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百態] 靜州往事 作者:小橋老樹(已完成)

 
Babcorn 2017-3-26 10:43:13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6 85819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0:50
第十章第三輛汽車

     起床號來自於應屆生校區,號聲不受圍牆阻擋,越過圍牆,直接傳到復讀生耳中。王橋歷來有早起習慣,聽到起床號後翻身而起,從開水瓶裡倒了些熱水,仰頭喝了一大杯,給身體補充水分後,再到衛生間去洗漱方便。

    三個月廣南第三看守所生活留給了王橋很深的烙印,其中一個烙印是時間觀念,206號將全天時間劃成幾段,每一段應該做什麼精確到分鐘。按206老大包勝的解釋,要度過看守所漫漫長夜,總得給新賊老賊們找些事情來做,否則大家會覺得度日如年。

    到了復讀班,王橋嚴格按照作息時間安排自己的生活,儘量做到有條不紊,這樣能有效管理時間。

    洗漱結束以後,寢室裡還有不少人仍然睡在床上,王橋穿上回力球鞋到樓下做運動。

    籃球場上還空無一人,只有兩三人圍著籃球場跑圈。

    三戒師兄拿本書,低著頭,嘴裡唸唸有詞。他經歷過兩次失敗的高考,精神上受到沉重打擊,整個人變得削瘦,神情冰冷,似乎才從陰冷的地道里走出來一樣。

    王橋原本想打個招呼,看到三戒師兄麻木而陰沉的表情,失去了打招呼的慾望,從其身旁擦身而過。跑步時,他感慨地想道:「狗日的高考,活生生把一個人憋成了冷血人!不過禍福相依,有得必有失,經歷過復讀班,心理素質應該比應界生要強大,說不定對以後事業還會有幫助。」

    他跑步時,偶爾瞧瞧神神叨叨的三戒師兄,心道:「三戒師兄如果經受住心理考驗,說不定以後還能成器。如果承受不了壓力,也就被毀掉了,一輩子走不出高考失敗和復讀的陰影。」

    沿著籃球場跑了幾圈,陸續才有人出來鍛鍊。還有許多勤奮刻苦的學生沒有參加晨練,睡眼矇矓地到教室進行早自習。王橋闖過江湖,非常珍惜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可是他並不贊成時時刻刻陷在學習中,這種學習方法看似勤奮,實質上長時間疲勞戰術會影響效率,每天保持一個小時的體育鍛鍊,能讓大腦充分吸氧,精力更加充沛。

    吳重斌拿著籃球來到球場上,獨自練球。他以前曾經是靜州一中校隊成員,為了練球花掉不少時間。高考差十四分上線。其父親氣惱之餘,將家裡籃球用菜刀砍破,扔進了垃圾池,這讓吳重斌鬱悶了很久。劉滬最瞭解男友心思,昨天到南橋頭外的商店用私房錢給男友買了一個籃球,主要目的是休閒時間換換腦筋。

    吳重斌拿到籃球欣喜異常,一大早就來到球場過癮。

    王橋雖然只讀了半學期高中,可是在這學期裡恰好遇到過一次高中籃球聯賽,還獲得了靜州高中籃球聯賽的最佳球員。

    王橋酷愛打籃球,從初一開始時幾乎天天泡在籃球場。父親王永德身高只有一米六七,由於在生長階段天天打籃球的原因,他的身高超越父輩身高的限制,在高一上學期就長到了一米八,並迅速成為高中校隊成員。

    只可惜輝煌如曇花一現,隨著在高一上學期離校,王橋也就迅速被靜州籃球界遺忘。

    自從離開學校以後,王橋就很少打籃球,此時聽到籃球觸地發出的「砰、砰」聲,如聽仙樂,心癢難耐。但是他非常明白自己的任務,絕對不會為了打籃球而分心。

    吳重斌站在兩分線外投了幾個球,對沿著操場跑圈的王橋道:「王橋,打籃球嗎?」

    王橋道:「打得不好,不打。」

    吳重斌接近一米八,只比王橋略矮一些,道:「王橋,你這麼高的個子,不打籃球可惜了,過來投幾個球。」說著,他將籃球遠遠地拋了過來。

    王橋接過籃球,一股久違的感覺迅速回到手上,他在球場上適應性地拍了幾下,正欲投球時,球場邊有人招呼:「吳重斌,你果然在打球。」

    一個穿著球衣的年輕人走進球場,道:「段老師讓我過來找你,高中校際聯賽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們那一屆隊員走了以後,校隊水平降了一大截,段老師急得不行,讓我過來找你。」

    吳重斌感到有些為難,沒有馬上答應。復讀班以考大學為首要目的,平時打著玩無所謂,參加校際聯賽將佔用很多時間,顯然要影響學習。

    正在躊躇時,靜州一中的體育教師段老師拍著球走進籃球場,道:「重彬,別撂挑子,這一屆聯賽你得參加,否則靜州一中的成績就危險了。你放心,不會耽誤太多時間,平時也不訓練,就是比賽前參加一段時間的集訓就行了。」

    段老師平時對待學生挺厚道,經常帶吳重斌等隊員到家裡吃飯,吳重斌實在無法拒絕甚為栽培自己的段老師,又不願參加校際聯賽,猶猶豫豫地道:「那好吧,平時我就自己練,不參加訓練。」

    段老師眉開眼笑地道:「沒有問題,有你這個主力,我心裡就踏實了。今天我們去適應適應。」

    吳重斌對王橋道:「我要到燈光球場去打球,你一個人玩,等會兒幫我把球帶回寢室就行了。」

    段老師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王橋,覺得挺眼熟,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道:「個子倒是不錯,會打球嗎?」

    王橋沒有回答段老師,將球丟還給吳重斌,道:「我去跑步,不會打球。」

    段老師看穿了吳重斌的心思,拍著愛將的肩膀,安慰道:「那我們就到燈光球場,放心,不會影響你學習。」

    吳重斌苦笑著來到應屆生那邊的燈光球場。他是今年七月從一中畢業,籃球隊隊員們全是他的師弟,大家都很熟悉,寒暄幾句,開始正式訓練。

    訓練方式與一年前基本一樣,沒有什麼區別,吳重斌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以前參加籃球隊他覺得天經地義,曠課打比賽也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如今他奔跑在球場上,有了不誤正業、浪費時間的真實想法。這個想法困擾著他,讓他很難再像上半年那樣打得痛快淋漓。

    一個中年婦女從籃球場大搖大擺地穿過,走進球場不遠處的保衛科。中年婦女長得甚為方正,肩寬腿粗肚子凸,神情凶惡,就如從古代畫像中溜出來的猛將。

    籃球隊正在分組對抗時,包強從保衛科衝了出來,中年婦女手提一條長板凳,發出陣陣怒吼:「老娘天天辛苦賣肉,累死累活賺錢,讓你到復讀班讀書,小兔崽子不好好學習,玩什麼黑社會,看我不打死你!」

    彪悍中年婦女「賣肉」兩字極易引起歧義,中年婦女除了胸前洶湧以外,完全沒有女人味,籃球場打球諸人發出哄堂大笑。

    中年婦女提著板凳健步如飛,緊追不爭氣的兒子,母子倆一前一後就跑離了眾人視線。

    保衛科金科長站在門口,哭笑不得地對對手下道:「這個母老虎,把我們的長條板凳拿跑了,她肯定會扔在外面,小李去把板凳撿回來。」

    小李打著哈欠,出去找長條板凳。

    金科長走到另一個小房間,對站在窗邊的洪平道:「古話說得好,好人不跟瘋子斗,在復讀班好好讀書,別跟社會混混一般見識。我等會兒跟劉忠打電話,讓他給你換個房間。回到復讀班後,你自己去找朱老師。」

    洪平道:「謝謝金科長,我以後遇到包強就躲著走,絕不會惹事。」

    在昨天的爭鬥中,洪平沒有什麼錯處,準備休息時發現包強睡在自己床上,招呼兩聲後臉上便挨了一拳,提起板凳純粹是為了自衛,並非為了攻擊包強。金科長是農村走出來的退伍兵,對農村同學總是心有憐憫,問清楚事情原委以後,沒有處罰洪平,只是出於公平起見,讓洪平在保衛科裡留置一晚。

    洪平從保衛科出來,在學校外面吃了碗小面,再回到復讀班。劉忠已經接到了金科長電話,為了避免學生間的激烈衝突,爽快地答應調換宿舍。

    洪平調換好宿舍,已經到了中午課間。他端著飯碗來到食堂,轉了一圈,沒有找到王橋。

    劉滬從食堂打了飯菜,獨自來到小操場的樹林旁邊。幾分鐘後,吳重斌端著碗走了過來,他見劉滬陰沉著臉,關心地問道:「怎麼,誰惹你不高興了?」

    劉滬將碗裡的排骨扒拉到男友碗裡,還是不說話。

    吳重斌最怕女友打冷戰和出啞謎,壓制著不耐煩的心情,道:「到底什麼事,你得說句話啊。」

    勸說一陣,劉滬終於開口,「你怎麼又到校籃球隊去?打比賽要浪費多少時間,考不上大學,我們還有未來嗎?」

    吳重斌終於明白女友憂心忡忡的原因,解釋道:「段老師對我有知遇之恩,他親自來找我,我無法拒絕。」

    劉滬生氣地道:「你這是拿我們的前途命運來開玩笑,是濫好人。段老師明知道你在復讀班還要拉你參加球隊,為人不地道,自私。」

    吳重斌火氣升騰起來,道:「這是我的決定,和段老師無關。」

    「我沒有權利和義務管你,隨便你。」劉滬將飯菜全部倒給了吳重斌,轉身離去,回頭又說了一句:「我當初做了一件錯事,就是不該給你買籃球。」

    「唯小人與女子難養。」吳重斌氣得胸口不停起伏,他賭氣地將滿滿一大碗飯菜吃光,打著飽嗝,想起劉滬的種種好處,火氣漸漸消了,腦子裡想著如何哄女友高興。

    回到寢室樓下,吳重斌瞧見洪平端著飯碗在東張西望,問道:「洪平,找誰?怎麼搬寢室了?」

    在宿舍裡,洪平在縣城學生中頗有人緣,吳重斌在工廠子弟裡說得起話,兩人平時沒有太多交往,可是都默默地關注著對方,今天站在一起說話,很有兩軍會師的味道。

    洪平一米七左右,又黑又壯實,站在吳重斌身旁像個鐵塔,悶聲悶氣地道:「我在找王橋。昨天我和包強打架,是王橋將板凳和砍刀一起奪了下來,算是給我解了圍。當時場面混亂,隨後又熄了燈,別人沒有看清楚,我是當事人,看得很清楚。如果不是王橋解圍,說不定會打出事情,真要打出事情,我這書也就沒法讀了。」

    「他被一輛小車接走了,估計是吃午飯。」吳重斌想起包強隨身帶的砍刀,擔心地道,「包強是世安機械廠的人,他們跟社會雜皮走得近,你要當心他們報復。世安廠許瑞和我是一中的同班同學,他為人不錯,我想讓許瑞在你和包強之間做點調解工作,冤家宜解不宜結嘛。」

    雜皮是山南對地痞流氓的稱呼,吳重斌祖籍在浙江,但是他生在靜州長在靜州,說了一口夾雜著靜州土話的「紅旗廠普通話」。

    洪平道:「許瑞能做調解工作當然好,做不了也無所謂。我搬了宿舍,惹不起躲得起,這一段時間少出學校,估計他還沒有膽量到學校來打人。」

    兩人端著碗,一邊聊著一邊朝著宿舍樓走去。洪平以前住在二樓,為了躲著包強而調整到一樓。與吳重斌分手後,洪平心道:「如果在昌東,我怕個錘子。在靜州人生地不熟,幾個昌東同學都不是打架的料,看來只得忍讓。靜州一中是全市最好的學校,在這裡讀書最有希望考上大學,我要咬牙堅持住,不到最後關頭不轉學。」

    想起包強發出的威脅,他變得心事重重,躺在床上一直不能入睡。眼見著要到了下午上課時間,洪平翻身起床,暗道:「我也不用自己嚇自己,大不了與包強打一架,即使轉學回昌東,也有考上大學的希望。」

    洪平走出寢室,恰好一輛小車開進校園,停在他的身旁。透過半開的車窗,他看到王橋正在和一位老者交談,便退到寢室門口,等著王橋下車。

    中午的起床廣播驟然響起,到教室上課的學生陸續從宿舍樓走出來。晏琳拿著英語單詞本下了樓,見到宿舍前又停了一輛小車,放慢腳步,觀察著小車,心想:「昨天有兩輛小車開進校園,都是找王橋的,這一輛小車莫非也是找王橋?王橋只不過是紅星廠的子弟,沒有什麼特殊的家庭背景,為什麼有這麼多小車來找他?」

    她對王橋頗有好奇心,不停地用眼角餘光瞧著那輛小車。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0:50
第十一章炫耀手機

