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2974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4-12 05:31
第二二八一章 請自重

    張永在張家口堡住下後,才知道要見皇帝一面實在太難了。

    朱厚照連大臣都一概不見,更別說他這個監軍太監。

    本身朱厚照就從來沒有考慮過讓張永來當司禮監掌印,也沒打算張永幫他做什麼事,此時朱厚照正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中,縱情聲色,近來他還多了一個酒友,不是錢寧或者司馬真人這些熟人,而是江彬。

    江彬最初幾天惴惴不安,怕眼前受皇帝寵幸只是鏡花水月一場,但隨著朱厚照恢復吃喝玩樂的狀態,江彬便找到諂媚的機會,現在他終於不需要通過小擰子或麗妃給皇帝進獻好吃好玩的東西,可以親自舉薦和推送,最後的結果就是他跟朱厚照玩在了一起,朱厚照也從他身上體會到一種新奇的感受。

    「……陛下,這江南的女人,跟江北女人有極大的不同,都說這江南女人講究的是鐘靈毓秀,小巧可人,但其實並不是如此,江南女子的身材雖然未必最好,但那種搖風擺柳的風姿絕對是獨樹一幟,看到就給人一種莫大的享受……」

    江彬終於找到適合自己發揮特長的舞台,以前他覺得吃酒找女人很不正經,浪費銀子,不務正業。

    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他奉旨泡妞,而且一邊泡妞一邊給皇帝講解其中的訣竅,他在風月場上的諸多見聞,讓朱厚照感覺很新奇,再加上此前江彬表現出來的勇敢和忠心,讓朱厚照對江彬更加高看一眼。

    「哦,那北方女子呢?」朱厚照饒有興致地問道。

    此時二人位於行在後院的花廳中,相對坐於圓桌前,一旁有女子跳舞,這些鶯鶯燕燕的美女根本吸引不了朱厚照的注意力,反倒是江彬說的東西讓他覺得更為新奇。

    江彬笑道:「這江北女人,身高體壯,力氣很大,平時多做農活,尤其是胡人的女子,天生就要做重活,所以許多時候沒力氣根本制服不了。」

    「哈哈!有趣,有趣!」

    朱厚照以前雖體會過對女人用強的感受,但那畢竟不是什麼正途,甚至招惹過麻煩,讓他心有餘悸。

    而江彬生活的層次跟他完全不同,因江彬有過跟胡人做買賣的經歷,使其說到北方女子,甚至是胡人女子的時候,頭頭是道。

    朱厚照問道:「那你碰過幾個胡人女子?跟朕說說。」

    江彬有些遲疑:「陛下,小人怕說這些,髒了您的耳朵,所以……」

    「怕什麼!」

    朱厚照灑脫地一揮手,儼然如同以前跟蘇通和鄭謙等人喝酒時的模樣,他在風月場上從來不會擺架子,非常喜歡這種跟人平輩論交的感覺,「是朕讓你說的,但說無妨!」

    江彬這才鼓起勇氣:「小人碰過的胡人女子不少,但基本沒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不過有一年有胡人到邊塞來做買賣,恰好被小人帶領的兵馬截獲,他們那個掌櫃的女人長得很有味道,當時看得小人眼睛都直了。」

    「這個胡人掌櫃說話辦事也很有一套,到了衛所,當即跟小人說,願意用五十個美女換取他們的太平。」

    朱厚照好似聽故事一般,問道:「後來怎麼樣了?那掌櫃的女人夠勁兒的話,你應該當場拿下才對吧?」

    江彬本來不敢說這些齷蹉事,但喝了幾杯酒有點兒上頭,見朱厚照瞪著一雙小眼睛期待地看著自己,發現原來皇帝對這種八卦消息很感興趣,他一時間左右為難,不知是否該把話題持續下去。

    「怎麼不說了?」朱厚照皺眉道。

    江彬道:「陛下,其實小人當時沒把那胡人掌櫃的女人怎樣,因為當時畢竟公職在身。」

    「啪!」

    朱厚照一把拍在桌子上,有些不滿意地道,「你怎能就此放過呢?換作是朕,馬上生米煮成熟飯,不就是個胡人掌櫃的妻妾麼?又不是什麼王親貴胄,把那種女人辦了又如何?至於五十名美女,也必須拿到手……你最後到底收沒收?」

    江彬這下更覺得好奇,皇帝很對路啊,完全是一個市井小人的心態,似乎對他所做超出公職的事情毫不在意。

    江彬到底留了一點心眼,把故事稍微修改了一下才說道:「小人當時沒收,不過等跟那胡人掌櫃談過後,他說會把女人送到小人的營帳,他做馬匹和絲綢生意,用北方胡人的馬匹換絲綢,小人斗膽,給他行了一些方便,最後給了小人十名美女。」

    「那掌櫃的夫人呢?」朱厚照迫切問道。

    江彬非常好奇,迫切想知道為何朱厚照不追究他的責任,畢竟當時他是在以權謀私,但他還是鼓起勇氣道:「最後送美女來的人,正是這位掌櫃的夫人,小人沒忍住,當時就跟她……那個了。」

    朱厚照笑呵呵地道:「這就對了嘛,男人啊,遇到女人尤其是那種主動投懷送抱的女人,絕對不能放過,你想那胡人掌櫃的夫人想來也是經常在外走動的,你得到她不會費什麼波折,就是你沒把人留下來讓朕覺得有些可惜,不然朕也想見識一下這種異域風情。」

    江彬道:「陛下,萬萬不可,這種事太過於……」

    「過於什麼?朕名義上是九五之尊,坐擁天下,但其實做什麼事情根本沒你們這些官員和將領來得自在,你以為朕會追究你的責任嗎?」

    朱厚照翻了翻白眼,又繼續道,「朕已經說過,你可以暢所欲言,朕就當你說了個故事……況且就算這事兒是真的,你也無罪,以你的身份處境,想要完全獨善其身很難,朕願意寬容你……哦對了,後來你還見過那掌櫃的夫人麼?」

    江彬這下終於有了膽氣,油然生出一種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覺,鼓起勇氣道:「陛下,那位夫人如今還經常跟著胡人掌櫃來宣府做買賣,不過因為朝廷與韃靼人的戰事,她有半年多未曾到過這邊,若再來的話,是否把人……送給陛下見識一番?」

    「這個好,這個好。」朱厚照哈哈大笑。

    江彬再道:「倒是之前那胡人掌櫃送給小人的十名美女,之前已通過麗妃娘娘送給陛下,如今人在何處小人不太清楚。」

    朱厚照一聽,不由帶著幾分失望:「原來你已經把美女都送給朕了……實在沒意思,本以為你還留著,朕想見識一下呢。」

    江彬心想:「之前麗妃獅子大開口,一直讓我為陛下找女人,我上哪兒找那麼多?那些女人需要好吃好喝養著,平日耗費巨大,我這才通過麗妃之手送到陛下身邊,誰曾想竟然讓陛下失望了?」

    江彬再道:「陛下,小人還認識一些胡商,他們手上也有很多資源,這些胡人基本都在中原一帶買過女人,有的女人長得很有味道……是否將他們抓起來,把他們的女人帶來給陛下見識一番?」

    「是嗎?」

    朱厚照一聽,一雙小眼睛又瞪圓了。

    對於凌駕於一切規則之上的皇帝來說,根本不在意什麼規矩,好像只要有女人,就算是朝廷的典章制度都可以完全不顧。

    江彬笑道:「只要陛下發話,小人回頭就去辦,只是小人……沒有那麼大的權力,沒法帶人直接去抄家。」

    朱厚照樂不可支,搓著手道:「你早說嘛,朕早就想賞賜你了,你是蔚州衛指揮僉事,這官職其實不小,讓你到錦衣衛來當差對你未免有些屈才,這樣吧,你繼續在蔚州衛任職,不過朕提拔你當指揮使,再賜你一面腰牌,可以自由出入行在,朕再從錦衣衛中抽調兩個百戶所供你調遣,到時候你想做什麼,既能帶著蔚州衛的人辦事,也能出動錦衣衛壯聲色。」

    江彬大驚失色:「陛下,這怎麼可以?小人哪裡有帶地方兵馬到陛下跟前做事的資格啊?」

    朱厚照本來一臉期許,聽到這話後,有些感慨地道:「江彬啊,實不相瞞,朕對於之前錦衣衛做事的方式方法有些不太滿意,你調些忠實可靠的勇士到朕跟前來,還能讓朕放心一些……」

    「這件事你不得對外人提及,只是朕跟你之間的秘密,你暗中把人調來,做事的時候儘量少用錦衣衛的人,你明白嗎?」

    江彬這才知道,原來朱厚照對錢寧等人產生嚴重不滿。

    他心想:「可不是麼,陛下遭遇危險的時候,除了我外,旁人只是眼睜睜看著,我可是奮不顧身沖上去為陛下抵擋老虎,陛下對我怎能不信任和重用?」

    「小人遵旨。」

    江彬趕緊站起來,後退幾步,跪下對朱厚照磕頭。

    朱厚照笑道:「起來起來,再說說別的事情,朕覺得很有趣,你且說說,你還遇到過哪些有趣的女人,最好現在能看得見摸得著的,眼見為實嘛……朕有些心癢難耐了!」

    當朱厚照笑著說話時,豬哥樣完全表露無遺,這讓江彬覺得很親切,因為他平時熟悉的人,大概都跟朱厚照這麼直白,在他看來男人就沒有不好色的。

    江彬站起身後,又在朱厚照勸說下坐了下來,然後拘謹地說道:「微臣之前跟一個有夫之婦有染,只是怕被她的丈夫知道,後來關係就斷了,但前後相處了幾年時間!」

    「這個有趣,這個有趣……你快說說,當時是怎麼回事,這個婦人現在何處,朕是否能找到她?」

    朱厚照顯得很期待,似乎已經迫不及待要把那婦人拉來,然後以非法的手段佔為己有。

    ……

    ……

    朱厚照遇到江彬,大有一種相逢恨晚的感覺,因為江彬太對他的胃口了,如此一個忠心且有女人緣、能陪著吃喝玩樂的臣子,正是他需要的。

    江彬儘可能把自己所經歷的事情告知朱厚照,雖然某些事沒有付諸實施,但還是讓朱厚照充滿期待。

    朱厚照已讓江彬去著手準備,讓他在未來幾天享受到一种放蕩不羈強取豪奪的生活。

    這頭江彬得到寵幸,小擰子只能在花廳外面守候。

    過了中秋後天氣轉涼,小擰子躲在角落避風,他倒是很想走,卻怕江彬影響到自己在皇帝跟前的地位,心裡帶著一股惶恐不安,一直等候朱厚照的傳見。

    可到了後半夜,房子裡面都快沒動靜了,朱厚照仍舊沒有傳見的意思。

    「一個錢寧便讓人頭疼,現在好了,又多出一個江彬……我真是鬼迷心竅,當初怎麼把他介紹給麗妃娘娘?現在終於遭到反噬了……」

    小擰子越想越不甘心,最後實在等不到皇帝傳見,便不在外面繼續吹冷風,回到自己的院子休息。

    到了溫暖的家中,小擰子立即叫來臧賢,將江彬受寵的事情問詢臧賢。

    跟之前的態度一樣,臧賢對江彬諱莫如深,因為江彬曾對他行賄過,後來才靠巴結小擰子和麗妃終於獲得面聖的資格,又借這次出塞狩獵的機會一飛衝天,就此成為正德皇帝跟前的紅人。

    「擰公公,這種人不足為懼,他再得寵信,能跟您相比?」臧賢恭維道。

    小擰子沒好氣地喝斥:「咱家本想進屋去伺候陛下,但陛下卻出言拒絕,更屢屢將咱家屏退,而江彬卻可以跟陛下同桌飲酒,你居然說他不足為懼?哼哼,咱家覺得,這種人非常危險,近來錢寧那狗東西被陛下冷落,估摸是因為他帶領的錦衣衛在陛下狩獵時保護不周所致!」

    臧賢道:「那公公,是否要做掉姓江的?」

    「你瘋了嗎?咱家說得還不夠明白?凡是陛下身邊有能耐的人,咱家都敬重,只是咱家不甘心,所以才讓你想辦法讓陛下疏離他們,而不是除之而後快惹來陛下猜疑……總之,咱家不想有人搶奪聖寵,進而讓咱家失勢……劉瑾和張苑的下場想必你見識過了吧?」小擰子道。

    臧賢試探地道:「公公可記得之前您跟麗妃娘娘有過約定,她會出手幫您的忙?這事完全可以讓娘娘出面,想必她也不希望陛下身邊多一個爭寵之人……麗妃娘娘辦事的能力還是很高明的。」

    小擰子打量臧賢:「你是咱家的幫手,還是麗妃娘娘才是?」

    臧賢趕緊低頭:「若擰公公不想勞煩麗妃娘娘的話,可能只有去找沈大人,沈大人手段高明,要應付江彬還不是手到擒來?若公公連沈大人都不想驚動……大概只有坐視這位江大人逐漸成為陛下身邊最得寵之人,吃虧的還是公公!」

    ……

    ……

    小擰子不傻,他知道現在應該做什麼,打定主意還是得去見一見沈溪,把自己的苦惱和盤托出,但看了看天色,此時去拜訪有擾人清夢之嫌,於是決定等天明後再去。

    而此時沈溪正在接見一位客人,這位客人乃是從行在微服出府,故意避開侍衛來見沈溪的麗妃。

    麗妃到了沈溪跟前,直接將外衣寬解下來,裡面只留下輕薄的小衣,似乎在對沈溪說,我是你的,你可以為所欲為。

    沈溪打量麗妃,目光中帶著幾分戲謔,讓麗妃看了很不高興。

    「麗妃娘娘深夜前來,莫非是為了找人取暖?」沈溪問道。

    麗妃往前走了兩步,到沈溪跟前,目光中帶著幾分挑釁:「沈大人,你可知本宮為何今日會出現在你身邊,有意這麼神神秘秘不為人所知?」

    沈溪道:「因為你想禍亂朝綱。」

    麗妃笑道:「就當是吧,現在你見了本宮,本宮不會輕易離開,連陛下都垂涎的女人,難道你絲毫不動心?畢竟我們有著舊交情,當初你用了一些非常規手段得到本宮,本宮至今唸唸不忘。」

    沈溪看著麗妃,笑容中帶著一股輕蔑,他以前對麗妃也無多少好感,佔有麗妃也完全是一腔憤怒所致。

    至於是否做錯事,他不想探究,只是他怎麼都沒想到,麗妃居然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成為正德這個不靠譜的皇帝的女人。

    麗妃道:「陛下正在見江彬,短時間內不會想到召見本宮。今日本宮身體很好,大概率會受孕,所以來見沈大人,想跟沈大人借一樣東西。」

    說話間,麗妃轉過身,將自己袒露的後背對著沈溪。

    因為她僅身著小衣,這種舉動是一種簡單明了的告白方式。

    你隨便,我在你面前不設防。

    沈溪面對眼前這個美得驚心動魄的女人,心中卻異常平靜,波瀾不驚的狀態連他自己都有些不適應。

    他很清楚,只要自己能守住本心就不會犯錯,而這個女人只是陰魂不散,讓麗妃真正要做什麼,她也做不出來,現在麗妃更怕被朱厚照猜忌,而且就算君臣出現矛盾,吃虧的也只能是麗妃。

    沈溪正色道:「麗妃,請自重。」

    麗妃仍舊背對沈溪,根本就不怕沈溪從背後對她如何,「像本宮這種女人,需要自重嗎?當初被沈大人當眾打臉時,本宮已不需要自重,連尊嚴都不需要有,本宮做事只需對得起自己便可。」

    「沈大人你不用憐惜,你眼前這個女人就是個唯利是圖的小人,本宮也不需要找什麼理由,你我各取所需罷了……沈大人只需要安心享受一個主動投懷送抱的女人,本宮想得到的,只有沈大人能給予。」

    沈溪笑道:「旁人也能給你啊!」

    「但是陛下不能。」

    麗妃冷聲道,「沈大人應該很清楚,陛下因縱慾過度,現在身體虧虛得厲害,沒有長時間的休養不可令女人懷上龍種,正因為如此,現在沒人能為陛下誕下龍嗣,整個大明都陷入一種不安定的狀態,難道沈大人不想為國分憂?」

    沈溪笑了笑:「麗妃這番話著實讓人費解,為國分憂就是對陛下不忠不義嗎?那我寧可保持現在的生活,不去做任何改變。」

    「可是你能啊。」

    麗妃故意激將,又或者是以獨特的方式吸引沈溪的注意力,微微側過身,那種半遮半掩的感覺,會讓任何一個男人心動。

    可惜的是曾經那個好似惡魔一樣得到她的男人,現在卻心靜如水,對她的美貌和風采完全無動於衷。

    麗妃秀眉微蹙:「怎麼,沈大人,覺得本宮年老色衰,不對你的胃口?本宮如今正是芳華之年。」

    沈溪搖搖頭:「比你醜的女人多如牛毛,但從來沒見過你這般黑心腸的。」

    「你少抨擊我,你也好不到哪裡去,若非是你,本宮會走到今天這般田地?沈大人難道不該懺悔自己的罪行?」麗妃惱火地質問。

    沈溪保持微笑,「我有罪?呵呵,那不過是你贖罪罷了……你想得到子嗣,以你現在的手段,完全可以得到,不需要我來幫忙,但你卻一心惦記我,我可不會認為你是舊情未了,而是因為你知道如何才能把利益最大化,你知道誰能給你想要的一切,換作旁人,沒人會給你堅定的支持,所以你迫切需要朝廷裡有強有力的幫手。」

    「知道還說?現在沒人清楚你我的交易,這件事了結後,本宮便會回宮,便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麗妃怒視沈溪。

    沈溪再度搖頭:「可惜你打錯算盤了,當初我對你做的事情,不過是你落罪後讓你贖罪的一種方式,我沒有錯,錯的反而是你。若我現在做了你想的事情,那我就大錯特錯,我這一生或許做過很多錯事,但眼前這種威脅大明江山社稷的事情,絕對不會做,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麗妃很生氣,接下來更為直接,連小衣也解開,如此一來,她在沈溪面前再無遮掩。

    就算如此,沈溪也沒避開目光,還是打量麗妃。

    「怎麼,不想得到嗎?那我是否可以用一些手段得到你?」麗妃怒氣衝衝地問道。

    沈溪搖頭:「你可以試試!」

    雖然二人單獨面對,但麗妃卻不敢輕舉妄動,不單純是男女有別,更因為她知道沈溪身邊有高手暗中保護,至於是誰她不清楚,不過麗妃明白,沈溪絕對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情。

    「你就是個孬種!男人就沒有你這麼無能的,一個如花似玉的大美女如此在你面前,你都不懂得珍惜,簡直禽獸不如!」麗妃罵道。

    她罵得很痛快,但對沈溪沒有任何影響。

    沈溪反而用一種憐憫的目光上下打量她,沒有絲毫避開的意思。

    「很好,還是那麼漂亮,不過好像體型富態了一些。」沈溪點評道。

    麗妃怒火中燒,一把將外衣撿起來,套在身上,不顧外面寒冷,直接往外衝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4-13 06:03
第二二八二章 堵門

    沈溪沒給麗妃機會,麗妃走後,沈溪一琢磨,其實整件事都可以提前預料到結果。

    「麗妃早知道我會拒絕她,那她來的目的又是為何?只是為了單純再讓我拒絕一次?這女人的心計不小,或許下一步就該防備她做出一些極端之事。」

    本來沈溪猜想麗妃很可能馬上就會有後手,但並沒有發生,當夜一切太平。沈溪很晚才睡著,等醒來時已日上三竿。

    小擰子在院子裡等候,到了這會兒他也不那麼著急了,正在跟侍衛對話,一臉輕鬆的模樣。

    「沈大人,您終於醒了。」

    小擰子見沈溪出門,立即迎了過來,臉上雖然滿是笑容,卻掩蓋不了疲倦之色,一看就知道昨夜休息不佳。

    沈溪道:「擰公公有事到裡面說。」

    進了屋子,小擰子四下看了看,道:「之前未詳細查看沈大人所住環境,不知住得可習慣?」

    沈溪微微一笑:「還好。」

    小擰子笑容斂去,浮現一抹遲疑之色,顯然難以啟齒,不過最後還是坦誠地道:「昨日……張永張公公抵達張家口堡,聽說他來見過沈大人?」

    「嗯。」

    沈溪點頭,「擰公公消息倒也靈通。」

    小擰子面帶苦澀:「不是小人消息靈通,這張家口堡本就丁點兒大,很多事瞞不住,現在都知道張公公是來找沈大人作何,小人實在擔心,便過來看看沈大人……沈大人之前對小人有所提點,小人願意傾聽您的意見。」

    說話時,小擰子有些支支吾吾不敢直言,但有一點他卻挑明了,那就是想知道沈溪的意見。

    沈溪搖頭:「擰公公,你不該來。」

    「啊?」

    小擰子有些驚訝,不明白沈溪為何這麼說。

    沈溪道:「既然擰公公知道這張家口內堡沒多少秘密,就該明白在下這裡有多少人盯著,若被人知道擰公公到此,是否會給你帶來一些不好的影響呢?」

    小擰子臉上滿是苦惱之色:「應該沒事吧?萬一小人帶著聖諭前來呢?沒人敢說三道四……沈大人有讓張公公任司禮監掌印的打算嗎?」

    「哪個張公公?」沈溪問道。

    「就是……」

    小擰子本想直接說張永,但隨即想到沈溪的問題好像透露另外一層意思,連忙問道,「難道大人還有用旁人的打算?」

    沈溪嘆道:「之前我對擰公公你所說的那些話,莫不是公公未聽進去?也罷,擰公公作何選擇,本來就跟在下關係不大,擰公公有防備心理,乃理所應當之事,想來背後已有人跟擰公公出謀劃策了吧?」

    「沒有……沒有的事情……」小擰子顯得很緊張。

    二人的對話,都在一種隱晦的狀況下進行,都不願把話說明白,小擰子能感到跟沈溪之間的見外。

    沈溪道:「事在人為,若擰公公你有心競逐司禮監掌印,管保沒人能替代,唯一不能確定便是能做幾天……呵呵,張永張公公前來雖然也提了角逐司禮監掌印之事,但在下沒答覆他,擰公公對這回答可還滿意?」

    小擰子緊張地道:「沈大人,您可千萬別誤會,小人沒有質疑您的意思,小人只是心中不安想來問個究竟,若是您老覺得小人冒昧的話,小人這就離開……」

    「不必。」

    沈溪斷然搖頭,「擰公公現在代表的,不單純是自己,還有陛下跟前各方勢力,在下猜不透現在擰公公說話站在誰的立場上,又或者想獲取哪方面的答案。」

    小擰子發現,沈溪跟他說話的語氣,比第一次見面時強硬許多。

    他很快便意識到可能跟自己腳踩兩條船有關,一邊問麗妃對策,一邊卻跑來打擾沈溪。

    中立的結果,就是兩邊不討好,麗妃對他的態度也很差。

    小擰子嘆道:「小人聽了大人的話,覺得不該去競爭這個司禮監掌印的位置,畢竟小人太過年輕,但小人又不想讓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太監來擔任,出現劉瑾擅權時的情況,小人若是自己去競爭的話,或許就沒有這個擔心了。」

    「嗯。」

    沈溪點點頭,算是接受了小擰子的說法。

    小擰子繼續說道:「實不相瞞,麗妃娘娘到現在一直鼓動小人去競爭這個位置,但小人有多大本事,自己心裡很清楚,請沈大人一定要幫忙指一條明路。」

    說到這裡,小擰子用熱切的目光望著沈溪。

    沈溪看著小擰子,突然覺得朱厚照身邊人一個個都成了演技派,連他都不好判斷現在小擰子有幾分真心。

    沈溪微笑道:「有些事可以提點,但更多要靠擰公公自己琢磨,司禮監掌印之位是個燙手的山藥,最好不要落在你手上和你親信手上……若是知進退的話,由外人來當這職位,對你反而最有利。」

    小擰子望著沈溪,完全沒聽懂。

    司禮監掌印不控制在我手上,怎麼叫對我最有利?

