懂這些情況……希望沈大人能釋疑。」

    沈溪淡淡一笑,說道:「陛下要培養屬於自己的外戚勢力,需要跟誰解釋嗎?難道擰公公在朝這麼多年,連這點淺顯的道理都看不懂?」

    真可謂一語點醒夢中人,小擰子身體一震,馬上意識到沈溪說的是什麼意思,眼珠子骨碌碌亂轉,最後一拍大腿,道:「沈大人,您的意思是說,陛下要起用夏……皇后家裡的人?」

    沈溪對小擰子報以微笑,卻沒做出任何解釋。

    有很多事其實不需要說穿說透,此時小擰子終於幡然醒悟。

    朱厚照突然對皇后一家改觀,倒不是說朱厚照對夏皇后產生了什麼興趣,而是對夏皇后背後的家族有了想法,主要在於張太后之前一系列事情上做得太過咄咄逼人,甚至跟朱厚照產生嫌隙。

    朱厚照表面上不說,但暗地裡已想到,要打壓張氏外戚的最好辦法,莫過於將夏氏外戚給栽培起來,這也算是朱厚照表達對張太后不滿的一種方式。

    沈溪道:「或許吧。皇后已入主六宮多時,夏家至今依然不顯山不露水,本身也不合適,陛下這麼做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

    ……

    朱厚照開始嘗試在朝中做出一些改變,大臣們還無法洞察,沈溪跟小擰子等朱厚照身邊近臣,卻先一步感受到這種改變。

    很快,朱厚照要選拔司禮監掌印並為此成立競選委員會的消息,先傳到幾個當事人家中,張鶴齡、張懋、夏儒跟朱暉都得知情況,而後這件事也就不再是秘密,剛剛天黑,幾乎全城的達官顯貴都已經知道了這情況。

    因為這時代的人從來沒聽說過「委員會」這個新名詞,並不清楚是用來幹什麼的,尤其是被朱厚照下旨選入其中任事的人,還以為自己可以直接定奪誰來當司禮監掌印,傳旨的人也沒法詳細解釋,所有人都只能從字面意思去理解,以至於一時間根本沒人知道接下來應該做什麼。

    「真是稀奇,突然讓老夫來決定誰當司禮監掌印,我有這資格嗎?」夏儒剛回家就獲悉這個任命,甚至看到朱厚照頒發的聖旨。

    朱厚照此番回到京城後,辦事效率高了很多,主要是因為朱厚照不想司禮監掌印空缺太久,影響他以後吃喝玩樂,再加上沈溪都已經親自上門催促,他這邊自然也得表現出配合的態度來。

    夏儒剛回府又不得不折返,前往英國公張懋的府宅。

    等他到了地方,張懋也正處於剛得到消息的迷糊中,見到夏儒,二人立即坐下來商討一番,互相才知道對方也是這個什麼委員會的成員。

    「張老公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陛下是何意思?好似這次的事情,要聽從兵部沈尚書的安排?」

    夏儒一臉迷惑,他不知該如何面對眼前的新情況,對他來說,從來就沒接觸到實際的權力,只是個閒散之人,屬於在朝中混吃等死的那種。

    張懋嘆道:「老朽一把老骨頭,也完全不明白陛下這是要作何,不過想來應該去問問之厚是怎麼回事。聽說司禮監掌印要從宮裡所有太監中選拔就是他一手推動的。要不,你先跟我去見見謝於喬?」

    夏儒顯得很為難:「去見謝閣老,是否不太合適?」

    顯然夏儒並不想接觸謝遷,雖然他跟謝遷有著平等對話的資格,但僅僅只是因為他是國丈,內閣老臣中,他跟李東陽的關係相對較好,但那是家族間的交情,他很怕面對謝遷,總覺得自己低人一等。

    張懋道:「這有什麼?除了問於喬,還能問誰?直接去見之厚也不合適,咱年紀一大把,總不能每次都去拜訪小傢伙,若不去就只能等來日去兵部問之厚,屆時指不定要亂成什麼光景!」

    夏儒起身道:「那咱們現在就去見謝閣老。」

    二人正準備離開英國公府,沒到門口,便有下人進來通稟:「公爺、國丈,聽說兵部沈大人往保國公府宅去了。」

    「嗯?」

    張懋皺眉,似乎從中嗅出點什麼。

    夏儒解釋道:「他二人下午見過,保國公堅持邀請之厚過府敘話,大概是有什麼事要商議。」

    張懋點頭道:「那應該是他們在回京城路上便商議好了,看來我們不能輕舉妄動,還是等看看事情的變化。於喬那邊也先不忙過去,總會有人跟我們說清楚情況!」

    ……

    ……

    夏儒對很多事不明白,因為他在朝中的地位在那兒擺著,本身就是不管事的。

    對這件事最關心之人,其實並非這幾個被朱厚照欽點進選舉委員會的權貴,其餘幾個當事人,除了張永、小擰子等本身有機會成為司禮監掌印之人外,還有謝遷這個內閣首輔。

    梁儲和楊廷和雖然也關心,但到底不是首輔大臣,誰來做司禮監掌印對他們的影響沒那麼大。

    謝遷知道朝中要成立什麼委員會選拔司禮監掌印,又知道委員會成員,最後獲悉沈溪去朱暉府上做客的消息,不由火冒三丈。

    「做事不跟老夫做商議,便獨斷專行,直接去找陛下商議而連聲招呼都不打。」謝遷惱火地道,「現在更是去跟保國公這樣作風不正之人商議事情,這是要公然造反啊!」

    謝遷心中憋著一股氣,但他實在沒轍,此時他能動用的力量實在太少,而他非常關心誰來當司禮監掌印,之前謝遷一直屬意由小擰子來坐這位子,然後想控制小擰子來達到左右朝局的目的。

    出了這件事情後,謝遷感覺事情已經不由他來做主,而由這個委員會主導,甚至是沈溪做最後定奪。

    好像連皇帝的命令都已被放到一邊,無足輕重。

    謝遷此時不想回家,因為當天沈溪沒來拜訪他已經在生氣,這會兒甚至想去朱暉府上,直接質問沈溪。

    可是還沒走到門口,這邊便有人前來拜訪,卻是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戴義,也是宮裡所有人中資歷最老、本該最有機會接任司禮監掌印的老太監。

    「戴公公,作何入夜後來訪?」謝遷其實明白戴義的來意,戴義本該是司禮監掌印的不二人選,只是因為從朱祐樘到朱厚照都不待見他,使得戴義最高也只能做到司禮監秉筆太監,再想進一步很難。

    戴義道:「謝大人可千萬莫以為咱家是為司禮監掌印之位而來,實在是因為咱家知道在朝中時日無多,想特地來跟謝大人交換一些意見。」

    「嗯?」

    謝遷皺眉,他有些聽不懂戴義的話,等仔細琢磨後他才反應過來,顯然這位戴公公距離司禮監掌印的位子太過遙遠,朱厚照選誰都不可能讓戴義來當司禮監掌印,就好像謝遷也從未想過讓戴義上位一樣,因為戴義不僅僅是普通,甚至是昏庸到令人髮指的地步。

    這是個隨波逐流的老太監,辦事能力很差,只是在書法和音樂等方面有造詣,屬於個可以陪著皇帝玩樂的太監,但現在服侍的這個皇帝玩的東西五花八門,根本就不稀罕戴義的那點兒本事。

    謝遷故作糊塗:「戴公公怎能如此說?戴公公可是司禮監掌印最有力的人選啊。」

    戴義嘆道:「咱家聽到一些消息,說是擰公公跟張永張公公聯合在一起了,他們想一起競逐司禮監掌印的位子……他們兩人既有陛下支持,又有軍功撐腰,更有沈大人在背後支持,咱家絕對沒有上位的機會。」

    「咱家也知道再留在朝中太過礙眼,眼看年歲不小了,不如直接退出司禮監,就此頤養天年,所以……咱家不爭了。」

    謝遷不由搖頭苦笑。

    他這邊還在為那個什麼委員會的事情而煩憂,這邊一個司禮監掌印的大熱門主動退出不參與競選,這讓謝遷感到一個時代的結束,甚至戴義說這些話有點兒暗示他的意思。

    連戴義都不幹了,你謝遷這樣的老傢伙還在朝中久留,不為年輕人讓路?

    謝遷道:「戴公公還是先考慮清楚,就算擰公公跟張公公聯合在一起……話說他們怎麼個聯合法,戴公公從何處得來的消息?」

    戴義跟高鳳回京城的時間不長,二人之前都屬於默默無聞,即便在司禮監中也容易被人忽略,這跟劉瑾和張苑相繼擅權有關,旁人只能記得權力最大的那個,對於權力次之的秉筆太監就沒那麼在意。

    戴義道:「是擰公公跟張公公身邊的人透露,謝大人莫要細問,總歸咱家不去爭,這已是定下來的事情。咱家已將請辭的奏疏寫好,隨時都可以去跟陛下呈奏,咱家在朝中這麼多年也累了……謝大人,以後司禮監掌印,不出意外的話就是張永張公公,若您想要爭取司禮監的支持,必須提前去找張公公溝通。」

    謝遷皺眉,沒多說什麼,因為他覺得這件事非常不靠譜,他對張永並不太信任,因為張永曾長期擔任沈溪的監軍,很難保證其不與沈溪勾連。

    「張公公未必能勝任這差事。」

    謝遷道,「且按照規矩來說,也不該是由他來晉司禮監掌印之職,退一步說,即便是入了司禮監,最多也只能當個秉筆,怎能直接跳過秉筆升任掌印?」

    戴義苦笑道:「陛下決定的事情,難道做奴婢的有資格反對不成?沈大人大概率會支持張公公,到底他們曾一起出征,關係匪淺……謝大人莫要以為咱家是來告狀和挑唆,咱家其實說的都發自肺腑,屬於掏心窩子的話,您就聽咱家的一句,一定要去見張公公,跟他把事情商議好了,咱家也不希望將來沈大人在朝中呼風喚雨。」

    謝遷臉色陰沉,沒有多作評價。

    戴義則顯得很著急:「咱家還有一些消息要告訴沈大人,說過便回去,這兩天內便將告老還鄉之事完成,好在這次高公公沒打算走,他以後會繼續留在司禮監,這也是太后娘娘下的旨意,至於旁人……咱家不好評斷,知道的消息並不多。」

    謝遷點頭:「若戴公公已做出決定,那本官又如何挽留?只是……很多事應該還有轉圜的餘地。」

    「沒有了,一切都定下來了。」

    戴義嘆道,「跟以前不一樣了,這朝堂早變了風向,以前或許司禮監內各職司太監還能站出來說兩句話,但在劉公公跟張公公後,風氣就變了,咱家也怕朝廷出事,只能把事情交託謝大人,您才是大明的頂樑柱。」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5-25 03:30
第二三二七章 宴無好宴

