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百態] 靜州往事 作者:小橋老樹(已完成)

 
Babcorn 2017-3-26 10:43:13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6 85820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0:51
第二十章關門打狗

     王橋原本不想和包強這夥人發生衝突,可是越忍讓,事情越要找到頭上,道:「我們已經給了包強一次機會,既然包強要找死,那我們再不出手就人神共憤了。「

    吳重斌道:「那我們是在校外打還是校內打。「

    王橋道:「我們的目的是將包強趕出寢室,就來一次關門打狗,在寢室打他。你去準備一個**布口袋,到晚上等包強出現在寢室,我們約定一個手勢,幾個人同時行動,安排一人關燈,找一人用麻袋套住包強,然後黑打他。」

    吳重斌有些猶豫,道:「我們不能正大光明打他?這樣似乎勝之不武。」

    王橋道:「惡人就要惡人磨,對待他這種人不必心慈手軟。我們要讓他從此不敢回寢室,永遠滾開。否則寢室裡有一匹害群之馬,大家都不能安心學習。教訓包強以後,你注意和洪平聯繫,他還是有點膽識,身邊也有幾個兄弟伙,大家齊心協力,要讓劉建廠那夥人不敢進學校。」說到這,他想起看守所裡用到的細水長流和迎頭痛擊兩種用地下水折磨人的方法,又道:「我們再準備一桶冷水,黑打以後,將冷水澆到包強身上,讓他變成落湯雞……」

    商量完細節,王橋回寢室,吳重斌將田峰、蔡鉗工找來密謀。

    整整一天,包強畏懼母親謝安芬,不敢回世安機械廠,又不願意留在學校,只能在外面遊蕩。晚上10點,他從舞廳出來,回到復讀班寢室。

    晚自習後,田峰發現包強斜躺在床上抽菸,趕緊溜出去,找到吳重斌,又到文科班將王橋叫了出來。四人按照商定的具體行動步驟,開始實施「關門打狗」計畫。

    田峰悄悄將一桶冷水放在寢室不起眼的角落,然後退在寢室門口,手裡握著一把割掉電燈拉線的小刀子。蔡鉗工坐在自己床上,毯子下面是一個用來裝米的空麻袋,只等王橋做手勢,他就要拿著空麻袋撲向包強。

    包強壓根沒有意識已經身處陷阱邊緣,他拿著手機,站在寢室中間不停地說話。眼光不時瞟向王橋,心道:「還是建哥說得對,王橋和吳重斌都是學派,膽子小,我打了晏琳,他們屁都不敢放一個。」

    王橋眼睛盯著手中傳呼機,還有半分鐘就要熄燈時,他單手上舉,然後摸了摸頭頂。

    屋裡燈光熄滅。

    蔡鉗工抓起**袋朝包強撲了過去,在整個計畫中,四人最擔心突然熄燈後摸不準目標,包強手機發出點點亮光,恰好成為最好的攻擊目標。

    與此同時,早有準備的吳重斌抓起包強床上鋪蓋,朝著手機亮點罩過去。這個動作是為了防備麻袋沒有及時套在頭上的後備動作,同時也是給包強增加了一個防護層,免得傷筋動骨。

    當麻袋和鋪蓋先後罩在包強頭上時,王橋衝到包強面前,雙手扭住鋪蓋,猛地用力,將包強摔倒在地。王橋死死將包強壓在地上,又將其掛在腰間的匕首摸了出來,隨手朝地上扔去。然後再將其腰間皮帶抽了出來。

    吳重斌和蔡鉗工對著地下鋪蓋一陣猛踢,在一片黑暗中,王橋被誤踢了好幾腳。

    一陣亂拳亂腳之後,王橋、吳重斌、蔡鉗工閃到一邊,田峰提著水桶,朝著屋中央當頭澆了過去。

    一聲口哨響起,四人迅速退到各自舖位。王橋退到床邊時,將皮帶朝窗外扔去。

    寢室裡,所有人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只聽到一陣「噼啪、咚咚」聲,隨後又是「嘩」的一聲和口哨聲。

    過了半晌,傳來包強的聲音罵聲音:「誰他媽打我,把燈打開。」屋裡所有人都保持沉默,沒有人搭腔。包強渾身發痛,又被冷水澆濕,氣焰降了不少,道:「把燈打開,幫個忙。」最後一句話已經帶著哭音了。

    屋裡一團漆黑,許瑞等人摸不著頭腦,他走到門前去開燈,在牆上摸了半天卻找不到燈繩。原計畫,田峰要割斷燈繩,可是實際操作中,他用力很猛,一下就將燈繩拉斷了。

    一支電筒照了進來,傳來了值班老師劉忠的聲音:「包強搞什麼鬼?」寢室熄燈前,他總要習慣巡視,聽到包強罵聲,便過來查看。

    包強將罩著自己的鋪蓋扔到地上,再說話時已經語出哭腔,道:「老師,有人打我。」

    劉忠用電筒照著包強,道:「你怎麼坐在地上,誰打你?」

    包強被打得暈頭轉向,確實沒有看清是誰出手,他下意識指著王橋,道:「王橋打我。」

    王橋已經用最快速度脫衣上床,並放下了蚊帳。劉忠拿著電筒走了過來,撩開蚊帳,道:「王橋,你為什麼打包強?」

    王橋眯著眼,打了個哈欠,道:「我在睡覺,誰打人啊。」

    劉忠扭頭問包強:「到底是誰打你?是一個人,還是幾個人?被人打了怎麼會沒有看清楚?」他走到包強身邊,見其鼻子、嘴巴都在出血,垂頭喪氣地坐在地上,完全沒有以前的猖狂勁,皺著眉頭問道:「你媽送你來復讀班是為了好好讀書,偏偏逗貓惹狗,挨揍的滋味不好受吧。你傷到哪裡,嚴不嚴重,先到床上坐一會兒,覺得不舒服說一聲。」

    由於隔著一床鋪蓋,包強身上傷痕並不明顯。他爬起來時,只覺得每塊肌肉都在疼痛。剛邁步,褲子便跨掉了,狼狽得很。他腦裡亂成一片,強行想回憶當時情景,無論如何努力,只記得起屋裡燈光突然熄掉,然後就是一頓拳腳。

    劉忠用嚴厲的聲音道:「誰打了人,主動站出來,如果被學校查出來,沒有好果子吃,絕對會給予最嚴厲的處罰,如果包強傷得重,還要負刑事責任。」

    屋裡安靜得很,沒有人說話,包括許瑞和其他世安機械廠子弟。

    「許瑞,你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情?」

    許瑞搖著頭道:「剛熄燈就聽到打架聲,我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劉忠拿著手電筒走到燈繩處,道:「誰搞破壞,把燈繩拉斷了。」走出寢室,他只覺得頭大無比,罵道:「這幫兔崽子,成績狗屎臭,惹事本領一套套,明年無論如何都不管復讀班,再管復讀班我朱字倒著寫。」

    保衛科值班人員接到電話,也發牢騷:「這一屆復讀班全是**人,讀書不行,鬧事是專家。」

    靜州一中以前都不辦復讀班,到了1990年,校領導終於在金錢面前心動了。利用現有的教師資源,多收六七百學生,也是一筆大財源。在賺錢同時順應了潮流,為眾多渴望通過高考改變命運的年輕人提供了一條道路。前幾屆復讀班雖然偶爾有同學打架,也都是小打小鬧,今年這一屆復讀班邪門,短短兩個月,居然有兩次動刀記錄,雖然都沒有傷著人,可這不是好兆頭。

    保衛科值班幹部來到復讀班宿舍,見到劉忠就抱怨,道:「劉主任,又是啥事?再搞下去,今年復讀班準得出大事。」

    劉忠道:「包強被人打了。」

    值班幹部驚奇地道:「誰打包強,有種啊。」最近靜州一中附近頗不寧靜,屢有學生被搶被打,保衛科通過自己的途徑也掌握了一些情況,包強被列入了保衛科掌握的黑名單。

    劉忠道:「包強不清楚被誰打了,據我看他是惹了眾怒,被一群人蒙了頭,按在屋子打了一頓。現在這些娃娃腦袋不簡單,還曉得玩陰的,我們像他們這個年齡,屁事都不懂。」

    值班幹部興趣大增,提著強光手電筒走進寢室。

    包強坐在床上,失去往日的張狂,鼻子用餐巾紙堵上,頭髮濕漉漉地趴在頭頂上,一隻手還提著褲子。他聽到保衛科幹部問話,道:「我沒有惹事,正在打電話,不曉得哪個屁眼蟲拿鋪蓋蓋在我頭上,然後一群人黑打我。」

    看到包強的狼狽樣子,值班幹部強忍著笑,道:「你跟我到保衛科走一趟,做做筆錄。」

    包強依言站起來,雙手提著褲子。

    「你衣服怎麼是濕的,皮帶到哪裡去了?」

    包強羞愧地道:「不曉得哪個屁眼蟲將我的皮帶抽走了,還潑了我一身水。」

    劉忠皺著眉頭道:「包強,你是學生,不要每句話都帶著髒字。」

    保衛科幹部以前在派出所工作過,因為工作中出了事故才來到靜州一中,他驚訝地問:「你的皮帶被抽走了?」

    包強低著頭,道:「嗯。」

    抽皮帶是派出所約束人的標準動作之一,年輕人打架很少有人會想到抽走對方皮帶,保衛科幹部琢磨道:「復讀班人員複雜,莫非裡面的學生還有前科,要不然不會出現抽皮帶的動作。」

    他拿著手電來到現場,驚訝地發現地上還有一個**袋,道:「這是誰帶來的麻袋,誰帶來的麻袋?打人的最好站出來,你們別以為高明,麻袋上有指紋,一查就能查出來。」

    蔡鉗工頓時被震住了。在商量細節時,王橋再三強調要買三雙勞動布手套,他當初完全不以為然,聽到保衛科值班幹部一席話,嚇了一身冷汗,暗道:「狗日的王橋是個什麼人,算無遺策,幸好我戴了手套。」

    包強走到門口時,回頭道:「我知道是誰打我,等著瞧,老子血債血還。」

    保衛科幹部厲聲道:「包強,你還沒有吸取教訓嗎?跟我走,少說廢話。「

    包強被帶離寢室後,寢室如被火燒的蜂窩一般,發出嗡嗡的聲音。剛才發生在寢室的一幕如電影場景一般,讓所有人目瞪口呆。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0:51
第二十一章退學和當兵

     「誰幹的?」十幾個相同的聲音響起。

    打人者隱藏在寢室裡面,大家基本上能猜到是誰,又不能說破,氣氛顯得頗為怪異。

    王橋頭靠在枕頭上,暗自琢磨道:「包強算不上什麼人物,但是他身後有流氓團夥,如被他們牛皮糖一樣黏住,肯定會影響學習。不知這一次關門打狗會不會有效果,他若不怕打,死皮賴臉地留到寢室,還是麻煩事情。」他不怕惹事,可是時間太過於寶貴,若是浪費在與人打鬥這種無聊事情上,則實在可惜。

    吳重斌以前也打過架,多是因小事而引發的突發事件,衝突中以拳頭為武器,以鼻青臉腫為結局。這一次關門打狗性質與以前完全不同,是一場人為導演的陰謀事件。他暗自興奮,剛開始總想著痛打包強的快感,後來又想到可能出現的局面,翻來覆去睡不著,罕見地失眠。

    早上,太陽照常升起,秋風如往常一般吹來。

    王橋聽到小操場傳來的籃球聲,心裡如有一條條小蟲在爬在跳,強忍著跳下場痛快打一場球的慾望,在小操場外圍跑步。

    晏琳拿著英語書,來到香樟樹林裡,呼吸著略冷的新鮮空氣,讀著課文,偷偷打量王橋。這個沉默寡言的九分身上藏著許多秘密,引發了她濃烈的探求興趣。

    吳重斌換上運動衣褲,到燈光球場參加校籃球隊訓練。

    球隊正在進行戰術訓練時,保衛科爆發出一陣叫罵聲,包強衝出保衛科大門,飛一般逃竄,謝安芬舉著一張籐椅追了出來。保衛科值班幹部在後面喊道:「上次那張板凳沒有還回來,這次又拿椅子,多搞幾次,保衛科都要垮台。」