     晏琳平時喜歡打羽毛球和游泳,身材高挑,健康勻稱,走路時節奏明快,馬尾巴在腦後蕩來蕩去,活力十足。

    王橋的目光透過車窗在晏琳背影上略為停留,隨即又轉了回來,道:「楊叔,雖然數學只考了十來分,但是還有大半年時間,我對高考很有信心。」

    楊璉是老教育工作者,對教學頗有研究,道:「你不要盲目樂觀,數學不用點特殊手段,很拿在短期拿起來。」

    王橋笑道:「我有一位朋友準備給我請家教,如果不合適,那就要麻煩楊叔幫我找一個。」

    楊璉道:「請家教是小事。平時有空到家裡來,如果有什麼需要也別客氣。這個月兵馬俑二號坑要開放,聽說已清理出地下式建築的頂棚木遺蹟超過1000多平方米,在原局部試掘方內清理出陶俑、陶馬70餘件。我要到那邊去住一段時間,好好欣賞祖國的瑰寶。明年我要到美國去住一段時間,走之前將鑰匙留給你。家裡的條件好一些,搬到家裡有利於你複習。」

    楊璉曾經是《靜州日報》總編,後來任文聯副主席,算得上是靜州名流。幾年前,他在靜州青少年書法比賽中發現了初三學生王橋的作品,大為欣賞。兩人見面之後頗為投緣,是典型的忘年之交。王橋從廣南第三看守所出來以後,有一段時間對前途充滿了迷茫,最後下定決心復讀,也是受到了楊璉的影響。

    楊璉這次從外地回到靜州,第一件事就是來靜州一中復讀班找到王橋,兩人一起在廖氏燒雞公吃了午飯。

    見到王橋基本走出看守所陰影,精神狀態不錯,楊璉真心替他高興。

    王橋下車以後,又轉身小車另一邊,從車窗將手伸進去,再次緊緊握著楊璉的手,真誠地道:「楊叔,謝謝你關心。等你回來後,我到家裡來做酸菜尖頭魚。」

    「好,好,想起小王做的酸菜尖頭魚我就流口水,現在連我的兩個娃兒都知道這道菜。他們在美國按理來說衣食無憂,距離住處兩三公里的小鎮有中國餐館,可是我跟他們說起酸菜尖頭魚的味道,他們恨不得馬上回靜州。人的胃是由小時候媽媽所塑造,永遠都改不了。」說到這裡,楊璉意識到自己囉唆了,鬆開王橋的手,道,「要上課了,你去吧。」

    看著小車開出東側門,王橋這才轉身朝教室走去。洪平從寢室追出來,喊道:「王橋。」

    王橋微微一怔,道:「你怎麼在樓下宿舍?」

    洪平緊走幾步,道:「昨天謝謝你。上午跟劉老師報告昨天的事,劉老師讓我搬到一樓。好人不跟瘋子斗,我惹不起還躲得起。」

    王橋道:「包強在寢室經常欺負人,確實有些過分。只不過我們來復讀班是為了考大學,沒有必要與社會混混爭勇鬥狠。」

    洪平試著套近乎:「我是昌東縣中學畢業的,聽口音你也是昌東人吧?以前在哪個學校,怎麼沒有見過你?」

    王橋到了復讀班,很少主動與人交流,對往事更是絕口不提,因此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此時洪平主動問起,他也沒有隱瞞,道:「我是紅星廠的,我們廠與昌東挨得近。我以前在靜州一中讀了半學期,最近才從廣南迴來。」

    洪平完全沒有想到王橋只讀了半學期高中,道:「聽說你是紅星廠的,轉學到了廣南?你們紅星廠有不少廣南人。」

    王橋沒有給洪平解釋自己是因為打架而逃到廣南,道:「是有不少。」

    洪平高興地道:「紅星廠算是昌東半個老鄉。復讀班有二十來個昌東老鄉,有時會在一起聚餐,改天聚餐時請你參加。」

    王橋禮貌地點了點頭,道:「到時再說吧。」

    洪平見王橋對昌東老鄉聚會的提議反應冷淡,略為失望。說話間,兩人走到文科班教室門口。王橋提醒道:「包強和社會上的雜皮勾得緊,不是單純的學生,你得留點神,最近別到外面去。」

    洪平對此並不是太在意,道:「同學間有點小衝突,沒有傷筋動骨,我已經搬了寢室,算是怕了包強,他不至於下狠手。」他再次發出邀請,「改天我們老鄉聚會,你能來儘量來。」

    王橋沒有明確回答聚會之事,道:「小心無大錯,你別大意。」

    洪平以前也曾和同學打過架,經老師批評,同學撮合,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甚至和打架者還能成為朋友,他仍然用老經驗來看待此事,有所警醒,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認為調換宿舍以後也就沒有太大問題。

    復讀班生活單調又緊張,在上課鈴和下課鈴的交替轉換中,一個星期過去了。這個星期有四人退學,其中兩人參加招工考試,準備到化肥廠上班。另外兩人退學原因不詳,據說是承受不起復讀班的壓力,主動退學。

    如果把看守所當成人生最低谷,在復讀班則是觸底反彈,王橋心無旁騖地享受起學習生活,因為專注而心靈平靜。

    經過六天艱苦學習,大家精力損耗極為嚴重,利用星期天上午時間睡個懶覺,是成本最低的恢復精力方式。王橋長期習慣早上鍛鍊,星期天也不例外,一大早起了床,來到小球場慢跑。

    吳重斌不願意傷了段老師的面子,最終沒有聽取女友的勸說,堅持到校隊打球。早上起床後,他穿著靜州一中籃球隊的短衣褲,帶著籃球來到球場,為了參加校際聯賽,又不至於影響學習,他儘量利用早上時間練球。

    籃球撞擊籃板的「砰、砰」聲,彷彿和王橋的心臟一個頻率,讓王橋熱愛籃球的心加速跳動。「砰、砰」聲又彷彿是一條在心臟裡爬行的蜈蚣,蜈蚣的每一條腿都讓他心癢難耐,他很想衝進球場上,酣暢淋漓地打一場籃球。

    在慾望上升時,內心深處一個聲音在嚴肅地提醒自己:「王橋,當前的任務是一心一意考大學,別在其他事情上分心,一定要忍受住籃球的誘惑,像吳重斌那樣被弄到校隊,肯定要耽誤學業。」另一個聲音道:「打打籃球和跑步沒有什麼區別,沒有必要抵制,復讀班生活緊張,需要用運動來調劑。」一個聲音反駁道:「不許打籃球,到了大學,有大把時間可以混在籃球場上。這一年都忍不住,還能做什麼大事。」

    王橋明白當前最重要的任務是什麼,堅定地拒絕了籃球誘惑,在小操場外圍一圈一圈慢跑,沒有到操場上去摸籃球。

    吳重斌一個人打球沒有什麼勁頭,對跑到近處的王橋道:「王橋,過來打球。」王橋擺了擺手,道:「我已經出汗了,你慢慢玩。」他又跑幾圈,才回到寢室。

    寢室裡,大部分同學仍在酣睡。王橋從鐵絲上取下毛巾,順便看了一眼包強的床鋪。

    包強和洪平打架以後,幾天都沒有上課。昨天晚上回來後,趾高氣揚地拿了一部手機,在寢室走來走去顯擺。

    復讀班大多數同學連BP機都沒有玩過,更別提手機,昂貴的手機離他們的世界太遠。在羨慕的同時,有人在背後說些小話,認為包強是打腫臉來充胖子,借個手機充門面。

    今天一大早被吵醒,包強起床後就站在寢室門口,給麻臉打電話,「二哥,有什麼好玩的,在學校裡太沒有意思。」

    麻臉身邊正躺著一位成熟的少婦,他將頭枕在少婦腿上,手摸著少婦飽滿但是略為鬆弛的胸部,罵道:「包皮你找死啊,打電話來騷擾我。你如果覺得不好玩,去把那天和你打架的學派打一頓,是不是膽子小,不敢打架。」

    包強道:「二哥,那小子是昌東人,手下聚了一群人,我是好漢難敵雙拳,還得二哥出手幫忙。」他每次打架都是仗著酒勁,清醒時對身體結實的洪平還有點怵。在幾個結拜兄弟中,他和麻臉是鄰居,關係最好,因此敢於說點丟臉的話。

    麻臉道:「學派欺負我兄弟,這事不能完,改天我們來砍他。你二哥什麼時候說過大話,這兩天沒得空,抽週末來做這事。包皮,你怎麼不說話,難道怕了?」

    包強道:「怕個錘子,砍就砍。」

    包強原本是打電話顯擺,並沒有真的想再「砍」洪平,無奈二哥麻臉痛快地答應了,他若是現在反悔就真的被兄弟們瞧不起了。掛斷電話後,他想道:「洪平是個傻農民,活該被砍。我不砍他,這些人還真我也當成了學派。」想通了這一點,他覺得砍翻洪平也是必須的,心中暗藏的忐忑就消失了。

    王橋洗漱回來,恰好看到包強打手機。他在廣南混江湖時,也曾經用過這款手機,知道這款手機並不便宜,不是復讀班學生包強所能用,暗自推測道:「沒有人會把這麼貴重的東西借給包強玩,那麼只能是偷來的,包強走到這一步,就不是單純的學生了。」

    他是從廣南第三看守所出來的老江湖,幾乎一眼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但是他只是猜到了此事的開頭,卻不能猜到此事的結尾。

    包強原本準備向王橋炫耀自己的手機,豈知王橋正眼都沒有瞧自己,就走進了寢室。他於是生氣了,道:「王橋這個紅星廠的傻兒,在老子面前耍酷,找機會連他一起砍了。」

    他也只是在心裡想一想此事而已。

    王橋身材高大,眼睛裡偶爾還閃露凶光,這讓包強發自內心有點發怵。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0:50
第十二章洪平被砍

     星期天,洗漱、早餐以後,王橋拿著書本離開教室。

    趙海是講究信義的人,一直記著老同學王曉的託付。昨天晚上將家教老師的地址和聯繫方式交給了王橋,約定每個星期天上午補習數學。補習老師的家在紅旗廠辦事處附近,步行需要十來分鐘。

    張沈是一個戴著副眼鏡的身材纖瘦的數學老師,身上總有若隱若無的粉筆灰味,他在一所沒有名氣的學校教書,態度很是謙和。王橋喜愛態度謙和的人,像詹圓規那種有才能卻咄咄逼人的人,他從內心不喜歡也不親近。

    張沈倒了杯開水放在王橋面前,溫和地道:「趙海說你沒有一點基礎。那我就從高中課程最基礎的講起,我不敢保證高考成績。一中詹老師是靜州很牛的數學老師,說實話,我的教學水平遠遠比不上他。」

    王橋道:「最適合的老師才是最好的,我的水平等同於一張白紙,詹老師講課太難,不適應我。至於高考,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只想認真學習,暫時不會考慮成敗。」

    張沈好奇地打量著老練深沉得與年齡不相符合的年輕人,道:「你有這種想法,我就放心了,我們從最基礎的知識補起。詹老師有個綽號叫詹圓規,你這種只考九分的成績在他手裡恐怕不太好過,他只適合在靜州一中尖子生集中的學校教書,如果到了十二中這種差生成堆的地方,他那種方式早就會引起學生集體抗議。」

    這一席話讓王橋深有同感,自我解嘲地道:「我對他的教學方式有不同意見,只是他是復讀班老師,我無法選擇而已。」

    張沈笑道:「言歸正傳,正式開始。」

    三個小時的課程分為兩節課,到了十二點才結束。王橋精神高度集中,沒有覺察到時間飛逝。下課以後,王橋拿出兩份試卷,道:「張老師,聽了今天這節課,第一次考試我至少能多做對兩分,九分變成十一分,第二次考試至少能做對五分。我爭取每一節課聽完能增加兩三分,到高考時成績差不多就提起來了。」

    上過一節課,張沈這才相信王橋確實沒有半點基礎,信心大減。但是他沒有打擊王橋。打擊了王橋的自信心,一是不利於以後的學習,二是如果王橋不再來,他就失去了一筆生意。靜州十二中是差生集中的地方,學校沒有創收項目,教師工資比起一中差了老長一截。他言不由衷地鼓勵道:「你這種思維很好,積跬步而致千里,聚小溪而成江河,每次搞懂一個問題,久而久之就成了專家。詹老師水平高,上課時會講到很多知識點,你要認真聽課,不可偏廢。」

    王橋沉浸在學到新知識的快樂之中,沒有覺察到張沈語言中的細微變化。

    即使能得知張沈真實的想法,王橋也不會因為他人的看法而改變初衷。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這是一句老生常談,可是在現實生活中,如果沒有一顆堅強的內心,面對外人紛紛擾擾的評說,很多人會迷失自己,放棄自己的道路。

