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二十面骰子 作者:索斯(已完成)

 
Babcorn 2017-3-27 20:49:10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46 323948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21:28
第一百章 此路不通9


    跟著前麵灰白色的影子,西格爾在臘肉鎮的巷子中不斷穿行,他能明顯的感到他們所行走的路線很有規律,避開了所有巡邏的衛兵和充滿敵意的目光。現在西格爾一身半獸人的打扮,但是卻沒有任何部落或軍團的標誌——這些東西都在影子的建議下摘了下來。西格爾相當於沒有身份牌,如果碰上捕奴隊的獸人——這在日淚荒原很常見——他很可能就會暴露身份。

    「林科已經把你出賣了。」那影子說道:「他洩露了你的行蹤,現在已經有一個小隊的獸人前往住宿區試圖逮捕你,很快整個臘肉鎮都要封閉,只准進不准出。給出的理由就是迎接卡卡將軍回歸。」

    「你是怎麼知道的?」西格爾之前有所預感,但仍保持懷疑。

    「我們一直在天上觀察整個鎮子。每一個陰謀,每一句話語都在我們的監控之下。」那影子回答道:「不過你放心,我們不向巫士匯報,他是我們的敵人。」

    西格爾的手摸上了龍牙匕首,然後又鬆開來。他還沒有掌握靈界武器的咒語,單憑匕首本身很可能無法殺傷影子。一路上他也發現了,那影子完全沒有實體。它可以從獸人身上穿過,像牆壁、地面等東西對他的行動也不會造成任何影響。而且除了西格爾,沒有第二個人能夠察覺這個影子的存在。很多人能夠感覺到幽魂等不死生物,在它們接近的時候會打冷顫,寒毛直豎。但是西格爾面前的影子完全不會引起這種反應,彷彿只存在於法師自己的世界中。

    能在天空不斷監視村鎮的只有那團怨靈雲霧,但是面前的影子卻沒有任何負面情緒,也感覺不到邪惡的力量。雖然不邪惡,但也絕稱不上善良,因為善良的人會讓人感到親近、溫和,這在影子身上也感受不到。它就像是一個洗白了的畫布,所有的顏料,不論是喜怒哀樂,還是癲瞋痴貪,都褪去了顏色,只留下深深的印痕。「為什麼頭頂上的雲霧帶有那麼大的仇恨,而你卻沒有?」

    「一個不能安息的靈魂會讓房間陰冷,十個不能安息的靈魂會讓村落陰森,一百個不能安息的靈魂連你們的牧師都束手無策,那麼一千個、一萬個、一億個呢?」說著這話,那影子的顏色逐漸變深,越來越像鉛色。西格爾開始變得緊張,心中默念驅散邪惡的咒語,準備隨時激發出來。

    那影子晃了晃,一縷黑色的煙霧從他身上飄起,消散在天空中,而影子的身形又回歸了原本的白色。西格爾聽他接著說道:「我們心中有極大的仇恨,但是又無法自己化解。巫士們用自己的方式幫助我們宣洩怨念,但我們並不完全贊同他們的做法。」

    「亡者神廟不能幫你們嗎?死神管理所有的幽魂和怨靈。如果他們不行,晨曦之主也能淨化靈魂,儘管那種方法和湮滅差不多,但也是一條出路。」

    「他們不是我們的神。」那影子說道:「我們的神一直和我們在一起,同樣無能為力。」

    西格爾繼續問下去,可是那影子不再給他回應,只是說「還未到時候」。可什麼時候算是「到了時候」?西格爾一直不喜歡這種神神秘秘的方式,他喜歡刨根問底,直到找到問題的解答,所以他更喜歡做一名法師,而不是牧師。當然,他一直向風暴之神和魷魚聖者祈禱,從未得到回應,也絕了他成為牧師的想法。

    即便沒有獸人上來盤問,西格爾也覺得鎮子裡的緊張氣氛開始增多。僅僅不到五分鐘,他就看到三隊全副武裝的獸人巡邏隊。他們正在驅趕街上的行人,特別是那些衣衫襤褸的奴隸,把他們一個個扔到街邊的泥潭中。巡邏隊高喊著:「為卡卡將軍讓開道路!賤民全都滾蛋!」幾個獸人衛兵朝西格爾的方向看過來,但是眼睛只能抓住他消失在拐角的一小片衣袍。在白色的影子帶領下,西格爾就像是幽靈似的飄過鎮子,最後停在了一處被火燒燬的房屋廢墟前。

    影子走進遍佈焦炭的殘垣斷壁,指著地基旁邊一處倒塌的櫃子,說道:「這裡是法術相對比較脆弱的投影地點,而且下面還有一個地窖,可以躲避武器。你要躲在裡面,直到明天第一束陽光出現為止。」

    「我以為你是要帶我離開鎮子,而不是像老鼠一樣躲起來。」

    「如果林科沒有出賣你,那麼外面還是安全的,因為沒有獸人會關心一個獨行的半獸人。」那影子說道:「可現在,搜捕你的獸人已經出發,他們還有狼騎。在雪原上你跑不過他們,而你的魔法會引起波動。臘肉鎮裡面只有一個假巫祭,但是外面卻有幾個真的。他們會循著咒語的波動找到你藏身的地方。」

    「可是我不就處在法術作用的區域了嗎?我可沒忘記頭頂上那些怨靈。」

    「是的,所有活物都不能在怨靈的侵蝕下安然無恙,但是你卻有可能。」那影子指著西格爾的胸口,正好就是二十面骰子的位置:「通過它,你可以變化成為亡靈生物,那樣我們就不會影響你了。」

    「什麼!你能看到這骰子?它是干什麼用的?為什麼在我身上?」西格爾查看骰子,發現數字12已經發亮,處於可以使用的狀態。「亡靈軀體」,這就是骰子此面的作用,可以讓西格爾變成骷髏或者殭屍,或者隨著使用者力量的增強,能變成更多種類的亡靈。西格爾非常震驚,不知道為什麼這一面會被激活,他心中有太多的疑問。於是他趕忙上前,甚至伸出手去抓影子,可不出所料抓了一個空。那影子晃了晃,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你是四者之一,那骰子是溝通逝去與未生的鑰匙。當你知道自己的真名,便可知曉一切。」

    影子揮動手指,倒在地上的櫃子滑了出去,露出下面的暗門。這座廢墟過去應該是酒館,依稀可見那些桌椅的殘骸和陶盤的碎片。門下面也許是地窖,也許是密道,這要下去看看才能知道。影子最後對西格爾說:「藏好,法師,你在下面是安全的。」

    「喂,你說的那些我不明白,給我詳細解釋清楚啊!什麼是真名?我叫做西格爾-烏賊!四者之一又是什麼意思,另外三個是誰?」西格爾的問題一個接一個,但是影子始終不予回答。在展示了密門之後,那影子便逐漸變的暗淡模糊,如同一陣青煙,開始慢慢消散。

    「至少你要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我不能叫你怨靈吧!」

    影子消失之前最後傳過來一個回答:「我們是逝靈黯影。」

    不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武器碰撞盔甲的聲音。西格爾知道那是獸人巡邏隊奔跑時發出的噪音,對於奴隸和乞丐來說如同警鐘一樣響亮——對一個「逃犯」也一樣,西格爾心想。林科如果去舉報,也沒什麼錯處,畢竟自己的確是一個法師聯合會的成員,與獸人本就分屬敵對的陣營。不過林科會怎麼說呢,他怎麼解釋我假扮巫祭的原因?如果是我,我會說法師殺死了巫祭,強迫村子裡的人聽他的,不然就施展邪惡的法術。也許還會把頑石村沒有派人加入軍團的事情也推到我頭上,讓這一切都顯得合情合理。西格爾不知道林科在向獸人舉報他的人類同族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心情,也許他的面容還是人類,血液卻早就不是了。

    西格爾一邊想,手下卻沒有絲毫停留,他掀開暗門,用最細微的魔法能量點亮指頭大小的光球,堪堪能夠照亮密門下面的台階。底下果然是個酒窖,在火災中保存完好,只是積了一層厚厚的炭灰。西格爾把渡鴉魔寵留在外面,把它藏在酒館廢墟黑色的房樑上,用陰影遮住身形。他則邁步走進酒窖,將暗門在身後關閉。然後他通過渡鴉的眼睛對暗門施展咒語,重新讓周圍的殘骸掩蓋到門上,並且消除他走進屋子後一連串的痕跡。獸人巡邏隊的腳步聲接近了廢墟,簡單掃了一眼,什麼都沒有發現。於是他們絲毫沒有停留,又哐哐哐的消失在遠處。西格爾長舒一口氣,開始打量這個藏身的地方。

    除了大大小小裝滿麥酒的罐子之外,這裡還堆放著兩袋子蕪菁塊根,一袋大麥粉,一小袋蘋果乾和幾串煙燻肉腸。不過這裡沒有任何引火和照亮的東西,如同矮人一樣,獸人也擁有黑暗視覺,地窖沒有燈火也很正常。可能酒館的經營者葬身火海,所以也沒人回來收拾這些東西,倒便宜了西格爾。

    他搬來袋子當做座椅,利用鑰匙空間打開後的光來照明。西格爾有個想法,如果將手伸進空間中施展咒語,那麼魔法波動還會傳出來嗎?只要不是和開啟、摺疊、擴展空間相關的法術,應該不會導致鑰匙空間的故障。他試了試,法術仍能正常運行,波動卻一點沒有。

    這樣他就可以利用這段時間來製作他的法器。先是火焰法器,然後是詛咒法器,至少可以緩解沒有魔杖和施法材料的尷尬。法器的製作不是一成不變的,每個人都會在其中加入自己對於咒語的理解,西格爾也不例外。對於施展火球、火箭和火焰射線,西格爾並不拿手,不過利用火焰能量召喚生物他卻很有心得。在製作火焰法器的時候,加強元素塑形便作為主要的製作方向。

    詛咒法器主要以血魔法師的咒語為核心,偏重於製造恐懼和心靈幻想為主。血魔法師的法術書中還記載了很多對於敵人身體上的詛咒,比如血肉潰爛、器官壞死、扼喉窒息等法術。西格爾記住了法術的咒語,不過卻不喜歡這種風格。所以他的詛咒法器中沒有這些咒語,而是加入了幻術的技巧,形成自己的咒語風格。

    時間在注意力集中的時候流逝的很快,而冬天的太陽起得晚、落得早,黃昏的霞光已經在地平線上升起。從魔寵那裡傳來了信息,獸人將軍正在進城,許多獸人都在向南門方向移動。西格爾想了想,命令渡鴉去看看,但是要小心隱藏行蹤。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21:28
第一百零一章 此路不通10


    狹窄的街道上,兩邊站立著獸人衛隊,他們用長矛擋住人群,還會根據自己的喜好加上老拳和臭腳作為輔助手段。西格爾看到了逐漸走過來的隊伍,他不認識這些獸人,但是通過他們的裝備還是能看出一些端倪。

    在最前面的是舉著旗子的先鋒官,卡卡將軍的戰旗上是一把插著刀子的心臟,畫風非常抽象,西格爾看了許久才明白。在四名百夫長之後,騎在灰色座狼身上的應該就是卡卡將軍,它綠色的腦袋上戴著一頂骷髏冠,比他的腦袋都大上一圈,很可能是巨人或者食人妖等大體型生物的頭骨。骷髏冠的顱骨部位用黃金打造了一個王冠,似乎是要表明這個頭骨的身份,但是顯得獸人好像是有了兩個腦袋的怪胎。卡卡將軍穿著半身甲,也就是在硬骨頭、獸皮和厚棉布外面安裝鐵皮製作的盔甲,看上去接合的手藝還不錯,這在獸人軍隊中非常罕見。卡卡將軍舒適的在寬闊的狼背上扭動身子,不斷朝圍觀的人群中吐痰。他吐得又高又遠,每一口都會讓他的衛兵齊聲喝彩。