    謝安芬身體胖大,卻能健步如飛,將籐椅往地上一扔,回頭啐了一口,道:「誰稀罕你這些破爛玩意兒,老娘還瞧不上。」

    保衛科幹部跑過去將籐椅撿起來,原本破損不堪的椅子斷掉了一隻腳。他唉聲嘆氣地提著椅子回到辦公室,圍著椅子看了一會兒,到裡屋東翻西找,找出一根木棍,綁在籐椅上,破籐椅勉強還能站立。

    籃球教練老段見隊員分神,吼道:「有啥好看的,集中精力,完不成任務加練半小時。」

    隊員們這才停住嬉笑,繼續訓練。

    包強喘著粗氣跑到大街上,回頭見母親緊追不捨,扭頭鑽進南橋頭邊上的小巷子。謝安芬追到小巷時,失去了兒子蹤影,氣得暴跳如雷,罵道:「這個天打雷劈的,硬是不學好,以後不管在哪裡討口,老娘都不管你。」

    話雖然如此說,畢竟兒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謝安芬抹掉眼淚,在橋頭徘徊一陣,再回到學校。

    復讀班辦公室,劉忠看到滿臉橫肉類似孫二娘的勞動婦女,心生憐憫,倒了一杯熱水遞給謝安芬,道:「你別著急,喝口水,慢慢說話。」

    謝安芬喝了口熱水,讓自己情緒稍稍平息,道:「劉主任,昨天包強在寢室裡被人欺負了,幾個人關了燈,把包強按在地上毒打一頓,還用冷水將包強的鋪蓋淋濕了,把褲子脫了。現在十一月,濕鋪蓋你說咋睡,都是一個寢室同學,抬頭不見低頭見,這些同學太歹毒了。」

    「他平時和同學們關係搞得不好,特別是喝了幾口酒以後,就要在寢室裡耍酒瘋,打人罵人砸東西,引起了同學們的反感,犯了眾怒。我們詢問了很多同學,都沒有知道誰打了包強。」

    謝安芬道:「這就和他爸一個性子,喝不了幾口馬尿,偏偏成天都喝。但是他爸和廠裡同事關系很好。劉老師,像包強這種情況,你說咋辦?我是沒得屁眼法了。」

    所謂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湯,包強就是那粒老鼠屎。劉忠恨不得包強馬上滾蛋,作為教育工作者又不能直白地說出這種話,於是語重心長地道:「我們當老師有一個原則叫作因材施教,具體來說,就是每個學生有不同的特長,有的擅長學習,有的體育好。」

    謝安芬道:「劉主任,有話就直說,我是個大老粗,聽不懂那些彎彎繞。」

    劉忠咳嗽兩聲,道:「我覺得包強是個有責任心、勇敢、樂於助人的同學,這是他的優點。缺點是他不太喜歡學習,長期曠課,成績排在倒數幾名。任課老師都覺得考上大學希望不大。我個人也覺得繼續讀下去沒有什麼意思,冬季徵兵很快就要開始,他是非農戶口,當兵是一條好出路,回來以後還可以安排工作。」

    謝安芬想了想,道:「這個挨千刀的,腦子和他爸一樣,都是榆木疙瘩,看來讀書是不成了。劉主任說得對,讓他去當兵,在部隊管幾年,回來就應該收心了。」

    劉忠強忍著內心的喜悅,道:「部隊是個大熔爐,就算是塊廢鐵也能煉成好鋼,更何況包強同學基本素質還是很好的。」

    謝安芬道:「那我就讓包強退學,我費了不少勁找了關係才讓他進一中復讀班,早曉得根本不管他。劉主任,退學手續咋辦?」

    劉忠一心想送走瘟神,熱情地道:「退學手續不麻煩,我們自會給他辦。」

    謝安芬道了聲謝,走出辦公室。透過玻璃窗能看到謝安芬身影,這個壯實的女人微微佝僂,走路時用一隻手撐著腰。劉忠感嘆一句:「當父母的人都是天下最傻的人,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謝安芬是個霹靂火性格,決定讓兒子退學去當兵,立即開始行動,並不跟包強爸爸商量。從小到大,包強爸爸就喜歡喝幾口酒,從來不管家裡事,連個主意都說不出來,她早已習慣了一切自己做主。

    來到男生寢室,謝安芬將包強鋪蓋等生活物品捲成一捆,扛在肩上便走。包強的衣服、盆子捆在一起著實不少,她毫不費力地將雜物扔在肩膀上,大步流星地走出寢室。

    寢室裡的人一陣喧嘩,紛紛嘲笑包強母親粗魯。

    許瑞在旁邊打抱不平,道:「你們別笑話包強媽媽,她是廠裡有名的勞動模範,為了保護廠裡的財產,與三名小偷搏鬥,被捅了好幾刀。」

    同學們想起痞子包強,對比其勤勞樸實的母親,不禁唏噓。

    吳重斌溜進文科班教室,將正在伏案看書的王橋拉到門外,壓抑著激動的心情,道:「包強搬出寢室了,不是他搬的,是他媽。好剽悍的娘們兒,扛著一大堆東西就走了。」

    王橋道:「他搬寢室嗎?」

    吳重斌道:「不是搬寢室,是退學了,不讀書了。走了一根攪屎棒子,我們寢室終於安生了。」

    王橋頭腦相當清醒,道:「包強離開學校就要徹底變成雜皮。我們最近少出校門,免得和他們發生衝突。晚上有時間沒有?問你幾道數學題。」

    想起王橋考九分的數學成績,吳重斌輕鬆地笑道:「你的數學真菜,有什麼問題就儘管找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其實有什麼問題可以請教晏琳,她的數學成績在文科班數一數二。」

    上午,謝安芬將包強的雜物全部拿走,回家以後到青工樓找到劉建廠,讓其帶話給包強:「書不讀了,下午如果不回家,老娘掐死這個小雜種。」

    包強迫不得已回到家,將行李打開,沒有找到丟失的手機。下午,鼻青臉腫的包強回到學校,找到許瑞,道:「昨天晚上打架,我的手機不知掉在哪裡,你看到有人在用手機嗎?」作為一心想混社會的年輕人,他極力否定那天晚上挨揍的事實,而冠之以打架。在他們的思想體系中,打架不可恥,是勇敢的象徵,挨揍則是丟面子的事,能不提起就不提。

    許瑞在寢室裡人緣挺不錯,三教九流都能談得上話,道:「你確定是在寢室掉的?我沒有聽說誰撿到手機。如果不放心,我陪你去找一找。」

    此時正是上課時間,寢室無人。包強從王橋枕頭底下摸出手電筒,細細地搜了所有床底,一無所獲。包強的手機是從麻臉那裡借來充面子的,丟了就無法向麻臉交差,他氣急敗壞地去摸每個枕頭底,沒有任何發現。

    許瑞知道包強的手機十有八九來源不正,他沒有幫忙,只是坐在床前抽菸,吐了一個個煙圈。

    「邦、邦、邦」,包強朝著木床踢了幾腳,發洩心中不滿,道:「許瑞,我找手機的事情不要說出去,他媽的,肯定是有人撿到了手機。那天晚上熄燈前我正在打手機,被帶到保衛科時,手機就沒有在身邊,以後就再也沒有看見手機了。」

    晚上被黑揍以後,包強被打得暈頭轉向,根本沒有想到手機。回到世安機械廠青工樓時,見到劉建廠放在桌上的手機,這才想起手機似乎丟失了。急急忙忙回家翻遍了被母親拿回家的行李,不見手機蹤影,這才發覺事情不對。他不顧母親手裡搟麵杖的威脅,從二樓跳下,逃之夭夭。

    包強無法向麻臉交差,臉皮開始發黑,聲音發抖,道:「許瑞,到底有沒有人撿到我的手機?」

    許瑞道:「我們來分析,如果寢室裡沒有人撿到手機,說明手機肯定是在其他地方丟的。如果寢室裡有人撿到手機,一點都不聲張,說明撿到手機的人動了貪心。兩種情況都意味著你找不回手機。昨天到今天去過什麼地方,趕緊去找一找,想在寢室裡找到基本不會有希望。」

    包強暴跳如雷,道:「你是個烏鴉嘴。」

    許瑞冷靜地道:「聽人勸,得一半,趕緊出去找。」

    包強最終還是聽從了許瑞勸告,循著昨天的行動路線尋找丟失的手機。在外流浪了一天,包強仍然沒有找到手機,失望和擔心之餘,他答應去當兵。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0:51
第二十二章同仇敵愾

     包強等到臉上的青腫消去大半,來到劉建廠所在的青工樓。

    劉建廠看著包強眼角隱隱約約的青黑印痕,道:「包皮,你被揍得真慘,臉現在還是黑的。」

    「建哥,根本不是被熊揍。他們人多,我一個人被偷襲。」雖然在學校不受待見的老底早就被揭穿,包強仍然顧著面子,不肯松嘴。

    劉建廠將腿放在滿是菸頭的桌子上,調侃道:「昨天和許哥喝酒,你的同學許大馬棒講了那天晚上的事情。操社會的人能過五關斬六將,也要走麥城,輸了就輸了。「

    包強猶在強辯道:「我發誓,他們是趁著關燈,寢室黑了,這才偷襲。如果正大光明打,我一人打他們幾個。「

    「這只能說明打你的人很有頭腦。算了,不扯這件事情了。以後我們幾兄弟就要戰鬥在一起,打出一片江湖。」劉建廠拿出錢包,夾了幾張票子遞給包強,道:「混江湖不能光憑拳頭,現在時代變了,混江湖得有錢。從今天起你也得跟著大傢伙做業務。」

    包強接過票子,道:「我聽建哥的。」

    劉建廠拍著包強的肩膀道:「晚上我們再到復讀班去,哥哥親自出馬,紅裙子以後必須做你的嫂子。對了,那個紅裙子叫什麼名字?」

    包強道:「晏琳,是紅旗廠的。」

    被黑打以後,包強怕了復讀班一夥人。聽到要回覆讀班,他的頭皮就有點發麻。只是他不能讓劉建廠認為自己是膽小鬼,故意裝作滿不在乎。晚餐時間,一群人聚在美食街裡喝酒,唯獨包強面前沒有酒杯,只能喝健力寶。

    喝至八點鐘,一群人來到東側門,劉建廠道:「包皮,操社會最關鍵不是能打,而是腦子要好使,你看我的辦法。」

    劉建廠走進東側門,到小賣部買了一個最便宜的作業本,在上面寫了一行字,然後拿著作業本朝教室走去。在文科班教室前站了一會兒,遇到一個戴眼鏡女生,他面帶微笑地道:「這位同學,能不能幫個忙,將本子帶給晏琳,謝謝你。」

    對方彬彬有禮,女生不疑有其他目的,說了聲「不用謝」,拿著本子走進文科班。

    劉建廠慢悠悠地走出東側門,道:「交到晏琳手裡了。我們到圍牆邊去,一會兒來個劉三姐對歌。」

    文科班教室裡,眼鏡女生將作業本帶到晏琳面前,道:「有人帶個本子給你。」

    這是最常用的普通作業本,封面上沒有名字。晏琳奇怪地問道:「誰給你的?」女生道:「不知道,我正要上樓,一個男生托我帶給你的。」

    晏琳隨手打開作業本,只見本子第一頁上面有一行如螃蟹一般飛揚跋扈、橫七豎八的字:「晏琳,我愛你。劉建廠。」

    晏琳氣惱地罵道:「神經病。」然後用力將寫著字的那一頁撕得稀爛。這一行字完全破壞了她平靜的心情。正在氣惱時,教室外響起雄糾糾一聲大喊:「晏琳,我愛你。」這一聲喊叫格外清晰,從窗外鑽進教室,迅速擴散進每個同學的耳朵裡。

    復讀班教室緊靠著學校圍牆,站在二樓窗邊,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的小道。窗邊同學好奇地伸出頭,見到了六人站在小道上,正是經常在校園周邊活動的地痞流氓,已經離校的包強也赫然在列。這幾聲喊也傳到其他教室,吳重斌跑到窗前,看清楚來人以後,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小道外又響起清脆整齊的集體喊聲:「晏琳,我愛你,晏琳,我愛你。」喊了好幾聲以後,終於有隔壁班的值班老師出來招呼:「你們喊啥子,這裡是學校,不要在這裡鬧,再鬧要通知派出所了。」

    劉建廠諸人根本不理睬老師,制止其他人喊話,把手捲成喇叭狀,道:「晏琳,我愛你,晏琳,我愛你。」

    教室裡所有人都看著晏琳,晏琳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她惱羞成怒地走到窗前,脆聲聲地一字一頓道:「你們喊個錘子。」

