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誅明 作者:特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7-3-18 10:22:2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6 340515
V123210 發表於 2018-5-21 18:34
誅明 第二百七十一章 進城後的普查

    對這番話,朱達很是鄭重的點頭答應,秦川嘆了口氣起身說道:「隨我一起去見見王虎兄弟,他們遠道投奔,不管是不是別有所圖,我們也得以誠待之,不能寒了他們和後來者的心。」

    去看望接待王虎和王雄確實要做,但朱達和秦川都知道這是轉移話題,從屋中這有幾分尷尬的氣氛解脫出去。

    從城外田莊進城的人中,部分家丁和難民們去了各處安置,跟隨進城的年輕差人不得回家,也被打散去各處,輪值回到城內的年輕差人們也被從家裡喊了出來和家丁們一同被配屬,被喊出來的年輕差人們已經習慣了朱達的調派,反倒是他們的家人有些不滿,都覺得自家子侄是給衙門做事,你朱達無名無分就把人好似奴僕一般使喚,這算是什麼,不過不滿僅僅是不滿,大家也知道這城內城外如今誰在當家做主。

    被安排在秦家宅院居住的除了輪值家丁之外,就是王家兄弟了,他們二人過來投奔,但到現在還沒確定什麼名分位置,是當做客人來對待的,另外則是孫五,大夥都覺得朱達對孫五未免太「另眼看待了」。

    「我們......屬下兄弟來貴處投奔,就是想尋個吃飯安身的地方,請秦老爺和朱少爺費心安排,這般待客之禮實在是折殺......」

    「......承蒙老爺高看,屬下兄弟騎馬拿刀的日子過慣了,這些年在府裡當差憋氣的很,請老爺將屬下安排在朱少爺那邊就好......」

    秦川和朱達去見王虎、王雄二人,本來是要用客人的禮節對待,沒想到王虎客客氣氣的自承屬下不願意平等相對,話裡話外的意思說得很明白,要去朱達那邊做事,雖然他們二人自居下屬,可有護送回來的那份情誼,以及現在還摸不清太原王家的意圖,秦川和朱達都會尊重他們二人的選擇。

    「不知二位在弓馬刀槍上的本事如何?」本來事情都要定下,朱達突兀的問了句。

    「不滿朱少爺說,這些軍中的營生沒有屬下兄弟不會的,雖然算不得一等一,可比尋常路數還是強出些去。」王虎回答的時候臉上有自矜神色,朱達問的突兀,他們回答的也沒有什麼婉轉。

    朱達笑著拱手說道:「既然有這樣的本事,做下屬奴僕豈不是耽誤,二位若不嫌棄,就在朱某這邊做個教頭如何,教授朱某和大夥武藝本事。」

    聽到這番話,王虎和王雄對視了眼,都能看出對方眼中的驚愕,先前那插言讓他們覺得朱達還是個無禮少年,但這番話則是把一切都安排照顧妥帖了,讓他們兩個體面的留下來,而且還能長久,這個年紀有這個分寸心思,可真是了不得。

    王虎和王雄乾脆利索的答應下來,幾人皆大歡喜,秦川倒是不擺什麼架子,還想著款待,不過縣裡派人來請,說是商議邊塞烽煙的預備,這等賑濟備災牽扯到全縣民力的大事,一向要士紳們參與才能實行的,秦川在這上面也不端什麼架子,和王家兄弟客氣兩句之後就去了縣衙那邊,朱達也有太多的事要安排,喊來李和接待王虎和王雄,也帶著人忙去了。

    給王家兄弟找了處廂房,客氣的說有什麼需要隨時喊他之後,李和也自去忙碌,整個田莊搬進了城內,他作為田莊大管事或者二管事這樣的角色,實在是忙得腳不沾地。

    在屋門關上之前,王虎和王雄有條不紊的收拾行李,等屋門關上,兩人停下動作,王虎看向王雄,他們兩人說是異姓兄弟,其實是家生子的排序,當然沒道理長得像,王虎更符合時人對「武夫」的定義,粗豪高壯,孔武有力,而王雄則是精悍精幹,乍看過去沒什麼出奇,仔細觀察才能發現那瘦削身軀蘊含的力量。

    「不用看我,才來了不到一日,我也分辨不出高低好壞,那秦舉人像是個能做事的,那朱達倒像是個三四十歲的,不是這般年紀,不會想得這麼通透......」說到這裡王雄卻搖頭嘆了口氣,悶聲對王虎說道:「咱們兄弟也別操那麼多心了,說是給王家多條路,可不就是被丟出來了,能在這邊是有個安身養老的地方就不差,雖說第一次見,那秦舉人和朱達看著倒不是是個涼薄的。」

    「老大人對咱們兄弟有恩。」

    「那是老大人!」

    從四處趕到城內避難的百姓越來越多,縣城市面上也變得越來越亂,沒多少人可以投親,也沒有那麼多的破廟廢屋供人暫住,在冰天雪地之中只能挨家挨戶的求人收留。

    眼見著局面越來越緊張,衙門三班正差和白役們都被動員起來,縣裡青壯也被組織成隊,隨時準備應付混亂局面,最起碼要保護縣內住戶的安全,只有在這個時候,縣城裡說得上是「官民一心」。

    在午飯時候,常凱還特意來見朱達,帶來了秦舉人的傳話,說是如果城內真有什麼亂子,要朱達不要束手旁觀。

    但緊張的局面在太陽偏西的時候有了改變,一直被密切關注的北方天際烽煙消散,這讓每個人心裡都鬆了口氣。

    雖然十幾年太平無事,雖然才有那場大難,但自大明立國至今,大同這邊已經有過百年觀察烽煙的經驗,昨日燃起,今日熄滅,想來是有小股部落犯邊沒有得逞後撤走,或者是邊牆戍衛好似驚弓之鳥,什麼都沒有也點燃烽火,既然無事就熄滅了。

    既然是虛驚一場,大家就沒必要呆在城裡了,家裡雖然破爛,可瓶瓶罐罐還是不少,過冬的積儲也不是一時間全能帶到城內的,現在得抓緊回去,晚回去一刻可能就被賊人路人或者鄰居偷光了。

    發現烽煙熄滅的縣城又是哄亂起來,只是剛才大家哄亂著想要安頓托庇,現在則是想要抓緊回去,很多人都是破口大罵,罵該死的韃子,也罵該死的邊軍,惹得大家虛驚一場,還有人把閨女便宜嫁了,還有小夥子主動給人當了上門女婿,本以為要在城裡呆很久,誰能想到這麼快起變化,少不得吵鬧反悔,雞飛狗跳。

    家丁和難民們都是聽朱達號令,但田莊的莊戶們卻沒那個自覺,看著大夥鬧哄哄的要回去,他們也是想要跟著。

    「莊子裡的所有人都必須在城內,可以回去把沒搬走的家什搬到城裡來。」朱達的命令很簡單,莊客們從法理上都是朱達的佃戶,從事實上大家都把他們看作朱達的私產,命令下達,埋怨幾句是有的,誰也不敢不聽。

    「即便是誤報咱們也不能出城,儘管這次韃子沒有來,可現在這麼冷,一場場雪下來,韃子現在不來過些日子也會來,我們不能賭這個僥倖,城內有住處也能操練,冬日又不會耽誤農事,沒什麼不能留下的。」

    朱達的解釋讓所有人都能接受,在大隊人馬進城之後,車隊和青壯又回去搬運了幾次,莊子裡的糧食和罈罈罐罐都運進城來,就連木柴乾草之類都沒留下,大家沒什麼牽掛,而韃子入侵洗掠的威脅卻是實實在在的,留在城內,在城牆庇護之下,的確是最安全的選擇。

    縣城內空置的宅院很多,朱達這幾百人進來之後不會有任何影響,在各處避難的百姓回返家鄉之後,懷仁縣內的秩序很快恢復正常。

    不過到了朱達進城的第三天,縣內就感覺到了不同,首先是三班差役全城活動,挨家挨戶的查訪詢問,開始很是一番雞飛狗跳,大家還以為這伙公人連鄉親鄰居的情分都不顧了,要全城洗掠勒索,等解釋說衙門要知道每家丁壯多少的時候,大家小戶又是警惕緊張,想著是不是要加徵人頭稅之類。

    被這般對待,官差們也扯開了勉強裝出來的和氣表情,拿出平日的橫蠻霸道,大夥反倒是無可奈何的認賬了。

    「你家裡有幾口人你不知道?要不要老子告訴你!」

    「耍這個把戲有毬用,你不說,和你有仇的二麻子還能不言語......」

    城內和城外不同,衙門在城內,三班六房吏役們的家也在城內,對城內住戶往往不會欺凌的太狠,沾親帶故是鄰居就不說了,就算完全不干係,真要結仇半夜放火怎麼辦?所以城內百姓還有些膽氣頂撞。

    等意識到這查訪並不是為了搜刮之後,大家也就不情不願的配合照做,只是這次和往日裡比有些奇怪,前面幾個三班的差役,後面還跟著六房的文吏,拿著筆墨賬簿,隨時記錄,倒是好大陣仗。

    「不要覺得小題大做,不要覺得折騰麻煩,年中韃虜突入,咱們縣裡遭了大難,事先但凡有些準備就不會這麼慘,冬天這麼冷,下了這麼多場雪,韃子在草原上活不下去,肯定要南下犯邊,有過年中那場子大難,難道還能指望邊軍守得住,我們自己不做些準備,到時候哭都來不及。」秦舉人在縣衙內堂侃侃而談。
V123210 發表於 2018-5-21 18:34
第二百七十二章 敗家玩意

    秦川坐在上手說話,堂內眾人都在認真傾聽,不少人還邊聽邊點頭,往日裡秦舉人佈置商議什麼事,大家都是故作認真或是諂笑討好,就算裝得像那麼回事,有心人多少能感覺出假來,可今日卻不同,秦川所說的每個人都是發自內心的認同。

    「......衛所指望不上,他們沒多少人還要聚眾自保,邊軍指望不上,就算有也都是聚在大同城和各處邊卡,咱們只能靠自己,只能靠這城內的男丁壯婦,但這用也要用出個章法,要知道自家有多大力氣,要把這力氣用到十成......」

    蒙古馬隊來去如風,官軍不做精心準備很難匹敵,可這蒙古騎兵強歸強,攻城上卻沒太多辦法,或者說尋常城池不值得他們死命攻打,大明邊鎮官紳軍民都明白一個道理,一旦蒙古馬隊入寇,城池就是最安全的所在,大家也知道指望不上官軍,蒙古騎兵一來,官軍先是不動如山,等聚集成大隊才敢行動,而且這官軍真要是來到,地方上受到的禍害比起蒙古人來也好不了太多。

    懷仁縣的頭面人物們都明白,他們現在指望不上官軍,指望不上任何外力,只能依靠自己,而這秦舉人就是告訴他們怎麼更好的依靠自己。

    邊鎮地方上的官紳百姓並不是一無是處,他們要比中原腹地剽悍堅韌許多,他們知道在蒙古馬隊入寇的時候該怎麼抵抗,怎麼堵塞城門,怎麼組織民壯,從大明開國到如今,早就形成了常例規矩,但這秦舉人所說所安排的則更有效,可以調動全城所有能調動的力量。

    東南西北四面城牆,除卻常年被堵塞的北門之外還有東南西三座城門,真要韃虜來襲,全城守備,每一面城牆每一座城門處該放多少人,該有多少物資提供,城內有多少器械,這些都在秦川的安排下清清楚楚。

    那一處需要用多少人和錢糧器械,都事先有估量,委派三班六房的頭目和有力士紳為首領,又在縣內劃分出六個區域,每個區域對應一個方向上的城牆和城門,這個區域的住戶出人出糧供應這個方向。