    兩名千夫長跟騎在他的身後,嘴裡還咀嚼著幹肉和菸草混合起來的零食,猙獰的長刀放在膝蓋上,兩雙嗜血而冰冷的眼睛警惕的盯著周圍,就像是擇人而噬的鱷魚。在他們之後,是長長的一排隊伍,獸人和半獸人混合的士兵押送著四十多輛車子,一些裝載著奴隸,在鐵籠中哭喊呼救,一看就是還沒有認清形勢新奴隸;更多的車子上面裝載著戰利品,有糧食、各種鐵器、布料和衣服,還有些封死的箱子,裡面很可能是金銀財寶。武器和盔甲幾乎沒有,應該是補充前線的獸人軍隊了。至於繳獲的牛羊,因為很難馴服它們翻閱城牆山脈,所以大部分都留做隨軍的糧食,並沒有帶回來。

    在衛兵長矛後面,骯髒邋遢、醜陋而凶殘的獸人正用興奮的眼光看著凱旋的士兵,並用更熱情的目光打量那些戰利品。他們心裡盤算著,把手裡的奴隸賣了,換成武器盔甲,也上前線去殺、去搶;也有一些現在就想殺和搶,只不過忘記了攜帶刀斧。

    半獸人和奴隸們躲得遠遠的,他們屬於更低的層級,掠奪的成果也和他們關係不大。當獸人高喊「卡卡將軍萬勝!剝皮氏族無敵!」的口號時,他們大多保持沉默——除非正好有獸人戰士看過來。西格爾很想用渡鴉施展一個幻音術,就喊:「大家一起分財寶啊!」也不知道效果如何,說不定會引起圍觀獸人的貪念,然後造成一片混亂?

    他好不容易才壓下這個念頭,只是因為覺得周圍的獸人連武器都沒有,根本沒法對護衛們造成威脅。對於造反的傢伙,獸人一點都不留情面,會舉起刀子直接朝致命的地方下手。西格爾的想法最多造成七八個獸人慘死,就會被鎮壓下去。

    隊伍走到街道中央,只見一名缺了一隻眼睛的獸人從收尾間擠了過來,在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年老的女獸人,手裡用鐵鏈牽著三名人類奴隸。獨眼獸人匍匐在地上,在衛兵把他拉起來之前,大聲喊道:「強大的卡卡將軍,讓我加入你的軍隊吧!我獻上我僅有的三名奴隸,祈求你的同意!」

    剝皮卡卡停下來一擺手,讓衛兵放開這名獸人,他說道:「我要你的奴隸幹什麼?又乾又瘦,什麼活都幹不了,還不能操。我有的是奴隸,僅這次運回來的,就有一百多!」

    獨眼獸人想了想,站起身來,走到自己的奴隸旁邊,大聲說道:「聽見了嗎,你們都是沒用的東西,害得我身價降低!」他突然抽出旁邊守衛衛兵的短刀,一個個捅死了三個奴隸,然後把刀扔在地上,匍匐在血泊中,又大聲喊道:「強大的卡卡將軍,我將生命和一切都奉獻給你,只求長刀一把、前線一戰!」

    「好!我就收下你了。」卡卡將軍一擺手,隊伍繼續前進。

    西格爾總覺得這像是安排好的,如同拙劣的戲劇表演一樣。不論是演員、劇情還是台詞,都有著刻意的味道。不過獸人還是非常興奮,不知道有多少人萌動了去殺去搶的衝動,或許明天卡卡將軍隊伍的規模就能繼續擴大——如果他們還能活到那個時候的話。

    然後長長的隊伍來到了住宿區,停在了核心的地方。趕來的獸人武者和百夫長們圍攏上去,紛紛向將軍表達仰慕和讚美之情,這和人類軍隊凱旋的情景差不多,只是之後便有了很大的分別。伴隨著飲酒、鬥毆和混亂的(屏蔽字),獸人還從囚車上拽下來幾個奴隸,釘在木架上開始剝皮,一邊動手一邊討論,可怕的哀嚎聲和獸人的笑聲混在一起。西格爾看不下去了,召回了渡鴉,繼續加快手中法器的製作。

    外面的糟雜聲不斷從門縫中傳進來,西格爾集中精神不去理會。當太陽消失在地平線後,慶祝的宴會逐漸進入了**,整個臘肉鎮都歡騰起來。獸人們瘋狂的慶祝著,笑聲和歡呼聲震耳欲聾,但是仍不能掩蓋被剝皮者恐怖的哀嚎。

    『怨靈的力量肯定會被加強』,西格爾心想,『說不定那可憐的被剝皮人自己就會變成怨靈。』不知道何時諾克斯共同會的法術就會發生作用,為了安全起見,西格爾停下製作詛咒法器,關閉鑰匙空間,深吸了一口氣平復心情,然後拿起了二十面骰子。

    『變成亡靈。』西格爾心中默念,然後他開始向骷髏的方向轉化。他只覺得眼前突然失去了色彩,一切都只剩下黑白灰三種,不過沒有光亮他也能看清地窖裡的一切。聽覺被加強了,最細微的振動都能被捕捉並分辨,似乎他全身都可以接收聲音。不過他失去了嗅覺,這倒是好事,獸人的惡臭已經折磨他好幾天了,現在終於可以輕鬆些。味覺肯定沒有了,嘴巴下面是一個大洞,根本沒有用來吃東西的地方,要味覺何用?雖然沒有舌頭,但他還是能通過共振說話、唸咒,只不過肋骨和頭骨震動的感覺並不好,連帶著視線都在不斷晃動,還是少說為妙。

    幸好觸覺還在,只是感覺不到溫度而已,但是施展法術和使用武器都不受影響。在確定了感官能力之後,西格爾玩心大起。先是觀察只剩下骨節的雙手,看它們屈伸的動作。他嘗試打個響指,但只能發出撞擊的咔咔聲。骷髏身上一點肌肉都沒有,骨骼之間的軟骨也全都消失,很多關節之間是不直接接觸的。但是變化咒語的力量維持著軀體完整成一體,所以不會有某根骨頭散落的危險。

    觀察完手之後,西格爾就開始用手指戳自己的眼眶。骷髏的視野不需要眼球,所以眼窩裡空空如也,當然顱骨內也是空心的,所以可以盡情戳個痛快。然後再把手指從鼻孔或嘴巴裡伸出來,或者反過來,把手從嘴巴裡塞進去從眼窩裡探出來,總之有太多有趣的玩法。把頭顱當鐘敲的方法很不舒服,會導致全身都嘎啦嘎啦響個不停。不過肋骨長短不一,發出的聲音類似音階,倒是給西格爾提供了不少樂趣。要不是害怕不小心把骨頭敲下來,他真的準備嘗試演奏樂曲。

    變成骷髏之後整個身體輕快了許多,變得更加靈敏,也不知道原本軀體的重量都到哪裡去了。西格爾握住骰子,重新變了回來,只覺得腦袋和肋骨一陣疼痛。雖然這疼痛只持續了短短一瞬間,但是也讓西格爾明白骷髏狀態的脆弱。既然隨時可以變回來,那最後一點擔心也就煙消雲散。西格爾又重新變回去,借這個機會好好研究死靈的狀態。

    很少有法師能擁有這樣的體會,因為變成骷髏的法術非常難學,選擇這樣來進行死靈能量研究的更是稀少。西格爾發現自己的思維運轉不受影響,但是情緒變得越來越平靜,就好像隨時隨地都能進入冥想狀態,這一點有利有弊。死靈沒有感情,在一段時期內能夠專注於做事,但長久下來會失去做事的動力。當完成了既定的目標卻沒有一絲成就感的時候會發生什麼?十有**都會變得瘋狂。強要變強而變成巫妖的法師,最終的結局都是瘋狂。據說有將守護全族作為目標的巫妖,千百年後他們還能勉強保持心智,但是也沒人能夠保證他們不會落的同樣的結局。西格爾告誡自己,不能再亡靈狀態下保持太長時間,在感性消失之前必須變回去。他害怕只剩下單純的理性,那個時侯他的心靈中就只能聽到「唯一正確」的聲音,很大可能就不會選擇變回原狀。

    為了保護骷髏狀態的身體,他又打開了鑰匙空間,將備用的皮甲穿上,然後又配備上武器。原來合身的皮甲現在像是個放大的罩子,掛在身上不斷晃蕩。沒有了肌肉填充肩洞,沒有了脖子固定衣領,西格爾根本無法確保皮甲的效果,還會阻礙手臂的活動。他無奈只能用繩子把盔甲綁緊,雖然顯得更加滑稽,但總算不會對行動造成什麼影響。

    頭盔完全帶不了,一晃就會掉下來,不過面具可以綁上,再戴上兜帽就不會一上來把人嚇死。其實最有用的還是長長的斗篷,能夠把大部分骨架都遮擋起來。西格爾只剩下兩把龍牙匕首,不過他也不打算招惹是非,更不要說和獸人戰鬥。

    因為他感到諾克斯共同會的法術已經開始發動,怨靈四處遊蕩,獸人已經有了足夠的敵人來戰,那敵人就是獸人自己。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21:28
第一百零二章 此路不通11


    一開始獸人還在狂歡之中,將軍們互相吹噓戰場上的表現,用盡言辭貶低他們的敵人;商人們則在打聽奴隸和戰利品的價格,想為自己的頭領多多爭取利益;奴隸們不斷端上食物,然後趕在被砍掉一部分身體前趕忙溜走。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懦夫!」然後兩個獸人就扭打起來。其他的獸人哈哈大笑,讓開地方讓他們互相攻擊,時不時還遞上杯子或椅子。一個獸人拉過正在旁邊的人類奴隸,扔進了戰場。倒霉的奴隸很快就頭破血流,然後倒在地上死去。

    隨著打鬥的進行,場面開始變得混亂起來,圍觀的獸人也開始互相推搡。在怨靈的詛咒下,負面情緒被不斷放大,憤怒、憎恨和狂躁構成的浪濤從四面八方洶湧而來,將整個鎮子吞沒。「懦夫!」有人高聲尖叫。「叛徒!走狗!」另一種聲音又高漲起來,逐漸形成了主旋律。很快整個鎮子就成了獸人語謾罵詞彙的大集合,許多詞根本沒法用其他語言翻譯。所有人都變得狂躁、盲目,所以沒有人能夠嗅出危險的味道。大家拚命宣洩著心中的躁動,用污言穢語、用拳頭牙齒,直到成了一場大械鬥。

    臘肉鎮變成了真正的戰場,所有人,不管男女老少,不管是空手還是有武裝,都推擠著湧向住宿區的絞肉場。石塊、木頭甚至糞便和污泥都成為武器,他們高喊著「殺死叛徒!」和「為了獸王的力量!」當他們衝開了武器庫,紛紛搶到刀槍劍戟的時候,口號又變成了「殺死半獸人雜種」以及「幹掉獸人蠢蛋,我們當家做主」。奴隸們趁亂逃跑,但是隨手在鎮子四處點燃火焰。整個鎮子中全都是血與火、殺與操。

    原本獸人強加於其他種族行為,在這一天於獸人自己身上重現。西格爾通過渡鴉的眼睛來觀察這一切,就像是驚濤駭浪中不動的礁石一樣,是唯一冷靜的旁觀者。他慶幸自己現在是不死生物形態,幾乎沒有情緒波動,否則這種瘋狂會像瘟疫一樣也感染他,讓他失去自控。

