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漢祚高門 作者:衣冠正倫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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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祚高門 遼東篇2

    午後時分,戰船緩緩靠岸,三千王師部伍次第下船。

    徐朗所率那三百伍士標立於此,軍容軍姿已是冠絕當場。如今整整三千同樣精銳悍勇的王師戰卒們陣列在前,所帶來的壓迫感更是十足猛烈。特別當平遼大都督胡潤在親兵們簇擁之下登抵岸上,王師眾將士山呼威武,肅殺氣息更是充斥此方天地。

    早已經在岸上等候多時的遼邊眾人們,此刻也在長史溫放之率領下上前相迎。遠遠見到溫放之行來,胡潤不敢託大怠慢,快行幾步叉手為禮,溫放之同樣以禮相還,口中則笑語道:「遼邊人眾,苦盼大都督久矣。虎將北行,邊事可以無憂!」

    「陽曲公謬讚,臨行之際,聖人殷切囑我,言是公國之肱骨、賢庭壯嗣,樹義遼邊,宣威國門,來日若能此邊成事一二,俱需仰賴陽曲公先行規匡!」

    胡潤與溫放之交情不深,但在這邊遠遼地,卻頗有幾分故人相惜的味道。胡潤這個獨眼龍望去煞氣多於儒雅,儀態實在稱不上俊美,但在苦守遼邊多年不得返回天中的溫放之看來,此刻卻是顯得可愛的很。

    作為聖人門生、北伐大將,胡潤乃是如今王師當之無愧的中堅代表,但在面對溫放之的時候同樣不敢倨傲。即便不說溫放之家門余澤、父名顯赫,單單其人以寡弱之眾在遼邊諸多盛舉,閒步於虎狼之中,謀成風雷之態,便絕對值得敬重。

    「我來為大都督介紹遼邊時流諸俊。」

    彼此見面,雖然有許多話題要作探討,但眼下這個場合自然不適合深談,彼此小作寒暄,溫放之便拉著胡潤向他介紹週遭諸人。

    面對溫放之的時候,胡潤雖然客氣有加,但在面對其他人的時候,則沒了什麼謙和姿態。他就任平遼大都督,在未來便是遼邊軍事首長,武人之間,論勢度力,場面工夫大可省去。背靠大梁帝國,手握邊鎮權柄,胡潤自然無需再靠和顏悅色邀取眾寵。

    此刻在場華夷人眾,無論心跡如何,此刻流露出來的,都是熱烈的歡迎姿態。雖然只是初次見面,但這些人也能明顯的感覺到這位周身煞氣的胡大都督與此前所接觸的王臣如溫弘祖之類明顯不同。

    「謀之獨眼,唯識王法詔命,日後遼邊共事,自與諸君共勉。人情偶有疏忽,還望諸君海涵,相忍為國,勿作睚眥互怨。」

    胡潤這話說的不算客氣,搭配著那略顯猙獰的儀容,也讓人不由生出凜然之感,令得氣氛一時間略顯尷尬沉悶。自此之後,這種感覺也將會越來越明顯,隨著胡潤抵達遼邊,大梁朝廷針對遼事邊務風格陡變,再非舊態。

    之後王師部伍開道,在溫放之等人的引領之下,胡潤抵達了歷林口新營建的官邸,經過一番簡短的交接,正式接掌此間一應軍伍。

    幽州刺史劉群沒有親自迎接胡潤,並不是因為託大,而是行走於遼西,聯絡接洽遼邊諸邊胡酋首,籌措歸國入朝述職事宜。不過就算劉群不在這裡,但有溫放之輔助交接,也並不影響胡潤快速瞭解並接手遼邊事務。

    此次朝廷派出胡潤入遼創設平遼大都督府,遼邊在政務方面也將做出調整,劉群繼續擔任幽州刺史,但幽州轄境大為縮減,原本所轄遼西、北平諸郡已不再領,正式的坐鎮薊城。

    溫放之也不再擔任幽州刺史府長史,而是正式出任平州刺史,統管遼邊政務民事。而胡潤平遼大都督府的範圍,基本也與溫放之的轄境重合,西起秦皇島附近的臨榆關,東北區域盡在大都督府轄區之內。

    朝廷此番調整,意義不可謂不重大。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正式收回了永嘉禍亂後被遼東慕容氏所竊奪的平州刺史這一名位。

    當然,這還僅僅只是朝廷的態度,最起碼遼邊慕容部幾股勢力還沒有得悉此事。溫放之出任平州刺史的事情,也僅僅只是確立於內外往來的函文中,並不像胡潤出任平遼大都督那樣明告諸眾。

    這也是為了避免過分刺激到遼東慕容部,如果讓他們得知自身已經被排除在大梁朝廷東北秩序之外,說不定就會暫時放下彼此紛爭,聯手抵抗朝廷針對遼邊的經營。

    在這方面,朝廷諸公是有著會心的默契,樂見慕容部血親繼續斗生斗死,不願讓朝廷的詔令安排打擾到他們的彼此內鬥。所以溫放之出任平州刺史的消息,還要等到一個合適的時機才會公告於眾。

    總之,胡潤與溫放之一軍一政,彼此搭配,未來遼邊此境便是他們各自功業大成所在。對於胡潤的到來,溫放之也是由衷的喜悅,再次感受到背靠大樹好乘涼的任事愉悅。

    胡潤此行入鎮,雖然僅僅只帶來三千王師部伍,但這並不是平遼大都督府的全部兵力。遼西原本水陸駐軍已有萬眾,這都要歸於平遼大都督府下,算是正式確立以武力制衡遼邊的一個基礎。

    胡潤臨行之前,皇帝陛下已經向他透露底細,未來的平遼大都督府,絕不僅僅只是止於收復遼邊那麼簡單,除瞭解決此邊胡患之外,攻滅扶餘、高句麗等諸國,重複漢時東北秩序同樣也是階段性目標,乃至於將朝鮮半島都納入王師威懾之下。

    當然這些遠期的目標眼下多想無益,胡潤眼下所承擔的任務,還是要盡快讓平遼大都督府在遼邊立穩,並從速組織起威震遼邊的武力網。

    在這方面,溫放之並不藏私,接下來一段時間裡,不獨細緻的向胡潤講述遼邊目下形勢,也親自帶著胡潤在遼邊幾個據點之間巡弋一番。

    不得不說,溫放之在遼邊經營數年之久,絕非虛度光陰,胡潤目下所接手的局面,要遠遠優於溫放之當年初臨遼地時的處境。

    除了歷林口這一遼邊要地之外,在過去幾年時間裡,遼邊也多有開拓。目下確鑿受王師所控制的區域,包括有秦皇島、徒河、歷林口、馬石津等地,已經初步構架起一個制衡遼邊的體系。

    「遼邊終究還是寒苦,人力、物用多有不足,諸事外仰,難免舉步維艱……」

    在交待這些情況的時候,溫放之並沒有恃功而驕,仍然不無遺憾。啟泰末年,在促成慕容儁弒殺其父之後,他們不只擺脫了慕容部的挾持,還正式提出了經略遼邊的大計畫,經過之後幾年的努力,雖然不乏成績,但還難稱竟於全功。

    眼下的王師影響力,還只停留在蠶食遼地邊緣據點的程度上,像是奪取遼東平郭城以分割遼南為治的計畫,由於慕容部幾股勢力的反對姿態過於猛烈,加上溫放之手中實在乏力可用,至今沒有大的進展。

    遼邊所面對的困境,很現實也很無奈。正如溫放之所言,諸事外仰,在得不到大量人物資源投入的情況下,很難有大的改觀。

    慕容部雖然勢大於遼東,但那是經過幾代人的努力經營,特別慕容廆、慕容皝父子,狡黠兇猛,俱為胡中不可多得的英流翹楚。此邊糜爛日久,想要追及強漢故態,遠非短期之功。

    像是胡潤所率三千軍眾北上,為了提供足夠給養,今年開航以來便不斷的由海路運輸,這才儲備下足夠的物貨基礎。若是還要持續增兵,後勤方面的壓力遠非新立未久、邊事仍未悉定的大梁新朝能夠承擔。

    遼邊寒苦也是一個無奈的現實問題,就連歷林口這樣一個重點經營的區域,雖然已經頗有成績,但還遠遠達不到自給自足的程度。

    此邊適宜墾荒耕種的荒地不少,但是由於天氣時令所限,墾荒難度極大,田畝上的收入也實在有限。眼下歷林口能夠維持兩千多戶的規模,已經是能夠維持的極限,即便還有源源不斷的漢人流民依附至此,也只能通過水陸通道運往河北,遼邊乏於人力可用的現狀仍然得不到改變。

    關於這一點,胡潤在經過實地的巡視之後,也是深有感觸。他行走於歷林口附近遼水兩岸農田之間,農田中雖然不乏農人播種耐寒的麥類作物,但農人們臉色多是愁苦。

    相對於稻穀,麥類雖然能耐寒冬,但遼邊氣候實在酷寒,冰凍雪封之下,播下的麥種十有七八直接凍死於土層之內,收穫寥寥無幾。之所以還要堅持播種,主要還是養田為主,若只依靠春夏作物短播,荒田養熟更是遙遙無期。

    倉房中還堆放著一些不曾脫殼食用的稻穀,穗小殼癟,跟江東盛產顆粒飽滿的穀粒更是不可同日而語。因是眼下遼邊所產,主要還是以雜菽之類為主,廣種薄收,一旦區域之內聚集太多人口,單純依靠田畝所出是很難維持自足的。

    相對而言,河北各境同樣不乏良田撂荒,同時急缺人力恢復生產,田畝所產墾荒的回報要遠遠高於遼邊。所以儘管遼邊仍是乏人可用,出於現實的考慮,所招撫的遼邊流人也只能安排西歸,前往河北渤海等諸境屯墾生產。

    但是這樣一味的回遷流人也不是長久之計,說到底,朝廷想要收復遼邊並且進行有效的治理,王師所提供的武力保障只是一個前提,更根本還在於庶民勤懇。

    此前皇帝陛下提出寒流南侵、冰河傷農的說法,天中工程院多方採證、深入研究之下,已經認清了這個事實。胡潤在準備入遼任事的時候,對此也多有瞭解,心中很明白,在這樣的氣候之下,未來的遼邊想要長久入治,將根本放在農桑上面是一個效率很低的做法。

    雖然胡潤的主職是軍務,但武力的維持同樣需要豐富的物質基礎。所以關於這一點,他與溫放之也進行了一番深入的討論,彼此達成的共識是雖然農桑根本不可廢,但是未來遼邊局面的維持,仍然需要仰仗工商事宜更多。

    眼下朝廷是無力兼顧多邊,但在西南戰事告一段落之後,未來自然會往遼邊投入更大精力。但是沒有利益回報的開邊拓土終究不可持久,更何況大梁新朝甫立,百廢待興,施政用事方面,就需要更加慎重的量力而行,避免陷入到窮兵黷武的困境中。

    漢皇重武喜功,屢興邊事,偌大一個強漢盛世仍被搞得民窮財盡,不得不輪台罪己。如今大梁新朝甫立,儘管君臣一心、眾志成城的想要開邊復疆,再鑄金甌,但若是真的不管不顧、全無節制的興兵弄武,即便盛於一時,也絕難持久。

    所以胡潤與溫放之這一對遼邊軍政首長,除了要完成本職工作之外,還有一更重要的使命那就是儘可能深挖遼邊此境價值所在,以達到以戰養戰、長久維持的狀態。

    因是胡潤此行,除了三千王師部伍之外,還包括有大量的工程院技長人員並民間的商賈時流。他們將要在王師所提供的保護之下,深入走訪、探查遼邊各地,努力挖掘此邊所存在的資源價值。

    關於這一點,朝廷所提供的支持力度不可謂不大。類似關中、山西,包括收復在即的蜀中等地,山澤官營都是基本操作。

    但是遼邊這白山黑水,朝廷卻放寬管制,鼓勵民資湧入其中,類似礦藏、水力、木石、百草等諸多資源,無論何人只要慧眼獨具、能夠挖掘出其中價值所在,朝廷都不會與民爭利,甚至支持他們圈山佔野。