    這等做法的好處是專人專責,不會彼此推諉扯皮,以往有什麼縣內的公差,往往是官紳人家躲在一旁,不出人也不出錢糧,所有都讓小民百姓負擔,這等事天下常見,但天下間都因為這個沒有心氣出工不出力,這次安排也把這弊病糾正過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這個道理大家都懂,誰要是顧著小家忘記大家,秦某少不得要為鄉親們主持公道。」這話是有大義名份的,秦川說完,下面官吏士紳不管心裡如何想,臉上都做出慨然聽從的表情。

    「......換了別人就算這麼安排也行不通,可誰敢不聽秦老爺的話,那頭老虎也進城了,誰也不想半夜遭難,再說了,這事也是為了大夥好......」私下散了之後也有這樣的議論。

    秦川在全縣官吏士紳共議的時候,特意點明自己的這些計畫和安排大多是朱達的建言,不過這等說辭大家聽過就算,心說這義父義子的關係還真是好,在這樣的場合義父都要給義子揚名,可大家也不是傻子,這麼縝密,這麼有章法,怎麼可能是朱達那個有點小聰明的粗人能想出來的。

    不要說是這些計畫和安排,現在大夥都覺得朱達在白堡村的生意,背後都是秦川謀劃的,那高買低賣的銷贓生意,搞不好也是秦舉人出的主意,不看看來了懷仁縣之後朱達在折騰什麼,全是靠著武力橫行霸道的折騰,雖說一個城內一個城外,可每天傳遞消息的大家又不就是看不到。

    商定規矩之後就是執行,當縣內人口物資盤點了一遍之後,連自詡無事不知的三班六房吏役們都有幾分驚愕,縣內人口比他們所知的多了五分之一,大概有三千一百餘人,可用男丁一共一千八百,能派上用場的婦孺老弱有九百餘人,官倉和私倉的積儲可以供全城百姓到明年三月。

    這結果出來後大家明面上都不說什麼,關係密切的私下裡卻有議論,要是按照往日的做派,只怕城內的平民百姓先出人出糧,等死人破家之後再輪到有些背景和衙門裡的副役白身這種,等都折騰完了才會是大戶人家,這還會按照勢力功名劃分出三六九等,到最後大戶人家可能沒有損失,還會在事後收購田宅上賺一筆,大夥也能想到這個結局,所以都不會盡全力,可這個調查結果一出來,誰想藏著掖著都不行,誰也逃不過去,那也就一條心了。

    「要是憑著咱們想要讓老爺們出錢出人是不能的,這事也只能秦老爺安排。」

    大夥想得很明白,正因為朱達領著那麼多人進城了,所以大家才不敢不聽,從前含糊起來就難,現在更是沒有折扣。

    因為在城內衣食住行早就安排的妥當,朱達進城之後第二天就恢復訓練,在這邊訓練的強度和密度還要超過城外,因為在這邊家丁和年輕差人不需要輪班,在這裡不需要裝卸城內運來的物資,夜間也不需要那麼多人來值守巡邏,朱達可不想讓下面人有任何閒暇。

    家丁、年輕差人和難民青壯加起來一共一百九十五人,分在兩處訓練,每日裡輪換操練場所,也就是這邊去往那邊,那邊來到這邊。

    除去訓練外,每日裡還要勞作一個半時辰,就是將城南低窪地那邊清理出來,那裡雜草叢生,各種污物堆積,到了冬日裡固然有泥土垃圾被凍得鐵硬的麻煩,可也避免了污水橫流,蚊蟲亂飛,臭氣熏天的麻煩。

    除了朱達所屬男丁勞力之外,還僱傭城內百姓過來幫忙,原本朱達預備全用銅錢支付,但在付宇的建議下低價購買了縣庫的陳糧,用這個折算工錢,戶房這邊本就欠著朱達的人情,何況這些陳糧誰買不是買,賬上幾筆就抹平,而懷仁縣內的百姓還真就未必願意要錢,縣內物資匱乏,糧食好歹是能吃的,現在不吃,過完年青黃不接的時候用得上。

    連續幾日沒見到天際有烽煙點燃,城內氣氛很快就放鬆下來,甚至因為春節臨近,還放得過了些,小小縣城也沒太多的樂子,百姓們都去為朱達那邊做活,有臉面的人物也都過去看個熱鬧。

    臘月十九這天,圍在城南窪地看熱鬧的人格外多,對很多人來說,這邊的熱鬧看一次也就夠了,縣裡征發民夫的時候比這還要人多折騰,但很多看過一次富貴人物又過來看,是因為戶房經承周貴周大老爺過來看了。

    周經承以往冬天很少出門的,前段時間不知為何在衙門裡勤快些時日,後來又是閉門不出,甚至都不怎麼見客,今日裡出門大家當然要趕著過來奉承,雖說秦川秦舉人把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條,可大家心裡沒底,心底又有不甘和抵抗,知縣和師爺本就指望不上,這主心骨就是周貴周大爺......

    「雖說這朱達是窮出身,可也做過生意賺過錢,不是窮人乍富的暴發戶,可怎麼就這麼能花錢,這城南窪地就是咱懷仁縣的茅房,他折騰個什麼。」

    現在朱達正領著人在訓練,城南窪地只有常凱、常申兄弟領著田莊的莊戶做監工,當然莊客也要參加勞動,每挑出一筐髒土或者什麼,都會在他們這邊拿一根籌碼,到時候憑著籌碼來換報酬。

    而圍觀的眾人則是在另一邊,大夥雖然都在三班六房當差做事,可在縣衙吏役們的認識裡,常家兄弟是外人,大家在議論的時候都特意壓低了聲音。

    「這塊地等於是白給他的,可你們算算他在上面花了多少錢,不說這僱人的錢糧,這挖地刨坑的鐵器要多少銀子,倒是老張家得了好生意。」

    想要將被凍住的髒污垃圾打碎運出去,只能用鐵鍬鐵鎬鐵釺硬碰硬,這些可都是花真金白銀的,朱達也真捨得,和老張家的鐵匠鋪子定了規矩,壞的隨時修理,不能修的回爐換新的過來,這可是不少銀錢。

    剛開始動工的時候,過來勞作的城內住戶都舍不得用,更多的人則是想要偷藏偷拿,可常家兄弟和手下親信眼裡可揉不進沙子,再說了,那麼大的農具想要偷藏偷拿又哪有那麼容易的。

    過來做活的百姓都覺得用著心疼,那些知曉物價和賬目的文吏則有更精細的盤算,但怎麼算都覺得是純粹賠錢的營生,大家都覺得這是銀子多了燒的,找個機會就要嗤笑一番,因為突然間頭上多了秦舉人和朱達這兩座山,大家憋悶的很,所以更是要恥笑,雖然也有老成之輩覺得賠本的生意沒有人會做,何況是朱達這麼精明的人物,就算朱達是傻子,那秦老爺可是聰明的很。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其實都是說給周經承周貴聽的,說話的這些人當然明白周貴消息靈通,他們說這些是為了展示自家的立場,做出個同仇敵愾的氣氛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8-5-22 18:27
第二百七十三章 麻木而現實的百姓

    周經承裹著厚厚的棉衣皮袍,他微笑傾聽,還不住點頭,這讓大家說的更多,只在眾人說得興頭過了,才開口問了句:「這窪地清出來要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沒準領著他那幫小子在這邊操練......」

    下面的人答非所問,周經承周貴也沒有多問,只是繼續點頭,這等勞作的熱鬧場面看久了沒什麼意思,周大老爺和眾人打了個招呼後就是離開,在場諸人忙不迭的要送,周貴客氣而堅定的拒絕掉,說自己想走幾步,讓自家侄子陪就好。

    周經承的侄子大家都認得,據說是山西潞州人,在家裡排行第六,從前被叫做週六,來到懷仁才改名周陸,跟著周經承在吏房這邊做事,之所以據說,因為周家這遠房侄子的來歷都是周貴自己說的,是不是潞州人,是不是排行第六,甚至是不是遠房侄子,都不一定是真的。

    因為周陸和周貴長得太像了,三班六房的老人見到都是嚇了一跳,活脫脫就是年輕時候的周經承,大家都有猜測,說這周陸是周貴的私生兒子,找個理由抱回來養的,搞不好以後要接個管年、經承的差事。

    三班六房的吏役們對這個周陸倒也服氣,雖說二十出頭的年紀,可做事面面俱到,不得罪人又能把差事辦妥貼,比比周家有名分的幾個嫡親兒子,真不知強到那裡去了,

    吏役們的富貴是相對於平民百姓而言,不是那種手不沾水腳不沾土的大戶子弟,這周老爺算是懷仁縣的大人物了,可冬日裡在街道上步行閒逛,也沒什麼人覺得奇怪,周貴老當益壯,平日裡派頭雖然很足,但真走動起來不用晚輩攙扶。

    百姓們都在城南窪地勞作,吏役和大戶們或在那邊忙碌或在那邊看熱鬧,走出那片區域之後,街上倒是冷清得很,周貴和周陸「叔侄」二人一前一後的走著。

    「老老實實的做事,秦老爺和那小朱老爺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不要置氣,也不要在裡面做手腳。」走出兩條街後,戶房經承周貴突然說道。

    「小的知道了......」

    「你別動什麼心思,要死人的!」周經承語氣變得嚴厲。

    正說話間,卻聽到遠處有整齊的腳步聲響起,並朝這邊靠近過來,在懷仁縣城內,就算連城外都算上,也很少聽到這樣的聲音,開始聽覺得很震撼,好像一個巨人在邁步向前,但細聽又意識到是很多人同時邁步,其實只有聲音沒有震動,可周家二人下意識覺得房屋和院牆都跟著顫動。

    「地震......起亂......」周貴連續念叨了兩個可能都被他自己否定,不過他很快就看到了原因。

    在道路的另一頭有許多人跑步而來,和亂糟糟的向前湧動不同,這隊伍是五人一排縱隊,每個人手裡拿著長桿子,用差不多同樣的姿勢,同樣的步伐向前跑步行進,看著就好像一堵牆一座山向前壓過來,周貴和周陸看著愣了會才反應過來,急忙的閃到路邊。

    「對齊!教給你們什麼架勢就用什麼架勢,用眼角看著點身邊的人,你們這是在趕集逛街嗎?亂糟糟的,小心回去吃鞭子!」

    在隊伍一側有人喝罵不聽,只是這教訓的聲音讓周貴和侄子都有些發愣,心說這還不整齊,那什麼才叫整齊。

    兩個人就這麼站在路邊,看著魚貫而過的隊伍,這些單手豎持長桿的年輕人都是目不斜視,在這哈氣成冰的天氣裡,他們跑的面色通紅,可精氣神都是不差,一看就是能吃飽穿暖的狀態。

    等跑過去幾排之後,周貴倒是看到了熟面孔,別人不認得,在衙門裡當差的年輕人多少還是熟臉,這些年輕差人更是認識周大老爺,有人想要打招呼,卻被隊伍中的人叱責幾句,連忙專心致志的向前跑。

    隊伍消失在巷尾之後,周陸報出了數目「是一百八十三人」,對吏房的文吏來說,清點報數是骨子裡的本事。

    那戶房經承周貴呆呆看著已經空蕩的街道,沒有理會周陸報出的數目,就這麼愣怔了會才開口說道:「從前這些在三班當差的小子,見到我可是要行大禮的......」

    「老爺,這些小子......」周陸稱呼周貴都是按照衙門裡的規矩,從來看不出有什麼親戚關係。

    周貴沒理會周陸安慰的話,像是自己感慨幾句,然後又在那邊發愣,在這小小縣城之內有幾百人整齊跑步很是一景,已經有些半大小子和孩童從家裡跑出來或者從別處跟過來,歡聲笑意,嘈雜吵鬧,街上已經沒有剛才那麼安靜。