    謝遷並不覺得戴義說的話有多少誠意,便在於他對司禮監這些太監的信任度非常低。

    無可否認,謝遷以前很尊重戴義,這次戴義前來拜訪更像是在警告他,讓他留意張永,同時小心小擰子,變相提醒讓他警惕沈溪。

    甚至於這次一同前去紫荊關擔任迎駕任務的朱暉跟楊一清,這些人都可能跟司禮監掌印選拔之事扯上關係。

    謝遷沒給戴義做任何承諾,因為他自己也在反覆考慮這件事的利害關係,本來他想去保國公府見沈溪和朱暉,但在仔細斟酌後,便放棄了。

    現在這個時機非常敏感,牽一髮而動全身,所以他寧可選擇回府,也不願意再牽扯進這件事。

    回家的馬車上,謝遷依然在想這個問題。

    「既然一切都要推倒重來,那朝中一些老傢伙的確該退下去了,吏部和禮部已確定要換尚書,之厚很可能會晉位吏部尚書,其他職務也會有相應的變動,只有我這個老傢伙才會死皮賴臉一直留在內閣首輔的位子上,就算趕也不走!」

    謝遷顯然沒有劉健和李東陽那樣灑脫,發現事情不受控制後可以直接請辭了事。

    此時的謝遷覺得自己主動到請辭只會白白便宜朱厚照,或許這個荒唐皇帝早就希望他們這些忠直的老臣可以通過自覺請辭的方式離開朝堂,進而不聲不響推行新政。

    在這種情況下,謝遷寧可厚著臉皮賴在內閣,也不願意人走政息,這也是他維持之前弘治皇帝治國方略以及朝廷規矩的一種方式。

    「先皇奠定的根基,不能在短短幾年內便被新皇揮霍乾淨,尤其不能在我手底下出現開歷史倒車的現象。」

    謝遷心道,「之厚現在雖然跟我貌合神離,但只要我在朝中一天,他就不會亂來,我的存在就當是箝制這小子,讓他可以在一條規範合理的軌跡上發展,而不至於不受控制!」

    ……

    ……

    入夜後,京城迅速安靜下來,沈溪此時剛好進了朱暉府宅大門。

    朱暉非常熱情,親自到門口歡迎,先請沈溪到正堂就坐。

    此時朱暉已得知自己進入「選舉委員會」的事情,正好從沈溪這裡探知一些隱秘的內幕消息。

    「……之厚,你是從陛下那裡來是吧?這次……那個什麼委員會的事情,是否也是出自你的手筆?」

    朱暉好奇地問道。

    沈溪微微一笑,點頭道:「是。不過最終的決定權,仍舊在陛下身上……在下只是向陛下提出將保國公加入到這個選舉委員會中來,一起考核那些參與選拔司禮監掌印的太監。」

    朱暉恍然道:「那就是說,雖然最終決定權在陛下身上,但具體評選則是由我們來完成。那基本上可以這麼認為,我們便是這次……考核的主考官?哦不對,是之厚你擔任主考官,而老夫則跟老張他們是同考,最後將結果呈遞到陛下那裡即可?」

    在這時代,關於選拔人才的方式,跟這次宮中太監競選司禮監掌印相似的只有各級科舉考試,朱暉暫時只能往這個方向理解。

    沈溪道:「在下可不是什麼主考官,只是同考,負責將成績彙總……陛下才是主考官。」

    「哦?」

    朱暉稍微琢磨後,會意地點了點頭,笑著說道,「明白,明白……哈哈,這哪兒能不明白呢?」

    說是明白了,但他顯然還是將沈溪當作主考官看待,因為誰都知道朱厚照不管事,而且大概率也分不清楚那些參與選拔的太監中,到底誰更會辦事,所以最後只需要拿結果給朱厚照看看就算完事,至於考核成績可以做文章的空間很多。

    沈溪略微頷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朱暉見狀,以為沈溪惦記著要走,趕緊道:「之厚,老夫早就讓下人準備好晚飯,只是不知你幾時過來,所以一些必須現吃的山珍海味需要準備,再者老夫讓府中下人佈置了一些歌舞助興節目,所以需要耗費些時間,再過一會兒便可入席。」

    沈溪聽了這話,心裡多少有些異樣,心想:「本以為過來只是簡單吃頓飯而已,聽朱暉的說法,京城內勳貴擺宴門道可真不少,用窮奢極欲來形容也不為過……大概我就屬於那種兩袖清風的異類,覺得能一日三餐便不錯,人跟人真是沒得比。」

    朱暉再問:「之厚,關於司禮監掌印,你可有中意之人?比如說……一些較為清晰的想法?」

    此時的朱暉很「識相」,發現自己跟沈溪一起進入「選舉委員會」後,並沒有主動推舉誰,因為他知道自己說了沒用,最重要還是得看沈溪的臉色,他不會自討沒趣。

    最好的方式莫過於跟沈溪合作,沈溪中意誰,他便大張旗鼓支持誰,因為這個人很可能會是最終的司禮監掌印人選,一旦上位必然會感念他朱暉的恩情,以後在朝中辦事就有了堅實的基礎,不會再跟現在一樣處處看人臉色行事。

    或許在某些人看來,司禮監掌印人選無足輕重,畢竟劉瑾跟張苑後,司禮監的權力被正德皇帝無限壓低。

    但對於朱暉這種只能聽命行事的武勳來說,靠近朝廷中樞,卻只能通過這種非常規的手段才能實現。

    朱暉心目中,將司禮監掌印當作半個宰相看待。

    想想看,連宰相都由我來決定,我能不好好利用這次的機會大做文章?

    沈溪搖頭道:「連參與選拔的名單都還沒出來,在下怎會有什麼想法?再者……即便有走得近的太監,也需要避諱,畢竟是在幫陛下做事。」

    朱暉眼神稍微一滯,馬上笑著說道:「明白,明白。」

    總歸沈溪說什麼,朱暉都說「明白」,至於是否真的明白則另說,但至少他的政治敏感度很高,無論有怎樣的私心,在面子上都必須要保持一種公事公辦的姿態。

    一個官員在朝中立足,當參與某個重大事項時,首先得表現出一副沒有明顯傾向的中立姿態,至於最後結果,其實會在私底下商議好,到時候拿出來時顯得堂堂正正即可。以往如此,這次朱暉也不覺得沈溪會有什麼例外。

    朱暉若有所思道:「擰公公在陛下跟前很受器重,至於幫陛下斂財,李興李公公則是一把好手……」

    沈溪淡淡地笑了笑,沒有接茬。

    朱暉老奸巨猾,想從沈溪身上打探出更多的內幕,但明顯早有防備的沈溪不會被他套出什麼話,朱暉最後只能悻悻作罷。

    恰在此時,一名婢女進來:「公爺,宴席已備好,可以入席了。」

    朱暉笑著站起來,做了個請的手勢:「之厚,咱們坐了有一段時間了,不妨先去入席……走走走,我要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哈哈!」

    沈溪皺起眉頭:「公爺不是說今日不請他人麼?」

    「哈哈,算不上外人,乃是老夫府上親眷,很多事上都有見地,你見了就知道,絕對不會讓你失望。」

    朱暉笑著在前引路,生怕客人半道跑了一樣,跟沈溪貼得很緊,最後乾脆抓住沈溪的手臂,將其拽往旁邊的宴會廳。

    朱暉沒說謊,的確不算什麼「外人」,因為這次朱暉給沈溪介紹之人,乃是一個女人。

    偌大的宴客廳內,只有中間擺著一張桌子,上面放滿了裝滿美味佳餚的盤子,看起來琳瑯滿目,而在宴客廳周圍,二十多名美貌的婢女侍立著。

    婢女身上的衣著考究,每個方向的婢女都穿著不同料子和款式的服飾,連顏色也不同,非常講究。

    旁邊紗帳後,一些樂師手拿樂器等候著,由於隔著紗帳,甚至還有屏風阻隔,裡面的人無法看清楚外面的情況,給予主人和客人一定的私密空間。

    宴客廳內燈火輝煌,餐桌旁坐著一名神情緊張的女子,也就是朱暉介紹給沈溪的女人。

    沈溪只是略微掃了一眼,首先確定自己的確不認識此女,再稍微一看,對方大概二九芳齡,乃是這個時代少見的瓜子臉美女,秀髮烏黑,梳著高髻,斜插一根翠羽步搖簪,前胸略略袒露,露出一抹雪白的肌膚,胸前掛著一串璀璨的寶石項鏈。她雙臂挽著絲薄紅帛,上穿黃色窄袖短衫,下著銀泥曳地羅裙,腰垂紅錦帶,手腕上戴著金環玉串,身上透露出一股濃重的書卷氣。

    沈溪第一眼能觀察到的不多,只能大概判斷為,這位絕色佳人或許是朱暉的私寵,客人上門時和主人一起出來宴客。

    「琴兒,過來見過沈大人。」

    朱暉笑著說道,「你之前不是說最崇敬沈大人嗎?老夫今日便帶來給你看看……這位沈大人可是老夫的故交,他剛領兵時我們就結識了!」

    那女子站起身,緩緩走到沈溪面前,娉婷行禮:「小女子見過沈大人。」

    吐氣如蘭,姿態優雅,讓沈溪有一種書香門第大家閨秀的感覺。

    「嗯。」

    沈溪微微點頭,面對一個陌生女子的招呼,他不需要做什麼表示,在不明白對方身份前,沈溪得自矜身份。

    朱暉笑著解釋:「她叫朱琴,乃是老夫義女,她的父親是老夫故交。」

    沈溪心想:「義女?乾女兒麼?這時代的男人品味都這麼特殊嗎?你要門便收入房中,你保國公在朝地位可不低,行事何至於如此遮遮掩掩?」

    沈溪道:「原來是令千金,失敬失敬。」

    朱琴看著沈溪,微笑著說道:「家父不過是公爺身邊幕僚,並不算故交,公爺實在抬愛了。小女子自幼便在國公府讀書識字,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及笄後便接替家父為公爺謀劃,對沈大人可說久仰大名。此前一直無緣得見,今日方一睹真容……」

    說著,朱琴略帶嬌羞,微微抬頭看了沈溪一眼。

    朱暉笑道:「怎麼樣?沈大人氣度不凡吧?他可是令夷狄聞風喪膽的煞神,你看他如此儒雅,但在戰場上,那真是所向披靡!」

    朱暉對沈溪的溢美之詞很多,不過他說的基本都是事實,並沒有多少恭維的成分在裡面,沈溪在戰場上的成就的確比他在官場上的造詣強太多了,或者說沈溪在兵部尚書任上乃是實至名歸,若讓沈溪去當吏部尚書或許還沒那麼多人服氣。

