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百態] 靜州往事 作者:小橋老樹(已完成)

 
Babcorn 2017-3-26 10:43:13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6 85821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0:54
第四十章單打獨鬥

     戰鬥呈現著一邊倒的態勢,劉建廠和小劉被漁網縛住,躺在地上拚命掙扎。

    大劉雙眼被噴了辣椒水,捂著眼睛,欲奪路而逃。吳重斌追上去,對著其小腿猛敲幾棍,將大劉打倒在地。

    麻臉正想爬起來,小腹被重重踢了一腳,又軟倒在地。

    光頭後背被抽打了好幾棍,揮舞著尖刀,衝出包圍圈。他在路上摔了一跤,爬起來不要命地逃跑。

    王橋從田峰手裡拿過噴槍,依次朝躺在地上的劉建廠等人臉上噴去,劉建廠和小劉被漁網縛住,根本無法躲避,只能閉著眼,等著被噴水。麻臉最慘,掙紮著想要爬起來,肚子上被再踹一腳,正在罵時,臉上迎來一陣烈火一般的辣椒水。

    整場戰鬥持續時間很短,不到兩分鐘就結束。

    王橋蹲在劉建廠身邊,在他耳邊道:「我是一中復讀班的人,有種今天晚上來找我。」

    劉建廠嘶聲地道:「我要殺了你。」

    「你還嘴硬。」王橋照準劉建廠腹部狠狠地打了兩拳。

    這兩拳是胃錘打法,隔著漁網,準確而沉重地打在了劉建廠的腹部。劉建廠如煮熟的蝦米一樣彎著腰,痛得五官都挪了位。

    王橋又將最後剩下的辣椒水全部倒在劉建廠臉上,道:「這是給你的教訓,不要再到一中欺負人。」

    吳重斌湊到王橋耳邊道:「跑了兩個人,我們走吧。」

    大獲全勝的王橋等人消失在黑夜之中。按照預案,六人鑽進小胡同,繞過南北橋頭,從一條偏僻小巷來到學校圍牆處,他們翻過圍牆回到學校,再聚在操場邊的小樹林裡。

    六人取下帽子和口罩,這場酣暢淋漓的大勝讓所有人都興奮異常。吳重斌道:「田鼠,你差點害死我,抱著噴槍傻站著,要不是王橋打掉了砍刀,說不定還要出事。」

    田峰很為自己的行為羞愧,道:「我不是故意的,當時我嚇得手腳都動不了。」

    吳重斌在狂喜之後,還有一絲隱憂,道:「如果劉建廠叫了很多地皮流氓到學校,我們怎麼辦?」

    王橋道:「既然開戰,我們就不怕他們,打就打吧。」

    洪平道:「我給十來個昌東的同學說了,只要有流氓到學校,他們都要出來幫忙。」

    王橋道:「雖然我們不怕他們,但是小心無害處,今天晚上以後,口罩和帽子不能留在寢室裡,如果包強那夥人趁著我們上課時間來抄寢室,容易發現這些偽裝。」他特別說明道:「我們不怕劉建廠,他們是紙老虎,一戳就破。只是我們時間緊張,不能和他們這群無業人員糾纏。不留把柄最好。」

    吳重斌道:「這事好辦,找個口袋裝起來,放到女生寢室,安全又方便。」

    王橋同意吳重斌的建議,叮囑道:「等幾天找時間,把這些東西扔進垃圾站,徹底毀掉。」

    經過這場戰鬥,六人的友誼迅速得到昇華,互相握手,惺惺相惜。

    六人沒有回到自己的寢室,而是來到了一樓的洪平所在寢室。這個寢室幾乎是昌東學生的大本營,昌東學生佔了一半,另外就是各縣的同學,基本上沒有靜州市的學生。

    洪平將十八個昌東縣同學全部動員了起來,每人都準備了木棒,只要劉建廠等人敢進入學校,就將關門打狗,群起攻之。

    王橋見洪平佈置得井井有條,昌東學生都服他,不禁對其刮目相看。

    田峰等人輪流在圍牆處觀察,到了凌晨,都沒有發現劉建廠團夥帶人來報復。

    此時,在南橋頭聚了十幾個地皮流氓。劉建廠陰沉著臉看著黑沉沉的教室,看了半個小時,道:「我們不進校園,進去要吃虧,此仇不報我就不是劉建廠,是狗。日的。隔幾天,讓包強來這裡盯著,我們慢慢一個一個收拾。」

    接下來幾天,復讀班沒有遇到社會流氓騷擾,劉建廠團夥更是沒有蹤影。六人對六人的激鬥似乎沒有發生過。

    星期天,王橋離校去補習數學,在東側門遇到正要到燈光球場打籃球的吳重斌。

    吳重斌道:「你一人出去,不怕被劉建廠報復?」

    王橋道:「星期天上午我要補習數學,上個星期缺了課,這個星期無論如何得去。就算真是遇到劉建廠,我腿長,打不贏可以跑。」

    見王橋如此豪氣,吳重斌暗覺自己膽怯了。他拿著籃球回到寢室,準備上午就帶劉滬到醫院做人流。肚子裡的事必須要解決,早解決比晚解決要好。如果害怕劉建廠不敢去做人流手術,遲早要出事。

    劉滬聽說要做人流手術,害怕得腳手軟,無論如何也要讓晏琳陪同前往。臨出門前,吳重斌想起上次在醫院的遭遇,邀約田峰、蔡鉗工一起前往。

    劉滬和晏琳一起下樓,她見到田峰、蔡鉗工跟吳重斌在一起,羞得面紅耳赤,死活不肯去醫院。吳重斌急得搓手跺腳,將劉滬單獨叫到小操場,好說歹說勸解半天,最後被迫說出夜晚打群架之事。劉滬驚嚇之餘,這才勉強同意讓田、蔡兩人陪同一起到醫院。

    劉滬終究是一個未婚少女,臉皮薄,走出小操場又反悔,回到寢室,躲在蚊帳裡就是不肯出去。磨蹭到十點,晏琳終於忍不住了,道:「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我們三人去,要麼我們五人去,就這麼簡單。再耽誤時間,上午時間就完了。」

    劉滬悶了良久,終於作出選擇:「上次在醫院遇到雜皮,這次不會這麼巧,我們三人去,不要讓田峰、蔡鉗工陪著。」

    吳重斌為了早些解決劉滬肚子裡的問題,同意了劉滬的要求。

    三人來到醫院,掛號、排隊,十一點半,劉滬這才走進手術室。坐在走道上的吳重斌腦子裡全是人流時的殘酷面畫,心亂如麻,既心疼又擔心。

    「怎麼被嚇傻了?這是個小手術,沒事的。你在這裡等會兒,我到外面藥店買些益母草。」

    「益母草是什麼?」

    「女人用的藥,醫生建議買。」

    「謝謝。我把錢給你。」

    「你跟我客氣什麼,手術後對劉滬要溫柔點,她心理負擔挺重。」

    晏琳走出醫院,來到附近的和平藥房,看著商店名字,她有一絲走神:「為什麼叫和平藥房,和平兩個字用在這裡是什麼含義,完全沒有意義。」

    在藥房要了益母草,晏琳正欲付款。

    後面一人突然伸手奪過晏琳手中的益母草瓶子。來者是被裝了漁網的劉建廠,那天晚上他慘遭蹂躪,眼睛被沖了辣椒水,右手小指骨折,今天到醫院換藥,在醫院門口恰好看見晏琳。

    晏琳轉身面對劉建廠,義正詞嚴地道:「把東西還給我。」

    劉建廠一臉惱怒,晃動著藥瓶,道:「我還以為你是純情少女,沒有想到也是蕩婦,是跟誰懷的娃兒?」

    藥店裡的人都將目光聚在了晏琳身上,晏琳最初頗為震驚,隨即清醒過來,開始反擊,道:「我和誰懷娃兒關你屁事,把藥還給我。」

    「還給你,沒有門,交代出誰是姦夫,老子弄死他!」劉建廠在小商店對晏琳一見傾情,此時見到益母草,怒氣勃發。

    商店售貨員都認識劉建廠這個為害一方的流氓,他們不敢多管閒事,沒有人幫助晏琳,甚至出口相勸都沒有。

    晏琳氣得胸口不停起伏,伸手去抓藥瓶。劉建廠拿著藥瓶朝後退,道:「交代出姦夫,以後同他一刀兩斷,我可以原諒你。」

    「呸,呸,你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把藥還給我。」面對著如此無賴,晏琳既氣憤,又覺得有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無奈。

    「答應和我交朋友,我就還給你。」

    「別做春秋大夢。」

    劉建廠拿著藥瓶退到街邊,晏琳見對方有意戲弄自己,跺著腳,停下腳步,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道:「你腦子有病,這瓶藥就送給你,希望你天天都吃藥,吃一輩子藥。」她生活在知識分子家庭,接觸的人多是紅旗廠子弟,罵人水平有限。今天這番言語,已是少見的刻薄之語。

    王橋補習結束以後,步行回校,路過醫院門口,恰巧見到劉建廠和晏琳發生爭執。自從與劉建廠團夥發生正式衝突以來,他就不再過於隱忍。但是不會輕易惹事,也不願意將事情鬧得太大,畢竟高考是當前最主要的目標。

    王橋走到晏琳身邊,低聲道:「算了,不要這瓶藥了,你再買一瓶藥。」

    見到王橋神奇地出現,晏琳心中大定,瞥了劉建廠一眼,跟著王橋走進藥房,再買益母草。

    劉建廠原本有著貓戲老鼠的快感,此時忽然來了一個管閒事的人,讓他勃然大怒,三步並作兩步,跨進商店,指著王橋鼻子道:「**的是誰,馬上消失!」

    王橋沒有理睬他,安靜地等著晏琳。

    商店周圍聚了一批閒人,都等著看好戲,見女方的男人如此懦弱,不免覺得如此漂亮的女人明珠暗投,一棵好白菜又被豬拱了。

    劉建廠橫行江湖多時,沒有將眼前的高個子放在眼裡,揚起耳光朝王橋扇去。王橋淡定地瞧著迎面而來的耳光,從容地朝後微微一退,躲過了耳光,沒有還手。他扭頭對走過來的晏琳道:「我們走。」

    晏琳將藥放在衣袋裡,靠著王橋的肩膀就朝外走。

    王橋說第一句時,劉建廠並沒有聽清楚。當他聽到「我們走」三個字,頓時明白此人是誰,舊仇加上新恨,他沒有多想,舉拳對著王橋腦袋砸去。

    這一次,王橋果斷還手。

    只聽得「砰」的一聲響,劉建廠鼻樑開花,鮮血如斷管的自來水一般,噴湧而出。又聽得「咚」的一聲,劉建廠小腿被王橋的小鞭腿踢中。小鞭腿力量極大,劉建廠身體猛然失去重心,重重地摔倒在地。再聽到「啪」的一聲,劉建廠受傷的右手被王橋踢中,骨折處發出錐心一般的劇痛,讓他號叫起來。

    既然出手,王橋便不再客氣,對著劉建廠腹部猛踢一腳,讓其暫時失去行動能力,然後帶著晏琳離開。

    在商店旁邊圍觀的人們沒有想到事情會急轉直下,那個一直忍讓的高個子出手狠辣,三拳兩腳就將素有惡名的劉建廠打倒在地,不費吹灰之力。

    狼狽不堪的劉建廠在地上懵懂了十幾秒鐘,狂吼著從地上站起來,掏出自制**,狀如瘋虎一般衝出商店。

    眼見著戰鬥升級,圍觀人皆朝後退,給劉建廠讓出了一條路。

    在藥店,劉建廠沒有尋到晏琳和王橋,將**對著街道炸油果的小攤販,吼道:「剛才那人走的是哪邊?」小攤販道:「我在炸油果子,沒有看到,真的沒有看到。」劉建廠又用槍指著賣水果的小攤販,小攤販嚇得夠嗆,道:「我也沒看到。」

    水果被踢倒,蘋果四處亂滾。

    小攤販俯著身子追趕四處亂滾的蘋果。

    劉建廠如瘋子般四處亂尋,然後提著**朝靜州一中方向追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0:54
第四十一章茶樓聊天

     在街邊拐角的茶室二樓,王橋和晏琳坐進一個隱蔽的卡座,透過玻璃,恰好能看到街上的情況。晏琳一隻手抓著王橋的胳膊,聲音還在發抖,道:「他有手qiang,怎麼辦?」

    王橋冷靜地道:「怎麼辦,涼拌。那不是手qiang,應該是自制的火藥qiang之類,威力不如手qiang。」

    晏琳抓著王橋的胳膊不放,道:「不管是什麼槍,總歸是槍,我們去報警。」

    王橋搖了搖頭,道:「那個人就是劉建廠,是世安機械廠被開除的工人,是操社會的真流氓,這點事情,我估計報警沒有什麼用。」

    「那怎麼辦?」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不知道,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隨機應變。」

    在王橋情緒感染下,晏琳慢慢鎮定下來,這才松開抓住王橋胳膊的手。

    王橋將衣袖稍朝後捋,手臂處居然被晏琳抓出烏青的印痕。晏琳看到了這個印跡,眼裡既羞澀又有柔情。

    在電影中,警察總是在最後關頭才出現。當劉建廠和王橋離開現場半個小時以後,派出所民警聞訊過來。

    晏琳看到警察到來,心中大定,歪著腦袋看王橋,道:「我怎麼覺得你很不喜歡警察?」

    王橋被關過看守所,對穿制服的人並無好感,道:「我以後會努力信任他們。」

    當警察詢問商店售貨員時,一群閒人圍了過來,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事情經過。警察原本以為是一般的打架鬥毆,沒有料到劉建廠居然會拿著手qiang在街道上發瘋,覺得事態嚴重,急忙回所裡報告。