    這也是一筆很簡單的賬,單純依靠朝廷的力量開發遼邊,投入大、收效緩,而且朝廷也不可將所有精力盡投遼邊。

    曹魏末年,晉宣帝司馬懿在平滅遼東公孫氏之後,對於遼地持著放棄姿態,這也使得遼邊胡患滋生,危及中國。即便不提眼下壯大的東胡鮮卑諸部,未來的高句麗更是直接引發了隋帝國的崩潰瓦解。

    與其任由遼邊荒廢,成為諸胡肆虐壯大的樂土,不如放開管制,與民享利。無論是何種方式的經營,只要能夠加強遼邊與中原之間的往來互動,就能夠固化這種聯繫,長久的融為一體。

    而且所謂的小冰河影響,也並非永遠的存在。只要能夠確保諸夏生民在遼邊佔據主導地位,隨著天時回遷,以諸夏民眾與生俱來的勤懇,遼邊的大規模深度開發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當然這些只是後事,眼下隨著胡潤的到來,擺在平遼大都督府面前的首要問題,還是盡快確立王師在遼邊的武力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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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東篇3

    胡潤入鎮幾天之後,劉群才抽出時間匆匆來見。這一次見面,雙方彼此都有幾分訝異。

    劉群的吃驚,主要集中在胡潤的相貌問題上,遼地雖然偏遠,但也不乏以貌取人的積弊影響,像是遼東的霸主慕容氏,多有族人以儀容威武、俊朗著稱。

    胡潤這個人,原本樣貌也只是堪堪可稱端正,目盲毀容之後,則就無論怎樣的打扮都透出一股煞氣,哪怕昧著良心也不可說相貌上有什麼可取之處。

    《吳歷》所載,舊年江東小霸王孫策受傷後引鏡自照,謂左右曰:「面如此,尚可復建功立事乎?」推幾大奮,創皆分裂,其夜卒。

    曹魏夏侯惇從征呂布,為流矢傷目,自此尤恨照鏡,更厭時人稱之盲夏侯。

    所以在見面接觸之後,劉群部屬中不乏人非議胡潤相貌,言無長執姿態,劉群卻正色訓斥:「大丈夫建功立事,豈獨儀容皮囊可量。胡大都督幸從英主,不因小劣見棄,得於鎮牧一方,馳騁才力以報君上。這既是胡大都督的榮幸,也是我等遼邊群丑敢於自薦的依憑。人之所毀,不過儀容,我等所傷卻是氣節,天中聖人唯才是舉,所用不拘一格,也讓時流賢遺不可自棄。」

    劉群這一番話,的確擊中這些人肺腑憂思,他們這些流落遼邊之人,往年為了生存,或多或少都做過一些事從權宜的取捨,實在稱不上是皎皎清白。如今就算感於諸夏復興的大勢所趨,想到舊年斑斑劣跡,也難免自疑踟躇,有的人甚至不敢入洛面聖。

    胡潤倒是不知他的相貌問題倒是給這些遼邊人眾吃了一劑定心丸,不過就算知道了,也不過一哂而已。

    不過與劉群的接觸,倒是頗讓胡潤感到驚喜。早前在離開天中之際,胡潤也曾登門向崔盧等南歸之人討教遼邊事宜,這二人或作煌煌大言,但所陳多失於宏大玄虛,細品之下則空洞無物,對於實際的問題所涉甚少。

    以至於胡潤在離開之後忍不住感慨:「此二者荒年美玉,雖璞質清高,卻不充一飢。若劉琨所用者俱為此類人才,盛世或可風流為著,亂世焉能不為魚肉?」

    正是基於這樣的瞭解,對於仍然留在遼邊的劉群,胡潤也並沒懷有太高的期待。也正是在他的建議之下,洛陽朝廷才決定幽州與平州的疆域劃分,劉群就任於幽州之後,將不再直接插手遼邊事宜。

    不過在接觸一番之後,胡潤才發現劉群並不算是一般意義上擅長於誇誇其談的名門之後,針對遼邊事務提出的一些建議也都立足實際,言之有物,能夠給予胡潤很大的啟發。

    比如在收撫與保護遼邊流人的問題上,原本胡潤的意思是需要普查境內,大凡發現東胡諸夷部落存在監押乃至於奴役、虐害遼邊流人的情況,則就重刑懲之,讓遼邊流人都能受庇於平遼大都督府的保護之下,起碼的人身安全與自由能夠得到保障。

    但是對於這一點,劉群就有著不同的看法。平遼大都督府既然已經創建,給予遼邊流人提供更多保護自然是當然之義,不准東胡夷部奴役諸夏生民這一點也理所當然,若能推行下去,能夠在遼邊流人們心目中樹立起自豪感與歸屬感。

    不過對於具體的作法,劉群便提出了自己的意見。胡潤欲以重刑懲戒此類犯禁夷部,這自然是大國應有姿態,但遼邊的情況又有一些特殊。

    遼邊開發未足,多荒郊山野,永嘉前後,大量幽冀生民出逃入遼,這麼多年下來,究竟有多少流人入遼,根本就無從統計。

    遼邊的流人情況還不同於早年青徐僑人南渡,能夠在淮泗之間大量聚集,貧瘠寒荒的遼土根本就不適合生民大規模的集聚,所以有大量流人散落於荒郊山野中。其中究竟有多少人被東胡這些夷部招撫圈禁,也根本就無從統計。

    如果平遼大都督府在這個問題上表現的過於強硬且暴烈,誠然能夠震懾住這些夷部,讓他們不敢再公然欺凌、奴役遼邊流人。

    但凡事都有兩個方面,這些夷部本身也決不可稱為良善,一旦驚悸於大都督府凶威,為了能夠免於刑罰,他們會有很大幾率銷毀罪證,即就是直接殺掉部族中所控制、奴役的遼邊流人。如此一來,大都督府的營救之舉,反倒成了這些可憐流民的催命符。

    大梁王師軍威誠然需要宣揚,但為了那些寒苦流人性命而計,手段的施用也必須要慎重。一刀切的做法並不可取,因為遼邊本就人丁稀少,招撫、接納諸夏流人也是那些東胡部落壯大自身的普遍做法,一旦手段過於決絕,幾乎所有的東胡部落都會被推到王師的對立面。

    劉群提出的建議是抓大放小,對於大的東胡部落,可以姿態強硬,限令他們盡快停止對遼邊流人的圈禁、奴役,必要時便要採取軍事手段。

    而對於一些小的東胡部落,姿態可以放軟一些,甚至可以許以一定的利好,讓他們充當大梁耳目、爪牙,幫助宣揚王政,讓他們主動向大都督府靠攏。乃至於可以通過這些夷部之中的流人人口,去同化、收編這些小規模的夷部。

    「遼邊久荒,入治事宜絕難求訴急功。流人漫布此中,也難從速宣撫。諸胡茹毛飲血,但我諸夏人眾則農桑久事,生來習此。雖華夷雜居,但若重法勸耕勵農,得惠者仍以遼邊流人為多……」

    劉群久在遼邊,有這樣的見識也不意外。遼邊流人與諸胡雜居,若真要仔細甄別、完全分離開,耗時耗力不說,過程中的波折與變數也都不可預料。但是農桑作為諸夏生民的本業,若能大力犒獎激勵,哪怕是一樣的種地,諸夏民眾收益也一定會比胡人得惠更多。

    華夏神州,久來便以農桑作為根本,儘管遼邊苦寒、發展農桑的性價比遠遠比不上河北等地,但農桑作為治民根本的地位仍然不可動搖。

    關於這一點,不獨劉群有提及,包括此前金玄恭提給胡潤的平遼策略也重點講到了這些。金玄恭作為慕容皝的兒子,對於遼東慕容部的崛起感受要更加深刻。

    農桑除了可以提供遠比漁獵更加穩定可靠的收穫之外,最重要的還是可以通過土地捆綁住人口,從而提供穩定的兵源。

    慕容部在深刻漢化之後,逐步壯大於遼東,對部族力量的調動效率要遠遠高過了其他東胡部落,即便是遼邊寒苦,田產不足,但也能夠通過戰爭的掠奪來獲取物資。

    事實上在五胡亂華這段時期,真正保持相對純粹遊牧習性而入主中國的胡人勢力,只有一個鮮卑拓拔部所創建的北魏。

    而北魏能夠入主中國的背景還在於淝水一戰、前秦崩潰,所謂胡亡氐亂,北方的生產力遭到嚴重破壞,這給拓拔部的南下提供了一個背景基礎。北魏南下之後,也在積極進行漢化改革,成為南北朝的起始。

    胡潤的平遼大都督府,主要還是專注於軍事。所以劉群這些提議,主要還是說給溫放之這個新晉的平州刺史聽。儘管眼下遼邊還是漢弱胡強的局面,但只要能夠建立起紮實的農桑基礎,漢人成為遼邊主導,只是時間問題。

    不過劉群並不建議遼邊也如河北等各地一般採用屯田養軍的開墾形式,因為遼邊的自然環境要更加惡劣,畝出有限,一旦優先供給軍需,生民將所剩無幾。

    如此一來,墾荒對於遼邊流人的吸引力便不大,在沒有更多惠利條件吸引下,他們大概更樂於作為一個隱戶自產自足。

    所以劉群建議平州直接採取河南、關中等各地已經展開的均田制,耕者享其田,鼓勵生民開墾,如此才能掌握更多籍戶。

    在生民入籍的問題上,劉群又提出一個「婦籍」的概念,婦人也可作為籍戶家長造冊登記。這主要是針對那些已經被諸胡侵佔的流人婦女們,這一部分人也可以入籍分田,但必須要以漢人婦女作為戶主,享有所有家產的擁有權。

    胡潤聽到這一建議,便忍不住大搖其頭:「我諸夏娘子錯配胡丑已是悲哀,王師入此,正應懲惡拯救,又怎麼能容許那些胡丑恃惡享利!」

    「大都督壯聲,誠是可嘉。但遼邊錯配者,非止一二,若真一應俱懲,難免骨肉分離,民情悲愴。此中或情或怨,也實在難有繩法裁斷……」

    志氣是一方面,現實又是另一方面。劉群所說的這種情況,在遼地也是非常普遍,此前漢人流民作為遼邊的弱勢群體,不乏婦女被胡人侵佔而組織家庭。

    眼下若將這些家庭強行拆分開,也是一項非常困難的工程。舐犢之情,人皆有之,那些婦人們即便怨恨她們的配偶,但又能否對已經生下的孩兒斷情絕義?