    沈溪道:「爭的最高境界,是不爭,擰公公你應該感受到,若是你得到一樣東西,必然會失去某些東西,你覺得自己想控制朝局更重要,還是得到陛下讚賞,維持現在聖寵不衰更重要?」

    小擰子臉上帶著遲疑,顯然心中沒找到答案。

    沈溪微微一嘆:「擰公公若覺得自己到了可以控制朝局的地步,有些事可以試一試,若不然最好適可而止,在下能幫到你的地方不多,最終的選擇權還是在擰公公自己身上,沒人能干涉!」

    跟前一次會面一樣,沈溪對小擰子的建議不多,還是讓小擰子自己做出選擇,但其實令小擰子陷入了更深的迷茫之中。

    如果能自己的選擇的話,小擰子就不需要在沈溪和麗妃間搖擺不定了,這話他想說卻難以出口。

    此時小擰子渾然忘了,他來拜訪沈溪的真正目的,是如何對付江彬,誰知道還沒說上幾句就把話題給聊死了,等回到行在才想起沒做正事,不由懊惱不已。

    ……

    ……

    朱厚照暫時沒有回京的打算。

    之前沈溪建議儘早回京選拔司禮監掌印之事,朱厚照表現得很動心,但奈何這幾日跟江彬廝混正歡,把回京之事拋到九霄雲外。

    誰為他辦事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眼前的江彬很會來事,朱厚照能從江彬這裡找到更大的樂趣,其他的就不再重要。

    幸虧現在的江彬仍舊沒有太大權限,只是從蔚州衛調了一批官兵到君王跟前,經常陪著朱厚照微服出遊。

    這幾天江彬讓朱厚照領略了一下張家口堡別具一格的「風情」。

    江彬做事沒有原則,皇帝給了他權力,他就盡情施展,帶著朱厚照擅闖民宅作姦犯科,恰恰正德皇帝還很欣賞,導致強搶民女這種事情經常發生,很快這件事就被捅到沈溪跟前。

    沈溪這時才知道,原來江彬帶那些有夫之婦給朱厚照,幾乎在街頭明搶,這跟當初朱厚照登基時做過的事情差不多,區別是當時朱厚照沒得逞,但現在有了江彬這個老手做嚮導,幾乎無往而不利。

    「……大人,那些女人已被陛下召進行宮,民間議論紛紛,若不加以理會,很可能會讓事態進一步惡化。」雲柳擔心地說道。

    她擔心皇帝的威嚴會受到嚴重打擊,現在沈溪就在張家口,出了事沈溪責無旁貸。

    沈溪嘆了一口氣:「看來我只能去向陛下納諫了。」

    雲柳很想提醒,就算去見皇帝,估計也沒什麼作用,但見沈溪的態度,她明白作為一個忠臣,沒有道理不勸說皇帝回歸正途。

    此時已臨近黃昏,正是朱厚照即將出行在撒歡的時候,沈溪在此時帶著城內軍民的期冀去見駕。

    等沈溪見到朱厚照時,朱厚照已換上了平常人的衣服,見到沈溪非常意外。

    「沈先生怎麼來了?」

    朱厚照笑呵呵地問了一句,並沒有覺得自己是要去幹壞事,在沈溪面前居然沒有任何負罪感。

    沈溪心想:「臭小子已逐漸失去本性,覺得很多事理所應當,有人在背後稍一蠱惑,就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封建禮教對他來說近乎扯淡!」

    沈溪板著臉問道:「陛下這是要去作何?」

    朱厚照有些不悅,昂著頭道:「沈先生,朕要出去體察民情,這跟你沒什麼關係吧?時候不早了,若先生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就先回去歇著吧,畢竟過幾天就要起駕回京了。」

    朱厚照很清楚沈溪來找他說什麼,無非是關於回京之事。

    但他仍舊處在執迷不悟的狀態,就算沈溪再勸說,也無動於衷,現在更是提前把沈溪進言之路堵上。

    沈溪嚴肅地道:「以微臣所知,現在陛下所做的事情,是在破壞民生和地方安定,若陛下繼續胡作非為,豈不是要讓陛下剛得到的千古明君的美譽受損?」

    朱厚照越發不高興了,問道:「沈先生別把話說得這麼嚴重,怎麼可能到那種程度?朕不過是出去玩玩,有什麼要緊嗎?要不先生跟朕一起出去,看看朕些做什麼?」

    沈溪不苟言笑,「陛下,請您明白一件事,貪玩好耍本身沒什麼,但必須得有一個度,否則就是害人害己。現在朝廷已處於半停滯狀態,地方災民無處容身,各衙門間的聯繫紐帶基本斷裂,朝廷政令已許久沒下達地方,如此您還不趕緊回京,朝廷可能生變!」

    沈溪必須嚇唬朱厚照,他知道朱厚照最在意的就是朝廷穩固,說白了,朱厚照怕皇位丟了後遭遇非人的待遇。

    朱厚照打個冷顫:「先生,你可別嚇唬朕,事情沒到那麼嚴重的地步吧?」

    沈溪道:「陛下在宣府近半年,京城那邊又戒嚴,導致跟地方聯繫的紐帶基本中斷。中原和江南之地衛所眾多,在沒有太子監國的情況下,誰敢保證沒人對皇位產生覬覦之心?」

    朱厚照想了下,笑了笑道:「先生危言聳聽,這怎麼可能?朕御駕親征,取得曠世功業,誰要是反叛必須得掂量一下自己幾斤幾兩,朕有先生這樣的能人庇佑,誰敢輕舉妄動?」

    朱厚照突然心安了,他憑靠的就是沈溪,他此時想的是就算有人跟自己搶奪皇位,有沈溪這位戰無不勝的軍神庇護,誰有資格染指皇位?

    沈溪搖頭:「陛下應該明白,朝廷的穩固除了君臣一心,再就是天道人心,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陛下是否能確保所有人都對陛下忠心耿耿?」

    「嗯?」

    朱厚照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去答,顯然到現在為止他這個皇帝也沒有察覺任何危機。

    沈溪道:「陛下在宣府,遠離朝堂,首輔大臣和司禮監掌印同時空缺,敢問陛下,現在朝廷發生任何事情,如何能在第一時間為陛下所知,陛下又以如何方式去做出決策,再以如何方式執行?」

    朱厚照很難回答沈溪的問題,這些事基本都不在他考慮範圍之內,作為皇帝,他對朝事根本就不上心,至於朝政根本是靠一群朝臣,甚至是劉瑾和張苑等人支撐。

    沈溪繼續道:「陛下或許不以為意,但陛下要明白,現在沒人造反,並不代表沒人有這個想法,君王出狩自古以來就是大忌,有多少皇帝,因領兵出征在外,後院起火丟了皇位?」

    朱厚照小眼睛轉了轉,道:「聽沈先生這一說,朕好像記起來,歷史上海陵王,還有苻堅這些人,都是因為出征失敗而死,但他們若勝利凱旋的話,何至於後院起火?」

    沈溪無奈搖頭:「陛下應將這些事作為參考,微臣這裡只問陛下一句,自古以來可有君王給臣子犯上作亂的機會,明明有漏洞而不填補?」

    朱厚照想了想,輕輕搖頭。

    沈溪道:「陛下如今長期滯留在外,等於給了別有用心之人機會,如此等於說陛下給他們打開一道造反的後門,若陛下早些回京,那後門就可以關上。陛下是否覺得,要一直給逆臣留下這道門?」

    朱厚照很不高興,無論沈溪用什麼理由勸諫,在他聽來,始終是一種管教的姿態,讓他產生逆反心理。

    「先生,朕說了,這幾天便會回京,你不需要再贅言,朕知道分寸。」朱厚照不耐煩地道。

    沈溪道:「請陛下定下歸期,微臣可以幫陛下籌備,到那日,陛下只需登上鑾駕一起回京便可。」

    「沈先生,你是懷疑朕空口說白話?朕是那種人嗎?朕說會回去就會回去,現在讓朕定,朕怎知道接下來幾日是否有什麼急事?總之慢慢準備,等一切穩妥出發即可,具體時間就不作要求吧!」

    朱厚照也知道自己不靠譜,或者說他只是為了早點將沈溪打發,所以開口就是空話。

    沈溪道:「若陛下不想定,那不妨由微臣來定,兩日後出發回京,不知陛下是否恩准?」

    朱厚照一甩手:「那就兩天後走,先生這樣咄咄逼人,實在讓朕喘不過氣來……不行,還是三天後再走!」

    朱厚照不想被人管束,沈溪說兩天走,他就非要加上一天,跟沈溪對著來,這已觸發他心中更深層次的逆反。

    沈溪行禮:「那微臣便回去準備,三天後準時出發回京,在接下來兩天時間裡,請陛下好好休息,哪裡都不要去。微臣會在行在外為陛下保駕護航!」

    ……

    ……

    之前沈溪還是朱厚照眼中會辦事的大功臣,隨即沈溪就變成了狗不理,朱厚照連行在大門都出不去。

    「陛下,沈大人一直在門口等著,說是這兩天會在外面過夜,不讓陛下隨便出去。」小擰子進來後,戰戰兢兢將沈溪的情況告知朱厚照。

    朱厚照惱火地道:「沈先生怎麼突然變成這樣?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朕惹著他還是怎麼著?」

    說話時,朱厚照目光瞟過侍立一旁的江彬身上,只見江彬的目光中滿是迴避,顯然此時的江彬對於沈溪很忌憚。朱厚照突然意識到,這幾天跟以前最大的不同,其實就是跟江彬出去胡鬧。

    朱厚照道:「小擰子,你去後門看看,若沒人守著的話,朕就從後門走。反正沈先生不可能會分身術。」

    小擰子行禮:「那奴婢去後門看看。」

    此時小擰子心裡有些納悶兒,作為皇帝,朱厚照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怎麼會任由沈溪堵門?這種應對方法他沒怎麼看懂,照理說大臣堵門是一種很愚蠢的行為,偏偏發生在沈溪身上,好像一切還很合乎情理,因為朱厚照對此非常忌憚。

    朱厚照這邊焦急等待,許久後小擰子才回來,進門後大驚失色:「陛下,這可怪了,後門那邊也有個沈大人,不但後門有,旁邊各門都有一人,似乎沈大人真的會分身術,所有門都兼顧到了。」

    「這怎麼可能?」

    朱厚照眼睛裡閃動著光彩,「一定是障眼法,沈先生只可能在其中一處,其餘都是假的,難道你看不出端倪?」

    小擰子道:「要不……讓小人出去跟沈大人打個招呼,以斷定哪個門守著的才是真的沈大人,陛下然後趁機從其他門出去?」

    朱厚照稍微琢磨一下,搖頭道:「不行,你去見的話,肯定會讓沈先生提高警惕,這件事就沒那麼好玩了。」

    小擰子哭喪著臉,越發看不懂朱厚照了,明明要趕著出去胡鬧,怎麼好像還跟沈溪玩起捉迷藏來了?

    朱厚照道:「可能這是一道考題,沈先生是想讓朕猜猜,他到底在哪兒,他這是跟朕玩心機。」

    江彬道:「陛下,要不翻牆出去吧,一定遇不到沈大人。」

    「混賬東西!」

    朱厚照怒罵道,「把朕當作什麼了?朕是賊嗎?朕根本不需要用翻牆這種下作的手段……丟了,小擰子,行在一共幾個門啊?」

    小擰子回道:「前後各一個門,側面還有兩處小門,都是奴才進出的地方,陛下最好不要走小門。」

    朱厚照嘀咕道:「正所謂虛虛實實,實則虛之,虛則實之,一共四道門,若以沈先生的想法,一定覺得朕會從小門走,他的真身很可能在左右兩道門外,前後門都是虛的,不可能有人……不對,沈先生深謀遠慮,肯定能想到這一層,覺得朕可能會走前門或者後門,所以虛實沒變……但沈先生還有可能會想到第三層……」

    這邊朱厚照好像魔障一樣,居然詳細分析沈溪會堵在那道門外,想了半天都沒拿出一個結果。

    最後朱厚照看著江彬和小擰子問道:「你們覺得,沈先生會在哪道門外?」

    江彬腦子靈活,道:「陛下,要不這樣,您先跟擰公公到其中任何一道門後面,讓擰公公出去跟沈大人說個話,若確定不是本人,陛下就從那裡走,若是的話陛下不需要出去,直接走旁的門便可。」

    「這主意不錯。」

    朱厚照笑道,「你小子挺機靈的嘛。」

    這邊剛誇讚完,朱厚照突然又覺得哪裡不對,道:「不行,沈先生明擺著跟朕玩腦子,朕用這種手段,簡直丟人,四道門走三道都能出去,還非要用這種手段,豈不是很丟人?」

    江彬不敢說什麼了,他發現眼前的小皇帝脾氣實在古怪。

    小擰子道:「陛下,兵不厭詐啊。」

    朱厚照皺眉道:「這算什麼兵不厭詐?朕就試著走一次,若真被沈先生遇上,那就算朕沒本事,這次不出去也是對的……其實,說起來朕贏的概率還是很高的,不過朕的心思,定會被沈先生猜到,所以朕不自己選,讓你們兩個來選,你們覺得走哪道門合適?」

    這下可把小擰子和江彬給難住了。

    若是皇帝自己選的,錯了的話只能自己承擔責任,若他們來選的話,那出了問題他們可擔不起這罪過。

    江彬和小擰子對視一眼後,幾乎是一齊說道:「陛下,要不走正門?」

    朱厚照重重地點了點頭:「對,虛虛實實,走正門最合適,沈先生一定會考慮朕不走尋常路,但朕就給他來個反其道而行之。」

    此時的朱厚照多了幾分自信,對小擰子道:「小擰子,你先留在這裡,朕不需要你伺候了,明天一早再過來便可。」

    朱厚照興沖沖便帶著江彬往行在正門而去,等出了大門口,他朝著遠處站立的「沈溪」打招呼:「這麼巧,沈先生守在這裡?」

    顯然他並不覺得眼前這個「沈溪」是真的,可當對方走過來後,朱厚照傻眼了,這不是沈溪又是誰?

    「陛下何故入夜後出來?如此輕車簡從,怕會危及陛下安危……陛下請回吧。」沈溪走過來說話後,朱厚照便感覺自己應該是哪裡判斷錯了,居然正好撞到沈溪槍口上。

    朱厚照驚訝看著沈溪:「沈先生為何在這裡?」

    沈溪沒好氣地道:「陛下,若微臣不等在這裡,還能去何處?」

    朱厚照頓時語塞,心中升起一抹明悟:「也是啊,若沈先生在別的地方等朕出去,豈不是說沈先生根本沒盡到義務?所以說,別的地方都是他故佈疑陣?他怎知朕一定會從這裡出來?」

    「沈先生,你在這裡等著,早有預謀吧?」朱厚照黑著臉問道。

    沈溪搖頭:「微臣不知陛下在說些什麼,請陛下及早回去,入夜後不能再出行在。」

    朱厚照氣惱道:「行了行了,朕知道了,先生早些回去休息吧,朕先進去歇著。都說好三天後出發,朕還能抵賴不成?也不讓朕消停一下。」

    說完,朱厚照不耐煩往門裡面去了,等進了門口後,他還回看一眼,只見沈溪仍舊站在那兒沒有離開之意,顯然是不相信他晚上不會出來,留在門口盯著。

    朱厚照進了院子後,氣惱地道:「沈先生怎麼知道朕會從大門出去?是否有人洩露風聲?」

    江彬道:「陛下,沈大人應該一直在大門外等候,小人料想,沒人洩露風聲,只是沈大人神機妙算……」

    朱厚照沒好氣地道:「這算什麼神機妙算?根本是朕沒思慮好罷了……真是氣人,朕早該想到,這麼直愣愣衝出去不撞上沈先生才怪。」

    江彬問道:「那陛下,咱們往旁的門去?既然確定沈大人在正門,若從旁的門走,一定不會再遇到沈大人。」

    朱厚照沒好氣地道:「你覺得朕是言而無信之人嗎?朕剛才對沈先生說的話,難道你沒聽到?」

    這下江彬不敢隨便亂說了。

    朱厚照仍舊有些氣惱,進入後院後,見小擰子正在收拾書桌,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來,臉上滿是驚訝,顯然小擰子對朱厚照突然折道回來很不解。

    「行了,今天朕先留在行在,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再過三天就要動身回京,這會兒出去走動的確不太合適。」

    朱厚照對小擰子道,「小擰子,你去跟沈大人說,讓他早些回去休息,朕絕對不會再從行在出去了!」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4-14 05:46
第二二八三章 遇到對手了

    小擰子覺得很不可思議,沈溪居然提前預料到朱厚照的決定,或者說沈溪已提前把所有一切都看透。

    「這怎麼可能?難道沈大人知道陛下會用一些心機,不自己來定出去的門,而靠手下人來定,才會讓陛下落進他的圈套之中?」小擰子心裡帶著不解,出來見沈溪。

    此時沈溪仍舊站在大門外,一臉平靜。

    「沈大人,您該回去了。」

    小擰子上去行禮,看了看四周,小聲道,「您之前讓小人說你出現在前後左右四個門外,並在陛下要求小人建議選擇走哪個門時說走正門,小人已照做。」隨後有意放大了聲音,「陛下傳話下來,沈大人不必在此守候,今晚陛下哪兒都不會去。」

    沈溪先衝著小擰子點了點頭,隨後拱手大聲說道:「擰公公有勞了,本官既然已對陛下做出承諾守在這裡,那今後幾天入夜前後都會守在門前,如此也是防止陛下出宮遊玩,亂了朝廷綱紀。」

    小擰子再次看看左右,小聲道:「沈大人,您這又是何苦呢?就算您能擋得住陛下一時,難道擋得了一世?若陛下派江侍衛、錢指揮使他們出來強搶民女,沈大人當如何阻攔?」

    沈溪站直身軀,如同青松一般筆直,正色道:「只要守住本心、盡到責任便可,為人臣子當忠君報國,迎難而上,就算明知不可為也要為之。其實本官這麼做,也是希望陛下能體查民意,體恤百姓,若陛下不願領受,作為臣子也不敢有怨言,只怪自己做事不周。」

    這下小擰子找不到反駁的理由了,苦笑一下:「沈大人等在這裡也是徒勞,不過既然沈大人不肯走,那奴婢這就去給您搬一張椅子過來,您坐在門前等候如何?」

    「多謝擰公公。」沈溪笑著說道。

    小擰子鬆了口氣,趕緊去搬椅子,心想:「沈大人可真不容易,晚上不睡覺過來守著行在,防止陛下出去為非作歹,敗壞名聲,這樣的忠臣哪裡去找?給他搬一把椅子過來,至少可以讓他不用那麼辛苦,就算陛下知道,也不會怪責。」

    等小擰子搬來椅子,沈溪沒有客氣,直接坐下,顯然他也不想那麼累,從今天開始連續三天,他不需要做別的,就在這裡守門,就算只是表現出一個姿態也是坐著更加輕鬆自在。

    等沈溪坐下,小擰子臉上多了幾分笑容:「沈大人,您這樣的大臣,真是世間少有,小人佩服之至,日後必以您為楷模……小人先進去跟陛下通稟。」

    「請。」

    沈溪沒有挽留意思,揮手作別。

    小擰子入內,匆忙去見麗妃,等把事情一說,麗妃冷笑不已:「沈大人做事可真是不拘一格,堵住行在大門?呵呵,朝中除了他外沒旁人敢如此,他可真懂得把握陛下心態,不過要一口氣堵上三天根本不可能。」

    小擰子道:「小人就是不明白,沈大人應該很清楚,陛下想出行在尋求刺激,這麼堵著大門,難道陛下不會從別的門走?就算翻牆都有可能!沈大人真的有本事能每次都猜中陛下的心思?」

    麗妃一抬手:「本宮猜想,沈之厚不過是想做個姿態給世人看,至於他是否真的堵陛下,另當別論。自打陛下登基以來,從未有過像他這般堵門的人,只要大臣們覺得他有心,對他來說便已足夠,陛下是否出去無關緊要。」

    ……

    ……

    當麗妃出現時,朱厚照正心煩意亂,對於皇帝來說,有一件事情想做但被人阻止,心裡肯定非常難受,朱厚照不是那種沉得住氣的人。

    「麗妃,你來作何?」

    朱厚照正在看戲,因心不在焉,待麗妃靠近後才發現。

    朱厚照身邊,有資格不經通稟直接覲見的,除了麗妃外沒有旁人。

    雖然小擰子等人照理說也有這資格,但由於朱厚照性格多變,誰都不敢造次,反倒是麗妃好像無所顧忌。

    麗妃行禮:「妾身聽聞陛下今日留在行在,特過來伺候。」

    朱厚照道:「沒那必要……朕今天沒心情,連喝酒都覺得沒啥味道,看戲更覺無聊,畢竟這出《西廂記》已看過多次,唱腔乏善可陳,戲子相貌也不出眾,讓朕怎麼看得下去?來人,讓他們換個新鮮點的劇目,最好是朕沒看過的。」

    麗妃笑道:「陛下,其實這個戲班已經是張家口乃至宣府地區最好的戲班了,他們會的戲目只有那麼多,就算想推陳出新,也不是旦夕間可以做到。陛下之所以如此心煩氣躁,是想出行在卻被沈大人阻攔了吧?」

    朱厚照沒好氣地道:「連這你都知道?」

    麗妃微笑著問道:「陛下為何不再出去試試?其實沈大人站出來阻止,不過是適可而止,畢竟他不敢犯欺君之罪。若只因為沈大人坐在行在正門阻擋去路,陛下就退避三舍,豈不是朝廷綱常都要亂套?」

    朱厚照道:「朕不是沒能力出去,而是要尊重沈先生,他剛幫大明打了一場亙古少有的大勝仗,若是朕一點都不體諒的話,回頭朝臣說起這件事,他的顏面固然掛不住,朕的臉也等於丟光了。沈先生不辭辛勞坐在那兒,拳拳忠君愛國之心朕感同身受,故此朕就算留在行在悶悶不樂,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麗妃四下一看,沒有發現江彬的身影,大概想到,雖然朱厚照沒出行在,但江彬已溜出去辦事,雖然朱厚照沒親身參與作惡,但最後結果大概一樣。想到這裡,麗妃又道:「陛下不出行在,不知江侍衛是否能順利帶著人歸來?」

    朱厚照皺眉:「愛妃,你這話是何意?」

    麗妃道:「難道陛下覺得,沈大人除了在門口守著,就沒有做別的安排?沈大人在揣摩上意上,朝中無出其右者……若陛下想背著沈大人做事,會異常困難,結果也可能讓陛下更為不悅。」

    朱厚照臉上的肌肉稍微抽搐一下,顯然是覺得麗妃說的話不是危言聳聽……既然沈溪能守在門口阻擋他出去,就該防備江彬會代他行事,會提前加強張家口堡巡訪力度。

    朱厚照趕緊一擺手:「來人啊!」

    麗妃解釋:「陛下現在再去勸阻怕是來不及了,不如趁機試探一下沈大人心思到底如何……若臣子對陛下做的事情總指指點點,那陛下有必要適當疏遠一下沈大人,否則的話,陛下以後就不能再如以前那般自由自在了。」

    麗妃一改之前幫沈溪說話的態度,轉而開始無端進行攻擊。她懂得算計得失,知道如何才能將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如果一直保持對沈溪親近有加的態度,將來很可能是自己吃虧,因此她現在態度的改變,可以看作向沈溪進行報復的前兆。

    朱厚照道:「朕不想出去惹沈先生不快,愛妃你不要說了,有什麼事等明天再說吧!」

    此時朱厚照有些倦怠,因為江彬那邊的遭遇他不清楚,所以只能先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正當朱厚照焦躁不安時,出去辦事的江彬的確遇到麻煩。

    此時的江彬沒有皇帝跟隨在旁,沒膽量直接在大街上擄劫良家婦女,只能想辦法帶領人手,闖入胡商府邸,搶奪他曾在酒席上向朱厚照提過的女人,卻被胡璉派去的巡防人馬給阻止。

    江彬有軍職在身,且手頭持有朱厚照賜予的「如朕親臨」的金牌令箭,最後胡璉不能將江彬如何,只能讓江彬帶著人回行在。

    等江彬灰頭土臉出現在朱厚照面前,將自己的遭遇和盤托出,朱厚照「啪」的一聲,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麗妃一直守候在旁,雖然沒上前打擾,心裡卻竊喜不已,但他心中也有一絲疑慮,暗忖:

    「沈之厚最懂得經營跟陛下的關係,既然他能想到陛下對他產生猜忌,為何還要堅持這麼做,只是為了證明他是朝中清流?陛下做的事情,根本沒過分到他必須出手的地步,這麼做簡直是在為自己挖坑。」

    「陛下,小人無能,未能將您所交託的差事辦好。」江彬跪在地上,聲淚俱下。

    朱厚照沒說話,但誰都能感受到此時他心中的憤怒。

    作為皇帝,想做什麼事卻被人一再打擾,先不論這件事是否得當,至少他皇帝的威嚴被人挑戰,而且這個人還是沈溪,一個立下大功注定名留青史的勳臣,也是外人口中即將被皇帝猜忌的名臣。

    「也罷!」

    朱厚照最後嘆了口氣,好像對此無能為力。

    江彬跪在那兒不敢說什麼,麗妃眨了眨眼,問道:「陛下不欲追究此事?」

    「追究什麼?」

    此時朱厚照好像突然成熟許多,說話的口吻帶著幾分凝重,「這次的事情,分明是撞到沈先生槍口上了,以他的倔脾氣,朕跟他作對,只會鬧得大家都不愉快……罷了罷了,既然說好要回京城,張家口堡這邊朕也玩膩了,本來說三天後再回京,現在看來,根本不用等那麼久,明日一早便動身吧!」

    這個結果讓麗妃倍感驚訝,不過隨即她便意識到,皇帝這是在賭氣。

    本來朱厚照想留在張家口堡,繼續做幾天無法無天的事情,但明顯這邊地盤太小,沈溪要監控他的行蹤太容易,朱厚照短時間內得不到想要的東西,不如早點兒回京,一方面京城的繁華不是張家口堡這種苦寒之地能夠比擬,另一方面也算是對沈溪的一次震懾……

    至於是否有效果,又另當別論。

    麗妃遲疑地問道:「如此……是否太過倉促了些?」

    朱厚照站起身來,一甩袖道:「既然已到這般田地,朕留在張家口堡還有何意義?趁早回京,回豹房過幾天安生日子,出征之事也該到此為止了!」

    朱厚照自行回房休息去了……既然定下來日一早便要動身回京,他琢磨似乎應該養精蓄銳,這樣路上看看有沒有什麼樂子可瞧。

    至於麗妃,她沒得到傳召陪同皇帝同榻,不敢擅動。而江彬這回做的事情不那麼漂亮,朱厚照走的時候甚至沒明言讓他起來,所以跪在地上的江彬覺得皇帝對他有了意見,心裡直髮怵。

    「娘娘,您可要救救小人啊。」

    看到麗妃站起來也要離開,江彬趕忙膝步向前拉住麗妃衣襟的後擺,用哀求的口吻道。

    麗妃沒好氣地道:「江大人有陛下撐腰,幾時輪得到本宮救你?江大人還是要避諱一些,這裡是禁苑,若被人看到的話,你恐怕吃不了兜著走!」

    江彬卻沒有選擇放手,直接站起來,繞過麗妃和侍女,到麗妃身前再次跪下:「娘娘,小人之前也是得到您的吩咐去保護陛下,這才有機會幫陛下做事,但其實小人的心一直在娘娘身上。」

    麗妃冷笑不已:「江大人這話說得可真漂亮,但為何本宮一個字都不信呢?」

    其實這種話連江彬自己都不信,因為他很清楚自己是拿麗妃作為跳板,自詡聰明睿智的麗妃又怎麼可能會被他幾句話蠱惑?