    錘子,原本是工廠的勞動工具,在靜州話裡成為罵人的重要詞彙,暗指男性生殖器。男生之間說「錘子」很普遍,可是女生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這個詞,還真有點驚世駭俗。教室內和教室外一片沉寂,這一聲清脆的罵聲大大出乎王橋的意料,他撲哧笑了出來。

    在小道外,沉寂片刻之後響起了笑聲。劉建廠摸著新剃的短頭髮,道:「這女孩好辣,不辣不提勁,越辣越喜歡。」

    上晚自習幾個老師聞訊都走了出來,站在東側門,他們幾人都是守自習的普通教師,沒有人敢於出面招呼在小道上大呼小叫的真正的地痞流氓。

    王橋忍不住站了起來,道:「大家手裡有沒有爛鋼筆、空墨水瓶子,凡是可以扔的東西,朝窗邊扔出去。」又道:「把門關上,如果他們衝上來鬧事,所有男生都不要下軟蛋,提起板凳聚在一起,要保護班上的女同學。」

    沒有領頭人時,年輕人就如一群綿羊,有了領頭人,正在青春期的男同學就變成尖牙利齒能傷人的小老虎。在王橋的帶動下,爛鋼筆、空墨水瓶子、廢舊書如雨點一般朝窗外飛去,女生積極響應,將能夠扔的東西提供給男生。

    窗外,劉建廠等人見勢不對,趕緊朝東側門外面的公路退去。麻臉頭上不知被什麼東西砸中,火辣辣疼痛,叫嚷著要衝進去打人。劉建廠道:「衝到學校打架,死的多活的少,我們別幹蠢事。今天晚上差不多了,走吧,哥幾個跳舞去。」

    「大哥,就這樣走了?**毛都沒有摸到一根。」

    「什麼**毛**毛,一點情調都沒有,晏琳是我的老婆,你們的大嫂,以後不准亂說話。」劉建廠又對著窗口喊了一句,「晏琳,好好複習,哥哥走了。」

    不一會兒,窗外響起粗豪的歌聲:「……喝了咱的酒,上下通氣不咳嗽;喝了咱的酒,滋陰壯陽嘴不臭;喝了咱的酒,一人敢走青殺口;喝了咱的酒,見了皇帝不磕頭……」

    歌聲漸行漸遠,最終沒入黑夜之中。

    晏琳臉上紅一陣青一陣,眼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一直沒有流出來。

    王橋想了想,終於還是放下手中的書,站了起來,走到講台上,拍了拍手,道:「同學們,耽誤大家兩分鐘,我來講幾句。」

    同學們都還沉浸在躲在教室裡砸流氓的歡樂中,一時無心學習。聽到王橋講話,大家興趣一下就提了起來,有人開始鼓掌。

    王橋道:「我們是復讀生,學習是我們的主要目的。但是,我們不是菜板上的肉,任由地皮流氓宰割。我們不去惹事,可是他們如果衝到教室或者寢室來欺負我們,怎麼辦?」

    他揮舞著拳頭,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如果地皮流氓進了教室,或者進了寢室,男同學就不能下軟蛋,要拿起屁股下面的椅子一起抵抗,椅子可以擋刀,也可以砸人。只要我們齊心,絕對會將雜皮砸得屁滾尿流。而且我們是在教室或者寢室,是正當防衛,就算打出了事,也沒有大事。」

    在九十年代中期,彷彿一場春風一場春雨之後,地皮流氓從城市、鄉村各個角落冒了出來。大流氓操社會,目光轉向了金錢。小流氓往往才出學校走出來,則把目光盯住了學校,經常欺負中學生。

    復讀班的同學或是被流氓欺負過,或是其朋友被流氓欺負過,或是看到、聽說流氓欺負不認識的同學,因此,他們都特別痛恨這些欺負學生的社會青年。痛恨歸痛恨,一群散沙的他們並不敢去反抗這些成群結隊且身懷利器的小流氓。

    當王橋站在講台上講出了「團結一致」對抗地皮流氓的話以後,得到了所有男同學的響應,掌聲雷動。

    晏琳沒有想到王橋會主動站出來講這一番話,看著高大帥氣的王橋,眼淚終於奪眶而出。她趕緊用手背擦掉眼淚,免得顯出軟弱之貌。

    王橋講完之後,就回到自己的位置,準備繼續讀書。

    劉忠和保衛科金科長出現在教室門口。劉忠道:「剛才你們班上在鬧什麼鬧?」

    所有同學們都低頭看書,沒有人回答劉忠的問題。

    劉忠道:「剛才是哪些人朝外面扔東西?」

    這個問題仍然沒有人回答。

    劉忠苦口婆心地道:「你們要記住到復讀班的目的,一句話,就是為了考大學。復讀班有五不准的規矩,誰要跟社會青年來往,發現後一律開除,包強就是最好的例子。社會青年到學校來惹事,學校有保衛科,他們有能力保證學生們的安全,你們一定不要自作主張與社會青年打架,打出了後果,一樣要負法律責任。」

    金科長道:「那個同學是晏琳,出來一下。」

    當晏琳來到走道時,金科長嚴肅地道:「你怎麼和地皮流氓混在一起,我們有紀律,嚴禁與社會青年來往。」

    晏琳沒有想到金科長會這樣說,氣憤地道:「我沒有和地皮流氓來往,是他們來騷擾我。「

    金科長道:「為什麼他們不騷擾別人,只是騷擾你?「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0:52
第二十三章進歌廳

     這種反問是金科長最喜歡用的句式,他自認為抓到了問題的本質,因此問得理直氣壯,眼神變得格外犀利。

    晏琳在金科長逼問下,脫口而出:「為什麼英國要在我們國家打**戰爭,而不在其他國家?難道我們被欺負的學生,還要為地皮流氓找出打人的理由?」

    金科長原本以為晏琳會在自己強大氣場壓迫下變成小綿羊,沒有料到她還會頂嘴,而且頂嘴的內容還不好反駁,道:」你,強詞奪理。國家是一回事,你和社會青年是另一回事,不要東扯西扯。你這人沒有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到時吃了虧,哭都哭不出來。」

    站在一旁的劉忠知道晏琳是紅旗廠的子弟,又是從一中剛剛畢業,應該與社會青年沒有瓜葛,態度儘量和藹地問道:「你認識外面的那幾個人嗎?」

    晏琳道:「不認識。」

    金科長道:「不可能不認識,他們為什麼不找別人。」

    晏琳最反感這種說法,不再理睬金科長,對劉忠道:「劉老師,前幾天我和劉滬到外面吃飯,就被幾個社會青年糾纏過一次,這幾天包強都在送一個社會青年寫的騷擾信件。」

    「我說嘛,怎麼可能不認識。」金科長一幅釋然的模樣。

    晏琳如小鬥牛一般望著金科長,道:「侵略者進入我們國家,還需要我們這種被侵略者找出做得不好的理由,你這就是強盜邏輯。」

    劉忠雖然經常也採用金科長相同的句式,也不得不認為晏琳的反駁是很精彩的,他看了一眼氣鼓鼓的金科長,道:「我們調查這事就是出於保護學生的目的,你到辦公室來,講一講事情的前因後果。」

    這種說法還能夠被晏琳所接受,眼著劉忠和金科長前往辦公室。一個小時以後,她從辦公室出來,在宿舍前遇到劉滬。

    小樹林裡,吳重斌、田峰、蔡鉗工以及王橋聚在一起抽菸,等著晏琳。當晏琳和劉滬來到時,吳重斌急切地問:「怎麼樣?」

    晏琳道:「不怎麼樣。劉老師和那個保衛科的人提出三個要求,一是不要輕易出校門;二是不要與社會青年發生衝突;三是有什麼事情第一時間報告。」

    吳重斌道:「保衛科有什麼措施沒有?」

    晏琳搖了搖頭,道:「沒有。還是有一點,他們將向派出所報告。」

    王橋道:「保衛科只能起到擦屁股的作用,要自衛,還得靠我們自己。剛才老師提出的三個要求倒是不錯,我們就當刺蝟,縮在學校裡面。」

    在王橋沒有出現之前,晏琳一直認為吳重斌等紅旗廠子弟是最勇敢的,而事實是王橋這個紅星廠的獨行客更加勇敢。在宿舍前面的樹林小道分手時,她認真地道:「王橋,謝謝你。」這句話說得很小聲,沒有讓紅旗廠三個同學聽到。

    王橋與吳重斌邊走邊聊,吳重斌道:「我聽許瑞說,包強要去當兵?」王橋驚訝地道:「他這種人也能當兵。不過,能當兵是好事,被部隊管兩年,說不定出來就懂事了。」吳重斌道:「狗怎麼改得了吃屎,包強就算當了兵,也是一個壞兵。」

    王橋道:「部隊有一套管人的辦法,包強進去了,說不定就變成一個好兵。我始終認為包強並不是太壞,只是染了些毛病。」他腦中浮現出廣南第三看守所遇到的形形色色壞人,道:「真正的壞人,不是這個樣子。」

    包強倒是把自己當成了與劉建廠一樣的社會青年,或者說正在努力地向劉建廠等人看齊。

    從復讀班出來以後,不再讀書,自由自在地玩樂,這是包強最喜歡的「混社會」生活。

    他跟著劉建廠走上北橋頭,正在嬉笑時,不提防脖子被一雙帶著豬肉腥味的大手握住,他心涼了半截,道:「輕點,出不了氣。」

    謝安芬提著掃帚就是一陣亂打,道:「小狗日的,幾天沒有回家,成天跟著劉建廠鬼混,早晚要進監獄。」打了一陣,她又指著劉建廠道:「建娃,你自己不學好,別把包強帶壞了,以後不許和包強在一起玩,否則我要找你爹扯皮。」

    謝安芬在世安機械廠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劉建廠等人從小就看到謝安芬挺著雄厚的身體在廠區走來走去,聽到其怒斥,都站在一旁不說話。

    包強懼母,這是長年形成的心理慣性,被痛揍一頓後,灰溜溜跟在母親身後。

    整整過了一天,包強沒有露面。劉建廠等人知道包強肯定要被謝安芬修理,出去活動時就將其拋到一邊。

    黑社會小團體表面上挺風光,在館子吃飯可以不給錢,看人不順眼拳打腳踢甚至提刀就砍。這種水平的黑社會其實從本質上還不能稱為黑社會,只能叫作黑惡勢力,將觸角深入到經濟領域的有組織體系的黑惡勢力,才能升格為黑社會。

    劉建廠是小團夥頭頭,經過數年磨煉,深切地體會到經濟的力量。黑惡勢力都是由一個個具體的人構成,每天要吃要喝,還要結夥打架,最終還要成家,這一切都需要金錢支撐。沒有經濟來源,喝過血酒的結拜兄弟都靠不住。這就應了一句俗話,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則萬萬不能,勤勞持家如此,黑社會同樣如此。

    晚飯過後,一群精力過盛的年輕人來到夜香港歌廳,在大廳裡佔據最大的那張桌子,啤酒、花生、牛肉乾等小吃擺在桌面上。一個穿著妖豔的中年婦女過來招呼:「今天生意好,妹兒不夠,我打電話叫了,一會兒就過來,你們先點歌,喝酒。」

    妹兒還沒有來,包強倒先來了。他一臉沮喪地坐在劉建廠身前,終於給劉建廠吐露了實話,道:「建哥,我媽讓我當兵,已經給我報了名。今年靜州招高原兵,比其他地方的要先走,隔幾天參加初檢。」

    劉建廠一口酒差點噴了出來,道:「你這個龜兒子吃喝嫖賭啥子都干,去當兵簡直是給部隊抹黑。當真要去,你願意去?」

    包強額頭上又增加了一個大青包,就是被母親用掃帚打的,在燈光下閃閃發亮。他無奈道:「你曉得我媽的脾氣,她決定的事情,誰勸都沒用,我爸就是典型的耙耳朵,屁話都不說。」

    破產後的世安機械廠的子弟有四條出路:一是考大學,畢業後有正式工作;二是當兵,因為有城市戶口,回來後也可以找到正式工作;三是做生意,辛辛苦苦地當小老闆;四是混社會,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刀砍人或是被人砍。

    劉建廠同意了包強的觀點,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到部隊好好混,混成軍官給我們長臉。」