    劉群提出的婦籍,就是針對那些難捨骨肉親情的婦人們,既然命運已經無從改變,那麼只能進行別的方面的補救,通過政令和武力確立她們的財產擁有權,也讓她們的家庭成為華夷融合的一個步驟。

    未來的平州刺史府,將會陸續展開均田、教化等等諸項政令,這些政令所施惠的群體自然是以諸夏流人為主,但是胡人也很難完全排斥在外。而這種華夷組合的籍戶,也將會成為胡人受惠的一大途徑。

    不過,胡潤對此還是有所保留:「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永嘉以來,諸夏深受胡虜虐苦,若真有婦人短視,迷於私情而昧於大義,又何必再救?此令一出,難保不會有胡中凶橫目我諸夏婦人為美貨,憑此專竊王法惠利,養其豺狼體魄!」

    當然,胡潤這麼說也只是氣話,不忿於諸夏婦人被胡人侵佔。但從事實方面,劉群這一建議未嘗不是一善法。

    須知胡潤本身幼年便流落蠻部,之後能夠拜入當今聖人門下建功立業,也是多賴麾下鬼面蠻卒的浴血奮戰。胡人若能教化得宜,也未必就完全不能成為王道助力。

    通過婦籍這一形式,將教化胡人的任務拆分到一個個籍戶家庭中,長遠來看,其實後患還要遠遠小於那種一整個部族的整編。

    不過接下來溫放之的話,倒是大大化解了胡潤心中抑鬱。

    「華夷雜處,乃是常年積弊。婦籍即立,使我諸夏婦人為東胡家長,而我大梁也可普取東胡婦幼役作奴婢……」

    溫放之將他的計畫娓娓道來,那就是將眾多東胡部落婦人往中原輸送,一方面可以補充中原人口的虧空,婦女又可免於暴亂的隱患,另一方面從長遠來看,婦女大量流失又可以控制東胡人口的繼續發展。

    聽到溫放之的計畫,胡潤忍不住擊掌讚歎:「難怪臨行前聖人囑我入鎮後,遇事不決可多向陽曲公討教。大計定成,陽曲公果然不愧國士之譽!」

    對於胡潤的讚歎,溫放之也只是咧嘴一笑,恬不知恥的照單全收,並不覺得這個人販子計畫有什麼不妥。

    將東胡婦人作為重要的人口資源向天中輸送,這個想法溫放之並非謀成於一時。

    中原久經戰亂,人口驟減乃是一個不爭的事實,而諸胡禍國的前車之鑑仍未行遠,對於接納胡人內遷,朝野上下俱都持以謹慎杜絕的態度。即便是有,開放的口子也非常小,實際意義並不大。

    早在大業元年,溫放之便向朝廷建議,招引東胡婦人內遷,用以封犒功士。但是此前因為限於朝廷在遼邊仍然勢弱,能夠提供的也非常有限,而且當時溝通南北的運力珍貴,也很難大規模挪用於此。

    但是之後皇帝陛下私信溫放之,暗示這一想法可行,只是需要繼續補充完善。婦女雖然體力所限不如丁男可用,但在一些固定的領域,仍是非常珍貴的人力資源。

    別的不說,一旦這一渠道打通,最起碼江東那些大紡織工坊是樂於接收這些人力。而且天中大量新貴門戶,也都需要這些東胡奴婢以維持生活。

    遼邊生活維持本就辛苦,一些小的部族為了維持存在,婦女也要承擔繁重的勞作甚至持械戰鬥,處境可謂悲苦。將這些人組織起來輸送往中原,對於她們本身也絕對是處境的改善,不必有什麼道德上的負擔。

    因是關於這一點,胡潤與溫放之這對遼邊軍政首長可謂達成高度共識,很快便著手推行起來。

    胡潤的平遼大都督府是通過懲惡誅罪等軍事手段,打擊那些罪證確鑿的東胡小部落,以擄取東胡婦人。

    平州刺史府則不方便直接出面,溫放之只能約談那些往來遼邊的國中豪商們,鼓勵他們以財貨購買,只要能夠將人運回天中,除了本身利得,還能得到州縣官府的一定補貼。

    眼下的東胡諸部,絕大多數都還沒有立足長遠的發展計畫,更看不出這是一條糖衣包裹的絕戶計,非但沒有有所警覺,反而欣欣喜樂於又開闢出一條穩定財源。

    田畝所出貧瘠匱乏,漁獵樵採辛苦危險,但若將部族中羸弱無用的婦人賣給那些中國豪商,便能換取到衣食財貨等必需品,這實在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只要倉廩豐實,悍勇能戰,大丈夫何患無妻?

    至於那些被族人售賣的婦人們,或是會有一些傷感,但很快這些許傷情就被對天中富國樂土的嚮往所沖淡。

    據說天中肥田積脂,江河流膏,婦人們既不需要在刺骨寒風中辛苦勞作,天中的男子們也彬彬有禮,不像部落中那些粗鄙男丁,對婦人動輒打罵。當窗紡紗,對鏡貼鈿,雲髻高挽,牛車賞花,這樣的生活,誰不嚮往?

    許多事情,都是需要時間的推移才能彰顯出強大的影響。

    大業二年,遼邊婦人開始流往中原,影響還僅僅只是不著痕跡。之後這一規模逐年遞增,大量東胡婦人進入中原,這其中絕大多數都進入到河南、關中、江東、蜀中等各地,從事著紡織、採茶等勞動強度較低的工技。但也有相當一部分直入權貴門庭,鮮卑婢、朝鮮婢也如西域胡姬,於天中人市中並稱佳姝。

    當遼邊諸胡部對於婦女的流失所造成的新生人口限制有所警覺時,時間已經過去了數年之久,平遼大都督府早成遼邊龐然大物,已不是他們能夠挑戰的。而且多數部族悍士被招贅漢家門庭,自有主母悍妻晝夜耳提面命,鄰里攀比較量田畝所出,也實在沒有心情和精力再去籌謀霸業。

    大業十六年,王師兵入平壤,徹底攻滅高句麗,滿城鰥夫,傳為一時笑談。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2 06:45
遼東篇4


    平遼大都督府創設於歷林口之後,此地自然便成為了大梁於遼邊的軍事中心,大梁分佈於遼邊的軍事力量自然向此聚集。

    胡潤北行,直接帶來的部伍有三千人。而在此之前,徐茂之子徐朗作為先遣部隊率領千數人眾入此,後來又陸陸續續增添一部分,但就算如此,在此之前王師於遼邊直接投入的部伍人眾也不過堪堪三千餘人。

    攻滅羯國之後,遼西地區也有萬數人眾入駐。再加上一些中州商賈自發組織的商隊護衛人眾,如有必要,平遼大都督府也有直接徵用的權力。林林總總算下來,初建的平遼大都督府直接統領的戰鬥人員便達到兩萬餘眾。

    這麼看起來,大梁在遼邊所擁有的兵力已經可以說是極為可觀。但從實際方面而言,這些兵力既需要維持目下在控區域的防務,而且受限於國中目下仍在拓邊作戰和後勤補給方面的困難,並不能發揮出全部的戰鬥力。

    像是一些大型的攻防器械,還有最為重要的戰馬,在眼下的遼邊仍然極為匱乏。

    所以眼下的平遼大都督府,並不適宜直接發起大規模的戰事。胡潤也不敢因為自身的求功心切,便悍然揮霍王師將士們的血勇熱情,在諸用不足的情況下與那些東胡兇徒們進行血肉搏殺。

    退一步講,一旦正式開啟大戰,即便王師節節勝利,但每在遼邊戰場消耗一條戰士性命,仍需要從國內進行補充,而東胡諸部則就可以就地進行補充。當中的效率問題,也是一個非常嚴峻的軍事困境。

    更何況,王師雖有兩萬戰卒,但東胡部落中強大者勢力同樣不弱。這當中最主要還是慕容部幾路人馬,單單慕容皝的兒子慕容遵,眼下便擁數萬之眾。

    眼下的慕容遵控制了遼水以東昌黎郡絕大多數區域,而且對於他原本發兵內攻的遼西地區也並沒有完全放棄掉。也正因此,遼西方面的王師部伍仍然不可無所顧忌的繼續東進、與歷林口軍伍會師。

    至於佔據著大棘城這一慕容部大本營的慕容儁究竟有多少人馬,眼下還沒有一個具體的情況瞭解。但慕容儁在抗衡慕容遵之外,對於東面作亂的慕容軍等人仍然能夠形成一定程度的壓制,可知慕容儁眼下所擁有的實力同樣不可小覷。

    除此之外,啟泰八年遼西暴亂,慕容皝出兵攻伐當時依附於羯國而佔據遼西的鮮卑宇文部,是役宇文部大敗潰走,首領逸豆歸甚至都不知所蹤。戰後,原宇文部部眾也多被慕容部、段部等勢力所兼併。

    但是之後不久,大梁王師北伐,中國變故再生,而慕容部本身也因慕容儁弒父自立而陷入了內亂中來,再也沒有精力去從容消化宇文部餘眾。

    因是大量宇文部部眾向北逃竄,而塞外垂涎中國但卻始終不得南下的代國也沒有錯過這個機會,甚至派出本部人馬,扶植宇文部前代首領乞得龜之子宇文祿明,重領宇文部故地,漸漸形成規模。如今的宇文部,也成為代國於遼邊所安插的藩屬勢力。

    眼下的大梁朝廷,還沒有具體的專注全力開拓遼邊的計畫,所以在很長時間內,胡潤所掌控的這些王師力量,主要還是以威懾為主,以夷制夷,如果真的開戰,情況未稱可觀。

    當然,大梁新朝創建,坐擁中國物勝,更挾攻滅羯國之威,東胡這些部落雖然仍然不乏悍力,但也沒有誰敢於直接挑戰大梁權威。

    在這樣的情況下,胡潤作為大梁遼邊最高軍事長官,該要如何開闢局面,也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胡潤入鎮未久,在初步掌握了遼邊情況之後,在這個冬天裡便展開了一系列的行動。他以麾下王師為主,兼統段部等諸胡義從,以歷林口為中心並以宣告大梁王命的名義討伐不臣,在遼邊漫長的寒冬裡,攻滅征服遼水流域大大小小的部落幾十個。

    冬日雖然並不適宜用兵,但這些東胡小部落本身便居無定所、沒有固定的勢力區域,也只有趁著大雪封山的時刻才能將之捂在窩中。

    若是換了其他時候,單單追蹤他們的活動軌跡便要浪費大量的時間,而且軍士久集不散,耗用也非常驚人,即便是攻滅兼併了這些小部落,往往也是得不償失。

    這也是這些東胡小部落能夠存在於遼邊的一個重要的客觀條件,而胡潤之所以選擇在這個時刻發動,也是聽從了金玄恭的建議。金玄恭的平遼策中,對此可是進行了詳細的論述。

    胡潤這一波立威,效果還是非常顯著的,首先是確保了歷林口周邊的地域安全,那些東胡小部落存在就像跳蚤一般,擾人至極,即便不會給歷林口的安全造成直接威脅,但其出沒不定還是會給屯墾事宜帶來極大的侵擾。

    其次便是平遼大都督府在遼邊狠狠刷了一波存在感,特別是胡潤這個平遼大都督。原本他的到來,除了遼邊諸王臣並依附大梁的胡部之外,在外界還沒有怎麼傳播開來。

    可是經過這一個寒冬的清剿,遼邊大凡消息靈通者,幾乎無人不知胡潤凶名。這也讓更多的遼邊人眾意識到,新近崛起的大梁中國,可不只有劉群那種擅長懷柔羈縻的人物,還有胡潤這種驕橫凶殘的鐵血悍將!

    胡潤那本就不同常人的形象,再加上那種視人命如草芥、動輒亡人部族的作風,很快便讓他在遼邊有了一個赫赫凶名,遼邊這些東胡部落人眾們,懷著輕蔑但更多還是懼怕的心情,稱之為盲胡。

    獨眼盲胡,啖肉吞骨,以至於有的東胡部落聞其名號便遠遁百里,不敢交鋒。

    其實對於胡潤與劉群截然不同的行事作風,感觸最深、最不能接受的還是那些本就依附大梁的東胡義從們。以往他們響應劉群的號召,什麼事情都可以商量著來,大有迴旋的餘地。

    可是當這些部落人眾歸為平遼大都督府統轄之後,過往這種寬鬆的氛圍便一去不再。胡潤典軍,分外嚴苛,特別對於他們這些胡部義從,更是近乎零容忍。一旦征令下達,攻伐某部落,敢不應徵者或是延期又或所出兵力沒有達到征令要求,定懲不饒!