    派出所烏勇副所長帶了兩個民警,腰上掛著一把五四式手qiang,開車直奔靜州一中,遠遠就瞧見劉建廠和麻臉站在橋頭。

    劉建廠見警車至,順手將自制火藥qiang扔到橋下河裡。

    烏勇跳下車,道:「劉建廠,把qiang交出來。」為了應付突發事件,他帶著手槍,說話時用手摸著槍柄。

    劉建廠道:「烏所長,什麼手槍,我哪裡有手槍,手槍在你的腰上。」

    烏勇看著劉建廠鼻青臉腫的樣子,道:「你少**鬼扯,把槍交出來,跟我到派出所做筆錄。」

    劉建廠道:「烏所長,我是受害者,正要到派出所報案。」他一邊說,一邊從身上取了一把手。槍,遞給了烏勇。

    這是一把製作精緻的玩具手。槍,遠看如真。槍,握在手裡很輕。烏勇將玩具手槍遞給民警,道:「你還是到派出所去一趟。別在學校門口惹事,靜州一中是我們派出所的重點保護單位。」

    劉建廠是派出所常客,油滑得很,道:「我是守法公民,今天被社會青年打了,烏所長要公正處理,否則我就到信訪辦上訪。」

    烏勇橫了劉建廠一眼,沒有說話,轉身上車。劉建廠跟著上了警車,上車之前,他發了一個毒誓:「晏琳,你絕對逃不過我的手掌心。不弄到手,我不姓劉。」發了毒誓,還覺得不夠,再發一誓:「今日之仇,血債血償,要把那個狗。日的碎屍萬段。」

    警車沿著打架的街道開回派出所。

    茶樓上,王橋和晏琳相對而坐,王橋面前放著一張紙,上面寫著數學試卷上的一道大題,面對著認真好學的王橋,晏琳哭笑不得,她指著街道口道:「那輛警車回來了。」

    王橋眼光透過玻璃觀察著警車,直到警車遠去,道:「警車來了又走了,說明外面很安全。把這道題講完,我們回學校。」

    晏琳拿著那張紙,道:「你沒有讀過高中,數學不好可以理解。那為什麼語文成績又這麼突出?我沒有想通這一點。」

    王橋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晏琳撒嬌道:「你這是敷衍我。」

    王橋道:「我爸從小就灌了我一堆傳統文學,所以比較好,這個回答可以吧。」

    封閉隱秘的環境營造出一種特殊的氛圍,安裝在牆角的音響飄來「冬季到台北來看雨」的輕柔音樂聲,讓空氣中生出一些曖昧。晏琳直率地道:「就是隨便問問,不說就算了,我覺得你不應該小家子氣,怎麼扭捏得像個女人。」

    王橋很欣賞晏琳的爽朗勁,笑了笑,道:「我沒有讀過高中,這你知道,語文成績好的原因確實是老底子好,我爸年青時是文學發燒友。」

    「我一直沒有來過紅旗廠,聽說裡面建得很不錯。」

    「紅星廠和紅旗廠都是三線廠,模樣差不多的。」

    晏琳主動道:「找個時間我以紅星廠來玩,到時要請你當嚮導。你剛才說你沒有去過紅旗廠,放寒假可以和吳重斌一起來玩,我家在吳重斌家的樓下。」

    王橋道:「等高考結束以後再說吧。」

    晏琳道:「聽說你還到廣南打過工,肯定有精彩故事,給我講講。」

    王橋端著茶喝了一口,道:「這是年輕人一時衝動的荒唐決定,沒有什麼好講的。」

    晏琳嗔道:「你這人不爽快。」

    王橋便選了在廣南發生的兩個小故事。

    分享了王橋的故事,晏琳覺得很甜蜜。茶室燈光有意調得暗淡,柔和的光線照在晏琳臉上,讓她比平時多了一些女性的秀美和嫵媚。王橋目光在晏琳臉上略為停留,與火辣辣的目光對視以後,趕緊將目光移開。

    晏琳是從來沒有出過校園的小女生,王橋這種經歷豐富的男子對她極有殺傷力。她又問道:「你是在廣南闖蕩江湖,那邊風氣開放,你有女朋友嗎?」這句話脫口而出,說完以後,她的臉禁不住紅了起來,暗自責備自己:「晏琳啊晏琳,你今天犯了什麼毛病,居然問一個男生這樣的問題。」

    聽到這個問題,王橋想起了曾經的女友呂琪。他迴避了這個話題,轉眼看著窗外,見到吳重斌、洪平等十來個人朝藥店方向走來,道:「吳重斌帶著人找了過來,我們下去與他們匯合。」

    晏琳十分享受與王橋同處一室的感覺,暗恨吳重斌等人來得不是時候,隨後見到王橋急急付了茶錢,既遺憾又惱怒。

    「有qiang!怎麼辦?」

    在小操場的圍牆邊上,吳重斌得知劉建廠拔出自制手qiang,被嚇了一大跳。在他的潛意識裡,始終把這場打鬥當成了同學之間的意氣之爭,自制手qiang橫空出世,他才真正意識到這是一場與流氓之間的惡鬥。

    洪平、田峰等人都產生了懼意,把目光投向王橋。在復讀班裡,昌東縣的學生、紅旗廠的子弟都各自抱團,王橋是一人獨行俠,經過幾次爭鬥之後,他的威信無形之中大大上升,每臨大事時,幾人都習慣聽他的主意。

    王橋緩緩開口:「如果我們混社會,那就非常好辦,尋找機會廢其一條腿,他成了瘸子,自然就退出江湖。可是我們不混社會,主要任務是考大學,這事就不好善了。」

    北風吹過小樹林,嘩嘩地響,圍牆邊上的每個人都感覺很冷。

    王橋道:「當今之計,還是得找到劉忠主任,向他報告。」

    耿直的蔡鉗工喃喃地道:「現在社會上的人打架都不興到派出所報案,誰報案誰就是軟蛋,被江湖中人瞧不起,沒有地位。」

    王橋道:「問題的關鍵是他們是黑社會,有手qiang,才要當硬漢。我們不是黑社會,考大學是我們的最高目標,其他事情都放在次要地位,所以不用當硬漢。我們要將面臨的嚴峻情況報告學校,取得學校當局的保護,這是唯一的出路,你們誰還有更好的辦法?」

    吳重斌最先響應王橋的號召,道:「我覺得王橋的看法正確,我們別無選擇。」

    在夜襲劉建廠團夥時,諸人打出了豪情,此時聽說要向學校求援,都覺得不甘心。只是面對嚴峻形勢,他們別無選擇。

    王橋見眾人不再反對,道:「找學校保護,不能說打架的事,必須師出有名。騷擾女同學、毆打男同學、在寢室搶東西,這就是劉建廠等人的主要罪狀,任何學校都不會放任流氓團夥影響學校的正常秩序。」

    商定以後,幾人分別行動,將受過劉建廠團夥欺負的同學聚集起來。令大家沒有想到的是被包強欺負過的同學除了晏琳、洪平、吳重斌等人外,還有其他五個同學。

    七八人浩浩蕩蕩地來到了靜州一中的教學樓,時值元旦,距離春節亦不遠,各地政府最怕的便是群體性事件,層層都簽訂過保平安穩定的責任書。劉忠與學生們談話以後,將學生們寫的情況反映拿到了校長辦公室。校長鄭正東看罷情況反映,勃然大怒,重重拍了桌子,道:「老劉,你把老金叫過來,保衛科尸位素餐,沒有盡到責任。」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0:54
第四十二章做生意

     金科長一路小跑,來到校長室。

    他看到王橋寫的情況反映以後,腦門子全是汗水,道:「這事我有責任,從今天開始,保衛科增加在東側門和正門的值班人員。」

    鄭正東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這事發展到如此,不僅僅是保衛科的事情,也不僅僅是加強值班就能解決,你到派出所去聯繫,讓他們處理這些流氓。」

    金科長看著校長臉色,小心地道:「我去過。」

    金科長的話未說完,又被鄭正東打斷,道:「別找理由,我只要結果,不問過程,去過就行了嗎,得管用。」

    金科長不敢再說,急忙跑到派出所聯繫工作。

    鄭正東再看一遍情況反映,評價道:「這份情況反映是學生寫的?很有水平啊,鋼筆字也非常漂亮,在現在的學生中很少見,沒有想到復讀班還有這種人才。」

    劉忠見鄭校長開始說閒話,緊張的心情暫時放鬆,道:「這一屆復讀班的水平不錯,升學率不比應屆差。」

    鄭正東突然想起一事,道:「那個九分的成績如何?」

    劉忠道:「九分叫王橋,他偏科厲害,語文成績特別好,每篇作文都被當成範文,這篇情況反映應該就是九分寫的。他的數學還是不行,都是三四十分左右,考大學沒有什麼希望。」

    鄭正東道:「楊主席眼界高,他大力推薦王橋,說明這個學生還是有特長的,這一手鋼筆字真是漂亮。省教委年底要來檢查,橫幅就讓王橋來寫,不知他的毛筆字水平如何。」

    說到這裡,他給楊璉打了電話。放下電話後,道:「老劉,王橋曾經獲得過全市學生書法比賽的前三甲,難怪康老師對其青眼有加,以後就別提將王橋開除的事。」

    劉忠笑道:「鄭校長,但是他的成績確實太差勁,到現在我也認為他考不上大學,沒有見過偏科這麼厲害的人。」

    鄭正東道:「閒話不扯了,你去寫一個報告,我去送給政法委湯書記,光靠保衛科老金解決不了問題。你的任務是管理好復讀班,加強值班,不准閒雜人員進入學校,晚自習關上大門。」

    鄭正東向市委政法委湯書記反映情況以後,市政法委專門搞了一次學校周邊社會環境綜合整治,教委、公安、交通、衛生、市政等部門參加。靜州一中是整治重點。最初是以治安為重點,可是治安看不見摸不著,無處著手,整治行動發展到後來,變成了整治學校周邊的小攤小販,一時之間,沒有健康證的無證小販被城管和衛生組成的綜合執法隊追得雞飛狗跳。

    學校大門終於清靜了。

    完成夜襲以後,王橋、吳重斌、洪平等人皆出了一口惡氣,為了不擴大事端,都老老實實待在學校裡,不到外面去晃蕩。

    在校內,好幾個寢室的男生都行動起來,大家準備了木棍、磚頭,只要劉建廠等人敢到學校來打人,必然會陷入由木棍、磚塊構成的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

    靜州一中之外,劉建廠如一匹來自荒野的孤狼,無數次徘徊在北大橋邊,冷冷地打量著學校圍牆裡的獵物,圍牆就如烏龜的殼,厚實堅固,他無法咬開。當看到警察、城管陸續在校外整治時,他丟下了一句話:「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老子不信王橋就一直不出校門。」

    距離元旦還有五天時,靜州氣溫驟降,屋外天寒地凍,河面結了一層薄冰,踩上去會發出嘎嘎響聲。

    胡哥在農村老家殺了年豬,將手下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叫過去吃刨豬湯。按照實力,劉建廠還沒有達到在胡哥家裡吃刨豬湯的地位,只是有著世安機械廠的淵源,加上這一年來劉建廠風頭漸起,因此也被叫到鄉下。

    坐著出租車來到胡哥的老房子,劉建廠立刻就受到了刺激,院內停了三輛小車、一輛長安車,還有一輛進口摩托車。

    胡哥鄰居們幫著胡哥在院子裡殺豬,白毛豬兒橫躺在長條椅上,旁邊大鍋裡沸水翻滾。堂屋裡有一桌麻將,胡哥坐在首位,其他三人都是靜州有名氣的大哥,旁邊還站著兩個男人觀戰。三個漂亮妖嬈的年輕女子慇勤地削水果、端茶。

    見到劉建廠,胡哥劈頭就問:「建娃,你操得孬,怎麼和學派打架?還被揍得鼻青臉腫,丟份啊!」

    這一番話,劉建廠經常拿來數落包強,今天被胡哥說了一通,劉建廠尷尬地道:「那天陰溝裡翻了船,被人黑整了一盤。學派沒得這種本事,我估計還是得罪了道上的人,現在還沒有查出來是誰。」

    胡哥旁邊是一個臉色慘白的光頭,靜州最大的歌廳和遊戲廳都是他的產業,在江湖上號稱許哥,他是許瑞的堂兄,與胡哥是結拜兄弟。許哥道:「靜州就屁股大的一圈地方,誰出手,大家心裡明白得很,建娃別臉皮薄,被學派收拾了還得承認,找機會弄回來就是。」

    劉建廠被說得臉紅一陣白一陣,爭辯道:「確實不是學派,只是現在沒有查到是誰。」

    胡哥「啪」地將手中麻將扣在桌上,道:「自摸。」

    他們打的是倒倒胡,倒倒胡簡單利索,和牌就算一局結束,相較於鄰省麻將的複雜算法,充分顯示了靜州人耿直幹脆的性格。和牌後,其他幾人拿出一百元鈔票,放在胡哥面前。

    劉建廠瞅了瞅牌桌,每家都有厚厚的一疊百元大鈔,至少有幾千元。他為了喝胡哥刨豬湯,特意揣了七八百塊錢,見到牌桌上堆起的鈔票,只能選擇觀戰。

    胡哥收了錢,又道:「建娃,你這人沒得長進,現在是什麼時代?是找錢的時代,有錢才是大爺。跟學派打架早就落伍了,打贏了,屁錢都沒有,打輸了,你丟不起這人。你要向老許、虎子學習,搞點產業,找點錢才是正經事。混江湖就是做生意,沒有本質區別,手法不同而已。」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劉建廠和其兄弟們被學生揍了一頓」就如烈性傳染病,迅速在圈子裡傳播開來,換個場合,劉建廠說不定就要當場發作,只是在胡哥家裡,他只能自認晦氣。