    告別張沈,王橋沿著靜州老街走回一中。

    一年前,王橋為了愛情無數次徘徊在廣南的大街小巷。廣南太大,也太喜歡鈔票,王橋只是那個城市的匆匆過客。此時女友呂琪不知所蹤,在人間消失。他也離開了廣南,在靜州長久地停留下來。也不知兩人是否還有相見的機會,這讓王橋時常嘆息。

    相較於廣南來說,靜州的街道不算太寬,少了現代氣派,多了古舊人氣,這種古舊人氣讓他心情放鬆。在思念的情緒中,王橋穿行於靜州街道。十來分鐘後,靜州一中高高飄揚的紅旗出現在眼前。

    從南橋頭左側巷道里突然衝出來一群人。

    最前面的人拿著一根竹掃帚,衣服被撕破,如被獵人圍住的野豬,穿過人群縫隙,奪路狂奔。緊追其後的是一群吊襠褲年輕人,全部拿著刀具,神情猙獰,大呼小叫。

    逃跑的獵物是洪平,獵人是包強的結拜兄弟們,後面還跟著一大群看熱鬧的閒人。見到同學被打,王橋腎上腺激素猛增,快步朝南橋頭跑去,到了南橋頭時,獵物和獵手都拐進了一條小巷道,只剩下一群看熱鬧的人。

    王橋叫住一個面熟的同學,問道:「怎麼回事?」那個同學臉上猶有驚懼之色,道:「我和洪平在外面吃豆花飯,這一群人提著刀衝進來就打,我們根本不認識他們,也沒有惹他們。」

    同學被打,同行人在一旁袖手旁觀,王橋從內心深處看不起眼前這個沒有男人血性的同學,道:「洪平朝哪個方向跑的?」

    那個同學仍然驚魂未定,道:「拐進小巷道了。」

    圍觀人群在小巷聚在一起議論紛紛,突然嘩啦啦散開,五個年輕人趾高氣揚地將刀扛在肩上,如英雄凱旋一般走過人群,大搖大擺朝商舖雲集的舊城走去,沿途不時拿砍刀敲打商店櫃檯或者大門。靜州人天生喜歡看熱鬧,看熱鬧時能從別人的故事中找到樂趣,又不必為此付出代價。

    這群年輕人走遠,人群散去時,還有人抱怨好戲剛開始就結束,不太過癮。

    王橋看到同學被校外人員追打,生出同仇敵愾之心,人群散去後,他冷靜下來,叮囑自己:「復讀班的主要任務是迎接高考,實在不宜節外生枝。惹上這些人,會像被嚼過的口香糖一樣討厭。」

    此時學校食堂已經關門,王橋隨著散去的人群慢慢朝小巷走去。在南橋頭舊城的大街小巷裡分佈著許多飲食店,有燒雞公等大中型餐館,更有大量經營豆花飯、燒白、蒸肉、豬蹄等靜州土菜的小飯館,主要服務對象是靜州一中的學生。

    王橋找了一家看上去還算整潔的餐館,坐下以後,打量貼在牆上的價目表,這才發現這個餐館菜價頗高,暗道:「價錢高,客人自然少,難怪這個店最整潔。」

    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態度,王橋點了一份豆花,稍有猶豫,又加了一份大豆燉豬蹄子。在學校食堂吃了六天,嘴裡淡出鳥來。大豆燉豬蹄早在店前大鍋裡燉熟,老闆用大瓢舀出淡黃色豬蹄和雪白大豆,裝在土碗裡,面上扔上十幾粒蔥花,一股奇香頓時撲鼻而來。王橋口水洶湧,急不可待地夾了一塊豬蹄放進嘴裡,咀嚼著軟糯豬皮,醇香在口腔翻滾,愉悅從嘴唇傳遞到腦神經,心情隨之亦舒服起來。

    快速消滅了大豆燉豬蹄,王橋感覺口腹之中猶有一隻飢餓之手拚命在向外伸出,在作出激烈思想鬥爭後,又點了一份粉蒸肥腸。他望著桌上熱氣騰騰的粉蒸肥腸,自我安慰道:「今天補課有收穫,耗費了半天腦子,多吃一份肥腸能夠彌補腦細胞損失。」

    正吃得過癮,吳重斌、田峰、蔡鉗工、劉滬、晏琳五人出現在門口。吳重斌主動招呼道:「王橋,你也在啊。」王橋筷子不停,邊吃邊道:「改善伙食,食堂飯菜一點味道都沒有。」

    晏琳看著王橋腮邊鼓起一團,笑著插話道:「你說錯了,伙食團的菜不是沒有味道,而是有一股豬圈味道。」

    王橋將肥腸吞進肚子,道:「大鍋菜也就這樣,當然比不上餐館。」在場之人,只有晏琳和王橋是文科班的,晏琳數學成績次次考第一,王橋基本上是倒數第一,兩人互知其名,今天是第一次正式對話。

    在靜州一中讀復讀班的紅旗廠子弟有八個,但是只有他們五人原本就在靜州一中讀書,算是紅旗廠團體中的小團體。今天是打平伙出來改善伙食,在大餐館太貴,吃了幾次便感受到壓力,就以南橋頭小巷內的小飯館為改善伙食的主戰場。

    吳重斌走到王橋桌前,散了一支菸,道:「我們出學校的時候,聽說洪平被砍了,就在二三十分鐘之前。」

    王橋接過煙,用一次性打火機點燃,道:「我走到南橋頭,正好看到洪平奪路而逃,他回學校了嗎?受傷沒有?」

    吳重斌道:「皮外傷,被拉了一條長口子,不太深。我們出來時,他正要到學校醫務室去包紮。」

    王橋回想著雜皮砍人的場景,道:「靜州以前有這麼亂嗎?我怎麼覺得像是電影裡的場景。周圍的人完全不分是非,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幫助被砍的學生。」

    吳重斌道:「以前要稍好,這些年在靜州一中校門口總有吹口哨調戲女學生的小混混,還有約到後門外面打群架的,但是像今天這種明目張膽提刀砍人的並不多見。一中本身還算好,學生們都想著考大學,沒有多少人混社會。在五中就有很多同學覺得混江湖很榮耀,畢業以後也不工作,立馬就變成雜皮,不好惹。」他看了看門口,低聲道:「洪平被砍,肯定與包強有關,那天晚上兩人發生過矛盾。」

    王橋在廣南第三看守所時接觸了很多黑社會人物,對真正的黑社會有更深刻的瞭解,評價道:「砍洪平的那一群人看起來應該都在社會上混了一段時間,沒有多少學生味,但是還不算真正的黑社會。前幾天我看見包強和砍人的幾人在一起吃飯。」

    吳重斌馬上醒悟過來,道:「這夥人應該全是世安機械廠的。許瑞也是世安機械廠子弟,他本人不混黑社會,但是親戚朋友中好幾個人都跟著叫一個叫胡哥的混社會。他和我關係還可以,經常講世安廠破產前和破產後的事情。」

    王橋回想著那幾人的相貌和氣質,道:「那夥人身上確實有些工人的氣質。」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0:50
第十三章晏琳遇到流氓

     田峰、劉滬等人已經把菜點好,吳重斌道:「王橋,你一個吃飯沒意思,過來一起吃,喝杯啤酒。」

    「不用,我吃得差不多了,要回寢室睡覺,你們慢慢吃。」王橋不想喝酒,婉拒了邀請,來到破舊櫃檯前付錢。

    晏琳站在櫃檯前挑選飲料,這家小店比起其他小店整潔乾淨,條件和大餐館比起來卻顯得很簡陋,幾瓶不知什麼牌子的飲料沾滿灰塵,看上去讓人難以下嚥,她問道:「有健力寶嗎?」

    老闆專心給王橋找零錢,隨口道:「我這沒有,門外轉角小商店裡有健力寶。」

    晏琳給坐在裡面的同學打了個招呼,轉身走出小餐館。她對神秘的王橋頗為好奇,女孩臉皮薄,心裡越是好奇,態度就越顯得矜持,略為點頭,沒有再主動說話。

    王橋接過零錢,走出小店時恰好看見晏琳走進旁邊小商店。

    身材高挑的晏琳身穿一條紅裙,頭髮用一條小手帕紮成馬尾巴,腰間束著一條細細的白色皮帶,亭亭玉立,儀態大方。與復讀班同學比起來更時尚,與社會上靚麗女子比起來則顯得清純。

    她走路時後背挺直,高跟鞋發出歡快的嗒嗒聲。高跟鞋是城市女孩特有的裝扮,王曉第一次穿著高跟鞋回家,王橋當時就覺得姐姐變得漂亮了,多了女人味,從此就對穿高跟鞋的女生有著莫名好感。

    看著晏琳背影走進小商店,王橋加快腳步,走出小巷。

    東側門門口站著劉忠、保衛科金科長等人,神情嚴肅,如臨大敵。王橋經過東側門時,劉忠怒氣衝天地批評道:「王橋,你以為高考還很久嘛,星期天到處亂跑,抓緊時間多看點書才是老正經。」

    這一頓指責好沒來由,王橋感到莫名其妙,他沒有與劉忠爭辯,胡亂應了一聲,快步朝宿舍走去。

    一個年輕老師湊在劉忠耳邊,道:「這就是九分?」

    劉忠追著王橋的背影看,哼了一聲,道:「長得一表人才,誰知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是個草包。」

    另一個戴著深度近視眼鏡的吳老師申辯道:「誰說王橋是草包,他一手鋼筆字太漂亮了,我看了都愛不釋手。作文也寫得很好,遣詞用句老練準確,成語豐富,如果偏科厲害考不上大學,那只能說明我們國家選拔人才的機制有問題。」

    劉忠沒有想到對王橋還會有另一個評價,嘖嘖兩聲,道:「字寫得再好,數學考九分,也考不上大學。對於我們來說沒有任何價值。」

    吳老師是學校有名的書呆子,醉心學問,不通俗務,遇事卻最為較真,反駁道:「我們都在說社會的異化以及人的異化,一筆漂亮的書法本身就是價值,難道只有考上大學才有價值?社會上這麼多沒有考上大學的人,難道他們都沒有任何價值?我們的教育方向存在著嚴重偏差!」

    劉忠針鋒相對地道:「復讀班存在的價值就在於讓學生們考上大學,難道這還有什麼疑問?如果要發展個人素質,那是在工作中或是大學裡的事情。」

    劉忠和吳老師素來是辯論對手,兩人觀點差異極大,經常互相看不慣,稍有機會就唇槍舌劍。

    金科長覺得眼前兩人在學生被砍的重大事件面前爭論毫無意義的話題,簡直不可思議,終於忍無可忍,道:「兩位老師,別站在這裡鬥嘴皮,你們先到辦公室等著,我去醫務室看看洪平。」

    來到校醫務室,好幾個昌東籍同學陪著洪平,手裡拿著棍棒,臉上皆有憤憤不平之色。洪平胳膊被劃傷,傷口不深卻很長,鮮血將衣袖完全浸透。校醫拿著酒精往傷口上倒,痛得洪平不停吸涼氣。

    靜州一中的校醫歷來都是學校的笑話,他有三寶:黃連素、感冒清和酒精。有這三寶,他幾乎就勝任了校醫職責。金科長從部隊轉業就來到學校保衛科,算是見過世面的角色,見校醫胡亂處理刀傷,暗自在心裡罵娘,他眼光從傷口移到幾個同學身上,頓時發了火。

    「你們這是做什麼,打群架嗎?把保衛科當成了什麼!出去把棍子扔了,有我在還輪不到你們!」震住一幫同學以後,金科長又道,「洪平,你和這夥人結了什麼深仇大恨,是用砍刀吧?下手狠毒!」

    洪平一臉無辜,道:「我不認識這些人,更沒有深仇大恨。」

    金科長緊緊盯著洪平,道:「那為什麼不砍別人,只砍你,你給我一個解釋。」

    這是流行於老師之間最無賴的說法,很多學生都被這句話盤問過,洪平對這種說法更是深惡痛絕,道:「老師,我是受害者,怎麼能夠知道施暴者的理由?」

    金科長鍥而不捨地問道:「一個巴掌拍不響,那夥人為什麼不砍別人?」看到傷口以後,他先入為主地認定洪平應該和社會上的人有來往,否則雜皮們不會下狠手砍一個學生。

    洪平氣得夠嗆,道:「我確實不知道原因,今天與同學們在南橋頭那邊吃了飯,正在往回走,這群人衝過來二話不說,提刀就砍,如果不是我跑得快,恐怕就交代了。」

    金科長雙手抱在胸前,不容置疑地道:「我們靜州一中絕對不能容忍學生和社會青年來往,復讀班也是靜州一中的一部分,也不能有黑社會滋生的土壤。上一次你和包強打架還算無辜,這一次到底為了什麼?農村學生出來讀書不容易,要珍惜學習機會,不要和社會人來往。不要狡辯,馬上跟我到保衛科。」