    江彬厚著臉皮道:「小人的心沒變,小人願意繼續幫娘娘做事。」

    雖然看起來江彬是在死纏爛打,但其實他非常懂得審時度勢,他很清楚,現在麗妃也沒了之前那麼風光,隨著沈溪得勝歸來,朱厚照不需要有人在身邊參謀軍機,麗妃慢慢喪失了她在皇帝跟前智囊的地位。

    而隨著張苑倒台,皇帝身邊的人各自有了心思,都想控制局面,但其實每個人都有一項或者多項不足,但又有一定長處,這使得皇帝身邊的勢力劃分充滿了各種不確定因素。

    所有人都在尋找利益的平衡點,沒有長久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盟友,看起來穩固的關係,隨時都可能會各種新變化而崩塌。

    小擰子、麗妃、錢寧、戴義、高鳳、李興,甚至江彬,都各自代表一個或者多個勢力,在這種結盟和敵對中尋找契合點。

    如此一來,江彬也就可以渾水摸魚。

    因現在江彬明顯有取代錢寧的架勢,麗妃也需要好好考慮,就算江彬不是她的人,此前背叛了她,但現在江彬上升趨勢明顯,她必須考慮有沒有必要重新接納江彬為盟友。

    江彬知道自己存在的價值,也就有資格跟麗妃談判。

    麗妃道:「江大人,你本事不小,本來本宮想多用你找些好東西孝敬陛下,現在你不需要本宮,有事可以直接跟陛下說,本宮能幫到你什麼?」

    江彬磕頭:「小人的前途是娘娘給的,所以小人願意將手頭的資源交給娘娘打理,只需要娘娘在陛下跟前幫忙多說好話!」

    「這次江大人不會再見異思遷了吧?」麗妃言語中似乎有再度接納江彬之意。

    江彬繼續磕頭:「小人從來沒有背叛過,望娘娘明鑑。」

    ……

    ……

    麗妃最終答應江彬投靠。

    無論江彬曾做過什麼,在她眼中,這絕對是個有能力的人,麗妃深切感受到江彬存在的意義,希望通過江彬來壯大自己的勢力。

    但她還是很擔憂。

    因為她沒有培養起真正能獨擋一面的人,無論是廖晗,又或者是她親手提拔的小羅子,在她眼裡都有方方面面的不足。

    「娘娘,江大人分明就是個勢力小人,眼看要被陛下降罪,才選擇重新投靠娘娘,娘娘還願意相信他?」

    麗妃回到屋舍後,小羅子一邊給她捶腿,一邊小聲問道。

    麗妃看著小羅子,如同看著不成器的弟弟,搖頭輕嘆道:「你明白什麼?這會兒他可是大有用處。」

    小羅子嘴角上揚,顯得很輕佻,「奴婢並不覺得,江大人不過懂得一些逢迎的技巧罷了,他為討好陛下,把家裡的妾侍一個不落全都送進行在,侍奉陛下,這種沒有底線的人根本上不了檯面,就算一時受寵,也會因阿諛奉承太過慢慢讓人厭煩。反倒是錢指揮使,很注意跟陛下保持一個度,更像個能成大事的人。」

    小羅子只是個小人物,暫時沒法用大局觀看待問題,又或者是他故意在麗妃面前賣拙才會如此說。麗妃沒有考慮小羅子是否故意裝糊塗,主要是她覺得沒必要防備一個不成器的小傢伙,這個小傢伙還是她親手提拔,意義大不一樣。

    麗妃道:「錢寧只是個因緣際會的小人物,剛開始他為逢迎陛下,也送出了自己的妻子,私德並不比江彬好多少。而且,錢寧主要是靠劉瑾上位,當陛下發現錢寧不能為他效死力的時候,錢寧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錢寧到現在已經連續犯了兩次大錯,一次是豹房宮市倒塌,他無視陛下在行將倒塌的酒樓裡,只顧著自行逃命,還有就是這次打獵他坐視陛下陷入危境,注定他逐步被陛下疏離的命運。」

    「不過陛下短時間不會將他怎樣,畢竟錦衣衛在他控制之下,陛下得注意影響,提防他狗急跳牆。」

    小羅子詫異地問道:「娘娘的意思是說,江大人隨時可能取代錢指揮使?」

    「不知道。」

    麗妃搖頭道,「君心難測,本宮沒必要揣摩上意,陛下要如何決定那是陛下的事情,或許江彬跟錢寧能共存呢?現在江彬的受寵程度明顯超過錢寧,若非今日沈大人出面阻礙,怕是江彬又要討得陛下歡心,可惜啊,誰叫他遇到沈大人這個朝中最可怕的對手?」

    小羅子終於明白過來,恍然道:「所以娘娘接納江大人,是想用他來對付沈尚書?」

    麗妃沒有回答小羅子,因為她作為上位者,沒必要把自己的心思告訴一個奴才。

    「你見過沈大人,應該知道他身上氣勢有多足,你過去跟他說句話都能被嚇跑,讓你再見到他,腿會不會顫抖?」

    說到這裡,麗妃戲謔地打量小羅子。

    小羅子低下頭:「娘娘,奴婢哪裡有您說得那麼不堪……」

    麗妃板著臉道:「小羅子,你要記住一件事,你跟小擰子一樣,都是得寵後才有地位,若失寵連只螞蟻都不如,若你辦事不牢,隨時都會失寵……至於江大人為何能被本宮寬宥,還不是因為他會辦事?會辦事的人,走到哪裡都吃香,哪怕他是個不擇手段的小人。」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4-16 04:48
第二二八四章 反響

    朱厚照臨時決定回京城,讓張家口堡的官員和將士猝不及防。

    很多衙門都是在三更過後才收到次日清晨出發的消息,以至於城裡、城外軍營中的將士需要半夜起來收拾行李,原本需要三天完成的差事,需要在一天內完成。

    前後兩個通知,間隔不到三個時辰,從三天動身準備縮減為一夜。

    軍中上下手忙腳亂。

    但對於沈溪來說,這些事情跟他沒多大關係,他仍舊留在行在外面,坐在椅子上靜候朱厚照,偶爾閉目養神,但絕對不會到睡著的地步。

    坐在行在外,目睹星河燦爛,想事情似乎比平時更為順暢。

    之後小擰子派太監出來傳話,告知朱厚照已睡下的消息,勸沈溪回去,但沈溪根本沒做回去的打算。

    快到天亮時,才有人前來跟沈溪打招呼,卻是陸完等人請沈溪過去主持撤兵事宜。

    「跟陸侍郎和其他幾位同僚說,本官準備跟陛下一起動身回京,撤兵事宜由他們來安排,本官不會幹涉,就連陛下也不會多問……等陛下鑾駕起行後再相見。」

    沈溪態度明確,就是守著行在,等候朱厚照出來,一起動身回京。

    前來傳話的人緊忙回去,此時陸完已靠在椅背上睡了半個時辰。

    「陸侍郎?」

    胡璉一直在旁邊等候消息,見下邊的人把沈溪的話帶回,才過去試著叫醒陸完。

    陸完睜開眼,眼睛還有些干澀,揉了揉紅通通的眼睛:「怎麼,天亮了?」

    王敞一直在旁看著公文,笑著說道:「全卿,你這身子骨不行啊,不過熬一夜而已,怎麼還睡迷糊了?」

    陸完捂嘴打了個呵欠:「漢英兄,你才休息多久,居然有精力看這個?重器,有沈尚書的消息嗎?」

    因為王敞年長幾歲,像他這樣的老人家覺沒那麼多,而陸完則因為平時操勞需要大量時間休息,突然準備回京事宜,此前一直是陸完在統籌忙碌,這會兒雖然睡得不好,卻也只能趕緊起來準備鑾駕起行事宜。

    胡璉道:「沈尚書讓人帶回話,說他要在行在門口等候跟鑾駕一同起行,回京安排,由陸侍郎、王侍郎等大人攜手完成。」

    「呵。」

    陸完臉上露出一抹苦笑,「這有點一切都甩手給我們的意思啊……漢英兄,你可有把事情都安排下去?」

    就算是陸完這樣德才兼備而且有能力的兵部侍郎,也沒資格議論沈溪這位頂頭上司,無論沈溪將來會坐在如何官職上,顯然要比陸完高得多,只是現在不知道沈溪戰後是準備升到吏部,還是繼續留在兵部,甚至到禮部也有可能,畢竟沈溪是翰林出身。

    王敞道:「就按照之前的計畫實施吧,重器你非要先去請示沈尚書,結果如何?」

    陸完點頭:「那就趕緊安排下去,前軍、後軍分清楚,防備韃靼人突然從北邊殺過來,到底賊首沒死呢!」

    因為巴圖蒙克和圖魯博羅特尚在。

    使得這次撤兵分外慎重,僅從軍事角度而言,必須做好一切防備,防止出現英宗土木堡之變的情況,不過就大局來說,韃靼人根本就沒有反擊的能力,而且韃靼要攻破邊塞殺進關內,並非容易的事情。

    胡璉行禮:「謹遵兩位大人命令!」

    隨即胡璉轉身而去,這邊陸完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漢英兄還沒收拾好?」

    王敞道:「都是些舊案牘,檢查一下有沒有疏漏的文檔,那些不重要的便留在此處,不必帶回京城,畢竟京城那邊會留底。這場戰事已結束,看看整場戰事戰報,讓人不由感慨,好像一切都發生在昨日。」

    說到這裡,二人臉上都多出幾分無奈的笑容。

    他們很清楚,這場戰爭中朝廷的應對有多失當,他們更清楚,若非沈溪力挽狂瀾,這次戰事很可能一敗塗地,甚至連皇帝都會犯險。

    「早些準備好,盡快出發,你我不能有任何拖延。等陛下回到京城,朝局穩定後,想必謝閣老也會回到京師,到那時內閣和司禮監也能恢復正常,六部官員齊整,天下就可保太平……真希望朝局不會有大的改變。」

    陸完對未來多了幾分憧憬。

    令人頭疼的邊患問題解決了,甚至連韃靼名義上的可汗和哈屯在朝廷控制下,戰爭結束,劉瑾和張苑前後兩個擅權的司禮監掌印都被拉下馬來,一切都在往良性發展,至於皇帝是否賢明,好像跟大臣沒多大關係。

    本來按照正德朝朝廷的運作,皇帝就是個可有可無的角色,一直都是各部按照既定的規則在運行。

    王敞笑道:「那回去後,想必全卿兄就該高昇了吧?」

    一句話,突然讓二人間的氛圍尷尬起來。

    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吏部尚書何鑑老了,之前就有退休的意思,朱厚照一直沒讓何鑑致仕,其實就是在等這場戰爭結束。以沈溪的功勞,提拔到吏部尚書的位置上正合適,如此一來面對一個很現實的問題,誰來當兵部尚書?

    顯然王敞對這職位沒什麼想法,因為王敞覺得自己年老體邁,精力跟不上,且他是右侍郎,在官職上低了陸完半級,而陸完在這次戰事中調度分明,贏得軍方信任,如此由陸完繼任沈溪兵部尚書的位置也就成為理所當然的事情。

    只是皇帝是否捨得讓沈溪離開兵部,又另當別論。

    陸完道:「戰事剛結束,之厚的能力擺在那兒,兵部尚書的位置非要他來承擔不可,我不敢做那非分之想。」

    「呵呵!」

    王敞笑道,「吏部那邊你想去?總歸要有人接替何尚書的位置,之厚不上,那就需要別人頂上去,但似乎之厚那麼大的功勞,不讓他更進一步的話,對朝廷上下不太好交待,你意下如何?」

    陸完臉上增添幾分沉思之色,似乎在考慮沈溪是否會當上吏部尚書。

    恰在此時,門口傳來侍衛的聲音:「兩位侍郎大人,宣大總制王軍門求見。」

    「請他進來。」

    陸完和王敞只能先放棄探討這個問題,往門口看去。

    不多時,王守仁風塵僕僕前來。

    對於陸完和王敞,甚至胡璉來說,下一步就是回京,胡璉出任宣府巡撫不過是權宜之計,到西北來的目的僅僅是協助皇帝領兵,差事完成後不會留在西北。

    不過王守仁卻是正牌的宣大總督,別人可以走,王守仁必須要留下來。

    「兩位侍郎,不知宣府兵馬,是否即刻撤回地方?張家口一線防禦也要恢復到戰前的狀態?」

    王守仁最關心的不是朝廷兵馬幾時走,而是地方防備需要恢復到怎樣的狀態,是否要繼續在張家口屯駐人馬,因為涉及兵馬調度,不是他這個宣大總督一句話能解釋清楚,需要來請示兩位兵部侍郎。

    陸完和王敞也無權決定,涉及調兵,必須要請示皇帝,得到皇帝的調令。

    「誰知道呢?」

    王敞漫不經心地道,「沈尚書傳話過來,他要跟陛下同行,所以這邊事務都需要我們來做,伯安,你作為宣大兵馬總制,有些事你可以先等等,陛下若過了居庸關還沒發調令,你便可以讓地方屯駐張家口的兵馬撤回,但若陛下半路出什麼狀況……」

    「嗯嗯!」

    陸完清了清嗓子,似乎是提醒王敞說這話不合時宜。

    王敞笑了笑:「就事論事嘛,最好能以地方人馬護送陛下回居庸關,過了居庸關後便一切太平。沈尚書也是,若能將達延汗跟他兒子都殺了,何至於現在擔心這個?不過料想韃子也沒膽量繼續犯我中土之地。」

    王守仁用請示的目光望向陸完,他也看出來了,王敞身為兵部侍郎卻總說一些沒用的廢話,屬於資歷派,而陸完才是實幹派,兵部中最有能力的人當屬沈溪,隨後便是陸完。

    陸完道:「王侍郎說得沒錯,先等消息,咱們可不敢隨便做決定,要做決定至少也是沈尚書來定,你不必擔心,聖駕出張家口後,這邊也需要一定時間調整防禦,可將宣府兵馬暫時屯駐幾日,就近的衛所人馬可以先撤,至於萬全左衛、蔚州衛等部人馬,可以等陛下回居庸關後再調度。」

    王守仁行禮:「陸侍郎之意,是要防備韃靼突襲張家口堡?」

    陸完笑道:「你也是知兵的,跟你說什麼不需拐彎抹角,大概便是這層意思,陛下回居庸關前,西北各處防備不能有絲毫鬆懈,此乃涉及大明安危的事情。伯安,你能力突出,估計很快便會調回朝廷任職,好好表現吧!」

    ……

    ……

    京城,黎明時分。

    此時尚沒人知道皇帝要回來的消息。

    張延齡很早便見到黃玉,把自己做買賣的盈利情況問明。

    對於黃玉來說,突然被建昌侯傳見有些不太適應,畢竟這位主子從來都是中午後才睡醒。

    「買賣做得不錯,不過好日子快到頭了。」

    張延齡有些惱火地抱怨道,「沈之厚人已經到了張家口堡,這幾天他都在催促陛下回京,甚至還挑唆陛下在內監公開選拔司禮監掌印,估摸下一個司禮監掌印就是他控制之人。」

    黃玉對於國家大事不太明白,甚至就連做買賣他連賬目都搞不分明,在張延齡手下更多地是充當打手的角色。

    張延齡道:「就算他們回來,買賣也要照做,但不能像之前那麼張揚……沈之厚這小子做事很絕,現在查到他在京城居然有買賣……哼,看本侯不參劾他一本。」

    黃玉心想:「您都有買賣,通過巧取豪奪賺取大筆銀子,居然有臉檢舉別人?再者這位沈大人本就是商賈之家出身,他跟西洋人做買賣得到了陛下准允,私下裡還有買賣有何好驚訝的?」

    「侯爺,現在衙門裡關著一些人,都是以擾亂市場的罪名抓起來的,是否先放了?」黃玉請示道。

    為了把買賣做大,張延齡沒少做仗勢欺人的事情,通過他控制的牢房,抓了大批無辜生意人,甚至很多人被他誣告說是跟韃子有勾連,但到現在也沒找到實質性的證據。

    若非如此,張延齡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便控制京城市場,本來沈溪在京城佈置的商業佈局非常完善,但因為張延齡胡作非為,逼得留守的李衿也不得不暫時撤出京城,所有一切佈局都付諸流水。

    張延齡道:「放?沒殺了他們就算好的,既然罪名是通番,那就先這麼擱著,殺人的事情先別做,免得事後被姓沈的小子找麻煩。」

    因為以前做過草菅人命的事情被朝廷降罪,張延齡現在膽子小了許多,讓他抓人誣陷下獄做得出來,但殺人的事情琢磨半天還是畏縮了,至於衙門裡會怎麼領會他的意思,就另當別論。

    黃玉道:「那侯爺,陛下回來前,咱應該把生意作何安排?」

    「這個嘛……很簡單,之前查封的那些鋪子,全都劃撥到本侯名下……不對,隨便找一些人,這些鋪子都劃在這些人名下,這樣事後朝廷查問,也找不出本侯的罪證。至於繳獲的商品,繼續出售,進貨渠道一律控制好,讓手下弟兄盯緊點兒,以後想吃香喝辣必須把眼力勁兒做足,誰的轄區出問題,就把誰查辦,總歸這買賣要我們自己做,京城貨物,全要過本侯這一關,才能放到市面上!」

    張延齡戰時做到了貨物壟斷,嘗到了甜頭,戰後也不願意撒手。

    只要出貨渠道被控制,定價權就牢牢地掌握在他手上,如此就可以繼續大賺特賺。

    ……

    ……

    張延齡的計畫雖然好,但他根本不懂市場規律,也不知道沈溪會做如何安排,只是一廂情願覺得自己控制了市場。

    京城沈家,沈溪已經返回張家口堡的消息傳來,家中上下又是一片歡騰。

    沈家特地舉行家宴,在後院好吃好喝一頓,飯後謝韻兒將周氏留下,跟其詳細解說沈溪送來的家信中寫了什麼。

    「……相公的家信,十天前送到,那時相公還沒領軍到張家口堡,所以這家信不讓對外公開,相公怕有人借此大做文章,說他人沒回,就先給家裡送信,公私不分……」

    謝韻兒想跟周氏解釋一下為何會延遲說家信的事情,但出口後她便有些後悔,因為她發現婆婆根本不理解她的行為。

    周氏板起臉道:「那你的意思是為娘知道這件事,會出去到處亂說?」

    謝韻兒趕緊解釋:「兒媳並非此意,娘,您可別多想,其實兒媳的意思是……這一切都是相公安排,相公只是告訴家裡人他一切安好。」

    這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周氏的脾氣就起來了,之前對謝韻兒那種和善的態度瞬間消失無蹤。

    周氏道:「我說兒媳,你做事可要有點良心,為娘以前做事是有不對的地方,但說到底不是為了這個家嗎?憨娃兒他不懂事,難道你也不懂事?他不讓說,你就不說,難道你跟為娘不同心?」

    謝韻兒低著頭,一副做了錯事的模樣,周氏繼續板著臉教訓,「為娘先把話撂在這兒,你作為我沈家的兒媳,為娘很滿意,但有時候你做事的方法和手段不討人喜歡,倒不如君兒那丫頭,還有小雯……」

    或許是覺得兒子又立下大功,回來後又要加官進爵,周氏腰桿硬起來,對兒媳開始大加指責。

    而前一段時間,因為沈溪出征後的消息不明朗,周氏對兒子擔心,同時也對自己未來的生活焦慮,只能拚命討好兒媳,畢竟若是兒子有什麼三長兩短,她只能靠兒媳來照顧。

    「娘教訓得是,兒媳記住了。」

    謝韻兒有一點好處,那就是以柔克剛,管你周氏的脾氣多大,反正我就是不跟你生氣,你拿我沒辦法。

    以謝韻兒的好脾氣,就算周氏再蠻橫,也是無可奈何。

    跟一個壓根就不想跟你吵架的人數落,那就跟對牛彈琴差不多,最後累的只有自己,這點覺悟周氏還是有的。

    「也罷,今天這頓飯吃得好,食盒準備了沒?回去給他爹也捎點兒這邊的好飯菜,明兒去見見他大伯和他大伯母,非把他家給吃窮不可!」

    周氏的腰桿硬,還體現在對沈家其他人上,沈溪現在不但是自己出息,還把沈永祺給帶起來了,她跟著揚眉吐氣。

    既然兒媳婦不喜歡跟自己吵架,沒什麼意思,還不如去找王氏爭吵一番,前提是王氏現在還敢跟她吵。

    「不行,為娘現在就去見他大伯母,就好像當初他大伯母見了為娘一樣,呵呵,風水輪流轉,真是讓人解氣!」

    ……

    ……

    大同鎮,惠娘住處。

    本來惠娘跟李衿還有些擔心,怕沈溪在草原上遇到什麼意外,隨即沈溪返回張家口的消息傳來,二女終於徹底放下心來。

    「……姐姐,我就說老爺一定能順利凱旋,這回他怕是要封侯拜相了吧?」

    李衿表達開心很簡單,那就是直接把話說出來。

    無論惠娘平時再埋怨,她也願意把自己表現得好像天真無邪的少女一樣,她不想在這個姐姐面前表現出一定心機。

    惠娘的臉色不太好看,道:「老爺現在回到張家口堡,卻不知陛下對他態度如何。自古以來都是鳥盡弓藏,皇帝不會每次都給臣子好臉色看,就算老爺是陛下先生,怕是現在日子也不好過。」

    李衿多少有些難以理解,道:「姐姐,您的話怎麼讓人聽不懂?老爺立下大功,怎就成了過錯?」

    「也許是我多心了吧。」

    惠娘輕輕一嘆,她也是感覺到總在妹妹面前說喪氣話不好,便岔開話題,「那老爺可有派人來跟我們說回京城的事情?」

    李衿先想了一下,隨即搖頭:「姐姐,若有的話,難道我會不說嗎?」

    惠娘嘆道:「老爺現在事情太多,怕暫時會將我們落下,若是我們在年底前回不到京城,想重新把買賣立起來,怕是沒那麼容易。」

    李衿道:「姐姐怎麼總說一些灰心話呢?老爺怎會將我們落下?老爺對姐姐那麼關心,或許只是因為剛回關來,沒時間做安排吧?」

    惠娘搖了搖頭,「老爺平時做事最有計畫,若他知道自己要回來,一定會提前安排,怎會到現在也沒消息?」

    這些話讓李衿感覺很無語,但她沒什麼怨言,因為她能理解惠娘。

    現在的惠娘,似乎對人天然有一種不信任。

    惠娘很喜歡自怨自艾,不管遇到什麼事都會先把自己擺在受委屈的一面,甚至把自己當作受害者,哪怕是對沈溪,惠娘也顯得很自卑,結果就是惠娘甚至不敢想沈溪派人接她的事情。

    「姐姐,有個消息,不知道姐姐是否能在意一下?聽說咱們在江南的生意,已被福州那邊的商會給接管了,可能是老爺派人做的吧。」

    李衿的話,讓惠娘突然回過神來。

    惠娘問道:「你是說,宋小城的人?」

    「是啊,姐姐,本來福州那位宋掌櫃,要跟著老爺一起去西北,留下來幫忙整理軍餉,但在姐姐接手後,這幫人便開始接管咱們的買賣。也不知老爺作何安排,是那位宋掌櫃,又或者他的手下具體負責,聽說現在南方跟西洋人做買賣,賺的銀子非常多,每一次的交易額都有上百萬兩白銀,富可敵國!」