    這些胡部義從們,往往都是閒散慣了,少有那種軍令如山的概念。所以在最開始,往往胡潤征令下達之後,並不直接出兵,先是收拾了那些抗拒征令或是在執行中打折扣的胡部,才會出兵征討真正的目標。

    如此倨傲凶惡,諸胡義從們自是苦不堪言,因是胡潤的凶名,絕大多數還是這些胡部義從們宣揚出去。

    但就算胡潤有諸多驕橫,可有一點做的十足十的優秀,那就是對於戰功犒獎真的是豐厚異常,也讓這些諸胡義從們對之又愛又恨,難捨難離。

    胡潤雖然驅用這些胡部義從們非常嚴苛,但在戰獲分享上從不吝嗇,凡參戰之眾繳獲所得,概不徵取。

    但是遼邊物產貧瘠,可以說是一窩惡狼窮鬼,即便是攻伐得功,所收也實在有限,無非是一些人丁、牲畜並價值不大的雜貨之類。依照遼邊早前的環境,這些收穫也實在不值得他們這些部族丁力寒冬之中辛苦跋涉、冒著鋒矢之危遠出獵獲。

    不過如今他們卻是在平遼大都督府的主持下進行的軍事行動,則就實在沒有變現困難的問題。所俘獲的人力,婦人可以直接通過大都督府售賣給那些海商,男丁可以租借給平州刺史府承擔徭役苦力,可得長久的收穫。

    牲畜方面,既可以留用本部作為食用消耗,也可以高價售賣給刺史府用作墾荒畜力。至於抄沒的皮毛、草藥、珠玉等物,更是完全不愁銷路。

    戰獲方面還不止於此,當他們征剿某處之後,刺史府還會隨即跟進,如果在境域中發現什麼可供開發的資源,還會給予他們一部分回報。

    如此諸多途徑的變現,也讓這些窮慣了的諸胡義從們一個個打了雞血一般,緊緊團結在胡大都督麾下,指哪打哪,甚至主動提供那些沒有歸義的胡部目標。

    在如此豐厚的回報之下,軍令的嚴苛根本不成問題。反正真正上陣殺敵的還是部落人眾,那些胡酋們自可坐享其成。

    大量財貨入門之後,自然溫飽富足,廉恥心則就變得強烈起來,再回想往年茹毛飲血、臥血忍寒的生活,便覺不堪回首,在生活方面,自然就有了更高的需求。

    往年的遼邊,即便是有巨貨囤積,說實話能夠擁有的享受也實在有限,多吃幾口肉,多披幾層裘,已經算是了不起的奢靡享受了。

    可是現在,有錢真的不愁花,華美綾羅、甘甜飴酪、精製器物,只要有錢,便會有人源源不斷運到遼邊,只有他們想像不到的奢靡,沒有中國提供不了的享受。

    大量中國器物與生活方式傳入遼邊,除了讓這些遼邊胡酋們大開眼界之外,也讓他們自感往年人生真是虛度。

    人對美好生活的嚮往,那也是與生俱來的本能,能夠甘於貧賤的實在少之又少,特別是在有能力過上更好生活的情況下。

    往年慕容部稱霸遼東,除了強大的實力震懾這些胡部之外,其實對他們也是不乏許願,言是目下中國大亂,正是邊胡崛起契機,只要攻入中國,神州樂土自可瓜分而享。

    可是現在,中國已定,大梁朝廷連羯國這樣窮凶極惡的對手都殺得族滅嗣絕,又有幾人還會將當年豪言壯願當真?

    但是他們也不必絕望,打進中國看來是不可能了,但仍然可以依附於平遼大都督府下建功立業。盲胡雖然凶狠,但也通過實際行動向他們證明了大梁朝廷對於功士犒賞絕不吝嗇,那實實在在的財貨入門,要遠比往年慕容部的強勢恫嚇與虛言許諾實在得多!

    人心向悖,就在這種潛移默化中進行著。哪怕在慕容部最為勢大的慕容廆、慕容皝時期,他們對於遼邊諸胡人心的把控也稱不上是絕對控制,更不要說如今本身還陷入分裂內訌中,家門私事尚且審斷不清,又有什麼精力與威嚴去籠絡人心?

    特別是隨著慕容部的慕容評積功獲授領軍都督,成為平遼大都督府麾下僅次於胡潤等寥寥數人的統軍大將之後,這讓慕容部原本所控制的那些諸胡部族心態更加崩壞。

    憑心而論,慕容評的高昇真的是憑著自己的努力。其人本身便是慕容廆的小兒子,常年生活於此邊,對於東胡諸部勢力分佈情況要遠比離開遼邊多年的金玄恭還要更加清楚,言之如觀掌紋都不為過。

    平遼大都督府軍功犒賞如此豐厚,對於本就貪鄙成性的慕容評而言,又豈會甘於人後。在經過幾次軍事行動卓越表現之後,他便獲得了胡大都督的賞識,甚至引領部伍直入大棘城附近去偷襲攻擊那些依附慕容儁的部族勢力,屢屢斬獲豐厚。

    對於慕容評而言,他作為慕容廆的小兒子,眼看著兄長們內鬥爭產打得熱鬧,而他卻限於年齡,能夠獲得的祖產實在有限得很。

    沒關係,你們不給我,我自己拿,這實在沒有什麼毛病。虎父膝下,豈有病兒!往年的慕容皝、慕容仁,不過是趁著年長而侵奪祖產。如今小輩同樣內訌得熱鬧,我若不勇搶猛奪,反而會被人誤會是懦弱可欺!

    當然,同在遼邊這狹隘地境,平遼大都督府如此大動作的擴張壯大,自然不可能瞞過慕容儁兄弟們。應該說,近世以來慕容部是頗得眷顧的,那些直系族人們或是陰狠、或是狡詐,但卻少有英才。

    正是因為才流輩出,再加上倫德不修,這才頻頻產生內訌,每個人都自恃才力而不甘人後。無論是早年的慕容皝、慕容翰等兄弟,還是眼下仍在內鬥的慕容儁、慕容遵,甚至包括挖自家牆角忙得不亦樂乎的慕容評,在東胡群體中都可稱得上是一流人才。

    其實早在胡潤入境之初,慕容儁、慕容遵兄弟已有警覺,各遣使者前來歷林口拜望,窺視之餘,不乏威脅,不願大梁過分干涉遼邊事務,希望能夠維持劉群在此時的舊態。

    胡潤奉王命而來,且本身就是狡黠兇猛,又怎麼會被恫嚇住。不過他也不想在此刻與慕容儁兄弟徹底交惡,因是索性避而不見,之後便率領部伍針對遼水流域的東胡小部落展開清剿。

    在這個過程中,慕容儁兄弟們也是頗有默契的彼此止戈,特別眼下勢力相對而言最強大的慕容遵更是引部退回紫蒙川,隱隱作出要與慕容儁夾攻胡潤部的姿態。

    換了一個性格軟弱的將領,在面對如此威逼之下,多多少少需要投鼠忌器,引眾退回。可當時胡潤若真的這麼做了,必然會暴露出一部分王師目下仍然勢弱的事實,再想鼓動那些胡部義從攻伐用事便很難再做到如臂使指。

    胡潤的應對很簡單,他只是分別接見了慕容儁與慕容遵的使者。

    在接見慕容儁使者的時候,他的說辭是,慕容遵其人在慕容皝橫死之後曾經短暫自稱燕王,這對大梁朝廷而言是罪不容赦的僭越之舉,因此對於慕容遵自請為平州刺史、東夷校尉的請求,朝廷是不可能答應的。

    而在接見慕容遵使者的時候,胡潤便又說道,慕容儁其人弒父自立,這是突破人倫極限、十惡不赦的大罪,大梁聖人君臨宇內,教化黎庶億眾,豈能將將此人倫惡徒用作方伯牧守!

    於是,在彼此休戰一個月之後,慕容遵與慕容儁便又再次互攻起來,無暇再去關注胡潤清剿那些東胡小部落的問題。畢竟只有幹掉了對方,自己才能成為慕容部無可置疑的首領,至於那些小部落的存亡與否,對他們而言也不算是切膚之痛。

    胡潤這種挑撥手段,其實算不上高明。大梁針對胡族的態度如何其實已經不是什麼秘密,就連石虎這個曾經的河北至尊都被生生活剮,就算胡潤拍著胸口保證要傾力扶植他們其中某一個人,他們也多半不會相信。

    慕容儁與慕容遵都不是庸人,正因為聰明才會想得更多。此前胡潤對他們的使者避而不見,他們是真的摸不清楚平遼大都督府的虛實。

    可是現在胡潤肯接見他們的使者,並作虛與委蛇、挑撥離間,這就說明胡潤終究還是投鼠忌器,短期之內大梁王師並沒有把握解決掉他們。

    瞭解到這一點之後,他們又該怎麼做?是彼此捐棄舊怨,握手言和、精誠合作,先將大梁王師勢力趕出遼邊?

    這是笑話!誠如胡潤所言,慕容儁罪犯弒父,大惡難當,而慕容遵又僭制稱王,不為大梁所容,彼此都有罪不容恕的過錯。唯有消滅對方,才是統合部族勢力的最佳途徑。

    只要他們能夠速戰速決,先行解決掉了對方,再將部族力量整合一番,擁有了足夠的實力,才有資格坐下來與大梁朝廷進行談判。否則,即便暫時媾合,且不說何人為主、何人為副,若大梁提出他們需要消滅彼此才能獲得正式承認,是動手還是不動手?

    總之,在接下來接近兩年的時間裡,慕容儁兄弟倆交攻不休,而胡潤則就忙於率領他那些諸胡義從雜牌軍清剿遼邊其餘東胡部落,彼此也算相安無事。

    而他們的實力之所以能夠大體保持均衡,誰也沒有消滅彼此,這就需要考驗胡潤的微操能力了。

    在這個過程中,有一次慕容遵幾近覆亡,原因就是其麾下大將慕輿根為慕容儁所勸降,在雙方交戰過程中,慕輿根突然引眾脫離戰陣,撤往紫蒙川方向,使得慕容遵陷入孤軍奮戰,中軍甚至都險為突破。

    可是,正在慕容儁大喜過望,準備繼續追擊擴大戰果的時候,大棘城內卻發生數千漢人集體出逃的亂事,慕容儁忙于歸城定亂,不敢再大軍輕出,使得慕容遵能夠從容撤出,收斬叛將慕輿根,再次穩住陣線。

    儘管這一次慕容遵有驚無險,但慕輿根的背叛還是令他元氣大傷。須知慕輿根本是國中宿將,早在羯主石虎攻伐遼東時期便建立赫赫戰功,慕容遵之所以能夠統攝部眾數年之久,與慕容儁交攻不休,就在於慕輿根對他的支持。

    可是就連慕輿根這樣的肱骨之助都選擇了背叛慕容遵,頓時讓他充滿了危機感。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慕容遵都不敢再繼續進攻大棘城,而這一次危機所以能夠平安渡過,也讓他意識到可以憑此向平遼大都督府索取更多助力,因為眼下的大梁仍然需要他們兄弟鬩牆才能繼續維持遼邊局勢。

    而且此時遼邊的紛爭在北方也不再是什麼秘密,北方王師持續打擊羯胡殘餘,在河朔大都督謝艾的不懈努力下,乞活軍李農正式易幟歸義,使得大梁王師兵鋒可以直指塞上!

    代主什翼犍為了化解大梁王師在南線的威脅,也將視野更多投注在遼東方面,在繼扶植宇文部之後,並派使者前往聯絡慕容遵。他們之間可還是有親戚關係的,什翼犍乃是慕容廆的婿子,眼下什翼犍打算親上加親,要將自己的女兒配給慕容遵。

    當然,慕容遵與什翼犍的暗通款曲都是在秘密進行,胡潤是無從得知的。

    經過了將近兩年時間的發展,此時的平遼大都督府實力已經頗為強勁,本部王師戰力將近三萬之眾,所統諸胡義從也達到了三萬之數。但那些胡部義從打家劫舍尚可,重用戰陣還是讓人不能放心,至於王師本部之眾,還有相當一部分被限制在遼西不敢輕動。

    為了維持住慕容遵的勢力不滅,胡潤請求溫放之進行配合。溫放之作為平州刺史,雖然不涉軍務,但這幾年在大都督府越來越強大的武力背景下,諸多民政事宜也在穩步興建。

    這其中就有北平陽氏暗中聯絡,配合溫放之將慕容儁所控漢人流民源源不斷的向外輸送。陽氏之所以肯這麼做,自然也是形勢所迫,不得不認清現實,不敢再將家門生機全系慕容儁一身,與大梁交好也算是稍留退路。

    得到胡潤的請求之後,溫放之便緊急聯絡陽鶩,希望陽鶩想辦法牽制住慕容儁的軍事行動,並且算是做出實際的保證,只要陽鶩能夠完成這一任務,未來遼邊悉定之後,此功將具名以奏,足夠陽氏後人求活國中,再續宗嗣。

    其實陽氏所作所為,慕容儁不是不知,對於陽氏的背心離德,慕容儁也是深恨。

    但之所以還能容忍下來,一則在於陽氏私密輸送流人規模還在可控,這些漢人的流失一定程度上也能削弱大棘城耗用壓力,二則他還寄望於消滅慕容遵之後,也需要陽氏這種人家為其奔走,爭取與大梁朝廷進行談判。

    不過慕容儁雖然沒有對陽氏痛下殺手,但還是漸漸架空其家軍政權力,只是圈養起來留作後用。

    所以當陽鶩接到溫放之這一指令之後,同樣也是一籌莫展,因為他手中已經沒有了任何權力,但溫放之的許諾還是讓他怦然心動,心知這樣的機會一旦錯過將不復再,憑陽家過往久從東胡,沒有功業在身,一旦遼邊平定之後,便是死期來臨。

    因是陽鶩橫下心來,策劃這一場漢人出逃事件,雖然打亂了慕容儁的軍事計畫,但其實也是將自己置於死地。這種倉促組織的大規模出逃,想也不用想根本就沒有成功的可能!