    看著周經承不說話,周陸也知趣的閉口不言,倒是沒過太久,經承周貴轉身繼續向家裡走去,周陸連忙跟上,沒走幾步,周貴停了腳步,看著前方悶聲說道:「明日裡你把戶房的差事辭了,去朱達那邊找個活做,你能記賬算賬,他那邊正用得著。」

    這話說出後周陸還沒反應過來,片刻之後才瞪大了眼,急忙追上前去說道:「老爺......爹......老爺,小的做錯什麼.......?」

    「我會害你嗎?這是為你好。」戶房經承周貴回頭掃了眼,表情肅然,周陸立刻不敢再說了。

    *********

    難民青壯們在城外也要跑步的,不過在田莊的時候,怎麼跑也沒有理會,可在城內街道上跑一次之後就驚動了方方面面,事情甚至沒有過夜,在當天下午,縣衙那位胡師爺就登門拜訪。

    「艾老爺對秦老爺向來很敬重,秦老爺在城內作為想必都是符合大義道理的,所以也沒必要詢問太多,可貴處的朱公子聚集數百青壯,在城內招搖過市,鬧得人心惶惶,我家知縣有守土之責,不得不過問。」

    聽到這詢問的秦舉人也是無奈嘆氣,在眼下的懷仁縣,這艾知縣但凡有一絲可能,就不會過來詢問,可兩百青壯整齊跑步的場面當真震撼人心,縣內上下莫名都惶恐了起來,到此時,天際烽煙已經不再燃起,與其擔心韃子倒不如擔心朱達了,秦舉人絲毫不覺得縣衙多管閒事,這樣的場面甚至都和心懷不軌扯得上關係,艾知縣身為朝廷命官不得不問,當然,十有八九也是三班六房的頭目推他出來問的。

    好在應付這個早有定計,秦舉人說這些人都是朱達為了生意和田產僱傭的人手,然後又安排人端出二十兩銀子來,問胡師爺有什麼可行的法子。

    「......這怎麼使得,秦老爺這不是折煞學生......其實倒也簡單,去衙門辦個用人的文書,說這幾百人都是朱公子的僕役家丁,主家在城內讓下人們活動活動還能礙著誰......」

    當秦川給出解釋之後,胡師爺就鬆了口氣,不管接下來如何,總歸是給個台階下,接下來那二十兩銀子更是錦上添花。

    朱達是第二天才知道的這件事,因為他晚上不一定會在秦家吃飯休息,往往會和難民青壯在一處。

    在去往秦家之前,有一名年輕人上門投奔,都在縣城內圈子不大,倒是對自己的身份來歷沒有任何隱瞞,等常凱和付宇過來後就更瞭解的明白,那年輕人也不求什麼工錢待遇,只求個溫飽。

    「老周犯得著讓自家兒子上門嗎?」常凱私下裡和常申嘀咕,他們覺得周貴肯定看出來什麼,但又覺得何必下這麼重的注,自家兄弟這是沒得選擇。

    朱達在秦川面前沒什麼隱瞞,說了周貴的「遠房侄子」過來投靠,秦舉人聽到這個後只是搖頭,不過原本要說的很多話都放在了肚子裡,只是簡單說了說胡師爺來做什麼,然後讓他和那周陸一起去戶房辦手續。

    有這周陸引路,又有付宇孟田這樣的年輕差人幫襯,加上朱達本就是這懷仁縣內的一尊佛,六房相關的文書很快就是辦了下來,朱達為此還花了十幾兩銀子的好處,雖說拿到銀子的文吏們都是臉色蒼白,冷汗淋漓。

    好在這銀子好處也不是白拿的,在冊的文吏和差役們都穿上了自己的袍服,雖說沒有品級,但在百姓眼裡這依舊是代表著官威,他們去了朱達安置難民的宅院,現場為這些人辦理手續。

    實際上常凱已經為朱達做過一次死契,難民家眷和家丁們都是朱達的奴僕,還是子弟世代為奴的那種,但那次畢竟是在田莊裡,而且「過戶」之後大家繼續被封閉在田莊裡訓練勞動,很是有種不踏實的感覺,這次又是城內,又有穿著袍服官威滿滿的「老爺」過來辦理,難民上下都是放下心來。

    其實不止是放心,很多難民青壯的家眷甚至當場流下眼淚,確定了自家和後代做牛做馬的命運居然如此感激涕零,朱達心裡很是有些莫名,但他也想得明白,不管難民們能不能想明白那些操練和規章,還有其他種種奇怪的安排,可他們吃飽穿暖被公正對待,孩童有了好的照顧,沒有人冒犯他們的年輕女眷,管什麼費解不費解,吃飽穿暖,體面做人才是最要緊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8-5-25 17:55
第二百七十四章 楊家的老中軍


    而且在這個時代,給大老爺做牛做馬是福分,想要賣身到富貴人家做奴僕甚至奴隸甚至要送禮託人......

    所有難民都被集中在方家的大院裡,這邊空間有限,一下子兩百多人擠進來,顯得很是擁擠,還有不少人在院門外站著,可除了有些老人婦人的啜泣和孩童吵鬧之外,場面很是安靜。

    等過來辦理的文吏和差役們告辭之後,朱達翻身上了牆頭,也只有這裡才會讓大家都看到自己,他伸手向下壓了壓,立刻更加安靜。

    「從今日起,你們就是我朱達的家人,從今日起,有我朱達一口飯吃,就有你們一口飯吃。」朱達站在牆頭揚聲說道。

    這句話說出來,場面變得更是安靜,連老人女人的啜泣都是停下,孩童們被這個氣氛感染,自覺不自覺的不敢出聲了,所有人仰望著牆頭上的朱達。

    「小的以後就是朱家的人!」

    「小人願意為朱家做牛做馬!」

    「這條命以後就是朱家的了!」

    人群瞬時間沸騰起來,你一句我一句的嘶聲大喊,原本有些沉悶的人也被這個氣氛感染,跟著吆喝吶喊,如果真是良民有好日子過被賣身為奴永為賤役,那當然沒什麼激動高興,可一個多月前是瀕臨絕境,眼看就要混不過這個冬天,自己和家人都要凍餓而死,突然間被人收容,有了這樣的待遇,可以吃飽穿暖,可以有了體面,投奔過去只吃一頓飯的時候還不覺得如何,等從凍餓絕望中恢復過來,才覺得後怕,才覺得如果不來投奔會是個什麼下場,才對朱達更加的感激,更不要說接下來衣食住行,甚至超過了很多人沒有破家時候的生活,更難得的是,比那時多了幾分體面。

    這一個多月來,身為朱達奴僕行事,卻收穫了良民百姓時都未曾有的尊重,對於這些血氣方剛的青壯來說,所面對的敬畏和凜然讓他們心情激昂。

    「今晚殺羊加菜!」朱達又是揚聲說道,下面哄然,雖說是年關但羊肉卻不貴,大同這邊養羊,每到冬日裡就會大量的宰殺,反正在這樣的寒冷天氣下不會腐壞,而前段日子的烽煙危急,四里八鄉進城,養羊的人想不賠的血本無歸,只能殺羊賣肉,可肉不是誰都能吃得起,就算賣的便宜也不會有多少人買,唯一的大賣家就是朱達這邊,肉都在幾處城內的宅院露天存放,凍得鐵硬不會腐壞。

    雖說還有十天才會過年,可朱達他們這邊吵吵嚷嚷的好像已經過年一樣,有些外面的人實在糊塗,忍不住小聲議論:「以後生出兒子來都是別人家牛馬,這有什麼可高興的?」

    讓朱達有些意外的是董家兄弟,這兩人會用弓箭而且射術不是太差,朱達這次準備用活契,也就是說允許奴僕自贖的那種契約,雖然也有年限的規定,但畢竟是個籠絡,沒曾想董真直接就是表態沒這個道理,他們兄弟和眾人是一樣的,就這麼一同簽了死契,朱達意外歸意外,事後倒能想明白些,一是無處可去,二是這邊待遇不差,他們生怕被向下「另眼相看」。

    那王虎和王雄居然也詢問要不要簽個為奴的契約,說這話的時候也不像是開玩笑,但朱達壓根沒接這茬,還是堅持讓對方做教頭。

    重新確定了主僕之分後該訓練還是要訓練,只不過比平日裡結束的早一些,這邊支起幾口大鍋,剝皮收拾利索的光羊切塊下鍋,每個人都是喜氣洋洋的,眼見著天色黑下來,城門都要關了,朱達和秦舉人打過招呼之後,和周青雲來到了安置難民的宅院這邊。

    「老爺,李家商隊進城了,楊家的家丁和他們一起來的。」

    「那個楊家?」

    「就是去玉門那邊做千總的楊家人。」

    朱達愕然,他自然記得當年出賣秦川的楊家,秦川中舉後對方還上門示好,不可能淡忘忽視,只是沒想到對方會和李家商隊一起過來,比起楊家人更讓人驚愕的是李家商隊,他還以為對方會貓在比較安全的軍城要塞中,等局勢明確了之後再回返,但朱達很快開始自嘲這愕然,並不是每個人都像自己一樣對天際烽火如此擔心,當沒有烽煙示警而且連續幾日都太平無事,邊關的確切消息也會傳過來,很多人的擔心也就消失不見,既然沒了擔心,那自然一切如常,何況如今臨近年關,回家過年是比天大的要緊事,李家商隊能趕回去還是要趕回去。

    縣城內安置百餘人馬的商隊不成問題,也不需要朱達特意去安排,朱達就留在了這邊,要和「新入」朱家的所有人歡宴慶祝,儘管大家都覺得他該去接待李家商隊。

    「......李幢兄弟那邊的確是貴客,但你們對我更要緊,你們才是我的貴人......」朱達這話有些不通,可卻讓大家很感動。

    晚上葷腥和乾糧是管夠,但不提供酒水,雖然氣氛很不錯,但結束的很早,把夜間輪值的班次排好之後秦家那邊來人了,說是家中有貴客要朱達和周青雲過去見面。

    不管怎麼說朱達和周青雲都是晚輩,而且在這懷仁縣還是有名頭的人物,秦舉人那邊真要有了貴客,肯定要互相引見下,不然顯得失禮,可被喊過去的時候,朱達有些納悶,有貴客去秦家登門拜訪,他居然什麼都不知道。

    到秦家宅院後問了句,就知道「貴客」何人,卻是和李家商隊一同進城的楊家家丁,這讓朱達很是詫異,武將再怎麼親信家丁親兵,身份上也是天差地別,以秦秀才的舉人身份還真不放在眼裡,難不成是楊家幾個撐門面的男丁也一起過來了?