    李衿說這話時有些生氣,覺得那些買賣本來有她一份,現在卻被人給強佔了。

    惠娘嘆道:「我們已經許久沒回閩粵之地,把生意讓給別人也好,我們能經營好京城的買賣,就算對老爺最大的交待。」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4-16 04:51
第二二八五章 皇帝潛逃

    正德終於要起駕回京。

    當朱厚照黑著臉從行在內出來,登上鑾駕後,沈溪才接過侍衛遞來的馬韁,但注意力一直放在皇帝身上。

    鑾駕由十八匹挽馬拉拽,有著左右和後邊三扇窗戶的車廂製作精緻,內部裝飾了綾羅綢緞,地面鋪著波斯地毯,廂體由鎏金的鋼板鑄成,遠遠看上去金碧輝煌,在初升的旭日照耀下閃耀著熠熠金光。

    朱厚照獨自一人坐在車廂裡,前後各站立四名披甲的錦衣衛,手持金鉞,警惕地注視著四方。

    鑾駕下面跟著十多名宦官,兩邊五十多名錦衣衛騎馬跟隨左右,手執大旗,顯得威風凜凜,更有兩百名錦衣衛在前面執戈開道。

    隊伍開始慢慢移動,沈溪正要上馬離開,小擰子匆忙從鑾駕旁過來,小聲道:「沈大人,您累了一夜,陛下讓您乘坐馬車,別累著了。」

    沈溪道:「請擰公公回去跟陛下說,謝謝他的好意,不過身為臣子,寧願自己辛苦一些,也希望陛下能早日平安回到京城。」

    小擰子臉色為難,似乎想讓沈溪將剛才的話收回去,但沈溪態度堅決,翻身上馬後就揚鞭加速離去,小擰子只能如沈溪所言去跟朱厚照奏稟。

    至於朱厚照有何反應,沈溪不得而知,但有一點他知道,那就是自從小擰子去見駕後,鑾駕那邊就保持沉默,不再派人來跟他聯繫了。

    沈溪騎著馬,精神還算不錯,對於他來說,現在的情況比起在草原上連續行軍、什麼事情都要操心輕鬆許多。

    鑾駕穿街過巷,一路往城外行去,沿途沒有百姓出來夾道歡送,因為有大批官兵封鎖了街路,使得大部隊出城非常順利,很快便穿過城門,上了前往宣府城的官道。

    朱厚照在鑾駕裡做什麼不知道,不過沈溪在隊伍中見到鑾駕出城後曾短暫停下,一身男裝的麗妃帶著兩名身材嬌小的太監上了鑾駕,大概可以判斷出,朱厚照就算是出了行在,依然會做一些胡天黑地的事情。

    不過這一切對沈溪來說並不重要。

    作為臣子公然阻止皇帝行事,這本身就違背了君臣相處之道,沈溪只能裝作什麼都沒看見……若是皇帝臨幸自己的女人都要被人說三道四,那他沈溪就不再是個臣子,大概只能算作太上皇了吧。

    一行出了城門,行軍速度一直提不起來,兩萬多人的隊伍浩浩蕩蕩,前後足足拉開數里。

    出張家口堡厚順著清水河向南走了二十里,時間不知不覺已到正午,朱厚照下令全軍休息。

    由於下午還要趕路,隊伍並沒有安營紮寨,沈溪在河邊找了個清靜的林子,下馬後從侍衛手上接過乾糧吃了起來,此時馬九過來報告:

    「大人,林將軍和馬公公一行正在前方清水河和洋河交匯處東北方的渡口,他們剛剛過河,是否准允他們一同前往京城?」

    沈溪不由暗嘆:「本來之前我向朱厚照建言兩天後出發,就是為了讓林恆跟馬永成能把戰俘和作為戰利品的頭顱送來,現在陛下卻急著回京城,明顯不想理會這些事,若現在去跟陛下奏請,這小子一定會大發脾氣。」

    「張家口就不用去了,暫時讓他們去宣府城,休息一兩日,等聖諭吧!」沈溪沒有直接調遣林恆和馬永成前來。

    作為監軍太監的馬永成,本來就算沒有沈溪的調令也該前來跟朱厚照會合,但有張永提前回來卻見不到皇帝的先例,沈溪沒有急著讓馬永成過來,此時最重要的是要照顧到朱厚照的情緒。

    顯然朱厚照並不太想早日回京,只是因為他的好事被沈溪強行阻止,所以才會賭氣命令盡快啟程。

    讓馬九給林恆送去剛剛書寫並用上大印的兵部調令,沈溪簡單收拾,就跟著大隊伍繼續往東南方前進。

    剛走了十五里來到洋河岸邊,朱厚照又下令紮營休息。

    朱厚照行事拖沓的缺點展露無遺,現在時辰不到申時,也就是後世下午兩點過,距離天黑還有一個多時辰,如果抓緊時間趕路的話可以在天黑前在距離宣府城二十里地的李家堡過夜。

    李家堡是宣府城西北方的一個重要軍事堡壘,平時駐紮有一個千戶所,安全方面有保證,而且遇到危險的話宣府城也可以緊急出兵,比在這荒郊野外宿營要好得多。

    安營紮寨後,沈溪沒有著急去見朱厚照,倒是小擰子先來了,這次小擰子卻並非得到朱厚照授意而來。

    小擰子道:「沈大人,今天行軍里程是不多,不過您可千萬別去跟陛下說事,陛下這一天都悶悶不樂,怕是心裡憋著一口氣。」

    沈溪打量小擰子,問道:「擰公公為何要專門來提醒本官?」

    「小人也很為難,小人不過是個奴才,希望主子和沈大人您這樣的忠臣良將可以相安無事,最好和睦相處,如此小人才能過一點安生日子……這不,這兩天麗妃娘娘一再在陛下跟前說您的壞話,好像對沈大人有很深的成見。」

    小擰子似乎是在告狀,又好像是無意中透露,至於是小擰子自己挑唆,還是麗妃想借他的嘴施壓,沈溪沒有多想。

    對於麗妃向朱厚照進讒言,沈溪早就預料到了,那天晚上麗妃獻身不成後,自然要做一些事情向他示威。

    沈溪心想:「這女人做事太過極端,現在還沒做太出格的事情已算不易,她若能夠通過在陛下跟前說我的壞話來宣洩負面情緒,那就由得她去說!」

    「若陛下問及,便說本官希望陛下能早日回京,就算要過日夜顛倒酒池肉林的快活日子,也該回到自己家裡,而不是長期滯留在外,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自古以來莫不如此!」沈溪柔聲說道。

    小擰子怔了怔,似乎覺得跟正德皇帝說這些話無異於自找麻煩,但還是應了下來,匆忙而去。

    ……

    ……

    入夜後,營地裡一片安靜。

    這裡距離張家口堡和宣府城都不遠,左右二十里還各有一個千戶所可以起到預警和保護作用,因此營地沒有遭遇任何人騷擾,甚至連邊軍的巡防人馬,似乎都有意避開這片區域,以免驚擾聖駕。

    胡璉安排的防備,可說天衣無縫。

    當天胡璉特意來見沈溪,想請示一下回程路上需要做哪些安排,沈溪仍舊保持低調,沒有做出任何指示。

    送走胡璉後,雲柳將最新消息帶來。

    「……按照大人吩咐,卑職已派人去跟大同鎮內的兩位夫人說了,她們會在近日動身回京。」雲柳對沈溪道。

    沈溪眯著眼問道:「見到她們本人了?」

    雲柳道:「並未見到,是通過下面的人傳達的消息。」

    沈溪搖頭:「必須得見到本人才行……嗯,這樣吧,這次回去的路上暫時不需要你幫忙,你是女兒身,一旦被人發現我很容易遭到御史言官攻訐。熙兒現在估計已辦完正事,你去信給她,爭取在大同鎮會合,一起去見兩位夫人。我現在一身輕鬆,主管跟隨聖駕回京即可,不會有什麼麻煩。記住,你去大同後,不管這邊發生什麼,都無需折返回來。」

    雲柳緊張地道:「屬下什麼都不怕,就怕韃靼人捲土重來。」

    沈溪揮揮手:「韃靼人的脊樑已被打斷,短時間內不可能再侵犯中土,若我沒有絕對的把握,不可能如此安然回京;對了,我想起一件事,你前往大同途中,派人去三邊保護謝閣老,他回京之路恐怕不會太平,從延綏到京師千里迢迢,一路跋山涉水,讓人好好照顧,不得有任何疏忽。」

    雲柳望著沈溪,雖然沒說什麼,但目光中卻帶著幾分不解,顯然是不明白為何沈溪會這麼掛牽謝遷。

    對惠娘、李衿這樣已收入房中的女人牽掛有加,只能說明沈溪感情豐富,但謝遷分明是沈溪在朝中的主要政敵,此番返回關塞後沈溪非但主動幫謝遷上疏,還派人去保護,儼然把謝遷當作他生命裡很重要的人,簡直難以理解。

    ……

    ……

    沈溪這邊沒主動去見駕,朱厚照依然鬱鬱不樂。

    雖然身邊不缺女人,也有樂子,入夜後可以照常吃喝玩樂,但朱厚照依然覺得沒甚趣味。

    「本來想讓你帶朕去好好見識一下張家口堡的風光,誰知道,現在卻要趕回京城,雖然京城也挺好的,卻總被約束於豹房一隅,朕很不甘心……江彬,你趕緊幫朕把你說的女人找來,一個都不要落下!」

    朱厚照很是懊惱,覺得自己的生活被人制約。

    作為擁有天下的皇帝卻失去人身自由,這讓他非常難受。

    江彬面對正德皇帝的指示,非常為難地說道:「陛下,小人的人馬,已被宣府地方扣留了,身邊只有幾個親隨。這次回京,小人統領的兵馬並沒有隨駕,沒法抽調足夠的人手做事……」

    朱厚照怒道:「誰這麼大膽?宣大總制王守仁嗎?」

    江彬回道:「乃是宣府巡撫胡大人。」

    「立即拿朕的手諭去張家口堡,命令王守仁立即把蔚州衛兵馬交給你,隨駕行動。朕再賜你一道金牌,誰若阻攔格殺勿論。」

    朱厚照殺氣騰騰地說道,「哼,胡璉分明是被人利用,好在他已離開張家口堡,對地方已失去影響力。唉,朕就像沒有翅膀的鳥,簡直寸步難行,這種苦日子何時是個頭?江彬,要不你去調遣聽命於你的侍衛,朕準備到民間好好玩玩,過一段時間再回京城!」

    「陛下?!」

    江彬大吃一驚。

    皇帝非但要去民間微服私訪,甚至只帶幾名隨從自軍中偷跑,這種事若傳揚出去,那他這個剛冒頭的御前侍衛,很可能會腦袋搬家。

    無論這是否皇帝的安排,他江彬膽大妄為敢幫助皇帝離開禁中置於危險境地,這本身就是不赦之大罪。

    朱厚照冷聲道:「江彬,你的職責就是按照朕的吩咐辦事,無需考慮這件事是否合適,如果你怕了,朕會讓別人陪同,但若你將這件事洩露出去,朕會直接殺了你,甚至將你家中所有人千刀萬剮,你可以試試看!」

    江彬嚇得渾身打哆嗦,老老實實出去安排了。

    ……

    ……

    當晚,夜深人靜。

    朱厚照換上一身錦衣衛常服,跟江彬一起從皇帳後面扒拉的一個窟窿洞裡鑽了出去,根本就沒有走禁衛森嚴的正門。

    出去後,因為江彬調開部分侍衛,朱厚照又身穿錦衣衛服飾,旁人在黑夜中無法判斷江彬身後的人到底是誰。

    「別往四周看,直接往前走,出了營地後一切都好辦!」朱厚照小聲道。

    江彬不敢違背朱厚照的命令,乖乖在前引路。旁邊幾名跟著江彬的錦衣衛,根本不知朱厚照身份,以為江大人是奉皇命出營辦差。

    等出了營門後,江彬讓那些侍衛自行回去。

    江彬小聲道:「陛下,小人的親隨都在營地外候著,只是……小人怕出什麼狀況,您的安危最重要。」

    「怕什麼!」

    朱厚照一擼袖子,「朕要出去玩,誰都攔不住,當初朕還是太子的時候,便隻身一人到江南、湖廣之地,當時要不是見到兵部沈尚書,朕還能繼續在外面遊玩很長時間,所以要出去玩一定不能讓太多人知曉。你沒對你那些親隨洩露朕的身份吧?」

    「不敢。」江彬低下頭道。

    朱厚照滿意點頭:「那就行,反正他們不認識朕,你就跟他們說,朕是陛下派來辦事的欽差,他們只需要好好保護便可!」

    ……

    ……

    朱厚照私逃了。

    當後半夜小擰子戰戰兢兢站在沈溪跟前,將這個絕密的消息告知時,沈溪並沒有露出太多的驚訝表情。

    就本性而言,正德能做出這種事來,當初還是太子時,朱厚照就有私下潛逃出京的經歷,情況不會因為他當上皇帝就變得好轉。

    沈溪看著小擰子,此時的小擰子非常緊張而且害怕,因為在這件事上他作為近侍太監罪責難逃。

    「除了陛下外,還有誰?」沈溪問道。

    小擰子道:「還有江大人,除此外連個侍衛都沒有……小人不敢聲張,甚至連娘娘那邊都沒敢告知,便來跟大人您商議。」

    這次小擰子說話非常坦誠。

    發生這種潑天的大事,小擰子可不覺得麗妃能夠解決,他很清楚現在最重要的是穩定局勢,只有沈溪才有能力扭轉乾坤,他現在將所有希望都放在沈溪身上,指望這位神通廣大的沈大人將朱厚照給找回來。

    沈溪點頭道:「現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封鎖消息,但現在情況非常特殊,正在行軍路上,怕是不那麼容易封鎖消息,總歸會有一些人知曉。」

    「那沈大人,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啊?」小擰子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沈溪道:「找尋的話,只能順著陛下離開的線索找,若是一兩天便能找到,沒有太大問題,但就怕長時間找不到人……大軍不能長期在這裡駐紮,否則肯定會被人察發現端倪……」

    「大人,可一旦恢復行軍的話,陛下失蹤的消息不就暴露了嗎?」小擰子緊張地問道。

    沈溪看著小擰子:「擰公公,你是否願意為大明和陛下鞠躬盡瘁?」

    小擰子身體一震,突然覺得自己有極大的危險臨頭,但又不知道具體是什麼,隨後就聽沈溪道:「你去找個人回來,偽裝成陛下,然後防止任何人接近陛下鑾駕,你可明白?」

    「啊?」

    小擰子終於聽明白沈溪的意思,沈溪這是讓他弄虛作假,給朱厚照找一個替身。

    沈溪繼續道:「只要保證陛下每日飲食起居跟平常相同,便不會有人懷疑陛下失蹤的事情,等回到京城進入豹房,危機便可以解除……當然,為了方便隱瞞身份,人馬可以在居庸關駐紮幾天,對外說陛下生病了,一方面可以伺機派人到附近搜尋陛下蹤跡,另一方面則為後續入京師城門時避免接見大臣找到一個合理的藉口。」

    小擰子臉色越發難看,之前他的罪名只是看護不周,現在卻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偽造皇帝的身份,這種僭越的事情一旦被人知曉,不管是朱厚照還是朝中大臣都不會放過他。

    小擰子一直遲疑不決,顯然不想答應沈溪提出的計畫。

    就算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也不想把所有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寧可什麼事都不管,由得沈溪去佈置。

    沈溪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問道:「怎麼,擰公公怕了?」

    「小人是怕啊。」

    小擰子委屈地道,「小人的腦袋只有一個,不夠陛下砍的。」

    面對這麼個膽小怕事的小人物,沈溪沒法說太多,明顯小擰子沒有做大事的潛質,之所以會有現在的身份和地位,完全是因為得到朱厚照寵幸而被強行拔苗助長推出來罷了。

    「若本官願意將一切責任擔待下來呢?」沈溪問道。

    小擰子目光中滿是驚訝,似乎不太明白沈溪這話是什麼意思,等他稍微思索後,猶豫地道:

    「沈大人,就算您只是讓小人配合,小人也很可能要掉腦袋啊……小人沒那膽量,要不將這件事以快馬通知朝廷,看看朝中諸公作何決定?」

    「你這麼做無異於告訴世人,陛下在沒有侍衛保護的情況下流落民間,等於是讓大明陷入危難之境。」

    「擰公公,其實本官不是讓你作選擇,而是你必須跟本官站在同一立場上……這麼說吧,若陛下回來要降罪於你,本官願意為你承擔罪責,並以本官這條命來保你。」

    「若你還有疑慮的話,本官可能要採取一些非常規的手段!」

    沈溪說話的態度非常強硬,甚至帶著一種威脅,目光凶狠,一副隨時都要殺人的模樣。

    小擰子膽寒之餘,暗自後悔把事情告知沈溪,但隱約又覺得只有沈溪才能解決這個問題,由沈溪去承擔責任是當前最好的結果。

    「小人願意聽從大人調遣,但麗妃和錢寧那邊……」

    小擰子有些擔心,他最怕的自然是皇帝身邊別有用心之人,現在可不是他隨便說什麼都算數的。

    沈溪道:「只要擰公公願意配合,那一切都好辦,找尋陛下的事情本官也會全權負責,若這你還有疑慮的話,本官就幫不到你了,那大明出了什麼問題,到時候就不是你的腦袋能解決的了!」

    小擰子又打了個寒顫,對他來說,沈溪的威嚇非常可怕,他明白沈溪並不是危言聳聽。

    皇帝失蹤,連個兒子都沒有,這種事若傳揚出去,大明不出亂子才怪,那些皇親貴胄不知有多少想登上皇位,一旦確定朱厚照將自己置於危險境地,肯定會想方設法派人來刺殺,到時候免不了一場天大的禍事。

    ……

    ……

    按照沈溪吩咐,小擰子緊忙回去找人來假扮皇帝。

    這對小擰子來說其實並不太困難,他手頭有人,那就是臧賢,甚至這個人還是沈溪主動提出來作為可以告知的對象,這也是為了讓小擰子身邊有個出謀劃策之人,不至於讓這個能力不足的小人物完全亂了方寸。

    至於麗妃和錢寧那邊,沈溪沒特別防備,隨著時間推移,這二位不可能不知道皇帝失蹤的消息,只是他們不敢隨便聲張,因為沈溪清楚地知道一件事,這些人不是靠自身的能力上位,他們的利益跟皇帝緊密聯繫在一起,朱厚照出事,他們瞬間就會從雲霄跌落凡間,就算沒有約定,他們也會嚴格遵守規矩,那就是不動聲色,靜觀其變。

    沈溪安排好小擰子後,馬上召見馬九。

    因為朱厚照失蹤的消息多少有些突然,而雲柳和熙兒都不在身邊,沈溪做事只能靠馬九。

    「大人,不知您有何吩咐?」

    馬九看起來只是個老實巴交的憨厚人,但沈溪瞭解馬九,這個跟隨自己十多年的長隨,辦事能力非常強,而且馬九正是因為經歷手下弟兄慘死,以及屢次上戰場見慣殺戮後,才變得如此冷漠。

    沈溪直言不諱道:「陛下失蹤了。」

    「啊?」

    馬九很意外,他自然明白皇帝失蹤對大明朝野有多大的影響。

    沈溪繼續道:「陛下失蹤,對於朝局沒有多大影響,但影響卻非常惡劣,若被世人知曉的話,肯定有人對皇位有所覬覦,進而對陛下不利!」

    馬九道:「大人,難道您就不怕有人趁機造反?」

    沈溪搖頭道:「造反的事情,暫時不用擔心,就算陛下不在,也會有朝臣維護大明正統,但前提是陛下一定不能出事,若有個三長兩短,大明就會出現不可逆轉的亂局,到時候很有可能陷入四分五裂的狀態。」

    馬九緊張地問道:「那大人……卑職該做些什麼?」

    沈溪道:「其實不需要你做太多事情,陛下私自潛逃,其實我早就知道了,他走的時候我甚至還派人暗中跟蹤。」

    這個消息讓馬九非常意外,他怎麼也沒想到沈溪居然這麼留心正德皇帝的一舉一動,在旁人漫無頭緒時,他已經掌握了朱厚照的去向。

    沈溪搖頭輕嘆道:「這麼說吧,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前去保護好陛下,帶上一批可以信任之人,最好是咱們車馬幫的老弟兄……注意一定不能驚擾到聖駕,因為陛下身邊有江彬等人守護,如果被當作刺客,那事情就不好收場了。」

    「小人明白。」

    馬九感覺到問題的嚴重性,回答起來非常乾脆。

    沈溪搖頭輕嘆:「其實我也想去護送陛下,但問題是陛下年輕氣盛,為人乖戾任性,就算強行將他拉回來,他還會作出更多恣意妄為的事情……讓他出去散散心也不錯,只是陛下在外做事不知分寸,若惹出什麼麻煩進而危及生命的話,大明就會陷入動亂,所以才會派你去保護陛下的安全。」

    馬九鄭重地道:「小人領命!」

    沈溪笑著拍了拍馬九的肩膀:「九哥,旁人我可不會委以如此重任,因為我不相信他們,只有咱們老弟兄一起出生入死過,才值得託付。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總歸你只需要暗中跟隨陛下的腳步便可,還會有許多細作提供跟陛下有關的消息給你,聯絡方式稍後我會告知,這些都屬於絕對的機密,不能外傳。」

    「是。」

    馬九完全不會因為年歲上的差距而對沈溪有所輕慢,畢恭畢敬俯首領命。

    沈溪大致將跟蹤朱厚照的注意事項,以及與哨探的聯絡方式說明,等一切安排好後,馬九匆忙而去。

    馬九離開後,沈溪趕緊寫了一封信,卻不是給雲柳或者熙兒,而是給謝遷,催促謝遷早一步回到京城坐鎮。

    皇帝微服離開軍中,暫時沒什麼大礙,但若消息傳開,政令施行方面或許會出現問題,朝野將處於不安狀態。

    沈溪本著對大明負責任的態度,只能讓謝遷這個首輔早點兒回京,讓謝遷去承擔政策制定和實施工作。

    「陛下這一走,怕是幾個月內不會回來,他在民間玩夠了,體會到種種不便,自然就會想起京城的好處……光靠江彬幾人便想保護他的周全,他也把大明的生存環境看得太簡單,貪官污吏,土匪惡霸,這世道有幾人這麼漂著,日子還過得很滋潤?怕是最後又要歷盡千辛萬苦才能回京!」

    沈溪很無奈,但他沒辦法阻止這一切發生,正如之前他說的那樣,皇帝要出遊,他這個做臣子的根本攔不下來。

    一次已經引起這麼大的逆反心理,再來一次,君臣間就要徹底交惡了,這不是沈溪希望看到的一幕。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4-17 04:21
第二二八六章 隱秘不發

    是夜,朱厚照出奇地沒有通宵達旦飲酒作樂,讓等著安排娛樂項目的麗妃一時間有些不太適應。

    臨近天亮,麗妃想去看看正德皇帝的情況,卻在皇帳前被小擰子攔了下來。

    「娘娘。」

    小擰子見到麗妃後,神色間倒也平靜,並未露出什麼異樣的表情。

    此時麗妃不會想到朱厚照會微服出遊去了,倒不是說麗妃智計不夠,而是她對朱厚照的瞭解遠沒到沈溪那麼深刻,朱厚照的行為習慣她還在慢慢適應中,皇帝私逃這種事情她怎麼都不敢想像。

    麗妃問道:「小擰子,陛下可在裡面?」

    即便小擰子再鎮定,面對最受朱厚照寵幸的麗妃的追問,依然表現出一定慌張,強顏歡笑:「陛下自然在裡面休息,昨夜陛下似乎很疲憊,奴婢不敢在裡面打擾,所以只能出來等候。」