    如果我還是人類形態,即便不被法術影響,也會為這可怕的情形變得瘋狂,西格爾心想。曾經很多次他設想過消滅獸人,讓他們的惡行隨著死亡一同從世界上消失。『這是一個已經墮落的種族,除了作惡什麼都不會,讓他們統統下地獄吧!』西格爾一直以為自己會硬下心腸,為消滅邪惡而感到愉悅。可是他現在目睹著獸人的毀滅,卻一點愉悅的心情都沒有。

    相反,如果不是在亡靈狀態下,他甚至還有可能為獸人流下一滴眼淚。

    西格爾仔細思考,自己到底為什麼會形成這樣矛盾的心理。是所謂騎士精神?憐憫?還是虛偽?在亡靈狀態下的好處就是能夠極端冷靜的進行思考,只有絕對的理性存在,不會有衝動和不安來影響。他過了好久才終於明白,那是他殘存的人性。

    作為敵人,西格爾會毫不猶豫的將武器插進獸人的心臟,不論是用刀劍還是用法術,堂堂正正交戰或是使用陰謀詭計,這些他都可以接受。但是他仍會為生命的消逝流下眼淚,感到痛苦。戰鬥和屠殺是有區別的,正是這種區別讓正義和邪惡劃出了界限,讓人區別於獸。

    西格爾看到了卡卡將軍,他剛剛殺掉一名百夫長,結果把長刀卡在了屍體的骨縫中,抽不出來。一塊凹凸的石頭從人群中扔過來,重重砸在他的盔甲上,結果被撞得四散飛濺。幾名奴隸撿起燃燒的木塊,不斷朝卡卡投擲,那場面就像一道道流星劃過天空。刀插心臟的大旗被扯爛,一些憤怒的奴隸還把碎片吃了下去,那種凶狠的表情就彷彿在咀嚼奴隸主的血肉。不過他們很快就得償所願,在混亂之中,好多獸人被人類奴隸拉倒,拽倒小巷中,砸爛、撕成千百塊碎肉。吃下獸人肉的人類似乎覺醒了,他們大汗淋漓,口吐血沫,就像狂暴的凶獸一樣撲向獸人和半獸人。即便是武技高超的千夫長也難以在這混戰中存活下來,他們很快就被不斷湧上來的敵人圍攻,失陷在血肉組成的殺戮漩渦中。卡卡將軍見他的兩名千夫長護衛先後死亡,而周圍聚集的人也越來越多。他掏出一塊護身符,高高舉起,大聲唸誦:「瓦拉杜猛噠!」隨著一陣黑色的煙霧飄起,卡卡將軍從混亂的戰場上消失。

    逃兵、懦夫、叛徒的叫喊聲不絕於耳,還有幾個獸人將軍勉強保持清醒,他們目睹了卡卡的逃離,認為這裡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陷阱:剝皮軍閥準備清除異己,在後方擴充勢力。他們想到了剝皮哇嘎現在正控制著城牆山脈的通道,如果他願意的話可以讓雙頭狼和鐵足失去退路。這種猜測在他們腦海中生根發芽,而這也是諾克斯共同會的傑作,要讓整個日淚荒原陷入更大的混亂之中,這些被影響的將軍就是下一步暴亂的火種。在特別關照下,有著這樣思想的將軍被放了出去,得以逃離鎮子。

    西格爾冷眼旁觀,他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改變局勢,即使他想趁機拯救那些脫困的奴隸,可是憑藉他目前的能力,不論是武力還是法力都做不到這一點。他不可能帶這些人殺出一條血路,更不要談如何穿過城牆山脈的封鎖回到文明世界。最大的可能就是他進入戰場,會被第一時間死亡,不管遇到的是獸人、半獸人還是人類。西格爾骷髏形態實在太脆弱,他覺得武器很容易就能將骨頭敲碎或劈斷。他有些不確定在骷髏狀態下的損傷,再變回血肉之軀的時候會有什麼樣的影響,但肯定不會完好如初。整個事件中對西格爾來講最痛苦的,正是無法拯救那些可憐的奴隸。

    正當西格爾這樣想的時候,他看到一團黑煙來到了酒館的廢墟。卡卡將軍從黑煙中重新顯露出身形,捂著嘴巴努力忍住咳嗽。他手中的護身符已經變成了碎片,應該是耗盡了力量。

    「叛徒,全都是叛徒!」將軍激動的低吼:「我要先把你們的皮剝下來,然後把頭統統砍掉!」

    一群獸人吵嚷著接近,將軍立刻閉上嘴巴,一雙明亮的眼睛藏在廢墟的殘骸後面觀察。等那些獸人加入混亂的戰場後,他才放心的坐下來,打開腰包,開始在裡面翻找。

    渡鴉悄悄飛到房樑上,偷偷朝下張望。只見將軍的小口袋裡滿是各種護身符,大部分是獸人風格,但其中也有矮人和人類風格的魔法物品。西格爾察覺到整個魔法陣沒有影響到卡卡,但絕對不是因為能力不足或者卡卡足夠強大,而是單純因為放走卡卡會引來整個荒原更大的混亂。

    可西格爾不想放任他離開,他忘不了這個惡毒的將軍是如何用剝皮來殘害奴隸的。在傍晚的慶祝大會上,正是卡卡豎起了剝皮架子,並親自操刀進行這項殘酷的刑罰。他一邊動手,還一邊教育其他將軍和千夫長,要把剝皮這件事情發揚光大。西格爾忘不了當時傳過來的聲音,不能容忍這樣的邪惡繼續存在,他等不到「今後的正義」,他要審判在今天執行。

    西格爾快速在腦海中形成一個計畫,然後就讓渡鴉從卡卡頭頂飛過,引起他的注意,然後落在密門之上。用鳥嘴敲了幾下之後,西格爾就讓渡鴉飛走,去另找藏身地點。

    這樣的異象果然引起了將軍的注意,他小心翼翼走上前來,很快就發現了密門。西格爾在下面做好其他準備:他把幾桶酒灑在地上,自己則躺在一旁,用毯子蓋住半截身子。他想到用骷髏的形態在偽裝現場的時候存在破綻,比如不可能這裡的食物保存完好的時候,屍體卻已經變成只剩骨頭架子,又比如從屍體到骷髏,沒有留下足夠腐臭的氣味也不真實。於是他解開了捆綁皮甲的帶子,放鬆身上的束縛,利用骰子的力量轉變成另一種亡靈生物——殭屍。

    和骷髏相比,這次變成殭屍讓他有了氣味,而利用簡單咒語加強從身上散發出的腐臭並不困難。他還將一把龍牙匕首扔在地上,特意引起將軍的注意。

    密門被打開了,卡卡將軍走了下來,手持一個硬頭錘——這是他失去長刀之後的備用武器。他的目光首先看到了西格爾,但是一具散發著惡臭而且完全不動的屍體很快讓他失去了興趣,這裡的酒吸引了他的目光。經過混亂的戰鬥,他變得非常乾渴,正需要飲料潤潤喉嚨。

    卡卡走向酒桶,在半路上看到了龍牙匕首。匕首獨特的造型讓他見獵心喜,連酒也不管了,趕忙上前拾起匕首。龍牙匕首品質卓絕,不論是鋒利程度還是賣相都屬上佳。卡卡將軍的目光完全被這把精美的武器吸引,於是沒有察覺到角落的殭屍已經站立起來。

    西格爾自然不會像真正的殭屍那樣緩慢遲鈍,他甚至還能拖著一身爛肉做出精靈舞步。沒等地窖厚厚的炭灰飛揚起來,西格爾已經握著另一把龍牙匕首刺進了獸人將軍的心臟。

    「死!」半身甲盔甲在龍牙面前沒有絲毫抵抗力,西格爾很輕易就能刺透,也很容易拔出。他緊接著刺下了第二刀,並在卡卡耳邊用獸人語說道:「死吧,惡徒!」然後是第三刀,徹底為那些被剝皮的人復仇。

    獸人將軍試圖掙扎,但是死神在他抬起手來之前就帶走了最後的一口呼吸。剝皮將軍卡卡死在了地窖的炭灰和塵土中,至死也不知道到底誰殺了他。

    西格爾用法術關閉了密門,靜待清晨第一縷陽光來結束臘肉鎮的混亂。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21:28
第一百零三章 此路不通12


    清晨的陽光出現得特別晚,在北方的冬天這並不奇怪。臘肉鎮燃燒的濃煙遮天蔽日,在空中久久徘徊而不散。鎮子裡到處都是血肉以及木頭燃燒的味道,這種燃燒及味道將會持續很長時間,直到天上降下大雪,將它們掩蓋為止。

    西格爾從廢地窖中爬出來,為防萬一他依舊保持著殭屍的形態。共同會法師的法術讓獸人們自相殘殺,這些強悍的傢伙在搏鬥中絲毫沒有留手,所以周圍要麼是死人,要麼是已經沒有什麼希望的瀕死者。經過一夜的混亂,現在鎮子終於安靜了許多,除了房屋燃燒的聲音外,連**聲都極少能聽見。西格爾漫步在這片廢墟中,踏著混合了血水的泥土,小心翼翼的避開四處散落的殘肢斷臂。直到周圍的氣味讓他難以忍受,於是他選擇使用骷髏形態來將其屏蔽。一邊走,西格爾一邊收集武器和裝備。儘管獸人的鐵匠手藝很一般,但是他還是從幾個死去的千夫長身上找到了精緻的長劍——看做工這些應該是某次劫掠的戰利品。

    西格爾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諾克斯共同會巫士所處的房屋。除了被故意放跑的獸人之外,那裡應該是唯一還有可能存在活人的地方了。西格爾想要問問共同會到底有什麼樣的計畫,他們是不是法師聯合會的盟友,下一步是否可以進行合作。

    在距離巫祭的屋子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西格爾就已經感到前面巨大的能量波動,他也第一次在骷髏的視界中發現顏色。在黑白灰的世界裡,一團紫紅色的火焰徐徐升起,停在半空中熊熊燃燒,它發出的光芒可以穿透牆壁和泥土。當光線照到西格爾身上的時候,他有種親切和嚮往的感覺,這對於骷髏形態來說非常罕見。西格爾想了想,開啟了以太視覺,於是他重新看到了頭頂的怨靈雲霧。

    雲霧雖然存在,但是沒有那些痛苦的面孔在裡面翻滾掙扎,現在看上去那只是一團黑色的烏雲。紫紅色火焰的燃料就是這團烏雲,它越燒越快,漸漸超過了烏雲向中間匯聚的速度。這時一陣咒語聲起,烏雲形成了漩渦,奮不顧身的向火焰中衝去。

    西格爾循著咒語的聲音找了過去,果然看到共同會的光頭巫士正在施法。如同手藝精湛的鐵匠總會仔細端詳他們製造的長劍,那個巫士也細緻耐心的控制火焰的燃燒。紫紅色的光芒越來越明亮,越來越集中,漸漸降低高度。當怨靈烏雲燃燒殆盡的時候,火焰立刻熄滅,變成一塊晶瑩璀璨的紅寶石,落在共同會巫士的手上。

    為了避免自己打擾那個人的施法過程,西格爾一直站在旁邊,什麼話都沒有說。

    「成功了,這一定是最完美的炎魂晶。」巫士用充滿愛意的目光仔細打量手中的寶石,就像是父母在看新生的嬰兒一般,神情專注一點都不為外界所擾。西格爾打了個響指,清脆的啪啪聲終於引起了那巫士的注意。他的表情先是一驚,然後又放鬆下來。