    秦家客廳中還殘留著酒肉的香氣,現在宴席已經撤下,秦川和一名老者坐在那裡飲茶,還有兩人遠遠坐在下首。

    看到朱達進來,坐在下首那兩人連忙起身,態度頗為客氣,這兩位都是二十多歲的精壯漢子,一看就知道是將門親兵出身,而那老者四五十歲年紀,花白鬍鬚,長得和那楊雄有幾分相似,看著就讓人有「老當益壯」的感覺。

    「老中軍,這就是我家那個不成器的朱達和周青雲,你們倆個快來見過楊老中軍,喊老伯。」秦川簡單做了個介紹。

    所謂「中軍」就是指坐營中軍官,掌旗發令,位置十分重要,但平常被稱呼這個的人物往往是武將在軍中的管家。

    朱達連忙上前見禮,作揖抱拳說道:「見過楊老伯,今日裡事務繁多,沒有過來相陪,實在是怠慢。」

    「到底是秦老爺的義子,這做派看著不像是拿刀開弓的,倒像是個讀書人。」那老軍從座位上起身,客氣做出虛扶的動作,然後才坐回位置。

    看來「貴客」就是這位了,但禮數和秦川的介紹都有些微妙,果然,朱達和周青雲坐下後,秦川又笑著說道:「我那義兄楊雄就是老中軍從小看到大的,後來又跟著楊英大兄去了邊關鎮守,上上下下都打理的很妥帖,能當半個楊家的。」

    是楊家的管家,不僅僅是千總楊雄的關係,是那位游擊還是參將的管家,這個地位就很不一般了,楊英是大同鎮西路大將,鎮守一方,身為他的親信管家,地位當真不低,只怕那邊的守備、都司等實權武官對他都得客氣討好。

    可朱達也聽出來自家義父話裡帶著刺,以他對秦川的瞭解,自家這位舉人義父心中雖有峰巒溝壑,但待人接物上卻很世故圓滑,分寸把握的很不錯,即便當年被楊雄出賣,事後雙方相見也還是和氣笑顏,大談什麼兄弟情義,今日裡這位楊家的大管事前來,為何話裡這麼硬。

    從進屋到現在,朱達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這楊家的老中軍身上,秦舉人被他下意識忽視了,此刻看過去,卻發現秦川臉上雖然帶著笑意,笑裡卻蘊含著不忿和怒意,這麼容易就能看出來,顯然是不怎麼準備掩飾。

    「既然兩位小哥都是來到,話就敞開來說吧,以往咱們大同這邊的生意都是大同城那邊掌著,再往南一點偏關那邊掌著,做買賣賺到的銀子都被那兩邊的老爺刮了去,大家的日子都苦的很,都在想辦法可又想不出辦法,沒曾想朱小哥又折騰出了局面。」說到這裡楊家的這位老中軍喝了口茶水,他說這番話是人人都知道的現況,大同城是大同邊鎮的核心,偏關城是太原鎮的核心,他們當然是在利益上佔據大頭。

    那老中軍瞥了秦舉人一眼,又掃了掃面色平靜的朱達和周青雲,笑著繼續說話,他身為奴僕,在秦川面前是低一等的,面對朱達也得客氣,這位老中軍在禮數上沒有虧欠,但論起靠山和實權來,他還真不在意秦川和朱達二人,所以話裡沒有什麼遮掩。

    「各處軍城人吃馬嚼的耗費大,總得做些生意貼補,可太南面去不得,去繁華處又被欺生,那該死的韃子又折騰這麼一場,這買賣愈發做不動了,那代州的商隊來到真是把大夥嚇了一跳,這才聽說朱小哥在懷仁縣居然做出了局面。」
V123210 發表於 2018-5-29 17:52
第二百七十五章 就是吃定你了

    聽到這幾句話,朱達愕然,禁不住打斷對方的話,悶聲說道:「老中軍過譽了,晚輩和李家商隊也就做了一樁生意,怎麼就成了局面。」

    「你看看,說話這用詞就和那些師爺先生一樣,在這城外做生意的路子不就是當年在鄭家集那邊用的套路,這低買高賣看著簡單,可真沒幾個人能把這件事做好的,可你朱達不一樣,就算是墳頭也能摳出銀子來,韃子鬧災對別人是大難,你卻藉機發了財。」

    「對我來說也是大難,我的父母和師父都死在這大難裡面。」朱達的臉色變得陰沉,話裡的尊稱也去掉了。

    那老中軍臉上帶笑,話語節奏沒有半分變化,只是繼續說道:「人死不能復生,朱小哥你要節哀順變,可日子還得過不是,咱們還得過好日子,老夫這次來就是帶一樁好事過來,先前已經說給秦老爺聽了,可秦老爺說他做不了你的主,還要老夫再說一次,你們這父子還真是古怪。」

    「老中軍,朱達是個大人,自己能做主,你且說給他聽。」秦川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茶水酒水都喝了不少,正好多說兩句,我家大老爺賞識朱達做生意的能耐,想要你在這邊幫著操持下,工錢肯定是高高的,也不用你操心太多,賣什麼貨我們楊家運過來,買什麼到時候告訴你,算賬什麼的都是我們這邊派人......」

    「只給工錢,不給分紅?」朱達冷笑著問出了這句話。

    「又不用你出本錢,又不用你忙碌太多,不怎麼操心就白賺工錢的好事,這是天上掉下來的好處啊!」

    話說到這裡,朱達眼神已經變冷,這番話胡攪蠻纏,已經不講道理了,這老中軍在楊家兄弟那邊做管事那麼多年,想必是個聰明人精明人,可大凡是有腦子的就不會說出方才那番話來,就這麼空口白牙要奪去自家才打造出來的商機,如果是「帶著資源入股」倒也罷了,自己還有得賺,可給的只是工錢,相比於這匯聚商機帶來的收入和利潤,工錢是什麼,是可以忽略不計的。

    難道這老中軍失心瘋了,想過來敲詐勒索些錢財好處,難道這楊家就是想要針對自己和秦舉人,或許還有別的用意?可他憑什麼覺得這區區工錢能讓自己做事,或者說盡心做事,這生意如果不盡心的話,莫說賺錢,賠錢都是可能。

    那老中軍也不像是喝多了的樣子,儘管說著四六不靠的言語,可眼神清明的很,而且也在觀察著朱達的神情反應,這讓朱達心中更是不安,對方肯定有沒說的後手。

    「這年頭都說做生意賺得多,可哪有買地收租踏實,我們楊家在左衛和懷仁縣都有不少田地,韃子鬧這一次敗壞了不少,大老爺和夫人那邊合計著派些人回來,這田產是祖祖輩輩的事,總不能丟下去。」

    前言不搭後語,但朱達愣了下,然後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難看的神色儘可能平復下來,他聽懂了這老中軍的意思,也明白秦舉人為何要讓自己也聽到。

    秦舉人現在要做的就是藉著救災之名收攏懷仁縣過半的田地,然後再加以分配,在這個過程中,秦舉人會把懷仁縣上下逐步變為自己的勢力,當田地收攏分配完成後,秦舉人就是這懷仁縣最大的豪強,甚至連大同左衛的武將們都未必能比得上。

    但這老中軍所說的楊家要回鄉整頓田地的事則正好和這個計畫對上,如果楊家要胡攪蠻纏,那這田地分配的計畫就不可能順利的推進,之所以能收攏田地,靠得就是原來田地主人死在韃虜入寇的大難中,無主之地才方便下手,如果楊家過來折騰,不管是在程序上還是法理上就都遇到了麻煩。

    在這邊鎮中,手握實權的高位武將要比一位舉人強出許多,搞不好最後這收攏荒地的舉動變成了為人做嫁衣裳,一無所獲不說還要招來全縣士紳吏役的怨恨。

    要說如何做取捨,懷仁縣一半的田地自然要勝過朱達做生意的所得,要是冷靜盤算,朱達就該為秦舉人的計畫做犧牲,去給那楊家做白工,還要盡心盡力的做白工。

    朱達瞥了眼那老中軍,這老軍漢老神在在,要不是這武弁打扮看起來就是個精明商人,他又看了眼秦舉人,秦舉人面色坦然,沒有一絲的慚愧,似乎認為朱達的犧牲理所當然。

    「容我想想,朱某還有很多打算,你家大老爺的這個安排倒是讓我措手不及,等過完這個年再說如何?」

    「上元之前還是要給個答覆,我家大老爺是個急性子,如果不是二老爺勸著,很多事他一天也不願等的。」

    朱達又是深深呼吸,然後沉聲說道:「老中軍,急也急不得,今年冬日裡連著下雪,邊關肯定會有麻煩,這商隊來往都是在野外,真要是鬧兵災或者韃子打進來什麼的,一切休提了......」

    「韃子怎麼會打進來,韃子肯定不會打進來,我家老爺守衛邊關,要是連這等事都不知道,那豈不是笑話。」

    朱達本來只是要敷衍推諉,卻沒想到這老中軍如此篤定的回答,頓時把他緊張起來的思緒帶歪了不少,這樣的肯定已經不是邊將知曉敵情的程度,倒像是更進一步,想到這裡朱達也懶得想下去,別處不知,這大同邊鎮邊將和蒙古各部互通聲氣甚至互相勾結又是什麼稀罕事嗎?

    「要是韃虜不來,自然是咱們大同的幸運,可老中軍你說的不是小事,還是容我想想。」朱達堅持這一點。

    那老中軍臉上笑意不減,在那裡拍了下大腿繼續說道:「人老了倒是忘了樁事,你們可聽到玉門那邊鬧賊,韃子衝過來又撤出去,很多混賬行子起了心思,有那麼三四百號賊匪聚在一處莊子裡,和那邊的土棍勾結,號稱什麼替天行道,四處作惡搶劫,可笑還有些不懂事的愚民軍戶也湊過去,想要佔些便宜,事情鬧了不到一個月,下面報到大老爺那邊,我們大老爺都不當個事,安排二老爺帶著百十騎過去,把人殺得殺,抓得抓,半個時辰什麼都沒給他們剩下,老漢年紀大了就沒跟過去,聽小的們說,砍的人頭滾滾,那賊匪有幾個是軍中逃出去的,號稱槍棒了得,一個照面腦袋就被砍了,那可真是痛快。」

    這話頭起的突然,完全是前言不搭後語,可秦川、朱達和周青雲沒什麼聽不明白的,臉色都是徹底沉下,那老中軍恍若不覺,自顧自的在那裡言語。

    「......咱們大同就是邊軍的天下,任誰也大不過咱們邊軍,就算各位老爺大老爺也得小心在意著,那百姓軍戶亂子就是哭鬧,一片片砍過去就好,咱們邊軍要是亂了,那可就是大事,你看看我這張嘴,該說的也說,不該說的也說,這年紀大了就收不住......」

    沒有人當這位老中軍胡言亂語,話裡的威脅誰都能聽得出來,錢財產業威脅過之後,又說了武力生死上的。

    「......我盡快給答覆,請老中軍放心,咱們倆家交情深厚,我朱達不是個不知好歹的,可年關臨近,一切都是等著過年,等過完這個年就給......」

    「老夫該說的都說了,秦老爺,朱小哥,你們可是要想明白啊!」那老中軍笑嘻嘻的結束了談話。

    還真是不拖泥帶水,這老中軍說完後就推說自己酒意上頭,讓秦舉人安排休息,秦川、朱達和周青雲臉色發黑都是輕的,但也不能不管,那兩位和老中軍一起過來的楊家親兵從頭到尾都很警惕,到這個時候也沒有放鬆,看著就是這晚上不睡也要值守好的意思。

    可誰還顧得上他們怎麼小心,舉人秦川回到書房的時候,看到朱達和周青雲沉默坐在那邊,即便秦舉人回來,他們也沒有說話。

    「大同這邊的武將做事就是這般,如果是武家將門之間看門第和官職,如果是藩王、內官和巡撫這種則是退避三舍,其他的就是看上什麼就吞下來,若是有反抗的就動刀子,從有咱們大同鎮以來就一直如此。」秦舉人悶悶的解釋說道。

    朱達低頭看著地面,沉默片刻才緩聲說道:「吃相都是這麼難看嗎?」

    」比這難看的時候也是有的。「舉人秦川苦笑著說道。

    屋中又是陷入安靜,周青雲面無表情的端坐,時不時的瞥一眼旁邊的朱達,朱達低著頭,秦舉人臉色變幻,忍不住開口說道:」那楊軍輝明裡暗裡威脅的時候,為父沒有替你遮擋,反倒捨棄了你在城外作出的局面,你是不是心中有氣......「

    「我沒什麼生氣,義父之所以這般,無非是把懷仁縣收攏田地的事看得更重,而且這些田地大半都會是我的,正因為這般,義父做起來才直率無愧。」任誰都能聽得出他語氣很低沉,但道理卻想得很明白。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 22:23
第二百七十六章 李幢的大生意