    麗妃雖然有些懷疑,但她只能去想皇帝是否有別的樂子而小擰子不敢說破,當即道:「本宮現在是否可以進去請安?」

    「娘娘,陛下尚未醒來,您進去不那麼合適吧?沒有陛下傳召,現在沒人敢踏進陛下寢帳一步。」

    小擰子儘量讓自己的神態和語氣表現得誠懇些。

    就在麗妃著惱,開始懷疑小擰子居心不良時,突然有腳步聲傳來,轉頭望去,只見沈溪帶著八名手持火銃、全身披甲的隨從走了過來,看情況似乎是來覲見朱厚照。

    「沈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居然敢帶全副武裝的士卒來見聖上?」麗妃迅速轉移注意力,不再追問小擰子,轉而用惱恨的目光打量沈溪。

    沈溪道:「行軍之事,本官要來向陛下請示,無關人等最好不要打擾。」

    麗妃冷笑不已:「你帶著披甲的士卒來見駕,就是大罪,就算本宮不阻攔你,侍衛也不會讓你靠近皇帳一步。」

    就在她繼續說狠話,試圖在跟沈溪對話中找到一絲心理優勢時,小擰子急忙過來行禮:「沈大人,您來了?」

    顯而易見,小擰子非常期待沈溪前來,因為他怕自己擔責,此時見到沈溪如同見到救世主一般。

    麗妃詫異地問道:「擰公公,你這話是何意?陛下允許有人帶著兵器來面聖嗎?」

    小擰子苦笑道:「陛下入睡前下旨召見沈大人,沈大人這會兒不過帶著幾個隨從過來,又不是要一起進皇帳見駕,怎算帶著兵器?沈大人,裡面請。」

    麗妃這下更驚訝了,她看了看手持火銃站在皇帳門前的沈溪的八個隨從,有些弄不明白眼前的局勢了,顯然沈溪並未受皇帝猜忌,這跟她昨天看到的情況完全相悖,暗忖:「陛下因跟沈之厚賭氣,這才下旨提前回京,現在怎麼突然和解了?這天還沒亮,陛下這邊一點動靜都沒有,為何突然召見沈之厚?小擰子怎麼也跟著進去了?」

    小擰子和沈溪進入朱厚照的寢帳後,麗妃站在遠處看了好一會兒,最後有些想不過再次靠上前,卻又被幾名錦衣衛攔了下來。

    麗妃板著臉喝問:「本宮是誰,你們不認得?」

    侍衛委屈地道:「娘娘,您別讓小的為難,陛下在裡面休息,要傳見誰須先通稟,得到通傳後才可入內,誰都不能有例外!」

    麗妃指著帳門道:「沈大人和擰公公不也進去了呢?」

    「那是有陛下傳召。」

    侍衛耐心解釋道,「之前陛下傳沈大人來見,乃是擰公公出來傳的話,除了擰公公外,現在旁人不得隨便進帳面聖,所以娘娘請先回,天亮後兵馬便要起行,娘娘可以抓緊時間好好休息一下。」

    麗妃這下心中疑惑更多了,心想:「又是小擰子這小東西在搞鬼……今天的事情怎麼處處透著一抹詭異?沈之厚居然在這個時候被傳見,難道是有什麼重要軍情,又或者是沈之厚有何陰謀詭計?」

    百思不得其解,麗妃最終只能罷休,她本想在這裡多留一會兒,靜觀其變,忽然想到一個關鍵人物。

    這個人便是一直跟小擰子不太對付,現在卻因江彬崛起而逐漸失勢甚至開始主動跟她接近的錢寧,說起來錢寧也算是她能得到皇帝寵幸的「嗯人」,但現在為了各自利益,相鬥不休,根本談不上什麼交情。

    等麗妃到偏帳去見錢寧,錢寧剛睡醒,腦袋還迷迷糊糊的,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陛下?陛下自然在寢帳休息,今日不見陛下有何傳召,麗妃娘娘莫不是去見過陛下了?」

    錢寧聽麗妃問過,詫異地反問道。

    麗妃看錢寧一臉茫然的模樣,暗自皺眉,心說這傢伙也不知道是怎麼爬上現在的位置,一點兒危機感都沒有,當即道:

    「既然陛下平安無事,本宮就放心了,本宮先回去休息,天亮後兵馬起行,錢指揮使你可別誤保護聖駕,出了事,你可擔待不起!」

    ……

    ……

    進了皇帳,小擰子一直躲在帳簾後面往外看,確定麗妃走後才松了口氣,回過頭來,發現沈溪正在打量他。

    小擰子明顯將麗妃當作豺狼猛獸一樣看待,主要跟他與麗妃接觸久了,知道麗妃的脾性習慣有關。

    「沈大人,您也看到了,現在光是陛下身邊人都已經懷疑了。」小擰子哭喪著臉道,「這件事怕是隱瞞不了多久啊。」

    沈溪看著帳篷內另外兩名戰戰兢兢的太監,問道:「就是他們發現陛下失蹤的?」

    小擰子看了過去,隨即點頭道:「昨晚就是他們在帳門前值守,半夜進去送水才發現發現情況不對,立即通知小人,小人派心腹在營地內外找尋一圈,並未發現陛下蹤跡,之後才知道江大人從外圍營地調了幾個親信過來,似護送陛下出營去了……現在那些知道消息的人均被小人控制起來,暫時消息不會外洩。」

    沈溪微微點頭:「擰公公當機立斷,妥善做出安排,隱有大將之風。」

    小擰子苦笑:「沈大人,您就別消遣小人了,現在小人心急如焚,就怕這腦袋在脖子上待不穩啊。」

    沈溪稍微思量後,輕嘆道:「這樣吧,找人假扮陛下或許會牽扯進更多的人,不如直接從這兩個小太監中挑選一個出來假扮陛下,只需衣服包裹得嚴實一些,裝出生病的模樣便可。」

    「大人,這樣做怕是不太合適吧?若露餡兒的話……還有陛下生病,太醫一定會前來診斷的。」小擰子苦著臉說道。

    沈溪道:「只需要換上衣服,躺在病榻上,剩下的事情毋須擰公公你來操心……這裡的防備暫時由本官接手,因陛下染上怪病見不得風,所以只能暫時留在鑾駕中不便見人,另外陛下怕有宵小趁機謀刺,所以讓本官貼身保護他的安危!」

    小擰子驚訝地問道:「大人,你想接替錦衣衛的差事?」

    突然間,小擰子感覺背脊發涼,因為現在沈溪做的事情,有點逼宮的意思,當然他也明白沈溪這麼做是為了避免消息走漏,但在那些不知內情的人眼裡,只會認為沈溪這是想擁兵自重。

    沈溪道:「本官不過派人來保護陛下安全而已,別的事情你無需擔憂,一切等陛下回來後,由本官向陛下解釋……這樣做也是儘量讓擰公公減輕責任。擰公公以為如何?」

    小擰子腦筋急轉,考量其中的利害關係,最後忽然明白過來:「沈大人在這件事上表現得越強勢,事後我承擔的責任就越低,因為所有人都會認為我做的這一切都是沈大人脅迫所致。」

    「一切聽憑沈大人吩咐!」

    小擰子終於安下心來,不再跟沈溪爭辯,緊忙讓那兩名太監換衣服。

    至於誰的身材合適,誰又將一直留在「皇帝」身邊當近侍,則需要提前安排妥當。

    其中一名太監換上朱厚照的衣衫後,沈溪對小擰子道:「現在傳宋太醫來見,旁人一概不許靠近陛下寢帳!」

    「是,沈大人!」

    小擰子終於不緊張了,反正現在最大的責任人已不是他,沈溪把所有事情承攬下來,他只需聽從吩咐辦事便可。

    ……

    ……

    宋太醫跟隨正德皇帝御駕親征,本來無所事事,朱厚照青春年少,身體勉強還可以,不管到哪裡他都只管跟著混吃混喝。

    突然一大早皇帝傳召,宋太醫有些緊張,匆匆忙忙趕去皇帳面聖,等進到裡面,發現氣氛有些不對,沈溪居然也在,作為太醫他跟沈溪見面的次數不少,自然認識這位朝中炙手可熱的實權大臣。

    「老臣參見陛下。」宋太醫顧不上跟沈溪和小擰子打招呼,直接對著用紗帳隔起來的龍榻下跪行禮。

    小擰子道:「宋太醫,陛下感染風寒,喉嚨腫痛,渾身痠軟無力,聲音沙啞到完全說不出話來……你給診治一下吧!」

    宋太醫人老成精,乍聽到小擰子的話後,第一反應就是問題不簡單,皇帝昨天還好好的,怎麼一夜間就染病不起,還鬧到短暫失語這種程度?除非有人不想讓皇帝說話,龍體抱恙只是一種託詞。

    「這個……」

    宋太醫緊張兮兮地暗中窺視一下左右,見沈溪沒有脅迫的意思,這才稍微放心,但依然不敢上前。

    沈溪笑著說道:「擰公公,宋太醫是聰明人,你這麼說話難免引起他的懷疑,既如此不如直言不諱。宋太醫,你對本官是否信任?」

    「這……」

    宋太醫同時面對皇帝以及沈溪這個朝中頭號權臣,現在還聽到這種沒來由的問題,一時間緊張到了極點。

    他心想:「不會是沈之厚要謀朝篡位吧?哎呀,我怎麼這樣倒霉啊,這種事都讓我遇上了?」

    宋太醫雖然緊張,卻明白規矩,能在皇宮裡當值還活得很滋潤,宋太醫算得上是其中翹楚,當下戰戰兢兢地說道:「下官對沈大人您當然信任,只是陛下……」

    下意識地往床榻那邊看了一眼,宋太醫請示道:「陛下,不知今日之事……」

    話只是說了一半,因眼前的局勢不甚明朗,宋太醫本來沒資格在皇帝面前提出質疑,他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問詢皇帝的意思。

    可惜的是,床榻上那位根本不會給他任何答覆。

    小擰子威脅道:「沈大人,若宋太醫不肯合作的話,不能就此放他離開……關係重大,不可不慎!」

    宋太醫打了個寒噤,身上寒毛都立起來了,心想:「壞了,壞了,前有麗妃,現在沈大人又跟擰公公聯手,這事小不了。」

    宋太醫「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下官願意聽從兩位大人驅馳……請沈大人明鑑,擰公公,小人對您也是恭敬有加,從來不敢有忤逆之舉。」

    先不管小擰子年歲幾何,至少地位在那兒擺著,而且小擰子擁有生殺予奪的大權,對外人或許不行,但要殺個太醫似乎不是什麼困難之事。

    沈溪語氣謙和:「宋太醫這是說哪裡話?起來敘話吧!」

    在沈溪攙扶下,宋太醫緩慢從地上站起來,身體還在打哆嗦,嘴上不停念叨:「人老了,不中用了,要不老朽告老還鄉過幾天安生日子?」

    此時宋太醫明顯有求饒告退之意,本來宋太醫地位就沒那麼高,但現在每個人都將他當作棋子,他有些承受不住。

    沈溪淡淡一笑,單刀直入道:「這麼說吧,陛下失蹤了……乃是陛下有意到民間探尋民情,身邊帶的侍衛數量不多,所以需要這邊暫時將消息壓住,在回到京城前,這件事不能對外聲張!」

    「這……」

    宋太醫腦子靈活,沈溪說的事情,在他看來有很大概率發生。

    至於正德皇帝是真的失蹤,還是沈溪從中做了什麼手腳,暫時不得而知,但現在沈溪跟小擰子站在了一起,他只能乖乖俯首聽命。

    宋太醫道:「出現這麼大的事情,不知老朽能幫到兩位什麼忙?」

    小擰子連忙道:「按照沈大人的意思,現在需要對外說陛下抱恙,暫且不能見人,這種怪病更不能見風,非常容易傳染外人,所以平時只有宋太醫和少數幾人可以前來面聖……宋太醫,你不會臨陣退縮吧?」

    「不敢,不敢。」

    宋太醫緊忙恭敬地說道,「老朽自當聽從兩位吩咐,將陛下失蹤之事進行隱瞞……老朽知道問題的嚴重性,一旦陛下那邊出事,老朽的命也行將不保!」

    ……

    ……

    商定好具體說辭後,宋太醫似模似樣過去給偽裝成皇帝的小太監診脈,然後開方子抓藥。

    等宋太醫離開皇帳,小擰子緊張地問道:「沈大人,這個宋太醫跟麗妃走得很近,若他把其中內情告之麗妃,消息恐怕很快就會洩露。」

    沈溪道:「你覺得陛下失蹤之事,能瞞過麗妃幾日?恐怕一天都不行吧!」

    小擰子一怔,隨即仔細想了下,覺得沈溪說的很有道理。

    以麗妃的老奸巨猾,不可能察覺不到皇帝失蹤,只是她暫時沒有往這方面去想,並不代表可以長久隱瞞。

    沈溪再道:「宋太醫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將他拉進來是必然的,對外告知陛下生病,沒有宋太醫幫忙如何能行?」

    「是,一切都聽從沈大人您安排。」

    小擰子還是很緊張,表情有些不自然。

    沈溪安慰道:「擰公公你根本不必擔憂,這麼說吧,朝廷上下都知道陛下的為人,就算陛下以別的方式避不見人,難道會有人主動站出來揭破?最重要的是不能讓皇室宗親知道此事,以免他們對皇位產生覬覦,進而威脅陛下安全。至於朝臣那邊……都是大明忠臣,不會有什麼問題。」

    小擰子想了想,再次點頭:「也是,平時陛下就不怎麼見外人,現在就怕陛下身邊的人亂說話,沈大人,要不您先把錢寧給控制住?這個小人,平時就喜歡張牙舞爪,若被他知道內情,還不藉機大做文章?」

    沈溪看著小擰子,此時的小擰子已不在意問題本身,開始借他的勢來打壓政敵。

    小擰子自己沒法對錢寧出手,便把希望寄託到沈溪身上,他說的話,更像是挑唆沈溪對錢寧出手。

    沈溪道:「現如今已有人懷疑本官對陛下不利,若再將錢寧拿下,怕是更會引發軒然大波,於大局無益。無論錢寧做事如何,始終是陛下信任的近臣,除非他做出一些不軌之舉,否則本官不會對出手。擰公公,你稍安勿躁,先將陛下寢帳內的事情處理好。」

    小擰子看著沈溪,對沈溪這種消極的態度有所不滿,卻不敢報以怨言。

    沈溪又看小擰子一眼,搖頭輕嘆:「若這兩日有人問及,你該知道如何回答,即便是麗妃前來,你也繼續採用本官交待你方式方法巧妙進行應付,別被麗妃問上幾句,你便露餡兒了!」

    小擰子哭喪著臉道:「小人怎敢?」

    沈溪心想:「你還真的敢,你跟麗妃關係那麼曖昧,要是被麗妃威脅幾句,怕是什麼話都會吐露,到時候你站在誰那邊還不一定呢。」

    沈溪卻沒點破小擰子跟麗妃的這層關係,微笑頷首:「希望擰公公你記得今天說的話,若這件事洩露出去,對你、對本官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到那時,恐怕誰洩露消息便要讓誰來承擔責任,別怪本官不念情義!」

    雖然沈溪對小擰子一直都很客氣,但在大是大非問題上,他還是要適當表明一下自己的態度。

    平時可以容忍你這個牆頭草般的小太監,但出了事,可就需要你來承擔責任,到時候別怪我出手狠辣!

    小擰子看著沈溪嚴厲的目光,身體不由打個寒顫,顯然是懼怕沈溪的威嚴,最後只能低下頭裝起了鴕鳥。

    沈溪未在皇帝寢帳中停留太久,他還要去見胡璉等人,說及朱厚照染病不能接見外臣之事,應付麗妃等人的差事則交給小擰子來做。

    ……

    ……

    「什麼,小擰子居然拒絕來見本宮?」

    麗妃回去後,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馬上想到找小擰子詢問情況,結果派小羅子去傳話,回來後卻告知小擰子暫時來不了。

    麗妃很氣惱,她本來覺得自己完全控制住了小擰子,現在卻被其一再頂撞,心中怒火中燒,幾乎要爆發了。

    小羅子道:「是啊,娘娘,擰公公現在脾氣可大著呢,拒絕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早晨宋太醫進陛下寢帳面聖過,似乎陛下真的生病了,現在只有擰公公和陛下身邊聽用的小太監可以進內,還有就是沈大人……除此之外,連錢指揮使都進不去,要不娘娘去問問宋太醫?」

    麗妃皺眉道:「為何當時你沒在裡面伺候陛下?」

    「擰公公不讓啊。」

    小羅子神情沮喪,「奴婢也希望一直伴隨在陛下身邊,但如今擰公公做事越來越霸道,根本不允許我們這些小太監靠近聖駕,他現在只重用他親手提拔起來的人,對娘娘說的話總是陽奉陰違。」

    跟廖晗一樣,小羅子也在麗妃這裡告刁狀,因為他們都當自己是麗妃的人,只有麗妃能為他們遮風擋雨。

    但這種行為卻是麗妃平時最鄙夷的,皺著眉頭道:「沈之厚面聖後便離開,還去見過軍中要員,看情況陛下確實生病了,但生病不先找太醫而去找沈之厚見駕,這中間肯定有問題,且現在陛下不見外人,連本宮求見都不得傳召……」

    小羅子試探地問道:「娘娘,要不再派人去查查?」

    「怎麼查?」

    麗妃惱火地道,「沈之厚調派人手在皇帳前值守,誰都沒法接近,尤其讓人奇怪的是江彬居然也不露臉……難道江彬奉旨去做什麼事情了?你現在就去營中找找江彬,看他到底在何處。」

    「是,娘娘……娘娘您千萬別生氣,小人這就去。」

    小羅子領命後匆忙退下。

    小羅子走後,麗妃仍舊苦苦思索,想弄清楚這件事的蹊蹺。

    不多時,廖晗進來,恭敬行禮道:「乾娘,您讓孩兒去查的事情,孩兒已查到,指派給江彬的錦衣衛已被全部扣了下來,是沈大人的標兵幹的,似乎沈大人正全力***彬的勢力,今天江彬一直未曾露面。」

    麗妃越發迷惑了,扶額思慮半響,才又問道:「今日陛下可有進出過營帳?」

    廖晗皺眉道:「說來也奇怪,昨晚值守的侍衛說見到江彬,說他進了陛下寢帳就未出來過,若營地裡找不到人的話,有可能還在陛下寢帳中。至於陛下,從昨晚開始便一直留在帳內未曾出來,聽侍衛說陛下身體不適,半夜咳嗽聲不絕於耳。」

    「陛下是否抱恙,需要你們來提醒?本宮昨日行軍路上可是跟陛下待在一起。」麗妃黑著臉道,「當時陛下雖然精神有些不濟,但想來是旅途奔波所致,稍微休息就會恢復,絕不可能一病不起!」

    廖晗搖頭道:「這樣的話孩兒就不知道了,目前只查到這麼多。」

    麗妃點了點頭:「沈之厚那邊,也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情況,是嗎?」

    廖晗道:「沈大人的寢帳距離陛下那邊比較遠,之前根本就沒人留意,聽說有人進出過他的帳篷,但並沒有調動兵馬,軍中一切都很太平。沈大人也是得到擰公公傳召後,才趕去見駕的,似乎並無問題。」

    麗妃一擺手:「看起來一切都沒問題,但處處都有問題,涉及沈之厚,一定沒小事。」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4-18 05:18
第二二八七章 隨遇而安

    天明時大隊伍將繼續出發,而朱厚照生病的消息已傳到軍中各處。

    皇帝突然生病讓很多人始料未及,但因沈溪已把情況提前傳達軍中,中高層官員基本都已瞭解情況,於是一切順其自然,就算皇帝生病也沒有影響這次撤兵事宜。

    一大清早,陸完跟王敞等人前來問詢情況,此時兵馬已出發在即。

    「兩位,其實陛下生病的消息不宜多說,以太醫診斷來看,陛下這幾天不能見風和陽光,若遇戰事需要軍中自行決定,涉及朝事則需請示,不過恐怕很難面聖。」

    沈溪故意把消息傳播出去,讓所有人都知道皇帝生病了。

    雖然看起來很刻意,但也讓人想到,如果其中有什麼貓膩的話,沈溪應該儘可能減輕影響才對。

    現在這樣,反倒證明沈溪心中沒有鬼。

    陸完問道:「陛下可有大礙?」

    對於臣子來說,更在意皇帝身體如何,倒不是說他們真正關心皇帝的病情,而是大明王朝目前沒有接班人,就算為了朝廷穩定,正德皇帝也一定不能出事。

    不然,皇位傳給誰?

    沈溪點了點頭:「本官問過太醫,大概意思是需要注意調養,要不了幾天龍體就會痊癒。因陛下暫時不能過問軍機,特地將本官請到皇帳商議良久,大概意思是,有事讓我們自行解決……勞煩兩位多費心!」

    沈溪作為兵部一把手,很多時候不需要他親自處理,只需把事情交待下去,旁人便可效勞。

    沈溪這番話出口,那麼作為兵部二三把手的陸完、王敞就必須承擔軍中主要決策和執行。

    沈溪將權力放出來,沒有獨專,如此正好打消了陸完和王敞對某些事的擔憂。

    「若真出了什麼事,沈之厚一定會將軍權牢牢掌握在手中,什麼事都由他來決斷,而不是將手裡的權力放出來……他現在不管事,代表他不想引起陛下猜疑。」

    有了這個想法後,二人便會將沈溪所作所為,跟朱厚照生病緊密聯繫起來,覺得沈溪做的事情合情合理。

    陸完暗忖:「沈之厚這麼做,是否懷疑陛下裝病故意試探他?從出張家口堡時陛下的反應來看,不排除這種可能。」

    王敞則沒這麼多心眼,有些擔憂地道:「若陛下病情嚴重,咱們完全可以折返張家口堡,等陛下病癒後再走也不遲……若半路出什麼狀況,吾等擔待不起啊。」

    說話間,王敞看了陸完一眼,似在徵求對方的意見。

    陸完則將目光落在沈溪身上,大概意思是一切聽從沈溪號令,他們只負責執行。

    沈溪搖頭:「陛下執意回京,咱們不必更改行程,一路按部就班,適當照顧一下陛下病情便可,若就此返回張家口堡,歸期不知要拖延至何日,一切以朝堂穩定為先。」

    ……

    ……

    陸完和王敞從沈溪的營帳出來,見周邊帳篷已開始拆除,東方地平線上旭日昇起,至於鑾駕也已備好,只等皇帝上鑾。

    「陛下突然病了,真讓人擔心。」王敞嘟囔著說了一句。

    陸完則在往鑾駕方向看,以他的頭腦自然覺察出其中有什麼問題,只是一時間說不上來。

    陸完道:「漢英兄可知陛下為何突然下令回京?甚至未給軍中太多準備時間?」

    「之前不是說,跟之厚慪氣?」

    王敞笑了笑,「都是傳言,這種事又不能去問之厚,總歸陛下現在心情不佳,這不會是氣病了吧?」

    陸完搖頭道:「陛下生病時間太過敏感,張家口堡時還好好的,若抱恙在身的話陛下不會急著走,這才出來一天便生病,說明出事了。」

    「出事?出什麼事?」

    王敞有些不明白,又或者是故意裝糊塗。

    陸完嘆道:「沒辦法覲見陛下,自然不知到底是何狀況,讓人心中不安,總覺得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王敞則顯得無所謂,優哉游哉道:「能早些回京,自然最好不過,陛下管事或者不管事,跟你我二人有多大關係?之厚肯坦誠將事情相告,已是看得起你我,若還要胡思亂想的話,那就有點違背之厚的好意吧?」

    「嗯?」

    陸完看著王敞,似乎聽出弦外之音。

    隨即陸完像是明白什麼,心想:「漢英這是大智若愚啊,他說的沒錯,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只要沈之厚如此安排,那一定有道理,就算出事也該相信之厚有扭轉乾坤的能力,我們無端揣測,無非是自找麻煩!」

    等二人對視一眼時,都看到對方眼中的笑意,那種老狐狸諱莫如深的智慧全都包含在裡面。

    「若一切順利,再過十天就能回到京師,就怕陛下這一路上不消停,本來走得就慢,現在生病,恐怕走得更慢了。」

    王敞雖然在抱怨,但臉上笑容未衰。

    陸完目光又落在遠處鑾駕上,只見皇帳也在拆除中,好像正德皇帝已提前登上鑾駕。

    「看看,我就說沒事吧……沒根據地胡亂揣測,純屬庸人自擾。」王敞道。

    陸完點了點頭,因距離太遠,二人沒辦法看清楚是怎麼回事,但瞧這架勢不像是出了什麼事,他們也就不再去擔心皇帝病情,畢竟那是太醫和皇帝身邊人應該負責的事情。

    二人到了營門處見到胡璉,胡璉此時已將行軍事宜安排好,正要向他們請示。

    「怎不去問沈尚書?」陸完問道。

    胡璉道:「正是沈尚書授意,近來行軍之事直接跟兩位侍郎大人請示便可,陛下抱恙,沈尚書更多會把注意力放到維護陛下周全上,這邊的事情讓軍中自行負責,而卑職很多事無法決斷。」