    調侃一陣,諸位大哥級人物放過了劉建廠,一邊打牌,一邊談生意。美女們小鳥依人地靠在男人懷裡,「老公、老公」亂叫。劉建廠站在旁邊看著聽著,滿腹鬱悶。

    在屋外抽著煙,看村民剖豬,劉建廠覺得自己很失敗,離開工廠前他就開始混社會,混了三年時間,他還是個不入流的小混混,靠收保護費、幫人守場子找幾個小錢,動輒還提刀拿槍和人血拼,喜歡個學生妹,還被學派打了一頓。靜州有句古話,條條蛇都咬人,烏梢蛇不咬人還嚇人。劉建廠以為混社會很快就能找大錢,能過上自由自在的上等人生活,誰知入了道才明白道上一樣講規矩,一樣困難重重。

    砍翻大頭柳以後,劉建廠在靜州江湖上混出了小名氣,他自己還頗為自得,誰知在各位大哥眼裡卻仍然不入流。他暗道:「打架凶,講義氣,在這個時代已經過時。收保護費,看場子,都是吃力不討巧的事情。要想混出頭,就必須得有自己的生意。我不能光想不做,明天,明天就開始行動。」

    「做生意」的想法並不是從石頭縫裡迸出來,這兩三年來他一直都在想著這事。想法如種子,在合適的溫度和水分之下就會發芽,看似偶然,實則必然。

    劉建廠腦子裡就有一門現成生意。他的三舅住在大河邊上,以前承包過采砂場,如今在家閒著。半年前,三舅特意找過他,想讓他帶人將一戶外來采砂主趕走,答應事後給兄弟們酒錢。當初他滿口答應了此事,沒有在意什麼酒錢。今天受了刺激,他開始朝另一個方向琢磨:「我是道上的生意人,以後辦事就要講道上規矩。我幫三舅搶了砂場生意,不能給幾個酒錢就打發,要入股分錢。」

    想著要從三舅生意上刮錢,他還是有那麼一點心理負擔,隨即想到:「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我們打架風險挺高,說不定就會致傷致殘,總得有回報吧。」

    胡哥打完麻將,贏了點小錢。大家都沒有計較輸贏,只是圖個樂子。當回鍋肉、血旺粉腸湯、粉蒸肉從廚房端出來以後,大家在堂屋品嚐最新鮮的農家豬肉。桌上有幾瓶洋酒,是許哥從夜總會櫃檯上帶過來的。昂貴的洋酒倒在農村土碗中,和老白干也就相差不大。

    吃飯時,按照農村老規矩,幾個漂亮女子全被趕到側房。

    江湖中人講究豪氣也講規矩,在座之人以劉建廠實力最弱,他拿出梁山好漢的架勢,不停地敬酒、碰酒,最終喝吐在堂屋。

    許哥在一旁笑道:「可惜我的好酒,一瓶好幾千,就被建娃吐來喂狗。」在嘔吐中,這句話如烙鐵一般,牢牢地印在了劉建廠的腦海深處,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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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搶奪砂場

     元旦前三天,劉建廠回到外婆家,找到三舅,關門談生意。

    劉建廠離開以後,三舅媽進屋,道:「事情談好沒有?」三舅憋了半天,道:「這個兔崽子,心黑得很,他要入股,否則讓我們自己去趕人。虧小時候我帶過他,翻臉不認人。」

    三舅媽沒有聽得太明白,道:「他要多少?」

    三舅黑著臉道:「他不要錢,要入股,要兩成乾股。」

    三舅媽罵道:「兩成乾股!太黑了。做點事,給兩三千塊就行了,你是他親舅,他還要獅子大張口,我們不干,憑什麼我們起早貪黑像狗一樣做事,他們坐在家裡就撿便宜。」

    三舅不停地唉聲嘆氣:「不做生意,我們那條采砂船就要廢掉,怎麼還貸款?我們家裡沒有當官的,小輩裡就看劉建廠還有點名堂,少賺點就少賺點,總比一點都沒有強。」

    三舅媽知道這個道理,總覺得胸口堵得慌,出門走到河邊。自家采砂場去年被吊銷了證照,該找的關係全都去求過,仍然沒有把吊銷的證照恢復過來。置辦采砂船費了老鼻子力氣和全家錢財,若是白白爛掉,連棺材本都要虧掉。劉建廠能拿下采砂場,自然是好事。她想起在河邊起早貪黑打砂的穆老闆,又覺得於心不忍。

    在河邊站了一會兒,她的心又硬了起來。穆老闆本是茂雲人,家裡有關係,所以才能到靜州采砂。有關係的人自然不會走上絕路,自己家再不想辦法,真的就要走絕路了。

    元旦前兩天,劉建廠按照三舅給的信息,帶著相機來到茂雲市,在茂雲市一所中學裡,找到一個姓穆的中學生,給他照了三張相。

    元旦前一天下午,劉建廠帶著麻臉、光頭、包強和大劉二劉等人,前往大河邊。離開主公路,沿著一條機耕道走了十來分鐘,遠遠見到一條采砂船。此時天近黃昏,一對中年夫妻在河邊煮飯。

    劉建廠帶人走到采砂船邊,二話不說,先將小板房拆掉,飯鍋直接被扔到河裡。

    「你們做什麼?」五十來歲的穆老闆去拿菜刀,被三個棒小夥子按在河灘上,不分青紅皂白揍了一頓。

    劉建廠將砍刀架在穆老闆的脖子上,道:「穆老闆,從今天起,你就從采砂場消失,采砂場給我。」

    「這是我的采砂場,憑什麼給你們?」穆老闆飽經風霜的臉上寫滿了憤怒,眼中噴著火,前些天有一男一女兩個本地人來到這裡,開口就要買這個采砂場,被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劉建廠如狼一般惡狠狠地盯著采砂場老闆,道:「給你兩千塊錢,采砂場轉讓給我。」

    穆老闆甚是倔強,道:「上次有個老闆出十萬,我都沒有賣,兩千塊錢,你搶人啊。」

    劉建廠用腳踩在老闆的頭上,道:「再問一遍,轉不轉讓?」

    「要命有一條,轉讓不得行。」

    劉建廠不再說話,彎下腰,將老闆拖到河邊,將其腦袋按在水裡,道:「今天你必須答應,否則把你綁了石頭扔到河裡去。」

    渾濁的河水潛藏著許多暗流,穆老闆沒有撐多久就感受到了死亡的掙扎,他拚命掙扎,漸漸失去了力氣,在意識就要模糊的時候,被人從水裡扯了出來。

    穆老闆吐了一會兒水,大口喘著粗氣。劉建廠上前抓著采砂場老闆的衣領,「啪、啪」地扇了幾耳光,道:「敬酒不吃吃罰酒,寫個收條,就說收到十萬塊錢,轉讓采砂場。我跟你說,今天不寫這個條子,你們全家都走不脫。」

    采砂場老婆亦被拖到了河邊,頭被壓到河水邊上。采砂場老闆流著眼淚和鼻涕,大口喘氣,仍然不屈服。

    「寫條子。」

    「不寫。」

    「寫不寫?」

    「呸,不寫。」

    劉建廠從衣服口袋裡取出一張照片,道:「你看看這是誰的照片,聽說他成績還不錯,很乖的小娃兒。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就太不划算了。」

    穆老闆見到照片中人,立刻就啞了,他們中年得子,四處奔波做生意都是為了這個兒子,兒子是他們的致命穴道,此時被點了穴,作聲不得。

    劉建廠冷酷地道:「采砂場我是要定了,如果不簽轉讓協議,兒子有什麼三長兩短怪不得別人,誰讓你們要錢不要命。我們再一把火燒掉采砂船,到時你們人財兩失,血本無歸。」

    穆老闆夫妻倆眼淚汪汪地同意了簽轉讓協議。

    原計畫中,劉建廠準備給個兩三千塊錢,拿出砂場轉讓協議,看著面色慘白的穆老闆,改變了主意,道:「簽了協議,馬上就滾,一個外鄉人跑到八里鄉來賺錢,門都沒有。明天把你的那條采砂船弄走,不弄走,一把火燒掉。」

    等到采砂場老兩口離開以後,包強擔心地道:「老大,他們會不會帶人來報復?」

    劉建廠不屑地道:「我問清楚了,他們兩人是外鄉人,根本沒有人會幫他們。有個侄兒在市國土房產局當辦事員,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

    麻臉看著簡陋的采砂場,道:「我操,這裡完全是原始社會,純粹找點力氣錢,老大,我們拿到采砂場沒有什麼用處。」

    劉建廠道:「前面河道還有幾個大砂場,位置更好,那些人都是本地的土老肥,我們不一定吃得下去。等到實力強大了,壟斷這條河的采砂業,我們就發大財了。」

    河灘上一片枯黃的衰草,河風如刀子一般割人。劉建廠一夥人坐在火堆前抽菸。劉建廠對麻臉道:「你去找幾個用砂的工地,讓他們只能用我們的砂,等有了原始積累,我們再買設備,把采砂的事全部搶過來,到時開奔馳寶馬,玩漂亮女人。」

    光頭看著荒涼的河道,道:「這個地方拉屎不生蛆,誰能在這裡守著,我們幾人不行。」

    劉建廠道:「我三舅以前經營采砂場,生意交給他來做。光頭和麻臉你們幾個人負責聯繫建築工地,每一噸河砂,在三舅給我們的價錢上,再上漲七八塊錢。你別小看這個采砂場,一年出個七八千噸,我們差價就有好幾萬,比收保護費強得多。多弄幾個砂廠,我們幾兄弟就發財了。」

    在談論采砂場美好前景時,劉建廠打了埋伏,三舅的兩成乾股將由他自己一個人獨吞。

    沒有費吹灰之力就成功佔領一個砂場,這讓劉建廠再次深刻地領略了暴力的威力,他帶著包強、麻臉等人來到三舅家,吃紅燒狗肉,喝著從酒廠打出來的原度酒,六人彷彿過上了梁山好漢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日子。

    元旦,穆老闆帶人將采砂船弄走,穆老闆老婆回茂雲,為兒子辦了轉學。

    同一天,從省城實習歸來的楊紅兵到靜州刑警支隊報到,報到那天,亦是小鐘燒烤開業之日。

    陸軍接到電話,從昌東縣來到靜州,同行的還有劉紅。

    臨行前,陸軍給昌東縣建委辦公室打了電話,以組織部領導的名義要了一輛桑塔納。組織部是干部的娘家,娘家人偶爾用公車辦私事,自然是小事一樁,縣建委將最新的一輛桑塔納調了出來,供陸軍使用。

    陸軍坐著桑塔納來到靜州市委組織部,將一個原本可以郵寄的表格放到組織部的文件交換箱裡。又藉著元旦之際,悄悄來到組織部家屬院,到靜州市幹部科科長家裡坐了一會兒,走時留下一個紅包。雖然只有五百元錢,足以表達陸軍的小小心意。

    幹完正事已接近十一點,陸軍來到小鐘燒烤。

    打開車門時,陸軍用雙手抹了抹頭髮,將黑皮包夾在腋下,站在車邊左顧右盼,感受到眾人目光以後,這才慢條斯理走進小鐘燒烤前廳。

    靜州小鐘燒烤與昌東小鐘燒烤相比,前者是陽春白雪,後者是下里巴人,除了名字以外,從裝修到菜品皆有質的變化。餐廳分為上下兩層,上層全是雅間,以中餐為主。下層是大廳,除了中餐餐桌以外,還開闢出十個燒烤台,可以自主燒烤,也可以由服務員燒烤。

    二樓,黃山包間裡,王橋、劉紅以及另外幾個同學圍坐在一起。除了陸軍、楊紅兵和王橋以外,多數同學仍然在各個小學教書。陸軍進屋後就迫不及待地對王橋道:「蠻子,你搞什麼名堂,怎麼讀起復讀班?」

    王橋自嘲道:「我現在是下崗失業人員,考大學是為了找飯碗。」

    陸軍落座後,從黑皮包裡拿了一包紅塔山,散給王橋一支後,自顧自點燃,道:「蠻子,我幫你算了一筆賬,你在九五年考大學,如果考上本科還要讀四年,從大學出來已經是九九年,那時我已有七年工齡,到那時,我的本科文憑肯定到手了。算來算去,你考大學確實劃不來。」

    坐在王橋身旁的劉紅在一旁打抱不平,道:「你拿的是黨校文憑,黨校文憑含金量怎麼能和正規大學文憑相比,晚工作幾年有什麼關係,後發也能制人。」

    陸軍嘿嘿笑道:「我在組織部門工作,對政策清楚得很,黨校文憑和國民教育文憑在組織部門一視同仁,只要進了機關,有個本科就行,至於是哪裡來的本科根本不重要。縣裡分來不少大學生,他們幾乎都沒有按照專業分配,專業不對口是普遍現象。大學裡的知識在實際工作中根本不能用,全靠後天學習。」

    王橋知道陸軍所說是實話,心裡感覺不太舒服,他沒有反駁,只是暗道:「陸軍很少離開昌東,視線只能停留在當地,燕雀焉知鴻鵠之志。」自我打氣以後,稍稍找到心理平衡。

    陸軍繼續道:「就算大學畢業分配出來,你遇到的領導十有八九就是七八年前參加工作的人,說不定他是一個轉業軍人或者鄉鎮幹部提拔起來的,有個屁文憑,我覺得蠻子考大學是一個錯誤決定。」