    被社會混混砍了一刀,還被保衛科指桑罵槐說成黑社會,渾身是傷的洪平嘴巴氣得差點歪了,怏怏不樂地跟在金科長身後。

    離開醫務室後,金科長皺著眉頭道:「學校校醫技術很差,傷口處理得不好。你們幾人趕緊到學校隔壁的小診所,重新去處理傷口,至少要縫十幾針。傷口處理好以後,再到保衛科。」

    洪平正欲離開,金科長又問:「打架時,你們幾人誰在場,到保衛科作筆錄。」

    洪平這才有機會將事情經過講了一遍。

    金科長走進辦公室,吩咐在辦公室喝茶的幹部,道:「我剛才問過,拿棍棒的同學只有一個在打架現場,另外兩個和洪平一起吃飯的同學在寢室,你把他們叫來,一個一個分開問,做好筆錄。」

    在宿舍裡,王橋坐在床邊讀歷史書,有部分同學在睡午覺,還有幾個在角落裡竊竊私語。

    保衛科幹部走到門口,大聲道:「跟洪平一起吃飯的是哪兩個同學?到保衛科來一趟。」他的聲音洪亮,如手榴彈一般在在宿舍裡炸響,打斷了無數人的美夢。

    保衛科幹部帶著兩個同學離開宿舍以後,有人罵道:「日他媽都不好,我正在做夢吃紅燒肉,吵這麼大聲,把紅燒肉都弄沒了。」

    復讀班壓力大,課程重,伙食團油水奇少,年輕人身體極為缺乏營養,夢中遇到大塊肉是常見之事。每天早上起床,同學們討論得最多是晚上夢到了什麼美食,其次才是美女。

    王橋依舊躺在床上,手裡拿著歷史課本。但是難以壓抑的好奇心讓他抬起頭,專心聽著同寢室室友的議論。

    一個來自昌東縣城的同學憤憤不平地道:「洪平以前在昌東讀書,與靜州這邊的人從來沒有結仇,絕對是包強找人來砍人。」

    「沒有任何根據,憑什麼說是包強?」許瑞是世安機械廠的子弟,出於本能維護著包強。

    「這還要什麼依據,你看包強提刀砍人的那個樣子。」

    「不要血口噴人,包強是表面凶,其實膽子不大,小時候還經常被人欺負。」

    宿舍裡還有好幾個世安機械廠子弟,他們在復讀班的目的就是考大學,學習十分刻苦,和包強完全不一樣。

    對外人來說,世安機械廠是一個整體,對內部人來說,世安機械廠分成不同層次。廠領導是一個層次,在破產前早就留了後路,廠子虧錢,他們賺得盆滿缽滿,子女們大多進入國家機關。

    廠裡中干和技術人員原本有一個較為優良的環境,廠子破產是對他們人生的一次重擊,經過短暫沉淪後,紛紛開動腦筋找各種門路,他們普遍重視教育,對子女要求嚴格。許瑞等人就屬於中間層的子女,他們為了自己前程在拚命學習。

    最低層次是工廠的主體——工人,很多工人全家都在封閉的工廠裡生活,與外界聯繫極少,社會關係主要在工廠裡。工廠破產後他們失去生活來源,許多家庭陷入困頓,他們的子女以及部分初進廠的年輕工人失去約束,成為了一匹匹脫韁野馬,在青年群體崇尚暴力和袍哥文化的影響下,不少人憤然變身成為社會人物,劉建廠、包強等人都屬於這個範疇。

    昌東縣籍學生和世安機械廠學生在寢室裡爭執不休。

    王橋無意中在燒雞公餐館見過包強與砍人的那一夥人混在一起,因此能肯定洪平被砍就是包強所為,心道:「這些學生也太幼稚,這種事情能辯論嗎,除了把事情弄得更糟糕,沒有任何好處。」

    他不想聽這幫人沒有意義的辯論,合上書本,走出宿舍,到樓下樹林去轉圈。

    在王橋走回覆讀班時,在南橋頭外的小商店裡,晏琳遇到麻煩。她在小商店選了幾罐健力寶,來到櫃檯,見櫃檯裡無人,便喊道:「老闆,付錢。」

    在裡屋,商店老闆哭喪著臉,道:「我店小利薄,根本賺不到錢。」劉建廠道:「我不是討飯的,五十塊錢就想打發,再拿一百。沒有我們哥幾個罩著,說不定哪天店就被人砸了,砸一次玻璃你要花多少錢,更別說被人潑大糞、灑毒藥。」

    商店老闆聽明白其中的威脅之意,又拿了一張綠票子出來。

    劉建廠將鈔票朝皮夾子放,他還是嫌錢少,嘴裡罵罵咧咧。剛跨出門,一眼瞧見手裡拿著幾罐健力寶的晏琳,頓時兩眼放光。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0:50
第十四章五不准禁令

     劉建廠作為生在工廠、長在工廠的年輕人,對愛情的表達直接而樸實。他有豐富的性經驗,對女人的態度就是發洩性慾,從來沒有真心愛過女人。但是,他見到一身紅裙的晏琳,頓覺內心被一股電流擊中,彷彿眼前女子在很久以前見過,讓其嘴唇乾燥,心跳加速。

    麻臉跟在劉建廠後面,被堵在門口,連叫了數聲建哥,才將失魂的劉建廠叫了回來。

    劉建廠舔了舔嘴唇,非常認真地道:「那個女的是做什麼的,誰認識?我要和她耍朋友。」

    麻臉道:「看樣子是學生,長得硬是有點乖。」

    劉建廠呸了一聲,道:「你是什麼眼光,不是有點乖,是非常乖,這就是我的夢中情人,老子一定要搞到手。」他是膽大妄為之人,沒有經過思想鬥爭,更沒有猶豫不決,跟著晏琳來到櫃檯前,道:「老闆,這幾罐健力寶我來付錢。」

    晏琳回頭見穿吊襠褲和平底布鞋的社會混混,吃了一驚,忙將錢遞給老闆,道:「多少錢?我自己付。」

    劉建廠用手擋住晏琳的胳膊,道:「我叫劉建廠,今天見面就算認識,我們交個朋友。這幾罐健力寶是小意思,跟我客氣什麼。」他又對老闆惡狠狠地道:「不收她的錢,我來付。」

    晏琳見到從裡屋陸續出來流裡流氣的五人,個個臉上有戾氣,便猜到這就是剛才砍傷洪平的五人,她控制著緊張情緒,將健力寶放在桌上,裝作平靜地道:「老闆,我不買了。」說完,轉身就要離開小商店。

    一個光頭擋在晏琳面前,道:「你別走啊,建哥是我們老大,這條街上都有名。」

    老闆用同情的眼光看著被擋住去路的年輕女子,面對街頭暴力,他無能為力,只能選擇沉默。

    晏琳轉過身,看著劉建廠,一字一句地道:「你想做什麼?再不讓開我要報警了。」

    看著晏琳怒氣衝衝的樣子,劉建廠更覺其可愛,道:「光頭別擋著妹妹,我是真心交朋友,又不做壞事。」

    麻臉跟在後面,若有所思地觀察著劉建廠的神情。

    光頭擠眉弄眼地把路讓開,晏琳趁機奪門而出,走回到小餐館,氣得胸口不停起伏。吳重斌見其臉色不對,問:「遇到什麼事情了,怎麼沒有買到飲料?」話未問完,就見到小店走進五人,坐在門口第一張桌子,讓老闆上菜。

    晏琳壓低聲音道:「他們在糾纏我,有個叫建哥的雜皮說是要和我交朋友。」

    吳重斌看著五人的衣著扮扮,神情緊張起來,道:「麻煩了,這應該就是砍傷洪平的那幾個人,他們狗膽包天,砍傷了人,還敢大搖大擺在這裡吃飯。」

    麻臉嬉皮笑臉地走了過來,道:「紅裙子妹妹,你別跑啊,今天我們老大請你吃飯。」

    吳重斌霍地站了起來,道:「你們要做什麼?」

    光頭握著雪亮自制匕首走到桌前,道:「我們不做什麼,老大看上紅裙子妹妹,讓她過來喝酒。」

    面對著手持凶器的雜皮,赤手空拳的吳重斌僵在當地,打架沒有任何勝算,可是不作出反應則太窩囊。劉建廠走了過來,拍著光頭肩膀,用大哥口吻道:「把東西收起,不要嚇著這些學派。」

    吳重斌臉上青一陣紅一陣,與田峰、蔡鉗工交換眼神。田峰溜到前面找老闆結賬。三男兩女沒有再吃,匆匆離開館子。

    劉建廠左看右看都覺得紅裙子女孩對胃口,不想留下壞印象,沒有強行阻止晏琳等人離開。

    麻臉看著幾人出門,噓了一聲,道:「建哥,今天怎麼惜香憐玉?」劉建廠嘿嘿笑道:「今天是王八看烏龜對了眼,這個紅裙子逃不出我的手心,遲早要躺在我的床上。你們幾個慢慢吃,我去看紅裙子妹妹朝哪裡走,她十有八九是一中的,我以前怎麼沒有注意到一中還有這麼漂亮的妹子。」他走到門前櫃檯,順手扯了一張餐巾紙,擦了嘴巴上的紅油,扔在門口。

    紅裙子等人就如羊群,劉建廠就是不緊不慢地追蹤羊群的餓狼,遠遠地看著紅裙子走過南北橋頭,沿著一中正大門圍牆外公路走向東側門。他看到學校保衛科幾個人站在門口,停下腳步,慢條斯理地抽了支菸,這才走回南橋頭。

    王橋在樓下圍牆邊轉了幾圈,走回教學樓時,恰好遇到吳重斌等人走進東側門,晏琳走在最前面,滿臉怒氣,腳步很快,高跟鞋敲擊地面發出「可、可」聲。

    王橋沒有回寢室,直接來到教室。

    不知道怎麼回事,看書時,女友呂琪的身影不時跳出來,讓他不可抑制地想起呂琪,不禁神傷,拿起筆,在作業本上寫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他曾經用毛筆寫過一個條幅,參加過靜州市中學生書法比賽並獲獎,此時他將滿腹相思寄予筆端,再次用鋼筆寫了這首詩。

    寫完這首詩,他心情稍有舒緩,強行收回思路,專心致志看書。他計畫用最短時間將高中歷史、語文兩科通讀一遍,然後再隨著老師講授的進度逐步提高。

    對於班上大多數同學來說,復讀是一個不得已而為之的痛苦選擇,對王橋來說,這是一個充滿希望的主動選擇,雖然壓力大,學習辛苦,可是他內心充實。

    同時他還有一個隱秘慾望,希望以後再遇到呂琪的時候,他考上大學,以全新的面貌與呂琪見面。

    這時,劉忠拿著一塊牌子走進教室,將牌子釘在牆角。牌子上寫著「五不准「,一是嚴禁打架;二是嚴禁談戀愛;三是嚴禁夜不歸宿;四是嚴禁賭博偷竊;五是嚴禁與社會青年來往。

    釘好牌子以後,他道:「各位同學能在教室堅持學習,這是值得表揚的。最近復讀班有不好的苗頭,有同學們在外面打架。我真是替大家著急,你們要清醒地認識到復讀的目的,這五不準是學校提出來的,是高壓線,絕對不准同學們去觸碰,如果發現,一定嚴罰,甚至勸退。」

    劉忠離開後,王橋拋掉所有的胡思亂想,漸漸潛入歷史書中。歷史書有一種神奇力量,他時常感到秦時彎刀從脖子砍過,隨後又被漢初戰馬飛踏。陷入歷史會產生時空錯亂的奇妙感覺。

    不知不覺到了下午三點,他合上書本,站起身,雙手上舉儘量讓全身舒展。中午吃了大量肉食,身體需要水分,他做著伸展運動回寢室。

    當他離開座位時,窗外吹過一陣穿堂風,將放在桌上的歷史書吹開,夾在書中那張寫著「棄我去者」的紙被吹得飄在空中,晃晃悠悠地落在前排同學的椅子上。

    王橋在寢室補充水分以後,又到樓下操場旁邊樹林裡的小壩子,準備做半個小時的運動,再回教室繼續學習。

    小操場尾端密林裡,吳重斌、田峰、蔡鉗工聚在一起抽菸,三人神情嚴肅,憂心忡忡。王橋沒有注意到密林深處的三人,在小壩子上,拉開架式,打起青年長拳。

    吳重斌等人透過樹葉注視著王橋,最初不以為然,隨著王橋拳架展開,三人漸露驚訝之色,雖然三人都不懂拳,可是王橋打拳顯然非一日之功,舉手投足頗有大將之風。

    打完套路之後,王橋壓壓腿,彎彎腰,然後來了三個乾淨利索的側空翻,再做了幾十個俯臥撐。這一系列動作完成,額頭上開始冒出汗水。他正準備離開,突然發現密林深處有三股輕煙冒起,凝神細看,才發現圍牆邊上站著三人。