    秦川本來想要解釋幾句,聽到朱達說完,他卻愣在那裡,過了會才用手擦拭了下眼角,長嘆了口氣問道:「孩子,我知道你心裡委屈,可這樁事沒什麼翻盤的機會了,你說怎麼辦?」

    」我們沒有辦法,只能照辦,只要不死心,終歸還是能找到辦法。「朱達坐直了身體,沉聲回答說道。

    他這般表態倒是讓秦川和周青雲的情緒好了不少,可朱達知道自己是裝出來的沉穩應對,此刻他的心情也是充滿了憤懣和無奈,從自己意識到這個時代吃人之後,自己就開始拚命的自強,學武經商壯大自身,但河邊新村的產業被蒙古馬隊和官軍騎兵血洗,鬧了個破家滅門的結局,來到懷仁縣城後才折騰出一點局面,大部分都只是在起步和謀劃,突然間就要被邊鎮的軍頭一口吞下,這吞的還不光是產業,連自己都要陪進去,敢情這軍戶軍丁的確是奴隸,原本自以為的自由只不過是老爺們沒有注意到。

    朱達更恨自己的弱小,在真正強大的敵人面前無能為力,不管是蒙古馬隊還是邊鎮軍頭,想要不死,想要不連累自己身邊的人,只能逃,只能屈從,想想當年為何沒有概念,無非是秦川和楊雄之間還有交情,面子還要維持下去。

    「義父,他們怎麼沒有打河邊新村的主意?鄭家集他們怎麼也不碰?」朱達發現自己的沉默讓屋中氣氛太壓抑,索性提出兩個疑問。

    「鄭家集早就成了氣候,他靠著的不僅僅是鄭家自己的勢力,河邊新村的生意太小......按說城外你那貿易才剛剛做,也沒有多大,怎麼就被看在眼中,這裡面一定有緣由。」秦川本來在回答,說著說著卻發現了其中疑問。

    這疑問短時間得不出什麼答案,朱達也懶得尋根問底,就算找出答案又能如何,還是要按照對方的心意來做。

    「青雲,今晚輪值巡邏你來安排,我去李家商隊那邊看看,不管今後如何,總是要好好接待。」朱達站起身來說道,他看著屋中氣氛壓抑,忍不住笑著又說道:「就算去給他們楊家做事,咱們自己也不是不能做了,何必這麼愁眉苦臉,裡應外合,做做手腳,楊家盯不住的。「

    他有心開玩笑,其他人也沒心思跟,舉人秦川坐在那邊擺了擺手,也是沒有心情言語,等朱達兩人出了屋門,周青雲看著前方悶聲說道:「楊家這樣的,咱們殺起來費事,萬一有個錯漏就會招來大禍。」

    「那麼做太凶險,先不要想太遠了,我說是年後再做回覆,現在打算沒有用。」朱達搖頭回答說道,楊家這樣的將門世家可不是江湖匪類和地方土霸,別說殺人,能不能靠到跟前都是兩說。

    「是福是禍,我們一起擔著,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周青雲的態度倒是簡單直接。

    出了秦家宅院之後,朱達喊上了李和與王井,又把付宇孟田和幾位年輕差人帶上,他要去客棧那邊和商隊打交道,帶這些人更合適一些,經過晚飯時候的慶祝,大家都覺得自家的勢力又大了不少,各個都是情緒高昂,朱達也不想讓他們知道那老中軍過來說了什麼,臉上擠出笑意撐著,不讓眾人發現自家的憤懣。

    臨近春節,懷仁縣內唯一的一家客棧當然沒什麼客人,可即便這樣也裝不下李家商隊全部人,還有不少夥計是在外面的民居花錢借宿。

    即便是在城內客棧投宿,商隊也有值夜的安排,李家商隊上上下下對朱達可是記憶深刻,那值夜的人看到朱達之後,先是恭敬無比的上來行禮問候,然後跑著去報信了,朱達在客棧正堂沒有等多久,就看到李幢和老管事李富還有其他幾名管事快步走過來,臉上滿是喜悅,就像是親人久別重逢一般。

    走到跟前後,李幢才是深深作揖為禮,幾名管事也都是大禮參見,李幢更是說道:「見過朱兄弟,幸不辱命!」

    這「幸不辱命」說得有些沒頭沒腦,當李幢興沖沖的帶著朱達去到貨場後就有瞭解答,架著的大車上和倉庫裡都裝滿了各色毛皮,除了草原上常見的牛羊皮之外,還有能賣上價錢的狐皮貂皮等獸皮,而且數量很大,大車上沒卸下的貨物都是高高的,朱達甚至還注意到比離開懷仁縣的時候還多了四輛大車以及配套的馬匹駱駝。

    簡單看過之後,朱達已經有了估量,因為那次蒙古馬隊的入侵,從草原上過來的各色貨物價錢都是飛漲,尤其是皮貨之類,而且在臘月和正月前後商路等同於斷絕,還有邊貿的時候都要漲價,何況今年鬧出這麼大的亂子,朱達也注意到李家商隊的皮貨品相都很不差,這次的貨物怕是能賣出平日裡近兩倍的價錢,搞不好還會供不應求。

    「朱兄弟,本來打算回程路過就會把上次的貨款結清,可沒想到邊關存貨這麼豐富,兄弟這邊就自作主張,和對方以貨易貨把能買的貨物全都買了過來,欠朱兄弟這邊的貨款恐怕要年後才能結清,等下次兄弟再來大同,一定帶足了銀子,誰能想到這些關卡軍城能有這麼多的好貨,這毛皮實際上都算不得什麼了,那邊還給我看了些別的,都是西域那邊過來的上好百貨......」以雙方建立的信任,李幢說起這些的時候沒有多少內疚,只是興沖沖的。

    可朱達根本沒聽進去後面的話,李幢說到這裡的時候他已經想通了很多事,為什麼楊家突然要讓自己為他們效力,為什麼一個縣城外低買高賣銷贓的生意能被楊家這樣的將門看中,因為他們需要這樣的代理人,需要這樣的市場,把手裡大批的草原特產賣出去,這些特產從何而來,恐怕是不太容易說清楚,有黑吃黑的可能,也有私下交易的可能,不管那一種都不能放到明面上來,而楊家這種將門武家再怎麼介入經營對生意上的事也弄不透,但楊家最瞭解根底會做生意的人恐怕就是自己,知道自己懂得經商,還知道怎麼拿捏自己,這樣的人不抓緊吃下來,什麼時候吃下來。

    西域過來的上好百貨其實種類並不多,有織工精美的毛毯,有做工細緻造型獨特的金屬器具,還有來自更遠地方的武器等等,這些是來自中亞甚至更東方的特產,這些貨物對於大明商人來說,就等同於絲綢棉布藥材對蒙古部落的價值,能賣出高價獲得厚利。

    即便作為鎮守邊關的武將,手中有這樣那樣的便利,也不是能囤積這麼多貨物,而且種類這麼齊全品相這麼好,如果楊家很早就有這樣的渠道,楊雄就不會和秦川合夥在懷仁縣販運私鹽了,朱達的思緒發散的更遠,楊家突然有了這麼多好貨,突然需要一個懂得生意的代理,這個突然的變化和六七月的蒙古入侵洗掠有沒有聯繫......

    再想的遠些,楊家需要一個代理人出貨賣貨甚至還要經營出個場面來,是不是楊家接下來有把握有源源不斷的貨物......

    「朱兄弟?朱兄弟?你這邊要是為難,或是手頭不寬裕,我這邊留下幾車貨抵扣如何,若不然,這次兄弟回返代州再回來,給朱兄弟五成的利息如何?」李幢注意到朱達突然沉吟下來,還以為是欠款沒有結算,連忙提出了解釋。

    李家商隊只要在過完春節後結賬,就算是高利貸驢打滾之類的算法,五成的利息也實在是太高了,但在場的幾位管事都覺得理所當然,沒有人想要勸說建言之類,因為大家都覺得沒有朱達的大方和幫助,李家商隊不會收穫這麼大,何況這次的意義不僅僅是賺錢獲利,更重要的是打通了一條商路,結交了靠譜的關係,只要維持住了,接下來就是錢財滾滾而來。

    「我信得過你,年後結款的話給我兩成的利息就好。」朱達止住了思緒,擺手回答說道。

    如果是在朱達記憶中的那二十餘年人生,一個月兩成利息是板上釘釘的高利貸,可在這個時代,在這等情形下的兩成利息是很合理很良心的價碼了。

    聽到朱達報出這個價錢,李幢愣在那裡,他身後幾名管事也都是差不多的表情,朱達也反應過來對方為何會提出那樣的條件了,禁不住笑著搖頭,也只有秦川和周青雲這樣的關係才能毫無保留的信任,正常來說,對李幢應該嚴加提防避免風險才是。

    「這次......這次若不是朱兄弟『信得過』,在下的生意就做砸了,以後在族裡無法服眾,也傷了家母的心,也對跟著在下的家人沒個交待,若沒有朱兄弟,又怎麼會有今日,請朱兄弟放心,今後李某和李家都會讓朱兄弟信得過!」李幢說這話的時候已經哽咽,說到最後居然直接跪了下去,朱達沒有讓對方跪下去,一把將人攙住。

    不光是李幢跪下,身後的幾名管事也跟著跪下,這朱達可就攙扶不過來了,那老管事李富感激的說道:「朱老爺對我們李家有恩。「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3 20:29
誅明 第二百七十七章 鬱悶安靜的一夜


    話雖然說得簡單,卻份量不輕,而且一起跪下的那幾位管事,在上次來的時候還是意見不一,現在卻全是認同,對於生意人來說什麼都是虛的,能賺到的真金白銀才是最實在的。

    李家商隊上下一方面表達自己的感激,另一方面也是在宣洩自己的喜悅,本以為是賠本的行商之旅,誰能想到在懷仁縣就有驚喜,等從懷仁縣出發之後驚喜更大,這樣的興奮和喜悅只有在信得過的自家人面前才能表現出來。

    正因為如此,他們沒有注意到朱達的情緒其實不太對,夜間客棧正堂雖然有火燭照明,但畢竟比不得白日裡,看不清也是正常的。

    「你們長途跋涉,明日裡還要提早趕著啟程,今夜裡就不必多聊了,先好好歇著,還是那句老話,日子還久,不急在此時。「朱達很溫和的說道,雖說要年後才給楊家答覆,可看不出什麼能扭轉的辦法,現在就要多做準備,免得事到臨頭手足無措,這取得互信的李家就可以作為準備,李家當然不是回程必須要經過懷仁,這李幢做事很是光明正大,對朱達沒有任何遮掩。

    「就依照朱兄弟這句話,地久天長,等明年再來,你我兄弟歡宴不遲。」李幢也沒有繼續客氣或者堅持,這也是自家人的態度。

    朱達也沒心情在這邊多呆,說不幾句就要告辭,臨走的時候李幢讓夥計們送上了禮物,說得隨便,但禮數週全是必要的,這次臨近年節以這樣的關係,必然要送上禮物才合規矩,雖說禮數上是要緊的,但朱達對這些不是在太在意,等禮物拿上來之後卻發現還真是適合自己。

    兩套盔甲,兩張弓,一百支雕翎箭,兩根長矛,兩把苗刀,都是精工打造的,這其實是軍中精銳的全套裝備,就差坐騎和鞍具了,這盔甲是遮蔽到大腿的大半身甲,在肩部肋部等甲衣結合部還有鐵片銅片遮蔽,護腕護膝都是齊全的,頭盔打造的很用心,是牛皮包著銅鐵,不是那等銅鐵皮的樣子貨,而是有筋梁的真東西。