    見陸軍哪壺不開偏提哪壺,劉紅幫著王橋爭辯道:「誰笑到最後,誰才是勝利者,現在評價蠻子太早,我支持蠻子。」

    參加工作兩年多時間,往日清純大妞變得成熟起來,更有女人味道,王橋不願意在同學聚會時談這個話題,用目光向劉紅示意她別再爭論。

    劉紅看懂了王橋的目光,不再爭論。等到話題轉換,她才悄悄地地對王橋道:「你這個決定很冒險,整整三年的課程壓縮到一年,如果換作我,肯定會放棄。」

    王橋道:「年輕時總要蹦幾下,免得老了後悔。」

    劉紅很想再跟王橋談一談其初戀女友楊明之事,轉念又想到楊明嫁了人,懷有身孕,王橋這幾年更為蹉跎,和一群落榜生混在一起,遂將談論楊明的念頭壓進肚裡。

    楊紅兵作為主人,應付的人挺多,到各桌敬酒,走了一大圈,最後回到同學這一桌。

    畢業以後,同學們難得聚在一起,互相敬酒之後,氣氛熱烈起來。酒至酣時,房門被推開,小鐘急匆匆走到楊紅兵跟前,道:「進來幾個雜皮,我以前見過,在這條街道收保護費。今天我們開業,他們就來了,明說要收錢。」

    楊紅兵臉色一緊,道:「收保護費居然收到了我的頭上,不想活了。」

    王橋已經猜到來者是誰,道:「應該是劉建廠那一夥人,他們最近和一中同學打了好幾次架。」

    楊紅兵道:「蠻子,你陪我去看看。」

    王橋不願意和劉建廠等人發生衝突,正想和楊紅兵解釋,楊紅兵已經大踏步朝樓下走去,他腳步稍有停頓,轉念想道如果用楊紅兵的刑警身份壓一壓劉建廠,或許能化解雙方的矛盾,於是快步跟了過去。

    楊紅兵目光朝大廳掃了一圈,在小鐘示意下,走到劉建廠等人坐的那一桌,道:「各位,今天開業,所有菜品一律免費,酒水自理。」

    劉建廠目光越過楊紅兵,鎖定在王橋身上,他近期除了弄采砂場以外,就在琢磨如何收拾一中幾個人。

    黑夜遇襲之後。他們將前後細節分析了無數次,認定夜襲者就是復讀班的學生,包強更是一口咬定:「百分之百就是王橋、吳重斌那夥人,帶頭的是王橋。」那天被夜襲,事起倉促,他們吃了大虧,劉建廠確實沒有看清楚來人,他一直不太相信復讀班的學生會有這種手筆,直到藥店與王橋打架之後,他才相信包強之言——王橋就是夜襲指揮者。

    劉建廠「刷」地抽出隨身攜帶的砍刀,麻臉、包強等人站了起來,手上都拿著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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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被伏擊

     楊紅兵退後一步,厲聲喝道:「你們幹什麼?把刀放下!」他當了幾年警察,見過血,經過風浪,這一嗓子倒把除劉建廠以外幾個人鎮住。

    劉建廠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緊緊盯著王橋,根本沒有在意楊紅兵的厲聲喝斥。

    王橋握住椅子,若是這群人不顧忌楊紅兵的身份,就用椅子先抵擋。

    楊紅兵初到靜州,還沒有到刑警隊正式上班,地盤沒有踩熱,暫時不想和這群流氓計較,自報家門道:「這家餐館是我老婆開的,我在公安局刑警大隊工作,你們把刀收起來,不要亂來。」

    劉建廠聽到「公安局刑警大隊」幾個字,這才回過神來,歪頭看了一眼麻臉,道:「認識不?」

    麻臉的家以前在老公安局隔壁,公安局的人十有八九都見過,搖頭道:「眼生得很,不認識,沒見過。」

    劉建廠注意到楊紅兵穿著警褲,又見其臉相中帶著「煞」氣,但是心裡相信了楊紅兵是公安,仍然哼了一聲,道:「膽子不小,還冒充公安。」

    楊紅兵此時還沒有辦靜州公安局的警官證,隨手摸出警校證件,在眾人眼前晃了晃,道:「你們不要亂來,亂來沒有好果子吃。」

    劉建廠先用凶狠的眼光看了王橋一眼,再皮笑肉不笑地對楊紅兵道:「飯店開業,我們來朝賀,不會亂來。」

    楊紅兵見幾人收起匕首和砍刀,平靜地道:「你們慢吃,今天開業,除酒水外,菜品免費。」

    等到楊紅兵、王橋上樓,小鐘來到劉建廠那一桌團團散煙,道:「各位大哥,我叫小鐘,是這家店的老闆。我老公才調到刑警隊工作,和大家不熟悉,以後要多照顧啊。」

    在昌東開餐館時,小鐘接觸過社會上方方面面的人,知道如何與社會人物打交道。與地痞流氓接觸愈多,她愈發想嫁給警察,這樣才有安全感。

    劉建廠抽著煙,吐了幾個煙圈,道:「你認識王橋,他是個啥子卵人?」

    小鐘眼睛挺毒,通過幾句話看出王橋和來者之間結了仇,道:「王橋是我老公的朋友,我只見過一次,不熟悉。」她馬上轉移話題,道:「請問這位哥怎麼稱呼?」

    小鐘與劉建廠周旋時,王橋和楊紅兵來到樓上空房,楊紅兵道:「蠻子,怎麼和這夥人結仇?」王橋道:「說來話長,我挑重點的給你說,帶頭的人就是劉建廠,上次我提到過的。」

    聽完王橋講述,楊紅兵推心置腹地道:「你還在讀書,惹不起這些人,以後少到校外活動。我明天就到刑警隊上班,與同事稍微熟悉以後,我找人打招呼,把事情做個了斷。一年之內,我絕對有能力把事情擺平,但是現在不行。我要吸取當年呂忠勇的教訓,他是支隊長尚且因為這些破事差點進監獄,我更要小心。」

    王橋原本以為楊紅兵調至刑警隊,立刻就可以解決他和劉建廠的緊張關係,沒有料到現實狀況比預想的還要複雜,貓與老鼠原本是天敵,在靜州貓中有鼠,鼠中有貓,他苦笑道:「等到你在刑警隊站穩腳跟,我高考早就結束了。」

    楊紅兵道:「實在不行,我去找呂忠勇,他是刑警隊老領導,說話管用。」

    王橋聽到「呂忠勇」的名字更是一肚子苦水,道:「算了,呂忠勇才從靜州這個爛泥潭跳出去,別再讓他進來,我最多就是在學校不出來。」

    楊紅兵仔細想了想,道:「不用這麼悲觀,畢竟邪不勝正,賊還是怕警察的。給我一點時間,稍長一些,我爭取在春節後就能說得上話。」

    吃過午餐,王橋想回校,結果在所有同學強烈建議下,留下來一起聊天喝茶,還陪著同學打了幾圈麻將。

    晚餐即將結束後,在陸軍提議下,幾位同學嚷嚷著要去歌廳。

    王橋不想繼續參加晚上的活動,對陸軍道:「我就不去了,回去上晚自習,你們拿工資吃飯,我還得頭懸樑錐刺股。」

    陸軍嚷道:「我們幾兄弟難得聚在一起,今天還來了這麼多同學,如果要溜走,就太不耿直。我不相信耽誤一個晚上能影響高考。」

    靜州有句俗話叫作站在哪個山就唱哪個山歌,陸軍在縣委組織部工作,所思所想與王橋完全不一樣,很難真正理解復讀班的艱苦、緊張和壓抑。

    劉紅暗戀過王橋,見到曾經暗戀之人落魄到進入復讀班,暗自神傷,幫腔道:「別留王橋了,他沒有讀過高中,進入復讀班肯定壓力大。等到高考結束,我們幾人好好地喝一台慶功酒。」

    楊紅兵最瞭解王橋面臨的難處,也勸道:「沙袋,別留蠻子了,我陪你們唱歌。」

    陸軍這才罷休,道:「蠻子差我們大夥一頓酒,等高考完了,我們再次一醉方休。」

    劉紅有些話要同王橋講,就道:「你們先喝著,我送王橋出門。」

    王橋向桌上的同學抱拳,道:「失陪了,改天我請客。」

    王橋在小鐘燒烤大門口與劉紅揮手告別,道:「你回去吧,高考結束我再來找你們。」

    劉紅經過內心猶豫,還是說出了積壓在心裡的話:「楊明又流產了。」

    若是沒有在廣南遇到呂琪,王橋或許還會陷入與初戀女友楊明戀情糾葛之中。雖然初戀時根本不懂愛情,可是少年時期的愛情更加折磨人心。

    呂琪在廣南從天而降,徹底取代了楊明在王橋心裡的位置,與楊明的少年戀愛才真正成為王橋的青春回憶。

    「怎麼會流產?太不小心了。」

    「楊明夫妻關係不太好,兩人經常吵架打架,楊明好面子,不肯說。」劉紅惋惜地道,「當初楊明做了錯誤的選擇,再堅持幾年,或許你們就有轉機。」

    說到這裡,她想到王橋到現在還是讀復讀班,前途灰暗得很,楊明的選擇其實與王橋分手也沒有什麼錯。

    王橋沒有過多談及往日戀情,道:「他們實在合不來,趁著沒有小孩,快刀斬亂麻,早日做個了斷。」

    陸紅道:「我也是這樣想的,多次勸她早離早解脫。楊明為人善良,思想挺封建,覺得離婚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王橋輕嘆一聲,道:「你談戀愛沒有?」

    陸紅道:「有不少人介紹,沒有中意的,暫時沒有興趣。我還年輕,多瀟灑幾年,免得以後後悔。」

    北風吹來,王橋縮了縮肩膀,心情如寒冷的北風一般憂傷起來,道:「你多保重。我得走了,高考完再見。」

    往日在籃球場上追風的少年聳著肩膀,在北風中不停地走著,路燈將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漸漸消失不見。劉紅充滿憂傷地轉身上樓,樓上眾人原本說好不喝酒,誰知又開了一瓶,划拳飲酒,熱鬧非凡。

    孤獨的王橋穿過幾條街,即將到達南橋頭,他忽然心生警惕,彷彿在黑夜的森林裡被惡狼盯住。

    「站住。」

    「這一次跑不掉了。」

    巷道出口處站著三人,手裡舉著刀。在身後,從另一條小巷鑽出三人,手裡同樣拿著刀。六個人將王橋堵得嚴嚴實實。

    包強舉著明晃晃的砍刀,道:「王橋,今天還有啥話說,你不是挺能打,今天我們打個夠。」

    劉建廠沉聲道:「那天晚上你為什麼要偷襲我們?我和你無冤無仇,你過分了。還有在藥房的賬,老子泡妞關你屁事,壞老子的好事,硬是要做大俠嗦。」

    王橋知道自己大意失了荊州,面對困局,他沒有慌亂,腦子變得格外清醒,道:「劉建廠,你是操社會的大哥,跟我們學生糾纏有什麼意思?」

    劉建廠戲謔道:「操社會就要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被學派打了,不找回來場子,以後怎麼混江湖。別東張西望,沒有人會幫你。我知道你打架還可以,能不能赤手空拳一個打六個?」

    王橋稍稍後退,右腿微彎,蹬著地面,道:「我哥是靜州公安,上午你見過,操社會的人何必跟公安結下死仇。」

    劉建廠用貓戲老鼠的口吻道:「靜州有六七百公安,親戚朋友多得很,你說我能不能每個人的面子都買,要是那樣,我還操個**社會。」話雖然如此說,他對王橋背後有公安大哥還是有了顧忌,盤算著最多暴揍一頓就算了事,能不動刀就不動刀。

    麻臉在身後道:「建哥,別跟他廢話。」

    「剛才你們說晚上偷襲,我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不能算在我的頭上。」王橋故意示弱,退了兩步,說話時,右腿猛地發力。

    劉建廠正在得意時,只見一團黑影以勢不可擋的姿勢撲了過來,他本能地揮動著手中砍刀,朝黑影砍去。

    王橋雙手護頭,猛抬右膝,如野牛一般朝著前方闖去,聽得「咚」的一聲,他的右膝蓋重重地撞在劉建廠胸前,將其撞得仰天倒地。闖開一個空隙後,他撒開長腿,拿出百米衝刺的速度,越過南、北橋頭,沿著斜坡衝向東側門。

    麻臉追在最前面,將手中的尖刀朝著前面快速奔跑的背影扔了過去。前面的背影沒有停步,眨眼間就到達了東側門。

    劉建廠胸口被撞,坐在地下悶了半晌才緩過氣來,他撿起掉在地上的砍刀,對著燈光看了一眼,砍刀上有暗紅血跡,透著一股血腥氣。走到橋邊,見麻臉在圍牆邊低著頭走來走去,道:「麻臉,你別在這裡磨蹭,走人。」

    麻臉興奮得兩眼閃光,道:「我在找刀,剛才追得急了,來了一招小李飛刀。」

    劉建廠抬頭看著復讀班教室的燈光,道:「我的刀上也有血跡,估計他受了傷。大家別傻站著,一起幫麻臉找刀。」

    復讀班傳來一陣喧囂聲,無數人影在燈光下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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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不在乎

     眼見著學生們衝出校園,劉建廠不敢去捅這個憤怒起來的蜜蜂群,道:「不找了,我們走。」

    平常時間,單個、鬆散的蜜蜂是一道小菜,聚在一起的蜜蜂就變成一股不容輕視的強大力量,不是他們幾人所能抗拒的。

    這時,麻臉高興地道:「找到了,刀在牆上插著。」

    劉建廠鬆了口氣,道:「你下手沒輕重,飛刀扎到要害,弄死人就惹**煩了。」

    麻臉道:「王橋是從哪個地方跑出來的蠻牛?打架真是不要命,根本不像個學派,不把他打服氣,始終是個禍害。」

    劉建廠在靜州操社會,一直順風順水,沒有想到今年總和一中復讀班磕磕碰碰,他見復讀班教學鐵門被打開,道:「這群學生是瘋子,好人不跟瘋子斗,我們趕緊走。」

    靜州俗語說「沖的怕愣的,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劉建廠等人算是橫的,沒有想到王橋居然是不要命的,六人急匆匆鑽進小巷,消失在黑夜之中。