    包強苦著臉道:「我算哪門子吃喝嫖賭,喝半瓶啤酒就要發瘋。我還真沒有嫖過,上次是耍了一次,我沒敢射。」

    劉建廠、麻臉、光頭、大劉、二劉等人笑得前仰後翻,劉建廠道:「今天最漂亮的妹兒歸包皮,讓他開葷。到了部隊裡,只能用手解決問題,太**可憐。」

    包強喝完一小杯啤酒,腦子開始充血,大聲道:「妹妹怎麼還不來?」劉建廠一把奪下啤酒杯,道:「晚上最漂亮的妹兒歸你,少喝點酒,小心等會老二硬不起來。」

    一群花枝招展的年輕女人被帶到桌前,站成一排,等待客人挑選。**道:「大哥,我們妹兒漂亮得很。」

    劉建廠道:「包皮特殊,今天先選。」

    包強如在菜市場挑選鮮貨一樣左顧右看,就差用手去捏和摸,他挑了一個胖胖的小妞,胸和腰格外豐滿,倒和謝安芬有幾分神似。

    劉建廠嗤笑道:「包皮的眼光實在不怎麼樣,這個妞要身材沒身材,要臉蛋沒有臉蛋。」

    包強道:「我就喜歡胖妞,摸著舒服。」

    那個胖妞臉上化著濃妝,露了半截圓滾滾的腰。她彷彿沒有聽到兩人的議論,只是看著大屏幕上唱歌的三點式女子。在歌廳當三陪不是一個光彩的職業,否則她也不會離鄉背井,至於在卡廳裡遇到什麼奇怪的人,她早有思想準備。

    上一次她陪一個渾身散發著魚腥味的漢子跳舞,那個漢子如三百年沒有見過女人,從舞曲一響就開始動手動腳。動手動腳無所謂,反正就是吃這碗飯,最讓人受不了的是漢子渾身魚腥味。她感覺眼前漢子是一條魚,魚還長著五指,伸進自己衣服裡摸來搞去。一曲跳罷,差點噁心得吐了出來。隔了數日,胖妞難得地來到菜市場,居然看到那個漢子正在剖魚。從此,她不吃魚。

    眼前這些小夥子雖然語言粗俗,模樣還算周正,身體正常,比起大肚子中年猥瑣男和賣魚漢強得多。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0:52
第二十四章搶地盤

     包強伸過手時,胖妞便站起來,一起來到舞池。

    坐著喝酒的劉建廠指著胖妞道:「你們發現沒有,胖妞再胖一些,就和包皮他媽很像。看來包強和他爸一樣,都喜歡胖胖的女人。」

    麻臉道:「他爸娶他媽時,聽說他媽根本不胖,是生了包皮才胖,包皮是有戀母情結。」

    包強下到舞池,自然沒有聽到大家的議論,他感覺摟著的胖妞很像家裡第一套手工製作的沙發,軟綿綿的且有點彈性,便用力摟著。胖妞用力推了推,埋怨道:「松點,我都喘不過氣。」

    作為一名即將去當兵的青年男子,儲備了接近二十年的精力,包強身體反應強烈,硬硬地抵著胖妞。在靜州有一句俗語,叫「年輕時銀子少精子多,年老時精子少銀子多」,便是對男人一生的總結。此時包強想不到如此深遠的人生總結,他只想把胖妞拖到小隔間,發出了強烈的雄性信號,問道:「我們到裡面去耍?」

    胖妞道:「有錢沒有?」

    包強不以為然地道:「怎麼會沒有,別在門縫裡看人。」

    胖妞是老江湖,見到劉建廠這一群人後,心裡暗中打鼓,又不敢得罪這種社會雜皮,她伸出五根手指,道:「搞一回這個數,說話要算數喲。」

    談妥了條件,胖妞將包強帶進了小隔間。

    小隔間只有三四平方米,能安下一張床。進屋以後,胖妞三下五除二將褲子脫下來,道:「快點,冷得很。」

    包強站在床邊有些愣神,高中畢業的男學生即使沒有看過瓊瑤和三毛,也看過金庸和古龍,愛情在眼中還是一件浪漫的事。此時胖妞如此赤裸裸地直奔主題,反而讓包強有點難以接受。

    胖妞不屑地道:「想出來玩就得放開點,難道是個童子軍?」

    包強確實還是童子軍,被胖妞說出真相以後,自尊心嚴重受挫,反擊道:「你才是童子軍。」他跪在床上,手從胖妞上衣裡鑽進去,頑強地越過幾重障礙,握住了飽滿得不像話的胸脯。

    胖妞伸手利索地將包強的皮帶抽下來,道:「別亂摸,你在上面,趕緊進來。」胖妞原本閉著眼,只覺得對方在下面一陣亂戳,猛地睜開眼,格格笑道:「找錯門了。咦,還當真是童子軍。」

    包強惡狠狠地道:「我是童子軍?**的才是童子軍。」在胖妞引導下,包強終於找到了正確位置。一陣翻雲覆雨後,他喘了口粗氣,翻身平躺在床上。胖妞用衛生紙處理著身體,伸出一隻手,道:「錢,給錢,剛才說好的。」

    包強從褲子口袋裡摸出來十塊錢。

    胖妞生氣地道:「不是說好五十塊,怎麼只有十塊?快點拿出來。」

    尷尬之後,包強猛然想起自己現在是社會上混的人,不再是靜州一中的學生,便用凶狠的聲音道:「剛才說的是五塊,我還多給了五塊。」

    胖妞被耍了一把,飛快地扯過十塊錢,撇嘴道:「沒有錢就不要出來玩,童子雞。」

    包強惱羞成怒,拉上褲子以後,「啪」地扇了胖妞一耳光,道:「就你**話多,滾遠點。」

    胖妞捂著臉,站在門口道:「你個寶器,有種別走。」她怕包強又打人,飛快地逃掉。

    包強從內心深處並不想打胖妞,只是馬瘦毛長人窮志短,為了掩飾自己無錢的窘相,才動手打人。走出小隔室時,既滿足又遺憾。

    劉建廠看著包強表情,道:「看你那個樣子,不爽?」

    包強道:「我只有十塊錢,都給了她,還嫌少。」

    劉建廠伸手拍了拍包強後腦勺,道:「我們是黑社會,還給什麼**錢,你傻帽啊。我們不僅不能給錢,今天還要找他們要錢。」

    包強遲疑地道:「這家歌廳有人罩著,是大頭柳。」

    劉建廠道:「大頭柳算個**毛,我們要在社會上揚名立萬,遲早要和大頭柳這種傻帽打一架,否則沒有人看得起我們。」

    包強這才醒悟過來,劉建廠等人就是來找茬的。他以前只是跟隨著劉建廠等人吃吃喝喝,還沒有真刀真槍與另一群雜皮打過群架,眼見著要動真格,不由得一陣陣慌亂,嗓子發乾,身體僵硬。

    時間走得緩慢如烏龜,卡廳歌聲變得縹緲起來,在燈光照射下所有人的表情顯得猙獰。

    門外一陣騷動,接連進來五個漢子。胖妞臉上還有巴掌印子,指著包強,道:「就是他打我。」

    劉建廠等人整齊地站起來,充滿挑釁地看著來人,罵道:「就是打你這個臭婆娘,想怎樣?」

    帶頭漢子離開靜州三年多時間,前些日子才從外地回來,見劉建廠依稀面熟,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道:「你們這幾個小屁眼蟲,敢在大頭柳的地盤鬧事,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劉建廠到這家歌廳來玩,經過了周密策劃,大頭柳是老地痞,實力一般,和胡哥一直格格不入。將大頭柳的地盤踩了,在靜州的道上也就樹了威。晚上他原來並沒有打算讓包強參加,包強自己尋到此處,主動充當了打架的引子。

    「你們記住,我叫劉建廠,今天專打大頭柳。」劉建廠猛地將身前的桌子踹飛,抽出隨身攜帶的自制匕首。

    帶頭漢子聽過劉建廠的名字,道:「你就是劉建廠,看來是有意來踢場子。」

    在胖妞的敘述之中,鬧事者是一群剛畢業的學生,所以帶頭漢子帶了四個人便過來,原以為只要自己出面,便能將打人者嚇得屁滾尿流,順便還能榨點零花錢。豈知對方是最近四處打架的劉建廠一夥人,而且他們是有備而來。

    來者沿著樓梯直往下退,道:「兄弟伙,別動手,有啥子話好好說。」退到一樓,他撒腿朝屋角跑,從消防通道處拿了一柄消防斧頭。

    提起斧頭正在轉身,一把砍刀架在脖子上,劉建廠冷冷道:「把斧頭丟了。」

    帶頭漢子感覺到脖子處的鋒利,不敢造次,只得將消防斧頭丟掉。隨即腿彎被人狠狠踢了一腳,不由得跌倒在地上。

    當來者進來時,包強就拿起酒杯狠命地灌了一大杯啤酒,酒精迅速在全身擴展,他轉眼間亢奮起來,拿起啤酒瓶,跟著劉建廠往下面沖。當帶頭漢子被踢倒後,他飛身上前,拿著酒瓶重重敲到了帶頭漢子的頭上。

    取得決定性勝利以後,劉建廠等人拿著板凳在夜香港裡一陣亂砸,音響、電視都破得不成樣子,無法修復。

    滿頭鮮血的帶頭漢子頭昏腦漲地爬起來時,劉建廠等人已經離開了歌廳。

    大頭柳聞訊趕到歌城,看著滿屋狼藉,氣得暴跳如雷。他和劉建廠認識,知道劉建廠住在世安機械廠,氣歸氣,他沒有膽量到世安機械廠這種滿是勞動人民的地方打架。

    在世安機械廠青工宿舍裡,劉建廠等人又喝開了啤酒,包強趁著大勝的勁頭又喝了一杯啤酒,酒意上頭後,他想起被蒙頭痛打的深仇大恨,道:「建哥,我就要去當兵,有一件事情在心裡梗起。」

    劉建廠叼著煙,道:「包皮今天表現不錯,敢下狠手。有啥子事情,說嘛。」

    包強道:「我想在當兵之前教訓王橋。」

    劉建廠吐了一串煙圈出來,道:「打學派沒得意思,出不了名,又賺不了錢。以前打架都是為了江湖義氣。現在你進入社會,得轉變思維,打架就是為了找錢,有了錢才能吃香的喝辣的。為了意氣去打架,這已經落伍了。世安機械廠一幫子老職工報不了醫藥費,生了病就躺在家裡等死,醫院都不敢進。為什麼,原因很簡單,就是他媽的沒有錢。」

    包強初入江湖,達不到劉建廠的思想境界,道:「我就是不服氣,不論是王橋還是吳重斌,我總得打一個出氣。那天我幫你送信,和王橋屁關係都沒有,他來逞強出頭,是不是該揍?」

    「那就找時間去揍王橋。找個星期天,等他出學校時在街上揍他。」劉建廠帶著幾個工廠子弟主動選擇變成黑惡勢力,經常出入風月場所,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喜歡清純的學生妹,那日在商店邂逅晏琳,頓時被那根飄來蕩去的馬尾巴掃昏了腦袋。

    痞子在學校外打架是常事,可是很少有混混到校內惹事,學校內有很多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若是有人當領袖,這些學生便成為可怕的老虎。但是到了校外,學生們失去主場優勢,變成了一團散沙。

    包強道:「王橋成績比我還要孬,數學只考了九分,還天天在教室裡看書,很少出學校,真他媽的是個怪物。」

    「星期天我們到南橋頭守株待兔,遇到王橋就揍他,遇不到則是天意,你了一樁心願,安安心心當兵。」劉建廠又道,「大頭柳還不會認輸,肯定想到要找我們的麻煩,明天趁熱打鐵,我知道大頭柳有個情婦,前一陣子從山南迴靜州,我們今天就痛打落水狗,過去把他堵在家裡,徹底打服。」

    大頭柳闖蕩江湖多年,為人小心謹慎,很少有人知道情婦的家。胡哥早就想收拾他,一直派人暗中打探。他得到其情婦的準確消息以後,就交給劉建廠來辦。凌晨四點,劉建廠等人將大頭柳堵在了情婦家裡,一頓暴揍。

    兩天後,大頭柳託人找到胡哥,將夜香港低價轉讓,靜州一中附近幾條街屬於劉建廠的地盤,其他人不得插手。此事遂告一段落,劉建廠混了三年多社會,終於有了初步成果。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0:52
第二十五章老友來訪