    「嗯。」

    陸完再次點頭,看了王敞一眼,二人對沈溪的安排也很滿意。

    陸完道:「那就讓兵馬起行,探查好周邊敵情,若有匪寇威脅,一律先行拔除,這一路上陛下安危乃重中之重!」

    ……

    ……

    太陽蹦出地平線一大截後,兵馬方才起行。

    一切跟昨日相同,只是行軍速度略微加快,一行並沒有因為皇帝生病而拖慢趕路的節奏。

    麗妃兩次去請見,都沒得到「皇帝」傳見,而小擰子一直在旁阻撓,讓麗妃非常惱火,在鑾駕跟前她不敢對小擰子發怒,主要是她不知道朱厚照到底是個什麼狀況,所以只能隱忍。

    小擰子的話也是情真意切:「……娘娘,您可別怪奴婢啊,這都是陛下吩咐,若娘娘亂了規矩,奴婢擔待不起啊。」

    麗妃打量小擰子,似乎想從小擰子神色中看出什麼,但此時小擰子很非常注意掩飾自己的情緒,沒讓麗妃察覺端倪。

    兵馬行進,麗妃不可能一直靠雙腿走路,乾脆讓侍衛牽了馬過來,騎馬而行,故意讓自己跟鑾駕靠得很近,似乎想從外面看到車廂裡的情況。

    「娘娘,您可要留心,陛下養病中,若您再不走的話,可能陛下要降罪了。」小擰子還在苦口婆心勸說。

    小擰子越是著急趕麗妃走,麗妃越是懷疑朱厚照出了事,但卻苦於沒有證據。

    恰好這時宋太醫騎馬從後面過來,到前方幾十丈開外停下,下馬後等候在那裡,然後幾個隨從從封閉的箱子裡拿出密封的陶罐,似乎是來送藥的。

    麗妃看到這一幕問道:「陛下病情究竟有多嚴重,不能等中午休息時再為陛下服藥?」

    小擰子搖頭:「奴婢不知。」

    麗妃氣呼呼策馬往隊伍後面去了,她的馬車就在儀仗馬隊後面,至於宋太醫根本就沒留意到她,等鑾駕到了跟前,他恭敬地將藥罐和碗交給小擰子,這才上馬離開。

    中午有近一個時辰休息,麗妃到了宋太醫煎藥的地方。

    宋太醫見到麗妃後,嚇得魂都快沒了,支支吾吾,不知該如何應對麗妃。

    麗妃看了眼正在煎藥的藥童,沒好氣地道:「宋太醫,怎麼如此無禮,見到本宮都不需要打招呼的麼?」

    宋太醫趕緊行禮:「娘娘請恕罪,陛下染恙不起,老朽一心為陛下煎藥,調理龍體,沒顧得上其他……」

    麗妃冷笑不已:「陛下到底是何病?」

    「這個……」

    宋太醫顯然不想多說,因為到底是作偽詞,現在撒謊,事後可能會被追責。

    「怎麼,陛下生了何病都不肯說?你是想危害陛下龍體嗎?」麗妃虛張聲勢。

    宋太醫看起來慌張,其中卻有表演的成分,宋太醫到底見慣風浪,面對一個連宮人都不是的皇帝寵妾,並不需要多懼怕,此前他見張太后時也沒多慌張,這也是身為宮中執事的一種氣度。

    宋太醫道:「請娘娘恕罪,宮裡規矩,一旦陛下得了非普通的風寒等症,沒有陛下准允,一概不能對外宣揚,若老朽破例,那便是犯下大忌,輕則逐出宮門,重則……咳咳,老朽沒幾天日子可活!自己倒是是不要緊,但族人和子孫後代不能因我之過錯受累,請娘娘體諒!」

    說完,宋太醫再次恭敬行禮,看向麗妃的目光中多了幾分堅毅,似乎在說,你的事情我沒對外人胡說八道,你就給我這個面子,咱們之間互不多問,相安無事罷!

    麗妃無法從小擰子和宋太醫兩個知情人口中得知更多關於朱厚照的情況,非常不甘心,就差動用手段逼二人就範。

    不過眼前她還未敢發作,因為她明白,若逼得太緊,而最後發現朱厚照只是裝病或者本身沒太大問題,那她很可能會被朱厚照遷怒,進而失寵。投入和產出嚴重不符,一時間她還不敢冒險,只能繼續旁敲側擊,探明真相。

    另外一邊,錢寧對朱厚照的身體情況也非常關心,他也是多次請求面聖而不得,此時他的權力開始被軍方壓榨,心裡很不滿,但他不敢跟沈溪正面對抗,最後也只能將希望放到麗妃身上。

    錢寧請見麗妃已是入夜後的事情。

    下午兵馬過宣府城而不入,直接沿著官道向西南方進發,於申時一刻抵達龍洋河邊,此時的龍洋河寬約七八丈,平時河面上架設有浮橋,但寬度顯然不利於鑾駕通行,需要將浮橋加寬,於是沈溪下令在這裡安營紮寨。

    鑾駕直入營地,停在皇帳前,小擰子和一名太監攙扶裹著厚厚袍服的「皇帝」入帳,然後就再無音訊,麗妃原本提前趕到準備接駕,卻被沈溪手下侍衛隔開,一直沒機會靠近,只能遠遠看著「皇帝」的身影進入寢帳,連那穿著黃袍的人的具體身份都無從判斷。

    「……麗妃娘娘,這件事不太尋常,陛下那邊不但不見人,連話都不說,一切吩咐都需要擰公公出來傳達,會不會陛下已不在軍中?」

    錢寧到底跟皇帝的時間比麗妃長,對朱厚照的脾性多少有些瞭解,所以比麗妃更早判斷出朱厚照不在營中這一情況。

    麗妃皺眉:「你這話是何意?陛下若離開軍中,會去何處?」

    錢寧被麗妃質問,緊忙低下頭:「小人只是在猜測,不敢確定,但以現在所有情況看,陛下可能真不在軍中,不然的話,江彬為何不在?為何需要用沈大人的侍衛來守護陛下寢帳?以前陛下有背著文武百官私自出宮遊玩的習慣,且此番離開張家口堡前,若非沈大人堵門,陛下也會帶江彬出遊……」

    作為錦衣衛指揮使,錢寧知道的事情明顯比麗妃多得多。

    麗妃自問能跟皇帝身邊人處理好人際關係,但在一些關鍵情報上,缺少核心人物給她通風報信。

    麗妃道:「若陛下真離開軍營的話,你竟絲毫不查,是否嫌活得太久了?」

    錢寧打了個寒顫:「小人只是發現不尋常,也不敢確定此事,所以只能來娘娘您這邊問問,若是有人在背後相助陛下,而陛下又刻意為之,小人哪裡有能力預知?以這件事沈大人介入的速度看,若真有情況發生的話,他很可能也參與其中。」

    麗妃冷笑不已:「沈尚書連陛下在張家口堡城內出遊都會勸阻,會任由陛下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出走?也不用你的腦子想想!」

    「是,是,還是娘娘高見。」錢寧恭維道。

    麗妃終於找到解開困惑的突破口,道:「現在無論陛下人在何處,都要先確保陛下安全,最好是找人進皇帳查看情況,先確定裡面……到底是否陛下本人,若陛下只是生病,有所冒犯的話,這責任你我擔待不起!」

    錢寧道:「那小人派人潛入陛下寢帳,暗中窺探?」

    「你嫌活得不耐煩,那是你的事情,跟本宮無關!送客!」麗妃下令道。

    ……

    ……

    除了少數人知道朱厚照失蹤的事情外,旁人都在為朱厚照反常的舉動而迷惑不已。

    不過此時朱厚照已離開營地一天多時間,正準備開始自己的逍遙生活。

    出了軍營後,他便感覺自己是放飛的小鳥,先是到上游渡河過了河,然後騎馬順著官道一路南下。

    因為正值戰爭期間,加上不在張家口至宣府的主路上,官道上十分清靜,過個人影都看不到,但凡沿途經過的村寨,基本空無一人,為了躲避戰亂,大明邊關百姓已習慣這種遇到戰爭就遷徙,戰後歸鄉的逃難生活。

    「他娘的,想找個吃飯的地方都沒有,這些人家裡一粒糧食都沒有,咱們得加快腳步,先找個城池再說。」

    朱厚照鬱悶地道。

    他本以為出了軍營就是他發揮的舞台,到哪裡都可以仗著自己帶的人欺壓一方,所有人都要聽他的指揮調度,實現他以前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

    但在出來後才發現,原來大明關塞比他想像中更為荒涼,連個百姓的人影都找不到,莫說什麼有姿色的婦人,就算想喝口水都要自己去找河流,因為沿途見到的水井基本都已乾枯。

    「陛下,這一路上都沒見到官兵,若遭遇韃子,咱們可能會有危險。」

    江彬很緊張,他陪著朱厚照出來,本來是一件榮幸的事情,但他根本不瞭解朱厚照的套路,出了軍營便恣意妄為,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勸解的話還會引起朱厚照喝斥,如此一來只能聽天由命,但他很清楚,若是皇帝繼續胡鬧下去,他的罪責將進一步擴大。

    要是路上遇到什麼韃子或者盜匪,讓朱厚照稍有損傷,那他的小命就將不保。

    朱厚照罵道:「你不是吹噓自己多有本事嗎?怎麼才出來一天時間,就這麼膽小怕事?這沿途也真夠荒涼的,怎麼連驛站都空無一人?先找個地方歇歇腳!」

    江彬道:「那陛下,咱們進驛站嗎?」

    朱厚照好像是個老江湖,不屑地道:「你是不是傻啊?軍中很快就知道朕離開的消息,沈先生肯定會派人四處找尋,他們很可能會順著官道找尋,驛站正是必須搜尋的地方,再者現在驛站內沒人接待,還是找荒山野嶺的地方休息,朕不怕辛苦!」

    江彬目瞪口呆,好麼,平時養尊處優的皇帝,出來後居然是這麼一副隨遇而安的做派,一點架子都沒有。

    朱厚照還有些遺憾道:「走得太急,以至於帶的東西太少,盤纏不夠,但想來也夠了,就是沒多帶些干糧,甚至帳篷也沒帶一頂……」

    江彬道:「陛下,攜帶越多的東西,越阻礙路上行進啊。」

    朱厚照點了點頭:「既然什麼都沒準備齊全,那也不著急準備,朕可以自行處置……朕又不是養在溫室裡的鮮花,難道連自己的生活都照顧不好?江彬,別到最後需要朕拉你一把,你可是朕的保鏢,別丟朕的人!」

    「啊?」

    江彬根本沒聽懂朱厚照的警告。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大概明白一點,朱厚照這是提醒他要跟上,否則就可能被遺棄道邊,自謀出路。

    ……

    ……

    朱厚照一路向南,以為沒人知曉,但其實馬九一直通過斥候提供的情報,緊隨其後,距離大概二十里左右,不敢靠得太近,也不能拖得太遠,只有等入夜後才會稍微靠近些。

    馬九非常為難,因為江彬帶的人不是普通的錦衣衛,而是有豐富偵察經驗的邊軍,使得入夜後他們不敢太過靠近朱厚照休息之所。

    即便如此,馬九還是通過沈溪教授的手段,調查到較為詳細的情況,派人通知沈溪。

    人馬離開張家口堡的第三天晚上,也就是朱厚照私逃兩天後,沈溪這邊已大概知道朱厚照的去向,以及這兩天朱厚照遭遇的事情。

    朱厚照往小五台山下的長寧鎮去了,很可能會遭遇大同鎮地方守備人馬,當然也要看大同鎮對於韃靼斥候的調查程度,若大同鎮官兵都守在城塞中不出的話,也難以查到更多皇帝的情報,朱厚照會繼續肆無忌憚過長寧鎮繼續向南。

    「……大人,九爺讓小的跟您說,幾次去探查陛下行蹤都險些被江彬的人發現,若陛下繼續露宿荒野的話,很有可能會遇到盜匪,因遭遇戰亂,官兵嚴守城塞不出,導致地方盜匪橫行,且很可能發生情況時無法第一時間馳援。」斥候對沈溪說道。

    沈溪點了點頭:「既然不能第一時間馳援,那就想辦法保證地方安寧,讓馬九派人先一步打掃道路……只要確保陛下安全,他可以動用一切資源!」

    「是,大人!」斥候領命。

    等斥候拿著沈溪親自書寫的調令離開後,沈溪在營帳中對著宣大軍事地形圖研究,沈溪也不知道朱厚照此行具體要去哪兒。

    「估計這小子自己都不知道目的地,只單純想離開軍中,出去找尋自由自在的快感,簡直就是個不成器的熊孩子,做事不講規矩,就算天性再純良又如何,最後還不是因為掌握著不受控的權力而導致人生方向發生偏離?」

    沈溪非常懊惱。

    他很想將朱厚照抓回來,但又覺得這麼做不妥。

    「大人,有張家口的加急文書。」朱鴻從帳門進來,向沈溪奏稟。

    「拿來!」

    沈溪讓朱鴻將書信送上,簡單看過後才知道,原來王守仁剛剛調查到草原上最新動向。

    之前一直東躲西藏的巴圖蒙克終於在官山一帶露面,準備西征,跟此次汗部大會上獲得豐碩成果的永謝布部交戰,準備一舉將亦不剌這個叛徒除掉,草原上一場腥風血雨似乎又要開始。

    沈溪看看情報的時間,得知巴圖蒙克露面時,自己的人馬未完全離開草原,似乎已經知道自己不會折返回去,做事沒有留任何餘地。對於沈溪召開的汗部大會,巴圖蒙克似乎並不在意,至於其是否會捲土重來侵犯大明邊塞,沈溪無從判斷。

    「本以為就此太平無事,誰知道卻是多事之秋。」沈溪輕嘆口氣,將手上書信放下,心中開始思索別的事情。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4-19 04:28
第二二八八章 遇賊

    因為大明跟韃靼開戰,邊塞很多州府基本都不按照朝廷命令派出兵馬巡防,乾脆守在城塞內不出來。

    至於城外村鎮裡的百姓,要麼逃難,要麼躲進城內尋求庇護,官道上一片蕭瑟,到後來朱厚照幹脆不走官道,專門挑一些小路走,以至於自己到了何處都不瞭解。

    好在有江彬指路,他到底在蔚州衛當差多年,再加上手下有本地人,對於地形相對熟悉,如此才沒有出差錯,但即便如此,還是違背了朱厚照剛開始定下的策略,沒辦法走到哪兒,吃喝玩樂到哪兒,同時他腦海中繁華富庶的大明城鎮和鄉村的印象,也因此行而徹底崩塌。

    一連走了三天,朱厚照人困馬乏,他本希望在路上找到可供他消遣的東西,但每次經歷的都是失望。

    連續長途奔襲,朱厚照身體有些吃不消了,全身痠痛,骨頭就跟散架了一般,非常難受,終於動了返回軍中的心思。

    但朱厚照生性要強,這回一股腦兒衝出「囚籠」,如此灰溜溜折返回去的話,讓他很不甘心。

    「江彬,不是說這是往蔚州去的路麼?為何到現在城池還遙遙無蹤?」這天又騎馬一天,在一個幾十丈高的山口前,朱厚照終於忍不住翻身下馬,無力地癱在道路旁開始泛黃的草地上,有氣無力地說道。

    江彬跟著下馬,跪坐在朱厚照身前,苦著臉道:「公子,咱們離開軍中到現在,總共走了不到二百里,中間幾次繞了彎路,還有兩次是斷頭路,白白浪費了時間。預計到蔚州大概還需要兩到三天時間,小人對這邊也不是很熟悉。」

    朱厚照看了看身後,十多騎墜在後面,距離自己尚有幾十丈遠,當即湊近江彬輕斥:「要不是你說對周邊地形熟悉,朕會聽你的話出來闖蕩嗎?到現在連正確的道路都找不著,在這荒郊野嶺迷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若餓死了那才叫悲哀……朕豈不是做了有史以來死得最窩囊的皇帝?」

    這個時候,朱厚照仍舊拿自己的生死來抱怨,讓江彬實在無法接受。眼前的小皇帝實在太過任性,想到什麼說什麼,完全不顧時間、場合和身份,作為九五之尊老是拿自己的生死來開玩笑,這是江彬無法想像的事情。

    不多時,後面十多騎到來,馬背上的騎手紛紛翻身下馬,然後馬匹去吃草。

    又過了大約半個時辰,江彬派到前方探路的士兵從山口快速馳來。

    到了近前,哨探勒住馬匹,緊張地向站起來的江彬說道:「江大人,查探過了,前方十多里連個村寨都沒有,山野間異常荒涼,好在道路還算暢通,可以直達孤山河邊……現在臨近晚秋,孤山河已變成一條小溪,可以輕鬆趟過去……過河後距離蔚州大概只有一百二十多里,咱們是否星夜兼程趕路?」

    因為朱厚照對下面的人宣稱自己是什麼「朱公子」,自然不會得到周邊這些騎兵的尊敬,這些隸屬於蔚州衛的官兵更願意信奉江彬。

    誰都知道如今的江彬鯉魚躍龍門,這次是奉聖諭回蔚州辦差,還持有黃封的御旨,由不得他們不信從。

    這些人是在護送江彬的同時,將「朱公子」順帶送到蔚州去,他們覺得這位面紅齒白的朱公子很可能是皇帝身邊的小太監,就算敬重也極為有限,畢竟他們跟宦官之間隔著好多層關係,覺得無論如何也求不到一個宦官名下。

    江彬看著朱厚照,徵詢道:「公子,您看咱們是趕路,還是繼續休息?」

    朱厚照摸了摸肚子,一臉苦澀:「本公子腹中飢餓,難道一點吃食都沒有?不會要到啃樹皮的地步吧?」

    一名騎兵道:「朱公子請見諒,這山野之地實在找不到東西果腹。況且現在是戰爭年景,地方上匪患叢生,隨時隨地都有危險,也不是逗留找尋食物的好地方。相反,若咱們咬咬牙早一步趕到蔚州,就不會有問題,那邊吃食多的是。弟兄們出來久了,也希望早點兒見到家裡的婆娘和孩子……」

    「這會兒還有心思想這個?」

    江彬破口大罵,「本官調你們到身邊來是要做一番事業的,老是牽掛家中婦孺,如何才能上進?」

    朱厚照拉了江彬一把,大度地道:「江指揮使,別跟他們置氣,長久在外思念家中親人乃人之常情,人有七情六慾,誰也沒辦法免俗。這會兒本公子身體都快顛散架了,咱們多休息一下再趕路吧……對了,一百多里路,天亮前怕是趕不到吧?」

    江彬神色間滿是為難:「這個……山路難行,即便咱們連續趕路,至少也需要十個時辰左右。」

    朱厚照顯得很失望:「需要那麼久嗎?算了,繼續走吧,不抓緊時間的話怕是在路上就要被餓死,就是不知道晚上是否有豺狼虎豹這些東西在暗中窺伺?好想打一頭猛獸充飢啊……」

    ……

    ……

    朱厚照星夜趕路,消息很快傳到十里外的馬九這邊。

    本來馬九等人已在一處隱蔽的山洞裡生了篝火,準備吃頓熱飯,畢竟除了第一天朱厚照連夜趕路外,剩下兩天晚上朱厚照都選擇停下來休息,他們以為今晚不需要趕路。

    當得知消息後,馬九不得不叫手下起來,重新整裝出發。

    「哥,咱這麼追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啊?那人到底是誰,需要如此大動干戈?」說話的人是六丫,那個曾經認馬九為義兄的粵地小丫頭,這幾年已出落成大姑娘了,雖然之前她一度隨軍,但沒有上戰場的機會。

    此番朱厚照御駕親征,六丫作為後勤輜重人員一起到了大同鎮,後來沈溪帶兵出塞,六丫作為情報人員留守關內,此前熙兒送巴圖蒙克的兒孫到大同,六丫接到命令趕往張家口堡跟沈溪匯合,此次跟著馬九出來執行任務。

    雖然馬九剛開始只是沈溪身邊一個親隨,算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因為跟隨沈溪屢立功勞,多次受到提拔,到現在已經是沈溪手下屈指可數的大將,也有了自己的嫡系人馬,很多人跟著他吃飯。

    這些指望馬九的人,基本都是沈溪舊部,以沈溪從閩粵之地帶出來的人居多,其中近半為車馬幫的老弟兄。

    這些人上戰場的機會不大,畢竟他們不是軍戶出身,沒有接受過系統的軍事訓練,所以基本都被編入情報系統,且打拚多年已是有一定身份的頭目。

    這些人最大的優勢不在於其辦事能力多強,而是聽從指揮,忠心耿耿,沈溪指揮起來如臂指使。

    比如說六丫,已經成為隸屬於馬九的情報組織的中堅,都知道她是沈溪手下大將馬九的義妹,誰都不敢得罪。

    當然馬九的情報系統比起雲柳掌握的情報體系來差距還很大,雲柳掌控的情報體系,戰場上下的情報全都兼顧到了,而馬九主要負責調查後方和朝堂的情報,只有戰時才會抽調部分人手加入雲柳麾下。

    馬九道:「這是大人吩咐必須嚴密保護的對象,你問東問西作何?」

    平時馬九很和善,但執行任務時對手下卻很嚴格,原本車馬幫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其中甚至有小偷小摸之輩,三教九流幾乎無所不包,現在被整合在一起為朝廷效命,馬九身上若沒有殺氣,根本震懾不了這群人。

    六丫道:「陛下還沒回京,大人就讓咱出來護送那個小白臉,真讓人不甘心……我早就想回去見見嫂子和侄女了,我記得出征時小侄女剛出生不久呢……」

    對於六丫來說,關心的並不是行軍打仗本身,跟著馬九出來就是混日子的,她在意的不是什麼軍功,只要能拿到銀子回去充實嫁妝便可。因為她身份特殊,再加上假小子的模樣和脾氣,根本沒人敢接近,更別說向她提親或者怎樣。

    馬九沒有聽六丫的抱怨,下令道:「緊隨其後,但不要驚動對方,查清楚路上的情況,從這裡到蔚州也就一百多里路,最多再有兩天我們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

    ……

    朱厚照策馬揚鞭,此時他已非常疲憊,但好歹撐下去了,親手選擇的道路,就算再崎嶇再難,他也要咬牙扛下去,在這點上朱厚照還算有毅力,沒有沒完沒了的抱怨和扯後腿,更沒拿出皇帝的派頭欺壓人。

    一直到子時,月黑風高,朱厚照已非常疲倦。

    「公子,前面就是孤山河,咱們過去喝點水休息一下?」江彬先快馬加鞭到河邊逛了一圈,才過來跟朱厚照匯報。

    朱厚照這會兒已是有氣無力,一擺手,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一行到了水流平緩的小河邊,朱厚照翻身下馬,蹲下後捧起河水便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等涼水灌了一肚子,江彬才湊過頭來小聲問道:「陛下,若您實在飢餓,不如殺一匹座駕,給您充飢如何?」

    朱厚照一愣,問道:「殺了馬,咱們怎麼到蔚州?」

    江彬道:「無妨,留下一兩人,讓他們步行回去便可……可以給他們留些肉,這段路走個一兩天便可返回蔚州,陛下以為如何?」

    朱厚照長長地舒了口氣:「你啊你,既然有這麼好的辦法,為何讓朕一直挨餓?趕緊吧!」

    江彬沒有解釋說需要在河邊給馬匹開膛破肚清洗馬肉,直接過去跟幾丈外湊在一起喝水的士兵們說出這個計畫。

    雖然這不是什麼好主意,但最後士兵們卻不敢對江彬有太大抱怨,因為江彬說了,誰把馬貢獻出來,回到蔚州後除了補上馬匹,還會給官銀五十兩,這對普通士兵來說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江大人,咱們抓緊時間趕路,或許明日上午就能抵達蔚州,為何要在這個時候殺馬呢?再者馬肉也不好吃啊。」還是有士兵埋怨道。

    江彬破口大罵:「你們懂什麼?你們吃得了苦,朱公子是貴人,能挨餓受凍嗎?吃了東西才有力氣趕路,難道你們還怕我會賴你們的賬不成?」

    士兵們這下沒話可說了。

    於是一群人在河邊生火做飯,接近二十人的隊伍,圍坐在篝火旁,好生熱鬧。

    此時遠處三里外一處樹林中,馬九正用望遠鏡查看河邊的情況,見夜色中篝火明亮,不由眉頭緊皺。

    六丫瞪大鳳目,難以理解地問道:「這群人莫不是瘋了?大晚上的,在河邊開闊地帶生火,這不是告訴附近的賊寇,有人在這裡長時間停留?」

    顯然六丫的江湖經驗比起江彬等人高多了,主要是因為江彬等人乃是世襲的軍職,平時根本不會負責這種夜巡的小事,以前若有盜匪的話,看到官軍都躲著走,沒人敢跟官兵過不去。

    但非常時候,情況跟平時迥異,官道上一片蕭索,賊寇的日子也不好過,迫切需要補充已經見底的糧倉。

    馬九面帶謹慎之色:「他們出營地時太過匆忙,隊伍嚴重缺糧,這一路又沒有補給的地方,殺馬充飢乃是情理中的事情,只是這樣有一定危險。你們把周邊情況探查清楚,若生變,趕緊馳援!」