    在王橋、洪平和吳重斌的帶領下,三個大寢室湧出來五十多個男同學,他們提著能尋到各種武器,朝右側門湧去。睡眼惺忪的保衛根本不敢阻攔,眼睜睜看著同學們湧出了東側門。

    這些同學分散時力量弱小,不敢跟社會上的流氓爭雄,此時在有威信同學的帶領下,抱起團,頓時變成了不可輕侮的力量。他們在南北橋頭搜查了一圈,一無所獲。同學們聚集在橋頭,在寒風中興奮地交談著。每個年輕男人心中都藏著英雄夢,在現實裡這個夢無法實現,今天他們群體出動,將橫行靜州一中的劉建廠流氓團夥追得狼狽逃竄,出了積鬱在所有男同學中的一口惡氣,胸中漲起一腔豪氣。

    王橋平時集中精力刻苦攻讀,為免分心,除了與洪平、吳重斌等人有交往以外,和其他同學沒有多少接觸。此時,見到幾十個提著板凳等各種武器幫助自己的同學。他頗為感動,就如江湖人士一樣,抱拳行禮,大聲道:「感謝各位兄弟仗義出手,我們復讀班的同學不惹事,但是絕對不怕事,以後誰要到復讀班來鬧事,大家齊心協力,幹他娘的。」

    他受傷以後,來不及去醫治,就用衣服將傷口纏住,衣服已經被鮮血打濕了。

    「幹他媽的。」不少同學提著板凳大聲附和。

    王橋又大吼道:「幹他媽的。」

    同學們紛紛舉起手中拿著的板凳、木棍、拖把,大吼道:「幹他媽的。」

    晏琳和劉滬站在橋頭看著學生們激昂地舉起板凳、木棍、拖把。晏琳出神地看著王橋,道:「他很像斯巴達。」劉滬看著晏琳眼中閃爍的星星,道:「完了,我再次確認,你淪陷了。」晏琳不轉眼地看著王橋,隨口道:「什麼淪陷了?」劉滬道:「你淪陷了。」

    當王橋走回時,晏琳迎上去道:「我陪你到診所,流了很多血,傷口肯定很大,不能就用布來纏著。」

    戀愛中的女人很難在戀人面前保守秘密,劉滬最清楚閨蜜晏琳的心思,因此,吳重斌也知道晏琳心思。他有心促成兩人的好事,道:「診所在小巷道,說不定雜皮要殺回馬槍,晏琳跟我們一起去,劉滬就別去了。」

    晏琳沒有如尋常小女子那樣忸怩,大大方方地陪著王橋、吳重斌等人一起去小診所。

    診所用了一盞低瓦數的日光燈,昏暗如農家小屋。一個戴眼鏡的瘦小中年男人在屋裡看電視,兩個病人躺在床上輸液。見到有人進屋,中年男人沒有什麼動作,眼睛仍然盯著電視。

    「醫生,看病。」

    「醫生。」

    「醫生!」

    晏琳叫了三聲,中年男人這才轉過頭,慢條斯理地走過來,道:「啥子事,受傷了,把布取下來。」

    王橋取下布條,手臂上露出一條長口子,皮開肉綻,頗為嚇人。晏琳嚇得連忙別過頭去,不敢再看傷口。

    中年男人拿著一把鑷子,在傷口上來回刨,動作粗魯又利索,不一會兒就將傷口清理乾淨。王橋痛得齜牙咧嘴,倒吸涼氣,不過手臂一直安穩地放在桌上,沒有絲毫擺動。

    一個豐滿的年輕護士幫著中年男子打下手,道:「這是刀傷,是不是在外面打架?你們到這裡是來對了,一般的診所處理不了這種傷口,張醫生是從靜州一院出來的外科醫生,這種小事不在話下。」

    中年男子抬起頭,道:「你的話有點多。」年輕女子吐了吐舌頭,閉上了嘴巴。

    晏琳無意中看到王橋後背,驚叫了一聲,道:「你背上衣服爛了!還在出血。」王橋咬著牙,沒有答話。

    處理完手臂傷口,中年男子道:「背上還有傷?把衣服拉起來。」

    吳重斌幫著將王橋衣服往上拉,中年男子嫌吳重斌笨手笨腳,道:「脫了,脫了,年輕人火氣旺,不怕冷。」

    王橋費力地脫掉上衣,露出一身很男人的腱子肉。

    晏琳接過脫下的血衣服,壯著膽子看背上傷口。傷口位於後背肩胛下方,不長,看不出深淺。但是流了很多血,鮮血順著後背往下流,留下一條長長的血跡。

    中年男子麻利地處理傷口,教訓道:「年輕人別衝動,冬天穿得厚,這一刀不算太深,如果是夏天,夠嗆。如果再往下走十釐米就是心臟。你死了不要緊,你父母怎麼辦,白髮人送黑髮人才是人間悲劇。」說到後面幾句,他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手上力道亦加大。

    王橋仍然咬著牙不出聲。

    晏琳打起抱不平:「劉建廠那幾個臭流氓打我們學生,難道打了左臉還得把右臉湊上去?」

    聞言,女護士憤憤地道:「原來是被劉建廠砍的,上次一中也有個學生被砍了一刀。劉建廠還跑到我們這裡來收保護費,警察真是吃乾飯的,只曉得抓賭抓黃,不敢管這些黑社會。」

    中年男子道:「你曉得警察為什麼要抓賭抓黃?因為可以罰款,局裡給每個派出所都下達了罰款指標,完不成罰款,工資獎金都要受影響。抓流氓沒有搞頭,還危險,誰願意下大力氣管?」

    王橋好奇地問:「你也要交保護費?」

    中年男子道:「我們是坐商,坐商最怕流氓騷擾,今天砸個玻璃,明天潑點糞便,後天來鬧事,太煩人,給點小錢是花錢買平安。」說話時,他手腳沒有停下,迅速將傷口處理完畢,吩咐道:「明天記著來換藥。」

    王橋道:「多少錢?」

    中年男子耿直地道:「敢和劉建廠打架,你有點勇氣。我收點成本價,一共拿五塊錢,意思意思。」

    晏琳從自己錢包拿出五塊錢,遞了過去。王橋道:「不用,我來付。」晏琳不悅地道:「你這人婆婆媽媽的。把手舉起來,一件件穿衣服,手受傷了,不能亂動。」

    吳重斌、田峰等人都用意味深長的眼光看著晏琳。

    晏琳渾然不覺,將王橋囫圇脫下來的衣服一件一件分開。她發現王橋的衣服質地都很好,散發著男子淡淡的體味,這個味道不是汗臭,更不是體臭,而是年輕男子特有的味道,讓她的「狗鼻子」很喜歡。

    王橋心思並不遲鈍,只是呂琪在其心中佔據了絕對優勢,一時半會兒容不下其他女子。他沒有當場推掉晏琳的好意,雙手舉起,配合著將幾件衣服穿了進去。

    回到學校,男生們進了寢室。

    晏琳和劉滬來到圍牆的黑暗角落,兩人躲在樹林下談私密的話。

    「你喜歡王橋?」

    「我就是喜歡王橋。」

    「復讀是為了高考,高考以後,大家屁股一拍各奔東西,大學畢業後還得再來一次生離死別,想到這裡我的心臟受不了。復讀時談戀愛不現實。我和吳重斌青梅竹馬,如果考不上大學,還可以讀廠裡的委培,畢業後分到廠裡,和你的情況不一樣。」

    「愛情是天然的,發自內心的,是純潔的,如果以物質條件來決定愛情,那就是庸俗的愛情。」

    「這是想像中的愛情,真實生活中的愛情在激情之後就是麻煩。」

    「如果愛情最終要破碎,破碎之前我選擇不計後果地愛一次,生離死別是多麼浪漫的一件事情。一輩子沒有一次生離死別,人生是多麼無趣。」

    「晏琳,現實點。」

    晏琳抬起頭來,透過樹葉能看到遠方蒼穹裡的星光,道:「我就要痛痛快快地愛一次,那怕碰得頭破血流,也不在乎。」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0:55
第四十六章搬到辦事處

     劉滬也抬起頭,但是只看到了無數黑黝黝的樹葉。

    人年輕,恢復能力強,人流手術對劉滬的身體沒有造成太大影響。除了益母草口服液和一份豬蹄湯以外,也沒有準備什麼特別的補品,在寢室睡了一天,第二天接著上課。

    渡過這個難關後,劉滬對愛情的認識驟然深刻起來,道:「吳重斌說王橋城府很深,從來不談自己的往事,他是有故事的人,而且明顯在社會上混過,你小心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

    晏琳是典型的愛情理想主義者,對愛情充滿從書中得來的憧憬,道:「愛情發生了就不能阻止,這輩子能轟轟烈烈地愛一場,我就心滿意足了。我想,我想下學期邀請王橋一起到辦事處去住,今天晚上吳重斌會給他談這事。」說到這裡,她意識到這樣做顯得自己太主動,臉微紅著解釋道:「王橋受了刀傷,起因是為了幫我。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可是我們紅旗廠人的優秀品質。在學校居住條件不好,影響學習,如果能到辦事處,肯定會有更好的學習環境。」

    愛情到來時,女人的智商會急劇下降,劉滬對這句話的含義有親身經歷,見好友徹底落入了「智商下降陷阱」,無奈地苦笑,道:「這件事你自己做主,我雖然持反對態度,但是還是尊重你的選擇。」她又忍不住道:「談戀愛不能一個人頭腦發熱,而要兩個人頭腦一起發熱。王橋很難跟著你一起頭腦發熱。我仔細聽了吳重斌講那天晚上打架的事情,他做事滴水不漏,異常冷靜,想想覺得可怕。」

    「他外面冷,內心火熱。」

    「你怎麼知道?」

    「那天我去藥店,劉建廠威脅我,王橋毫不猶豫站出來幫忙。還有,王橋在橋頭對著男同學們說的那一席話,最後用一句『幹他媽的』來結束,這就是內心火熱的表現,我太喜歡那一句『幹他媽的』。」

    劉滬伸手摸了摸晏琳的額頭,道:「愛情是一種擾亂生物鐘和內分泌系統的病,你生病了,病得還不輕。」

    晏琳看到一條熟悉的身影來到了小操場,眼前一亮,再次表態道:「就算生病,我也願意,一個女人能為愛情病一場,值得。我去看看王橋,受了傷不休息,還在操場來做什麼?」

    王橋受傷後無法集中精力在學習上,便到小操場走一圈,讓頭腦清醒下來,剛走了一圈,就聽到一個清脆的女聲。

    「別走了,再走就把傷口弄破。」晏琳站在操場邊,向著王橋招手。

    劉滬不願意給王橋和晏琳當電燈泡,自回寢室。

    王橋停了下來,道:「沒有太大關係,受傷在手上和背上,快步走靠腿,只要不大幅度擺臂就不痛。」

    晏琳關心地問道:「還準備報仇嗎?最好別打架了,說不定又要弄傷。」

    王橋道:「從男人的角度,被砍成這樣,不報復未免太軟弱,我應該要和劉建廠算賬。從復讀班學生的角度,當前重中之重是學習。思來想去,和劉建廠之間的爭鬥也算是互有損傷,如果他不再來挑釁,我不準備再打架了。」

    晏琳長長鬆了一口氣,道:「你們打架嚇死人了,完全是黑社會火並,比古惑仔還要野。」

    王橋道:「你這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們是被迫自衛反擊。現在我們還要學韓信,忍受胯下之辱。」

    晏琳道:「給你裹傷口的時候,看到好大一條口子,痛嗎?」

    王橋道:「當然痛,但是還能忍受。」他想起了以前在廣南看守所時受到了傷害,這點疼痛確實算不得什麼。

    晏琳試探著道:「你能講一講以前的故事嗎?」

    王橋道:「我們都是三線廠子弟,大家都有相似經歷,沒有什麼特別的故事。」

    王橋不願意講自己的故事,這讓晏琳有點小小的失望。

    聊了一會兒,寢室熄燈。

    上了三樓,晏琳心情出奇的好,哼著「冬季到台北來看雨」的歌。劉滬站在走道上等著她,道:「與9分聊了天,心情不錯啊。」

    晏琳道:「談不上好,只是不壞。我覺得王橋挺有天賦,第一次考試得了9分,昨天數學考試得了46分,更難得的是46分大部分都是自己做對的,而不是蒙的。他進步神速,我估計期末考試數學能夠及格。」

    「這裡面也有你的功勞,把寶貝筆記本都借給了他。」說到這,劉滬看到一個背影從宿舍樓走向教室,道,「那人好像是王橋。」

    晏琳道:「是他,估計又要到教室看書,我覺得太刻苦也不行,睡眠不足要影響白天的功課,還得有張有弛。再說,還受了傷。」

    樓下之人確實是王橋。

    熄燈後,王橋到小賣部買電池,準備晚上在床鋪上用手電看書,補上打架浪費掉的時間。

    可是令人鬱悶的是小賣部居然關著門。

    每天晚自習之後,飢餓難忍的同學們都會湧到小賣部買面包等食物,形成小賣部的銷售晚高峰,他根本沒有想到小賣部居然大門緊閉。

    寢室住了四十多人,密度極大,為了防止火災帶來災難性後果,學校嚴令在寢室裡用蠟燭,王橋要想加夜班,只能用手電。今天忘記買電池,又不能點蠟燭,他便拿著蠟燭到教室學習。

    教學樓大門緊鎖,這難不倒從小爬樹掏鳥窩的王橋,他沿著牆角鐵管向上爬,如猴子一樣利索地上樓。上了樓,傷口被拉動,痛得直抽氣。

    點燃蠟燭不到20分鐘,教室外面響起腳步聲,劉忠和另一個老師拿著手電走進教室。劉忠見是「9分」在刻苦夜讀,驚訝之餘,和氣地道:「學習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要勞逸結合,循序漸進。快點回去了,早睡早起。」