     又到了星期天,王橋早早起床,跑完步後到澡堂沖了幾盆冷水。

    秋風秋雨漸涼,靜州氣溫驟降,在冷水刺激下,他的皮膚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寒意直透內腑。洗過冷水後,換上乾淨衣服,身體暖洋洋格外舒服。

    七點,王橋走出東側門,去校外補習。

    走過正門時,王橋聽到球場處傳來一陣籃球聲和哨聲,忍不住走進校門,遠遠地觀看校隊練球。在他的印象中,靜州一中是整個地區最好的中學,籃球水平在中學中應該頂尖,仔細觀看後略有失望,一中校隊的水平比自己讀書時下降太多,很難進入靜州聯賽五強。

    走上大橋時,王橋警惕地環顧四周,並沒有發現異常情況,便加快腳步,過了南橋頭。

    九點鐘,渾身酒氣的包強被劉建廠拉了起來。劉建廠抓住包強用力搖了幾下,道:「你那點酒量,我嘴角流點酒出來都能把你醉死,還要搶著喝。」

    包強昏頭昏腦地道:「讓我再睡會兒。」

    劉建廠道:「你不是要去復讀班揍人,我給麻臉都說了,到底去不去,不去拉倒。」

    包強愣怔一會兒,回過神來,昨天喝了酒後,他確實提出過這個要求,道:「去,怎麼不去,不揍王橋,出不了胸中惡氣。」

    劉建廠道:「把麻臉、光頭、大劉、二劉幾個人叫到一起,吃了早飯再去復讀班。」

    十點鐘,光頭、麻臉等人陸續到了青工樓,他們在廠邊小攤吃了豌豆炸醬麵,坐出租車來到南橋頭。

    在南橋頭等了二十來分鐘,沒有見到幾個學生走出校門。劉建廠不耐煩地道:「包皮到學校去偵察,那個王橋如果還在睡懶覺,我們進去搞突然襲擊,揍他一頓了事。如果不在,那就沒得法子。」對於打學派這種沒有利益之事,他並不積極,只是為了在兄弟面前顯示義氣,這才同意來找王橋的麻煩。

    包強在學校數次折了面子,實際上很怵王橋。他很不願意地走進東側門,回頭看了幾眼。

    劉建廠等人守在南橋頭是為了幫他出氣,他沒有拒絕進校的理由。

    包強心懷忐忑地走進東側門,在文科班教室、寢室找了一圈,沒有見到王橋,也沒有見到吳重斌等人。他心情一下就放鬆了,走下寢室樓梯時,迎面遇到洪平。

    兩人對視一眼後,洪平臉上露出譏諷笑容。

    包強惱怒地道:「你笑個錘子。」

    洪平不陰不陽地道:「我笑或者哭和你沒有任何關係,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寬。」

    包強想著劉建廠等人就在南橋頭,有所依仗,手就摸到腰間的砍刀刀柄。

    復讀班負責人劉忠背著手巡視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恰好見到包強,大聲道:「包強,你過來,問點事情。」

    包強剛才從學校離開,沒有完全適應學生到社會青年的角色轉變,還存在心理定勢,走到劉忠面前,道:「啥事?」

    劉忠打量著社會氣息濃厚的學生,溫言勸道:「你不上學了,有什麼打算沒有,現在社會多元化,行行都能出狀元。」

    包強鬆開了握著刀柄的手,道:「我準備去當兵。」

    劉忠道:「好,當兵是一條正道。軍隊是一個大熔爐,鍛鍊幾年人就成熟了。」他又語重心長地道:「你是非農戶口,當兵回來就有工作,你一定要珍惜這個機會。從現在開始,老老實實在屋裡關著,千萬不要惹事,否則政審這一關不好過。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以後等你長大了,會明白老師的話。」

    如此強大的一席話,讓包強覺得頭大如牛,趕緊道:「劉老師,我走了。」

    走出東側門,包強回頭望瞭望,只見劉忠背著雙手,親切地朝著自己頷首。他覺得劉忠很酸,但是並不討厭。

    得知王橋和吳重斌都不在,劉建廠道:「我今天要到胡哥家裡去,就不等他們了。」

    包強是在酒後提出揍王橋的要求,酒醒以後便後悔了,只是在酒後放出了大話,他必須要繃這個面子。他暗自高興,裝模作樣地道:「這幾個龜兒子運氣好,逃脫一頓打。」

    一行人要了兩輛三輪車,朝南城而去。

    十一點三十分,王橋回到復讀班教室。他沉浸於學有收穫的快樂之中,壓根沒有想到若是稍早一些回來,將有一場風暴等著自己。

    第三次數學考試,他考了21分,全班倒數第一。

    仔細分析21分的構成,有4分選擇題是蒙對的,其他17分是真正做對。對於絕大多數同學來說,做對17分是失敗,對於沒有讀過高中的他來說,則是一個巨大進步。

    由於基礎太差,詹圓規詳細講解了試卷,他還有許多問題搞不懂。

    晏琳的數學試卷寫滿了娟秀的鋼筆字,每道選擇題、填空題以及後面大題做了密密麻麻的註解。她檢查一遍,確認無誤以後,拿起試卷和數學筆記本,來到王橋身邊,道:「王橋,我可以坐下嗎?」

    「當然。」王橋抬起頭,答應一聲,靜等下文。

    晏琳道:「這是我的試卷,裡面有註解,是否需要看看?」

    王橋接過試卷,略為瀏覽後,笑道:「109分,我是望塵莫及。這張卷子是及時雨,剛才詹老師講得太快,我大部分沒有聽懂。」

    平時裡,王橋總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臭德性,晏琳是第一次近距離看到他的笑容。笑容健康陽光,一掃平日的陰鬱和嚴肅,她甜甜一笑道:「我以前就在靜州一中讀書,這是我在高一記的筆記本,我們班上的數學老師李老師,全校最強。」

    「比詹老師強?」

    「詹老師也很牛,只是說話太刻薄,曾經惹得同學罷課,所以才來教復讀班。如果需要,我把筆記本借給你用。」

    王橋伸出雙手,鄭重地接過晏琳的數學筆記本,道:「我需要,謝謝你。」

    晏琳爽朗地道:「那天你幫了我,我這是投桃報李,免得總覺得欠你一個人情。這個筆記本是秘密武器,要保管好。看完這一本,如果覺得還有用,用第一冊筆記本換第二冊筆記本。」

    晏琳如此落落大方,王橋也就沒有假意推托,道:「絕對保管好,你放心。」

    晏琳道:「不打擾你讀書了,試卷有什麼問題沒有弄明白,可以問我。」

    翻開晏琳的數學筆記本,看著娟秀的字跡,王橋突然想起了《圍城》裡關於男女之間借書與還書的妙論,隨即自嘲道:「晏琳說得很清楚,她借筆記本是對自己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感謝。你這人如此自作多情,是自戀症大發作。」

    端正了心態,王橋翻看著筆記本,令其喜出望外的是晏琳的筆記詳盡細緻,一個小時過後,自己好幾個迷惑不解的問題居然在筆記本的幫助下迎刃而解。他的數學底子太薄,或者說根本沒有什麼底子,每一次學習都會有收穫,每次有收穫就會身心愉悅。

    下午五點,王橋的同學楊紅兵和小鐘走進復讀班東側門。

    天天裹著警服,楊紅兵早就膩了。今天沒有公務,他換上讀書時代最喜歡的牛仔服,與女友小鐘步行前往復讀班。在山南警校讀書的日子,他天天泡在訓練室裡,手臂、腹部的肌肉一塊塊鼓起來,頗為成形。

    穿上牛仔服,他還是如瘦長竹竿,和學生時代沒有兩樣。

    小鐘平時總在廚房出沒,為了方便更喜歡穿耐髒的牛仔服,今天陪著男友找王橋,特意換上平常少穿的鮮豔裙子,外面套上長風衣,風姿綽約,如傳說中的白領。

    在東側門口,聽到小操場傳來的籃球聲,楊紅兵道:「不用找寢室了,蠻子是球迷,今天又是星期天,他百分之一百在球場上。」

    小鐘親熱地挽著男友胳膊,道:「別說得這麼肯定,他在復讀,又不是讀高中,不一定會泡在球場上。」

    楊紅兵用肯定的語氣道:「他是個鐵桿球迷,讀書時天天泡在球場上,為了打球連女朋友都沒有談,初戀女友劉明是在畢業以後才好的。我們賭一把,如果他真的不在球場上,那麼晚上你在上面,掌握革命主動權,我一切行動聽指揮。」

    這種戀人間的親密話,讓小鐘心跳加速,面紅耳赤。她揚手欲打,嗔怪道:「你在警校讀的什麼書,越學越流氓。」

    楊紅兵用極快的速度在小鐘腰上摸了一把,道:「我們警校流傳這樣一句話,警察叔叔兩桿槍,一桿打壞人,一桿打孃孃。」

    「你真是流氓。」小鐘揚手打了楊紅兵肩膀,打完以後,又將頭靠在楊紅兵肩膀上。

    籃球場上有六個人在打半場,沒有王橋。楊紅兵咦了一聲,道:「怪事,王橋居然沒有在球場上。這次你贏了,晚上你在上面。」小鐘臉上帶著一圈紅暈,嗲聲道:「那說話算話,晚上不准喝酒,喝了酒不准摸我。」

    小夫妻倆初嘗雲雨便分居兩地,見面之後如膠似漆,如蜜裡調油,恨不得將對方吃進肚子裡就不吐出來。楊紅兵原本要請王橋吃午飯,誰知早上兩人愣是沒有從床上起來,躺在床上眼見著到了中午一點,這才下定決心起床。

    吃過午飯,又到正在裝修的店裡轉了一圈,這才來到復讀班。

    文科班教室,兩人站在門口見到王橋正在埋頭看書。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0:52
第二十六章新警察

     聽到招呼聲,王橋驚訝地看到後門口出現的老同學楊紅兵。

    王橋放下書本,快步來到走道上,迎面給了楊紅兵當胸一拳,道:「你今天才來看我,該打。」

    王橋和楊紅兵是初中時代關係最好的朋友,幾乎是天天混在一起。當初王橋兩肋插刀去打架,隨後逃到廣南,就與楊紅兵有關。

    楊紅兵痛得齜牙,隨即又覺得好笑,道:「蠻子,看到你坐在教室裡讀書,我有種時空倒流的錯覺。」

    王橋道:「我們永遠回不到以前了。我們在一起讀書時,當時覺得天天做作業經常小考很厭煩,現在回想起來日子過得十分快活,復讀班才是真正摧殘人。如果不是大學那個大蛋糕,這種日子沒有人能過。」

    楊紅兵打量著教室裡的學生,道:「明年高考,如果考上本科,還得讀四年。等到你畢業的時候,我和小鐘的娃兒都讀幼兒園了。」

    小鐘臉帶紅暈地呸了一聲:「結婚證都沒有領,就想著娃兒,做夢吧。」

    老朋友到了學校,王橋只得放棄學習,拿出傳呼機看了時間,道:「你們吃飯沒有?沒有吃的話,那我們出去吃飯。學校門口有一家燒雞公,味道不錯。」

    楊紅兵道:「別吃燒雞公,我請你到美食街搓頓臘排骨。」

    在走道上,晏琳恰好走了過來,她本想問一問王橋是否能看懂卷子上的註解,見還有其他人,於是禮貌地點了點頭。

    在樓梯上,若有所思的小鐘突然道:「王橋,進門遇到的女生對你有意思。」

    王橋道:「我現在明白為什麼說戀愛中的人智商為零,同學之間見面點頭就叫有意思,如果照小鐘的推理,全校至少有二三十位女生對我有意思。」

    小鐘道:「別掩飾,越掩飾,事情越有可能是真的。戀愛中的女人智商不高情商超高,你要相信我的眼光。」

    王橋忙道:「這個話題打住。斧頭,你從省警校出來後,還是準備回昌東?」

    楊紅兵道:「我不回昌東,要調到靜州刑警支隊。靜州刑警前任支隊長呂忠勇調到東城分局當副局長,通過他的關係,靜州公安局願意要我。」

    「呂忠勇」三個字如一道電流,讓王橋心裡最柔軟的地方顫抖起來,他強行將內心苦澀按下去,道:「這麼簡單?我聽說從從縣到市的調動難於上青天,你怎麼說調就調?」

    楊紅兵道:「市局與縣局都是公安系統,調動是系統內調動,再加上省警校畢業本身就面臨著分配問題,我還立過功,調進市局順理成章。」

    王橋用力拍了楊紅兵的肩膀,道:「太好了,真是天上掉了餡餅,我正在頭疼。「

    楊紅兵閃到一邊,躲開了王橋手掌,揉著肩膀,道:「哎喲,我調到靜州,也用著這麼興奮吧。「

    王橋在復讀班總是非常嚴肅,表現得很沉穩,只有在老朋友面前,才表現出年青人應有的行為舉止,「你調到靜州刑警支隊,我終於等來了救星。靜州黑社會真他媽的猖獗,像一中這樣的重點中學都深受其害,最近我惹上一夥黑社會,象牛皮糖一樣,非常麻煩。」