    朱厚照可沒意識到在曠野中生火有多不安全。

    江彬等侍衛雖然有這方面的意識但始終警惕性不高,在他們看來身為官軍就可以橫行無忌,大半夜生火沒什麼不妥。

    在朱厚照不斷催促中,過了許久,馬肉終於烤好,朱厚照已迫不及待吃了起來。

    對於軍中人來說,馬肉羶腥味重且肉質粗糙,加上平日與戰馬為伍帶來的心理上的不適,感覺每吞嚥一口馬肉都很難受。

    但對於朱厚照來說,只要能填飽肚子就是好東西,而且他覺得馬肉很有嚼勁兒,加上烤的時候放了孜然、花椒粉和十三香等調料,吃起來很是過癮。

    「公子,您慢些吃,別噎著了。」

    江彬把所有馬肉都留給朱厚照,此時他和手下都沒有動嘴。但見朱厚照吃得開心,他這邊不免帶著一抹擔心,生怕朱厚照餓久了此時吃得太快出問題。

    朱厚照不耐煩地揮揮手:「知道了,別囉嗦,跟個太監一樣……本公子吃東西需要你來提點嗎?真香!」

    腹中飢餓,朱厚照又吃到新鮮的肉食,覺得馬肉是世間最好的美味。此時他卻不知,河對岸幾里開外一支盜匪隊伍看到火光往這邊趕了過來。

    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落店的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一支過路的隊伍,被早就餓得嗷嗷叫的盜匪當作是自關內來的商隊,迫切地希望從這路人身上有所收穫。

    朱厚照渾然未覺,連江彬和他的士兵也沒有發現即將到來的危險。

    倒是馬九這邊提前得到消息,畢竟在朱厚照周圍十里範圍內,至少有百多名斥候在調查情報。

    「大晚上在無遮無掩的曠野中點火,不招來盜匪才怪。」六丫神色間滿是不屑,在她看來,這群穿戴軍裝的人,江湖經驗還沒她這個女人多。

    馬九連忙道:「調集人手,隨時準備前出,不能讓盜匪靠近我們保護的對象。」

    旁邊過來一名車馬幫的老弟兄,問道:「九爺,咱們這麼殺過去,不會被前面的官兵誤會為盜匪吧?」

    馬九為難道:「倒是不怎麼擔心誤判……但若被前面那些人見到我,那我們尾隨跟蹤的事情就會暴露,到那時該如何是好?」

    沈溪雖嚴令馬九不能洩露行藏,但此時盜匪襲擊皇帝一行,已無從遵守命令,只能優先維護朱厚照的人身安全。

    馬九往周圍弟兄看了一眼,沒人穿戴官兵衣飾,畢竟是出來執行特殊任務,嚴格意義上來講他們算不得大明官兵,而是屬於沈溪調遣的「僱傭兵」,只對沈溪一個人負責。

    「哥,要不讓我去吧,他們不認識我。」六丫提議道。

    馬九看了六丫一眼,有些不太放心,畢竟六丫從來沒有上戰場的經歷,她只是廣州地方官府送給沈溪的一個侍女,只因緣際會才有了今日的身份地位,六丫沒有經過作戰訓練,在騎馬和弓射上水平相當一般,再加上身子骨單薄,沒有朱山那樣的力氣,很難讓人看好。

    馬九道:「打水戰,你或許行,但現在……」

    六丫不滿地道:「哥,你瞧不起人!我怎麼就不行?看我的吧!」

    隨後六丫不等馬九下令,直接跳上馬,乾脆利落,一擺手道:「弟兄們,現在有賊寇出來鬧事,待會兒只要賊寇一現身,咱們就殺出去,讓所有人見識一下咱們的本事,咱們絕不是孬種!」

    ……

    ……

    六丫很自信,但奈何她的實戰水平的確不高。

    馬九為防萬一,自己也騎上馬,帶著一部分人移動到河邊,防止變生不測,可以隨時殺出去增援。

    好在夜色凝重,沒人留意附近的情況,哪怕此時馬九距離朱厚照篝火的距離已不到半裡,也沒引起江彬和朱厚照的警惕。這跟馬九所帶都是一群經驗豐富的斥候有關,這些人平時習慣於掩藏自己,此時躲過大而化之的官兵探查自然不在話下。

    河岸上,一直等對岸盜寇靠近,江彬的人才發現情況不對。

    「江大人,有賊人殺來!」

    士兵們膽顫心驚,雖說他們平時耀武揚威慣了,但很少有跟盜寇正面交戰的機會,盜賊見了他們向來都遠遠躲著,以前他們出城都是跟隨大部隊行動,現在落單,而且還保護一個不明身份的「朱公子」,底氣先天就不足。

    江彬此時心驚不已,雖然他有打虎的經驗,但現在可不是面對一隻畜生,而是一群強盜。

    「保護朱公子!」

    江彬驚慌大喊,但見對面已亮起火把,大批騎兵往河邊殺了過來。

    根據此前哨探調查,處於枯水期的孤山河寬約四五丈,深不到兩尺,也就是水位只到大腿,盜匪隨時都能過河。

    朱厚照此時沒有懼怕,反而很興奮,他從來沒有遭遇過盜賊襲擊,現在的經歷讓他覺得很新鮮,而且不覺得自己會有危險。

    朱厚照心道:「我連韃子都不怕,眼前這群盜匪不過是未經受嚴格軍事訓練的烏合之眾,我怕他們作何?」

    朱厚照翻身上馬,但等他看清楚河對面的情況,不由稍微有些擔心起來,因為敵人的數量超過想像,光是衝在前面的就有四五十騎,比自己這邊所有人加起來還多了一倍不止,而且後續尚有步兵往這邊靠近。

    「立即集結,列防禦陣型,禦敵!」江彬此時儘量保持一個領兵大將的風采,在皇帝面前表現的機會本就不多,眼前這群盜寇是否能殺退他不知道,但心裡清楚或許只要自己亮出身份來,對面的賊人很可能會被嚇退。

    前提是自己的隊伍不能亂。

    隨即對面騎兵發現這邊不是普通的商隊,而是統一穿著軍裝,一看就是正規的邊軍,如此一來盜寇有些膽怯,沒有直接掩殺過來,而是在河對岸駐足,不過兩翼已有步兵舉著旗子往這邊突進。

    「守好河岸,準備好弓弩!」

    江彬多少有些指揮能力,畢竟是世襲武將出身,而他挑選來護送朱厚照的人,基本都算得上驍勇善戰。

    倒不是說他不想重用親信,而是這些有能力的士兵才能保護好皇帝的周全,同時他還得為自己的安危著想,他調來的這些人都帶著遠程攻擊的弓箭,等拉滿弓箭後,對面的盜寇更不敢上前了。

    「點子扎手!」

    有人大喊大叫,夜色裡傳得很遠。

    江彬怒喝:「本官乃蔚州衛指揮僉事江彬,請前面來人報上來頭,來日本官自會拜山,奉上程儀!」

    就算是官軍,見了盜匪也不能太過強硬,除非是朝廷剿匪,不然平時官匪一家親,江彬不想因為自己的冒失而置皇帝於險地,所以他乾脆用溫和的外交手段來應付眼前的麻煩。

    對面有人大喊道:「管你們是誰,把銀子和馬匹留下!束手就擒,保你們活路!」

    如果換作以前,江彬面對數倍於己的敵人,或許就此屈服,反正這群盜寇不敢殺官軍,最後可保平安無事,但現在他要給皇帝保駕護航,根本就沒有妥協的勇氣。

    江彬喊道:「若再靠近的話,弓箭伺候,定殺你們片甲不留!」

    朱厚照聽得熱血澎湃,跟著大叫:「有本事就過河來試試,讓你們知道本公子的厲害!」

    言語間,朱厚照也拿起弓箭,可惜平時圍獵他都連動物都射不中,更別說這會兒要在戰場上對敵,不過他的自信卻自然而然,好像真有那麼大的本事。

    「衝!」

    對面顯然不是吃素的,連家門都不報,當然更大的可能是怕官軍中有人逃脫,洩露風聲,遭致官府進剿,乾脆直接渡河衝殺。

    盜寇也要面子,你們不服軟,那就打到你們口服心服,不然山寨如何在江湖中立足?

    目睹對面下達衝鋒命令,騎兵淌水過河,江彬一再隱忍,怕放箭後徹底收不了場,到時候可能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趕緊對朱厚照道:「公子,您趕緊騎馬後撤,去找沈大人,小人在這裡拚死護駕!」

    朱厚照仍舊很興奮:「還沒等開打就逃,實非英雄所為,準備應戰吧!讓這群草寇見識一下我大明官軍的厲害!」

    江彬著急地解釋:「陛下,這群人很可能以前也是官兵,不好對付啊!」

    在他著急說話時,雙方已正式接戰,江彬手下那些士兵不是吃素的,見敵人衝殺過來,直接放箭威懾,而且江彬手下這群人箭法了得,很快便射中幾人,有馬匹在河道中傾倒,更有賊寇落水,在水裡撲騰,大聲呼痛求救。

    「點子扎手!」

    對面還在喊,不過已經沒有退縮的意思,衝到河邊的步兵甚至舉起盾牌,一看樣式就來自軍中。

    朱厚照這才感到,這群人很可能如江彬判斷,的確是一群邊軍逃兵,落草為寇後還帶著以前當兵的制式武器和裝備。

    官軍對曾經受過嚴格訓練的逃兵,還是人數處於劣勢的一方,明顯吃虧,而且對方開始射箭,這邊朱厚照眼睜睜看著擋在前面的一名騎手中箭墜馬,到這個時候他才感到危機臨近。

    這不是什麼演習,而是血肉橫飛的戰場,雖然只是官軍跟盜寇間的一場對決,卻也是你死我活,從開始就注定難以用和平談判的方式結束。

    「江大人,賊人從側面殺過來了!」有士兵提醒。

    江彬跟朱厚照轉頭望去,只見兩翼有賊寇往這邊靠近,且成批量,在正面賊寇舉著火把吸引他們注意力的時候,兩翼已經有騎兵摸黑渡河,順利地殺了過來,直到臨近聽到馬蹄聲他們才發現危險。

    就在此時,又有人喊:「後面也有!」

    連後方也有大批騎兵往這邊靠近,不過這批騎兵動作更為矯捷迅速,一路狂奔而來。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4-20 04:45
第二二八九章 遭遇戰

    朱厚照由最初的興奮到稍微不安,最後演變成一種莫名的恐懼。

    即便再無知的人,也能看出情況不對,自己這是被賊寇團團圍住了。賊寇數量絕非幾十騎,很可能上百甚至幾百騎,這也是他們為何敢跟官軍交戰的原因,土匪中這樣數量的存在可謂鳳毛麟角,他們有自信可以以讓官軍一個都不逃不掉。

    「保護公子!」

    江彬大喊大叫,不過這會兒他基本上只能是空喊口號,因為黑夜中敵人的數量以及採用什麼方法進攻都搞不清楚,自然無從去談如何保護皇帝的問題。

    群敵環伺,江彬不知該迎戰還是突圍,或者該從哪個方向逃跑,這片河灘戰場已亂成一片。

    「嗖嗖!」

    就在朱厚照等人陷入重圍時,突然後方來的那股人馬開始射箭。

    這次朱厚照私自潛逃,從未有過在途中開戰的打算,所以他手下連塊盾牌都沒有,面對如水潑而來的箭雨信心不足。

    只聽箭矢破空的聲音密集傳來,江彬迅速判斷出,這根本不是普通箭矢,而是軍中勁弩,如此「火力」絕非普通匪寇能擁有,恐怕自己今日要交待在這裡。

    江彬此時充分表現出他的忠心,直接策馬擋在了朱厚照身後,準備用身體去阻攔射過來的弩箭。

    但江彬擔心的一幕並沒有發生!

    弩箭沒有射到官兵身上,而是朝前方那些突襲而來的賊寇射了過去,隨即從背後衝來的人馬主動散開為兩路,分別朝兩翼的賊匪殺了過去。

    「保護公子!」

    江彬不知該如何應付這種情況,除了高呼口號外,再無其他動作。

    戰場上喊殺聲響徹大地,那些賊寇怎麼都沒料到,這路看起來可以輕易吃掉的官軍,居然有援軍,這十多名官軍更好像是誘餌,故意引誘他們出來,對方後續騎兵數量居然有上百,且裝備精良,訓練有素,衝殺時氣勢十足,那些賊匪凌厲的攻擊勢頭明顯被壓制住了。

    「啊——」

    「殺——」

    慘叫聲、廝殺聲、馬鳴聲亂聲一團。

    因月黑風高,朱厚照沒法看清楚戰場上的情況,只知道自己被幾名衛兵死死地守護在中間,專門替他擋箭,而周圍五十步到一百步開外,已短兵相接,朱厚照到現在都沒搞清楚是什麼個狀況。

    朱厚照心想:「不對啊,明明是賊匪襲擊朕,怎麼突然殺出一路人馬來?這夥人到底哪兒來的?難道是賊匪分贓不均,發生內訌?」

    朱厚照從未想過有人在暗中保護他,他覺得自己親手制定的潛逃計畫非常完美,這一路下來追兵的影子都沒見到一個,在這種自大與自負下,突然殺出來的這路人馬被朱厚照當作「黑吃黑」。

    「公子,咱們突圍吧,戰場上太凶險了。」江彬小聲向朱厚照勸諫。

    戰場上聲音嘈雜繁複,零星有弓箭射過來。

    黑夜中爆發混戰,亂放的弓矢很容易傷到自己人,所以糾纏在一起後交戰兩方基本沒有再亂射箭,只有江彬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朝四下射擊,反正在他們眼裡周邊都是敵人。

    朱厚照瞪圓眼睛,大喝道:「怕什麼怕,鼓起勇氣跟敵人交戰,有本公子坐鎮指揮,勝面很大啊!」

    江彬對眼前狂妄自大的小皇帝簡直無語,之前不逃可以解釋為沒有退路,但現在明顯兩方混在了一起,包圍網處處都是破綻,可以隨便逃跑。若等分出結果,這兩股敵人肯定不會放過自己這支不到二十人的隊伍。

    江彬苦口婆心勸道:「若現在不撤,可能再沒機會逃走了!」

    朱厚照根本就沒理會江彬的話,騎在馬上到處觀望,留意交戰雙方的情況。

    因夜色濃重,朱厚照看不太清楚,只發現河對岸三四十騎好像被更遠處衝來的一批騎手偷襲,不由發出感慨:「這明顯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只是不知這黃雀從何而來?」

    「公子!」

    江彬高聲提醒,大概意思是現在的重點是想怎麼逃走,怎麼您還有心思在意敵人是誰?

    就在朱厚照尚未做出決定時,機會稍縱即逝,最先出現的那股賊匪已呈現潰敗的跡象,尤其是過河強擊的十多個賊匪,已潰不成軍,少部分殘兵勒轉馬頭淌水過河,被最後出現的那批人逐一用硬弩射死在河中。

    江彬手下一名官兵大聲喊道:「好像是官軍!」

    江彬聽到這話,稍微鬆了口氣,他也奇怪賊匪之間怎麼會出現內鬥的情況,如果是官軍前來剿匪,那問題就能解釋通了,只是為何事情這麼巧,賊匪現身進攻的關鍵時刻,官軍就出現?

    因為不能確定身份,江彬還是有些猶豫。

    朱厚照卻眼前一亮,大聲說道:「既然是官軍,那還等什麼?跟著殺過去,一舉奏功!衝啊,殺賊!」

    說著,朱厚照抽出馬刀高高舉起,在空中掄了個漂亮的刀花,就像個英勇無畏的將軍,但在周圍士兵看來,這位文弱似太監的年輕人有點憨,這種時候不是應該優先考慮逃走嗎?敵情不明,甚至連交戰雙方誰是誰都搞不清楚,怎麼可能貿然跟一方聯手?

    「烏嚕嚕嚕……」

    遠處不到四百步的山丘頂部,有人在大聲喊著什麼,乃是朱厚照完全聽不懂的口音。

    江彬道:「賊匪似乎要撤了!公子,這是咱們最後逃走的機會。」

    「怕什麼,衝!」

    朱厚照不管三七二十一,催動馬匹上前。

    當發現眼前這場戰事很好玩時,衝動戰勝理智,在英雄主義心理作祟下,朱厚照一馬當先衝出人群,朝河對岸殺過去。

    「江大人,您看……」

    周邊士兵傻眼了,這世道還有如此不怕死的小宦官?

    江彬急道:「愣著做什麼,保護公子要緊!若出了事情你們腦袋都保不住,此戰傷亡弟兄每人有五百兩以上的撫卹金,誰若敢後退,殺無赦!」

    眼見朱厚照獨自面對危險,江彬顧不上其他,就好像前些日子皇帝被老虎襲擊時那般,不顧一切沖上去,為朱厚照保駕護航。

    ……

    ……

    賊匪終於撤了。

    在朱厚照跟江彬領軍過河後,賊匪已往遠處山林逃走,而那些衝出來護駕的人馬沒有追擊的意思,他們的任務不是追窮寇,而是維護朱厚照的安全。

    「敵人逃走了,為何不追?」

    當朱厚照發現那些人騎著馬停駐在前方一處高坡上,似乎有所顧慮,立即朝著他們大喊大叫,儼然把自己當作這群人的主帥,可以隨意調動,按照他的命令行事。

    但這群人並不知道朱厚照的真實身份,除了馬九外,他們只知道是在執行一項特殊任務,維護這支行跡鬼祟的隊伍的周全,至於眼前這個喊話的年輕人是誰,他們並不關心。

    只有領軍衝殺的六丫對朱厚照稍微感興趣些,因為她想知道,到底是什麼人能勞駕沈溪這位大人物,派出她最敬重的義兄前來保護,甚至不惜出動上百斥候和差不多相同數量的親信。

    「公子,小心!」

    江彬見朱厚照有靠近那群不明底細的人的意圖,趕緊策馬上前,擋住朱厚照的去路,兩撥人之間始終保持著三四十步的距離。

    江彬手下將弓箭搭起來,因為對方始終沒有亮明身份,就算之前判斷可能是官軍,但在沒有確定身份的情況下,不能掉以輕心。

    那群人見狀也是刀兵相向,一張張強弓和硬弩對準朱厚照一行,畢竟事前沒人告訴他們眼前就是皇帝,但隨即聽到一個嬌脆的聲音喊道:「住手!」

    這聲音不像是本地口音,至少在宣府土生土長的江彬明白,喊話這位應該是外地人,好像帶著江南一帶的口音,而且聽聲音似乎並非是男子,而是一名女子。

    對面主動將弓弩放下來,這邊江彬卻沒有讓手下放下弓箭和兵器,雙方依然處於劍拔弩張的狀態。

    朱厚照不悅地喊道:「快把兵器收起來,難道你們看不出來,他們跟咱是一夥的?如果連是敵是友都分不清,還當什麼兵?」

    江彬手下可不會聽從朱厚照吩咐,江彬也沒下令手下收起刀兵,因為他也對這些人的身份抱有懷疑,畢竟這裡荒郊野外,又是夜深人靜,剛剛經歷一場血腥殺戮,河岸上有著不下三十具屍體,其中有兩人是江彬手下。

    對面的女子道:「看你們一群大老爺們兒,卻沒什麼本事,既然知道自己打不過,為何見到賊匪不跑?真沒用!」

    六丫脾氣不太好,這跟她所處環境有關,她不是大家閨秀,只是個漁民家的女兒,這幾年她都在軍中討生活,因為沈溪以及馬九的關係,從將領到普通士兵對六丫都照顧有加,六丫從未把自己當作糙漢子看待。

    朱厚照一怔,對方這番話觸到他心底一些東西。

    「你們是誰?」

    朱厚照喊了一聲,迫切想知道對方的身份。

    而那些人根本沒有解釋的意思,畢竟衝出來只是保護眼前這支官軍的安全,為了避免暴露身份,他們得抓緊時間帶上受傷的弟兄撤離,眼前決非久留之地。

    六丫沒有理會朱厚照的呼喊,一馬當先,帶著弟兄們過河離開。

    等人走後,朱厚照坐在馬上發愣,似乎還沒從之前的戰事中走出來。

    在江彬看來,可能是小皇帝沒見識過這種血腥殺戮,經歷生死後神思恍惚,卻不知朱厚照對眼前的小場面根本不在意,因為他少年時便親自登上城門樓跟數不清的韃子血戰,對於死人並不覺得有多懼怕。

    「公子,您看這情況……如何是好?」江彬請示道。

    朱厚照回過神來:「這還用得著問本公子?趕緊看看有沒有活口,如果是賊匪就殺了,如果是自己人趕緊救治!」

    江彬一聽,不由對小皇帝多了幾分敬佩,緊忙按照吩咐辦事,而朱厚照則騎馬回到對岸,下馬後快步走到快熄滅的篝火堆前,叫人添上柴禾,等火勢大一些,又拿起馬肉到火上烤了一會兒,這才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如此境況下,朱厚照還能保持淡定吃東西,讓江彬及他的手下覺得很不可思議,即便蔚州衛地處邊塞,他們也沒經歷過真正的戰爭考驗,剛才的交兵讓他們不太適應,尤其面對那麼多屍體的時候。

    「公子,清點出來了,賊寇死了三十六人,咱弟兄有兩個中箭,其中一個戰死當場,另一個傷勢嚴重,怕堅持不到明天。」

    江彬神色悲切,畢竟出來時都是活蹦亂跳的弟兄,同甘共苦,有說有笑,結果轉眼間便陰陽永隔,讓江彬不太能接受。

    朱厚照皺眉道:「既然上了戰場,就知道會有怎樣的結局……不過放心,本公子不會虧待他們,回去後都重重有賞。」

    「是,公子。」

    江彬激動地拱手致禮,雖然這次戰鬥中他沒表現得多出色,但終歸幫助皇帝化險為夷,他覺得回去後應該能得到賞賜,最重要的是朱厚照會進一步加強對他的信任。

    朱厚照吃了一會兒,突然看向江彬:「河岸上這麼多屍體,是否該找官兵清理一下?」

    江彬一怔,問道:「那公子,咱該當如何?」

    朱厚照想了下,輕嘆道:「這樣吧,派個人去蔚州衛,最好找到地方巡邏人馬,讓他們來解決這個問題,我們大部隊則緩慢往蔚州衛進發,路上若遇到麻煩,可能就需要我們自行解決了……剛才出手相助那群人到底是什麼來歷?」

    「公子,現在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您的安危更為重要,要不……咱現在折返回御駕隊伍?」江彬請示道。

    朱厚照罵道:「豬腦子啊你,咱們已經走了三四天了,從這裡回去,是返回張家口堡,還是去居庸關?返程之路難道就很好走嗎?」

    江彬想了下,回道:「公子,相比於張家口堡和居庸關,從這裡前往紫荊關距離更近,咱們可以先去紫荊關,到那裡就安全多了。」

    「本公子不想那麼快回京城,先去蔚州城看看,那裡到底是你的地頭,出來後遇到點麻煩就退縮,這可不是本公子的風格……這次殺了這麼多賊寇,看來你又是大功一件!」朱厚照笑道。

    江彬愣了愣,隨即意識到,自己白撿了便宜。

    雖然他得到朱厚照寵幸,但說到底他沒有上戰場建立功勛,朱厚照想提拔他都沒有理由,所以之前雖然說過提拔他做指揮使,但卻一直沒撈到實職,到目前為止依然是蔚州衛指揮僉事。而現在通過「殺匪」,他可以名正言順得到提拔。

    朱厚照站起來,看了看天色:「時候不早,估摸賊人不會回來了,但依然要防止他們派人來查探情況。對了,江彬,你之前可有留意前來援救的那個女頭領?」

    江彬道:「公子問的是哪個?」

    「還有哪個?剛才護駕那群人,只有那女頭領說話,好像還是罵本公子……哈哈,她那英氣和風采倒是不錯,是不是地方守備人馬?」朱厚照笑問。

    江彬搖了搖頭:「公子,這裡雖然已進入蔚州衛地界,但小人從來沒聽說過這片地區有什麼女頭領,是否您聽錯了?」

    朱厚照略微有些遺憾:「其實很想見識一下,她救了本公子便是大功一件,就算她是山賊頭領,也可以寬恕她,等到蔚州後好好問問,最好把這個人找出來……嘿,本公子還沒見識過這種女人!」