    王橋道:「我底子薄,要多學一會兒,半個小時後準時回去。」

    劉忠道:「門鎖著,你是怎麼進來的,熄燈後就沒有走?你不能為了學習而違反學校規定,趕緊回寢室,我們要鎖門。」

    無奈之下,王橋吹熄蠟燭。下樓以後,心有不甘地再到小賣部,敲門,依然無人回應,只得悻悻然地回寢室。他從枕頭下取過手電筒,從手電筒裡取出軟綿綿的電池,用力捏了一會兒,希望這種土方法能增加電量。結果令人失望,捏過的電池依然沒有能量,手電筒射出的光線昏暗,如鬼火一般。他無奈地只得睡覺。

    吳重斌摸到床邊,拿了一支菸給王橋,道:「復讀班的住宿條件太差,學校當官的讓幾十人住一間房,腦袋有病。」

    王橋道:「學校就這麼多寢室,他們也沒有辦法,除非將復讀班與應屆班混在一起,否則無法解決住宿問題。這樣安排說到底還是怕復讀班影響了應屆班。」

    吳重斌道:「我們紅旗廠原本想搬到靜州城郊,找靜州市領導協商了好幾回。靜州頭頭腦腦都是農村幹部出身,把田土看得重,捨不得劃出良田熟土用來修廠。山南工業園區聽說這事,特意找到廠裡,提出優厚條件,想讓紅旗廠搬到山南工業園。廠裡絕大多數人都願意到山南,部裡同意搬遷到山南工業園區的方案,雙方閃電般簽約,這下輪到靜州後悔了。」

    王橋道:「城邊以前多是菜蔬社,土地金貴,可以理解。紅旗廠搬走,對靜州是巨大損失。兩權相害取其輕,靜州應該想辦法讓紅旗廠留下來。」

    吳重斌道:「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唯獨靜州頭頭不清楚,真是肉食者鄙。紅旗廠駐靜州辦事處在春節後主體要搬到山南,原辦事處空出很多房間。晏琳的爸爸最近當了副廠長,正好分管辦事處。我們和晏琳、劉滬準備過完春節就搬到辦事處。辦事處給我們準備了兩間兩室一廳一衛的房子,你如果願意,和我們一起搬過去。辦事處生活環境比學校好得多,週末還可以買點菜改善伙食。」

    王橋飽受了十二點熄燈之苦,而且四十來人住一間寢室確有太多不便之處,高興地道:「只要你們歡迎,我當然願意,從辦事處到學校要多少時間?」

    吳重斌道:「到辦事處走路只要十來分鐘。我唯一擔心離開學校後,劉建廠還繼續來騷擾,這事一直在困擾我。」

    王橋道:「我有個同學從省警校畢業,分到市刑警隊。過完春節,他應該和刑警隊的人混熟了,我請他出面找人向劉建廠打招呼,了結這段恩怨。」

    「你真的不準備報仇了?」

    「我打了他一頓,他砍了我兩刀,算是扯平,如果他不再挑釁,我不會主動找他。和這些流氓地皮糾纏不清很麻煩,他們無所事事,有大把大把時間。我們時間緊迫,耗不起。」

    聊天時,吳重斌禁不住想聽聽王橋對於晏琳的看法,又怕被王橋認為婆婆媽媽,忍住沒問。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0:55
第四十七章再遇艾敏

     元旦過後,時間就如奔騰不息的河流,一刻不停地向前。期末考試彷彿是高考的預演,同學們都被一種莫名情緒所包圍,不少人都顯得緊張、焦躁。

    每間教室最醒目的地方都清晰地標識著距離高考的天數,這個數字每天都在減少。減少的數字都變成了飛刀,狠狠地紮在同學們的心窩裡。

    在重壓之下,多數同學都變得麻木起來。猶如被壓到了底部的彈簧,開始出現了各式反彈,逃課、打球以及談戀愛這些與學習無關的事情都出現在復讀班。

    王橋則是從崎嶇不平的小道走進了一條學習的大道。數學成績每一次考試都有提高,他堅信期末考試時,數學就有望及格。

    當前唯一影響學習的事情便是與社會人的糾葛。

    與劉建廠數次較量以後,王橋將自己關在校園裡潛心讀書。除了星期天補課,從不離開校園,寢室、教室、食堂和小操場是他每天的固定活動場所。

    期末考試前的月考,他的總成績躍升至全班29名,如果數學能及格,總成績就能進入全班前20名行列。此時再沒有人輕視他,雖說暗地裡仍然有人叫他「9分」,輕視之心幾乎消失殆盡。

    而劉建廠與復讀班學生較量數次,沒有佔到什麼便宜。通過復讀班裡幾個世安機械廠子弟,他得知復讀班有幾十個同學都跟隨著王橋、吳重斌、洪平一起做好了打架準備,便打消了進入復讀班打架的想法,集中精力到河邊采砂場。

    進入九十年代中期,打架、收保護費等行為在操社會的大哥眼裡很是小兒科,做產業找大錢——成為大哥們的共識。劉建廠要想變成江湖中的「劉哥」,必須得有自己的產業。

    兩幫人各有事情做,靜州一中校園周邊安靜下來,街上打架的事件也明顯減少了。

    期末考試前一天,同學們專心備考,一件突發事件打破了考前寧靜。

    1995年1月17日,王橋正在寢室吃飯,保衛科金科長面無表情地走進來,後面跟著兩個穿警服的警察,其中一人是靜州刑警隊楊紅兵。王橋下意識地以為楊紅兵是來找自己,開了句玩笑:「楊警官,今天怎麼有空到復讀班?」

    楊紅兵表情嚴肅,沒有答話,只是略微點頭。

    金科長站在李想床前,道:「你是李想?」

    李想手上端著的飯碗「砰」地落到大腿上,他將飯碗抓住,故作鎮定地道:「我是,金老師,你找我嗎?」金科長面無表情地道:「你跟我們走,向你瞭解點情況,不用緊張。」李想臉上肌肉發硬,道:「我沒有緊張。把飯吃完了去,行不?」金科長道:「那就快點。」

    看到楊紅兵嚴肅的表情,王橋意識到李想攤上了大事。李想長相平庸,毫不起眼,掉進人堆難以找出來。他性格陰沉,與寢室同學誰都談不上幾句,若說王橋是獨行俠,李想就是陰面人。王橋在寢室裡住了近一學期,和李想沒有說過三句話。

    王橋嚼著飯菜,靜觀其變,琢磨道:「李想在寢室裡向來不出聲,他能攤上什麼事情?」

    幾分鐘後,李想終於吃完飯,飯粒落了一地,他渾然不覺。李想還準備洗碗,被金科長制止以後,一行人離開寢室。

    寢室裡安靜數秒,議論聲轟然響起。

    吳重斌來到王橋身邊,問道:「王橋,那個高個子警察是你的朋友?他們把李想帶走做什麼?」

    王橋攤了攤手道:「高個警察是我的朋友,具體什麼事情,也不知道。」

    寢室內眾人都聽到王橋那一聲招呼,圍在他床前,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起此事。

    田峰道:「李想吃飯時,我注意到他的身體在顫抖,肯定出了什麼事情,否則公安不會來找他。王橋,你那位同學在什麼部門?」

    王橋道:「刑警隊。」

    刑警找上門來,肯定不是好事,大家臉上假裝沉重,內心莫名興奮,討論著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下午,李想沒有回學校。

    第二天,李想父母來到學校,將李想的生活和學習用品全部帶走。同學們紛紛猜測李想到底出了什麼事,可是猜來猜去,總是不得要領。

    期末考試隨後到來,大家便將陰面人李想丟在腦後。寢室裡最初擠了四十四人,包強和李想先後離開,總算騰出一點空間。

    考試過後,所有人鬆了一口氣,在極度緊張中度過一個學期,拿到期末考試成績通知單之前,大家可以暫時輕鬆。

    王橋準備在學校再住兩天,領到通知書以後先到一趟山南與姐姐見面,再回家。他沒有忙著收拾行李,拿著書本到教室繼續看書。

    吳重斌找到了文科班教室,商量道:「忙了一個學期,總算稍為鬆開氣,中午大家在一起吃頓飯。」

    王橋道:「可以啊,到什麼地方吃飯?」

    吳重斌道:「大家打平伙,到紅旗廠辦事處附近去吃,以後紅旗廠辦事處是我們的活動基地,先去熟悉情況。你繼續看書,十一點,我們準時出發。」

    王橋沉浸在書裡,忘記了十一點之約。直到聽到樓下有人喊他名字,他這才想起午飯之約,萬分不捨地合上書本,到樓下與紅旗廠眾人會合。

    得知中午要和王橋在一起聚餐,晏琳開始琢磨著穿什麼衣服,她將箱子從床底拖了出來,左選右挑,選了一件黑呢子短大衣。然後到樓下小賣部,花了兩塊錢讓老闆娘幫忙熨燙。換新衣,抹口紅,配了一個淺紅色的漂亮髮夾。穿戴完畢,剛好到十一點。

    晏琳在劉滬面前走起模特步,道:「今天還行吧。」

    劉滬見到容光煥發的好友也是眼前一亮,道:「女為悅己者容,還當真是這麼一回事。你今天打扮得好成熟,都不像學生了。等到回家,你爸媽肯定要懷疑。」

    晏琳笑道:「不管他們,吃了飯再說。」

    王橋見到晏琳第一眼,也是眼睛一亮。晏琳一身黑呢子短大衣,配一雙棕色半跟皮鞋,時尚、漂亮,在復讀班眾多女生中鶴立雞群,格外養眼。

    晏琳伸出大拇指,誇道:「你上一次月考居然考了全班29名,讓老師們跌碎一地眼鏡,也比我預想的要好得多。這一次期末考試大約在什麼水準上?」

    王橋自我感覺期末考試比預想的還要好,道:「期末不會低於上一次測驗,略有提高。」

    晏琳再伸大拇指,道:「說實話,以前我覺得你高考根本沒有希望,從今天起要糾正這個觀念,照這個速度發展下去,說不定真能考上大學。」

    王橋道:「我初來復讀班時還心有忐忑,現在志在必得,一定要考上。」

    晏琳客觀地道:「世上哪有百分之一百的事,高考也有運氣成分。」

    王橋道:「送你一副我最喜歡的對聯,講的就是那種不顧一切的蠻子。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這是蒲松齡的名對。」

    晏琳眼裡又閃出小星星,道:「你字寫得好,等會兒要把這副對聯給我寫上。」

    兩人一邊走路一邊交談,落在了眾人後面。吳重斌等人聽著後面兩人對話,互相擠眉弄眼。田峰促狹地低聲道:「他們的事就是一層窗戶紙,我要想辦法把窗戶紙捅破。」劉滬瞪了他一眼,道:「討厭,別捅。」

    來到紅旗廠辦事處附近,王橋正準備去參觀辦事處,路邊突然傳來一聲驚喜的招呼:「王橋,是你嗎?」艾敏從一間小店走出來,激動地招手。

    王橋沒有想到在這裡還會遇到在昌東認識的老熟人,驚訝地道:「你在這裡做什麼,開店?」

    艾敏道:「離開昌東以後,我四處打工,偷了些手藝,在這裡開了一間小店。」

    期末考試後,王橋心情不錯,開玩笑道:「你的基本功不行,當過墩子嗎?」

    艾敏道:「還真被你說中了,我第一份工作就是墩子。」

    墩子是廚師種類之一,主要職責是切菜、配菜,這個活兒既累又苦,還容易傷手,一般都是男人擔任,很少見到女人當墩子。王橋喜歡廚藝,知道墩子的艱辛,朝艾敏手上瞅去,果然有幾條長長刀痕,如蚯蚓似的爬在艾敏手背上。

    王橋神情鄭重起來,道:「你真有這種毅力,開飯店肯定能成功。」

    艾敏早就沒有最初下崗時的徬徨,道:「在昌東開了幾天餐館,知道這個行當能賺錢。我沒有本錢,請不了好廚師,只能自己學。藝多不壓身,自己能當廚師,既節約工資錢,也不怕廚師反水。」

    聽到幾句話,王橋便知艾敏已經入行,很為她高興。

    艾敏見王橋身後還有幾個衣著時尚的年輕人,試著問道:「你們沒有吃飯吧,如果不嫌棄,就到我這裡來吃。今天我請你吃飯,不准付錢。」

    王橋和艾敏有一場尷尬的初遇,當時艾敏剛剛下崗,在窮困潦倒時,狠下心來到路邊店接客,第一個客人就是過路客王橋。如果不是這一次偶遇,她十有八九會走上一條出賣身體的不歸路。此時重新看到了生活的希望,她是真心想請王橋吃飯。

    晏琳對王橋所有往事都有強烈的興趣,聽到艾敏與王橋的對話,便打定主意與艾敏套套近乎,瞭解一下王橋的過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0:55
第四十八章一段往事

     王橋知道艾敏是真心要請自己吃飯,道:「好吧,今天就請同學們好好撮一頓。」

    艾敏再次看了看吳重斌等人,道:「都是你的同學?」

    王橋也不隱瞞,道:「我在一中復讀,準備考大學。」

    艾敏愣了半天,追問了一次,這才知道沒有聽錯,豎起大拇指,道:「沒有想到你還有這種志氣,快請同學們都進來。」

    艾敏小店約有三十個平方,店面裝修簡單,乾淨整潔。

    從幾個穿著統一服裝的女服務員裡走出一個,她笑容滿面地道:「你是王橋吧,杜姐經常談起你,我們耳朵都聽起繭子了。我們幾人以前都和杜姐在一個班組,現在還算一個班組。」

    艾敏從廚房裡走出時,換上廚房常穿的白色制服,戴了一頂白帽子,道:「我是手藝沒有學好,先把大廚的架子學會了,是不是很好笑?」在昌東開小店雖然因為主觀和客觀原因失敗,卻讓她看到開餐館的前景,也讓她認識到自己的能力侷限,痛定思痛,她先到大餐館打工,學技術,學管理。如今,她在靜州開了間小店,服務員全是以前廠裡的姐妹。