    吳重斌見王橋朝這邊看,就從林子裡走出來,道:「你練過武術?」

    王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道:「花架子,瞎玩。你們怎麼躲在林子裡抽菸?何必躲,復讀班老師似乎不太管抽菸。」

    吳重斌道:「晏琳在南橋頭的小商店被一夥人調戲了,我們正在想對策。」

    王橋腦袋轉得極快,瞬間就想到了答案,道:「一夥人,五個?」

    吳重斌臉露疑惑之色,道:「你怎麼知道是五個人?」

    王橋直截了當地道:「洪平就是被這夥人砍的,這夥人不是學生,是真正的雜皮。如果只是調戲,這事最好就到此為止。」

    田峰道:「憑什麼?我們不服這口氣!」

    王橋道:「他們是流氓雜皮,是無業人員,還有大把大把的時間,砍了人一走了之,你們是學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事情就這麼簡單。還有,學校制定了五不准,其中一條就是打架,這是高壓線,觸碰了有可能要被勸退,你們慢慢聊,我走了。」

    望著王橋背影,田峰道:「孔老二,你怎麼把這事告訴王橋?這是我們哥幾個的糗事。」

    今天當晏琳被追到小食店時,吳重斌最初還試圖反抗,當光頭流氓亮了匕首以後,三人退縮了,在五個流氓的調戲聲中,狼狽地逃回學校。兩個女生並沒有責怪三個男同學,但是深深的自責困擾著三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怯懦的行為如一根燒紅的鐵針,紮在了三人心中,讓他們難以安心。

    吳重斌答非所問地道:「那天包強和洪平打架,王橋劈手將板凳和砍刀奪了過去,我就覺得他出手不凡,原來是個練家子。這個人平時沉默寡言,但我肯定他有不同於我們的經歷。他說得有道理,我們只能忍下這口氣。」

    蔡鉗工猶在憤憤不平:「考九分的傢伙能有什麼經歷?我就是不服氣,如果當時手裡有傢伙,絕對跟他們幹。」

    田峰道:「在晏琳和劉滬面前掉鏈子,以後絕對要被他們看扁。」

    三人站在小林子,抽著煙,既激昂,又垂頭喪氣。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0:50
第十五章一封情書

     七八個老師從大門進來,帶頭的人是復讀班負責人劉忠和保衛科金科長,走到最後的人提著一個竹筐。

    老師們直接走到男生寢室,逐床翻找,一個多小時候,竹筐裡裝滿了收繳之物,有香菸、匕首、小說以及黃色小說等。金科長拿了一個小本子,記下了十幾個重點人頭的名字,生氣地道:「這些學生不得了,還帶著刀在學校,是讀書還是參加黑社會?」

    一個年輕老師道:「社會上亂得很,這些學生帶刀都應該是用來防身。」

    金科長揮著手中的名單,道:「有保衛科,哪裡需要學生們防身,多此一舉,甚至是用心不良。他們不出去惹事,地皮流氓怎麼會找上他們,老話說,一個巴掌啪不響,學生變壞的事情我見得多了。」

    年輕老師不服氣,道:「明明是地皮流氓追砍學生,怎麼在金科長口中就變成了互毆。不能因為打架就各打五十板,總得有個是非曲直吧。」

    金科長道:「你把《治安處罰條例》拿起來學學。」

    劉忠見年輕老師還要爭論,立刻打斷地道:「不僅是學生要學,我們老師也要拿起法律的武器。學法以後,我們抽時間開個主題班會,專門講一講《治安處罰條例》,免得同學們不懂法吃虧、出事。」

    在寢室休息的同學沒有想到寢室裡會有這麼多「違禁品」,圍觀時不停地發出嘖嘖之聲。

    老師們只是在男生寢室裡搜查,沒有到三樓去查女生寢室。

    在女生宿舍裡,晏琳和劉滬縮在蚊帳裡講悄悄話。晏琳道:「你要勸勸吳重斌,別讓他們去打架。那一幫子人都是混社會的雜皮,全都帶著刀,和學生用拳頭打架不一樣。」

    熱戀中的人,關心另一半甚於自己,劉滬自然不願意男友冒險,道:「最近我們儘量不要上街,別給他們惹麻煩,過幾天自然就沒事。」又道:「誰叫你穿一身漂亮紅裙子,雜皮就像是鬥牛場的公牛,看見紅色就發瘋。」

    「我穿一件紅裙子惹了誰。剛才你的說法就好像,好像不怪小偷,而是怪被偷的人有錢,邏輯是混亂的。」晏琳那一身紅裙子是父親到外地出差時買來的新款時裝,樣式簡潔,顏色豔麗,比山南見過的所有紅裙子都好看。買來以後,她歡喜得緊,平日捨不得穿,今天穿出去吃飯,不料惹出一場風波。

    聊了一陣,又睡了一會,晏琳還是克服了躺在床上的慾望,起床到教室自習。

    她換下高跟鞋,穿上球鞋,再用洗得發白的牛仔褲換下紅裙子。這是校園裡最常見的打扮,由於身材出眾,仍然顯得卓爾不群。

    教室裡有二三十位同學在複習,非常安靜。晏琳輕手輕腳走到倒數第二排的座位,看見桌子上有一張白紙。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事多煩憂。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紙上抄著一首詩,字寫得非常漂亮,成熟中帶著優雅,優雅中又有棱有角。詩的意境也好,憂傷中帶著豪放。晏琳小時參加過美術班,字寫得一般,鑑賞力還行,拿著這幅字愛不釋手。

    她疑惑這幅字的來源,前後排只有三四個人在自習,誰都不像是能寫一筆好字的人。另外,誰會將這樣的紙條放在自己的桌上。

    中午遇到流氓騷擾,讓她鬱悶,下午收到莫名其妙的詩,讓她心喜又心煩。原本想將紙條撕掉,又著實喜歡這幅字,想了想,將紙條夾在書中。

    王橋拿著課本走了進來。

    晏琳看著高大帥氣的王橋,心道:「不會是他吧?」隨即想著他只考九分的成績,斷然否定。

    前面一排是一個長相斯文的同學,成績不錯,在班上排名前五。晏琳目光停留在這位同學身上,暗自搖頭:「長得像個絲瓜,成天暮氣沉沉,我才不喜歡這種沒有陽剛氣的書呆子。」

    教室不時吹來一陣陣秋風,吹得桌上的書嘩嘩直響,也讓拿到紙條的晏琳一顆心如小鹿般亂撞。這個年齡的女子對異性還是充滿著憧憬,收到這種條子,內心深處總是高興的。

    王橋拿著書找了幾遍,沒有找到寫著詩的那張白紙。這是他偶爾流露出真情實感而寫下的書法作品,最好不讓其他人看見。翻遍了課桌各個角落,仍然沒有找到那張紙,地面上亦沒有,只能作罷。

    下午時間過得很快,聞到飯菜香時,王橋抬起頭來,發現教室裡只剩下五人,前排晏琳戴著耳機還在看書。

    離開教室,走到寢室門口時,王橋聽見一個人在裡面大聲說話。

    包強拿著一部摩托羅拉的翻蓋手機,站在寢室中間,旁若無人地道:「沒有事,能有什麼事,誰敢啃我兩口,砍死他媽的。建哥,下回整點新鮮的,老是喝酒,你又不准我多喝,沒有什麼意思。明天我們跳舞去,那個洞洞舞廳流行跳貼面舞,我們跳貼面舞。」他額頭上有一塊黑紅腫塊,配合著得意洋洋的表情,顯得滑稽可笑。

    今天老師進來搜查,重點之一就是包強的床。包強將刀一直放在身上,因此沒有被搜走。

    寢室裡的同學們奇異地保持著沉默,沒有人接近包強。王橋最看不慣包強裝腔作勢的模樣,沒有理睬他,斜躺在床上,回想著今天下午複習的功課。

    包強出現在寢室以後,昌東縣籍的學生便將此消息告訴了洪平,洪平趕緊去找保衛科。

    金科長和另一名保衛幹事聞訊而來。

    金科長火氣很大地道:「你還敢回來,跟我到派出所去。耶,還有手機,是在哪裡弄來的?」

    包強將手機收回到衣袋裡,梗著脖子道:「到派出所好嚇人喲,我憑什麼到派出所?總得找條理由。」這次刀砍洪平,他一直躲在暗處,沒有出面,因此理直氣壯,態度強硬。

    看著包強挑釁的神情,金科長氣得想扇他的耳光,只是並未有人指證包強參與砍人,忍著氣道:「到了復讀班就好好學習,別到外面胡混,你媽下崗了,辛辛苦苦賣肉賺錢,不是給你揮霍。」

    話音未落,包強勃然大怒,跳著腳罵道:「你媽才是賣肉的!」

    金科長瞪著包強,道:「勞動致富光榮,你有什麼資格嫌棄你媽賣肉?」

    如果不是面對保衛科長,包強惱羞成怒之下,恐怕就要動手了,他喋喋不休地道:「你媽才賣肉,你全家都賣肉!」

    寢室裡就有同學忍不住笑了起來。包強轉頭罵道:「笑個錘子,再笑,老子砍死你。」

    金科長這才醒悟過來「賣肉」在包強耳中的意思,指著包強鼻子道:「你小小年紀,一腦門子壞思想。你媽賣豬肉賺錢,憑勞動吃飯光榮,我們大家都尊重她。你別在這裡扯皮,跟我到保衛科。」

    金科長帶著包強走出寢室門後,同學們笑成一團。

    在保衛科裡,包強自然不會承認與打人者有關係。金科長教育他一番後,只能放人。隨後金科長到派出所反映學校周邊社會治安問題。

    李所長對這些小案子根本不在意,他把矛頭對準了打打殺殺的電影,生氣地道:「現在電影裡打打殺殺,脫衣服解褲子,沒有教一件好事。學生們都想學電影裡的爛仔,為什麼宣傳部門會同意這些電影播放出來,這些電影毒害青少年,顛倒了是非觀!」

    李所長義憤填膺地大段痛罵電影市場,金科長只能陪在一旁苦笑。李所長痛痛快快地罵了一會兒,才把話題轉了回來,道:「等事情忙過了,派幾個人把那幾個小子提溜過來,教育教育。」

    金科長連忙道:「李所,這不是學生鬥毆,而是流氓砍殺學生,性質不一樣,如果這一次不嚴厲打擊,以後類似事件會越來越多。」他雖然在老師面前一直說是打架,但是到了派出所,他就堅持是流氓欺負學生。

    李所長扔了一支菸給金科長,推心置腹地道:「老金,我們所還算得上大所,二十來個正式民警,看上去人不少,可是轄區有十來萬人,雞毛蒜皮的事哪裡管得過來。前些天有個入室搶劫殺人案,昨天是出租車遭搶劫,今天有槍案,所裡每個民警兩條腿跑斷了也忙不過來。學生打架這種事情,關鍵在預防。呵,關鍵在預防,在於教育。」

    金科長見李所長渾不在意的態度,鬱悶了幾秒鐘,道:「小年輕猖狂得很,經常提起砍刀在大街上轉,稍不如意就大打出手,這股歪風邪氣不加制止,遲早要出大事。」

    他和李所長配合多年,熟悉對方性子,便賴在辦公室不走。

    李所長無奈地道:「不管是哪個時代都有社會渣滓,別看他們現在跳得歡,小心將來拉清單。哎,這樣吧,明天我派兩個民警到學校瞭解情況。」醫生見慣了疾病,警察見慣了犯罪,普通人覺得很嚴重的事情,到了他們眼裡就變得輕描淡寫。

    第二天,兩位民警來到學校,看了保衛科詢問筆錄,都覺得學校小題大做,在金科長的再三請求下,勉強同意再將洪平和包強分別叫過來談話。談話結束,兩位民警算是交了差事,急匆匆回去忙手中的正事。

    金科長感覺很是無奈,直嘆:「人心不古,世道變了。」

    包強最初還擔心砍人之事被公安追究,幾天之後,見派出所根本沒有將砍人之事當成一回事,膽子更大了。

    隔了兩天,包強被劉建廠叫出學校,接受了一項特殊任務。

    「包皮,你給紅裙子交一封情書,一定要交到她的手裡。要當面交,給她說清楚。」劉建廠本是粗蠻的男人,偶遇紅裙子後怦然心動,他想起了寫情書的文明辦法。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0:51
第十六章王橋出手

     包強拿著情書,吃驚地道:「建哥,不會吧,你當真喜歡晏琳?這個小妞是不錯,可是寫情書恐怕不行,得約出來。」

    劉建廠拍著包強的肩膀,誇道:「包皮出了一個好主意,哥這件事情就拜託給你。你在學校混得這麼好,把紅裙子約出來應該沒有問題吧。今天晚上,我請她吃飯,不論多晚就行。」

    包強只是見過晏琳,兩人從來沒有說過話,更沒有交情,約晏琳到靜州飯店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任務。他平時在劉建廠面前經常吹噓在學校如何混得開,如果直言約不到晏琳,將在劉建廠面前丟掉面子。因此,他雖然心裡沒底,嘴巴還硬,道:「我等會兒就去約晏琳。」