    「你來得真快,我實在沒有料到。」那巫士說道:「看來大師已經預見了我的成功,所以才派你來的吧?」

    看來巫士將我認成另外一個人了,不過還有別人可以變成骷髏,還是那個人本來就是骷髏?西格爾想了想,正好利用這個誤會探聽下他們的真實想法,只不過語言要注意些技巧。

    西格爾點點頭,簡單的回答:「成功是必然的。」

    「但這炎魂晶的品質無與倫比,卡斯帕大師會高興的。」那人一邊說話,一邊將手中的紅寶石扔了過來。西格爾敏捷地抓住,放在手中端詳。他只能感受到強大的魔法能量,以太視覺則還能看到寶石內如同心臟般跳動的核心。他們似乎是把某種東西封在了紅寶石內,然後又注入怨靈雲霧產生的能量,好讓它激活並運動起來。不過西格爾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出怎樣使用這個紅寶石,也不知道里面的力量能做什麼。他只是順著那巫士的話說:「是的,令人讚嘆的品質,大師一定會非常滿意。」

    「請務必向他說明這是來自他謙卑學生薩多的敬意。」

    「我會轉告的。」西格爾裝模裝樣的說到。他把寶石攥在手裡,然後問道:「你知道下一步需要做什麼嗎?」

    「大師的意志將被貫徹,赤焰照耀寰宇!」巫士薩多說道:「城牆山脈將會有第二塊炎魂晶,紅塔將一座座豎起。」

    「選好目標了嗎?」

    「黑血城堡。」薩多低頭致意,然後得意的說道:「那裡聚集了足夠的屍體,非常有利於施展聚魂法術。而且人類的靈魂品質要高於獸人,我有信心製造更加完美的炎魂晶。」

    幸好骷髏的臉上不會有任何表情,否則西格爾肯定會露出破綻。在聽到黑血城堡的時候,他已經知道對方是敵非友。在獸人的鎮子施展殺戮法術沒什麼問題,戰場情況複雜救不了那些奴隸,雖然無奈但西格爾還可以理解。但是毀滅人類的要塞算什麼?這已經稱得上是叛徒和內奸了。西格爾推斷出諾克斯兄弟會的目的,他們似乎是要用各種手段將整個局勢變得更加混亂,讓殺戮不斷持續下去,然後去收集炎魂晶,好去建造紅塔。西格爾還不知道炎魂晶和紅塔都有什麼作用,但是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巫士前往城牆山脈,因為珍妮特等人很可能就在黑血城堡。

    要想辦法把他留下,西格爾心想。他依著自己的推斷,試探著說道:「日淚荒原的事情就這樣做完了?你能保證幾個落荒而逃的獸人就能引起這裡的動亂?」

    「日淚荒原?」那巫士的臉上突然露出了戒備的神色,魔杖也被抓到手裡。「你是誰?告訴我你的名字!」

    「你知道我的名字。」西格爾回答道。他明白了在問話的時候應該多用代詞,因為實際的名詞很容易破壞偽裝,被人識破。看來戰鬥不可避免,但西格爾仍要爭取先手的優勢。他暗暗命令骰子使用亡靈變身的能力,將自己朝殭屍轉化。那個巫士果然被吸引了注意,他警惕的目光中染上了好奇的神采,而渡鴉巴隆正從空中悄悄接近。

    「我是四者之一,我跨域了生和死的界線,既是陽光下的長劍,也是黑暗中的火光。」西格爾開始胡編亂造,並慢慢踱步,悄悄拉近和巫士的距離。「我代表大師感謝你的傑作,並獎勵你。」

    「謊言!」巫師高舉魔杖,紅色的光芒在魔杖尖端聚集:「去死,然後把炎魂晶換給我!」

    西格爾命令渡鴉發起攻擊,原本的計畫是向下噴吐火焰來干擾巫士的動作,但是注意到那高舉的魔杖,他心裡瞬間有了新的主意。只一甩手,西格爾將紅寶石朝身後扔去,然後用腐爛的臉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那巫士多說了一句:「真乖,我會獎勵你一個痛快的死亡!」

    雖然說一句話並不佔用很長時間,但對於法術決鬥來說卻能造成嚴重後果。

    魔法能量很快匯成洶湧的洪潮,很快就要從天而瀉。這時巴隆更加接近,他的影子劃過巫士的眼角,引得他抬頭去看。「覺醒法師!」他立刻明白了對方的能力。渡鴉的爪子狠狠刺入了巫士的手腕,卡在腕骨和掌骨之間,同時割斷了好幾根肌腱。同時巴隆鋒利的喙狠狠啄向敵人的手背,從幾根指骨中間插進去,精確的切斷了肌肉和血管。這也是西格爾變成骷髏之後的好處,對人體骨骼的構造變得非常熟悉,尤其是手部的結構和運動,正是這種「瞭如指掌」,才能讓西格爾準確指揮渡鴉的動作。

    巫士的右手鮮血直流,指頭不由自主的鬆開,魔杖掉了下來。他強忍著疼痛,敏捷的用左手接住了魔杖,將咒語向西格爾甩過來。一道火焰組成的大網籠罩了西格爾附近的空間,想要靠雙腿跑開幾乎是不可能的。但估計是因為顧慮骷髏免疫寒冷傷害,所以巫士選用了火焰魔法,而這恰恰給擁有火焰法器的西格爾反擊的機會。

    火焰組成的大網沒有實體,不可能用武器挑開或者撥開,但是對於火焰生物來講卻可以觸及。借助法器的特殊設計,西格爾可以非常迅捷的使用元素召喚咒語。儘管只是幾個還不到拳頭大小的小火元素,但是卻能夠撐開火網的一角,留出足夠逃走的空隙。

    法師在地上翻滾著,堪堪躲開了火網的範圍。而這時巫士已經甩開了渡鴉,他的右手多了五個窟窿,現在只能垂在身側不停顫抖,沒辦法再施展法術。諾克斯共同會巫士最擅長的就是心智控制類法術,但是在面對骷髏和殭屍等亡靈生物時毫無作用,這讓西格爾在戰鬥一開始就佔了大便宜。

    渡鴉被甩飛,在空中吐下火焰細線。巫士正在念頌咒語召喚防護護盾,但仍然感受到渡鴉噴出火焰中所蘊含的強大破壞力。他瞬間做出反應,讓防護更加集中反映火焰,從而形成一個元素偏轉護盾。渡鴉的噴吐打在護盾上,被卸到一旁,只是在地上燒出一個深深的小洞。西格爾看到這個護盾的作用,知道自己倉促間使用的火焰法術不會起到什麼作用,還會浪費戰機。

    詛咒法器被拿了出來,西格爾親吻法器,念出咒語,雙眼緊緊盯著巫士。由於遮擋著嘴巴,巫士無法判斷西格爾使用的到底是什麼咒語,而且殭屍眼中散發的銀色光芒讓他感到一陣心悸。他覺得全身血液流動突然加快,而且右臂的血管出現劇烈的腫脹感。他趕忙低頭,就看到極為駭人的一幕:從被渡鴉啄壞的傷口裡,像噴泉一樣射出大量血液,迅速在地上匯聚正一個小血池;一張猙獰的面孔正在血池中扭動,張大嘴巴露出尖牙。巫士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張面孔正和自己一模一樣,然後他就感到一陣眩暈,連站立都變得非常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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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此路不通13


    其實西格爾的法術並沒有那麼強大的效果,噴血的景像是利用血魔法和幻術共同作用而造成的。法師還在其中添加了部分詛咒效果,可以讓巫士感到疲勞乃至虛脫,在加上其右手上真實傷口帶來的持續疼痛,組合起來才達到了欺騙的效果。

    但這種手段不能重複使用,否則必然會引起敵人的懷疑,很可能會導致連鎖的反應,使其更容易看破前面的法術效果。於是西格爾將詛咒法器收起來,重新使用火焰法器。他既然搶佔了先機,自然要乘勢進攻,這原本是魯莽的舉動,畢竟不為自己施加防護法術的法師過於脆弱。現在西格爾沒有魔杖,只有兩種法器,可以用來施展的法術太少,他唯有選擇不斷的進攻才有可能勝利。

    更何況敵人身上也只不過一層防護法術。諾克斯共同會的法師在佈置魔法陣的時候,為避免被「面具巫祭」發現,並沒有固化太多的防禦力量。所以兩個法師一個倉促、一個準備不足,所以形成了這種詭異的戰鬥。

    西格爾一邊緩緩的後退,嘴裡一邊唸唸有詞。一瞬間,周圍四處都是熊熊火焰,耀眼的光芒讓人很難睜開眼睛。巫士冷笑一聲,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不屑的微笑。他用左手舉起魔杖,將火元素護盾的能量催至極限,然後向外面推出去。一個肉眼可見的半透明護罩猛地膨脹開來,將層層疊疊的熾熱火浪湮滅。

    西格爾預計到敵人會這樣做,他所釋放的火浪並不依靠溫度殺傷,而是另有用途。一開始爆發的耀眼光芒就是為了掩蓋他接下來的行動,而被元素護盾湮滅的火焰全都變成黑色的濃煙,再次遮擋了巫士的視線。

    這樣足足有接近五秒的時間,巫士失去了法師的行蹤。他意識到這一點,本能感到了危險。一個扭曲光線的咒語正在唸誦中,他也要設法隱藏蹤跡。『距離足夠。』他心想,『那個法師後面正好有一座廢墟斷牆,他會到那裡去找掩體。』

    移形換位的咒語還沒有唸完,西格爾已經從煙霧中衝了出來。他假裝後退、使用火焰然後用煙霧遮擋都是為了掩蓋前衝的意圖。而讓巫士在他接近的時候無法釋放正確的咒語也在他的算計之內。西格爾手持著長劍置於腰間,大踏步通過佈滿火苗的土地。在他的雙眼中閃動著靈能視覺的光芒,正是這種能力讓他能夠透過煙霧定位巫士魔杖的光芒,保證衝鋒的路線不會出現錯誤。

    防護護盾發出了亮光,西格爾感到動作一滯,但用蠻力重新掌握了平衡並恢復了速度。太過於偏重火元素的防護使得這個護盾對於其他攻擊形式的防護能力下降,而西格爾本身就比較強壯,和劍士沒太大區別,更不要說他的精靈步伐可以瞬間將速度提高。西格爾只用兩個呼吸的時間就衝到了巫士的面前。

    「該死的,你到底是法師還是戰士!」巫士大聲怒喝,並用盡全力向一側閃避。他也命令護盾立刻收縮,最好能夠緊貼皮膚,來獲得最大的防護。西格爾雙手向前一遞,長劍毫無凝滯的刺入那人的腰腹,從後背透了出來。可惜沒能直接切斷他的脊柱,但是被刺穿的腸子也會要了他的命。

    「我投降!」那巫士大喊道,同時踉蹌著扔掉了自己的魔杖。「饒我一命,我投降。」

    西格爾眨眨眼睛,鬆開了長劍,任由這把武器留在敵人的肚子中。他展現一個笑容,儘管通過殭屍形態的臉來表現,這個笑容中只有恐怖,但是他依舊是在笑:「你要怎麼投降?」

    「我願意……」

    巫士的話還沒有說完,一把龍牙匕首已經插進了他的嘴裡。西格爾手腕一扭,確定匕首攪爛了巫士的舌頭和喉嚨。大量的鮮血從那人嘴巴裡噴出來,順著匕首的柄向外流淌。巫士瞪大了眼睛,想用他最後的力氣念出咒語,好激活身上的魔法裝備。但是他完全不能說話,血沫和碎肉塞滿了他的嘴巴和喉嚨。他最後的動作是跺了三下腳,然後帶著滿面的不甘和對死亡的恐懼,軟軟向後倒去。

    西格爾順勢拔出長劍,然後橫斬,砍下了巫士的頭顱。直到這時,西格爾才真正放心。只要一個法師還能說話,還能做出動作,那麼他的威脅性就不會降低。即便是面對丟沒了武器的戰士,還要時刻小心他的拳頭和膝蓋,更不要說手段豐富得多的施法者。