    王橋道:「我覺得很好,至少給人感覺正規、乾淨,看來你的野心不小。」

    艾敏道:「野心倒是沒有,只是不想再失敗。今天運氣好,在菜市場買到一條黑魚。」

    晏琳與王橋接觸得越深,發現他的秘密越多,她就如一個探寶的小女孩,跟在王橋身後進了廚房,充滿喜悅地探聽著他的秘密。

    王橋蹲在水池邊,觀察池裡的黑魚,得出結論:「這條黑魚生活的環境一般,水質不太好,顏色偏黃。」

    艾敏道:「我最近到舊鄉去了一趟,沿河邊走了兩三個小時,只收到一條魚。」

    王橋道:「黑魚是冷水魚,產量低,所以專門做黑魚館子很少。」

    艾敏道:「確實是這樣。黑魚好是好,就是貨源太緊張,我以前想做黑魚餐館,後來由於經常買不到黑魚,只能放棄做黑魚餐館,開小館子,專心專意做家常菜。我拜的一個師傅說媽媽的味道才是好味道,給了我很大啟發。開小館子最大的好處就是沒有欠賬的,我們本錢小,多欠幾頓就要垮台。」

    王橋想著舊鄉日益渾濁的小河,道:「如果能人工繁殖黑魚就好了。當初養黑魚的老闆是我表哥,他一直沒有能夠搞成功人工繁殖,也就放棄了。」

    艾敏道:「難怪後來很難再有穩定的黑魚供應市場。」

    此時艾敏正處於艱難創業期,可是精神面貌和思考的問題與在昌東時大相逕庭。王橋作為曾經的拯救者,為艾敏的變化感到由衷的高興。

    晏琳在旁邊插話道:「王橋賣過魚?」

    王橋介紹道:「這是我同學晏琳,這位是餐館老闆艾敏。」

    艾敏是結過婚有過孩子的女人,作為過來人,她幾乎是在第一時間看出了晏琳對王橋的心思,熱情地介紹道:「當初要不是王橋支持和幫助,我的餐館肯定開不起來,最初開餐館的時候,王橋還客串過廚師,他做的黑魚可好吃了。」

    王橋沒有讓艾敏繼續說往事,道:「你到餐館偷藝,應該大有收穫,今天得檢驗一下。回鍋肉、麻婆豆腐、爆炒雙脆、肉片湯,這幾樣是靜州最受歡迎的家常菜,最考驗基本功。」

    艾敏將左手伸出來,道:「就憑手上的刀口子,我還是很有信心的。黑魚你來做,我還想再嘗嘗你做出的味道。」

    王橋笑道:「你現在可是專業水準,我是瞎做的,不敢關公面前耍大刀。不過,好久沒有做黑魚了,手還真癢。」

    從廚房走回大堂時,晏琳對王橋開玩笑道:「沒有看出你還是多面手,作文寫得好,書法漂亮,打架野蠻,還會做飯。可惜就是數學很臭,還沒有考及格。」

    王橋道:「爭取期末及格。」說到這,他腦子裡鑽出劉建廠的身影,停下腳步,回到廚房,問道:「你開店有人來收保護費嗎?」

    經過一年多的「江湖」生涯,艾敏不再是初開店的菜鳥,對此事看得淡,道:「掛招牌第二天就有人過來,花錢免災。」

    王橋道:「記得在昌東的那個警察嗎?他在昌東立了功,送到省警校脫產學習一年,畢業後分到靜州刑警隊,是否需要他出面?你不交保護費,能節約一點算一點。」

    艾敏搖頭道:「用不著,交點保護費,再有其他雜皮來鬧事,還可以叫他們來幫忙,小事找警察效果不見得好。以後真要遇到**煩,再找你那位同學。」

    王橋感慨地道:「政府收稅,很重要的目的就是保一方平安,現在要給黑社會交保護費才能換來平安,完全亂了套。再這樣下去,社會要出大亂子。」

    艾敏道:「我們小老百姓管不了這麼多,只注重現實利益,哪種方式能夠把小店開下去,我就用哪種方式。」

    王橋往廚房走時,晏琳又跟了過來。她站在門口聽兩人談話,王橋這些言論超出了她的生活閱歷,她覺得王橋好成熟,看他的眼神充滿柔情和崇拜。

    等到王橋回到大堂,艾敏站在灶前開始做菜,無論是顛鍋還是將手伸到嘴裡嘗味道,都具有專業廚師的架勢。

    「你好。」晏琳趁人不注意,鑽進了廚房。

    艾敏回頭看了一眼晏琳漂亮衣服和頭髮,道:「別靠得太近,油煙重。」

    晏琳朝後退了一步,又往朝挪了一小步,好奇地問道:「你和王橋以前認識?」

    艾敏道:「老朋友了。」

    晏琳很想知道王橋的過去,可是又不好表現得太明顯,於是繞著彎說閒話,竭力將話題朝王橋身上引。

    艾敏久歷社會,極懂人情事故,主動道:「我和王橋認識是在兩年前,那時他從廣南迴來渡假。」說了這裡,她想起了自己一隻腳差點踏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後背不禁起了些寒意。

    晏琳道:「他是從廣南迴來嗎?」

    艾敏點頭道:「當時我不知道他是從廣南迴來,後來才知道。」

    兩個女人站在灶前,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起了王橋。

    在大堂裡,王橋喝著茶,聽吳重斌、田峰聊天。他享受著慇勤、周到的服務,思緒卻飛回到了兩年前。

    兩年前的冬天,王橋從廣南迴到家裡。只休息了十來天,就覺得閒在廠區裡難受得很,於是經常到表哥承包的魚塘玩耍。

    表哥是離開紅星廠創業的怪人,拿著工程自動化專業的文化卻去承包了一個魚塘,專門飼養名貴、罕見的黑魚。

    黑魚是冷水魚,長得慢,但是味道鮮美,價格不低。表哥看準了黑魚的潛力,就利於舊鄉的流水河來養黑魚。表哥是肯鑽研的人,搞工程的人卻將收來的小黑魚養得格外雄壯,生意頗佳。

    王橋偶爾幫著表哥往靜州和昌東送魚。春節前夕,表哥生了病,客串送魚的王橋變成了主力。

    就在送魚過程中,他偶遇了艾敏。

    那一次送魚時間很緊,到昌東城郊時已經七點鐘了。王橋肚子餓得咕咕叫,就在城外隨便找了一家路邊店,炒了熱菜,要了熱湯,狼吞虎嚥地吃喝起來。

    從九十年代起,針對工業企業的「分類指導、抓大放小」八字原則成了風行全國的熱詞,縣屬國有企業特別是效益不好的小型國有企業紛紛實行了改革,出售給集體或個人,或者實行股份合作制,結果是大量工人先後下崗。

    昌東縣絲綢廠受到衝擊最大,下崗女工人數已有上千人。少數女工與部分原本就沒有工作的女子為了生活,明裡暗裡被生活逼進了路邊店這個泥淖。

    王橋騎著摩托車進城,滿臉風塵,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大得多,加上騎了一輛摩托車,很像長期在外面跑江湖的生意人。停車時,他見到不遠處蹲著一個平頭年輕人,並沒有在意,進了店。

    店裡一位女子坐在角落裡觀察王橋,當王橋拿出傳呼機時,她下定決心,走了過去,坐在王橋對面,道:「帥哥,一個人吃飯?」

    王橋一時沒有明白這位女子是什麼意思,看了一眼這個女子,「嗯」了一聲,繼續吃飯。

    「想不想耍一盤?」女子問了這句話,臉瞬間就紅了,神情頗不自然。

    王橋明白「耍一盤」是什麼意思。他每次到昌東縣城都要和當警察的同學楊紅兵見面,閒來聊天時,楊紅兵講了許多在派出所遇到的新鮮事情,層出不窮的路邊野雞就是其中一項重要內容。

    女子二十多歲年紀,身材不錯,比青春少女豐腴,又沒有中年婦女的鬆垮勁,只是臉上塗著厚厚的脂粉,說話時張著血盆大口,怪嚇人。

    王橋注意到這個女子手掌比較大,虎口處略有老繭,想來也是干過體力活的。

    從氣質上來說,這個女子像是城裡人,不是農村人。城裡人幹過粗話,又來這種路邊店,十有八九是從絲綢廠出來的。王橋心裡不免暗自感嘆,以前絲綢廠女工下班,浩浩蕩蕩一大群年輕女子,總是讓他這位青澀少年看得眼花繚亂。

    那女子看著王橋不言不語,神色尷尬起來,她是迫不得已才走進這種路邊店,沒有料到第一次出擊就遇到了不配合的男人。

    「我們這裡便宜,樓上也乾淨。」女子擠出笑臉,努力想扮出風塵女子的火熱神情。

    王橋搖了搖頭,道:「我吃了飯還有事情,算了吧。」那女子失望地站起身,準備離開。王橋說了一句:「你別化濃妝,看著瘆人。」那女子彷彿被針刺了一下,憤然站起來,臉紅到耳朵邊上,她又坐下,再站起來,拿了一張紙,走到廁所裡,出來之時,臉上的濃妝都被洗掉。卸了濃妝以後,女子看上去順眼多了。

    門外來了一輛長安小客車,車門打開後,從裡面陸續下來幾個男子,最先下來的人是瘦瘦高高的楊紅兵。在店外蹲著的小平頭迎了上去,對楊紅兵身後的中年人道:「裡面有四個小姐,三個在樓上,肯定還在交易,應該能抓到現行。」

    女子見到這幾個人,臉色頓變,她急忙坐到王橋身邊,道:「我叫艾敏,你幫我一下,說是和我一起的。」王橋向外瞧了一眼楊紅兵,道:「我叫王橋。」

    幾位警察進門以後,一人守在門口,其他的人在小平頭的帶領下,直奔二樓。老闆灰頭灰臉跟著公安上了樓,他拿著煙不停地發,幾位警察都沒有理睬他,更沒有人接他的煙。

    王橋將最後一口炒肉絲吃完,喊了一聲:「老闆結賬。」從廚房裡走出來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女子,道:「二十五。」

    王橋道:「這麼貴,我才點了一個炒肉,一個素菜湯,炒肉最多六塊錢,素菜湯兩塊,頂了天十塊錢。」那女子見到守在門口的公安,心裡煩躁不安,順手從櫃檯裡拿出一個木板子,上面寫著價錢,其中炒肉二十,素菜湯五塊,氣呼呼地道:「我們是明碼實價,現在菜價漲得這麼高,收你二十五也不多。」

    王橋經常幫著表哥送魚,對昌東館子的價錢熟悉得很,被路邊店敲了竹槓,滿肚子不高興。他抽出兩張十塊票子,拍在桌上,道:「給你二十。」

    橫肉老闆娘拿過兩張十塊鈔票,嘴巴裡咕噥著:「沒得錢,就別出來吃飯,好批意思。」

    王橋盯了老闆娘一眼,看見門口的公安,忍著氣沒有發作,抬腿往外走。卸妝女子艾敏趕緊跟了出去。

    門口守著的公安伸出手,將門攔住,道:「你們別走。」

    王橋道:「為什麼?」

    「我們是派出所的,例行檢查,請配合。」

    「要多長時間,我還有事。」

    那個公安不耐煩了:「讓你留下來就留下來,廢話多。」

    王橋道:「我在這吃飯,沒有做違法的事情,我知道你們查什麼,哪裡有人在一樓做那種事。」

    從守門公安表情上看,他同意了這種說法,不過並沒有放行,道:「你還是等會兒。」他的眼光在艾敏臉上瞟來瞟去。

    樓上的公安很快就回來了,帶著衣冠不整的三男三女下來。楊紅兵剛才上樓之時只顧往上衝,沒有注意到吃飯的王橋,下樓時一眼就見到了王橋,他有些吃驚,走過去道:「你怎麼在這裡?」

    王橋道:「我進城送魚,順便在這裡吃飯。」

    楊紅兵低聲道:「你怎麼到這種路邊店來吃飯,樓上就在那種幹活。」

    艾敏聽到兩人對話,著急地對著王橋使眼色,她是第一次出來做這事,沒有料到會遇到掃黃,如果真的被關進了派出所,被家人或是鄰居知道,那就真的沒有臉活在這個世界上。

    王橋瞧見艾敏焦急眼神,湧出一股拯救弱女子於水火之中的俠義之情,道:「沒有人規定我們不准在這裡吃飯,艾敏,我們走。」

    楊紅兵用懷疑的眼光看著艾敏,他和王橋知根知底,凡是與王橋有交往的女子,他幾乎全部認識或者聽說過,這個「艾敏」還真是第一次冒出來。懷疑歸懷疑,他還是走到中年人身旁,耳語了幾句。

    王橋這才帶著艾敏順利地走出了路邊小店。出了小店,艾敏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王橋見幾個公安還盯著這邊,乾脆好事做到底,對艾敏道:「你要到哪裡?我送你回去。」