    所謂雕翎箭當然不是真用鷹隼的羽毛製成,只不過是精工打造,供應武將和精銳親兵這少數人用的好貨,長矛從矛桿那一層層上的漆就能看出來不是工坊出的大路貨,所謂苗刀是照著倭刀仿製,不過形制上更加長大厚實,更適應北地武夫的高大健壯。

    若是沒門路的人想要置辦這一套,當真是千金難買,不過這些肯定是得自軍中,無非是賬目私庫上騰挪的勾當,但李幢有這份心留意,依舊是大人情。

    「好,我很喜歡這套兵甲,就不和你客氣了。」朱達乾脆利索的回答。

    正常的人情往來,送禮推辭再送這種辭讓客套是有的,朱達這做派未免怪異,好在雙方已經有了足夠的瞭解,李幢也只是笑著說了句「果然豪氣」。

    在告辭的時候,朱達注意到李幢欲言又止,雖然自家客氣禮數上都做得十足,但那憤懣情緒想必流露出些許,估計李幢看出來什麼,只不過克制著沒有問。

    這惹來楊家覬覦的禍事說起來和李幢關係不小,如果他的商隊不去威遠衛那幾個關口,想必楊家也沒那麼快得到具體的消息,當然,李幢和李家商隊根本考慮不到這一層,他們只知道自己的貨有了好的銷路,而且找到了大宗商貨的來源,朱達也想得明白,自然不會遷怒責怪。

    朱達注意到李家商隊上下的興奮,知道他們這次做了一樁大好的生意,李幢帶隊回到代州後肯定會名聲大振,以山西各州府商人的敏銳,接下來會有大批的商隊來到,不管做什麼生意都會紅紅火火,但這些好處只怕不是自己的了。

    從客棧出來,朱達讓跟隨自己的人把李幢送的禮物帶回住處,他只是帶著王井在街上亂逛,如今這個形勢下,懷仁縣內倒不會有什麼危險,他先去了秦家,但也沒到門前,只是遠遠的看了眼,然後又去了縣衙,同樣在外面瞥了幾眼,最後去了城南正在清理的低窪地,虧得這三處都掛著燈籠,不然還真是什麼都看不見。

    跟著逛的王井稀里糊塗摸不到頭腦,但也知趣的沒有發問,朱達回到的是原來楊家的宅院,這邊當時被破壞的徹底,重建時候按照實用的方向進行,所以這裡是安置人數最多的一處,物資也有不少存放在這邊。

    朱達進了院子後,沒有看見周青雲和其他幾位,應當是去了其他處巡視查看,朱達也沒急著去休息,他安排人把李幢送的禮物放在練武場,然後將所有人都打發走,自己拿起長矛、苗刀和弓箭開始演練。

    從啟蒙的向伯到博學的袁標,兩位師傅所傳授的都沒什麼花架子,要不然是戰陣上廝殺的基本功,要麼是殺人的真技巧,若有旁人看著朱達的演練,只會覺得枯燥無聊,朱達手持各式兵器不斷的重複幾個簡單動作,好像不知疲憊不知厭倦的重複進行。

    冬日的夜晚頗為寒冷,但朱達在高強度的訓練下還是渾身發熱,額頭見汗,在這樣的機械重複中,腦子漸漸放空,憤怒和鬱悶排解了不少,才剛到這個狀態,就聽到不遠處有人低聲說話,然後有一人邁步走過來,一向警覺的朱達自然注意到了,可他的動作沒有停下,朱達聽出來是周青雲。

    進入練武場的周青雲沒有和朱達打招呼,逕自去了禮物那邊,在篝火光芒的映照下,頗有興味的把玩,過了會拿起那把苗刀起身,走到朱達對面開始練「羅漢六刀」,也是毫不含糊的一板一眼。

    「當初向伯覺得我性子太活泛,可能沒辦法沉下心練武,也覺得你想得太多,怕是沒有吃苦的長性子,袁師傅也這麼想,他們都沒想到咱倆都能沉下去苦練。」練習片刻後,周青雲開口說道。

    「我們還要學更多的東西,新來的王虎和王雄能教我們。」朱達動作不停,悶聲回答說道。

    二人又這麼沉默對練了片刻,沒等周青雲開口,朱達邊練邊說道:「不用勸我,也不用想什麼法子,楊家這麼明目張膽的壓過來,我們只能照辦,不照辦的話要麼死,要麼營造出來的局面全毀掉。」

    對面周青雲舞刀的頻率和步伐都快了不少,又過一會才恢復正常,這才悶悶的說道:「你能想通就好。」

    「不是我們想通想不通,現在這個局面我們只能照做,看看在裡面能不能鑽空子......」說到這裡朱達頓了頓,又是開口說道:「但楊家也就是得意這一時,我還真不覺得他們怎麼了得,現在我們比不了,以後誰也說不準,區區楊家我沒看在眼裡。」

    這番話說完後,連一向信任他的周青雲都停了動作,站在那邊看著朱達,火光映在臉上變幻不定,看了片刻才搖頭說道:「那可是個游擊參將,在咱們大同,這是什麼樣的老爺,你該知道的......難不成你覺得秦先生能考個狀元......」

    在大同邊鎮,分守某處的游擊和參將的確是大人物,能隨時取人性命的大人物,但放到整個天下來看,文貴武賤,中狀元之後肯定會入翰林院,那就成了天下間最頂尖的人物,區區邊將還真看不在眼裡。

    朱達啞然失笑,他也停了演練,用袖子擦了擦汗說道:「義父能中舉人都是意外之喜,這已經給咱們很大的支撐,他若是能在十年內中進士的話,楊家都不敢這麼肆無忌憚了,可你以為是戲文嗎?什麼事都順著我們的心意走,我說的我沒看在眼裡是靠我們自己,我們現在就有快三百人,將來會有更多更多的人,人多力量就大,到了一個地步,楊家算什麼?」

    「你也要去從軍做官?那條路不是難走嗎?」周青雲回了句,朱達沒有接話,到了這個時候,他的情緒已經平復下來。

    現在最能感受到朱達情緒變化的就是周青雲了,他能覺察出朱達已經平靜,也就不再多說。

    本以為是平常一天,沒曾想卻有這樣的遭遇,等睡下的時候人頗為疲憊,很快就是沉睡無夢。

    本以為會睡到天亮,沒曾想醒來的時候外面還是黑夜,剛醒來的時候朱達甚至以為自己沒睡過,屋門被有節奏的拍打。

    聽到拍門的節奏,朱達將剛拿起的朴刀放下,一邊穿著衣服一邊問道:「什麼事?」

    「老爺,全城都鬧起來了。」外面是紀孝東的聲音,這個時候的朱達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也聽到了外面的騷動,此刻無論是深夜還是凌晨,都該是懷仁縣最安靜的時刻,可現在聽來卻好像徹底亂起來的動靜,

    朱達迅速的穿好衣服,這個寒冷天氣下可不敢披著單衣就出去,受風寒的話可是取死之道,拿著兵器開了房門。

    等打開房門之後,朱達看到了天際的亮光,意識到現在是凌晨,他同樣看到了東北邊天際的烽煙,煙柱衝天,一道道煙柱升起,密集如林,院子裡很多人都在仰頭看著那邊。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3 20:29
第二百七十八章 風暴的前夕


    並不僅僅是邊牆才有烽燧烽火台,在大同邊鎮的每一處關卡,每一處靠近衛所和城鎮的高地都有烽火台,當蒙古騎兵破關而入沿途劫掠的時候,每一處烽火台都會燃起,讓烽火和烽煙給所有能看到的人示警,讓大家準備戰鬥和抵抗,當然,大多數時候是告訴百姓快些逃,逃到山裡,逃到城內,等官軍集結驅趕,更多時候是等待蒙古馬隊劫掠夠了自己退走。

    懷仁縣這邊所看到的天際烽煙,往往是邊牆外有敵人的活動或者滋擾,烽煙通報各處做好預備緊張起來。幾個月前被蒙古馬隊突入劫掠的前後,烽湮沒有及時示警,但這個原因更多是十幾年太平帶來的麻痺,經過這鮮血淋漓的教訓之後,大家還不會那麼快淡忘,已經荒廢不少的烽燧示警系統又被重建,各處烽火台還有一定的責任心和警惕性,那麼現在的烽火信號就足夠準確了。

    朱達和周青雲都有辨別解讀這些信號的能力,當烽煙從遠到近次第升起的時候,只代表一件事,敵人已經打破了邊牆關卡,已經衝入了大同鎮了!

    「......韃子打進來了......」

    「......韃子......韃子......」

    院子裡有喃喃的議論,已經有孩子嚎啕大哭,孩童往往還不知道蒙古馬隊是怎樣的可怕,但這緊張恐懼的氣氛卻本能的感覺到了,莫說是孩童失態,連呆呆看著天際的家丁人等聲音中都帶著顫抖。

    大同邊鎮足有十萬邊軍駐紮,關卡要道往往都是幾千過萬的軍兵,不足千騎的蒙古馬隊突入進來,擋住或者驅逐不難,幾個月前那場內外勾結的蹊蹺侵入只是例外,如果是小小邊患,烽煙絕不會這麼密集深入的燃起,眼前所能看到的景象只能說明一個情況,大股的蒙古騎兵打進來了!

    「各回各隊,生火造飯,一切照常,壞了規矩的行家法!」就在氣氛越來越繃不住的時候,朱達的聲音響起。

    幾個月的訓練讓新老家丁和年輕差人們都形成了機械反應,命令下達立刻知道要做什麼,雖然惶恐,可還是本能的執行下去。

    「紀孝東,你帶五名老家丁,二十名新家丁去住處周圍巡視,王井,你去另一處傳我的命令,讓他們安心做事,不得生亂。」朱達沉著冷靜的發布了命令。

    大股的蒙古騎兵有多少騎?幾千或者幾萬?畢竟在大同這邊已經十餘年未見這樣的侵襲,在這個時代,十幾年往往就是一代人,很多之前的記憶都被淡忘了不少,但還有人對朱達講述,朱達還有那二十餘年人生的知識和見聞。

    草原上蒙古各部控制區域和大明帝國之間並沒有什麼山河之險,甚至還不如山西與相鄰省份的地勢間隔,能稱得上屏障的就是用邊牆構築的防線,與其說邊牆借助地勢,倒不如說修建邊牆關卡之後才勉強有了防禦的形態,而這防線太過單薄,太容易被突破,一旦被突破,大同邊鎮內只有各處城池和山脈內算得上藏身之地。

    可大同的核心區域都是一馬平川,蒙古騎兵一旦突入,就會順著官道甚至田野快速的前進,進入山西,進入北直隸,一旦被突進來,大同各處無險可守,沒有辦法攔阻敵人。

    想到這裡,朱達忍不住看向北方和東方,那邊有雄城大同,那裡兵馬齊備,糧草充足,城池雄偉,可以說足夠安全了,可除了那邊,大同邊鎮其他城池都不值一提,也包括這小小的懷仁縣城。

    朱達深深呼吸,他也做不到什麼鎮定自若,遠超同齡人的強壯和武技,超越時代的見識和信息,已經現在聚齊來的幾百人力量,都在洶湧而來的騎兵浪潮中不值一提,當日裡在山上看那幾百騎呼嘯而來都覺得好像被碾碎,如果真是幾千上萬的騎兵來到,那就是山崩海嘯,人在面前就是螳臂當車。

    在白堡村和河邊新村的那小小局面被破壞之後,自己在縣城好不容易做起來的這番經營也要被毀滅了嗎?這次自己和僅剩的親人還能不能逃過死亡?朱達沒有一點把握,因為有那二十餘年的記憶,他不是沒想過自己或許是天選,可現在已經徹底拋掉了這些妄想,真要是天選,又怎麼會在命運和大勢面前如此的無能為力。

    朱達看似在遠眺天際烽煙,實際上卻是愣神,越想自己就越是惶恐,身體都不由自主的顫起來。

    「西邊,西邊!」突然有人大喊,這喊聲也打斷了朱達的沉思。

    天已經快亮了,漆黑的夜色迅速在天穹褪去,西邊的天際同樣看得清楚,那邊也有道道烽煙,從遠到近,一道道筆直衝天的黑煙!