    他沒有時間休息,臘肉鎮不斷冒起的黑煙會引來太多注意,必須趕在獸人巡邏隊趕來之前離開。不過他不會忘記搜刮戰利品。魔杖,西格爾終於重新有了一根魔杖,儘管有些不太順手,但是足夠施展各種咒語。當然他也不會忘記帶上法術材料包和巫士身邊所有紙質東西,現在也不是細細分辨那些是魔法書或者其他什麼。巫士的戒指似乎是件魔法物品,剛才在求饒的同時,西格爾就看見戒指發出了微微的反光。有些狡猾的法師會把魔法物品的激活咒語設為「我投降」,「求你放了我吧」之類的,也許這枚戒指也是其中之一。

    巫祭屋子裡面的東西也被大致的打掃了一下,西格爾拿到了一個錢袋,裡面是獸人用的骨幣,他終於擺脫只能用銀錠和寶石付賬的窘境。他變回人形,將保暖的衣服穿上,把各種瓶瓶罐罐放在鑰匙空間裡。在巫祭的屋子中,他還找到了一根不錯的投石索,只是沒有合適的彈藥。他很想有一把弩弓,這樣不論是打獵還是自衛都會安全得多。想到這裡的時候,渡鴉巴隆生氣地大叫,提醒主人它所擁有的噴吐能力。西格爾撫摸下它的羽毛,遣它飛上天空,盤旋偵察周圍的動靜。

    有了亡靈形態之後,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西格爾可以變成骷髏來避免飢餓、乾渴、睏倦,他甚至可以不用呼吸,所付出的代價就是可能會失去生物的活力,變成沒有感情的行尸走肉。但無論如何,巴隆需要吃的,而且它的胃口很好,和一個三歲的男孩相當。

    西格爾還想去卡卡將軍的車隊那裡看看,但是時間恐怕來不及,誰知道荒原上會不會有狼騎兵巡邏?而且鎮子外面被大雪覆蓋,看天氣幾日之內不會有新雪降下,他還要考慮掩蓋足跡的問題。用精靈步伐可以使雙腳避免陷入雪裡,但是同樣限定了負重的上限。西格爾儘可能將重的東西放在空間裡,可這樣也不會讓他的隨身物品增加多少。

    畢竟衣服、鏈甲和武器加起來就已經很重了,西格爾心想如果能有可以代步的東西就好了。這時他回憶起卡卡將軍用來拉奴隸車隊的犛牛,那些動物如果被拴起來的話,很可能會倖存一些。西格爾立刻讓渡鴉前去偵察,結果他沒有看到還活著的犛牛,這些可憐的動物早就被瘋狂的獸人看成碎塊。不過他發現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活人:林科。

    這個南方來的人類,頑石村的村長,並沒有得到他出賣情報時想要的待遇。因為獸人的巡邏隊完全沒找到他所聲稱人類間諜法師,所以卡卡將軍命令將這個滿口胡言的傢伙鎖在籠子裡,等慶典的時候用來剝皮。從那時起,林科就一直處於極大的恐懼之中。鐵籠中一個又一個奴隸被拉了出去,綁在架子上接受剝皮的酷刑,那種欲死而不能的慘叫幾乎讓他崩潰。當籠子中只剩下他一個的時候,共同會的法術發動了。

    他的精神本就處於崩潰的邊緣,而瘋子的思想很難乾擾,所以怨靈們沒有過多關注。鐵籠又保護了他,免於被那些瘋狂的獸人砍死的下場。當清晨的太陽升起,一切都平靜下來的時候,林科卻已經沒有力氣掙扎。他雙目無神,只是呆呆的看著天空。以前幫助他的眾靈用充滿憐憫的目光看著他,一句話也不說,對他的祈禱毫無響應。

    西格爾站在他的面前,手中還提著沾血的長劍。他看著癱成一團的林科,看到他臉上滿是一道道的傷口,全都是他自己用手指抓出來的,傷口裡還有翻捲的指甲碎片。西格爾嘆了一口氣,對他施展了可以穩定情緒的法術。血魔法中的詛咒法術既可以讓人興奮瘋狂,也可以讓人消沉膽怯,這些都是咒語的不同表現。西格爾只需要選用合適的方式來使用就可以了。

    林科低下頭來,面色平靜的看著西格爾——在法術的作用下,他想要害怕、激動都很難。

    「你有沒有向獸人出賣我的信息?」西格爾問道。

    林科閉上眼睛,回憶起找到在鎮子的小巷內,向獸人千夫長匯報情況時的情景。那個人不是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走上歧途的傻子。報應總在不經意間迅速而準時趕到,大地之母說的沒錯。就像砍伐之人會失去水土,濫捕之人會失去食物,出賣客人的人會是什麼下場,估計是一劍穿心吧,至少是個乾淨利落的死法。

    可是林科不想死,凡是叛徒總有所貪,不可能做到直面生死。他猶豫了半天,終於哆哆嗦嗦的說道:「西格爾,我沒有出賣你……」

    天上的眾靈轉過身去,不再看著林科。這時他才幡然醒悟,知道自己錯上加錯。死亡固然可怕,但是血肉之軀必有一死,死去之後的靈魂會怎樣?眾靈也會審判並懲罰那些罪惡的靈魂。他趕忙求饒,向西格爾說:「我錯了,是我……」

    話還沒有說完,西格爾就把長劍刺進了他的心口,乾淨利落。他一直用法術來維持林科思緒的平靜,自然能感受到他一切情緒的變化。不論是惶恐、膽怯還是心虛,他都能立刻察覺。在林科把謊言說出口的一瞬間,西格爾就已經知道。對於出賣朋友的叛徒,西格爾沒有任何理由手軟。

    林科留在世界上的最後一句話是:「對不起。」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21:29
第一百零五章 搖骰子


    林科的屍體倒在籠子中,西格爾將他留給了天上的烏鴉。如果沒有被烏鴉吃掉的話,這裡的低溫和大雪會讓屍體保存很長時間。西格爾最後看了一眼曾經招待他、幫助他然後出賣他的林科,將長劍收回劍鞘,轉身離開。

    他現在需要做一個決定,下一步要向哪個方向走。一條路是向南嘗試翻越城牆山脈,通過獸人重重防線,前往黑血城堡。另一條則是向東沿著黑水河去瑪卡布嗒,在那裡通過水路返回南方。兩條路都充滿未知的艱險,都會是漫長而嚴酷的。西格爾有些躊躇,這時可沒有人來指導他,向神祈禱也毫無用處,而他必須盡快做好這個決定。

    『向南還是向北?』西格爾想到了一個解決的辦法。他從項鏈上摘下骰子,向空中擲去,看著它落在雪地上。骰子蹦蹦跳跳,過了好長時間才停下來。「是七,單數去瑪卡布嗒。」西格爾撿起了骰子,最後檢查了一遍行裝。「看來又要做水手了。」

    他持續不停的走了整整八個小時,中間只有一次短暫的休息,西格爾趁機往嘴裡塞了許多大麥粉,用烈酒衝下去。路上曾經碰到獸人的巡邏隊,但是西格爾遠遠地就發現他們,及時藏了起來。過去在海上航行的時候,西格爾就善於發現獸人,現在借助渡鴉的眼睛,他可以從空中看的更遠。那些獸人全都前往同一個方向,臘肉鎮。如果走得再晚一些,很可能就被困在鎮子中不得脫身。

    相比於遊牧部落佔據的草原,城牆山脈以北更加貧瘠和荒涼,而寒冬將至,野獸們也需要尋找地方避寒,所以西格爾一路上除了獸人巡邏隊沒有遇到什麼活物,卻也很難補充食物。向東行進地勢逐漸降低,可以看到山嶺越來越少,谷地越來越寬廣和平緩。西格爾先是走了30里,然後就再也沒有力氣維持精靈步伐。考慮到此處已經遠離臘肉鎮,所以他選擇用平常的方式走路。這樣會令法師的腳陷進雪裡,行動速度會大為降低,但是卻能保存體力。

    黑水河的出現讓西格爾長舒了一口氣。根據旅行法師艾力克的記載,這條足有兩百米寬的大河永不結凍,因為它主要的水流來自於從地下的溫泉,受到地火的祝福和保護,所以即使最寒冷的冬季也不會讓它也可以行船。據說飲用此處河水的獸人都有火焰之力,不會被敵人的火焰傷害。不過西格爾不太相信,身體如何才能區分火焰是朋友的還是敵人的?每次獸人劫掠軍團都會在城牆山脈被火燒死很多,也沒見黑水河的力量有什麼作用。

    截至目前為止一切都很順利,西格爾避開了最危險的荒原地段,那裡無遮無攔,連藏身的地方都很難找到。現在在黑水河畔,兩岸都是沖刷出來的河谷,在永不凍結的水流澆灌下這裡也生長著茂密的樹木,足夠遮擋那些危險的視線。西格爾當晚就找到了一個舒適的樹洞,他在裡面鋪上厚厚的松針,可以擠進去躲避外面冷風所帶來的酷寒。西格爾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點火來烹煮食物,現在終於有了機會。他在樹洞外面用積雪搭建了一個簡單的圍牆,既可以遮擋火光,也可以防風。魔寵渡鴉在這段時間飛出去捕獵,很幸運的找到了一隻灰白色的兔子。這只蠢笨的兔子吃得很肥,以為躲在一堆枯枝下面就不會被抓住。巴隆的感官遠超一般渡鴉,遠遠地就發現了它,然後用火射線擊穿了它的腦袋。西格爾決定好好獎賞自己的魔寵,把這隻兔子分給它一半。

    他把握了白天最後的亮光,收集了足夠的燃料,點燃了火堆。西格爾現在想的只有食物,熱氣騰騰的烤兔子和燉菜。鑰匙空間可以讓裡面的食物不會腐壞,但是卻不能保存食物的溫度。西格爾從中取出胡蘿蔔、洋蔥和蕪菁,一小包鹽。如果有其他的材料,例如土豆或者西紅柿,會讓他更開心,但是在野外不能奢求太多,這些足夠讓他度過一個舒適的夜晚。

    太陽驅趕著陰影在樹林間移動,最後西邊的陰影越變越長,終於完全將樹洞內部給遮住了,只剩下紅彤彤的火光在洞口燃燒。西格爾把兔子的內臟全都丟給渡鴉,然後把一半剝了皮的兔子放在火堆上略作燒烤,另一半切碎扔在了頭盔鍋裡。有雪就有水,燉肉最能慰勞疲憊的身體,緩解緊張的神經。沒過多久,西格爾就吃上了燉兔肉,巴隆則在享用西格爾幫他撤下來的碎肉塊。它不喜歡完全烤熟的東西,但是愛吃半生不熟的肉勝過生肉。

    當晚餐結束的時候,夜色已經相當深沉,黑暗的樹林裡伴隨著寒風傳來貓頭鷹的叫聲。透過茂密的枝葉,可以看到月亮升上天空,再有大概五天就會是滿月的日子,那也標誌著從離開深水城算起,時間過了整整三個月。那個時侯,和西格爾一同出發的還有珍妮特和游吟詩人雅瑞爾,以及三匹馬。現在法師身邊只剩下自己的渡鴉。

    孤獨感襲上西格爾的心頭,即使他已經成為孩童時期夢想的爵士,而且還是想都不敢想的一名法師,但這些成功都不能抹去身為孤兒的寂寞。這種孤獨和寂寞讓他思考,在索斯號上當船員的時候,他一直夢想著闖出一片天地,成為人人矚目的英雄角色,但是卻不知道應該怎樣做。只想著像所有懷揣夢想的平民少年那樣,提著短劍加入某個傭兵團,從馬童做起,慢慢苦練本領。運氣不好的話,也許會在某次行動中受傷,只得改行,成為鐵匠或者皮匠。只有那些能夠熬出五年的幸運孩子,才能真正參與到傭兵團的事務中。