    「麻煩送我到十一中學。」艾敏坐在了摩托車後座,她下意識地朝後仰,讓身體與王橋保持適當距離。

    「如果家裡人知道我幹這事,如果被派出所抓了現行,我應該怎麼辦?」她越想越後怕,對眼前這個男子更是心存感激之情。

    到了目的地,艾敏下了摩托車,對王橋道:「謝謝你。」脫離了路邊店的環境,她重新變成了良家女子。

    王橋自覺做了一件俠義之事,很有些豪氣,道:「我看你也不是做這行的,以後別去了。」

    這一句話如子彈,一下就擊中了艾敏最敏感的神經,她咬著嘴,硬邦邦地道:「你以為我想做這事?還不是沒有辦法!要是有錢,誰願意做這種事情?」

    王橋還是沒有想明白是什麼壓力能讓這個乾淨素潔的女子做皮肉買賣,道:「你可以做點小生意,也能養家吃飯。」

    「沒有本錢。」艾敏看著王橋摩托後面的桶,問,「你是做什麼生意的?」

    「賣魚的。」

    「什麼魚?」

    「黑魚。」

    艾敏苦笑道:「黑魚是好東西,就是貴,一般的館子用不起。你勸我別做那事,我想開個黑魚小館子,沒有本錢,行嗎?」

    王橋動了惻隱之心,道:「你煮魚的手藝如何?」

    「昌東人誰不會做魚,說實話,我做魚的水平還不錯。」

    「你就開個小館子吧,可以用黑魚作為招牌。」

    艾敏搖頭:「我爸媽都有病,天天要用錢,說實在話,我家裡連十塊錢都沒有。」

    王橋在廣南跑業務,年紀不大,卻是見多識廣,建議道:「你就做個家庭式的小餐館,生意說不定也能做起來。你去拿個盆子,裝兩條黑魚,試一試。」

    艾敏沒有料到第一次到路邊店會遇上這種事情,她下車地點距離家裡還有些遠,繞過幾幢樓,又上了一段石梯子,這才回到家裡。進了門,父親坐在椅子上,蓋著厚厚的被子,張著嘴,艱難地呼氣。「呼哧、呼哧」如抽風機的聲音,已經在家裡響了好幾年。

    「今天好點嗎?」艾敏明知道這是廢話,每當冬天,父親的肺氣腫就格外難過,呼吸起來就如破舊的老風箱,聽著讓人難受。

    「好,點,了。「

    「媽到哪裡去了?」

    「到,廠裡,去報賬。」

    艾敏知道找廠裡報賬是個奢望,嘆息一聲,在家裡翻了一個盆子,匆匆出門。出門以後,又返身回來,抄了一個附近商店的電話號碼。

    來到十一中學側門,高個子男子騎著摩托車還在原地等待。當兩條黑魚在盆子裡活蹦亂跳時,艾敏鼻子一酸,差點控制不住眼淚,道:「我沒有錢,只能賒賬。」

    王橋耿直地道:「我下個星期六還要過來,如果你真的想開魚館,就過來取,先賒著,等賺錢以後再說。」隨即,他發動了摩托車,如古代騎馬的俠客一般,眨眼間就離開了艾敏的視線。

    這就是艾敏和王橋的初識。

    艾敏與晏琳說話時也想起了這一段往事,但是她不會給晏琳講起自己曾經窘迫得想去當路邊店女子,只是說了些與王橋有關的小事。她聊天時,手上並沒有閒著,熱騰騰、香噴噴的小炒如變魔術一般出現在灶頭。

    晏琳嚥了嚥口水,道:「我來端菜。」

    艾敏點了點頭,鄭重地道:「王橋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你要抓住機會。」

    這一句話,讓晏琳的臉紅成了成熟的蘋果。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0:55
第四十九章團夥覆滅

     熱氣騰騰的小炒被端到桌上以後,色、香、味俱全,頓時俘虜了幾位被第九菜系折磨得夠嗆的腸胃。

    在漫長歷史過程中,無數吃貨前赴後繼地創造了粵菜、川菜、魯菜、蘇菜、浙菜、閩菜、湘菜、徽菜等八個各具特色的菜系。新中國成立以後,第九菜系以不可阻擋之勢風靡全國,這就是鼎鼎有名至今不衰的食堂菜。包含有大鍋炒、亂燉、少放油等諸多特點,主料以土豆、白菜、肥肉為主,偶爾還會吃出點蟲子和頭髮。

    紅旗廠諸人生活條件相對較好,偶爾依靠打平伙、劃雞腳爪的方式到館子改善生活,可是畢竟被第九菜系摧殘半年,吃到帶著山南特色的川菜,胃口大開,眾人都暫停說話,下筷如飛。

    四盤川菜被掃光以後,大家停下筷子,劉滬看著站在不遠處的服務員,道:「大家慢點,服務員都在看我們。」

    晏琳道:「餐館服務員還會笑話大肚漢嗎?我還嫌菜太少。」

    王橋放下筷子,用餐巾紙抹了抹油嘴,道:「你們稍停手,我去做一道菜,若是不好吃,大家別見怪。」

    吳重斌道:「這家廚師的手藝比較地道,乾脆再要個毛血旺。王橋,你行不行?別浪費了好食材。」

    王橋在舊鄉吃黑魚等同於吃小白菜,手藝練得十分精熟,自信地道:「儘量爭取不浪費材料,稍等一會兒,不超過十分鐘。」

    廚房裡,艾敏將黑魚網了起來,用刀背在魚頭上拍了幾下,再將刀和魚都交給王橋。

    王橋挽起衣袖,道:「許久沒有剖魚,獻醜了。」

    艾敏道:「做菜要天賦,我做過好幾次黑魚,和你的手法一模一樣,就是沒有你做出來的味道。我給你當下手,順便偷藝,你不許藏私啊。」

    王橋就如解牛的庖丁,刀鋒過後,完整的一條魚變成了薄薄的魚片,魚片形狀完整優美,給人一種藝術之美。

    晏琳站在廚房門口,看著王橋嫻熟地片魚,不知不覺發起呆來。她一直以為媽媽是剖魚的好手,沒有想到牛高馬大的王橋居然還有這等手藝。一個人專注做事時總是很有魅力,她在感受其刀功時也感受到男人的專注之美。

    十分鐘以後,散發著濃香的黑魚被王橋端了出來。

    鄰桌之人聞此魚香,受不了誘惑,道:「老闆,我們也要一盆這種魚。」

    艾敏急忙過去解釋,道:「各位老闆實在不好意思,今天我在市場上只買到一條黑魚,老闆能不能留個聯繫方式,下次我買到了黑魚,就給你打電話。」

    「真是香啊。給你一張名片,下次記得給我留條魚。」

    艾敏接過名片,喜滋滋地道:「我給你上一盤水豆豉,是我親自做的,絕對衛生。」

    嘗過酸菜黑魚,剛才的幾盤炒菜頓時失去滋味。一條黑魚不到兩斤,經不起六個年輕人蹂躪,轉眼間盆裡不剩一片魚肉,連酸菜都被撈得乾乾淨淨。放下碗以後,田峰擦著油嘴,道:「我今天吃了四碗乾飯,脹得彎不下腰,如果腸胃出問題,就要怪王橋。」

    晏琳反駁道:「誰也沒有逼你吃這麼多,自己管不住嘴巴,還要怪王橋。」

    田峰擠眉弄眼地笑道:「難怪別人說女兒是潑出去的水,我們都是你的娘家人,怎麼談起戀愛就不認娘家人。」

    大家都知道晏琳暗戀王橋,只是從沒有人點破,今天,田峰在公眾場合將這層窗戶紙捅開了。

    晏琳臉微紅,隨即大大方方地道:「我是幫理不幫人,現在最應該表揚王橋的廚藝,否則下回他不做這種美味了。」

    田峰辯道:「本來前面幾道菜都夠了,王橋特意另做一道菜,當然要為我們的腸胃負責。」

    爭辯中,大家笑意愈濃。在眾人的笑聲中,晏琳一張臉紅朴朴的,格外明豔。

    走回覆讀班時,高空中雲層出現一個大缺口,陽光從雲層缺口中直射而入,天地頓時暖和起來,一掃多日以來的陰霾和低沉。大家吃飽喝足,加上期末考試都還不錯,心情歡快起來。此時晏琳覺得特別幸福,只是即將暫時離開心愛的人,不免湧出些小小的惆悵。

    五人走過北橋頭,剛走進東側門,見到一輛警車停在小賣部門前。楊紅兵坐在駕駛室抽菸,看到王橋回來,招了招手。

    王橋坐上警車,道:「今天開始放寒假,準備下午給你打傳呼。那天你們將李想帶走,他現在還沒有回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楊紅兵發動著汽車,道:「這兩年我是走了狗屎運。來刑警隊之前,靜州發生一件盜竊案,一家手機專賣店被人偷了,總共損失了十幾部手機,損失金額超過二十萬。案件一直未破,我到刑警隊報到時,恰好出了一件惡性入室殺人案,局裡抽調力量成立專案組,手機被盜案就交給我這個不算新人的新人。」

    王橋想到包強拿著手機在寢室裡走來走去的畫面,大致猜到了怎麼回事,壓抑著心中喜悅,靜等楊紅兵公佈答案。

    楊紅兵接著道:「我接到沒頭沒尾的案子,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就下決心盯著幾個手機店和維修店。這些人盜了手機總得出手,否則手機握在手裡就是定時炸彈。當然這是個笨辦法,大家都沒有抱太大的希望,一般情況下,犯罪分子都不會在本地銷贓。我確實是走了狗屎運,傻乎乎按著笨辦法做,沒等多久,就有人拿著失竊的手機到維修店來賣。」

    「是李想來賣手機?」

    「對,就是李想。維修店剛被我們處理過,老闆正想戴罪立功,他到裡屋給刑警隊打了電話,然後藉口檢查手機,故意拖延時間,將李想留在了維修店。我們過來以後,沒有驚動李想,在後面跟蹤他,一直跟到復讀班,看著他回寢室。」

    王橋道:「真正偷手機的不是李想,如果我猜得沒錯,應該是包強那夥人。」

    王橋迅速理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事情的第一步是包強為人不檢點,屢次惹眾怒,被自己和吳重斌等人黑打一頓;第二步是包強被黑打時丟了手機,應該是李想撿到,起了貪心,沒有歸還,而是想偷偷賣掉手機;第三步是在賣手機後落入警方陷阱。同一件事情還引來另一個後果,劉建廠帶著人到寢室來搜尋包強丟失的手機,在搜手機時,將同學們的箱子砍爛幾個,包強還發飆將呂琪信件撕碎,此事引發了大家的強烈反擊,這才有夜襲之事。

    楊紅兵隨後給出了答案,果然與王橋推測的幾乎完全一樣:「案子破得漂亮,抓到了五人,追回了四部手機和七千多贓款,只有劉建廠這個團夥頭頭逃脫了。這夥人還不是真正的犯罪團夥,偷了手機居然讓團夥成員一人一部拿出去顯擺,否則此案難破。」

    與劉建廠團夥糾纏了接近一學期,因為偶然因素,這個團夥在警方打擊下灰飛煙滅,王橋壓抑著心中狂喜,道:「太可惜了,只可惜讓劉建廠跑掉了。」

    楊紅兵不屑地道:「劉建廠居然敢來我的館子騷擾,這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會緊緊盯著劉建廠,他從此以後就是喪家之犬,不敢在靜州出現。」

    王橋道:「其他時間我不管,至少要在我考大學期間把劉建廠盯緊點,否則我的心裡還是不踏實。」

    警車開過了靜州刑警隊駐地,沒有停,繼續朝前開,遠遠地看到了「靜州煙廠」四個大字。靜州煙廠依然靜靜地矗立在山頂上,注視著靜州發生的悲歡離合的故事。王橋目光離開靜州煙廠的大牌子,道:「怎麼把車開到這裡?」

    楊紅兵愉快地道:「保密。」

    警車開進靜州公安局家屬院,停在院中,楊紅兵介紹道:「這是公安局家屬院,八十年代搞住房改革,全部賣給了公安局幹警,是私人房產。我和小鐘在春節前結婚,在裡面買了一套房作為新房。」

    王橋突然緊張起來,暗道:「呂忠勇調到山南,莫非楊紅兵買了他家的房子?」想著楊紅兵和小鐘有可能將呂琪家的房子作為他的新房,他一下就被說不出道不明的悲傷籠罩。

    所幸楊紅兵走進了另一個樓洞,王橋這才輕鬆一點。上了樓,進入房間,王橋第一件事情就是走到陽台,恰好可以看到呂琪當年所住的房間。房間仍然在,伊人已遠去,嗚呼。

    「以前的老房子都很小,這間房有六七十平方米,算是不錯了。小鐘喜歡住在公安局家屬院裡,說是裡面安全,沒有強盜,也沒有小偷。」楊紅兵帶著王橋參觀了新房,喜氣從身體裡透出,兩件毛衣和警服都擋不住。

    「房子很不錯,什麼時候結婚?」

    「小鐘找人算了時間,大年初七是良辰吉日,你是我的伴郎,提前兩天過來。」

    參觀了新房,兩人坐在陽台上曬著太陽,天南海北地閒聊著。

    王橋眼睛望著呂琪的房間,終於沒有忍住,小心翼翼地問道:「當時你畢業時,為什麼不選擇留在山南?呂忠勇在東城當副局長,你可以找他。」

    楊紅兵不明白王橋的真實意圖,道:「呂局長剛由靜州調到東城分局,又是副職,在人事上沒有多少發言權,能幫我把工作單位落實到靜州就算不錯了。」

    王橋又問:「呂局長多大年齡,子女在靜州讀書還是在山南讀書?說不定哪天還能遇得上。」

    楊紅兵奇怪地看了王橋一眼,道:「你問這事做什麼?」

    王橋道:「我自有原因。」

    楊紅兵道:「呂局長是一兒一女,兒子工作了,女兒在讀研究生。」

    王橋見楊紅兵說不出所以然了,放棄了繼續套問呂琪情報的念頭,心道:「我好傻,還在拐彎抹角探聽呂琪的消息,難道你真的就不能狠心將呂琪放到一邊?天下芳草無數,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

    楊紅兵到客廳去拿煙,王橋看著呂琪曾經住過的房間,腦子裡不由得回憶起令其魂牽夢繞的往事,身體開始一陣陣地發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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