    最關鍵在於沈溪是東宮講官出身,屬於翰林院體系培養的人才,加之又在疆場上出生入死,以至於他在朝中可說無所不能。

    好像除了入宮當司禮監掌印外,別的差事根本就難不倒他,六部或者外放為督撫,又或者入內閣總攬朝事……

    朱琴含羞帶怯地道:「小女子早就聞沈大人威名,未料今日有機會跟沈大人同桌共飲。」

    朱暉笑道:「琴兒,你不妨多敬之厚幾杯,他是大英雄大豪傑,在酒桌上想必也是千杯不醉。」

    這完全就是在說瞎話,沈溪從來沒在酒桌上失態過,朱暉根本就不知沈溪酒量如何,主要是暗示讓朱琴多敬沈溪的酒。

    沈溪搖頭苦笑,隨即在朱暉的邀請之下正式入席。

    沈溪先坐下來,朱暉對朱琴使了個眼色,隨即朱琴挪到沈溪旁邊坐下,也不等沈溪有任何表示,馬上拿起酒壺要為沈溪斟酒。

    「讓小女子為沈大人斟酒。」朱琴笑眯眯地說道。

    沈溪道:「這怎麼好意思?今日二位是主,在下是客,豈能亂了規矩?」

    朱暉笑道:「主人家給客人敬酒,本來份屬應當,再者琴兒不過是老夫義女,算不上這府中的主人,今日她只是來伺候老夫跟之厚你,斟酒這種事她不來做,誰來做?哈哈!」

    朱暉看起來對這個乾女兒很在乎,但沒一會兒又表現出主僕間的隔閡,沈溪稍微留意了一下朱琴的反應,這位保國公府名義上的千金小姐,似乎並不著惱,或許她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只是名利場上的消遣品。

    朱暉這邊走過來兩名婢女,為他斟滿酒,朱暉舉杯道:「來之厚,老夫先敬你一杯。咱老少二人有許久沒這麼暢快對飲了。」

    沈溪道:「在下跟公爺之前一起喝過酒?」

    朱暉笑道:「之厚你可真是貴人多忘事,當初在延綏時,老夫宴請過你,只是……哈哈,不說不說,咱們飲酒。」

    沈溪本不想在陌生的地方喝酒,但現在明顯朱暉要在酒桌上跟他談事情,或者說這是拉攏他的一種手段,心中更進一步猜想:

    「現在是吃酒,那之後便會是送女人,或者是古玩字畫,進而就可能送金銀珠寶……名利場上,不都是這一套嗎?」

    三杯酒畢,沈溪基本沒喝多少,大半倒入了袖子裡,他不想因酒誤事,朱暉找來的劍南燒酒度數很高,讓他不敢多碰。

    剛亮完杯底,朱琴又要為沈溪斟酒,沈溪卻直接將酒杯拿起來反扣在桌子上,道:「昨日在下剛回京城,還有很多公事要處置,今夜回去更要兼顧家事,豈能多飲而誤事?」

    朱暉本來已拿起筷子吃菜,聞言不由好奇地打量沈溪,問道:「之厚,你今夜還要走?這就不必了吧,留在老夫府上過夜便可,琴兒仰慕你日久,難道不給她一次伺候你枕席的機會?」

    或許是朱暉說得太直白,沈溪多少有些不適應。

    你這根本就不是暗示了,簡直是清楚無誤地告訴我,這個號稱是你乾女兒的人,完全是你拿來收攏權貴的玩物,先不論她以前的出身和經歷,單說你可以隨便將人支配,便說明你根本不把這個義女放在眼裡。

    沈溪望著朱琴,而朱琴則含羞帶臊地低著頭,更顯楚楚動人,到底朱琴的年歲不大,比起沈溪要小幾歲,這時候的女孩子多少已褪去十五六歲小女孩的青澀,正是蜜桃日漸成熟的時候。

    沈溪固然覺得朱琴不錯,但他不會亂了根本,因為他知道這根本不是什麼豔福,而是一次沒有任何意義的財色拉攏。

    沈溪道:「令千金美貌動人,才華不凡,在下豈敢冒犯她?在下到底已娶得嬌妻美妾,不敢驚擾小姐清靜。」

    朱琴沒有任何表示,低垂著頭,脖子和耳朵紅透了,倒是朱暉哈哈大笑:「之厚你做事實在太過拘謹,根本沒那必要,人生得意須盡歡,你作何要把事情看得那麼嚴重?琴兒對你的確非常仰慕,兼之才學不錯,或許能幫到你,這丫頭是老夫的心頭肉,其實嫁出去老夫也有些捨不得……」

    沈溪聽到後有些瘆得慌。

    這朱暉真把自己當盤菜了,把干閨女這麼丟給我,還是個有頭腦的女人,不明擺著想刺探我的想法,然後間接控制我?我跟她商議的東西越多,你這邊得到的消息也就越多,真是只狡猾的老狐狸。

    沈溪不為所動,搖頭道:「不是拘謹與否的問題,而是在下有家室兒女,確實配不上令千金。」

    朱暉大概感覺到沈溪態度明確,一時間沒有勉強,作為一個老奸巨猾在官場混跡多年的勳貴,朱暉明白事情輕急緩重的道理,道:「之厚不領受老夫好意,那此事容後再說,眼下有酒水有美味菜餚,還得有助興節目……來人哪,將之前編好的《霓裳羽衣舞》表演一下,讓沈尚書掌掌眼!」

    隨著朱暉一聲令下,琴樂響起,隨即一串身姿優雅的女子從屏風後魚貫而出,沈溪這才知道原來屏風後有一道小門,專門給這些表演的舞者進出。

    這些舞女本身沒有多出奇,只是她們身上的衣服令人嘖嘖驚嘆,便在於她們身上穿的不是布料衣衫,而是羽毛製成的衣服,中間還會有絲線進行編織,多種搭配,看上去有了衣服的輪廓,但卻跟如今大明嚴謹的仕女服飾風格有極大的不同,顯然這些女子……穿得太少了。

    一些隱晦的部位是不會呈現在外,但還是會看到粉臂和修長的腿,這些都不該是應該在普通舞蹈中展現。

    對於沈溪這樣見慣了後世舞蹈表演的人來說,場面也就一般般,但對於這個時代受封建禮法束縛的人來說,絕對非常新奇前衛。

    沈溪心想:「這京城勳貴家中開設的宴會,實在太過奢靡了些,早知道的話就不來了,感覺赴宴容易離開難。別是個盤絲洞,最後連骨頭都不剩下。」

    沈溪這邊看得沒什麼意思,因為這些舞女除了身上穿著羽毛衣外,舞蹈的動作乏善可陳,甚至不如看馬憐或者云柳表演一段,至少那是專業的舞蹈表演,而眼前的舞蹈幾乎只是為了靠衣著博眼球迥異。

    不過朱暉卻看得津津有味,或許這正是為了迎合他的喜好而精心設計的舞蹈。

    一曲終了,朱暉依依不捨收回目光,然後看向沈溪,問道:「之厚,你覺得這霓裳羽衣舞如何?是否有幾分盛唐舞蹈的風采?」

    沈溪搖搖頭道:「在下以前沒見識過,所以並不知盛唐時的《霓裳羽衣舞》是如何光景,不過以府上的表演來看……也是極好的。」此時他也就是配合地說上兩句客氣話,不在於我是否喜歡,而在於你朱暉是否感興趣,本來這些人編排舞蹈也是為你吃喝享樂而準備,跟我何干?

    朱暉聽到後哈哈大笑:「好,難得之厚喜歡,既然你都讚賞了,不賞賜她們看來不行,過來領賞吧!」

    朱暉說完,沈溪忽然意識到這些舞女表演舞蹈只是其次,下一步還要過來敬酒和領賞,其實也是變相給沈溪接近的機會,讓他陷入某種酒色包圍的氛圍中,繼而繼續對他腐化拉攏。

    這種事,對沈溪來說不是第一次,陣仗沒到讓人無法自拔的地步,沈溪應付起來遊刃有餘。

    朱琴站起身退開幾步,讓幾名舞女可以靠近沈溪。

    朱暉見有舞女要為自己斟酒,一擺手:「先去為沈尚書斟酒,他乃府上貴客,豈能怠慢?」

    舞女一時間都簇擁到沈溪面前,爭相為沈溪斟酒。

    沈溪仍舊不動聲色,恰在此時,朱暉問道:「之厚,你覺得這些丫頭中哪個中意,只要你點點頭,老夫便送你了。」

    沈溪突然間被一群身著羽衣的靚麗女子包圍,心裡多少有些無奈,遠處看這羽衣的確沒什麼問題,但到近處後才感受到這陣仗有多厲害,他不得不承認,這種場面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已經超出敬酒的範疇,更像是讓他選妃。

    朱暉話裡話外都在告訴他,選中誰,只要手指頭一點,女人便是他的,至於是做一朝夫妻還是帶回去養著,全在他一念之間。

    沈溪望著朱暉,搖頭輕嘆道:「公爺請在下來,不是為了商議正事的麼?這多了酒色之物,突然覺得好不自在,倒是讓在下頗有些無地自容。」

    朱暉笑道:「大事之前已經商議完,現在只是私下敘舊把酒言歡,豈有那麼多拘束?之厚你也該放開一些,老夫不比你,你年輕氣盛,更應該懂得享受才是。」

    朱暉以一種過來人的姿態指點沈溪,好似是在告訴沈溪要及時行樂。

    但顯然沈溪的思想跟朱暉有一定區別,朱暉沒機會問鼎朝局,所以才會產生一種懈怠和懶惰享樂的心理,而沈溪的享樂最多只是給生活一些調節,再或者是製造一種麻痺世人的手段。

    沈溪道:「這種行樂的方式,在下有些不太適應,請公爺將脂粉陣屏退為好,不然的話,請恕在下失禮,只能告退了。」

    朱暉臉上露出尷尬之色,連續兩次送女人給沈溪都沒有接受,難免讓朱暉往別的方向想,琢磨沈溪是否對女人不感興趣,到底送什麼才能得到沈溪青睞。

    幾乎是同時,旁邊的朱琴對朱暉打眼色,好像在提醒朱暉什麼事。

    朱暉笑著擺擺手,讓那些身著羽衣的舞女退下。

    這些舞女臉上全都帶著失望,畢竟能跟著聲名赫赫的沈尚書離開保國公府,對她們而言幾乎是一種逃離火坑的救贖,可惜沈溪並沒有給她們這種機會,等於失去了一次改變命運的機會。

    朱暉對朱琴微微頷首,朱琴重新到沈溪身邊坐下來,為沈溪斟滿酒。

    朱琴道:「沈大人可真是坐懷不亂的真君子,讓人好生欽佩。」

    如果說之前朱琴的話還能讓沈溪覺得她是真心崇拜,現在更像是一種變相的諷刺,沈溪明白,這個女人有些恨上自己了。

    沈溪笑著搖搖頭:「在下從來都不是什麼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只是知道何事可為何事不可為,今日既然是來跟保國公商議事情,就不該沉迷酒色,剛回到京城便背負皇命,那是一種巨大的壓力……本官從來都不會對皇命有所懈怠。」

    沈溪這義正言辭的話說出口,朱暉挑不出任何毛病,仔細一想也是,領了皇命還能出來大吃大喝,縱情聲色犬馬,一個道德沒有底線的人,很難受皇帝器重。

    要想得到皇帝信任,首先第一條就是要將皇帝交託的事情放在首位,沈溪這麼做無可厚非。

    朱暉有些尷尬,因為跟沈溪一樣,他也是得到聖諭要參與到這次選拔司禮監掌印的事情中來,道:「之厚,做人何必如此拘謹呢?」

    「行事風格不同罷了。」

    沈溪回答,「在下年輕氣盛,對於及時行樂的事情沒那麼在意,有美酒美色自然會留意,只是也要分清楚事情的輕重緩急,若已完成陛下的交託,再遇到像令千金這樣的絕世大美人,怕是這頓酒喝下來,便出不了這院子了。」