    果然,得知後方不穩,慕容儁即刻回軍,將這些出逃人眾盡數逼回大棘城,並直接擒獲了藏匿在流人中的陽鶩。

    陽鶩這次明目張膽的背叛,對於慕容儁所造成的傷害其實不遜於慕輿根背叛慕容遵。慕容儁心情之震怒,可想而知,他親自持刀將陽鶩臠割致死,並下令全城大索包括陽氏在內的漢人門戶,要一網打盡,痛殺這些賊心不死的漢人門戶!

    正在慕容儁打算大開殺戒的時候,平遼大都督府使者進入大棘城,代表大都督胡潤要與慕容儁談判,胡大都督願意出兵與慕容儁共討慕容遵,並且願意幫助慕容儁向朝廷請求封授。

    當然這不是沒有代價的,籌碼便是慕容儁必須要釋放今次大棘城出逃一眾漢人流民,並且勢力要徹底退出遼水以西,雙方暫以遼水為界,兩不相害。

    胡潤之所以肯主動示好,一則是沒想到陽氏會選擇這樣決絕的方式去擾亂慕容儁的軍事行動,陽氏生死他不甚在意,但這無疑會令慕容儁所控制那些漢人生民俱都身陷險地。

    二則就是慕容遵獅子大開口的向胡潤討要利好,也徹底激怒了胡潤,決心給這小王八蛋一個深刻教訓。

    而且雖然眼下國中仍然沒有大舉增援遼邊,但是隨著蜀中戰事結束,加上河北復治成果喜人,以及國中民資的不斷湧入遼邊,也讓胡潤手中能夠動用的力量大大增強。

    眼下的他,已經無需再坐觀慕容氏兄弟互鬥,消滅了慕容遵之後,遼西方面的軍力也能得於解放,使得遼事局面更進一步。

    面對胡潤的示好,慕容儁卻並沒有什麼欣喜,只是回道:「家奴作亂,我自懲之,無勞遠師!父祖余業,區區一言,萬死不敢輕舍。舊年所以壯成遼邊,所恃者無非仁義而已,苦見中國血淚橫流,不忍生民流離赴死,德業存續至今,亦我家門尚能立於此邊之根本。胡大都督以此誘我,也實在是小覷邊中無人!」

    他雖然沒有同意胡潤會盟共擊慕容遵的提議,並且拒絕放棄遼水以西的疆土,但還是將今次出逃的那些漢人流民們,包括之前幾日所擒捉的漢人門戶們,交由大都督府使者一併帶走。

    遠在歷林口的胡潤在得知慕容儁的應對後,饒是心中久積對這些東胡的蔑視,但也不得不嘆息道:「賀賴跋不愧胡中雄士,雖倫德衰無,仍有筋骨可憐。舊年慕容萬年大凡有此一二筋骨,不向賊羯諂媚求榮,焉能遭此人倫橫禍,使家門為天下恥笑!」

    這兩人隔空對話,雖然各有壯聲可表,但言外也是各自心計叵測。特別胡潤這個獨眼龍又拎出慕容儁弒父舊事說道,算是將慕容儁這一點最後倔強塗抹的污穢不堪,更兼狠狠嘲笑了一番慕容皝這個死鬼。

    不過慕容儁這一番宣言也不是沒有收穫,最起碼對於慕容部本身份裂渙散的人心是一次振奮與凝合。

    慕容儁也絕沒有向言語中所表現的那樣慷慨激昂,雖然任由治下漢人流民離去,但還是派出了軍伍隨行,換言之只要這些漢人流民沒有進入王師控制區域成功安頓下來,其實仍作為人質受到慕容儁的控制。

    流人隊伍行進速度不可能快,在這個過程中,平遼大都督府也很難發動什麼大規模的軍事行動來破壞眼下的和諧局面。否則就是胡潤求功心切,罔顧這些漢人生民的生死安危!

    要知道就連作為胡酋且背負弒父惡名的慕容儁都為了仁義而護送這些漢人離開,胡潤作為大梁王臣、平遼大都督,又怎麼能罔顧生民疾苦?

    正是因為自感被慕容儁以道義高高挾持架起,胡潤才那樣毒言譏笑以洩憤。但除此之外,他還真的不便在此際出兵有所行動。

    慕容儁打得主意其實是憑此在道義上稍作立足,然後趁著流人西遷這段時間,快速與慕容遵展開和談。雙方再打下去,結果必是彼此偕亡,而且這一次胡潤提出的會盟也算是圖窮匕見,足夠逼迫慕容遵低頭。

    應該說如果沒有別的變數,慕容儁的圖謀有很大幾率會成功。慕容遵這一次也可以說是傷筋動骨,且已經被逐漸壯大的平遼大都督府列作誅除的目標,就算他自己還要固執不肯低頭,其麾下部眾們為了求活,肯定也會對他進行逼迫。

    但是勢運這種東西雖然看不見,卻又實實在在的存在著,慕容儁主意打得不錯,但慕容遵那裡算盤則撥得更響,在得知胡潤非但沒有滿足他的要求,反而要與慕容儁聯合誅殺他的時候,可謂又恐又怒。

    原本他還猶豫要不要投靠代國,可是現在局勢危若累卵,已經容不得他再仔細權衡,當機立斷,引眾從紫蒙川直接北行,進入到了原本宇文部的勢力範圍中。

    當慕容儁使者抵達紫蒙川時,只看到慕容遵部伍所留下的殘營,聯絡慕容遵共抗梁軍的打算就此落空。此際的慕容儁其實還有掙扎餘地,那就是猛驅那些仍在控制中的漢人流民們衝擊大梁軍陣,其後部伍隨行掩殺,或許還能爭於一勝。

    但是大梁王師的反應速度同樣不弱,遼西方面的部伍幾乎在慕容遵撤軍的同時出動,當慕容儁有所察覺時,這一路王師已經進入到了徒河區域,並延徒河而上兵指大棘城,而且幾路使者已經連續進入大棘城範圍,宣告王師感於慕容部仁義,任由漢人流民自去,因是護送錢糧至此以作犒獎補償。

    當然犒獎是假,威脅是真,慕容遵突然撤軍使得大棘城西側陡然空虛,直接暴露在梁軍兵鋒之下,如果慕容儁還敢用強,需要考慮的不再是能不能戰得過平林口王師,而是能否在王師窮攻之下守住大棘城!

    這一次的風波,終於在雙方互捏脈門而後互相剋制之下而告終,那些流人成功抵達平林口,而遼西王師在大棘城留下一部分給養之後,便也再次撤軍,但卻取代了原本的慕容遵,佔住了龍城與紫蒙川。

    慕容遵的出逃,使得遼邊局勢徹底扭轉,原本這兄弟二人雖然互攻,但形勢對平林口王師還是承箝制姿態,逼得胡潤只能在他們的勢力範圍之外打轉。可是現在,大棘城反而落入王師合圍之中。

    雖然兵勢合則強,分則弱,眼下的王師仍然不具備分兵合圍大棘城的實力。但同樣的,大棘城同樣也不具備出兵快速消滅他們其中某一路的力量,在這種犄角箝制之下,大棘城只會越來越弱。

    話說出口容易,打臉同樣很快。

    此前慕容儁所以還能與慕容遵有來有往的互攻,麾下漢人生產力所提供的產出功不可沒。可是隨著此前那一路漢人的離境,如今大棘城周邊漢人出逃成風,甚至已經不是出逃,而是大搖大擺、成群結隊的離開。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大業五年,雖然王師仍然沒有向大棘城發起進攻,但是在外圍的勢力卻不斷發展著。慕容儁在這種情況下,同樣不敢首先發起挑釁,眼看著勢力一點點萎靡衰弱。

    大業五年夏日,遼邊局勢再生變故。原本竊奪遼東北部的慕容軍為高句麗逆殺,雀佔鳩巢,高句麗勢力再次大舉進入遼東。

    這對於困守待死的慕容儁而言可謂一個契機,當即集眾誓師,浩浩蕩蕩向遼東而去,要為家奴慕容軍報仇。

    對於慕容儁此次行動,胡潤也並未出兵阻撓,一則遼邊壓力仍大,慕容遵雖然已經撤出遼邊爭雄,但也並沒有完全放棄,在代國撮合下與宇文部殘餘合流,屢屢南侵,二則慕容儁此番東行,其實就是在事實上承認胡潤此前的提議,撤出遼水西境向東面求活。

    之後數年時間,平遼大都督府佔據遼水西境,不斷的發展擴充。而跨過遼水的慕容儁,也與高句麗在遼東彼此互攻不已。

    大業八年,天中朝廷終於將平遼事宜正式提上日程,幽冀之間五萬大軍入遼,平遼大都督節制諸軍,大軍北垮澆水、數戰連捷,並於大業九年夏攻破宇文國城,生擒宇文部首領宇文祿明並一眾權貴,而早在兩年之前,此前逃往此境的慕容遵便因謀逆而被鴆殺。

    同年秋,王師大軍回轉南來,跨過遼水,正式開始攻伐遼東。雙方對峙半年,大業九年冬,慕容儁背疽潰生而亡,其弟慕容霸為族眾擁立,並於來年春三月,率眾出降於遼東襄平城下。

    大業十年秋,平遼大都督胡潤率伐遼功士歸國述功,因平遼功事獲封昌黎郡公,入朝就任河南尹。酋首慕容霸並族裔諸眾,聚眾邊荒,勞師遠征,因無僭而不加極刑,罰入官役,老死天中。

    大業十二年,平州刺史、漁陽郡公溫放之歸國,授中書令。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6 06:41
番外終篇並新書通知

    大業二年秋,洛陽禁中太極宮。

    太極宮作為大梁新朝皇城大內,最顯著的一個特點就是宏大。而太極宮之所以修築的如此宏大,誇功之餘,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勞動力太多了。

    這裡所言勞動力,主要就是諸多內附胡人戰俘。這些聚眾作亂的胡人們,在大梁王師強大兵鋒碾壓之後,幾乎是成部落成建制的被俘虜或是歸降。由此帶來一個問題,那就是不好安置。

    須知這些戰俘本身便不屬善類,丟下甲戈是流人,重新拾起便是亂民,如果要妥善安置下來,則必須有強大的武力用以震懾。

    大梁王師在攻滅羯國,統一南北之後,兵鋒勢必要指向四邊仍未平定區域,根本不可能留駐地方以監視這些胡眾們的安置問題。

    當然也有一個地方是例外,那就是天中河洛。河洛是四邊王師在久戰之後歸國休整的大本營,也是新興帝國的絕對中心,長置有十萬人以上的主力作戰部隊,這是其他地區所不具備的武力優勢。

    正因如此,將諸胡流人集中於河洛,通過勞役來逐步瓦解掉他們原本的內部構架,沉重的勞作又能消磨掉這些胡眾過往經年所積攢的凶性,重新予以整編分配,再以洛陽為中心,向四邊進行輸送役用,能夠最大程度上防止這些胡眾們乍降乍叛,也能將這些勞動力最大程度保留下來,投入到久經戰亂之後的復建中去。