    但那也不過就是個傭兵,拿錢給人辦事,刀尖上舔血的職業,想要更進一步則難上加難。如果不是船長臨終的安排,為他找到了一名真正有本事的騎士作為引路人,西格爾現在應該會在酒館裡和人喝酒打架,為了一枚金幣或者某個陪酒女爭得不可開交。比爾爵士拓展了西格爾的視野,讓他從僱傭兵的水準上升到騎士階層,而他的朋友精靈莉亞和矮人艾琳特則更進一步增強西格爾的技術能力,從他們身上學到的東西將會終生受用不盡。

    如果不是矮人艾琳特,如果沒有龍獅崖的冒險,西格爾十幾年也湊不起學習法術的費用。這讓他又邁上了一個新的台階。新奇詭異的咒語,無窮無盡的知識,以後甚至還會有各種各樣的世界可以前往,西格爾這個時候才找到自己成為英雄的途徑。不過比爾爵士的言傳身教仍在,西格爾的孤獨感也讓他和爵士有類似的想法。相比於成為法師聯合會三峰塔中的一名研究者,他更希望成為一名擁有土地,並在自己土地上建設屬於自己高塔的法師。

    「屬於自己」,這個詞是孤兒的憧憬,西格爾清點了一下他所擁有的,有師長、朋友、戀人、武技以及法術,這些讓他感到心中幸福。他還記得深水城自己的廚娘迪普夫人,當他出來冒險的時候,能從她眼中看到真正的關心和不捨,這對於西格爾來說是一種無比珍貴的感情依託。一年之前西格爾還幻想著離開大船,帶著短劍,在新大陸打仗、歷險,隨自己的心意而動,把不順眼的傢伙全都放倒,然後把錢都花在美食烈酒上,彷彿那才是年輕人應該做的事情。不過在體會了家人和親情之後,他決定改變冒險的目的,不再單純為了自己,也應該為了身邊所有的人。

    所以他會聽從骰子的結果,向東前往瑪卡布嗒。其實在他的思緒中暗藏著野心,或許有機會將那座海港付之一炬,這樣就可以大大減輕深水城的戰鬥壓力,甚至改變整個戰場局勢。如果不是有這種想法,他會傻傻的選擇東進?盯著面前的火光,他默默向神祈禱,希望珍妮特、比爾、埃文都能夠平安無事,亞倫王子能夠逢凶化吉。以前總是為自己的事情向神祈禱,卻得不到回應,據說只有為其他人的福祉敬獻虔誠,才能被善神聽到。除了為親人的平安外,他也祈禱自己能夠想出辦法混進城去,在無數獸人的眼皮底下毀掉造船廠。可是這任務怎麼想來也好似不可能完成,獸人野蠻、凶殘、嗜血、缺乏紀律性,但是並不蠢笨——最多只不過腦筋轉的慢一些。他們肯定會在那裡層層設防,而且像瑪卡布嗒那樣的大城鎮,不會只有一個巫祭,所以使用法術的時候必須非常小心,必須避免被發現行蹤。這樹洞裡,他能聽到不遠處黑水河嘩嘩的水流聲,一時間思緒萬千,相較於向神求助,西格爾知道如何運用自己的知識和力量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

    「我在那裡一定能夠幫助他們,是不是這樣的,巴隆?」

    渡鴉歪著腦袋看看他,不論如何它都會同意主人的想法,這是深刻在魔寵靈魂中的烙印。巴隆點點頭,發出嘎嘎的鳴叫。隨後,他跳進西格爾懷裡,用黑色的鳥喙輕輕拽著主人腰間的口袋。西格爾知道渡鴉與自己心靈相通,很多自己的想法會潛移默化的影響魔寵。他摸摸巴隆光滑的羽毛,打開口袋,裡面正是諾克斯共同會巫士的焱魂晶。

    「也許這能幫助我。」西格爾拿出寶石,仔細地端詳。同時,他打開鑰匙空間,將巫士的書籍找出來,希望能夠從裡面發現線索。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21:29
第一百零六章 瑪卡布噠1


    西格爾小心翼翼的沿著黑水河的流向前進,既不遠離河水太遠,也不會靠的很近。他每天只有六個小時花在趕路上,其他的時間要麼是躲避附近的獸人,要麼是尋找安全的藏身之所。

    越接近瑪卡布嗒,就越能感受到籠罩在上空的偵測法術,它們每天不間斷地進行巡邏,所謂防範法師的必要措施。在所有施法者中,法師的手段最為豐富,而且每個法師都個性迥異,他們會對同一件事情產生不同的看法,行動「不受控制,無法預測」。一些法師精於飛行,城牆對他們來說就是笑話;一些法師精於變形和隱身,一切依靠人眼的防禦手段形同虛設;一些法師精於爆炸,欄杆和門鎖在他們眼裡不過是紙糊的玩具;最可怕的莫過於詛咒和毒素,讓各地的領主們睡不安寢、食不知味。為了避免這種情況,人類領主和神廟合作,皈依信仰,讓神廟在自己的領地上收繳十一稅,換取法術保護。繁星王國和晨曦教會正是這樣一種合作無間的模式,軍隊是國王的,國王衛隊是神廟的,王權和神權的合作造就了一個延續千年的強大王國。

    其他各個種族也都有防範施法者的手段,矮人沒有法師,但是有符文師提供防護結界;精靈的王族從小就必須接受魔法教育,他們個個都是強大的法師。而對於獸人來說,他們喜歡殺戮、肌肉先於腦子行動的天性,導致極難出現冷靜而睿智的法師,但他們求助於巫祭,也就是獸人種族獨眼主神的「牧師」。他們在重要的區域佈置排他性的結界,一方面防止其他信仰的牧師接近,另一方面則是偵測法師的行蹤。

    其中最主要的手段就是偵測魔法,這也是各個領主城堡中最常見佈置的法術。不管是魔法物品和還是魔法結界,都會在偵測魔法的作用下無可遁形,包括魔杖也會被偵測出來。即便是使用反魔法力場來壓制偵測魔法的作用,但是警戒者還是能感受到偵測區域中突然出現的空白地段——那是偵測魔法無法穿透的區域,從而能夠發出警報,招來衛隊。試想在警報區域,為了避免被發現,一個法師不能攜帶魔杖,身上毫無魔法物品,連防護型的法術都沒有,即便法術材料包不受影響,但是僅憑血肉之軀又能有多大威脅,難道能比得上一個專業的刺客?領主們終於可以睡得踏實,不會擔心某一天成為法師的傀儡。

    領主、神廟和法師協會形成了平衡,至少不會產生大的內耗,能夠同時保持政權、神權和法權的穩固。新大陸的出現恰到好處,讓這三股力量都有了向外擴張的空間,而這種模式也被帶了過來。騎士容易培養,領主的軍隊只要有人口就能成型,但是牧師的產生則是要隨著信仰的逐步推進才行,這會非常緩慢。在新大陸,神廟的實力相對較弱,所以法師協會中分離出法師聯合會,與深水城緊密結合,試圖走出一條新的合作模式,不過其他地方則依然守舊。獸人更沒有什麼革新的動力,在某種程度上說,他們更加「傳統」,所以瑪卡布嗒周圍的巫祭結界一層又一層,沒有一刻停下來。

    外圍的結界還只是監視主要的道路,利用設置在路邊以及黑水河中央的頭骨塔——用敵人頭骨堆疊起來的警戒塔——作為結界核心,釋放偵測魔法和偵測神力。西格爾本來就不走這些道路,也避免靠河岸太近,很容易就能躲開這些偵測。繼續靠近瑪卡布嗒,結界的數量開始增多,樹林和山口等部分區域也設立了頭骨塔。西格爾只能選擇不停地繞路,讓每天前進的直線距離急劇縮水。再加上需要避開不斷移動的巡邏隊,小心那些藏在隱蔽處的暗哨,西格爾每天走60里,但是最多向瑪卡布嗒前進不到10里。

    即便是這樣的速度,也沒法繼續保持了,前方的結界已經非常堅實,沒有任何空隙留下。西格爾只得停在一座小山嶺上,旁邊不遠處就是黑水河最後一個大瀑布,再向前地勢高度迅速降低,一直延續到海邊。瑪卡布嗒就在百里之外,在西格爾的視野盡頭。那裡已經能夠看到成片的房屋和星星點點的亮光。炊煙裊裊升起,讓大海的景象產生扭曲和模糊;燈火最集中的地方,依稀可以看到幾座正在建造的大船,許多小如蚊蟻的黑點正在龍骨上忙碌,他們的工作徹夜不停。這樣的船廠有好幾處,分佈在黑水河南北兩岸,海邊還有一座大型維修船廠。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根本看不出這是一座獸人的城市,還以為是繁星王國的鐵水港。

    建造船隻需要大量的木材,而在瀑布之下就是成片的森林,上百伐木的獸人和半獸人正在林子中忙碌,斧頭砍伐大樹的聲音不絕於耳。這片林地已經沒什麼動物,全都被獸人們吃的一乾二淨,正如黑水河中沒有多少魚類一樣,獸人們對於獲取資源沒有任何節制,比人類還要貪婪。人類在砍伐大樹之後還會補種樹苗,但是獸人所過之處只會留下一片滿目瘡痍的空地。

    不過現在不是思考種族劣根性的時候,西格爾需要想一個辦法通過偵測魔法的結界。他可以將魔法物品都放置在鑰匙空間中。他做過實驗,鑰匙只要和骰子距離不超過半米,就不會引起魔法偵測的反應。可惜的是西格爾不知道怎樣增強骰子隱藏物品的能力,所以他手裡拿著的魔杖就不能享受這種便利。沒有魔法的幫助,西格爾不覺得自己僅憑精靈步伐和野路子的潛行技巧就能通過防線,不管是經驗豐富的獸人衛隊還是嗅覺敏捷的坐騎狼,都可以毫不費力的將他找出來。

    化妝成半獸人也許是個辦法,至少在森林和伐木場這段路上不會遇到麻煩。但是如何通過城門和城牆?那些守衛可不好騙,自己又不知道瑪卡布嗒城裡的情況,不管問什麼都會露出破綻。

    也許可以繞一個大圈,從海上游過去?西格爾想到來來往往的密集船隻,那些獸人海盜的眼睛比誰都銳利,海面無遮無攔,比什麼地方都危險。可如果變成骷髏從海底直接走過去如何?