    說話時,沈溪目光往朱琴掃了一下,隱約間帶著一種欣賞,這讓朱暉和朱琴覺得沈溪其實也有酒色財氣方面的需求,只是因為某些原因才沒有表現出來。

    朱暉心想:「之前都說這沈之厚不是什麼聖人,果然如此,他做事還算圓滑世故,但有時候卻也不近人情。」

    朱暉並非多欣賞沈溪,只是因為二人多少有些「舊交情」,現在沈溪強勢崛起,對於權力有一定渴望的朱暉希望通過沈溪這條線來接近權力核心。

    至於這次參與到選拔司禮監掌印的事情中來,朱暉覺得是自己已經完成了第一步,他知道這次被皇帝列入選舉委員會成員名單中,正是因為他提前遇到沈溪,跟沈溪打了招呼一起吃飯所致。

    朱暉故意露出釋然之色:「還以為之厚你不好女色,你讓老夫很為難,真不知該如何為你準備,但知道你要顧著做大事……那老夫也不能懈怠,等事成後,還要好好請你吃上一頓,到時候讓琴兒這丫頭好好為你表演一下她的才學,或許會讓你樂不思蜀呢!哈哈!」

    在朱暉看來,說一些葷話那是酒席上必備的節目,就算在自己的義女面前說,也毫不避諱。

    京城中的酒宴風氣向來如此,朱暉平時交往的那些人非富則貴,所謂物以類聚,朱暉是怎樣的人他便會去交怎樣的朋友,自然而然便覺得天底下所有的人都如此,卻不知還有沈溪這樣的另類。

    沈溪再道:「明日就要將所有備選司禮監掌印之人的名單列好,所以今日不宜太晚回去,在下可能要連夜準備一些參選細則,以便給所有人一個參考,所以在下……得先告辭了。」

    說完,沈溪站起身便準備離席,讓朱暉多少有些始料不及。

    雖然沈溪在他面前做出一番姿態,但不代表朱暉輕易便會將沈溪放走,表面上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卻不影響私下裡及時行樂,朱暉想你在我面前表現出如此姿態,並不妨礙晚上睡覺的時候找人給你暖被窩吧?難道你回家睡覺就不碰女人了?

    朱暉道:「之厚莫要著急離開,不如就留在老夫府上安歇,府上有客房,讓琴兒為你紅袖添香,如何?」

    沈溪搖頭:「公爺請見諒,在下不能在貴府久留,特殊時期,必然很多人盯著你我,現在都知道我二人名列選舉委員會,若被人知道我們秉燭夜談,就算清者自清問心無愧,但被小人背地裡說私下勾連,到時候公爺可能也會有麻煩……在下實在是不想給公爺添亂。」

    朱暉打量沈溪,臉色多少有些不悅,今天在家裡款待沈溪,看起來一切都很融洽,但卻處處被沈溪拒絕,好像他提出什麼沈溪都不會答應。

    朱琴道:「公爺,既然沈大人不肯留下,不如等事情結束後,再請沈大人赴宴,到時候小女子定會好好侍奉沈大人,公爺以為呢?」

    朱暉本來有些氣惱,畢竟沈溪總不給他面子,雖然他要倚靠沈溪進入權力核心,但這也不代表他一個堂堂國公的要被一個年輕人欺辱。

    但在朱琴發話後,朱暉點頭:「如此……也罷,人言可畏啊。唉!之厚,老夫有些累了,不如由琴兒送你離開,老夫就不親自相送了。」

    「不必。」

    沈溪搖頭道,「還是留令千金在這裡侍奉國公更為妥當……在下告辭!」

    說完,沈溪頭也不回往門口去了,他最後一句話更像是在暗示朱暉,朱琴本來就是伺候你的,別以為什麼女人都可以往我身邊塞。

    等朱暉反應過來的時候,不由啞然失笑。

    「義父?」

    朱琴不解地看向他。

    朱暉道:「沈之厚走了嗎?」

    朱琴之前目送沈溪出了前院後才過來招呼朱暉,當下道:「沈大人離開了,這位尚書大人真不簡單。」

    朱暉嘆道:「他一定是誤會老夫跟你的關係,以為老夫將自己的女人送給他,唉,怪不得他之前一直帶著一股不近人情的冷漠。」

    朱琴道:「女兒本來就是義父的人啊!」

    「哼哼!」

    朱暉打量朱琴,冷笑著道,「你娘是,你卻不是,我會對你有何想法?雖然你沒有相應的身份和地位,但到底是老夫的親生女兒,老夫難道會做那種禽獸不如的事情嗎?」

    原來朱琴是朱暉的女兒,只是因為朱琴有父親,屬於「私生女」,再加上朱琴的母親沒任何地位,以至於朱琴只能以義女的身份留在保國公府宅,這也是為何朱暉會放心將朱琴送給沈溪的原因,只有自己的女兒,他才能放心,不然他還擔心自己派去的女人被沈溪收買呢。

    朱琴道:「義父似乎不該說這些,很多事,沒人會知曉,義父要將女兒送給沈大人,但沈大人不領情,恰恰證明沈大人對義父防備心很重。」

    朱暉冷漠地道:「他防備是他的事情,老夫在朝碌碌無為多年,已經無法忍受許多人的白眼,本以為成為三邊總督後可以更進一步,誰知……唉!現在你就當是老夫的一顆棋子,連謝於喬都可以將他的寶貝孫女送給沈之厚做妾,難道老夫會捨不得你嗎?」

    朱琴沒說什麼,她在保國公府宅內日久,自然明白權力場上有多冷酷無情,就好像她家族的遭遇一樣,她一家人都幾乎被朱暉玩弄於股掌之間,她對於自己的身世和未來的命運根本沒有任何選擇的權力。

    朱暉又打量朱琴:「你這丫頭,之前居然會幫他說話,難道你對這小子動了真情?他的權謀和做事的手段,遠比老夫可怕,你以為他會真心對待一個女人?」

    朱琴沒有說什麼,作出恭敬領命的姿態,但心中顯然有自己的想法。

    朱暉再道:「回頭再請他過府,或者直接將你送過去,這幾天你選幾個丫頭,到時候跟你一起過去。」

    「義父不相信女兒嗎?」朱琴問道。

    朱暉冷笑道:「老夫還能不相信你?只是你身邊需要有人伺候,同時需要人手將消息傳遞迴來,你一個人去總歸會處於孤立無援的狀態,沈之厚最多會將你養在外面,男人誰不三妻四妾?他家裡已經有那麼多女人了……可惜你始終沒有個拿得出手的身份,沒資格登堂入室!」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5-26 04:13
第二三二八章 相聚時難

    沈溪對朱琴並不感冒,因為他根本無心牽扯一個跟權謀政治有關的女人。

    沒錯,他自認很喜歡美女,卻也知道把握分寸,至少朱琴的美貌以及他對朱琴的欣賞程度,遠未到讓他為了這個女人忘乎所以甚至違背原則的地步。

    從朱暉府宅出來時,精神狀況還算不錯,雖然已是上更時分,但他卻沒有打算就此回家,此時他心中還有別的牽掛,比如說剛收在身邊不久卻因為對韃靼的戰爭不得不暫時分開的馬憐。

    當然沈溪更關心惠娘和李衿,但此時二女並不在京城,而是被他安置在了京城附近的通州,把荒廢已久的商會事務理順。

    沈溪入保國公府前就把朱鴻等親隨打發回府了,只有幾名隸屬於情報系統的隨從以及轎伕等候在外面。沈溪上轎後,先去了城中一處情報站,然後換上一批侍衛,換乘馬車去了馬憐的住處。

    半路上沈溪稍微有些睏倦,不由詫異起來:「莫不是喝了幾杯酒的緣故,居然會犯困?之前為何渾然不覺得?」

    因為朱暉的酒他前後只喝了五六杯,基本被他倒入袖子的水囊中,所以並不覺得喝多了,如此一來這種現象就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朱暉在酒水中添加了額外的東西,倒也並非一定對他不利,沈溪清楚,現在京城內勳貴生活奢靡,宴請時在酒水中增加一些助興的藥物極有可能。

    「保國公的府宅,看來以後不能再去了。」

    沈溪有些後悔去朱府,不過既然已經去過,事後才發現有問題,也只能忍耐。

    到了馬憐府宅,沈溪的精神終於好轉了些,對於這種精神方面的變化,沈溪稍微有些不適應,他一向以意志力堅強而著稱,現在卻因為那些不明所以的藥物,令精神出現反覆,讓沈溪覺得很不自在。

    「夫人,老爺來了!」

    馬憐沒有早睡的習慣,這會兒正在書房看書,乃是她差遣下人去外面書市購買的說本,比如說眼下正在看的《紅樓夢》,馬憐看過幾遍依然愛不釋手。

    馬憐平時沒什麼事情,如同養在籠中的金絲雀,除了跟自己的嫂子見面外,接觸不到其他人,而她從不主動往外走,因為她慢慢已經習慣這種守在家中等男人回來的生活,至少不用擔心什麼,生活無憂無慮。

    沈溪派人送來不少東西,讓她可以衣食飯飽之餘,還可以滿足精神方面的需求,比如琴棋書畫等,此外金銀珠寶等物更是一概不缺。

    這種生活,放在以前她是夢寐以求,只是在親身經歷後才發現,其實這種生活未必是她想要的,只不過暫時沒有更期待的東西罷了。

    人一旦沒有了慾望,也就不覺得如同囚籠一樣的生活有多不自在,只會認為籠子裡和籠子外一個樣。

    馬憐聽到丫鬟的稟告,趕緊從書房出來。

    外面刮著北風,天氣很冷,她縮了縮脖子,只見一個穿著厚重衣衫的男人從對面走了過來,等她在丫鬟提著的燈籠微光照耀下看清楚來者的相貌,臉上立即露出驚喜的笑容,卻又馬上斂去,聘婷上前行禮:「大人,您回來了?」

    跟丫鬟對沈溪的稱呼不同,馬憐喜歡把沈溪叫做「大人」,這是跟她階級不相匹配的稱呼。她素來要強,別的時候她都很喜歡那種自由平等無拘無束的感覺,但在沈溪面前她卻喜歡把自己置於崇拜和仰視的地位,如此才心安理得。

    沈溪點了點頭:「外面寒冷,進屋說話吧。」

    「好。」

    馬憐想上前攙扶沈溪,卻發現自己身子單薄,沈溪似乎比之前又魁梧了些,或者說比她印象中更為威武,她若是上前的話更像是小鳥依人,略微遲疑,馬憐主動讓開路,如此一來沈溪便走在了前面,她緊隨其後一起進了屋子,瞬間一股暖意襲來,讓人覺得還是留在屋子裡好過些。