    比如伐蜀王師發兵南下之後,洛中便又收集整編將近兩萬人的羯胡丁壯隨後而行,他們除了一部分需要留在襄陽承擔畢生的勞役之外,其餘的則就需要在蜀中平定之後,分批進入蜀南南中區域,成為之後王師繼續南下的先驅小卒。

    南中地屬寧州,名義上雖然仍歸中國節制,但其實早在舊晉江東政變前後,這一片區域統治權便被當地土族如爨氏等所掌握,絕朝年久。甚至在大梁創建,梁使南行通告的情況下都置若罔聞,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眼下的大梁剛剛統一宇內,民生百業亟待復興,暫時是沒有足夠的掌控力去徹底收服寧州這一偏遠地區,但並不意味著對那些桀驁土宗便會視而不見,任由做大乃至於威脅蜀中之後的復治,給予必要的敲打迫其臣服也是應有之義。

    正是因為此類勞動力的充足,天中興創速度也是驚人。

    太極宮規制宏大,也帶來一個比較無奈的結果,那就是禁中役用,特別是內苑人用的嚴重不足。苑中宮人宦者,堪堪千數之眾。

    當然,當今聖人嬪御本就不多,不過一後二妃而已,即便是加上諸子女,千人侍奉那也是綽綽有餘。

    可是一方面,宮人宦者的存在可不僅僅只是侍奉日常衣食起居那麼簡單,許多必要的章制、禮儀都有定數,而另一方面,禁苑規模宏大,這千數宮人宦者分佈其中也實在是顯得冷清空曠,以至於禁苑啟用年餘,仍有許多區域被封存荒廢。

    基於這一點,皇帝陛下也曾經在朝日提議與其任由宮室荒廢,不如放開一些區域以資民用。但這一建議一提出來,便遭到群臣眾口一詞的否定。

    開玩笑!就算是新朝甫立,需要倡儉節用,也不差皇帝陛下這幾間屋宇。

    更何況禁苑所在,關乎君王安危,如今天中正是時流彙集、品色複雜,一旦開禁,所帶來的宿衛壓力與消耗,又比能收到的那一點利好大得多,得不償失。

    如此不成,任由禁苑荒廢下去也是不妥。群臣不乏進言募選籍民良善以充宮實宮用,但這一問題又遭到了皇帝陛下的否決。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皇帝陛下正憂於大軍頻動、軍費沉重,還有廣袤領土亟待興復創建。當此時節,一個人恨不得分成兩個人用,婦女也是不遜於丁壯的珍貴勞動力,內苑留用千人他都有感於太奢侈,又哪裡肯為充宮實而普集人力廢置。

    最終,還是執掌內苑的皇后司馬氏提出一個折中的方案,那就是詔使外命婦入值苑中,旬日為期,輪番補用。

    朝廷大賞功勛,那些功勛們的家眷自然也隨夫品階而得誥命之賞。這些命婦們大多無所事事,相夫教子之餘,仍有大把的閒暇時光,而且當中不乏家學淵源、才藝不凡者,入苑典掌內尚職事綽綽有餘,內廷與外廷這種互動,也能加強整個統治集團的穩定。

    皇后這一建策,也得到外廷群臣認可,於是在大業二年便正式確立下來。施行將近半年,效果卓然,甚至不乏命婦天分展露,得到皇后雅賞,乃至於本身誥命品階竟然超過了夫主功勛所帶來的延授。

    如是內外兩廷俱都井然有序運作起來,入秋之後,伐蜀事宜也進展順利,原本皇帝陛下心情應該不錯,可是近日一樁小事卻讓他煩躁不已,以至於罷朝歸苑、回到皇后所居長秋殿仍是憤憤不平,臉色陰鬱。

    皇后內宮之主,若真忙碌起來,也並不比皇帝陛下輕鬆多少,所歷雖然不是什麼軍國要務,但卻要更加繁瑣細碎得多。

    不過除此之外,她更重要的身份自然還是身為人妻,得知皇帝歸苑,便第一時間返回來。踏入殿門,便見皇帝陛下一臉的陰鬱,她側身擺手,示意宮人退出,親自提著一盤糖漬的蒸梨行入殿中。

    聽到腳步聲,皇帝陛下本來半躺在臥榻上,待見托盤中那蒸梨,眉頭更是皺起:「好好的梨子,生啖脆甜,偏要蒸煮糟蹋。」

    他是心中煩悶,百事不爽。皇后聽到這話卻笑起來,上前軟偎皇帝身側,拿起一枚蒸梨用竹刀切塊,笑吟吟遞在皇帝嘴邊:「夫郎郁氣中結,妾若再百事溫順,可挑,不是更無從發洩?斥我飲食失意,總好過見我面目可厭。」

    彼此少年夫妻,隨著年輕漸長,特別是身份發生巨大跨越之後,皇帝氣盛的一面更加顯露出來,反而是皇后變得越發溫婉可親,年輕時的浮躁驕橫已經完全褪去。

    「我正氣著幾個外廷蠢物,跟娘子有什麼關係?憑他們也配讓我夫妻失和?」

    皇帝聽到這話,悶氣反倒消散一些,接過叉梨的竹籤,將梨塊含入口中,一邊咀嚼著一邊又斥罵起來:「祖家小兒太可厭,恃功生驕!中書幾次選任,全都辭回不受,這是看不起我大梁名爵?等我耐心消磨光了,必責其父舊罪,奪其爵祿!」

    說著他又主動叉起一塊蒸梨,並與皇后分食,本以為爽脆盡失,必然甜的發膩,居然意外的別有風味,特別其中一股茶香,有了糖漬中和掉茶葉的澀氣,與梨味巧妙融合起來,倒是非常的順氣生津,轉又問道:「晉國夫人送來?」

    晉國夫人便是晉國公司馬衍夫人衛氏,如今也在苑中司職尚食,但職掌還在其次,主要還是兼顧自家生意。

    苑中廣有命婦雲集,眼下國中風尚儉樸,就連神都御坊器物產出都有定例,諸權貴人家也都不敢逾止。但也有例外,那就是恩寵殊榮的晉國公司馬衍,玉食珍饈生意越做越大。

    皇后聞言後點點頭,略有幾分不滿道:「那小子越發猖狂,只道都下人人如他一樣豪奢足用,區區一枚蒸梨,定價居然要五百錢。此前坊裡新蒸三千枚,我已經讓人封存送往壽興宮,不許他再新制。阿翁賓客滿堂,隨取隨食。」

    壽興宮便是皇帝宣仁小城潛邸擴建而成,如今為太上皇沈充寢宮。

    皇帝聽到這話,不免幾分心酸,老爹性情仗義豪邁,家門又是江東豪首,生平無受財貨所累。如今尊為太上皇,過得反而不如往年舒心,畢竟如今國中尚儉,太上皇也不願給人豪奢無度的印象,以至於偶爾餐食添新,居然還要靠自家娘子往母家打秋風的強奪橫索。

    「這種事還是儘量少作,世根雖然不敢忤你,但卻已經寄信阿鶴處說兒輩妝奩將要大大虧空。」

    司馬衍與沈勁已經定下兒女姻親,寄書給遠在長安留守的沈勁訴苦乃至於以未來妝奩威脅,可見皇后搜刮力度不小。

    只是皇后這手段在皇帝看來太粗暴,吃相不太好,頓了一頓他便對皇后說道:「我聽說世根秘作《玉谷膳經》,多錄谷精巧作的良法,這是由膳食入經術,讓人欣慰。可惜他太自珍,崇文館校書郎幾訪不得,不能錄充書閣,實在遺憾。奪人財物,終究不美,何如訪求道學?美器珍饈,人之所欲,簡衣縮食不是盛世良態,來年各邊咸定,國勢長旺,少不了大酺群賢的盛舉,總不好粗谷待客……」

    皇后聽到這話,已經忍不住笑起來,抬手敲在皇帝肩上,又露往昔嬌嗔姿態:「你可真是個好姊夫,惡親總是我來擔當!」

    此時洛南積善坊晉國公宅,書齋伏案精修膳經的晉國公司馬衍突然重重打了一個噴嚏,此時他還不知,苑中那對饕餮夫妻已經不滿足於日常敲詐,而是已經瞄準了他眼下還在苦修創新、用以構建美食帝國的這一部精法秘籍!

    與皇后閒談細瑣,皇帝心情好了許多,轉又提起剛才煩躁的原因,心態也略有平和:「祖士少悖侫之人,倒是生個好兒子。祖青屢辭台任,直欲北歸,言是故器難捨,我也知道他為的什麼,不失一個至情至性之人。但中書典才人士,又怎麼能一味的循求人情?他這麼固執,倒是讓我為難。」

    皇帝此前怒斥祖青,倒也不是動了真怒而厭惡其人。相反的,他對祖青很欣賞,而且祖青身世離奇又有奉璽南投之功,重用其人對於河北人眾是有很大的標榜意味。否則,也不至於在祖青屢辭之下還要頻頻任用。

    其實早在大業元年,祖青便上書求要北歸,且詳陳緣由。對於這樣一個不愛名祿而難捨舊人的性情中人,皇帝自然也是欣賞。

    但是當時大梁章制新定,河北各處人眾對於新朝仍存狐疑,而祖青的事功事蹟又太耀眼。這樣的歸義壯功之流,朝廷不能嘉用,反而放歸於野,落在河北人眾眼中,無疑會更加深他們南行的顧慮。因是關於這些奏書,皇帝俱都留中不發。

    當然,這其中還有一個考慮。祖青的事蹟雖然很感人,但所涉之人實在太敏感,他的妻子是羯國權臣張豺的女兒,這也是皇帝不願大肆宣揚的原因之一。

    河北久經戰亂摧殘,誰身上又沒有幾樁感人肺腑的義氣故事?但從治國層面而言,私人的感情取捨不足干擾到國策方針層面。

    河北久亂之地,生民新附未定。皇帝正打算利用羯主石虎暴政之下所製造的制度荒蕪,從新在河北樹立起一道新的章法制度,這其中,河北那些豪宗世族殘餘勢力是需要重點清除的目標,這一施政方針將會持續很長的時間。

    這是一次非常嚴肅且敏感的清洗,皇帝就是要利用絕對武力的震懾,加重河北這些豪族殘餘的惶恐,讓他們看不到一絲能夠求於兩可的餘地,才會乖乖順從朝廷的安排,離開鄉土擇地安置。

    如果他因為人情的感動而給祖青網開一面,那會發生什麼?

    到時候,將會有無數類似祖青這樣的事件湧現出來,而且可以保證確鑿可查。因為這些河北豪族的存在本就是一體兩面,他們既有紮根鄉土、竊奪民望的一面,又有蔭庇鄉人、力保桑梓的一面。

    可是現在,朝廷需要強調的並不是他們義氣與否,而是需要完全貫徹章制律令在河北的施行。如果在這時候出現祖青這樣一個能夠被網開一面的例子且為人廣知,那麼所帶來人情的喧擾與局勢的反覆,誰也不能確定是大是小。

    你祖青因有義婦相助而歸義獲功,聖眷隆厚連張豺的女兒都能搭救出來。可我們也力守鄉土,百千鄉士因此得活,現在我們不求表彰,只求能在鄉野安生。如果朝廷刻薄到連這一點都不能答應,那麼跟肆虐河北的暴主石虎又有什麼區別?

    大勢趨向言則壯闊,但當中的血淚代價具體到某些個體身上,又會讓人有切膚之痛。

    當然皇帝也可以密旨訪求祖青家眷,但這密旨離都之後總要具體有人執行,豪族世家之所以難除,還在於那蛛絲密網的關係,在執行的過程中如果某一環節走洩,朝內群臣會不會循此請託?皇帝又要不要答應?一家兩家網開一面,那麼政令還要要不要推行下去?