    楊紅兵知道王橋打架非常野性,驚訝地道:「誰敢欺負到你的頭上,那是廁所打手電,找死啊。」

    王橋道:「我打聽清楚了,靜州道上有一個叫胡哥的社會大哥,他手下有一個叫劉建廠的……」

    得知王橋與黑社會老大胡哥的手下多次衝突,楊紅兵感到一陣牙痛,道:「呂局長曾經因為打黑太猛被人陷害,紀委和檢察院先後介入他的案件,當時稍有應對不慎就要進雞籠子。靜州經濟不發達,黑惡勢力卻在全省圈內有名,呂忠勇如此身份的人都會陷進去,你千萬別蹚這個渾水。」

    王橋苦笑道:「不是我想蹚渾水,是他們要騎在我們脖子上拉屎拉尿。剛才那個女孩子是紅旗廠的,就被一幫黑社會纏上了。」

    小鐘道:「被我說中了吧,你和那女孩肯定有故事。」

    靜州有句俗話叫作「男女之事要靠撮合,夫妻不和全靠挑撥」,小鐘如此肯定說這事,讓王橋腦中閃過晏琳的身影,他隨即將這荒唐的念頭拋開,道:「斧頭,你大約什麼時候來上班?如果我實在解決不了劉建廠那一夥人,你還得出手。」

    楊紅兵沉吟著道:「早就是年底,晚在春節,我現在還摸不清市刑警隊的水深水淺,但是托朋友搞搞協調應該沒有太大問題。不好意思啊,蠻哥,我到靜州就是新警察,很多事情得慢慢摸。等地皮踩熟以後,絕對能搞定。」

    憑著自己與楊紅兵的關係以及楊紅兵耿直的性格,如果事情好辦絕對會馬上就辦,王橋見到楊紅兵的神情便立刻意識到事情並不簡單,道:「能辦就辦,不能辦也別勉強,反正我就是當烏龜,在學校裡縮著。」

    靜州人素來喜歡吃,各區縣皆建有美食街道,昌東縣美食街位於縣天然氣公司附近,靜州市美食街則位於距離一中約五六百米的老文化館旁,二十來家館子聚集在一起,超有人氣。

    紅星廠位於昌東和靜州交界處,王橋初中同學裡有不少是昌東人,因此王橋對昌東也頗為熟悉。

    走進美食街門口,一個正在裝修的店舖門口掛著「小鐘燒烤」的招牌。王橋吃驚地道:「小鐘到靜州開店了?」

    小鐘得意地道:「按照靜州傳統,夫唱婦隨嘛,紅兵要來靜州,我肯定要跟著來,這是打前站。我的店還沒有開張,今天就到隔壁去吃。」

    在隔壁小店,三人要了一條家常紅燒魚,配上些臘排骨,還有黃瓜皮蛋湯。這幾樣典型靜州菜端到桌上後,香氣撲鼻而來,讓人食慾大增。來到復讀班以後,王橋滴酒不沾,今天和楊紅兵在一起,應了靜州一句古話——月母子遇到了老情人,寧傷身體不傷感情,他破例用啤酒杯喝了一大杯白酒。

    喝了酒,楊紅兵舌頭有點大,道:「再喝一杯,晚上再請你吃烤魚。」

    王橋道:「別管我,我要回學校繼續看書。」

    吃完飯,王橋急匆匆趕回覆讀班。

    小鐘挽著愛人的胳膊,目送著王橋遠去的背影,道:「老公,你以前說王橋是你們班上無可爭議的老大,現在怎麼混得這麼慘?陸軍在昌東組織部上班,幾年時間混個一官半職不在話下。楊明嫁給財政局幹部,調進城。劉紅也還不錯。王橋就算考取大學,四年出來,也超過了二十五歲,到時黃花菜都涼了。」

    楊紅兵憋了半天,道:「這事要怪就怪江湖義氣,沒有江湖義氣,王橋的人生完全不一樣。今天我覺得很無能,當了警察居然幫王橋解決不了問題。他這人不輕易開口,絕對是不好解決才給我說。」

    小鐘安慰道:「如果在昌東,你肯定能解決。靜州比昌東複雜得多,你還沒有調來,解決不了這邊的事情也正常。」

    楊紅兵道:「我一定要在兩年內弄個一官半職。」

    小鐘道:「我支持,如果要花錢就給我說。」

    楊紅兵道:「不全靠花錢,也得靠實幹。」

    陪楊紅兵吃飯耽誤了學習時間,讓王橋十分心痛,一路疾行,以最快速度回到教室。在門口調整呼吸,擦掉了額頭上的汗水,他才緩步走進教室。

    教室裡有一種讓王橋心安的氛圍,坐到座位上,拿出課本,他將學習以外的事情拋在了腦後。

    人在專注於某件事情時,時間會過得很快。下課鈴響起,講話聲、哈欠聲、搬動桌椅聲從各個角落傳了出來,疲憊不堪的同學們紛紛從座位上起身,朝教室外走去。

    王橋坐在操場邊的石凳上,肚子居然又餓了。他回想著無比美味的臘排骨,暗自後悔晚餐沒有多吃幾筷子。

    在操場獨自散了一會兒步,他再回教室。

    十點鐘,同學們被長時間學習弄得疲憊不堪,少數同學離開了教室。王橋拿著有幾個大大問號的數學試卷,來到晏琳桌前,客氣地道:「晏琳,能不能耽誤一點時間,我有些問題想請教你。」

    晏琳道:「不要說請教,一起探討。」

    王橋道:「我的數學水平暫時還沒有一起探討的本事,請教就是請教。」

    晏琳同桌對王橋考九分的「英雄」事蹟記憶太過深刻,聽聞他來請教數學問題,覺得十分好笑,她打著哈欠道:「我先走了,你們慢慢講數學。」

    同桌讀重音的「數學」兩字暗含嘲諷,晏琳擔心王橋面子掛不住,鼓勵道:「我感覺你的進步很大,是真的有進步。」說話時,她坐到同桌座位,將自己的座位讓給王橋。

    王橋精力集中在數學問題上,根本沒有注意晏琳同桌語帶嘲諷,道:「考卷裡有很多內容我還沒有學過,做不對正常。我主要想請教學過的又沒有搞懂的問題。」

    講了兩題以後,晏琳終於問出了埋在心裡很久的問題,道:「你學習挺認真,為什麼數學這麼差?」

    王橋第一次在復讀班同學面前談起過去,道:「我沒有讀完高中,準確地說只在高中讀了半學期。」

    晏琳啊了一聲,嘴巴張得能放下一個雞蛋,道:「你只讀了半學期高中,居然想復讀一年就考大學,是不是異想天開?」

    王橋用食指豎在嘴唇,噓了一聲,道:「小聲點,別讓同學們知道此事,免得他們把我當笑話看,被人當成笑話的滋味不好受。」

    晏琳道:「全班我是第一個知道這個秘密,很榮幸。」

    王橋道:「不,是全校第一個知道這個秘密。只是這個秘密沒有任何傳播價值,徒增笑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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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範文

     劉滬和晏琳每天都要到操場鍛鍊。下課以後,劉滬先回到寢室,等了一會兒,見晏琳仍然沒有回來,便換上運動鞋,來到文科班教室門口。她驚訝地看到晏琳和王橋並排而坐,頭湊在一起,神態親密。

    看到兩人聚精會神的樣子,劉滬沒有出聲,悄悄離開。

    她一個人在小操場內跑了十幾圈,到十一點半左右,按照約定在小操場內邊的小樹林裡等著吳重斌。

    吳重斌準時出現,道:「我過來沒有遇到晏琳,她今天沒有跑步?」

    劉滬道:「熄燈前,她還在教室裡,和王橋坐在一起。」

    吳重斌道:「坐在一起,什麼情況?」

    劉滬道:「看樣子是在討論學習,頭湊在一起,差點就碰上了。晏琳這些天最喜歡談論王橋,談起就是滿眼小星星。」

    吳重斌道:「說實話,除了成績差一點,王橋各方面都很優秀。」

    兩人正說著話,換上運動衣的晏琳來到小操場。她朝小樹林看幾眼,沒有見到劉滬,便獨自開始在小操場跑圈。

    吳重斌和劉滬在小樹林深處擁抱在一起。親熱間隙,劉滬道:「晏琳的爸爸聽說要當廠長,她成了高幹子女,自然不愁工作,我們還真得努力。」

    「不是可能,應該是肯定,我爸都說沒有問題的。她能靠父母,我們只能靠自己,所以還得認真學習啊。」吳重斌一邊發著感嘆,一邊將手伸進劉滬衣服裡,撫摸著光滑的少女肌膚。

    劉滬扭著身體抗議道:「不准伸進去,你的手冷得要命,暖和了才准進去。」

    吳重斌愛惜女友,將手縮了回來,在自己懷裡揣了一會兒,等到手暖和以後,才鑽進女友衣服,撫摸青春少女勻稱飽滿的身體。吳重斌享受了一陣,接了剛才的話茬:「王橋是個人物,晏琳有眼光。其實成績到現在不是那麼重要,考不上大學同樣有出路,王橋遲早會成功,除了考大學以外。」

    劉滬道:「在復讀班談戀愛太不現實,高考過後是什麼情況誰都不知道,晏琳和王橋在一起絕對沒有好結果。」

    吳重斌道:「我們別替他人擔憂,多想想咱們的事情。我是真心不想回廠裡,從小就在廠里長大,如果再回廠裡工作,人生沒有一點變化,未免太無趣了。考不上大學,我去當兵,說不定還有上軍校的機會。」

    「你去當兵,我怎麼辦?」劉滬成績一般,很難正兒八經考上大學,她做好了讀單位委培甚至自費的打算,十有八九要回廠裡工作。她想著兩人晦暗不明的未來,心生憂鬱,將頭深深地埋在男友懷裡。

    等到熄燈,劉滬和吳重斌又擁抱了一會兒,才回到寢室。

    晏琳一個人坐在床頭,戴著耳機,沉浸在音樂之中,嘴裡輕輕哼著孟庭葦的歌:「冬季到台北來看雨……」

    劉滬走到晏琳身邊,晏琳依然沒有反應。她就伸手將其耳機摘掉,道:「剛才我到教室裡叫你跑步,看到你和9分在一起,頭都湊在一起了。」

    晏琳道:「不要叫別人9分,這次王橋考了21分,進步明顯。」

    劉滬坐在床沿,打趣道:「21分也算進步,要求未免太低。你還沒有交代,怎麼和王橋坐在一起?」

    晏琳道:「我這次數學考得好,他來請教我。很簡單的事,拜託你別想得那麼複雜。」

    劉滬與晏琳是發小,互相知根知底,她一針見血地道:「你的表情出賣了你,每次談起王橋都有洋溢不住的柔情蜜意,最知你者我也。但是復讀班最好別談戀愛,到時會弄得自己很受傷。」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們反對我談戀愛,我偏要談。」晏琳抬頭望著窗,黑夜天空居然滿是繁星,平時只顧著埋頭學習,很少抬頭看天空,閃爍的繁星格外寧靜,她暗自祈禱:「不求天長地久,只求真實擁有,我的初戀一定會很美。」

    此夜,王橋做了一個夢,夢中又回到了廣南第三看守所,他一個人坐在昏黃的燈光下,看著滿屋的犯罪嫌疑人,突然,這些犯罪嫌疑人全部從板鋪上爬了起來,圍著自己踢打。隨後,戴著手銬被帶到了醫務室,走進一個白衣護士,卻是消失不見的呂琪。她進屋說了一句:「你怎麼在這裡?不好好讀書,還有幾個月就要高考了。」說完,轉身就走。王橋緊追呂琪,腿上軟弱無力,行走時如踩在棉花上,只能眼睜睜看著呂琪越走越遠。