    「大人快坐,您來之前也沒跟奴打聲招呼,奴未曾著手準備……來人,快給大人準備熱茶。」

    馬憐稍微有些拘謹,這跟她與沈溪的關係不明確關係很大,她無法界定自己在沈溪心目中佔據一個什麼樣的位置,也不知道自己將來會如何,如此一來便無法準確拿捏自己的身份以及行為舉止。

    沈溪並未坐下,先等馬憐將他的大氅解下,然後轉過身看向馬憐。

    突然被沈溪直視,馬憐多少有些羞赧,她這種羞澀跟之前沈溪見到的朱琴的表現不同,哪怕同樣是羞喜交加,馬憐臉上湧現的是一種幸福,而朱琴的神色斧鑿痕跡太過濃重,或許旁人不會留意,但沈溪習慣觀人於微。

    馬憐問道:「大人幾時回京的?之前只是聽說大人要回來,卻一直沒有確切的消息。」

    「昨日進的城。」

    沈溪道,「回來後處理了一些事,今日得暇過來看看,你這裡可還安好?」

    雖然沈溪語氣中沒有太多感情色彩,不過既然主動問候,馬憐立即生出一種溫馨的感覺,她要的也僅僅是沈溪的在乎。至於沈溪是否愛她,這對一個外室來說太過奢侈,不是以她身份可以想的問題,所以馬憐此時心中異常踏實。

    馬憐回道:「一切都好,太平無事,奴在京城從來不出院門,之前只是嫂子來過兩趟,跟奴說了一些外面的事情,得知大人領兵打了大勝仗,戰功赫赫,連家兄也跟著沾光,家嫂說是奴給馬家帶來的好運,奴很開心,一直等大人從西北迴來,好好伺候大人。」

    說話間,馬憐偷偷抬頭看沈溪,似乎想知道沈溪是什麼反應,卻發現沈溪一直站在那兒盯著自己看,越發羞赧,這下連頭都不好意思抬了,螓首微頷,手足無措,一舉一動都帶著別樣的風姿,讓沈溪覺得眼前的女孩的確是那種可以讓人為之瘋狂的女人。

    「我這不來了嗎?」

    沈溪說著,直接一把握住馬憐的小手,馬憐嬌軀稍微顫動一下,隨即一雙柔荑被沈溪抓穩,她面頰滾燙,更顯羞澀。

    沈溪的手顯得有些冰涼,畢竟剛從外面進來,而馬憐一直在有暖爐的房間裡所以根本不覺得寒冷,但此時並不覺得沈溪的手冷,因為她心中的溫暖實在難以言喻。

    「大人。」

    馬憐依舊很羞澀,不過此時也開始嘗試表達心中的想法,問道,「大人今夜要走嗎?」

    沈溪笑了笑,說道:「半個時辰前在一個朋友家裡做客,有些不適應那裡的氣氛,席間沒吃多少東西,此時腹中有些飢餓,便到你這裡來吃些東西,今晚就在你這兒留宿……是否會不方便?」

    馬憐搖搖頭道:「沒有,奴很方便,奴會好好伺候大人。」

    這次馬憐又鼓起勇氣抬起頭,當她跟沈溪對視時,臉上帶著一種小女兒家的執著,那是一種勇於去追求幸福的堅持。

    「那只能說麻煩你了。」

    沈溪道,「來來,先坐下來,許久不見,看看是否還如之前那般可人。」說話間,沈溪已拉著馬憐在桌前坐下。

    當馬憐坐到沈溪腿上後,面色窘迫:「大人,還是先等奴將事情安排好,不然等下大人吃什麼呢?府上丫頭的手藝相當一般,奴想親自為大人下廚。」

    沈溪搖頭道:「不用,吩咐一聲便可,不用你親自去勞作,等丫鬟送熱茶過來的時候,安排一下便是。」

    說完,沈溪將馬憐攬在懷中。

    馬憐沒想過掙扎,乖乖將臻首擱在沈溪肩膀上,沈溪這邊也沒有做太過親暱的舉動,二人間一股溫情在瀰漫,沈溪順手將面前桌子上的書本拿起來,才發現原來是自己寫的書。

    馬憐見到沈溪翻看她閨房中用來排解寂寞閱讀的書籍,更覺羞澀,小聲解釋:「妾無聊時看看,籍以打發時間。不知是誰寫了這麼有趣的東西,總是看不夠。」

    沈溪笑道:「喜歡的話,我叫人多送幾本過來……說起來這部書還是我以前閒暇時寫的。」

    「大人寫的?」

    馬憐覺得很不可思議,問道,「大人是做大事的,有時間寫這些嗎?是否會耽誤學業,還有平時的公事呢?」

    馬憐似乎是個很願意較真兒的女孩,並不會輕易被人矇騙,喜歡刨根問底,沈溪回道:「難道寫這些,就不能成就大事嗎?或許你不相信,這書會流傳千古,相比起來,什麼學業和公事都不算回事。」

    馬憐搖搖頭,顯然難以理解這種邏輯,不明白當初沈溪正是靠這些說本積累了大量財富,瞭解整個大明的商業體系,還有靠這些玩物喪志的東西籠絡當時的東宮太子朱厚照,靠這個初步發展起自己的人脈……

    等丫鬟將茶水送進來,面色通紅,見到自家夫人跟老爺有親暱舉動,對她們來說有些唐突和冒失。

    馬憐也非常害羞,但在沈溪面前,她一點兒自己的主見都沒有,一切都遵照沈溪的意思行事,讓丫鬟去準備飯食。

    沈溪陪著馬憐說話,大致講述了一下自己在戰場上的經歷,偶爾提一下馬昂的表現。

    馬憐聽得很認真,道:「大人真厲害,能領軍在草原上縱橫馳騁,殺得韃子落荒而逃,成就堪比古之霍去病、李靖等名將,必將名垂千古。其實奴也希望能到草原騎馬,想來應該很有意思吧?」

    沈溪沒想到馬憐還有文青的一面,擁有這時代其他女孩少有的獨立思想,追究那種無拘無束的自由境界。

    「有機會我會帶你去看看。」

    沈溪微笑著說道,「總在這院子裡悶著也沒什麼意思,你之前不也想出去看看嗎?有時間的話可以多出去走走,戰爭結束了,世道也會變得太平,可以去見識一些東西,比悶在家裡看書有趣得多。」

    馬憐望著沈溪,不明白對方為何會鼓勵自己離開院子,在她想來,男人都會有強烈的佔有慾,最好是將女子的身心都束縛在身邊才好。

    不過顯然沈溪比她想像中更加開明。

    很快晚飯送進屋來,都是簡單的菜色,如同馬憐所講,她的那些奴僕中根本沒有大廚水平的人,家常菜做得相當一般,但沈溪吃起來卻有種熟悉的感覺,沈溪發現菜的味道,儼然如當年吃到周氏烹飪的那些東西,還是周氏進城後,有了銀子想過好生活,但水平跟不上那會兒。

    後來周氏有了婢女,這種事就很少做了,沈溪能吃到的比這個好許多。

    馬憐本要跟沈溪一起吃,但她吃到後也覺得沒甚滋味,有種難以下嚥的感覺,雖然這是她平時所用食物,但依然感到一種自卑,覺得自己應該在某些方面多努力,這樣才能籠絡沈溪的心,但抬頭看到沈溪的吃相後,又覺得自己多慮了。

    「這世上最簡單的飯食,還是青菜和白飯,吃起來很香。」沈溪口齒不清道,「有種家的感覺。」

    馬憐抿嘴一笑:「難道沈府的廚子也會燒出如此不堪的飯菜?」

    沈溪笑了笑:「好或者不好,評斷標準並不一樣,若是我在草原上能吃到這種飯菜,可能連打仗都會不顧,一定要先享用完這樣的美食再說其他的。」

    馬憐聽了沈溪的話不由一愣,以前跟她說話的人,顯然不會用辯證的思想講道理,但沈溪卻會不自覺這麼做,在她這樣個有一定想法的女人聽來,沈溪簡單的言語也那麼富有哲理,總讓她陷入其中,一如她看到那些說本中情節引起的震撼一樣。

    人跟人不同,情況也會隨著境遇而改變,很多唯物主義思想在後人看來是非常普通的東西,但在這時代的人聽來,卻那麼令人著迷。

    沈溪吃過晚飯,馬憐好像還在沉思著什麼,沈溪問道:「你不吃的話,讓丫鬟將這些撤下去吧。」

    馬憐微微點頭,從旁邊的椅子上站起來,到門口傳喚丫鬟進來,等丫鬟將碗筷用木托抬下去,連桌子都擦好後,馬憐又親自去關門。

    這次她剛剛將房門關好,便覺得背後一雙溫暖的大手將她的腰給抱住了。

    「大人……」

    馬憐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很僵硬,這是她半年來一直在想的事情,那是一種讓她覺得很迷醉,無限神往的事情。

    沈溪從背後抱著馬憐,將頭靠在她的耳邊問道:「是否想過我?」

    「嗯。」

    馬憐不知該如何去表達自己的感情,不過這只是個很簡單的問題,只需要回答是或者否,她只是用簡單的點頭便可以答覆沈溪,隨即她感覺到沈溪的手有些不太規矩,心中的緊張感逐漸增加。

    沈溪笑道:「我也在想你,有時候甚至在戰場一線都想你在作何,當無數敵人殺奔過來的時候,我還在想剛認識你時的模樣。」

    簡簡單單的話,在馬憐聽來是這世間最動人的情話,因為她怎麼都不敢想,沈溪居然會對自己有那麼深的眷戀,她本來有一種深深的自卑感,覺得自己根本沒資格得到沈溪的真心,覺得自己只是一件玩物,沈溪不會跟她有精神上的交流,現在親耳聽到,她還有些不敢相信,以為沈溪是在欺騙自己,但這也足以讓她心動無比,況且沈溪說的並不是假話,而是事實。

    一個馬憐,看起來很簡單,到他身邊來的方式也近乎於沒有任何前綴的餽贈,但沈溪的確記住了這個有思想的女孩。

    「大人。」

    馬憐轉過身,用她含著熱淚的眼睛深深凝視沈溪,很享受眼前這種跟沈溪精神上的交流,那是她以前所未經歷過的。

    沈溪眼前也有些朦朧,好像一切都有些不太真實,他將手落在玉人的臉上,將她香腮上豆大的淚珠擦去,微微笑道:

    「或許經歷多了,才知道珍惜,以前或者是將來會讓你長時間忍受孤獨,但我心中的確有你的位置,從來沒變過。」

    「嗯。」

    馬憐的情緒已接近崩潰,久別後突然跟情人重逢,會讓她更加珍惜眼前的時間,情不自禁享受一切,這對她來說就算整個世界都毀滅了也不重要,只需沈溪的一句話,便可以讓她不顧一切。