    劉建廠笑眯眯地道:「約了晏琳,建哥請你去**。」

    包強道:「建哥,我們直接**就行了,還玩什麼情書,太麻煩了。」

    劉建廠道:「直接**和談戀愛是不一樣的,你哪裡有這麼廢話,是不是約不到人?」

    包強不想丟面子,道:「怎麼會約不到,我這就去。」

    包強揣著情書走進東側門,腦子裡想著如何約人,以及沒有約出來如何在劉建廠面前撒謊。

    校園內吹著亂風,將幾片樹葉吹到他的頭頂,順著樹葉的方向可以看到稍遠處有幾株橘子樹,果實長大隻是還稍顯青澀。

    幾個女同學在樹下漫步,其中的高個女生似乎是晏琳,包強趕緊追過去,想趁機將信交到她手上。追到近處,失望地發現高個子女生不是晏琳。

    包強回到寢室,找到同廠子弟許瑞,道:「你和紅旗廠幾個人熟悉,紅旗廠那個晏琳耍朋友沒有?」

    許瑞有一個堂兄是世安機械廠的青工,跟著靜州胡哥一起操社會,是胡哥的得力幹將。許瑞通過堂兄的關係偶爾也和胡哥在一起吃飯,因此他在包強眼裡被當成了自己人。

    許瑞道:「我只曉得劉滬和吳重斌在耍朋友,晏琳好像沒有耍朋友。怎麼,你對她有興趣?這個妞性格潑辣,是帶刺的玫瑰,弄不好要扎手。」

    包強吐露了實情,道:「是建哥看上了晏琳,你能不能幫我帶一封建哥寫給晏琳的情書?他對晏琳是一見鍾情,現在想得不行,犯了相思病。」

    許瑞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下,道:「被建哥搞大肚皮的女孩我都認識好幾個,他是個風流鬼加野獸的性子,怎麼會突然看上學生妹?這種事情我不干,缺德啊,別把學生妹糟蹋了。」

    包強道:「許瑞,你別走,幫個忙。」

    許瑞道:「要操社會別在學校,有本事找外面的女人。」

    很有個性的許瑞自顧自走掉,剩下包強在寢室裡抓耳撓腮。

    晚自習還差十來分鐘,文科班學生陸續進了教室。各地中學裡文科班素來女生比男生多,教室裡一片紅花,比起理科班教室養眼許多。包強在二樓宿舍口等了到上課鈴響,也沒有見到晏琳出現。為了完成建哥的任務,他只得到文科班教室去尋找晏琳。

    第一節課時大家精力尚佳,皆認真看書,沙沙翻書聲、輕微的咳嗽聲,在安靜的教室裡都能聽得很清楚。突然,教室門從外被推開,發出刺耳的「咣當」聲。此聲若放在白天嘈雜環境裡並不會引人注目,在安靜的環境下異常刺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包強在教室門口伸出頭朝裡張望,不料迎來文科班全體同學的注目禮。他尷尬地退到教室外面,想到劉建廠還在等著今天的約會,鼓足勇氣,再次推開教室門,大搖大擺地來到晏琳身旁,道:「晏琳,到外面來,我有事給你說。」

    晏琳詫異地看著包強,隨即警惕地道:「有什麼事,就在這裡說。」

    包強道「這有一封信,我們大哥在外面等你,想約你吃飯。」

    包強在復讀班早就臭名遠颺,晏琳乾脆利落地將信推到一邊,道:「這封信我拒絕接收,請你拿走。」

    包強在眾人面前被掃了面子,便故作流氓相,嬉皮笑臉地道:「就是交個朋友,何必這個態度。你和我們大哥見過面,怎麼這麼快就把別人忘記了。」他還有點小聰明,有意在眾人面前要將水攪渾。

    晏琳不想與地痞流氓在教室裡糾纏,影響同學們讀書,拿起書本就準備躲回宿舍。包強見晏琳要走,伸手攔住她,道:「你把信拿著,和建哥見一次面。見面以後談得攏就談,談不攏就不談,你不會這點面子都不給吧?」

    晏琳不是任人隨便揉捏的弱女子,冷冷地道:「讓開,別擋著路。」

    包強陷入了眾同學圍觀之中,心裡焦急起來,繃著面子,觍著臉道:「你給個准信,我就讓你走。我曾經幫過你,你不能做過河拆橋的事。」最後一句話他仍然在胡攪蠻纏,造成一種兩人曾經接觸過的印象。

    全班同學都抬起頭,看著包強和晏琳。

    王橋胸口起伏了數下,忍住沒有說話,繼續低頭看書。

    晏琳提高聲音道:「什麼過河拆橋的事,你別在這裡胡說八道。」她見到包強擋在前面,厲聲道:「讓開,好狗不擋道!」

    包強徹底尷尬了,乾脆破罐子破摔,惱羞成怒地對教室裡的人大聲道:「今天我宣佈一個事,晏琳是我們老大的女朋友,你們誰都不許碰。誰要敢勾三搭四,小心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這一下犯了文科班眾怒,即使對晏琳沒有想法的男生們都開始憤恨不平,只是懼怕地痞流氓,敢怒不敢言。

    王橋最不想管閒事,免得打擾學習,可是事至如今,若是再不站出來,他的良心會不安寧。他輕輕嘆息一聲,將鋼筆輕輕放在桌上,冷冷地說道:「包強,同學們都在學習,你別在課堂鬧事。」

    王橋在寢室裡素來沉默寡言,不引人注意,包強認識王橋,但是從來沒有把他看上眼,渾沒在意地道:「沒你的事,少**說話。」

    王橋不再囉唆,離開座位,快步上前,一隻手抓住包強皮帶,另一手卡著其脖子,用力朝教室外面推去。包強沒有提防王橋說動手就動手,脖子被卡得出不了氣,腳上完全用不上力氣,蹬蹬不停朝後退。

    來到教室門口,王橋將包強朝著牆壁猛地一推,只聽得「砰」的一聲響,包強後背重重地撞在牆上,半天緩不過氣。

    來到復讀班一個多月時間,王橋一心只讀聖賢書,誰知靜州一中這所全市聞名的學校居然並不是讀書的淨土,不良社會青年如蒼蠅一樣圍在學校周邊,垂涎著校園內的清純美女。王橋無可奈何之下終於憤而出手,出手則沒有留情。而包強平時總是一副逗貓惹狗的地痞相,還經常提刀威脅同學,誰知在王橋面前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晏琳萬萬沒有想到王橋如此生猛,吃驚地摀住嘴巴。

    文科班所有同學見到王橋痛打包強,都覺得十分過癮,有人開始拍桌子,有人趁亂叫好。

    王橋指著包強鼻子道:「今天給你說清楚,晏琳是我的朋友,你再敢亂來,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包強緩過勁後,伸手去摸掛在腰帶上的砍刀,叫囂道:「老子要砍了你。」

    王橋打架經驗極為豐富,不等包強將刀抽出來,一個跨步抵近包強,右手狠狠一拳打在他的小腹上,沒有等到包強軟倒在地,左手猛扣其脖子,緊接著再打了一個胃錘。

    這一招來源於廣南第三看守所,專打腹部最柔軟的部位,被擊中以後五臟六腑疼痛難忍,又不會留下傷痕,很多強硬的漢子進了看守所都在胃錘下吃過大虧。包強成天想操社會,其本質上還是個未經歷風雨的學生,更沒有經歷過血腥場面以及痛苦搏鬥,感到小腹如被一柄鐵錘連續擊打兩次,五官疼得擠在一起,抱著肚子坐在地上,眼淚鼻涕齊出。

    兩拳打倒包強,王橋若無其事地回到教室。與晏琳擦身而過時,他叮囑了一句:「這夥人是貨真價實的流氓,你最近別到校外去。」

    晏琳一顆心撲通通跳動得厲害,她甚至沒有說謝謝,從倒地**的包強身邊飛快地跑了過去,直奔寢室。

    包強坐在教室門口,半天才緩過勁來。他悄悄用衣袖擦掉眼淚和鼻涕,然後站在門口,提著刀,罵道:「王橋,你這個龜兒子給我等著,老子要找人砍死你。」

    等到王橋走過來時,包強撥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叫囂:「王橋,你死定了。」

    晏琳站在三樓的女生寢室,躲在陰影裡,能清楚瞧見日光燈下的教室門口,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門口,將包強嚇得狼狽逃跑,酷得很有男人味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0:51
第十七章定計

     晏琳等到高大身影消失以後,來到理科班教室,將劉滬從教室裡叫了出來。

    「這些人沒完沒了,燕玲,怎麼辦,怎麼辦?」劉滬膽子比晏琳要小得多,聽完事情經過,被嚇得不知所措。

    晏琳漸漸鎮定了下來,道:「等會兒把吳重斌他們叫到小操場,我們商量對策。」

    劉滬想到那伙地痞手中寒光閃閃的砍刀就不寒而慄,她不太願意男朋友吳重斌牽涉此事,可是大家都是紅旗廠的,一起長大,一起來到靜州讀書,不幫助晏琳無論從哪一方面都說不過去,她暗藏著憂鬱回到理科班教室,找到了吳重斌等人。

    吳重斌、田峰、蔡鉗工、晏琳、劉滬齊聚小操場。他們五人從紅旗廠來到靜州一中,又一起讀復讀班,關係緊密,被外人稱為「五人幫」,晏琳被社會青年糾纏,三個男生又曾經受辱,自然生出同仇敵愾之氣。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包強欺人太甚,我們只有和他們打一架,否則別人會說我們紅旗廠的男人沒有血性。」吳重斌對上一次在商店的怯懦行為深感後悔,這一次他要堅決反擊。

    田峰自告奮勇地道:「包強後來揚言,說是今天晚上要帶人收拾王橋,還要將晏琳帶走。他有可能是說的真話,我們得防著點。我先到外面偵察,如果那夥人真的在外面,就要做好打架準備。王橋是練家子,我們找他幫忙,勝算更大些。」

    吳重斌道:「先看看情況再說,他願意幫忙最好,如果他不願意出手,就得靠我們自己。大家把傢伙帶到教室,放在教室抽屜裡藏好。不要放在寢室裡,有可能老師還會搜查寢室。」

    男生們真要打架,劉滬恐懼得說不出話。晏琳也打起退堂鼓,反而勸道:「這一夥人都是亡命徒,我們不值得和他們拚命,我想去報告老師,讓學校出面解決。」

    吳重斌道:「洪平被砍了一刀,校方連個屁都沒有放,解決問題還得靠自己。」他看見女朋友劉滬害怕得臉色蒼白、牙齒發顫,道:「晏琳和劉滬最近少到校外去,其他的事情交給我們男人。」

    劉滬陪著晏琳回到寢室,她們站在三樓走道最黑暗的角落,俯視下方。教學樓燈光明亮,光線射出,將地面照亮。在稍遠的圍牆處,高大香樟有著巍峨樹影,沉默而嚴肅。

    三個男生商量一會,決定由田峰先到外面去偵察情況。

    田峰貼著黑暗的牆根朝外走,鬼鬼祟祟恰如一隻機靈的田鼠,沿著圍牆走到了正大門,在北橋頭時看到南橋頭邊上有六個人。五個人一溜並排坐在橋頭,包強在五人面前走來走去,不停地吸菸。田峰不敢露面,躲在北橋頭的陰影裡,觀察著南橋頭的情況。

    劉建廠瞧著包強的狼狽樣子,語帶不屑地道:「包強,你約不出來人,還被學派打了。我看你在學校混得不怎麼樣,平時吹牛吹破天。」學派是社會青年對於學生的輕蔑稱呼,社會人被學派胖揍一頓更是一件非常丟臉的事情。

    包強將煙屁股扔到地上,又用腳踩熄,道:「建哥,他們幾個人打我一個,特別是有個叫王橋的人,出手最狠。他數學只考九分,哪裡算是學派,不曉得哪根神經搭錯了,跑到復讀班來讀書。他還自稱是晏琳的男朋友,讓你以後別來煩他,來一次就打一次。」事情搞砸,還被人揍了一頓,包強再不敢吹牛,老老實實講了挨揍經過,順便添油加醋地增加了一人大戰王橋和吳重斌等人的情節。

    劉建廠道:「那個王橋晚上住在哪裡?」

    包強道:「我走的時候,他還在教室。這個崽兒是個悶頭蛇,平時話很少,和我住一個寢室,我沒有聽他說過幾句話。」

    劉建廠道:「不叫的狗才咬人,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人才做大事。我就想問你一句,你以後還是和他一個寢室,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你還敢不敢打?」