    這個想法讓西格爾思考了好久,最終還是無奈放棄。西格爾測試自己變成死靈之後,就像被隱藏的空間鑰匙,的確不會引發偵測魔法的注意,也不需要呼吸,在海底行走絕無問題。但是西格爾不相信整個瑪卡布嗒會對亡靈生物不設防。獸人是比較邪惡,但是他們一樣厭惡死靈。巫祭有的是手段防護並偵測死靈的存在,在城市的結界法陣中必然會有相應的功能。而一個不斷移動的死靈,還逆著河水沖擊的方向向岸邊靠近。西格爾不覺得自己有足夠的幸運登陸,很可能在水底就被法術炸成碎片。

    他在瀑布上整整待了三天,一直在觀察和思考方法。他看到瀑布下面獸人的伐木隊正將砍伐下來的木頭扔進水裡,讓它們順流而下,直達船廠。西格爾想過藏身在木頭中飄過去,可血肉之軀受不了冰冷的河水,而死靈之軀依舊會被偵測死靈的結界偵測到,將他找出來。

    每天河水上都會漂著大量的木頭,獸人建造戰艦的工程消耗巨大,最終山崖下面的木材消耗到極限,於是有伐木隊盯上了瀑布之上的樹林。西格爾看到開始有獸人向上攀登,其中還有一隻食人妖的幫助。不過食人妖似乎地位低下,還帶著手鐐,並用鎖鏈和腳鐐連在一起。它也沒有斧子可以用來砍樹,只是負責做搬運的苦力。

    西格爾突然想到一個辦法,雖然仍舊需要幸運之神的幫助,但至少有了一線成功的可能。他又反反覆覆將整個過程思考了好多遍,包括獸人可能做出的反應。再又觀察了伐木隊兩天之後,西格爾決定動手。

    他讓巴隆四處捕獵,找到兩隻兔子,也不去除內臟和剝皮,在距離瀑布較遠的地方烤熟,放在鑰匙空間裡準備用作誘餌。然後拿出了從巫祭那裡搜刮的瓶瓶罐罐,找到幾種富含劇毒的物質,填充在兔子的肚皮中。他等到開始下雪的那天,因為此時獸人最少,只有三個伐木工帶著食人妖爬山來做最辛苦的工作,其他人選擇在山下偷懶。西格爾等伐木開始,就到了獸人生火取暖的地方,將準備好的兔子重新烤上。風將香氣飄到食人妖的鼻子裡,它早已飢腸轆轆,聞到香味就走了過來。看四周沒有獸人看管,於是橫下心來,一口就把兔子連同棍子一起吃掉,在嘴裡使勁咀嚼兩下,趕忙吞嚥下去。

    他也沒去想雪地上的腳印已經暴露了他的行動,因為他沒有足夠聰明的腦袋發現整件事情的破綻。趕回自己原來所處的位置,避免被獸人發現是它唯一的想法,可這個想法永遠不可能實現。幾種劇毒的物質混合起來,即便以食人妖的身體恢復能力也只有死路一條。這個醜陋的大塊頭搖晃幾下,一頭撞在樹上,倒斃在雪地裡。

    西格爾從樹後走了出來,他手持著龍牙匕首。在獸人發現這裡的異狀之前,他只有很短的時間來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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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瑪卡布噠2


    西格爾的計畫簡單來說,就是藏身到食人妖的身體中去,然後沿著河水漂至瑪卡布嗒。這似乎和偽裝在木材中漂過去區別不大,但是卻在一些細節上有所差異。

    食人妖被開膛破肚,大部分內臟都丟進了袋子中,然後藏在鑰匙空間裡。西格爾用龍牙匕首可以很好的模擬被撕咬的痕跡,畢竟這匕首本體就是牙齒,它主要的作用是刺,而且它的切割痕跡與金屬剖面的匕首還是有不小的區別。西格爾用匕首模擬出爪子和牙齒切割的痕跡,然後挖掉眼珠,清空肋骨保護下的內臟,形成一個可以藏身的空間。為了讓傷口顯得更加真實,他還把食人妖的一隻胳膊卸下來八成,只留部分肌腱連接著肩膀和上臂。

    隨後,他打翻了篝火,製造搏鬥和掙扎的痕跡。食人妖在樹幹上用頭撞出來的凹痕省了西格爾不少麻煩,他只需要再簡單處理一下就可以。足跡是比較麻煩的部分,不過好歹有渡鴉幫忙。巴隆用腳抓著事先刻好的模具,用俯衝的方式在雪地上印上足夠深度的足印。渡鴉不斷起起落落,直到將足跡引到河邊為止。

    西格爾將幾乎挖空的屍體拖到河邊,然後變成骷髏鑽進食人妖體內的空腔中。這是一種非常噁心的體驗,西格爾也是不得以而為之。他周圍的視線內都是血紅色的體腔,不少沒有清理乾淨的內臟血塊吊在四周。幸好骷髏沒有嗅覺,不然光這股味道就能要西格爾的命。

    通過渡鴉的眼睛,西格爾即使在食人妖體內也能知道周圍的情況。他舉著食人妖的屍體跳入奔騰的河水中,儘可能蜷曲身體。水從破口處灌了進來,但是厚厚的脂肪依舊讓屍體能夠漂在水上。隨著速度的不斷增加,西格爾知道他面臨第一道關卡:墜落的瀑布。

    這是他需要作出的第一道偽裝,所謂必須讓獸人發現墜落的屍體。從瀑布上掉落的時候,西格爾一時間失去了平衡能力,只能緊緊扣著食人妖的肋骨來固定自己。這和在海船上,被驚濤駭浪拋向空中有些類似,但是更加難以控制。西格爾咬緊牙關,強忍著使用羽落術的衝動,迎接撞擊水面的那一下衝擊。

    只聽得轟的一聲巨響,骷髏全部的骨頭都在猛烈震動,下巴被脊柱狠狠撞到,一側已經脫臼。要不是西格爾反應迅速,及時用手抓住了頜骨,否則他就會永久失去這塊重要的骨頭。其他受傷的部分主要集中在顱骨,他可以確信自己的腦袋上裂開了幾條縫,想要恢復不僅消耗時間,也會非常痛苦。如果不是食人妖有著又厚又軟的脂肪作為緩衝,西格爾很可能被摔成碎骨頭,再也拼不起來。

    伐木的獸人大多看到了這一幕,食人妖殘破的軀體被瀑布衝下,狠狠砸落在深潭中,把胳膊都摔飛出去。隨著水花的幾個起落,食人妖屍體重新漂在水上,並順流而下。獸人們誰也不想在這種天氣下水打撈屍體——尤其不會為了誰也不在乎的食人妖奴隸而受苦。他們在河岸上遠遠看著飄過的屍體,只能發現肚腹的破口和遍佈全身的「撕咬及爪抓」傷痕。他們立刻提高了警覺,防止同樣的「野獸」再來襲擊。伐木獸人的隊長讓自己最年青無用的手下向下游前進,然後轉向伐木營地。他需要一個新的食人妖奴隸,同時要求派巡邏隊到周圍偵察一下,驅趕野獸,或者抓起來大家一起吃掉。

    西格爾藏身食人妖體內,他的周圍全是冰冷的河水。幸好現在是骷髏狀態,沒有需要保暖的內臟器官,所以寒冷對他造成不了太大傷害。如果一直保持人類狀態,根本等不到漂到瑪卡布嗒他就會被凍死。時不時的,西格爾能感到食人妖不斷碰撞上某些硬物,聽聲音應該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木頭,然後一起向下游漂去。西格爾為了節省精力,現在也不用渡鴉的眼睛偵查。法師和魔寵之間的聯繫是一種靈魂力量,倒是不會被周圍的防護結界發覺,可以放心使用。

    西格爾就這樣一路沉沉浮浮前往瑪卡布嗒,他已經感覺到自己的亡靈身份被周圍的偵測結界發覺,正在經歷一遍又一遍的掃瞄。他能大致分辨出這些結界魔法都是由什麼咒語組成:偵測魔法、偵測亡靈、偵測毒素。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功能,但那些法術西格爾並不掌握,也就無從分辨。

    也許在巫祭腦海中,正有一個亡靈標記順流而下,朝瑪卡布嗒的方向過來。西格爾最擔心的事情就是獸人派船前來,把屍體打撈上來扔在火裡燒掉。如果是在繁星王都,為了避免水源被污染,防止瘟疫和詛咒,他肯定會面對火葬的結局。不過現在天寒地凍,想要打撈他還需要逆流而上,還要小心船被木頭撞翻,獸人是不會花這個力氣的。他們最多會等在瑪卡布嗒的某座橋上,用繩套勾住這具屍體。

    當然,也有可能不會這樣做,畢竟食人妖的屍體又大又重,撈上去也沒有任何用處。再說,順著河水向下游漂,伐木的獸人全是徒步前進,沒有足夠的速度趕在屍體到達前通知城市衛隊,所以西格爾只會面對兩種攔截的可能。一是守衛河流方向的獸人衛兵,它們會先用亂箭胡射一通,也不去管什麼調查工作,直接把食人妖紮成刺蝟,連帶著裡面的西格爾一起破壞掉。西格爾自然也不希望這樣的結局,所以他希望會面對第二種攔截:獸人巫祭。

    不變成骷髏就不能忍受冰冷的河水,而如何解釋亡靈生物的靈光則是混進城市必須解決的難題。這解決之道就著落在獸人巫祭身上。他們能夠偵測到亡靈,也有足夠的手段驅散亡靈。他們比一般的獸人更聰明,行動的時候更合理。合理就意味著規律,規律就意味著有跡可循,有漏洞可利用。西格爾耐心的等待著,時間拖得越久他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最好就這樣一直漂下去,能夠直接到造船廠附近的海域是最完美的情況。

    不過獸人是不會真的放任一個亡靈進入城市的。巫祭在感受到防護結界的警告後,穿戴上盔甲和武器,帶好聖徽和法器,全副武裝趕到了河邊,站在橫跨黑水河兩岸的第一座吊橋上。他一邊派出狼騎兵前往伐木場附近詢問情況,一邊借助結界的幫助擴展視距,遠遠的觀察漂過來的屍體。他能看到被撕裂的傷口,被摔壞的軀體,殘破的皮肉堆積物。僅剩的一隻手上還有半截鐐銬。從目前的乾癟狀態上看,他能猜測出食人妖的內臟被吃掉不少,最多只剩下被肋骨保護的部分。這樣的傷口和獵殺習慣並不罕見,加上那微弱的亡靈靈光,巫祭判斷只有一種怪物要為此事負責:食屍鬼。

    撕咬的傷口和消失的內臟正是食屍鬼慣用的攻擊手段,而被食屍鬼殺死的生物有一定幾率變成第二隻食屍鬼,這也解釋了為什麼食人妖屍體上會有亡靈生物的靈光。西格爾為了刻意製造出食屍鬼攻擊的特徵,所以他只能下毒殺死食人妖:他需要一個完整的屍體,上面除了用牙齒形狀的龍牙匕首之外,不能有任何其他武器造成的切口。

    屍體和亡靈生物畢竟是兩回事,前者不會引起任何偵測結界的反應。相信巫祭在得到伐木隊的「目擊證詞」之後,可以更加確信食屍鬼的存在。那些雪地上的腳印,打鬥的痕跡都可以作為有力的證據。至於會不會是變形法術造成的結果?相信掉落瀑布時摔斷的胳膊能夠打消巫祭的顧慮。因為變形時失去的肢體,在變回去的時候不會恢復。巫祭相信不可能有施法者為了進入瑪卡布嗒,會在變形成食人妖屍體後還犧牲自己的一條手臂。

    食人妖越漂越近,巫祭也越來越相信自己的猜測。他看著那「即將變成食屍鬼」的屍體,舉起了格烏什的徽章,大聲歌頌獸人之神的名號,希望神能夠為他的子民驅散可惡的亡靈,保證瑪卡布嗒的安全。一道光芒從聖徽上發出,準確照在食人妖身上。

    西格爾只覺得周圍已經被光芒包圍,蘊涵著可怕聖力的光如同火焰一樣,散發著熾熱的溫度。他的骷髏軀體彷彿快要融化一樣,逐漸變得又軟又燙。西格爾知道考驗自己的時刻來了,他命令骰子將自己變回人形。

    於是亡靈的靈光消失,就彷彿已經被巫祭驅散一樣。那獸人滿意的點點頭,讓他的隨從通知造船廠那邊,讓他們派人從下游打撈屍體。在造船廠附近,那裡有用來攔截木材的大網,食人妖的屍體會在那和木頭一起被擋住。巫祭命令將撈上來的屍體找地方燒掉,用最簡單的方法盡快處理。