    為了杜絕請託,皇帝甚至連河北人望代表的崔盧二人都打發到了江東,貴妃崔翎也陪母親長居龍門道場。

    他就是要用這種決絕的態度,徹底杜絕河北那些豪族的僥倖心理,且清河崔氏就在第一批南遷名單中。

    不遷?是覺得江南水土不美不足安家,還是覺得脖頸硬過刀鋒?

    所以,皇帝欣賞兼同情祖青是一方面,但也不會因此徇情,張開一個無從遏制的口子。

    皇后靜靜聽著皇帝將原委講述,她終究是一個感性婦人,聽到祖青與張氏女在那樣凶險處境中的生死誓約,很快眼眶已經泛紅。當然,也只是止於同情,不會因此責怪自家夫郎心堅如鐵。

    聽完皇帝的講述,皇后默然無語,過片刻,她突然開口說道:「前日坊報入苑,夫君現在要不要看?」

    所謂坊報,是監察雜奏的一種。大梁章制即定,監察事宜由御史台主掌,但御史台職責主要還在監察、彈劾、肅正朝風官儀。

    原本的司隸台也保留下來,但卻並不再獨設外廷,而是掛在了秘書省殿中監下,成為類似內官的存在,司職采風訪秘,主要蒐集坊市並鄉野民風物情,匯成坊報以供皇帝

    坊報所涉內容很廣泛,確鑿些的如隨市百貨物價涉及民生,鄉社節祭的民俗。但也有許多風聞荒誕記載,類似鄉野傳聞、百官八卦家事。

    不求諸事確鑿,只求能夠記錄反映天中風貌的方方面面。皇帝閒來無事的時候,往往也是將之當作消遣讀物來看,也能更加清晰的瞭解民情面貌。

    坊報半月一奏,直呈苑中,皇帝聞言後便點點頭,命令宮人將坊報取來。

    坊報內容廣泛且繁瑣,一期便有十幾萬字之多。皇帝接過之後,首先看的便是市情一版,這一版主要記載的便是都內並幾座大邑的主流貨品如糧鹽之類的價格波動,這也最能反映當下的民生狀況。

    當看到糧價較之上月又漲將近五成,皇帝還是忍不住心中一嘆,心知目下民生還是脆弱。

    早年北伐攻滅羯國,收復河北,那是關乎到社稷一統問題,餘者全都不必討論。可是如今統一大局初定,民生已經不可罔顧。

    今年的蜀中戰事雖然只是區域性的戰事,但是糧價較之年初已經漲了兩倍有餘,當然這也是因為江州作為主要糧倉之一獨供伐蜀大軍而沒有了外輸的緣故,但由此也可見軍事對民生影響之深。

    在統一大局初定之後,為了維持整體局面的平穩,許多軍事已經不可沒有節制的肆意發動。當然完全的罷兵止戈也不可能,且不說疆土還未完全的收復,邊疆也並沒有徹底的穩定下來。

    三年之儲,一年之戰,這算是一個比較平穩的節奏。如果再頻繁,便會影響到各地元氣的恢復。

    翻過這些比較枯燥的報表文書,便到了皇帝比較感興趣的八卦內容,窺探私密是人的興趣所在,這一點皇帝陛下也不能免俗。

    在這八卦篇章中,首先就介紹了一樁奇案讓皇帝興趣大增。講的是洛陽縣署抓捕到一名逃丁,細審之下才發現這名逃丁簡直就是一個寶藏男孩,內情挖出實在豐富精彩。

    這並不是一名普通的逃丁,其人大業元年落籍洛陽西南通濟坊,並在坊吏主持下娶妻安家,所娶為一名寡婦。但殊不知這寡婦原配丈夫其實未死,而是流落他鄉,並在年中返回洛陽並尋到了寡婦。

    一女怎能配二夫?寡婦因為家中失丁,又有幼子需養,無奈之下才奏報坊吏願求官配,不想丈夫歸來,登時便是情難取捨。其後夫不忍寡婦傷情,因是主動離開家門,而其原夫入其家門,與妻兒團聚。

    若從鄉情民俗來看,這不失為一個亂世流離又有了一個圓滿結果。但在大梁律令看來,後夫既然已經落籍成家,私自遁走是為逃丁,前夫歸洛不向官府報備而是佔據別人家室,是為冒籍,寡婦知情不報,是為匿隱,可謂是三人俱罪!

    這三條罪狀,有輕有重,罪責最重的是後夫逃丁罪,案情嚴重甚至是大刑斬首,輕一些也要徒刑最短兩年。前夫冒籍罪,同樣視案情而定徒刑。

    寡婦隱匿罪要輕一些,罰金可免刑,但若不能繳付罰金,則就需要承擔徒、役之刑。而且婦人在尋求官配的時候,又錯報了信息,可謂欺詐,幾罪共懲,罪責同樣不輕。

    大梁刑律,對於籍戶管控非常嚴格,這就是為了杜絕土豪、權門吞民蔭蔽。超過十戶以上,甚至需要諸有司聯合審訊,杜絕徇私。

    皇帝被這一樁案子勾起了興趣,轉又讀了好幾遍。

    這一件事,本質上而言,是天下在大亂新定之後衍生出來的一樁倫情悲事。涉案三人從實際上講都沒有錯,但他們三人的行為又的確違反了梁律的規定。

    那麼是大梁律令嚴苛,法不容情,苦虐生民嗎?

    須知永嘉以來,戰亂連年,大梁建國之後,正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盡快讓一切歸於正軌,律令的修訂正是為了保證社會的安定。

    這三人眼下犯了法,但在此之前,他們可是都受到了大梁律令的保護與惠利。

    那一個後夫,本是關中亡戶,並無鄉田鄉業可供養生,征發為役力勞作經年之後,積事受惠,成功在洛陽落籍授田,並有了一個自己的家庭。

    至於婦人,無依無靠,還要供養前夫遺留的兒子,生活之艱難可想而知。因為加入了官府所主持的官配,再次找到了一個依靠,生存處境大有改善。

    那個前夫呢,正是受惠於朝廷亡戶回遷的德政,才有機會返回故鄉,並成功尋找到親人。

    可以說,如果這三人之間沒有如此複雜糾纏的關係,那麼將會是三段不同的圓滿故事,各守一份喜樂。可是現在因為糅雜在了一起,反而是各有所失,各有逾規。

    皇帝之所以關注這一件事,還非出於探幽訪奇的八卦心理,而是類似的事件絕非孤例。朝廷沒有錯,黎民沒有錯,那麼究竟是誰的錯?

    或者說以往尚可歸咎諸胡肆虐,亂我邦國。可是現在,這就是大梁朝廷不可推卸的責任,如何確保在社稷復興這一大目標穩步前進的前提下,儘可能去調和國法與倫情之間的衝突。

    坊報中只是記載了這件事情,至於之後的發展,則不在坊報的記錄中。

    皇帝放下坊報,抬筆疾書便箋,並派中使送往秘書省,著他們盡快將相關卷宗整理之後送入苑中。

    大梁朝廷行政效率雖高,但中使往來加上卷宗調取也是需要時間的。趁著這段時間,皇帝便在皇后長秋殿中用餐。其間,庠宮入學的兒子們也歸苑前來問安,皇帝又聽他們講一些學宮趣事。

    庠宮設在太極宮西南、洛水北岸的高崗上,分作上庠、下庠,主要是供沈氏皇族以及姻親勳貴各家子弟入學。從這一點而言,可以說是大梁帝國的貴族學宮。

    但是皇帝陛下本身就不喜歡將子弟拘養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也不願兒子們自小交際圈子就太過狹窄。

    所以庠宮學子除皇族並勳貴子弟之外,在年初學宮落成的時候,皇帝特詔諸州州學舉行童子試,普取各州士庶人家少年聰敏者入讀庠中,擴大庠生生源,讓兒子們得於不同身份、鄉籍學子同窗共學,從而增廣他們的見聞。

    用餐完畢,皇帝返回寢宮時間已經不早,恰好秘書省也將此前案例卷宗送入,便取來繼續瞭解。

    負責審理這一案件的,乃是洛陽縣令下屬司法曹,皇帝先看曹尉判詞。

    這判詞首先確定了三人並罪這一事實,後夫逃丁確鑿,徒刑千里,為期五年。前夫冒籍侵產,兩罪並罰,徒刑六百里,為期三年。

    之所以前夫兩罪處罰還要輕於後夫一罪,這也是因為梁律畢竟是站立在統治者角度的律法。逃丁是實實在在的稅源流失,而冒籍從結果而言並沒有損失在籍人口,當然冒籍者如果有偷、漏之類行為,量刑又是另一種標準了。

    至於夾在中間的婦人,前夫仍在卻請求官配是一罪,瞞報前夫冒籍是一罪,逼走籍戶丁口又是一罪,數罪並刑,罰入洛陽絲織官坊為役五年,或是在戶受罰,每年需要向官府繳納二十匹絹。

    梁律量刑輕重與否暫且不論,但既然已有準繩,就必須要恪守不悖。這三人獲罪,情理上或是嚴苛了,但在律令上卻不可更改。

    不過,長長的判詞這還僅僅只是一部分,且僅僅只是有關《大業律》的內容。大業律是大梁律法最高一個級別,再低一個層次,還有保民律、坊義律等等律令,也是對大業律的解釋與補充。

    這其中,保民律主要是針對在籍民戶的律令,指導約束他們生活、生產,也可以說是在大業律之下對籍民人身權益的保證。至於坊義律,則就相當於鄉屯裡坊之間的居民合約,主要是處理日常人際關係的糾紛。

    這三人行為,也在不同程度上涉入到這兩部律令範疇。這其中,保民律規定,凡完役入籍之人,若所犯大業律徒役有關,五年之內不作二役。

    換言之,只要完成了此前的徒役懲罰,之後即便還有違反律令的行為,只要不是十惡大罪,便無需再接受徒役懲罰。可以選擇別的懲罰方式,或者在超過五年之後再執行這一處罰。

    雖然法不容情,但法也不外乎情,諸夏新定,生民苦久,章法新行,難免有悖,五年之內不作二役,這是為了保證生民勞力能夠有時間休養生息。留給你五年的時間辛苦勞作,略積薄儲,即便是不慎再犯禁令,不至於整個家驟然坍塌。

    案件所涉前夫、後夫二人,俱都是完成此前勞役的人,所不同是前夫尚未入籍,後夫已經入籍,所以後夫在這一條令保護範圍之內。

    保民律中又有另外一條規定,那就是歸籍之人,三年不征。前夫只要歸鄉復籍,三年之內可以免於再被征發。

    如此一來,這兩人便有了三年、五年不等的緩刑期。除了這個緩刑期之外,還要考證他們此前勞役完成所得評價優劣,若是役用上等的話,又可以獲得減罪一等的執行。這一標準納入之後,這兩人刑期便各自又有縮短。

    坊義律作為鄉民契約,彈性要更大一些。在這一樁案子中,將會抽取十人到百人不等的坊民,來進行徵詢,如果犯罪者能夠團結鄉鄰,在鄉徒之中擁有不錯的評價,那麼依律也可進行酌情減刑,謂為徵信。當然,如果犯罪者之後再有犯法行為,參加徵詢的鄉民也要承擔罰絹之類的懲罰。

    除此之外,坊義律還規定鄉坊德義十樁,如和睦、勤勉、孝順之類的品行,只要能夠舉出其中事例且獲得認可,那麼違禁者也可獲得不同程度的減刑。

    後夫上役減刑一等,鄉義事例五件,徵信上優,所以最終刑罰是入役一年,且可選擇坊裡執行。坊裡勞役,那就遠比徒役輕鬆得多,無非打更、清潔、照顧坊鄰鰥寡孤獨、參加坊市勞動等公共事項,雖然仍是責罰,但較之遠徒勞役五年已經大大減輕。