    王橋如暴風驟雨般的打擊,讓包強心生陰影,嘴裡猶不肯服輸,道:「我是不小心被他偷襲,真要扯開架式打,誰怕他?一個寢室又怎麼樣,晚上趁他睡熟,幾刀子捅死他。」

    包強的話語中透露出明明白白的怯意,劉建廠嘿嘿笑道:「剛才還說幾個人打你一個,現在怎麼變成偷襲了。鴨子死了嘴殼子硬,既然王橋要挑釁,今天晚上就干他。要想揚名立萬,闖出名氣,絕對不能讓一個學派騎在頭上。」

    幾人商量好,等到熄燈時摸進學校,要給王橋一個深刻教訓。

    正欲行動時,街上開過一輛警車,警燈閃爍,接著又開來一輛閃著警燈的警車。劉建廠看著不斷開過的警車,心一下就懸了起來,道:「今天撞了鬼,這麼多警車在外面,肯定是出了什麼事情。」

    眾人猜疑時,手機響了起來。劉建廠拿著手機來到一邊,道:「胡哥,有什麼事,你儘管吩咐。我們幾兄弟都在,一會兒就過來。」放下手機,他對幾人道:「胡哥有事要找人幫忙,我們去一趟。今天便宜了王橋,改天收拾他。」

    包強聽說不進校打王橋,暗自鬆了一口氣。想著胡哥要找人幫忙,他就要參加胡哥的行動,不覺腎上腺素分泌加速,既緊張又興奮,一顆心似乎要蹦出來一般。

    幾個人攔下兩輛出租車,朝著火車站方向奔去。

    田峰在陰影裡躲了一會兒,偷偷來到南橋頭,這時又見一輛閃爍著警燈的警車駛過,他確信包強等人已經離開,這才溜回東側門。

    吳重斌站在小樹林邊上不停地來回走動,與包強團夥打架是在情緒激動時作出的決定,冷靜下來以後,他覺得這個決定太草率了,說不定會讓幾人惹上**煩,漸漸開始煩躁不安。

    蔡鉗工人如其名,是個干實事的傢伙。他如變魔術一般找了一把小鐵錘和十幾根鐵釘,在小樹林裡一陣敲打,短木棒上被釘上十幾根鐵釘。鐵釘露在木棒外約有五毫米,就和狼牙棒一樣,若是打在人身上,殺傷力遠超單純的木棍。蔡鉗工得意地拿著簡易狼牙棒在空中揮了揮,想像著木棒打在對手身上的暢快感。

    見到田峰身影,吳重斌趕緊上前,道:「你看到什麼情況?」

    田峰嚴肅地道:「包強沒有說假話,南橋頭確實坐著幾個人,後來開過來幾輛警車,他們就走了。」

    吳重斌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將菸頭踩滅,道:「你們在這裡稍等一會兒,我去把王橋找過來,大家一起商量。」

    等了一會兒,香樟樹林裡出現兩個移動的紅點,紅點到近處,變成兩個瘦高身影。與蔡、田兩人會合後,王橋明確表態:「我不讚成與包強等人打架,不值得。」

    蔡鉗工手握狼牙棒,反駁道:「難道就讓他們騎在頭上拉屎,任由他們宰割,我們不願意當亡國奴。」

    王橋道:「打架之前得想後果。他們隨身帶著刀,要想和他們打架就得用武器,除了棍棒就是砍刀槍,這樣極容易打出問題。出了問題,那些雜皮一跑了之,屁事沒有,學生怎麼辦,難道一跑了之不參加高考了?如果能夠承受不參加高考的惡果,完全可以大打一場。」

    經過在廣南闖江湖的歷練,又熬過看守所艱難的100天,他猶如涅槃之鳳凰,思考問題明顯比同齡人周全,一席話,澆滅了三人的戰鬥熱情。

    王橋反對打架,吳重斌暗自卸下隱在心裡的重擔,道:「你今天仗義出手,我們紅旗廠的人都非常感謝。你說得也很有道理,我們在復讀,確實不適宜打群架。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如果再遇到社會混混騷擾,是反抗還是忍受?」

    王橋道:「這得看具體情況來定。我的想法是最好不要主動打架,但是要有必要的自保手段,迫不得已打起來就必須打贏,而且不能吃官司。」他指著蔡鉗工手上的狼牙棒,道:「你這種兵器絕對不能用,如果隨手拿起一根普通的木棒打傷了人,和用帶鐵釘木棒打傷人,從性質來說是不一樣的,如果想進看守所,就把這根棒子留著。」

    蔡鉗工知道王橋所說有理,他萬分不捨地揮動著狼牙棒,道:「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古代人多瀟灑,能快意恩仇,我們太苦逼,被人欺負了,還得在復讀班熬著。」

    王橋平時像一個獨身俠,獨來獨往,很少與寢室同學接觸,與蔡鉗工就是點頭之交,今天是第一次面對面聊天,聽到兩句岳飛的《滿江紅》,不由得對粗中帶著細的蔡鉗工心生好感,道:「現在是法制社會,哪裡有快意恩仇的地方。在復讀班就得當縮頭烏龜,把學習搞好才是王道。迫不得已才防守反擊,目的還是獲得良好的學習環境。」

    吳重斌道:「我的想法和王橋一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如果他們敢跑到學校來打人,就一起跟他們幹。」

    王橋道:「洪平被這夥人砍過,他現在還敢留在一中的復讀班,說明此人有血性,可以主動與他聯繫,有什麼事多一個幫手,打群架時人多總要佔上風。而且靜州自古就有法不責眾的傳統,若是真打起群架,我們全體指認罪魁禍首是逞強霸道的包強,他將吃不了兜著走,我們的責任就要輕得多。」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0:51
第十八章包強回來了

     上課鈴聲響起,王橋捨不得過多浪費寶貴的時間,道:「已經上課了,我要回教室了。我有個建議,大家要牢牢記住派出所和保衛科的電話,劉建廠那夥人敢到學校,我們在應戰的同時,還得有專人專門躲在旁邊打電話。」

    吳重斌道:「這事就交給你田鼠,見勢不對,你趕緊去打電話。」

    談完之後,王橋最先回教室。吳重斌等人又商量了一會兒,才回教室。

    吳重斌正在樓梯上,就被等待多時的女友攔下。劉滬滿面愁容,道:「你跟我到小林子去,有話給你講。」吳重斌道:「晏琳在哪?」劉滬道:「她在寢室裡沒有出來,你別光想著別人,也得為我們自己考慮。」

    來到小樹林,劉滬開口說話時聲帶哭腔:「我左想右想都覺得你不能去打架,打出了事,我怎麼辦?我看見你和九分在一起,他是不是要幫你們打架?這個人經歷肯定很複雜,看上去就像個黑社會,你別跟他混在一起。」

    在黑夜中,吳重斌把劉滬抱在懷裡,上下左右親吻了一陣,道:「王橋是路見不平才幫助晏琳,怎麼會是黑社會?剛才他勸我們不要打架。」

    劉滬仔細問了王橋說的話,感嘆道:「我就覺得王橋不簡單,他有頭腦,懂得保護自己,只有你、田鼠和蔡鉗工傻乎乎的。我再問你這個問題,如果打出了事,你還參不參加高考,我們的將來怎麼辦?」

    吳重斌道:「我們絕對不去打架,你放心。」

    女人心是海底針,劉滬和晏琳是閨蜜,閨蜜無論關係再鐵也比不上擁有肌膚之親的親密戀人,聽聞吳重斌要打架,越想越焦急,越想越擔心。一顆石頭落地以後,她依在男友懷裡,沉浸在甜蜜的親吻之中。

    「手別進去,好像那邊有人。」

    「哪裡有人?是風吹樹動,你眼花了。」

    「嗯,輕點。」

    「滬滬,我愛你。」

    「彬彬,我也愛你。」

    兩個年輕男女身心沉浸在愛河裡,融入到周邊景物之中,遠處教室的燈光、刮過樹梢的輕風,都成為愛情的背景。

    晏琳獨自留在寢室裡,腦海裡總是回閃著王橋打架時的剽悍身影。在晚自習即將結束時,她來到走道前,趴在欄杆朝教室張望。教室燈火通明,寢室燈光暗淡,由暗處往明處看,教室情況一清二楚。

    終於,下課鈴聲響了起來。同學們陸續從教室出來,大部分回寢室,少部分到小操場運動。她迅速來到教室,王橋果然還沒有離開。

    晏琳走到王橋桌前,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王橋抬起頭來,迎面見到一雙閃閃發亮的漂亮眼睛。

    「謝謝你,王橋。」

    「別客氣。」

    晏琳指著王橋身旁的空位,道:「我能坐下來說話嗎?」

    王橋合上地理書,道:「當然可以。」

    晏琳在寢室時有很多感謝的話,面對王橋時,滿肚子的話彷彿被堵住,不知從何說起。憋了一會,她問道:「你以前經常打架嗎?這麼厲害。」看著王橋略顯驚訝的神情,她自嘲地笑了起來,道:「我剛才那句話是不是問得很蠢?」

    王橋專注於學習,甚少留意班上的人和事,此時與晏琳面對面坐在一起,這才第一次認真打量寢室同學經常評論的班花。如果用花來比喻,晏琳屬於那種熱情奔放又搖曳多姿的三角梅,讓人賞心悅目。他將目光移向教室黑板方向,道:「我是打過很多架,有時是為了無謂的意氣,有時是為了反抗,但是不會無緣無故欺負弱者。」

    晏琳馬上挑了一個漏洞,道:「那有緣有故就要欺負弱者嗎?」

    王橋道:「有時為了生存不得已為之。」

    讀高中以來,晏琳瘋狂地迷上了金庸的小說,最喜歡的人物就是大俠喬峰,王橋無論從身高體形到談吐都與她心目中的喬峰接近,她好奇地問:「難道你經歷過不得已而為之的事?」

    王橋沒有直接回答,道:「包強其實是外強中乾,現在還沒有變成真正的流氓,但是和他在一起的那夥人是真正混社會的流氓,你不要大意,平時不要單獨外出。」

    晏琳想起他在包強面前說的話,道:「你說過我是你的朋友,有你這種大俠做朋友,我不怕那些流氓。」這一番話脫口而出,說完以後,臉上飛快地升起紅暈,顯了些小女兒態。

    王橋道:「快熄燈了,我們走吧,等會兒看不見路。」

    晏琳看了看手錶,趕緊站起來,道:「這麼快就要熄燈了。學校管得太死板,不給同學刻苦攻讀的條件。」

    此語深合王橋心意,道:「這個規定確實缺乏靈活性,教室熄燈時間應該延長到十二點半。」

    走到教室門口,晏琳在與王橋拉開距離之前,很關切地叮囑道:「你和包強住在一間寢室,要小心點,防著他報復。」

    王橋道:「我不想惹事,不惹事不等於怕事,包強是一個紙老虎,今天被教訓一頓,以後絕對不敢在我面前囉唆。惡人就得惡人磨,否則他們得寸進尺,沒完沒了。」

    晏琳道:「你還是得注意一些。」

    王橋道:「我會的。你平時最好不要單獨外出。」

    剛走下教學樓,教室燈光便滅掉,夜風襲來,晏琳只覺得臉上一片滾燙,心跳加速,脈搏加快,暗自想道:「我這是怎麼回事?在王橋面前說話隨隨便便,如果被他誤會了怎麼辦?」

    她又想起王橋對包強的藐視,不由得想起那天在商店發生的事情,吳重斌等三人被地皮流氓壓制得不敢反抗,兩相比較,王橋更顯得英氣逼人。

    接連幾天,都沒有包強蹤影。

    復讀班裡多數人都承受著重壓,包強不露面,大家很快就將他拋在腦後。

    星期五,包強在晚自習結束時回到寢室。同行還有三人,其中兩人提著塑料口袋。

    在晚上十點半時,文科班教室還剩下寥寥數人,晏琳站起身,走到王橋身邊,落落大方地道:「你還要看書嗎?很晚了。」王橋目光從書本中離開,抬起頭,道:「還看一會,寢室裡環境太差,沒有辦法看書。」

    晏琳道:「我先走了,你別看太長,星期五要勞逸結合。」

    王橋道:「謝謝,我再看幾分鐘。」

    青春期,男女同學臉皮都薄,雖然心裡渴望與異性接觸,卻是揣著架子,互相不理睬。過完青春期,什麼事情都弄明白,再揣架子毫無意義,於是產生了男女搭配工作不累的經典總結。

    揍過包強以後,晏琳曾和王橋有過一段談話,這次談話後,兩人超越了「互相不理睬」階段,見面時要點點頭,打個招呼,問聲好。

    晏琳在教室外走道上遇到匆匆忙忙走過來的吳重斌,吳重斌也不寒暄,問道:「王橋在嗎?」

    「還在,有事?」

    「包強回來了,還帶了三個人,你小心一點,別到小樹林去。」

    晏琳臉色表情緊了緊,道:「你們別跟包強打架,和他這種爛人糾纏起來很麻煩。」

    「知道。」吳重斌應了一聲,快步走進教室,來到王橋桌前,道:「包強回寢室了,還帶了三個人。」

    王橋壓根就沒有將包強當盤菜,道:「三個人是什麼人?世安機械廠的,還是砍人的人?」

    吳重斌道:「我還沒有留意,等會我去問許瑞,他是世安機械廠的子弟,凡是包強在世安廠的熟人他全部認識。」

    晏琳走到樓下,心裡慌慌的,隨即折回教室,對兩個高大的男生道:「我想去向保衛科報告。」

    王橋看著晏琳緊張萬分的模樣,輕鬆地笑道:「你向保衛科報告什麼?報告包強回寢室?我們不要草木皆兵,包強如果真要打架,應該不會在這個時間大搖大擺回寢室。我和吳重斌商量好了,他只要不挑釁,我們儘量忍耐。」