    ……

    ……

    夜晚漫長,至少在馬憐看來如此。

    她用一種痴纏的方式感恩於沈溪,讓沈溪感受到她的熱情如火,也讓沈溪感受到她內心的炙熱。

    馬憐是個懂得感恩的女人,當她得到一個人給予的好,便會用自己的方式去報答,不過當她發現其實主動權並不在身上的時候,便樂於感受沈溪對她的餽贈,這同樣是一種享受。

    燭火早不知何時熄滅,但一切似乎都沒有停歇下來的跡象,沈溪此時也是精神抖擻。

    一直很久之後,一切才歸於平靜,沈溪終於精疲力盡,至於馬憐更是連動手指的力氣都消失,安靜後,空氣中仍舊一股旖旎的溫暖,讓人想到之前發生了什麼。

    「老爺……」

    馬憐輕輕喚了一聲,聲音很動聽,如同清脆的鳥鳴,在沈溪耳邊是那麼悅耳,比之前那聲「大人」更讓沈溪陶醉。

    沈溪這才重新提起力氣,將馬憐攬在懷中,而馬憐的身體似乎還在輕微顫抖,沈溪也不知她到底是為何,只能想來,要麼是受涼了,又或者是心中那股激動仍舊沒有消散。

    「外面似乎起風了。」沈溪聽著窗口傳來的呼嘯聲,之前他還沒有留意,此時似乎聽覺更靈敏了些。

    此時他還在感慨一件事:「一定不能再去朱暉的府上喝酒,今天好在沒誤事,以後可就難說不會落進陷阱中。」

    馬憐道:「起風就起風吧,真想跟老爺多相處一會兒。」

    說話間,馬憐側目望著沈溪,一雙眸子在黑夜中閃亮動人,沈溪的視線彷彿被磁鐵吸引,望著她的雙目,感覺眼前的一切都實實在在,那是一種讓人迷醉的痴迷,面對一個對自己痴迷的女子,對於男人來說也算是一種成就吧。

    但沈溪心中最放不下的,始終不是馬憐,當想到如今滯留城外的玉人,沈溪又不由自主輕嘆口氣。

    「老爺怎麼了?」馬憐問道。

    沈溪伸手輕撫馬憐的鬢角,道:「想起來一些事,乃是煩心事,所以不由自主嘆氣,或許是經歷的事情太多,心也跟著滄桑了吧。」

    馬憐道:「其實以老爺的年歲,根本不應該承受這些,只是老爺的成就太大,或許經歷跟同齡人不同吧,至少奴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伺候好老爺……老爺會為奴遮風擋雨。」

    如此動人的情話,讓沈溪心中多了幾分柔情,若非這會兒的確太累了,或許沈溪還會再好好補償一下這位跟他分別大半年的玉人。

    沈溪靠在暖枕上,輕嘆:「未來一段時間,我都會留在京城,爭取多過來看看。」

    馬憐道:「老爺其實不必常來,奴能照顧好自己,而且老爺留了很多人在這裡照顧啊。奴其實很自在,奴現在不想出去閒逛,以免給老爺招惹禍端。只要有老爺在,哪怕這小院只有一方天地,也是一種自在的幸福,出去做什麼?」

    沈溪再看馬憐一眼,搖頭道:「或許真該帶你出去走走,因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那是你在封閉的環境中看不到的光景,書本上的東西,始終只能靠幻想……不過既然你喜歡讀書,我會讓人多送一些過來。」

    說話間,沈溪已閉上眼,似乎要休息了。

    馬憐望著沈溪,不想打擾沈溪睡眠,但過了一會兒,沈溪又睜開眼,讓馬憐多少帶著不解。

    「老爺?」

    馬憐好像個俏皮的小姑娘,望向沈溪的眸子中帶了一些天真和期冀。

    沈溪好像能從她的眼中看到彩虹,心裡不由感慨,因為每次馬憐都能帶給他不同的感官體驗,這是個俏皮而且生動的女孩,讓沈溪覺得自己得到一塊瑰寶。

    沈溪微笑著望向馬憐,道:「你不跟我一起入睡?」

    「捨不得。」

    馬憐道,「想多看老爺一會兒,因為天亮後,就看不到了。」

    若是換了旁的女人,說這種話定會帶著傷感,但馬憐卻不會,她好像是珍惜眼前,沒有因為來日的分別而傷感,只是為眼前的相聚而感覺欣然。

    沈溪苦笑一下,嘆道:「我的心態,反而不如你。」

    馬憐笑道:「其實老爺身邊的女子多,會有很多像奴一樣的女子等著老爺,她們都跟奴一樣幸福,因為能等到老爺,心中就有希望,會為在一起而高興。若是總在一起,就沒有那種等待,奴或許就不珍惜了。」

    沈溪道:「你的想法倒是與眾不同,這或許是你跟她們不一樣的地方吧。」

    沈溪幾乎從來不會在一個女孩子面前提到別的女子,但這次他卻破了例,他知道眼前的玉人不會妒忌什麼。

    這不過是遵從遊戲規則罷了。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5-27 04:30
第二三二九章 特殊方式

    沈溪次日上午剛回到家中,馬九便來稟告。

    馬九對於朝堂之事瞭解不深,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將獲悉的情況盡快告知,由此沈溪知道昨晚很多太監在朝中大員府中亂竄,主要涉及那些對司禮監掌印有想法的太監,而拜訪的主要對象便是這次列名選舉委員會的官員。

    「也好,讓他們自己去爭吧,到下午應該會有一個結果。」沈溪隨口對馬九說了一句,然後便到書房看書去了。

    中午前沈溪都沒有離開家的打算。

    說來也起來,雖然沈溪名義上主持委員會工作,但涉及司禮監掌印選拔之人,沒一個來訪,倒是幾名地方至京城遊學的士子投遞了拜帖,可是在沒有約定時間的情況下,這些人也沒有登門。

    一直到正午,朱起進來通稟,說唐寅來了。

    對於唐寅的造訪,沈溪報之以微笑,他曾許諾要給唐寅安排官職,現在朝廷沒有論功請賞,唐寅對於未來不甚明了,只能厚著臉皮來見沈溪。

    書房內,沈溪對唐寅的態度還算客氣,大概說明了一下當前的情況。畢竟剛回京城,一切需要按部就班完成,包括兵部以及五軍都督府的一些事務都得逐步進行安排,涉及皇命,誰都不敢馬虎大意。

    沈溪雲裡霧裡說一大通,大概意思就是他不會食言,讓唐寅回去安心等候。

    唐寅道:「沈尚書,其實在下並非著急獲得官缺,現如今滿城風雨,甚至市井中都在傳關於司禮監掌印選拔之事,不知您作何安排?」

    沈溪搖頭道:「總歸要聽從陛下的吩咐……說到底是宮中的事情,跟外臣無關。」

    「但此事已涉及外臣,聽說陛下讓沈尚書你跟英國公等人商定人選,最後也是由你們來向陛下推舉吧?」唐寅問道。

    因為朝廷的消息沒有做到公開透明,再加上沈溪提出成立的選舉委員會太過超前,外界難以判斷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只知道這回涉及了朝中一些大臣,難免會想,決定權就算不在這些大臣手上,但至少推舉誰會由進入委員會的官員負責。

    沈溪道:「通俗點兒講,就是一次比試,宮裡所有太監都可以毛遂自薦,誰的表現好,成績優異,誰就有可能成為下一任司禮監掌印,但決定權始終掌握在陛下手裡,就算表現再出色而陛下不同意,那也是白搭。」

    唐寅問道:「那到底以怎樣的標準來進行選拔呢?」

    沈溪笑著問道:「伯虎兄似乎很關心此事啊……難道你有什麼好建議嗎?其實這件事我參與程度很高,雖然不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但至少可以提出一些合理性的建議給陛下,或許會被採納!」

    唐寅搖頭苦笑道:「沈尚書實在折煞人也,在下可沒本事提出什麼好建議,只是想問清楚是什麼狀況,因為……其實是這兩日頻頻有宮裡的職司太監來見在下,甚至送上厚禮,可在下一頭霧水,不知發生了什麼,思來想去,不過是因為在下是沈尚書的幕僚,他們誤會在下熟悉其中內幕。」

    在這件事上,唐寅沒有絲毫隱瞞,當然也沒什麼好瞞的,本來他就期望沈溪為他謀取官職,若自己收受利益還藏著掖著,根本就無法取得沈溪信任。

    對於沈溪手下情報組織的厲害,旁人不知,唐寅多少瞭解一些,一旦沈溪從一些非常規渠道獲悉他的消息,他會很被動。

    沈溪道:「這個節骨眼兒上,儘量別收禮,現在一群人在撒網,宮裡李興、李榮等人,對此很上心,他們四處鑽營試圖謀求司禮監的差事,哪怕不是掌印,能夠擔任秉筆太監也不錯。宮裡的爭鬥,宮外人最好不要摻和進去,尤其是伯虎兄這樣與世無爭之人更要避諱,其實連在下都不想牽扯其中。」

    唐寅點頭:「在下雖已明確拒絕收禮,但還是有人將禮物送到在下府宅,在下都在想是否有搬家的必要……現在的問題是避無可避,只能前來詢問一些情況,這也是為防止有人登門時什麼都說不出來。」

    顯然這不是唐寅最真實的想法!

    沈溪心想:「或許唐寅覺得,別人以為他跟這件事有關,但其實他完全處於一種懵懂的狀態,想收下禮物,但跟人交流卻一無所知,難免會覺得丟臉吧?亦或者唐寅真想摻和進來?」

    因為唐寅經歷對韃靼的戰事後,心態發生很大的變化,沈溪雖然不願將唐寅看作一個奸邪之人,依然難免會有所警惕。唐寅在市井間磨礪久了,逐漸變得市儈起來,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任何英雄好漢都會為五斗米折腰,人在江湖漂就要認清楚現實。

    沈溪道:「情況大概就是如此,最終會擇優錄取,不可能宮裡所有太監都來參加比試,那些稍微有點兒資本的太監都以為自己有上進的機會,但事實真的如此嗎?連起碼的話語權都沒有,便想一步登天之人,其實就是不識時務!第一輪淘汰的就是這種看不清形勢的人!」

    唐寅略微思慮,重重點了點頭:「明白,在下知道怎麼做了。」

    沈溪並不覺得唐寅真的明白了,其實很多事沈溪自己都未必完全瞭解,在選拔司禮監掌印這件事上,沈溪只是將其做成了一個局,讓很多人在一潭渾水中角逐,至於張永是否會成為最終的勝出者,到現在沈溪都沒完全做出決定。

    沈溪不會跟任何人撕破臉皮,最多只是私下有所針對,司禮監掌印權力的大小,暫時不是沈溪關注的焦點。

    沈溪不過是將其作為自己跟朝中人博弈的手段,從他最初給朱厚照提出建議時,基調便已定下,司禮監掌印的選拔,算是朝中新一輪洗牌的開始。

    ……

    ……

    沈溪跟唐寅會面,準備留唐寅在府上吃午飯時,一個跟他關係密切的人剛好抵達豹房。

    乃是麗妃。

    麗妃之前一直都在居庸關,想回京城但沒有調令,好在朱厚照從紫荊關出發時便派人去居庸關傳告消息,麗妃終於能夠在最短時間內趕回京城。

    麗妃再次踏入到豹房大門的時候,有種再世為人的感覺,她沒走後門或者側門,而是堂而皇之從正門進去,好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樣。