    有蒙古馬隊從西邊方向突入進來了!大同邊鎮並不是一個點,而是一條線,大同邊鎮支撐著從宣府到榆林之間的邊牆守備,沒想到敵人並不僅僅是從東邊,而且還從西邊,朱達這才真正看懂烽煙的信號,敵人從大同各處關卡同時突入!

    「東家,東家,現在怎麼辦?」有人走到了跟前問道,能用這個稱呼的,無非就是被當做教頭的王虎和王雄兩人。

    不知什麼時候他們來到了這邊,正滿是疑慮的盯著朱達,朱達吸了口氣,他不知道自己的顫抖和失態有沒有被對方看到。

    王虎和王雄對視了眼,王雄臉上帶著笑容搖搖頭,王虎嘆了口氣說道:「這次怕是要有大禍事了,韃子這次起碼來了萬騎,還是幾處關口同時發動破關,只怕就是在天剛亮的時候開打,不然昨夜裡就能看到烽燧的火光示警......十幾年前打過那一場之後,大夥都覺得太平了,馬放南山了,只怕現在各處都是手忙腳亂,都說那位爺爺如何荒唐,可好歹還是個......」

    說著說著,王虎聲音就高了不少,明顯帶上怒氣,卻被王雄不動聲色的扯了把,只在那邊搖頭喘著粗氣卻是不說話了。

    朱達聽袁標說過,在正德年間小王子數次帶兵南下,當時邊塞烽火幾乎沒有熄滅的時候,有時夜晚有警,邊牆方向一直到邊鎮腹地的烽燧火焰熊熊燃燒,半邊天都會被映照的通紅,能看到這些的大同軍民都是徹夜不眠。

    夜裡城牆上有值守的丁壯,就算這些人懈怠了,朱達這裡也有巡夜的隊伍,如果昨夜他們看到了異動和警訊,無論如何都會通報,不會讓朱達睡到剛才,也就是說蒙古馬隊對邊關的攻擊和侵入不會超過兩個時辰,能衝破邊關的力量一定非同小可,還能如此低調,還能在差不多的時間協同發動......

    瞭解邊事的人稍微深想就會覺得不寒而慄,蒙古馬隊拿出這麼大的決心做出這麼縝密的行動,他們到底要做什麼,再想想大同的武備就會更加恐懼,十幾年的太平已經讓各處都以為太平是常態,無心對有心,結果更會不堪,這就是王虎所說的「大禍事」,說得並不誇張。

    朱達表情漸漸慎重起來,那王雄神色頗為微妙,清了下嗓子低聲說道:「東主,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除了留在城內還能怎麼辦?」朱達反問兩句,隨即意識到這王雄的詢問帶著戲謔,他皺眉看過去,王雄只是笑著低頭。

    從第一次見王雄起,朱達就覺得有點怪,王雄的確是武人,身手也不會差,但這位看起來又不是純粹的武夫,這等不分場合的輕鬆隨意可不是家將親兵該有的。

    方才那詢問裡其實選擇不多,除了在城內之外,還有向更安全的地方去逃,可現在根本無處可逃,蒙古馬隊在草原上的行進並不很快,可一旦進入大明境內立刻會全速前進,把行進範圍內的所有能劫掠的都盡快的兜住,蒙古騎兵往往是一人雙馬甚至三馬,全速前進的話,從邊牆到達大同不會超過兩天,到達懷仁縣這邊不會超過三天。

    現在幾個安全方向,最近的安全城池就是大同,但在這等局面下,大同一定會關閉城門,不能進城的話,等大隊蒙古騎兵一到,後果可想而知,也可以進山,也可以向南去往山西,但進山不能帶著太多人,去往山西時間很長,如果想要快速行進,也不能帶著太多人,不管怎樣,都會失去現在集聚的力量,又要從頭開始,可有過這麼一次拋棄而逃,接下來還會有人跟隨嗎?

    這是在測試自己心性嗎?朱達冷冷瞥了王雄一眼,王雄笑著低頭也不針對。

    「所有家丁都集中到這邊,物資也都集中過來,傳我的命令,不聽令亂動的,立斬不饒!」朱達大聲下達命令,他的語氣嚴厲,但如此說完之後,院子內的氣氛卻更穩了下來。

    去往另一處傳令調集的人剛出院門,差點和快步趕來的常凱迎頭撞上,常凱臉上帶著惶恐和急躁,進了院門就揚聲說道:「朱兄弟,秦老爺和艾知縣召集各位老爺去衙門,我這是過來喊你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8-6-25 21:03
第二百七十九章 我來晚了

    身為快班的副班頭對自家知縣這麼稱呼,就知道這次議事十有八九是秦川秦舉人召集的。

    這次縣裡的反應可以說很快了,現在大家都是站在一條線上的,就算是艾知縣出頭召集的,朱達也不會推辭,而且常凱的這個傳話讓院子裡的人心更加穩定,連縣裡都要老爺去商議大事,這樣的老爺才更值得依靠,不管怎麼講,大家都認可官府的權威。

    「紀孝東帶十名新家丁,付宇和孟田帶三名差人,王虎和王雄兩位教頭,和我一起去往縣衙,我走後此處由青雲做主,王井、張進北、劉南、陳大山、潘柱子......你們各自帶領二十人待命,每隊裡要有三名差人,新老家丁都要有,李和、常申、孫五你們守備好住處,我回來之前,除了秦家人等,常家人等,任何人靠近這個住處,都打出去,打了一次不聽的,殺!」朱達點了一干人的名字,然後下達了明確的命令。

    命令下達後,上下人心更加安定,被點到人名的大聲答應,也有不在現場的,等下會有人告知,場面卻不像剛才那般只有惶恐不安和強做安定,莫名的有了幾分躁動,腦筋再不靈光的人都意識到,老爺在這裡點將分派,從前雖然也有老家丁帶領多少人的例子,可那都是臨時的,這次的安排今後肯定能確定下來了。

    雖然只是一個幾百人的小群體,可小群體的頭目也是頭目,何況這是個待人公正,資源豐富的小群體,而且每個人都或清晰或模糊的想到將來,覺得將來怕是不止如此,現在能佔到什麼位置,對以後大有好處。

    被朱達點到名字後,付宇和孟田對視一眼,孟田神色如常,付宇卻有幾分興奮,壓低聲音說道:「衙門裡出來的就點了咱們兄弟的名字,來早了果然來對了。」

    「也沒啥高興的,這不是還把咱們當衙門出來的看嗎?」孟田悶聲反問了句,付宇當時無言。

    既然衙門召喚要出門,大家都急火火的披掛齊全,等都準備停當,朱達卻沒急著出發,大家正奇怪的時候,李和領著人送過來熱氣騰騰的餅子和乾菜湯,朱達示意眾人掰碎了餅子泡進湯裡,在這寒冷天氣下,也不用擔心燙嘴,很快就是風捲殘雲的吃飯,到這個時候,朱達才示意出發。

    大家表面上不敢說什麼,心裡卻覺得又溫暖又可笑,溫暖的是這位老爺還真體貼,可笑的是,這都什麼要緊當口,還不忘了吃口熱湯飯,等回來吃也來得及,不是說這位老爺也是苦出身嗎?怎麼餓一頓都受不了。

    新老家丁是不會議論的,也就是付宇帶著的那一隊活潑些,小聲說笑幾句後,卻聽到走在最後的王虎和王雄也在那裡低聲說「......居然還能記得吃飯,難得的不急不躁......」

    朱達帶著人趕往縣衙的時候,街面上其實見不到多少人,寒冬臘月沒有多少人這麼早出門,但一定有很多人站在自家的院子裡,甚至還有人爬上了牆頭房頂,真正遊蕩在街上的反倒是些混混無賴之流。

    相比於各家各戶的恐慌擔心——走在街道上甚至能聽到宅院裡關於烽煙的驚慌議論,這些地痞無賴的臉上帶著唯恐天下不亂的興奮,有的人甚至邊跑邊喊道:「韃子就要打進來了,韃子就要打進來了,到時候雞犬不留啊!」

    或許是興奮過頭,邊跑邊大喊大叫,他們迎頭和朱達他們碰到之後,相距是幾步之後才扭頭狂奔。

    「兩位教頭,能射殺一個嗎?」朱達扭頭問道。

    王虎和王雄都是背著弓出來的,王虎還遲疑了下,王雄笑著答應,動作迅速的張弓搭箭,略加瞄準就一箭射出。

    人跑的怎麼會有箭快,那落在後面的一名混混被一箭穿心,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撲倒在地,嚇得他幾名同伴驚恐大叫,更是加快向前跑去。

    「再不站住你們全得死!」朱達揚聲大喝了句,誰能想到突然射箭殺人,他這句大喝後,前面幾名混混立刻停下腳步,一動不敢動了。

    「你們傳話全城,想要趁火打劫的都老老實實待在家裡別動,等著我的安排,誰要是腦子發昏,死的這個就是榜樣,你們抬著去告訴傳話,要是話沒傳到,你們幾個就要死全家,快去吧!」

    朱達的語氣並不嚴厲,殺人滅門的威脅就和說家常一樣說出來,可朱達是誰混混們清楚得很,眼前死掉的同伴更是例子,誰敢不聽,那幾人哭喪著臉強擠出笑容點頭哈腰答應,這才抬著屍體離開。

    「要是查出來誰昏了頭,非得要他好看。」常凱邊上咬牙切齒的說道,他就和沒看見朱達殺人一樣。

    「該殺,這幫渣滓上次管城門的時候就趁火打劫,這次鬧這麼大還這麼折騰!」付宇咬牙切齒的說道。

    蒙古大軍入侵是大明軍民的災難,可也有人覺得是機會,比如說城池內的城狐社鼠,他們把這樣的亂局當成是趁火打劫的大好機會,可以圍攻大戶,可以搶掠百姓,朱達聽過很多例子,蒙古馬隊沒有打進城,但城內因為有這些人趁亂鬧起來,反倒受了大損失,死傷還超過守城的戰鬥。

    這些城狐社鼠往往還和衙門裡的差役勾結,裡應外合,搶掠分贓,都把這個當成發財的機會。

    可他們這些手段在朱達面前卻用不上,此時城門關閉,誰也不敢出城,他們要是對朱達有什麼違背,朱達怎麼抓也抓得到,至於衙門裡的後台也是什麼用不頂,朱達要殺也就殺了,誰還能奈何他。

    「常老哥,三班的話就麻煩你去說幾句了,我一直不去碰可不是不敢碰,讓他們別逼我大開殺戒!」朱達轉頭對常凱說道。

    「朱兄弟不打這個招呼我也要去說的,這幫混賬行子簡直是瞎了心,這個時候還敢想著發絕戶財!」常凱毫不含糊的回答。

    少了些煽風點火的混賬後,當朱達一行人走到縣衙的時候,天雖然大亮了,縣內的騷動卻減弱不少。

    縣衙正堂門前有文吏和差役們迎候,縣內能說得上話的體面人也正朝著這邊趕來,只不過大家帶著幾位家人僕役,卻沒見朱達這樣帶著小二十名全副武裝的青壯到來的,看到他們來到,正在迎候旁人的幾位吏役不管正在接待的客人,不約而同的向著朱達這邊跑來,要不是這場面不適合跪下,磕頭都是有的。