    回到寢室,王橋和吳重斌分別去洗漱,避免與包強面對面接觸。

    熄燈以後,包強和另外三人坐在床上抽菸,談談笑笑。值班老師拿著強光手電在走道和各寢室來回走動,走到第一寢室時,因為是星期五,值班老師站在門口,沒有進入寢室,用手電朝寢室裡晃了晃,道:「大家早點睡覺。」然後就走出寢室。

    王橋斜躺在床上,閉目養神。

    吳重斌通過許瑞摸清楚今晚狀況:「包強和另外三人都是五中畢業生,三人是來找包強敘舊,應該不是為了打架。」在復讀班大寢室,外校同學過來睡覺是常有之事,大家都能夠容忍,互相給點方便。

    王橋打著手電躲在被子裡繼續看書。

    一陣肉香在寢室裡遊蕩,引得饞蟲紛出,躲在被子裡的王橋也聞到這股味道,忍不住揭開被子,伸出頭來觀察。

    包強將寢室那張破桌子搬到他的床前,破桌子上面擺上啤酒和一大包滷肉。那張破桌子原本放了許多碗筷,此時全部被放在地上,寢室同學默認了這種行為,沒有人出言阻止或者抱怨。

    肉香濃烈,讓王橋感到陣陣飢餓。讀書不僅是腦子活,更是體力活,一天學習超過十小時,到了夜裡腹裡所有食物都消化殆盡。他流了一陣口水,乏勁上來,頭靠在枕頭上,漸漸沉入夢鄉。

    在夢裡,他回到了廣南,與一起闖蕩的小夥伴們煮了一大鍋酸菜尖頭魚,大家圍坐在一起大快朵頤。呂琪平時最喜歡吃這道菜,今天卻皺著眉毛說沒有油水。她從屋裡端了塊肥臘肉,蒸熟以後咬得滿嘴是油。

    「一定恭喜你,二月桃花開,三進山南城,四季花兒紅,捂(五)都摀不住,扭(六)到起不放,騎(七)匹馬兒跑、八上又八下,酒(九)在杯杯頭,實(十)在太舒服。」這些都是流行於靜州的划拳俗語,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串又一串的順口溜突然間在寢室裡爆發出來。寢室裡許多同學都被吵醒了,大家能容忍在寢室裡喝酒,但是划拳就有點超出同學們的忍耐力。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0:51
第十九章再送情書

     划拳聲安靜的寢室裡如炸彈一樣響起,將所有同學都驚醒。由於包強不是善類,大家都希望其他人站出來阻止,一時沒有人發聲阻止。

    王橋也沒有出言阻止,只是靜靜地聽著。

    「喂,能不能不划拳?大家都睡覺了。」終於有人開始招呼。

    包強的三個同學停了下來,只有包強一人還比劃著手指,嚷道:「再來一拳,我是百變好拳,怎麼會輸。」他天生沒有酒量,半瓶啤酒進肚後,腦袋徹底昏掉,全然失去理智。

    包強的同學也覺得此時在寢室划拳不妥,勸道:「包強,我們悄悄喝酒吃肉,別划拳了。」包強睜著血紅的眼睛,大聲嚷道:「怕個**,繼續划拳。」三個同學看到包強的狀態,都後悔了,其中一人埋怨道:「我就說不買酒,你們偏不聽,包強喝上狀態了,誰都勸不住,現在怎麼辦?」

    在酒精作用下,包強將挨打之事完全被拋在了腦後,跳將起來,站在寢室中間,舉著酒杯,道:「他媽的,老子要喝酒,誰敢說三道四,找人砍死他媽的。」

    世安機械廠的許瑞終於忍不住了,從床上爬起來,道:「包強,別鬧了,要鬧到外面鬧。」

    包強喝了酒不認人,也不顧及同廠的面子,罵道:「許大馬棒,**的少管閒事,這兒沒你的事情,滾開。」

    許瑞氣得渾身發抖,回罵道:「喝不得馬尿少整幾口,一喝就出事。」他氣沖沖地走出寢室,到衛生間方便。

    寢室裡出現短暫平靜,只有包強的吼聲在寢室裡迴蕩。包強搶過一杯啤酒,又自顧自喝掉,將酒杯砸碎在地上。他控制不住酒意,在寢室裡竄來竄去,走到蔡鉗工床前,一把將蚊帳扯開。蚊帳發出「嗤」的一聲,裂開了。

    蔡鉗工早就醒來,正在床上鬱悶著,蚊帳被揭開後,將吳重斌的叮囑拋在腦後,從床上跳起來,對準包強就是重重一拳。

    「媽的,你這個學派敢打我。」包強覺得在老同學面前丟了醜,朝蔡鉗工撲了過去。

    包強是圓滾滾的身材,力氣不弱,挨打以後就和蔡鉗工扯成一團。許瑞從衛生間回來,聽到打鬥聲,趕緊過來分開兩人,無奈兩人都是胖漢子,累得許瑞直喘粗氣,仍然沒有分開。

    吳重斌將床上的木棒抽了出來,一旦打起群架,就準備敲黑棍。

    王橋再也無法裝縮頭烏龜,下床後,心平氣和地對包強帶來的三個五中同學道:「同學,你們來耍,我們沒有意見。現在這樣鬧起來不好,我建議你們把包強拉出去,到外面鬧,否則絕對要打起來。」

    三個同學相互看一眼,點頭同意,一起上前,用力將包強強行拉開。包強雙腿輪番亂蹬,嘴裡不乾不淨罵著。許瑞抱起包強的雙腿,道:「只能把他抱出去了,一、二、三,起。」

    包強被眾人抬起,掙不脫,不停地破口大罵,先是胡亂罵,後來就開始罵讓其大丟面子的仇人王橋。罵聲漸漸遠去,隨後又響起砰砰的踢鐵門的聲音,然後是值班老師的厲喝聲。

    包強走了,寢室清靜了。

    早上起床,大家發現寢室一片狼藉,放在地上的碗筷損壞了好幾副,惹得寢室裡的同學一陣痛罵。

    王橋神情嚴肅地看著破桌上的酒瓶以及食物殘渣,沉思了一會兒,主動找到了吳重斌。

    兩人很有默契地下樓,在圍牆邊小壩子站定。吳重斌道:「昨天晚上包強喝酒以後,揚言說要找你的麻煩,說什麼此仇不報非君子、無毒不丈夫等狠話。」

    王橋道:「包強是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們必須給他來一次深刻教訓,最好的結果讓他感到在寢室無法立足,自己滾蛋,最壞的結果讓他不敢放肆,學會尊重他人。」

    吳重斌道:「要趕走他,有什麼好辦法?」

    「暫時還沒有,讓我再想想。」王橋隨後又道,「我心情也矛盾,覺得應該給包強教訓。可是到復讀班的終極目的就是高考,我們能不惹事就不惹事。最後再給包強一次機會,如果他再來挑釁,就一定給他刻骨銘心的教訓。」

    吳重斌道:「那就一言為定,再給包強一次機會。」

    議定之後,兩人回寢室,洗漱,吃早餐,各自到教室早自習。

    一天未見包強,無事。

    包強在第三天早上出現在復讀班,胖滾滾的身上裹著一件風衣,戴了一條長及腰間的褐色圍巾,儼然是肥胖版上海灘許文強。走進東側門時,他自語道:「媽的,我簡直成了拉皮條的。」

    前天醉酒離開教室後,包強被許瑞帶到世安機械廠劉建廠的宿舍,睡到第二天中午才算清醒過來,醒來之後,發現身邊睡著一個同樣醉酒的妖豔女子。他順手摸了兩把,見妖豔女子張開懷抱朝自己靠過來,嚇得趕緊起床。

    劉建廠又將一封信遞到了包強手裡,又伸出三根手指,道:「劉備都要三顧茅廬才請出諸葛亮,我得拿出點誠意來,至少寫三封信給晏琳。如果包皮能將晏琳約出來,我給你找三個小妹**。」

    想著送信,包強就是一陣牙疼,他朝妖豔女子努了努嘴巴,道:「床上那個美女不比紅裙子差,何必找那種不懂風情的學生妹。」

    劉建廠鄙視地道:「你不懂,找床上那種是**,發洩性慾,打個炮而已。紅裙子學生妹清純,這才是拿來談戀愛的,把學生妹變成情人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他看著包強左右為難的神情,用激將法道:「包皮,平時淨聽你吹牛,是不是在學校混不開啊?」

    包強最不願折了面子,道:「沒有那回事,在學校我是橫著走的,除了被王橋那個屁眼蟲偷襲。」

    劉建廠惡狠狠地道:「我還沒有找王橋算賬,再讓他猖狂兩天,絕對讓他連本帶利一起還。」

    拿著劉建廠的情書,包強離開了世安機械廠家屬院,他不願意回學校,去舞廳跳了一個下午場。又到另一個高中同學家裡混了一晚上。早上起來同學要去上班,他無處可去,穿著同學的風衣回到復讀班。

    來到文科班教室門口,包強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敢進去。他在小操場轉了一會兒,靈機一動,拿出手機給小賣部打了一個電話。

    「我是文科班晏琳家裡人,她媽得急病,幫我叫叫她,求求你了。」

    小賣部老闆是個熱心人,道:「你莫掛,我去叫她下來接電話。」

    聽小賣部老闆把包強的話複述一遍,晏琳嚇了一跳,急匆匆跟著小賣部老闆下樓。她拿起話筒,裡面傳來一陣忙音。與父親通電話後,晏琳氣憤地道:「誰在造謠,我媽好好的,根本沒有病,老闆沒有聽錯吧?」

    小賣部老闆委屈地道:「我聽得很清楚,找的是文科班晏琳。」

    罵過騷擾者,謝過小賣部老闆,晏琳返身往教室走,在樓梯處被包強攔住。

    包強只是想著將任務完成,沒有像上次那樣張揚,很誠懇地道:「這是給你的情書,願不願意交朋友隨便你,我就是一個送信的。」

    晏琳沒有接信,怒氣衝衝看著包強,道:「是不是你打的電話?為什麼用這種惡劣的謊話來詛咒我的家人,你媽才生了病!」

    包強尷尬地否定道:「什麼電話,我不知道。」

    晏琳不再多說,轉身朝樓上走去。包強急忙追上去,一把抓住晏琳的手,將情書朝她手心塞過去,道:「給個面子,與建哥見一面。」

    晏琳伸手往回拽,手腕被捏著一陣疼痛,斥道:「放開,你這人怎麼這樣!」

    兩人拉扯時,被一個理科班同學看見,急忙去告訴了吳重斌等人。

    吳重斌、蔡鉗工、田峰等人來到一樓樓梯口時,晏琳仍然被包強用力拉著,掙不脫。

    吳重斌喊道:「包強,放手,你做什麼?」

    包強只是想送一封信,沒有料到搞成如此狀況,尷尬地鬆了手。晏琳臉漲得通紅,氣憤得胸口不停起伏,趁著包強鬆手瞬間,揚手向包強打去。

    「啪」的一聲,包強臉上被結結實實地扇了一巴掌。在眾人面前被女人打,加上完不成任務要被劉建廠嘲笑,這令包強惱羞成怒,回手還了晏琳重重的一耳光。

    晏琳捂著臉,嘴角很快就流出血來。

    一樁好事變成互毆,讓包強懊惱得緊,他看著吳重斌等人敵視的眼光,手摸著腰間的砍刀,道:「都是他媽的假正經。」

    蔡鉗工要沖上去,被吳重斌緊緊拉住。眼見著包強揚長而去,蔡鉗工火冒三丈地道:「被人騎在頭上拉屎,我們還要忍?」吳重斌道:「打一架能解決問題嗎,包強一個人好辦,他身後是一群雜皮。我要好好想想,找出一個妥善辦法。」

    晏琳回到寢室,擦掉嘴角的血跡,又對著鏡子仔細觀察,臉上有若隱若現的手指印,嘴皮有點破,雖然無大礙,可是很難看。化妝以後,還不能完全遮住臉上痕跡。

    磨磨蹭蹭來到教室,她的目光下意識朝最後一排看去,意外地沒有見到王橋。

    在小樹林裡,吳重斌正在向王橋講述剛才發生的事。

    王橋果斷地道:「幹他。」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