    至於前夫雖然也是上役,但並無鄉義事項,又無徵信,仍然維持徒役三十個月的判決。

    但前夫還有一樁可以減刑的理由,那就是保孤,他有一個未成年的兒子,除了免徵三年之外,如果能夠善養兒子直至成年成丁,那麼就可以在兒子成年之後再加執行。

    不過保孤的前提條件是怙恃存一,換言之如果這個兒子還有母親,也就是婦人仍然願與前夫結合的話,那麼三年之後便要執行徒役三十個月。

    至於這個婦人,本身便沒有在役,不得役減,但是鄉義兩件,徵信中優,酌情減罪一等。而且作為在籍戶婦,丈夫與兒女等直系親屬也可代其入役。

    事情最終的結果,是婦人選擇與前夫和離,願意繼續維持官配婚姻,並罰絲織官坊入役一年。前夫攜子落籍,緩期十年執行徒三百里役三十月。後夫則願意幫助妻子分擔役期,最終獲坊役十八個月,並選擇即刻執行。

    皇帝看完這最後判決,發現較之自己此前的判斷還要更加嚴重幾分。坊義律中還有一點那就是孤母不棄,酌情減刑,就是說這個婦人在無依無靠的情況下也沒有拋棄自己的兒子,這一點也是可以進行減刑的。

    不過在洛陽司法曹尉的判詞中,並沒有引用這一條,顯然是認為既然前夫還在世,那麼婦人就不夠資格引用這一條令減刑,可見在判決之中公正嚴格。

    這個結果,自然談不上皆大歡喜,三個人雖然各得減刑,但也都要為自己的錯事承擔責任。

    其實他們本來是可以避免的,只需要在產生糾紛的時候上報坊吏尋求官方解決,但是他們卻沒有,而是選擇了私下並不合法的處理,由此而犯禁,與人無尤。

    放下手中的卷宗,皇帝又提筆將執行判決的洛陽司法曹尉名字抄錄下來。

    他有一個小本本,裡面記載著他在日常公務中所發現有潛力、值得培養的官吏人名。大梁律令設定完善周全是一方面,但是效果究竟如何,還是要看具體執行的人。

    這一個判決,在維持梁律莊嚴的同時,能夠引據條令,兼顧人情,可見這一名司法的洛陽縣尉也是一個幹吏,值得提拔到更加重要的位置上來。

    由這個案子,皇帝又想到很多事情,其中就包括此前讓他頗為煩躁的祖青的問題。

    其實循照洛陽縣尉這一件案情判決的思路,祖青的問題不是沒有折中的解決辦法。只是隨著皇帝視野越來越高,國務軍務俱都繁忙,也越來越沒有精力、沒有興趣從細節處考慮具體事務問題。

    他欣賞祖青不假,可是伐蜀大軍剛剛南下正式展開作戰,還有南北各方復建問題,具體到某個人身上,則更趨向於用更簡單、直接的方法去處理。朝野滿滿時流,如果每個人都需要皇帝設身處地為之著想,那麼也不必再處理其他事務了。

    不過既然已經觸類旁通,稍有啟發,那麼也不妨順手解決。

    第二天午後,久困都下的祖青再得中書省令,得以入苑面君。入殿之後,他首先便是免冠謝罪,中書省幾次函文往來,足見聖人對他的看重與栽培,可是由於他一點舊情難捨的固執,屢番賜授,其實也是不識抬舉。

    看到跪伏在前的年輕人,皇帝又是不免氣不打一處來,也不免禮賜席,便直接說道:「國之章禮,朝廷名爵,有人求不得,有人辭不得。朕非慳吝,有功必賞,有才必授,遁逸之流,雖高德亦敗類,祖伯覺得自己在不在其中?」

    祖青聽到這話,額頭又是冷汗直沁,伏地再拜,顫聲道:「臣、臣敗類行徑,辜負君恩……但舊情縈懷,心思紊亂,亦恐任而無功,所害更深……」

    「那張氏女是何德馨之類,害我功臣至斯,朕也好奇欲見。匹夫情志,不可輕奪,你既然心意如此,那也不必勉強,允你北返訪故,但只可兼,不可專。事情走洩,即刻滾回洛陽領罰!」

    看到祖青如此,皇帝也不在多說什麼,將一份早經中書、門下籤署的任命詔令拋給祖青:「去謁中書,領授之後即刻起行,不必再來見。」

    祖青兩手顫抖接過詔文,發現上面寫著他新的任命,乃是河朔大都督府勳務副使兼冀州刺史府司刑參軍,皇帝陛下雖然語調生硬,但還是將他派回河北,頓時感激涕零,叩拜謝恩。

    受命之後,祖青不再停留,於中書省領取符令告身之後,當天便率領屬眾北行而去。

    他雖然訪妻心切,但也深感君恩深重,並不敢因為私情而罔顧任命。

    他所擔任大都督府勳務副使乃是從五品職事,冀州刺史府司刑參軍則是正六品,兩個雖然都是官品不高的職位,但一身兼領,能夠出入於都督府與刺史府之間,這很明顯是一個溝通河北軍政事宜的一個樞紐人物,兼任刑賞事宜,可謂是位卑職重。

    北行之後,祖青分別拜見沈牧與謝艾兩位長官,也領到了他們各自所授予的任務。

    任務的內容,與祖青之前在河北的經歷也息息相關,他在河北虜廷任事經年,且一度擔任過重要的禁衛將領並參與到高層政變中,對於河北人物也都有著很深的瞭解。

    勃海王沈牧給祖青的任務是搜索州治境內惡徒,查有罪證確鑿者,一概嚴刑懲處。

    此類任務,早在祖青入境之前其實就已經在進行著。但是這當中又有一個問題,那就是羯國統治殘忍粗放,且又有遷都、政變的折騰,河北究竟有多少人進入虜廷又助紂為虐、犯下怎樣的罪行,根本就沒有成文的記載。

    如果不能嚴查罪實,一概刑處,難免會有冤枉或遺漏,致使民怨叢生,入治艱難。在此之前,冀州刺史府採取相互檢舉揭發,但這當中又會產生一個問題,那就是會被鄉徒利用,作為打壓異己鄉仇的手段,大有損於大梁刑律威嚴。

    祖青的到來,令得這一局面大為改善。他甚至無需按圖索驥,只憑腦海中的記憶,便可以將河北一眾虜臣職事、事蹟分講清楚,在鐵證之下讓那些人不敢再魚目混珠的喊冤訴苦,使得河北的肅清進度大大提升。

    而在大都督府方面,祖青作為原本羯國禁軍高級將領,在偽趙王石遵軍中不乏故識,在招降征討方面提出許多極具建設性的建議。

    入事一年之後,祖青作為軍使前後招降羯中漢將十數人。這十數人的歸義,又將羯國殘眾內部許多情況交代出來,使得河朔大都督府在征討過程中能夠做到更加有的放矢。

    隨著成漢滅亡,伐蜀戰事告一段落,朝廷針對代北投入精力更大,祖青在其中所發揮出來的作用也不容小覷。

    他所組織的策反行動,甚至一度深及偽趙王石遵左右近畔,並間接促成羯胡殘餘之中悍將石閔與石遵反目,彼此互攻。而河朔王師也趁賊眾內訌之際,於雁門再予羯軍重創,成功擊殺偽趙王石遵。

    之後北面戰局豁然開朗,大都督謝艾復遣祖青作為使者前往聯絡乞活軍李農,幾番溝通之下,李農決定率部歸義,並奉上逃入其軍的石閔首級。自此之後,王師與塞北霸主拓拔代國之間再無緩衝,兵鋒直抵。

    在盡責完成自己職事的同時,祖青也並沒有放棄打聽妻子的消息。雖然聖人思慮如何,不會全盤向他吐露,但祖青也明白河北當下局勢並不宜大張旗鼓的尋找妻子,因是他只是指令家僕不斷走訪,最終確定當年信都一批戰俘多數收為軍奴,遣用於河朔之間。

    但是河朔大都督府所轄跨縣連州,且各邊戰俘隨征隨用,也根本就沒有完整籍冊編理,想要在如此浩大地域、茫茫人海中尋找一人又談何容易!

    大業十年中,遼東悉定,各方漸平。尤其國中生民安居樂業,百業蒸蒸日上。在這樣的情勢下,河北遷治也告一段落,針對惡霸鄉豪的打擊正式宣告停止。

    洛中聖人親下《慰河北諸州鄉人詔》,詔訪野賢鄉義,大加表彰。這是在為王師大軍出塞北擊索虜而作鋪墊,大軍揚威塞北,河北將會成為最重要的後勤大基地,自然免不了需要河北鄉人大力助軍,因是以往刑令嚴峻的風氣便也不可再作持續。

    這一篇詔文中,正式宣告針對羯國舊罪餘孽的追究徹底停止,羯國已亡十年有餘,針對羯國餘孽的打擊與肅清也持續了十年之久。到如今所剩者已經寥寥無幾,沒有必要再為了繼續深挖這些殘餘而破壞王師出塞遠征的軍國大方針的節奏。

    祖青苦盼這一天久矣,他尋妻之途之所以困難重重,就在於他家娘子乃是羯國巨惡張豺的女兒。在朝廷仍然嚴查羯國餘孽的氛圍下,他也實在不宜大張旗鼓的尋找妻子。可是隨著這一篇告令面試,他便可沒有顧忌的請託尋找妻子的蹤跡。

    可是這時候,大都督府卻又有軍令下達,他由原本的司勳正式轉為領軍都督,將要在來年秋初獨領一軍,作為前鋒一部兵發代國。

    軍命難違,故情難捨,祖青正兩難之際,洛中飛騎中使抵達河朔大營,一封家書附以一截指骨,壯士逐功,切莫等閒,妾在洛下,扶欄以待!

    大業十一年,三十萬王師大軍畢集河朔,諸名將勇士逐日發兵,雄壯出塞,月餘便已攻克代國都城盛樂,拓跋什翼健身死漠南,其子拓拔寔君引領殘部奔亡漠北。之後數年,王師頻出漠北,縱橫出擊,鮮卑索頭虜跡杳然,再無所蹤。

    大業十五年,虜患悉定,皇帝沈維周於洛陽太極宮大酺群臣,共賀盛世。

    ps:代國篇略顯倉促,真正涉及到代國的內容也極少,收尾之再收尾,不足之處請見諒。最近一段時間,新書確定思路,資料蒐集牽扯了很多精力。新書初定是初唐武周時期,也就是武則天這一段時期。

    說到這裡,不得不講下,這個敗家娘們沒法說,有關唐長安資料蒐集整理了很長時間,突然才意識到武則天主要活動場景是在洛陽,欲哭無淚。可見我歷史常識真是渣渣,不敢以考據自標。不過勝在肯用心,相關背景資料的整理已經比較充分,而且還在繼續進行,力求不出現大的背景錯漏。

    新書還需要一段時間準備,發書應該會定在十月中下旬左右。順便也推薦幾本這一時期有關的書籍吧,如果只是出於興趣不是學術層面的需求,其實不太建議大家看類似兩唐書、資治通鑑,史籍本身帶來的晦澀感不太利於更細緻感性的瞭解這個時代。

    像我參考的一些書籍如《隋唐五代生活史》《撒馬爾罕的金桃》《唐代基層文官{等}》兼具學術和趣味性,能夠幫助大家更全面瞭解唐朝的政治、民生等等。古籍如《朝野僉載》《開元天寶遺事》《封氏見聞記》《酉陽雜俎》等等,多數為筆記體野史軼聞,趣味性很大。《唐六典》《通典》《唐會要》等能夠瞭解一些唐朝制度框架問題。

    當然要瞭解唐朝,唐詩是必須要提到的,裡面很多生活化的篇章,文抄也是必不可少的劇情,設計了好幾個此類橋段。還是得說一個小趣事,說唐朝人不吃鯉魚,這應該主要出在《酉陽雜俎》裡,其實唐朝人吃鯉魚,而且還吃挺嗨,吃的挺嗨之餘,寫的還挺嗨,唐詩裡就有很多鯉魚膾詩句,王維杜甫白居易之類都幹過。如果這律令真存在且貫穿唐朝始終,只能說文青愛作死啊。

    當然,我列舉這些大家不看也沒關係,你們要是都看了,我怎麼裝大尾巴狼?

    文短意長,期待跟大家一起開啟一段新故事,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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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