    被人當面冷落的那兩位士紳非但沒有生氣,反倒賠笑著湊過來,用不比吏役們差不多的慇勤態度點頭哈腰的打招呼逢迎。

    「大難當頭,咱們作為鄉親要齊心合力,有錢出錢有人出人。」朱達頗為客氣的說了幾句。

    「好說,好說,這都是咱們當做的。」那兩位忙不迭的答應,他們甚至不敢和朱達並排走,只是謙讓著朱達走在前面。

    朱達也不和他們客氣,只是讓吏役們領路,年輕差人們倒是自覺的沒有太向內走,家丁們則是跟著向前,還是常凱提醒了句,朱達才讓他們在大堂上值守戒備,王虎和王雄則是隨他一起入內,走在前面還能聽到後面那兩位士紳的議論「......得虧朱家小爺也在城內......」

    「我去和那幫兔崽子說一聲,十幾年太平讓他們腦子都壞了。」等進入議事的內堂之前,常凱也是告辭離開,他的身份倒是夠資格參與議事,但常凱想得很清楚,對他來說朱達和秦川安排怎麼做他就怎麼做,不需要自己想太多。

    朱達進入內堂的時候,發現自己算是晚到的,但這也不奇怪,對天際烽煙的反應讓因為多睡了會算是反應慢的,何況在內堂的諸位官吏和士紳都是住在衙門附近,趕過來會快很多,包括秦川在內。

    如果是往常看到朱達這麼全副武裝的走進來,大家肯定會疑懼非常,可現在卻完全不同,在朱達進來之前,唯一鎮定淡然的就是端坐正中的秦川秦舉人,其讓人都是惶惶然不安,可朱達這般打扮昂然而入,反倒是讓每個人都鬆了口氣,都有些安心的感覺。

    那邊秦舉人臉上露出讚許的笑容,其他人都是不由自主的站起來,連那艾知縣都忍不住跟著站起,屁股離開椅子後才覺得不對,連忙不尷不尬的坐了回去。

    「義父,艾大人,諸位叔伯前輩,朱達來晚了。」朱達拱手不卑不亢的打了招呼,眾人又是連忙回禮。

    大夥還沒坐下的時候,朱達又是開口說道:「晚輩進城的時候不多,對守城的章程不懂,請諸位先說,晚輩該開口就會開口。」

    他提議後眾人連忙又是起身,等確認朱達說完後才放心坐下,朱達這番話裡雖然帶著幾分客氣,可更多的是反客為主,但內堂上眾人也沒覺得怎麼奇怪,手裡有過二百青壯,還是有訓練有武裝的青壯,在懷仁縣內是第一大的力量,這樣的人不做主誰來做主。
V123210 發表於 2018-7-7 22:26
第二百八十章 父子佔懷仁

    和上次議論收攏全縣無主荒地相比,現在內堂上的人要少很多,但朱達知道這些人足夠了,三班六房能做主的人全來了,也就是說掌握著全縣大部分錢糧和武裝的吏役頭領都到了,幾個最大的家族都來了,他們掌握著剩下的人員和物資,秦川和艾知縣也都到場,他們代表著縣裡的大義名分和法理,加上自己後,縣裡所有的力量沒有任何遺漏了。

    「我家這個孩子英武過人,就是不太會待人接物,實務也歷練的少些,韃虜來襲,如果守城防備,他知道的不多,咱們說咱們的,讓他聽著學學。」秦川笑著打個圓場,不過意思和朱達所說的沒什麼區別,主動權已經被他們兩個人拿到手了。

    當然,內堂所有人對他們拿到主動權沒有任何反感,在這個時候,有人願意出頭,有人願意把全縣百姓的生死存亡背在身上,還是有底氣有本事這麼做的,他們樂見其成,沒等別人說話,戶房經承周貴先站了起來,指天畫地,賭咒發誓,說是自家絕沒有二話,他不能再明面上替旁人表態,但周大老爺這麼做了,吏役頭目們自然明白該跟上,艾知縣和胡師爺雖然心裡很不舒服,可也知道形勢只能如此,只能含笑做了體面的表態。

    真真假假的客套過場走完,在秦川的左手邊安排了一個座位,讓朱達坐在那邊,而艾知縣則是坐在右手邊,這實際上把朱達擺在懷仁縣第二號人物的位置上,除了艾知縣不自在之外,大夥都覺得理所當然,王虎王雄二人在這時候也沒強調自己的教頭身份,就那麼站在朱達身後,眾人對王虎還有些印象,看到這等雄壯剽悍人物隨侍,心思又安穩許多。

    「......就按照上次查訪,各處劃片,抽丁防備......」

    朱達說自己不懂守城並不是謙虛,而是誠實,袁標所說的守城方略都是甲兵充足的大城應對,用在懷仁縣這小小縣城並不適合,大同各處城池和衛所,對於守備有過百年的經驗積累,自己還是先聽再說。

    但那個胡師爺才說了幾句後,朱達心裡就忍不住苦笑,因為這一套方略完全就是他前段時間推動的專管區和普查的衍生,細想倒也合理,他這一套調查和動員的體系雖然並不完備,卻是經過千錘百煉的體系和理論,自然有他的先進性。

    「......今日裡城門不開,直到韃虜離境......」

    現在城內物資充足,人力也足夠,為了避免風險開始關閉城門,這也是正常的安排。

    「......現在城內的糧草夠用到什麼時候?」沒人想到朱達會在這個時候提出問題,而且這個問題他該知道才是。

    「城內三千四百餘人,以縣庫存糧加上各家積儲,夠吃三個月......」戶房金管年回答說道,才報出數目就聽到周貴咳嗽了聲,金管年順著聲音看過去,卻被周經承惡狠狠瞪了眼,連忙改口說道:「.....剛才卻是記差了,縣內還有四個多月......不不,夠吃五個月的......」

    話說一半後又是改口,周貴臉色已經陰沉下來,艾知縣和胡師爺臉上則掛著冷笑,艾知縣伸手捋了捋鬍須,在那邊故作詫異的感慨道:「沒想到今年遭了那樣的大災,居然縣庫還如此充盈,真是意外之喜啊!」

    內堂眾人神情都頗為微妙,但沒有人是糊塗的,無非是六房在賬上有很多花樣隱瞞,在這個時候還想打個埋伏,不過瞞得過縣官卻瞞不過秦川和朱達這樣的縣內豪強,與其到時候被揪住發難,倒不如交個實底,現在是同舟共濟的時候,如果還有所保留,到時候出了什麼紕漏,恐怕就雞飛蛋打,更不要說就算保住城池,朱達的憤怒他們也承受不起。

    只是戶房交了實底,沒什麼顧忌的艾知縣卻直接點破,這讓場面頓時有些繃不住,戶房兩位老爺畏懼秦川和朱達,卻不怎麼在乎這空頭的知縣和師爺,這等若當面搧耳光的舉動讓他們下不來台,立刻就要發作。

    朱達揮揮手,戶房和知縣那邊彼此瞪了眼後誰也不敢出聲,朱達現在也不講謙讓客氣,明確自己有主導權。

    「西門在正午開一個半時辰,在那邊加派人手,一旦有警,隨時關門。」

    這句話才說出來,內堂頓時有幾人急著說道:「朱公子,韃子就要來了,萬一不巧,他們從城門衝進來,那可就是大禍,咱們......全縣百姓可不敢冒這樣的險......」

    朱達皺眉掃視,每個質疑的人都是不敢說話了,大家都覺得奇怪,平日裡這小爺行事橫蠻霸道,可場面上的客氣還是講的,怎麼今日裡變了一個人似的,但看到這位全副武裝的樣子,誰還敢多話。

    當注意到秦川秦舉人也有疑問神色的時候,朱達冷聲說道:「有家有口的男丁不到萬不得已,都想著家裡還有牽掛,誰會出全力死力,城裡唯一能用上的無非就是我這幾百人再有不到三百人的力量,讓外面的人進城,就是多些力量,他們無依無靠,只能為了自己和家人拚命。」

    話說完後,內堂立刻安靜了,部分人沒有聽懂,卻感覺到了朱達話裡的冷酷,聽懂的人更是敬畏,秦川輕嘆口氣沒有出聲。

    到這個時候,大家都明白過來,朱達並不是來參與商議的,而是來主導議事的,如何應對接下來的大隊蒙古騎兵,一切都由朱達做主,當然,敬畏歸敬畏,震撼歸震撼,對這件事大家都是樂見其成。

    「......每隔百步有一名男丁巡視,每兩個時辰輪換,自備糧草......」

    「......想讓人做事出力,就不要捨不得錢糧,凡是被徵調的一概由縣庫供應,我會派人巡查監視,誰敢在這上面剋扣做手腳的,等著死吧!」

    「在城門處堆積沙土,除卻西門暫時不懂,其他幾處都是堵上。」

    「垛口後面也要備著沙袋,用來守城砸人的石頭還夠不夠,不夠趁著這兩天先去城外預備,或者進城的人必須要搬運進來多少物資才作數。」

    胡師爺和六房經承管年們輪流闡述章程,其他人提出意見,如果眾人覺得有道理的就確定執行,自有禮房經承那邊記錄下來,如果大家有爭執的則是商議出結果後再記錄下來,這些執掌懷仁縣的人物達成共識之後,剩下的就是執行了。

    開始還有人開口,幾個問題後就只剩下朱達提問然後給出解決方案了,大家也不覺得朱

    達是強出頭或是故作驚人之語,因為他說的都在道理上,儘管在自備糧草這件事上有些不合往日規矩。

    朱達對此也是無奈,都已經到了這等局面,居然還是想要便宜佔盡,難道不知道最要緊的是讓所有人全心全意的護衛這城池嗎?

    「三班能上陣的人有多少,能和人廝殺的是一等,能拿刀槍的是一等,這兩等各有多少人,幾位報個數給我。」朱達這番話是問三班班頭的,這是縣內有戰鬥力的武裝力量之一了。

    「回朱公子的話,快班能廝殺的共有十七人,能拿刀槍做事的有二十幾人,其他都是撐個場面。」最先回答的是常凱,這個回答對朱達來說沒有新鮮感或者驚奇,因為兩個人對這件事議論過多次,這四十幾號人只有兩位是快班的正差,其他都是白役,在冊的都穿著長衫做大爺,拚殺毆鬥的苦差事自然交給不在編的人了。

    他這一開口,壯班和皂班的班頭副班頭就知道打不得埋伏了,爭先恐後的報出了自家能用的人數,皂班平日裡動手的差事少,能廝殺才八個,能拿刀槍充個樣子的十二個,壯班則是城防、押送、剿匪等涉及武備戰鬥的都有相關,所以能廝殺的足有三十七人,拿刀槍做事的則有五十多號,而且這些人不是只能做樣子的。

    報完數目後,那依舊是空架子的黃班頭瞥了劉副班頭一眼,劉副班頭滿臉誠懇神色,還沒等他們說話,朱達跟了句「劉班頭家裡那三個弓手別忘了,現在可是用人的時候。」

    聽到朱達這句話的劉副班頭先是身子一震,連忙站起來陪笑說道:「忘不了,忘不了。」

    內堂說不上如何暖和,人人進進出出又帶進冷風,可就這麼一起一坐,那劉副班頭前額已經見了冷汗,屋中其他人都是幸災樂禍的表情,心說這人真是不知死活,到這個當口還做這些小算計,這劉副班頭是戶房經承周貴的人,少不得又被周老爺瞪了兩眼。

    朱達掌控全場的時候,也有人不住的看向秦舉人秦川,按說在這個場合做主的該是身為義父的秦川,朱達這麼「喧賓奪主」,是不是有些目無尊長?可看到秦川面露微笑的讚許神情,大家又覺得朱達如此強勢霸氣是秦川授意,這一對父子就是要把懷仁縣抓在手裡,連這等要緊當口都還顧著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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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