    醒來,睜大眼,看到低矮的蚊帳,透過蚊帳看到走動的人影和密集的高低床,這才想起身處何方。他失神落魄地想著曾經的戀人呂琪,心情苦澀。

    起床後,王橋受到夢境影響,鬱鬱寡歡,在操場上跑出一身汗水以後,情緒才調整過來。

    早自習過後第一節是語文課。語文老師是一個戴著高度近視眼鏡的老學究式的乾癟老頭子,抱著一疊作文本子走到講台上。

    「今天我讀一個範文,你們認真聽一聽,找找自己的差距。」老學究戴上老花眼鏡,拿起一個作文本,搖頭晃腦開始讀起來。

    「題目:失敗是成功之母;類型:議論文,正文:當今世界,凡做成大事者,必經歷失敗……」

    王橋父親曾經在紅星廠廠辦工作過,文字功底極好,從小就要求王橋讀傳統文學,《上下五千年》、《三國演義》、唐詩宋詞等讀物從小就灌輸給了王橋。因此,王橋除了有一筆漂亮的書法外,文字功底頗強,文章被當成範文,從小學到初中是常有之事,並不奇怪。他聽著自己的文章被語文老師用老學究式語調朗讀出來,頗為滑稽。

    讀完以後,老學究用激昂的聲音道:「你們聽聽這篇文章的水平,對比自己的文章,要認真找找差距。我在復讀班前後一共佈置了三篇作文,王橋的文章篇篇都可以當作範文,前兩篇我沒有在班上朗讀,是為了看看他的真實水平,這三篇文章可以證明王橋的水平。如果我再不朗讀這篇文章,班上很多懵懵懂懂的同學還會自我感覺良好。下課以後,語文課代表將三篇範文貼在張貼欄裡,大家好好學習。」

    說到這裡,老學究感慨地道:「現在學生都不練習書法,書法是祖先留下的瑰寶,不習書法對不起老祖宗。就算我們不談歷史和文化,從實用的角度來談,書法是敲門磚,有一筆好書法,無論走到哪個單位都會被高看一眼。等會兒把文章張貼出來以後,大家去觀摩學習王橋的書法。我練字這麼多年,自我感覺不錯,但是和王橋同學的書法相比,他算得上書法小家,我自愧不如。」

    班上同學全部被震住,他們都暗自稱呼王橋為九分,豈知一向自視甚高的老學究會對其文章和書法如此推崇。所有同學的目光都集中到王橋臉上。

    自從因為兩肋插刀離開校園以後,王橋處於被邊緣的地位,很少得到「老學究」式的高度讚揚,在眾人注視下,只覺臉上火辣辣的,他低頭看著書本,迴避了同學們的目光。

    下課以後,同學們蜂擁到張貼欄,仰著脖子觀摩三篇作文。晏琳站在外圍看了一會兒,暗道:「前幾天只看見王橋寫阿拉伯數字,忘記讓他寫兩個漢字來看看,真傻。那張紙條居然是王橋寫的,他把紙條放在我的桌子上,是什麼意思?莫非……」她只覺心如撞鹿,不敢把眼光朝向王橋方向。

    上次撿到紙條以後,她特意到新華書店去了一趟,買了本唐詩三百首,如今已經能夠完整地背誦李白的《將進酒》。她回到座位上,悄悄地在紙上寫:「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寫了第一句以後,左看右看都覺得如狗爬,便將自己的書法作品撕成碎片,又想:「我怎麼沒有想到會是王橋寫的,他的阿拉伯數字都寫得這麼好看。我受老思維影響,還是認為王橋是差生,不可能寫一手好字,實際上他只是數學差,其他幾科從來沒有墊底。」

    中午放學時,晏琳見王橋仍然沒有動,將那張「棄我去者」的紙條悄悄拿出來又看了一眼。她走到王橋桌前,道:「沒有想到你的作文寫得這麼好,字也漂亮。」

    「數學得九分的人,如果語文再不好點,還讓不讓人活。」王橋有些疑惑地道,「你是現在才看見我的字?」

    「以前只看到你寫阿拉伯數字,沒有正兒八經的鋼筆字。我剛才看過了,你的作文好得不像話,比我們的水平高出一大截。」

    「以前被父親填鴨式地學了些古文,水平實在不值得一提。」

    「紅星廠也有同學在復讀班,你不太和他們在一起玩。」

    王橋不太願意在外人面前講起在廣南顛沛流離的歷史,每次想起這一段歷史便會心痛。他從抽屜裡拿出卷子,道:「今天詹老師講的第二道大題,我沒有完全懂。」

    晏琳自然而然地坐在王橋旁邊的空位上,耐心地解答。

    劉滬回寢室後感覺身體不舒服,又不知毛病在何處。

    在寢室裡等了一會兒晏琳,獨自拿飯盒到食堂打飯。她端著飯盒,聞著油葷味,突然噁心起來。她最初並沒有在意,等身體稍稍舒服些,剛端起飯盒,胃裡冒起酸水,直往上湧,她捂著嘴快步走到衛生間,在角落裡嘔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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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懷孕

     嘔吐以後,劉滬猛地想起了兩件事情:

    一是姐姐初懷孕時吐得天翻地覆。懷孕頭三個月有嘔吐現象極為正常,依據個人體質,嘔吐程度各有不同,姐姐吐得太厲害,後來發展到聞到飯菜的味道便嘔吐,讓家人頗為頭痛;

    二是來到復讀班的第一天,那時天氣尚熱,她與吳重斌在小樹林圍牆邊上,一時情濃,不顧蚊蟲瘋狂叮咬,也不管小操場上還有同學散步,躲在黑暗中用站立方式進行親密接觸。當時沒有用避孕套。

    將兩件事情聯繫在一起,劉滬意識到自己可能懷孕,臉色煞白,腦袋亂成一團麻。她萬萬沒有想到,那次激情會造成如此嚴重的後果。

    心煩意亂地將飯盒丟在桌上,劉滬特別想找人傾訴,來到走道上等著晏琳。等待的過程中,時間如上午第四節課一般漫長,這讓劉滬屢屢有要崩潰的感覺。終於,晏琳從教室裡走了出來。不一會兒,王橋也跟著走出來。如果在往常,劉滬肯定會開開玩笑,此時她完全沒有心情,快步下樓,將晏琳截住。

    劉滬上前拉住晏琳的胳膊,道:「我不想吃食堂的飯菜,到外面去吃酸辣粉。」

    晏琳見劉滬臉色蒼白,神情中還帶著深深的憂慮,關心地問道:「生病了嗎?臉色這麼差。」

    劉滬搖了搖頭道:「遇到麻煩事,到外面我給你說。」

    兩個女生來到南橋頭外,在一家小吃店裡要了兩碗酸辣粉。這家酸辣粉由農家用傳統手工製成,主粉是由紅苕、豌豆按比例調和,再配以香菜、花生米等輔料,成品紅中透亮,麻、辣、鮮、香、酸且油而不膩,加上價格不高,是解饞佳品,深受一中女生們喜愛。

    吃著酸辣粉,劉滬從最初得到此消息的震驚中恢復了少許,吞吞吐吐地道:「我可能懷孕了。大姐二姐懷孕時都是聞著飯菜要吐,我剛才也吐了。」

    晏琳正在吸酸辣粉,嚇了一跳,辣味直嗆進喉嚨,讓她不停咳嗽。咳嗽停止後,她擦掉被嗆出來的眼淚,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別自己嚇自己,嘔吐的原因有很多種。」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對懷孕細節瞭解不深,不太相信劉滬的判斷。

    劉滬一臉苦瓜相,道:「我和大姐二姐當初的症狀基本一樣,十有八九就是——有了。吳重斌還不知道。」

    晏琳道:「必須讓吳重斌知道,這事他要承擔起男人的責任。」

    劉滬心亂如麻,道:「我想把小孩生下來,他雖然還未成形,畢竟是我和憲彬的愛情結晶,我捨不得打掉。」

    晏琳是局外人,在此事上冷靜得多,分析道:「如果生小孩,就不能考大學,不讀大學又拖個小孩,你就沒有將來。這件事情的後果嚴重,你要好好考慮。」

    劉滬擦了眼淚水,想了一個怪問題:「為什麼男孩子十七八歲就可以當兵,必須要22歲才能結婚,難道結婚比戰爭還可怕?為什麼到了合法年齡我們還不能結婚生小孩?憑什麼生了小孩就不能讀大學,這個規定沒有人性,而且不合法,比如我復讀好幾年,在24歲考上大學,國家大法准許我結婚生子,大學為什麼就不准生小孩,這是違反國家大法的行為,是對公民權利的剝奪。」

    晏琳完全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被問得瞠目結舌,想了一會兒,道:「你說得或許有道理,但是現實不跟你講道理,我們必須按別人制定的規矩辦事,這是我爸經常說的一句話。」

    劉滬有些失神,道:「如果可以帶著小孩上大學就好,聽說外國就可以。我們國家什麼都在學習外國,這方面為什麼不學習,非得違反人性。」

    晏琳道:「等20年,我們這一批人成長起來以後,就可以修改規則,大學生就能結婚生小孩。」

    劉滬淚水奪眶而出,為了自己的未來,為了注定不能出生的孩子。她用筷子攪著碗裡的酸辣粉,道:「我希望到了我的下一代,在大學就可以結婚生孩子,免得承受像我這種折磨。」

    吃完酸辣粉,兩個女孩慢慢走回學校。

    劉滬因為懷孕變得格外多愁善感,道:「你是不是對紅星廠那人有意思了?我覺得要慎重,畢竟這是復讀班,大家前途一片渺茫,以後到了大學,優秀男生比現在多,選擇範圍也寬。」

    晏琳的心思被閨蜜一語道破,便沒有遮掩,道:「不知道怎麼搞的,每天到教室,第一眼總是去看他的位置,他只要在,我就覺得很安定。你和吳重斌在一起是不是這種感覺?」

    劉滬道:「我和他穿開襠褲就認識,在一起是水到渠成之事,和你的感受不一樣。」

    晏琳道:「我小時候是個馬大哈的男孩子性格,很多男同學都當我是同伴,比如吳重斌就一直當我是哥們兒。其實我就是一個小女生,也想轟轟烈烈地談一場戀愛。從高二開始我就開始試著穿裙子,一直穿到深秋,你還曾經笑過我。如果有合適的男生,我早就戀愛了,我這人的性格你知道,最瞧不上窩窩囊囊的男生。」

    王橋的模樣和氣質倒是符合晏琳的期許,劉滬嘆息一聲,道:「談戀愛可以,千萬要保護自己,別弄成我這個樣子,你要吸取我的血淚教訓。」

    晏琳安慰道:「你別這麼說,你們相愛有了果實,沒有什麼大不了。」

    進了東側門以後,劉滬獨自徘徊在小操場附近的樹林裡。

    晏琳在理科班教室將吳重斌叫了出來,嚴肅地道:「劉滬在小操場等你,趕緊去。」

    吳重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道:「怎麼是你來找我,劉滬不過來,你們兩人搞啥鬼名堂?」

    晏琳臉上沒有一點笑容,道:「劉滬在小樹林等你,趕緊去,別問什麼事,她會給你說。」

    見晏琳鄭重的樣子,吳重斌知道肯定有什麼難事,問了晏琳幾句,仍然不得要領。他急急忙忙來到小樹林邊上。劉滬經過最初慌亂,情緒基本穩定,見到男友後,撲進其懷裡痛哭流涕。吳重斌忙問:「出了什麼事情?你別光顧著哭,天大的事總得說出來。是不是被那幾個流氓欺負了。」說到最後一個問題時,他的聲音開始顫抖了。

    劉滬抬手捶打著吳重斌的胸脯,道:「都怪你,都怪你。我懷孕了,肯定就是那天在圍牆邊上。」

    懷孕這件事情雖然很麻煩,畢竟在可控範圍之內,吳重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道:「你什麼時候知道懷孕?」