    「陛下呢?」

    麗妃進入豹房,前來迎接之人是小擰子。面對小擰子時,麗妃有著足夠的自信。

    小擰子本來賭咒發誓受麗妃驅策,但現在明顯改變心意,但他還是保持禮節上對麗妃的敬重,如同對待主人一樣。

    小擰子恭敬回道:「陛下快到天明才睡下,如今尚未起來。」

    麗妃道:「本宮要去面聖。」

    「不可!」

    小擰子當即伸出雙臂阻攔,他的態度也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現在的皇帝不是麗妃說見就能見到的,不然或許會有什麼麻煩。

    麗妃保持著強大的氣勢,厲聲道喝:「怎麼,陛下下令不許本宮去見駕嗎?」

    小擰子用不卑不亢的語氣回道:「娘娘切勿動怒,其實是因為陛下休息時,花妃伺候在旁,若娘娘這麼去了,定會驚擾聖駕,到時候若是花妃在陛下面前吹耳邊風,對娘娘您或許不利。」

    「娘娘剛從居庸關回來,風塵僕僕,不如先回房梳洗收拾,奴婢會替您跟陛下提及,等陛下醒來後自然會召見。」

    麗妃冷笑著問道:「本宮這才幾天不在陛下跟前,那女人……又要開始得勢了嗎?」

    小擰子很想說,今時不同往日,這豹房的局勢跟以前大不相同,皇帝不但召花妃侍寢,而且守在門口的人是江彬,不再是他這個平時最得寵的近侍太監。

    小擰子苦著臉說道:「娘娘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麗妃臉上滿是不悅,但最後還是一甩袖,帶著人往自己在豹房的院子去了,雖然她幾乎沒來過前院,但她對豹房內的佈局非常瞭解,根本就不需要小擰子在前引路。

    就在小擰子送麗妃離開時,突然有太監匆忙過來,湊到小擰子耳邊說了一番話後恭敬退下。

    麗妃板著臉問道:「何事鬼鬼祟祟?」

    小擰子回道:「陛下已起榻,奴婢得過去侍奉……奴婢會向陛下說及娘娘回來的事情。」

    「本宮與你一起去。」

    麗妃又開始給小擰子找麻煩,態度極為堅決。

    小擰子執意道:「娘娘,您剛回來,一切都要按照規矩來,您若亂了方寸,受損失的還是您……現在陛下脾氣古怪,留江彬這個正常的男子在身旁侍候,奴婢做事謹小慎微,生恐做錯什麼為陛下厭棄,而且花妃也在陛下去西北這幾個月時間準備了許多吃喝玩樂的新奇玩意兒,陛下正高興……難道娘娘不知如何才能固寵?光靠蠻勁兒可不行!」

    麗妃看起來衝動易怒,實則睿智,富有謀略,對於形勢的把控非常清楚。

    麗妃打量小擰子,冷冷一笑:「那就是說,連小擰子你現在都開始失勢了?那你對司禮監掌印還一副看不上眼的模樣?奉勸你一句,別聽沈之厚的鬼話,陛下的寵信總歸有時限的,只有將權力牢牢地攥在手中,你的權勢才能保持長久,別人也才會怕你。」

    麗妃並非那種喜歡無的放矢的女人,尤其經歷很多事之後,變得粗中有細,更懂得如何鞏固自己的地位。

    跟著皇帝一路去西北算是一種難得的資源,在那裡她得到獨一無二的寵幸,但現在回到京城就是另外的光景了,皇帝並不會因為在西北時對她的專寵,而令她始終保持聖寵不衰。

    小擰子有些懼怕麗妃,這是個極度危險的女人,有頭腦而且敢作敢為,小擰子想要投靠的人是沈溪,卻又覺得麗妃這個軍師不該輕易捨棄,一時間難以做出抉擇。

    麗妃回自己的院子收拾打扮,小擰子緊忙去見朱厚照,還沒等進皇帝所住寢殿,便聽到裡面傳來響亮的笑聲,卻是朱厚照正在跟花妃打趣。

    小擰子不知是否該進去,卻見江彬笑眯眯地從房間裡面出來。

    江彬迎頭撞上小擰子並沒有感到多意外,微微頷首算是打招呼:「擰公公怎才來?陛下在裡面久候多時了。」

    小擰子心裡一陣異樣,暗忖:「陛下在裡面跟花妃調笑,你一個正常男子在裡面作何?難道不該提前退出來避嫌麼?」

    就算覺得不妥,但他也沒有深入去想,現在朱厚照對江彬的寵幸已到了一種無以復加的地步,許多事情慢慢適應就好。

    隨後,小擰子低著頭進入寢殿,然後安靜地站在一旁,沒敢打擾朱厚照。

    朱厚照沒留意小擰子進來,還是花妃提醒一句:「擰公公來了。」

    「什麼擰公公,喚他小擰子就行。」

    朱厚照對小擰子從來都只是看作家奴,側目望了過來,問道,「小擰子,朕且問你,今日沈先生可有將司禮監掌印選拔方案送來?」

    小擰子道:「回陛下的話,尚未送來,不過奴婢之前已將您欽點要參與選拔的……考官,全通知到了。」

    朱厚照點了點頭:「朕還以為沈尚書一天內就能搞定,都這個點了怎麼還沒送來?不會有什麼事耽擱了吧?」

    恰在此時,江彬從外面進來,不經通報便直接說道:「陛下,沈大人在豹房外求見。」

    「哈,朕就說沈先生做事效率很高,不會讓朕失望,請他……唉算了,朕今天先不忙見他。」

    朱厚照想起見到沈溪又可能會被指點半天,一時間叛逆思想作祟,決定還是不見沈溪為宜,免得被嘮叨,當即一揮手,「只要把沈先生送來的選拔細則拿進來便可,小擰子你再將皇宮那邊報名參選的太監名單交給沈先生……既然是考試,那就索性正規一點,考題總歸要先放出去。」

    小擰子愣了愣,問道:「陛下,還有考題啊?」

    朱厚照理所當然地道:「怎麼沒有?所有參選的太監,都要一齊參加正式的票擬和硃批考試,同樣的題目,看你們如何處置,到時候能力高低一目瞭然。」

    小擰子心想:「若誰更懂得制定票擬、處理朝事就可以上位,那沒得說,當選者一定是有內書房讀書經歷的太監,但現在明擺著陛下不會安排這些人充任司禮監掌印啊。」

    朱厚照又道:「總歸先讓沈先生把選拔細則送來……小擰子,你出去接待一下,跟沈先生說朕今日疲累需要休養,暫不見他,若要統一調遣那些參選太監,或者讓他們做什麼事,可以放手安排,他不能進宮或者來豹房時,就由江彬協調……畢竟你小擰子也是候選人!」

    ……

    ……

    小擰子很憋屈,因為自己也是太監,在這次司禮監掌印的選拔中,他被朱厚照特殊對待了。

    江彬一躍又獲得新職位,那就是幫助沈溪協調管理這次選拔,這也意味著,太監們要做什麼,沈溪可以直接下達命令給江彬,由江彬去通知,那些參選的太監需要按照江彬的傳話辦事。

    別看只是負責傳個話,但江彬的地位會隨之突顯,等於說江彬也相當於半個考官。

    小擰子出去見沈溪的路上,開始想這個問題:「江彬初來乍到,對什麼事都不瞭解,連皇宮都沒去過,他知道什麼?陛下居然會讓他來負責居中統籌,沈大人不會趁機將他收攏,以後用他來制衡我吧?」

    小擰子最怕的是自己最為依賴的君王寵信也失去,他被麗妃一番威脅之言給嚇到了,想到一旦這次司禮監掌印位置沒拿下,回頭又被皇帝疏遠,那就等於徹底失勢,無異於自己挖個坑跳進去。

    出來見到沈溪後,小擰子的臉色很難看,他對沈溪說明皇帝不接見的情況,然後將沈溪手裡的奏疏接了過去,最後道:

    「沈大人,您有何事,直接跟江彬說,陛下吩咐若是安排那些參選司禮監掌印的太監辦事……當然也包括小人,您若沒法進豹房或者皇宮,都可以跟江彬說,他會幫沈大人您完成。」

    沈溪道:「本官其實還有要事求見陛下。」

    小擰子趕緊搖頭:「不可不可,沈大人您或許不知,陛下現在正在……養病。陛下說不見那就是真的不見,您不能為難小人,若您有要緊事的話,可以跟小人說,小人試著傳達給陛下。」

    沈溪看出小擰子的為難,點頭道:「那就請擰公公跟陛下說一下,既然如今已回朝,也是時候舉行朝會了,將過去大半年發生的事情做一個總結,順帶制定一些休養生息的國策,同時讓文武大臣知道陛下下一步的打算。此乃陛下彰顯天威的好機會,斷不容錯過!」

    小擰子一聽趕緊擺手:「這麼大的事,小人可就無能為力了,要不還是等沈大人您有機會見到陛下後再說?」

    或許是感受到小擰子心態上的變化,沈溪也明白不能給對方太大壓力,到底小擰子只是太監,並非是有極強抗壓能力的文臣,小擰子的精神在某些情況下很容易崩潰。

    沈溪無奈地道:「那這件事……容後再說。不過如何選拔司禮監掌印的奏疏,勞煩擰公公早一步呈遞到陛下手上,請陛下御批,將此事盡快落實。」

    「這個小人倒是可以做到。」

    小擰子道,「小人就是奉了皇命出來迎接奏疏。對了沈大人,還有一件事要告知您……麗妃娘娘,從居庸關回來了,現在已到豹房,不過她還沒見到陛下,是否……您有旁的安排?」

    想到高寧氏的野心,沈溪一陣頭痛,這個女人老是給自己找麻煩,但因為她現在是皇帝的女人,他沒辦法直接針對,只是搖搖頭,告辭而去。

    ……

    ……

    當天小擰子將沈溪的奏疏呈遞朱厚照,朱厚照粗略看完便拿出印璽蓋上,讓江彬去具體落實。

    小擰子將整理好的參選司禮監掌印的名單呈遞給朱厚照過目,朱厚照這才知道原來只有不到二十人參與到最終選拔,那些沒身份和地位的根本就不敢冒頭,避免遭受打壓,而有一定地位的太監有很多不識字,根本當不了這差事,那些識字的又要考慮方方面面的利益,生怕得罪人,只能從候選人中挑選一個歸附。

    這次司禮監掌印選拔,更好像是宮中勢力的重新劃分,到最後競選的大熱門並不是戴義、高鳳這兩個司禮監秉筆太監,而是李興、李榮、馬永成、張永這幾個有權有勢而且有錢財的太監。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個小擰子。

    小擰子雖然主動報名參選,但對最後入選並沒有那麼大的決心,便在於他已跟張永、沈溪達成三方協議,即便心裡有所觸動也不敢輕易反悔,張永那邊他倒是不怕,關鍵是沈溪,膽敢在沈溪面前信口雌黃,在他看來純粹是給自己找麻煩。

    名單當天由小擰子、江彬帶著人送到兵部,這天下午沈溪坐鎮兵部辦公,將差事基本安排妥當。

    兵部的事並不需要沈溪多勞心,畢竟有陸完在,陸完的能力足以讓沈溪放心,畢竟這位是歷史上正牌兵部尚書,雖然在行事風格上有時會顯得偏激,官聲也不算好,但至少這是個實幹派的人才,朝中上下基本都承認陸完的能力。