    江彬打了個寒顫,突然感覺在皇帝面前做事很可怕,不但要保駕護航,面對隨時可能發生的危險,還要為皇帝做很多見不得光的事情,簡直是如履薄冰。

    這位小皇帝太能折騰了,好像一時看管不住就會上房揭瓦,他才跟了朱厚照不到十天時間,朱厚照就已面對兩次涉及生死的事情,讓江彬深深感覺到來自生活的惡意。

    ……

    ……

    如同朱厚照所料,賊匪沒有回來。

    飽餐一頓,把剩下的馬肉打包後,朱厚照和江彬便帶著人馬繼續上路,到天亮後才稍微休整一下。

    又過了一個時辰,隊伍繼續出發,到午時終於遇到蔚州衛巡邏人馬,這路巡邏人馬有兩百多人,基本都是步兵,說是出來巡邏更好像是打家劫舍,要不是遇到江彬,他們還要繼續在荒野間打秋風,這群人是官,做派卻跟賊一樣。

    江彬過去跟這些人接洽,當他們發現來人是調到宣府公幹的蔚州衛指揮僉事江彬,非常驚訝。

    做壞事的時候遇到上司,他們倒不會去想要殺人滅口,只會拿出一些好處來賄賂,而江彬平時在蔚州衛的人氣很高,便在於他除了生意上是把好手,還很善於經營關係,且願意拿出利潤來雨露均霑,下面的人都對江彬推崇有加。

    「本將軍要回蔚州衛公幹,這位是朱公子,隨同本將一起回蔚州,有皇命在身。」江彬對著幾名過來接洽的校尉朗聲道。

    一名校尉笑著恭維:「江大人,您可真本事,這麼快就能給皇帝老兒辦事了?」

    「對啊,何時提拔一下我們?」一群人簇擁過來,對江彬推崇有加。

    但間接的則對皇帝出言不遜。

    江彬板著臉喝斥:「以後自然有你們晉陞的機會,不過現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交給你們去做,在這條路的東北方向,孤山河兩岸有三十多具賊寇的屍體,你們去給運回來。」

    「啊?」

    江彬的話讓在場官兵十分驚訝。

    他們看江彬不過帶了十幾名隨從,居然說殺掉三十多賊寇,這是很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情,斬首三十餘在賞罰分明的大明已經算是非常大的功勞。

    之前說話的校尉恭維道:「還是江大人有本事,立下這麼大的功勞,您老先等著,小的們這就去辦事……來人,去幫江大人抬屍體,不對,是幫江大人搶功勞!」

    江彬在皇帝面前,可不想為自己攬什麼功,畢竟朱厚照很清楚那些人並非他所殺。

    朱厚照則笑著調侃:「江彬,看來你這次立下大功,回去後又要得到賞賜了。哈哈!」

    江彬一張老臉羞得通紅,低頭站到朱厚照身後,道:「公子,既然找到幫手,咱們趕緊前往蔚州衛城,若連續趕路,差不多再有四個時辰就能趕到,入夜前進城,才能保證您的安全。」

    朱厚照笑著點頭:「也好,抓緊時間趕路,現在不覺得很累,早點進城早點輕省,還想見識一下江彬你的轄區有什麼風光。到時候你可要好好盡一回地主之誼!」

    ……

    ……

    皇帝遇襲的消息,天亮時傳到沈溪這裡。

    當沈溪得知後臉色漆黑,這對他而言不是什麼好事,皇帝居然在一群由逃兵組成的盜寇攻擊下死裡逃生,若中間突遭冷箭變生不測,大明非要陷入戰亂不可。

    「……大人,九爺讓小人回來跟您說,那伙盜匪據點已找到,請示是否將這夥人全都端了?」

    前來傳遞消息的斥候請示道。

    沈溪道:「現在首要任務是護送目標進蔚州衛城,哪裡有時間平定盜匪?再者馬九他率領的又不是什麼善於攻堅的正規軍,不要節外生枝……讓他好好盯著,絕對不能再發生類似的事情!」

    「是,大人!」

    斥候領命退下。

    人走後,沈溪臉色陰沉,明顯他被這件事驚著了。

    正德皇帝的安危在他看來無比重要,他可不想輔佐什麼新君,至少朱厚照能做到對他全身心信任,一旦出現皇位更迭的情況,很可能出現各種意外。

    「大人,兵馬已準備齊全,可以出發了!」朱鴻進來通稟。

    沈溪站起身來,看著朱鴻問道:「陛下那邊情況如何?」

    朱鴻一怔,隨即回道:「陛下好像還沒出皇帳,但鑾駕已提前備好。」

    「等陛下登鑾後起行吧。」

    沈溪一揮手道,「加派人手保護好陛下,未來幾天不進沿途州府,一律在城外駐紮,爭取後天天黑前抵達居庸關。」

    朱鴻道:「那大人,是否需要提一提趕路速度?之前幾天行軍里程怕是有所不足。」

    「那就稍微走快些。」

    沈溪冷聲道,「這條路不太平,你去跟胡巡撫說,讓他派人到居庸關跟駐軍說清楚這邊的情況,讓居庸關安排好接待聖駕事宜!」

    「是,大人!」

    沈溪看著朱鴻背影,心裡不由異常焦躁。

    「這兩天事情已快藏不住了,怕是進了居庸關後陛下失蹤這一消息就要被人捅出去,現在就看陛下幾時能回來……唉,若這小子在外玩野了,一年半載不回來都有可能!我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9-4-20 23:59
第二二九〇章 入城

    朱厚照循規蹈矩已有三天時間。

    麗妃基本已確定朱厚照不在軍中,至於去了何處,她不知曉,但因沒機會面聖,使得她不敢完全確定這件事,開始判斷其對朝局以及對自己的影響。

    麗妃考慮到,這件事很可能跟沈溪有關,便想找沈溪問清楚。

    當天中午,大軍駐紮休息時,一身男裝的麗妃出現在沈溪身邊。

    此時豔陽高照,處在林子邊緣的簡易帳篷外,沈溪正坐在一張馬紮上吃飯,麗妃被幾名侍衛攔了下來。

    「沈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麗妃聲音清脆,聽起來似乎是商議,但語氣卻極為強硬。

    朱鴻看了麗妃幾眼,覺得有些面熟,問道:「閣下是誰?」

    因為都在行軍隊伍中,雖然朱鴻跟麗妃不熟,但不敢造次,依然盡職盡責地詢問,不過他不擔心眼前這個身子骨看起來非常單薄的人會威脅到沈溪的人身安全。

    沈溪拿著碗筷,回頭瞥了一眼,嘴裡嘟囔著道:「請閣下先到賬內等待,容本官吃過飯再說。」

    麗妃主動上門拜訪,沈溪表現得異常傲慢,甚至連碗筷都不願意放一下,這讓麗妃很著惱。

    不過沈溪肯給她對話的機會,已算來之不易,麗妃冷哼一聲,鑽進了帳篷。

    過了半晌,沈溪吃過午飯,喝完用陶罐裝著的酸梅湯,抹了抹嘴,起身往簡易帳篷走去。

    朱鴻過來請示:「大人,是否需要防備一下?」

    沈溪揮手:「無妨,你留在外面,我有話跟裡面那人說。」

    「是。」

    朱鴻雖然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不過以他的見地,來訪的這個人應該是要跟沈溪商議一些機密要事,需要他在帳篷外守著,不讓人靠近。

    等沈溪掀開帳簾進到裡面,麗妃坐在一口大箱子上,翻閱書籍。在她手邊,還有厚厚一摞書,卻是沈溪帶在身邊解乏用的。

    沈溪皺眉問道:「誰允許你隨便碰我的東西?」

    麗妃抬頭看沈溪一眼,冷笑道:「沈大人真是好興致,半道休息的時候居然還拿出書來看,真是勤奮好學……我很好奇,沈大人現在還需要學什麼,才對未來的仕途有幫助?不知能否傳授一下經驗?」

    言語中帶著極大的諷刺,顯然是故意跟沈溪抬槓。

    沈溪神色淡然:「這段時間,每天行軍中午都會休息一個時辰,我在自己的帳篷內看書,礙著誰了?」

    麗妃冷冷地質問:「不知是否礙著陛下?」

    說話間,她站起身來,走到沈溪跟前,仰著頭道,「沈大人嘴巴可真嚴,但有些事逃不出本宮的法眼……陛下現在分明不在軍中,那每天按時進出皇帳的,到底是什麼人?陛下究竟在何處?」

    沈溪皺眉打量麗妃,問道:「不知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真讓人匪夷所思,陛下不在軍中會在何處?」

    「這正是我要問你的。」麗妃惱火地道,「只有你知道陛下在何處,這還需要遮掩嗎?你要欺瞞世人到何時?是否之前你跟陛下產生衝突,生出不臣之心,想謀朝篡位?沈大人,你這是要亂國啊!」

    無論麗妃怎麼激將,沈溪平靜如常,臉上表情沒有露出任何端倪。

    麗妃說話時一直在暗中打量沈溪。

    但沈溪一點兒都沒有心虛的標下,只是用一種看待瘋子的眼神打量她,讓她無法去揣測沈溪的內心。

    「怎麼,被我說中,啞巴了?你這亂臣賊子,看我不將你的真實面目告知世人,讓你不得好死!」

    麗妃用威脅的口吻道。

    沈溪搖頭:「不知你說這些話,意義何在?既然你覺得陛下不在軍中,只管去求見,或許你會大吃一驚。」

    說到最後,沈溪臉上帶著一種揶揄的笑意,讓麗妃看到後非常不爽。

    麗妃瞪著沈溪,實在沒辦法驗證真偽,只好重新壓低聲音道:「有些事,你告訴我,不會吃虧……你覺得我會跟旁人胡亂說麼?陛下現在到底是何情況?你若不說清楚,我便派人在軍中四處宣揚,就說陛下被某人陷害,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到時候生出事端,責任還得要你來背。」

    沈溪攤攤手:「隨你的便。」

    因為沈溪說話做事滴水不漏,麗妃非常生氣,跺腳道:「沈之厚,你到現在還想遮掩陛下失蹤的消息?若為朝臣知曉,你覺得自己擔待得起嗎?陛下出了什麼事情,就算要你全家陪葬也不為過……」

    跟之前一樣,麗妃依然在試探,故意說出一些重話來威逼利誘。

    就在麗妃賣力表演時,門口傳來朱鴻的聲音:「大人,擰公公求見!」

    沈溪道:「讓擰公公等等,本官先會過客再去見他。」

    「是,大人!」

    朱鴻領命後便沒了聲息。

    沈溪對麗妃道:「你也看到了,擰公公來見,或許是陛下有事讓本官去處理,請你識相些,早些離開……若被人見到你在我帳篷裡,肯定會說三道四,有辱你的清白,到時候吃虧的只能是你。」

    麗妃黑著臉道:「哼哼,小擰子根本就是個見利忘義的小人,以前對本宮言聽計從,自打你回來後便像見了貓的老鼠,現在本宮想見他一面都很困難。這件事不用說,一定是你跟小擰子策劃的,是否你們要一起謀朝篡位?這會兒連新君人選都已定好?」

    「有疑慮你可以自己去問擰公公,本官恕不奉陪,請吧!」沈溪由始至終都沒有正面回答麗妃的問題。

    麗妃感覺很無力,但每次被沈溪拒絕或者奚落,她依然會再來,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臉面,這次也不例外。

    沈溪讓她走,她也就不多停留,只是在出門口的時候回頭厲聲道:「沈之厚,你要記得,出了事情最好跟本宮商議,現在能幫到你的人不多,若你自恃功高目中無人,吃虧的只能是你自己。就算你再有本事,以一個人的力量對抗那麼多朝臣,也是自不量力!」

    沈溪笑道:「你別太把自己當回事,連應對朝中事務都需要你來指點,那本官就不用混了。承你的吉言,本官會儘量避免跟朝中大臣交惡,你也最好少拿惡意的揣測當作邏輯,陛下的事情幾時輪到你來插手?」

    麗妃再次回頭看了沈溪一眼,氣沖沖地甩了個臉色,這才掀開帳簾離開。

    她的身影,恰好被站在遠處等候參見沈溪的小擰子看到。

    麗妃走後,小擰子進入帳篷,緊張兮兮地問道:「麗妃娘娘怎麼來了?她……她不會是來跟大人您問詢陛下的事情吧?」

    「除此之外還能有何事?」

    沈溪沒好氣地道,「很多事情根本無法隱瞞,她本就是陛下親近之人,發現陛下失蹤應該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吧?」

    小擰子道:「那她可有發現證據?」

    「若能找到證據的話,她如何會來見本官?」沈溪有些不耐煩地道,「擰公公有什麼事,只管詳細說來聽聽。」

    小擰子聽說麗妃沒能確定朱厚照不在軍中後,這才松了口氣,道:「沈大人,其實小人來找您,是問您鑾駕進入居庸關後的安排,您看……現在許多人都在懷疑陛下的病情,到了居庸關後,不妨以陛下平時的習慣,多找一些好吃的好玩的東西送進行在,讓外人打消疑慮如何?」

    沈溪微笑著說道:「擰公公倒是想的挺周全的。」

    小擰子苦笑道:「沈大人,您別取笑奴婢了,小人不過是想把事情壓下去……小人一心維護陛下的威嚴,沈大人您不也一直為此而努力嗎?這次小人的提議……想來應該沒問題吧?」

    沈溪道:「其實很多事根本沒必要刻意斧鑿,便好像來見本官請示,大可不必。到了居庸關後,本官會跟李將軍把事情安排好,到時候誰都以為陛下駐留居庸關不肯回京……在居庸關,鑾駕可以等候一兩月。」

    「這……」

    小擰子遲疑地問道,「陛下長久不回京城,真的沒事嗎?」

    沈溪笑了笑:「難道陛下到了京城就會馬上接見朝臣,親自著手處理政務?說到底,不過是延續之前的做法,躲在豹房吃喝玩樂吧!陛下那邊,本官會繼續派人找尋,相信幾天內就會有確切的消息傳來。」

    小擰子很難過,帶著哭腔道:「這算什麼事啊,小人現在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外人的質疑,生怕說錯話被人發現真相。」

    沈溪安慰:「只要保持平常心便可,放心吧,即便有人知道,他們也不敢隨便宣揚,一切都在可控範圍之內。」

    這邊麗妃回到休息之所,心裡很生氣,但生氣歸生氣,很快她就恢復了平靜。

    「但凡沈之厚要費心思遮掩的事情,料想就不會出什麼大問題。」麗妃自言自語,「但現在沈之厚明顯不想跟本宮合作,他要憑一己之力把消息壓下來,若不出預料的話,正如錢寧所言,陛下應該偷偷跑出去遊玩了,到現在還沒找到人!」

    等轉念一想,麗妃又有所悟:「但沈之厚並非就一定全無所知,以他的為人,很可能早就發現陛下蹤跡,只是隱忍不說,他會派出人手去保護陛下,不把跟陛下的矛盾公開化,儘量把事情做得漂亮些!」

    「但就怕他想跟誰聯合起來將陛下做掉,之前的戰事,分明就是他在背後算計,讓天下人都以為是陛下誤了他,以他的脾性,事前怎會對戰局完全沒有預計?說白了一切都在他的控制範圍內。」

    ……

    ……

    又過了一日,鑾駕一行開到狼山腳下的媯水河畔,眼看距離居庸關僅有六七十里,關於皇帝的情況受到更多人關注,最初對此不聞不問或者遵守規矩不願摻和進朝爭的人,也開始找沈溪一探究竟。

    司禮監中,戴義和高鳳地位卓然,但他們跟沈溪沒多少私交,不敢隨便來問詢情況,不過張永那邊仗著跟沈溪關係匪淺,親自來見。

    「……沈大人,咱就開門見山,陛下病了幾日,除您曾去探望過外,只有陛下身邊近侍才能見到聖上……您是否給下面的人說明一下情況,陛下病情到底如何了?」

    張永目光熱切。

    這回跟隨沈溪出征,他功勞很大,足可以此競爭司禮監掌印之位。要是能夠掌握皇帝的第一手資料,能為他參選提供不小的助力。

    但沈溪對這個問題並諱莫如深。

    「如果陛下龍體痊癒的話,自會出來接見張公公,否則再急也沒用……」沈溪搖頭道。

    張永道:「是這樣的,咱家從江南找到些好東西,想進呈陛下,不知沈大人是否可以幫忙通傳一下,請陛下賜見?咱家絕對不會驚擾聖駕,只遠遠看上一眼,把話跟陛下說清楚便可。」

    沈溪笑道:「這種事,你難道不該去請示陛下?跟本官說,意義何在?」

    張永陪笑道:「這不是無法面聖嗎,只有來跟沈大人說說……陛下身邊的人看得很緊,而陛下也一改過往習慣,不再熱衷於美酒、美人,這不大家都牽腸掛肚為之擔心不已麼?」

    說話間張永偷偷打量沈溪,雖然平時大臣很難見到皇帝,但或多或少都能聽到君王縱情聲色犬馬行事荒誕不羈的消息,現在朱厚照突然沉寂下來,難免讓人心生疑慮。

    「那等本官請示陛下,看陛下意思如何吧。」

    沈溪隨口應付道,「明日一早便動身往居庸關,力爭入夜前抵達關塞……時候不早,張公公早些回去休息吧!」

    ……

    ……

    皇帝的身體狀況,牽動了太多人的心,不過除了沈溪外沒人知道真相。

    這天晚上開始有官員往營地送禮物,有給朱厚照的,也有給沈溪的,甚至連小擰子那邊也有不少禮物。

    當晚有幾名官兵將兩大口箱子抬到沈溪帳篷內,等朱鴻將送禮來的人奉上的書函遞上,沈溪看了看,不由微微皺眉。

    禮單很豐富,不是簡單的地方土特產,全都是金銀珠寶這類東西,合起來價值三四千兩,沈溪一看這架勢,便知道自己如今在朝廷算是怎樣一個定位,下面地方官已開始拚命往他這兒送禮,儼然將他當作皇帝身邊頭號權臣看待。

    朱鴻道:「大人,是否把禮物退回去?」

    按照以前的習慣,沈溪不會收禮,即便收禮後也會返還同等價值的禮物,但這次送來的禮物太過貴重,沈溪沒法回禮,照理只有全數退回這一途徑。

    沈溪一擺手:「禮物留下來,明日用馬車拉著走便是。」

    「是,大人!」

    儘管朱鴻覺得沈溪這一決定很反常,但不敢出言質疑,連忙安排人著手進行裝運工作。

    第二天早晨,又有人來送禮,數量仍舊不少,而且大有愈演愈烈的趨勢。臨近內關,很多人想趁著沈溪沒有返回京城前多給沈溪一些賄賂,如此便能先他人一步巴結到這位朝中炙手可熱的權臣。

    這次收受禮物時,恰好遇上胡璉來通告當日行軍計畫。

    對於沈溪收禮這件事,胡璉沒覺得多意外,大明官場這些私下餽贈雖然明令禁止,但因為官員俸祿太低,不會有人跳出來說三道四,而胡璉也一向把自己歸入沈溪派系,他畢竟是沈溪一手提拔,他自己也想過給沈溪送禮,感謝沈溪提拔之恩。

    沈溪沒對胡璉解釋什麼,等胡璉將情況告之後,才道:「陛下那邊不是一直缺銀子嗎?下面人送來孝敬,便當給陛下留作日常用度,借花獻佛。」

    胡璉苦笑道:「沈尚書這又是何必呢?這些禮本來就是送給您的,轉贈陛下的話,豈不是跟天下人說您收禮的事情?」

    沈溪道:「可以擺到明面上談的事情,不需藏著掖著,陛下那邊我自會解釋,重器兄趕緊回去安排行軍事宜,爭取今天抵達居庸關。」

    ……

    ……

    朱厚照足足又走了一天一晚才抵達蔚州衛城。

    本來說昨天入夜前便抵達,但朱厚照實在太過疲憊,下午未時沒到便趴在馬背上睡著了,江彬怕出事,只好臨時駐紮,到晚上朱厚照醒來後全身痠痛,精神全無,一點兒都不想連夜行路。

    江彬無可奈何,只好調來蔚州衛巡邏人馬,就近保護。

    這幾天下來,朱厚照那股銳氣消失殆盡,因為實在太過疲乏,一直等到第二天凌晨,他才從帳內出來,精神頭依然不怎麼好。

    養尊處優慣了的人,突然讓他連續露宿荒郊野外,身體肯定吃不消,此時的朱厚照明顯體力和精神均不支,再加上中秋過去天寒地凍,簡易帳篷保暖性能又不佳,導致朱厚照染上輕微風寒,身體越發不濟……本來花天酒地慣了,身體很虛,現在什麼毛病都出來了。

    這天早上足足走了近三個時辰,一行終於抵達蔚州衛城,還沒等進城門,蔚州衛指揮使趙員便親自前來迎接,不過趙員不是歡迎朱厚照,而是專程來迎接江彬。

    以前江彬是下級,趙員是上司,雖然現在彼此身份和地位都沒變,但江彬卻得到皇帝寵信,而且這次江彬名義上是回來公幹,所以趙員得悉消息後便趕來巴結。

    趙員見到江彬後驚喜異常,此時後續人馬已將孤山河邊收穫的盜寇屍體全都運了回來,趙員對江彬大肆誇讚:

    「……文宜兄,我早就說你有富貴相,這不,你才到宣府多久啊,便取得這麼大的功勞?以後咱兄弟可要多走動走動,到了京城也莫要忘了為兄啊……」

    江彬看著趙員那恭維之色,心裡很得意,因為平時趙員待人刻薄,對下屬尤其嚴厲,使得江彬一直想找機會取而代之,現在曾經的頂頭上司低聲下氣跟自己說話,那種成就感非常的爽。

    江彬為趙員引介朱厚照:「這位是朱公子,他奉皇命一起來蔚州衛城辦事,需要好好招待。」

    「原來是朱公子,久仰久仰,快請入城,到了這裡就跟到了自己家中一樣,不需要有任何拘束……來人啊,為客人準備轎子,到了城裡豈能再騎馬?」趙員一擺手,馬上有人抬著八抬大轎過來。

    朱厚照因染病和身心疲累,精神不濟,當下毫不客氣地下馬鑽進轎子,趙員特意留心觀看,見江彬為這位「朱公子」掀轎簾,馬上意識到這位朱公子來歷不簡單,只是他暫時還沒有想到這位爺就是皇帝。

    「難道是陛下派來的小公公?看年歲不大,油頭粉面,說不定是陛下身邊得寵的公公!難道是那位傳說中的擰公公?」

    一行進入城內,本來江彬要帶著朱厚照到自己家,但趙員卻執意帶他們到指揮使府邸吃酒。

    聽到外邊說「到了」,朱厚照下得轎子,只見前方庭院的門楣匾額不是「江府」,頓時不悅地指了指:「這算幾個意思?」

    趙員笑著說道:「朱公子和江兄弟剛從宣府回來,旅途勞頓,我琢磨著一起喝杯水酒,找找樂子,再送你們回去休息。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江彬打量朱厚照,等候正德皇帝給出指示。

    朱厚照皺眉道:「這一路實在太過疲倦,本公子要找地方休息,到哪裡睡無所謂,只要有床就行……這府邸有睡覺的地方嗎?」

    趙員一怔,「這位貴人倒是好對付,直接要個房間睡覺就可打發……這世間還有這麼簡單的要求?」當即笑著說道:「床榻有的是,指揮使府中庭那排廂房隨便住……朱公子裡面請。」

    江彬責怪道:「趙指揮使,豈能用普通廂房來敷衍朱公子,一定要最好的房間……你後院的正房就不錯。」

    聽到這裡,趙員心裡多少有些不悅,他請江彬回來已算是很給面子了。

    雖然江彬得寵,但回京途中被派出來公幹,很可能是失寵的前兆,現在隨便帶個人來,既可能是太監也可能只是結交的民間朋友,開口就要睡他的正房,無異於蹬鼻子上臉。

    「這個……多少有些不便,內眷都在後院……」趙員神色為難地道。

    江彬還想繼續爭辯,卻被朱厚照伸手阻攔,揚揚下巴:「無妨,有住的地方便可,困死人了,趕緊找地方睡覺!」說話間,朱厚照又打了個哈欠。

    江彬道:「公子路上感染了風寒……要不還是先到我府上?以便請大夫診治?」

    朱厚照皺眉:「已經到了門口,還要換地方?懶得折騰,就這裡了,趙指揮使是吧?趕緊找個院子,你們吃你們的酒,等本公子睡醒後再跟你們一起把酒言歡!」

    此時朱厚照完全不客氣,你們說要招待我,那我也不把自己當外人,反正你們都是我的臣子,孝敬我是應該的事情。

    趙員望向朱厚照的目光多少帶著一絲驚異,見江彬對這位小公子客客氣氣,他也就不再說什麼,心裡琢磨這位爺到底是何人。

    等進到院子,朱厚照直接來到中庭,隨便找了個院子,還沒進門,便見有丫鬟出來送茶水,頓時將他的目光吸引過去,好似個豬哥般一眼看過去便拔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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