    「今天中午,我打了飯菜,結果冒酸水,想吐。」

    「你肯定是懷孕?」

    「應該是吧,大姐、二姐都是這個症狀。」

    吳重斌溫柔地將劉滬眼淚擦乾淨,道:「先別這麼肯定,明天到醫院做個檢查。」

    劉滬道:「我跟晏琳說了這事,明天讓她陪我一起去。」

    吳重斌跺著腳,道:「你這個人沒有城府,什麼事都說得這麼快。這種事,怎麼能讓晏琳知道?」

    「晏琳又不是外人,她陪我去方便一些。」劉滬已經想到傳說中的人流,身體開始輕微發抖,道,「如果真的懷上了,要做人流,醫院要不要單位證明?費用高不高?做人流痛不痛?需要臥床休息嗎?」

    吳重斌才從高中畢業,社會經驗同樣欠缺,對人流之事更是一頭霧水,他假裝老練地安慰道:「我們今天下午就去檢查,有了結果再說,好嗎?」

    劉滬雙手合十,祈禱道:「老天保佑,但願是一場虛驚。」

    下午,晏琳、劉滬、吳重斌一起逃課,來到靜州第三人民醫院。

    婦產科是女人天下,男子無論再焦急,到門口必須止步。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焦躁不安地在門前踱來踱去,發著狠地抽菸。端著托盤的年輕女護士經過男子身邊,毫不留情地斥責道:「你這人一點不自覺,這是什麼地方,怎麼能在婦產科抽菸,要抽菸到外面去。」

    男子尷尬地將煙熄滅,眼巴巴地望著婦產科的大門。

    女護士柳眉倒豎,道:「別愣著,把煙滅掉。」

    男子慌裡慌張地滅煙,又被訓斥道:「你這人怎麼把煙朝牆上摁,還有沒有公德心,是什麼人啊。」

    吳重斌站在婦產科門口,學著劉滬的樣子,向天祈禱:「老天保佑,一定不要懷孕。」

    從婦產科大門走出一個肚子挺得老高的孕婦。那男子迎上去,急切地問道:「男的還是女的?」孕婦急忙制止,道:「小聲點,現在醫院不准提前查男女,你吵那麼大聲做什麼。」男子低聲道:「男還是女?」孕婦神情黯淡地道:「女孩。」男子瞪著眼,道:「是不是查錯了?」孕婦道:「應該不會錯,是女孩。」

    男子臉上出現極度失望的神情,摸出煙,用火機啪地點燃,使勁地抽著。

    剛才那個女護士端著托盤又走出來,大聲道:「你這人怎麼這樣,說了不准抽菸,還抽。你媳婦是孕婦,就不怕讓肚裡的孩子抽二手菸。」

    男子暴躁地道:「你閒事管得寬。」說完,抽著煙,重重地踢了大門一腳,揚長而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0:52
第二十九章衝突再起

     被丟在醫院的孕婦眼淚刷地流了出來。

    護士見多識廣,埋怨道:「肯定懷的是女孩。醫院不准提前檢查男女,就是為了保護孕婦,你們不識好歹。還要找關係來找,查什麼查,有個屁用。」她見孕婦哭得傷心,不再罵人,安慰道:「別哭了,肚子裡孩子要緊,男人現在嘴巴硬,以後生個漂亮寶貝,他喜歡都來不及。」

    吳重斌在鄙視男人的同時,暗道:「劉滬要真是懷孕了,也不知是男孩還是女孩,應該很漂亮。可惜我們還在讀書,不能要這個孩子。」

    晏琳從婦產科走出來,向吳重斌點了點頭。吳重斌用低沉的聲音問道:「有了?」

    晏琳道:「嗯。」

    吳重斌這時只覺得天快要塌下來,一股巨大壓力落在肩膀上。他穩了穩心神,反問了一句:「真的懷上了?」

    晏琳反而開始安慰從小就熟悉的朋友,道:「懷上就懷上了,你勇敢點,要給劉滬卸下心理負擔。你越鎮靜,劉滬就恢復得越好。你快上去接她,別把她晾在上面。」

    婦產科在一樓,其他科室皆在樓上。

    醫院外科,劉建廠捲著袖子來到走道上,對坐在走道上麻臉等人道:「弄好了,走,胡哥要請我們喝酒。」

    中午,胡哥召集手下與流竄到火車站的東北幫幹了一架,橫行山南的東北虎吃了虧,傷了不少人,狼狽地退出了靜州火車站。劉建廠左手被砍了一刀,到醫院縫針以後,帶著幾個哥們下樓,正好看見晏琳與吳重斌站在婦產科門口。

    劉建廠在南橋頭小商店偶遇晏琳,便覺得王八看綠豆——對了眼。他的志向是成為靜州大哥,這個志向並不妨礙他喜歡清純健康的女生。見到晏琳與男人出沒於婦產科,頓覺原本屬於自己的清白姑娘被糟蹋了,火氣騰騰往外冒,用手指著吳重斌,大罵道:「這個狗日的,敢跟老子爭女人,打他!」

    幾人都跟著劉建廠到復讀班去吼過「晏琳,我愛你」,知道劉建廠心思,見到老大的女人居然有人染指,而且似乎是出沒於婦產科這種嚴重染指,「好白菜被豬拱了」的惡氣在諸人胸中蓬勃而出,化成了打人動力。

    女友被確診懷孕,吳重斌心情格外沉重,傻在當地,沒有聽到劉建廠等人的罵聲。晏琳見數人惡氣騰騰地衝過來,驚問道:「你們要做什麼?」拉著吳重斌朝後退。

    等到吳重斌回過神來,五六個拳頭已經招呼到身上。

    獨虎怕群狼,好漢難敵雙拳,吳重斌轉眼間便被打得鼻青臉腫,情急之下,奪路而逃。

    劉建廠沒有出手,站在晏琳身旁,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道:「你太沒有眼光,這種沒有血性的男人,你要來幹嘛。以後就跟著我,我不嫌棄你進過婦產科。」

    晏琳怒極反笑,道:「我和你有關係嗎?你算哪根蔥,在這裡裝模作樣。」

    劉建廠怒不可遏地揚起手臂,左右兩個耳光打在晏琳臉上,道:「我把你當個寶,**是根草,跟別的男人亂來,都進了醫院,真以為我不敢打你,媽的,賤貨!」

    從小到大,晏琳都是在精心呵護中長大,在家裡是小公主,在學校是好學生,除了上一次被包強打過一巴掌,從來就沒有挨打的記憶。她是一個勇敢爽利的女人,被扇了兩耳光後,沒有想到哭泣,而是奮起反抗,張開五指,朝劉建廠臉上抓去。

    劉建廠經常打架,身手還是挺不錯的,抬腿就踹,毫不惜香憐玉。

    婦產科門口以女人為主,見劉建廠辣手摧花,紛紛站出來指責。劉建廠氣憤地朝著坐在地上的晏琳「呸」了一聲,梗著脖子,不理睬眾人的指責,揚長而去。

    圍觀的人不清楚劉建廠和晏琳的關係,聽到劉建廠所言,就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晏琳。

    晏琳被踢中小腹,坐在地上,一時之間緩不過氣來。

    吳重斌被群毆以後,跑到街上,從商店摸了一把菜刀,衝回婦產科。晏琳還坐在地上,臉頰紅腫起來,嘴角有一抹血跡。

    吳重斌將晏琳從地上拉起來,兩眼閃著凶光,惡狠狠地問:「那群人到哪裡去了?」他手裡提著寒光閃閃的菜刀,往日還算儒雅的臉上充滿猙獰。

    「他們走了。」晏琳從小手包裡拿出餐巾紙,自己用一張,又遞了一張給吳重斌,道,「你臉上還有鼻血,要擦一擦。」

    吳重斌還在殺氣騰騰地左顧右盼時,劉滬做完檢查,從婦產科愁容滿面地走了出來,看見鼻青臉腫的兩人,驚訝得合不攏嘴。

    吳重斌不願意在人多嘴雜的地方解釋,手提著菜刀,道:「別問了,邊走邊說。」走進東側門,他將菜刀別在腰上,心煩意亂又怒火衝天地回到寢室。

    晏琳回到寢室後急急忙忙拿出鏡子,鏡子中有一張紅腫的臉,細看左右兩邊臉頰都有手指印。取出化妝盒子,反覆塗抹在臉上,效果卻適得其反,紅腫處格外明顯。試過多次以後,她放棄了遮蓋,恨恨地罵道:「臭流氓,打女人。」

    吃飯時間,劉滬去打飯菜,晏琳躲在寢室裡不敢出門。到了晚自習時間,她無法繼續躲下去,找了一頂帽子戴上,一路低頭來到教室。

    王橋一直在教室裡等著晏琳,見到她終於出現在教室裡,拿著筆記本走了過去。晏琳這本高一數學筆記本是一個寶庫,以前很多疑惑不解的難題,看完筆記本便一清二楚。他結合課程進度,已經學到了第七頁,積累了好幾個問題要請教晏琳。

    走到近處,他看到晏琳臉上的指印,驚訝地道:「你的臉怎麼了?」

    糗樣被王橋看見,晏琳低頭道:「我、劉滬、吳重斌到外面辦事,又遇到那群流氓,我和吳重斌都被打了。」此時的晏琳對王橋暗生情愫,在他面前出醜,既羞又惱,一張臉更紅得像猴子屁股,恨不得在地上找個縫鑽進去。

    「他們打人總得有個理由,或許他們的理由在我們看來是荒謬可笑的,但總得有理由吧。」王橋見著晏琳臉上傷痕,心裡翻開了鍋,按照他的本性,路見不平眾人鏟,早就要仗義出手了。只是,讀大學是王橋多年來的夢想,更是復讀班的第一任務,他不太願意在這節骨眼上節外生枝,更何況劉建廠這一夥人與尋常的學生團夥不一樣,已經是羽翼漸豐的黑惡勢力,如果爭鬥起來,很難避免傷亡。進過一次看守所,那滋味夠嗆,他不願意再次進入看守所。

    晏琳用手蒙著臉,道:「誰知道他們腦袋裡想的是什麼爛主意。」

    王橋道:「靜州地痞流氓多,社會治安不太好。我上次給吳重斌建議過,這段時間儘量少到校外。你也不要外出,儘量避開這群人。」

    「難道就被白打了?」在晏琳心目中,王橋屬於喬峰似的英雄人物,沒有料到見自己被欺負,居然沒有憤怒,反而勸自己忍氣吞聲,做縮頭烏龜,心裡感到一陣陣失望。

    王橋道:「還能怎麼樣?報告派出所,這事太小,報告學校,學校對社會人沒有制約力,所以,我們只能自保,儘量避免發生衝突。現在包強離開了學校,那些人不太可能進入學校。」

    晏琳低聲道:「我知道了。你有什麼問題?」

    王橋覺察到晏琳並沒有忍住氣,但是他沒有和四年前那樣為朋友兩肋插刀,因為在他心目中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後退一步,或許就海闊天空。

    吳重斌回到寢室以後,越想越不服氣,將菜刀磨得鋒利,準備大干一場。劉滬從田峰口裡得知此事,將男友叫到圍牆邊,在小樹林裡大哭一場。淚水之下,百煉鋼也被哭成了繞指柔,吳重斌只得承諾不去打架。

    到了夜晚,吳重斌單獨將王橋叫到了圍牆邊。

    吳重斌道:「今天我遇到了麻煩?」

    王橋道:「我知道,晏琳給我說了。」

    吳重斌散了一枝煙給王橋,道:「現在怎麼辦?」

    王橋道:「忍。」

    吳重斌狠狠地吸了一口煙,道:「我已經忍無可忍了。如果他們再來騷擾我們,還要忍受嗎?在我們這群人裡,你是大哥,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王橋腦子裡浮現出逃向廣南以及看守所的一幕又一幕,想了一會,道:「我還是那個意見,就當縮頭烏龜,不到外面和他們硬碰。但是,如果他們繼續到學校來騷擾我們,那就來一次狠狠的反擊,這一次反擊要把他們打痛,要讓他們不敢再來,免除我們的後患。我們不能違法,要精心策劃反擊手段,既要打人,又要合理合法。」

    吳重斌有點昏,道:「到底怎樣才能做到這一點?」

    王橋道:「大原則定下來了,到時就隨機應變。還有,我們幾人的實力不夠,得將洪平拉上。他有幾個昌東的人,也敢打架的。」他強調道:「打架的前提是無法避免打架,他們再次進入校園之時,才是我們反擊的底線。」

    說這句話時,他心裡明白這一架肯定是免不了的,不禁暗自嘆了口氣:「諾大一個靜州,居然放不下一張安靜的書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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