    沈溪甚至想過,若是自己被遷到吏部尚書的位子上,接替他兵部尚書職務的非陸完莫屬,但就算他親自提拔起來的人,也未必會完全站在他這邊,就像前吏部尚書何鑑一樣。

    這也是讓沈溪頭疼的地方,畢竟陸完和王敞這樣的老傢伙,不可能依附於他的門下,處處聽從他的調遣,除非是胡璉等後起之秀,但顯然胡璉等人現在沒有入朝當尚書或者侍郎的資格。

    「擰公公?」沈溪見到小擰子前來,沒覺得多驚訝,之前沒有給他具體名單,現在怎麼都該出爐了。

    等小擰子將名單交給沈溪,沈溪看過上面十幾個名字,基本跟心中的預期相當,即便是如此沈溪也會覺得參選的人有些多,這些太監肯定要擠破頭,畢竟司禮監掌印的位子只有一個。

    小擰子道:「陛下說,要有票擬和硃批方面的比試環節,看他們處理奏本和題本的能力,沈大人可以安排一場隨堂考試,地點最好設在豹房或者皇宮。」

    沈溪道:「如此一來,本官豈非不能監督考試?」

    小擰子苦笑道:「最後會將參選者寫的東西,原原本本送到沈大人這裡,給沈大人批閱。沈大人不必擔心有人從中作梗。」

    沈溪點頭道:「或者可以將考場定在宮外軍事學堂,擰公公可以跟陛下提一句,看看是否合適。」

    小擰子疑惑地問道:「哪個地方考試有區別嗎?沈大人,您是否有旁的安排呢?」

    因為小擰子是跟沈溪、張永訂立過三方協議,所以對於沈溪的一些特殊安排不解,覺得可能是想要節外生枝。

    小擰子暗忖:「若是你沈大人想提拔張永來當司禮監掌印,總歸在最後評定上,你就說他好,反正陛下也不會管,你還需要製造什麼公平公正的假像嗎?」

    沈溪道:「雖然在宮外完成選拔考試或許有些亂了規矩,但可以形成制度化,這樣的考試會給未來一些職司太監的選拔帶來一定示範效果。擰公公只管去跟陛下請示,若陛下不允,再另說。」

    小擰子嘆道:「沈大人您可別報太大的希望,陛下能分出精神來跟蹤這件事到這裡已很不容易了,若再繼續只怕陛下嫌麻煩會直接定下人選,到那時……所有計畫都要泡湯,還不如按照之前所定進行。總歸有江大人配合沈大人您辦事。」

    說話間,小擰子望著江彬,似乎想要體現他跟江彬是一夥的,但沈溪卻發現,就算江彬跟小擰子一起前來,對小擰子也只是冷漠的敷衍。

    「本官會酌情安排。」沈溪道。

    小擰子又湊上前,小聲道:「沈大人,至於要斷定候選人處理朝事的能力,是否該去跟謝閣老要幾樣真實的奏疏,還有標準的票擬,如此才好有一個參照。」

    因為江彬在旁邊,小擰子沒有把話說開,但大概意思是讓沈溪提前洩露一下考題,讓他可以有所準備,至於是否要給張永則另說。

    沈溪道:「批閱奏疏的情況,本官自然會去內閣跟諸位大學士說,但不是現在。陛下似乎最關心司禮監掌印的能力,在於理財方面,難道不應該從這方面入手?」

    小擰子為難地道:「沈大人,您不會先讓這些候選者……甚至包括小人,來為陛下納銀錢?這……這不是坑人嗎?」

    「只是理財的能力,而非藉機斂財。」

    沈溪強調道,「重要的是財貨方面是否符合陛下的預期,只是會處理公事,你覺得陛下能欣賞?」

    小擰子支支吾吾道:「就算如此,沈大人也不該將話說得如此直白。」

    沈溪道:「那本官就說得簡單明了些,誰能為陛下打理好內庫,誰就能獲得陛下的欣賞,至於處理朝事能力……有司禮監秉筆太監參與其中,很多事只是一個是與非的選擇,並非司禮監掌印可以決定,這個職位總歸只是輔佐陛下,而非真正決定朝事。若司禮監就能自行處理事情,還要朝中文武百官作何?」

    「啊?」

    小擰子沒想到沈溪會說出這麼義正詞嚴的話。

    不過小擰子仔細思索後,覺得還真是這麼回事,皇帝要定誰為司禮監掌印,不就是看誰更會撈銀子麼?

    以前劉瑾跟張苑就是干這活的,至於處理朝事,劉瑾是交給焦芳、張文冕和孫聰等人處置,而張苑是交給謝遷、戴義、高鳳和臧賢,其實劉瑾跟張苑在處理朝務上算是門外漢,只負責最後拍板。

    小擰子點頭道:「小人明白了,這就回去跟陛下說,讓陛下將這件事提到前面來……不過您最好還是去見見謝閣老,聽聽他的意見。」

    雖然小擰子對於司禮監掌印的位置已斷了念想,但依然覬覦秉筆太監的位置。能在司禮監內有個正式的職務,相當於接觸朝中權力,總比現在只是在司禮監掛職但其實是打雜的要強太多。

    只有接觸到核心權力,一個人下人的太監才能變成人上人,連閣老大臣見了面都要恭敬行禮,甚至可能左右朝政,位極人臣,銀子才會源源不斷進入自己的荷包。

    當然御馬監太監和地方一些督軍太監也有一定的斂財手段,但都不及司禮監掌印和秉筆太監來得實在。

    小擰子行禮後,急著跟朱厚照回稟,先出門去了。

    本來江彬該一起走,但此時他卻選擇暫時留下,對沈溪行禮道:「沈大人,您有事只管吩咐,小的一直都在豹房,只要跟侍衛知會一聲便可。」

    沈溪微笑著點頭,沒有跟江彬更多交談,表示領會對方的好意。

    江彬道:「小的要陪擰公公回去,大人您先忙旁的……告辭!」

    說完,江彬緊忙出門追小擰子,沈溪大概能理解到江彬對自己還是有所忌憚和戒備的。

    望著江彬的背影,沈溪心中琢磨開了:「這位可是一個危險人物,不過陛下身邊的洗牌需要靠他來完成,只能先充分利用再剷除。」

    陸完從公事房內出來,之前沈溪跟小擰子相見,陸完並未出來打招呼,因為他知道涉及司禮監掌印的選拔,乃是朝中一等一的大事,他一個兵部左侍郎還無法牽扯其中。

    沈溪辦的是皇差,而他只負責兵部內的差事。

    陸完問道:「不知陛下還有何吩咐?需要兵部協同嗎?」

    沈溪道:「暫且不需要,司禮監掌印到底乃宮內職司,其實我並不想牽扯其中,但現在皇命難違,可能還要去問問謝閣老的意見。」

    陸完眯眼打量沈溪,好似在說,光說不練假把式,你說要見謝於喬倒是去啊!

    因為陸完之前跟劉瑾的一些特殊關聯,再加上沈溪力挺,讓陸完避過定性為閹黨成員,陸完跟謝遷的關係沒多緊密,不完全站在謝遷一邊,故此陸完不會主動替謝遷說什麼。

    陸完道:「司禮監掌印,到底是輔佐陛下處理朝政的要職,陛下少問朝事,連朝議都未開,司禮監掌印長久空缺,若遇到什麼大事,非要亂作一團不可。內閣到底沒有臨機處斷的權力!」

    沈溪點頭道:「此位之重,我自然清楚,陛下如此安排想必有他的考慮吧!」

    ……

    ……

    小擰子回了宮,先去見朱厚照,得知當晚朱厚照沒時間見他,此時正跟花妃以及一些剛入宮的女人花天酒地。

    「……擰公公,您還是莫要進去打擾,陛下不讓任何人靠近。」一名輪值太監為難地說道,「倒是羅公公來過很多次,說是麗妃娘娘找您,但一直尋不到您的人。」

    小擰子氣惱地道:「這完成欽命差事,還不能進去啟奏?江大人呢?」

    小太監一怔:「小的也不知江大人在何處。」

    小擰子道:「真是的,他跟咱家一起回來,現在卻不見人影了,難道已偷摸進去了?陛下最近對他可是寵信有加。」

    那太監道:「擰公公,要不您還是先去見見麗妃娘娘?或許有要緊事呢?」

    「能有何要緊事?還不是因為娘娘回來未見到陛下的緣故,咱家有那麼多差事要辦,哪裡有那麼多時間?」

    小擰子本來心情就不好,氣呼呼地喝斥那太監,畢竟以他的身份,平時在皇帝與沈溪面前都是受氣的存在,在這些小人物面前他偶爾也想耀武揚威一番,以宣洩心中的不滿。

    此時附近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擰公公這是在跟誰置氣呢?」

    小擰子聞言身體一震,往一旁看去,只見麗妃一身錦衣華服走了過來,顯然是要過來伺候皇帝,但現在連小擰子都進不去的地方,麗妃自然也沒機會。

    「參見麗妃娘娘。」

    小擰子跟旁邊的輪值太監全都跪下行禮。

    麗妃往不遠處的院子看了一眼,問道:「陛下可在裡面?本宮要進去面聖,這次總不該有人阻攔了吧?」

    小擰子道:「娘娘,這都已經上燈了,陛下若沒有傳召,誰也不得入內,這規矩您是懂的。」

    「是嗎?」麗妃冷冷地打量著小擰子道,「看來擰公公已覺得本宮失寵,將來再難見到陛下了吧?」

    「奴婢絕無此意。」

    小擰子暗自惱恨,之前怎麼就氣急敗壞說了那麼一句,還恰好被麗妃所聽到,這也太點背了吧。

    麗妃冷聲道:「本宮不管你們怎麼想,總歸要先進去面聖,誰若阻攔,本宮對他不客氣,就連你擰公公也不例外。」

    小擰子道:「娘娘,您這是要亂來啊。」

    麗妃語氣平靜:「按照規矩,有按照規矩的規矩,而亂來,自然也有亂來的規矩,你們不懂規矩嗎?」

    小擰子簡直被麗妃說的話給繞住了,他皺眉思索了一下,大概明白這次麗妃非見到朱厚照不可,而他恰恰也想面聖,其實二人的利益並不發生衝突,但他卻沒膽子打頭陣。

    「娘娘,您要作何?是要強闖嗎?」小擰子拿出一副要阻攔的姿態。

    麗妃道:「要面聖,未必需要直接進去,本宮準備了一些節目……」

    說著,麗妃一擺手,從麗妃身後躥出來小羅子等幾名太監,這些太監手上都拿著一個圓筒狀的東西,直接放在地上,等小擰子明白是什麼,再想阻攔為時已晚。

    「噗……轟!」

    但見那圓筒狀的東西裡噴出一個巨大的火花,急速地攀升到天際,然後在半空中炸開。

    煙花!

    而且是非常絢爛的那種,小擰子一時間看得愣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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