    變回人形之後才是對西格爾最大的考驗。藏在食人妖肚腹中,殘存的空氣本來就不多,冰冷的河水還不斷帶走他的體溫,最可怕的是他還不敢隨便活動四肢,也就無法產生熱量來對抗寒冷。在這種情況下,氣味這種事情已經成了細枝末節,西格爾全神貫注等待一個脫困的機會。

    他知道這機會遲早會出現。

    只聽得梆噹一聲,食人妖再次撞上了漂浮的樹幹,這就是西格爾等待的時刻。他深吸一口氣,雙手抓住食人妖的肋骨,猛地將它朝一側翻轉。被木頭撞擊之後屍體翻轉,是很正常的情況。而且由於食人妖缺了一條手臂,這次反轉也能省下很大的力氣,獸人從河岸上看也不會覺得突兀——至少不會出現屍體甩著手臂翻轉的奇異景象。

    食人妖的肚腹開口朝向水下,那裡正是西格爾的逃生出口。在歷經整整一個白天的時間,跨越了一百里的距離後,他終於要離開食人妖的體腔。憑藉海員時期練就的游泳身手,西格爾如同一條最矯健的魚,滑入河水之中。他能屏住呼吸很長時間,足夠讓他保持在水下一直游到岸邊。

    西格爾一直呆在水面之下,直至找到一個小碼頭。這裡有突出的停靠棧橋,是用木頭搭建的小平台,下面有兩尺多高的空間。西格爾從這裡浮出水面,終於可以好好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

    他聽到頭頂木板上傳來獸人交談的聲音,似乎是在討論烤老鼠串和女奴隸的事情。瑪卡布嗒外緊內松,獸人軍閥也知道不可能在城市內部實行嚴格的管理,那樣會讓戰士們失去激情,還會讓頭目們反對他的統治。西格爾現在不擔心巡邏隊,只要喬裝打扮一下,不會讓獸人第一眼認出他是人類就好。在頭頂上的談話聲走遠之後,西格爾濕漉漉的爬上了碼頭,宣告自己成功潛進了瑪卡布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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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瑪卡布噠3


    西格爾爬上岸的時候,太陽已經落了下來,氣溫也隨之降低。一離開黑水河,失去了地心火焰的祝福,衣服上的水就開始迅速結冰。為了防止凍僵,西格爾趕忙將衣服脫了下來,一邊在手裡擰著水,一邊躲進了碼頭旁邊的一個漁具倉庫。

    這裡空無一人,連漁網和魚筐上都積了一層塵土。獸人才不會去打漁,這裡應該是給半獸人或者人類奴隸存放工具的地方。而現在幾乎所有的勞力都去造船廠幹活,所以這裡也被暫時廢棄。西格爾不敢生火,在倉庫裡找出幾塊乾燥的破布抹抹身子,至少把快要結冰的水汽全都擦乾。然後他趕忙活動四肢,做深蹲、俯臥撐和原地快速小步跳,好讓自己的身體暖和起來。

    如果能夠使用魔法,他有很多種辦法可以避免身體受到凍傷。但在偵測結界的籠罩下,僅有比爾爵士教授的僱傭兵手段能夠使用。西格爾在思考潛入計畫的時候,決定只有在最緊要關頭才能使用咒語。那個時候要麼是勝利的前夕,要麼是逃命的時刻。

    由於沒法烤乾衣服,西格爾只得臨時拿小屋中的破布和漁網造一件簡易的遮體服裝,並順便把自己化妝成一個人類奴隸,破布爛衫正好是最佳的偽裝。他用匕首將自己的頭髮割的亂七八糟,半個多月沒整理的鬍子也能遮擋下他年輕的面容。但是也不能打扮的像一個乞丐,那樣會讓獸人覺得這個奴隸毫無用處,可能會掏出刀子結果乞丐的性命。西格爾適度露出自己的雙臂,展示健壯的肌肉,好扮演一個能幹力氣活的奴隸。

    這簡易的化妝技術還是跟珍妮特所學,衣服的裁剪和縫紉則是比爾爵士所教。西格爾最大的優點就是樂於學習所有能用得上的手段,不會挑肥揀瘦。他穿上「新衣服」,拍去上面的灰塵,然後推開了房門。

    今天是滿月的日子,整個城市都籠罩在皎潔的月光之下。這對於隱藏身形並沒有什麼好處,索性西格爾大搖大擺的走在街道上。只要不遇上醉醺醺的獸人,其他人看到他還以為這是某個將軍的奴隸呢,也不會上來騷擾。西格爾離開了內河碼頭,走進了城鎮內部,他的目標首先就是此地的飯館或者酒店。一是為瞭解決吃喝的問題和取暖,二是為了打探一下消息。他對瑪咖布噠可是完全不瞭解,周圍也全都是敵人。

    他小心翼翼的選擇著目標,所幸這裡的酒館數量很多,獸人們最喜歡這項娛樂,也願意把口袋裡最後一個大子兒花掉,反正第二天再去想辦法搶劫就是。他們喝著低劣的麥酒,看著侏儒奴隸滑稽的表演,大手則在身邊女奴的身上來迴游走。等到酒足飯飽,酒館就會立刻變成淫樂的場所,那場面會非常混亂而不堪。西格爾不指望能從這裡聽到消息,他有自己的辦法。

    在來瑪卡布嗒之前,西格爾做了好幾套計畫,首先就是取得一個經得起檢查的身份,然後才能進行下一步的偵查。每個海港,即便是晨曦之主實力最強大的金盾港,也會有人從事偽造身份證明的工作。西格爾曾經被作為老船長馬琳的接班人接受培訓,他知道這些和海運有關的事情。幸運的索斯號也經常夾帶些稅務官忘記打標籤的菸草、紅酒,甚至沒有來歷的白糖和胡椒。其實這都是走私的物品,需要船長接洽那些可以銷贓的店主,所以自然而然形成了一套海上的商業秩序。西格爾正是計畫利用這套體系,為自己在瑪卡布嗒的活動提供幫助。

    耐下性子,不去多想從酒館裡飄出來的烤肉香味,西格爾橫穿整個瑪卡布噠,從內河碼頭走到了外海碼頭附近。他在路上看到兩個醉鬼,順便將他們拖進巷子,把他們的衣服脫下來換在身上,短衫配上半長褲,軟軟的鯊皮鞋,有著低矮帽沿的毛皮帽子,正好是一名水手的模樣。這種裝束在外海碼頭很常見,畢竟這裡是海員——或者說海盜——出沒的地方,周圍充斥著熟悉的大海的腥味,還有海鹽的味道,朗姆酒的香氣。西格爾專門來這裡找雜貨店,尤其是販賣航海用品的商店,因為它們一般也會是走私犯處理貨物的地方。

    但是半獸人開的雜貨店並不安全,按照他們的秉性會把人類砍死,然後用人頭領賞。或者在查明西格爾的貨物藏在什麼地方之後,再進行砍頭的動作。半獸人的商店是給半獸人準備的,除非西格爾全副武裝,帶著幾個僱傭兵做護衛,才敢選擇這裡。

    獸人不會自己來開店,他們認為除了殺人搶劫之外其他的工作都是笑話。有時候他們會把店交給人類奴隸打理,至少在人類奴隸中招會寫字算術的比較容易。雖說這些人也不一定值得信任,但是機會總是要大一些。

    西格爾裝作醉漢躲在陰影裡,他偷來的衣服上散發著足夠的惡臭,很容易就能矇混過去。現在正是各個店舖打烊的時刻,西格爾趁機挑選目標。他看到一間名為「白魚」的雜貨店,招牌上畫著纜繩和船錨,一條醜陋的飛魚從纜繩上跳過。招牌很老,上面的銅片卻擦得鋥亮,不過很少有人光顧這裡,位置也很僻靜。最重要的是負責經營雜貨店的是一個獨眼的老頭,看上去身體狀況也不是很好。他觀察了好久,並沒有發現店舖有其他夥計,連最後打樣都是這個獨眼老人自己動手。

    西格爾圍著雜貨店轉了一圈,發現每一處窗戶都有鎖,還有鐵欄進行保護。後院的一條黑狗趴在房簷的陰影下,也不叫喚,就等著西格爾踏入領地便會撲上來撕咬。這裡簡直像監獄一樣,西格爾想了想,決定就從這裡下手,於是他也不管現在已經入夜打烊,上前敲響了大門。

    三短三長三短,屬於走私販的信號。西格爾從老船長那裡學到的海上知識,知道這樣的信號會讓大部分雜貨店開門。單靠出售航海用品是掙不了大錢的,只有走私才能滿足這些人貪婪的胃口。

    一開始雜貨店裡沒有動靜,西格爾也不著急,耐心等待了一會兒。然後他又敲了相反的信號,三長三短三長。這個時候雜貨店裡亮起了一盞燈,然後就聽到開鎖的聲音。木頭大門打開後,那個獨眼的人類老頭探出身來,舉著提燈打量西格爾的面孔。可以看到他僅剩的那隻眼已經渾濁發白,所以才必須借用燈光才能在黑夜中視物。

    「有什麼事?」獨眼老人警覺地問道。

    「有水貨。」西格爾回答:「用扇貝換辣椒,怎麼樣?」

    老人讓開了房門,在西格爾進去之後又關上了。他讓客人坐下,然後就去廚房忙活食物。這是雜貨店和走私犯們見面的禮節:走私販需要獨處的空間好從身上把藏好的東西取出來,這是每個走私犯的秘密,必須得到店主的尊重。西格爾則取出幾顆矮人城的寶石,一瓶深水城的上佳烈酒。這是出發前為了抵禦北方的寒冷而特意準備的好酒。

    過了一會兒,晚餐端了上來,是用蛤蜊和扇貝燉的燕麥粥,裡面添加了大量的大蒜,用來掩蓋腥味。西格爾什麼也不說,端起碗來就吃,沒過多久就把一盆子海鮮粥吃得只剩最後一口,然後把碗放下。直到這個時候,才算完成了整個對暗號的「儀式」。西格爾用自己的行動表明是一個真正的走私犯人,而不是上岸的海盜,只會販賣貨物而不是交易性命。獨眼老人打開桌子上的那瓶酒,倒在杯子裡,看著晶瑩潔白的酒液,嗅著撲鼻的糧食芳香,他小心翼翼的嘗了一口。這是深水城的味道,是上好的烈酒。一股家鄉的感覺穿過喉嚨,湧上心頭。

    獸人喜愛酒精的味道,但是自己又不會釀造好酒,而且北方又無法種植葡萄,即便是抓來的釀酒奴隸也沒有原料。所以上好的酒一直處於供不應求的狀態,是走私販子最喜歡的商品之一。

    「好東西,有多少?我十二金幣一瓶收。」獨眼老人又喝一口,仔細咂摸味道,然後問道。

    「不多,只有一箱。」西格爾回答道。他現在偽裝的是一個單干的走私販子,自然不可能擁有大宗貨物,那樣反而顯得不太真實。「出賣貨物不是我的主要生意,我是來瑪卡布噠買東西的。」

    「你撒謊。」獨眼說道:「而且你撒謊的水平很差。現在這裡什麼東西都很緊缺,三隻眼把一切都盯的很緊。你想從他眼皮底下搞到東西,那是在找死。」

    「有一樣東西這裡並不缺,奴隸。」西格爾說:「我對奴隸生意很感興趣。」

    「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從獸人這裡買奴隸你想賣給誰,人類還是精靈?你敢押著奴隸進入他們的地盤,腦袋就會和脖子分離。」

    「我在找一個特定的奴隸,他的家人會付錢給我。」西格爾笑著說道:「我只知道他坐的海船被俘虜後拖到了瑪卡布噠,那麼他就有可能還在這裡。」

    「哦,我明白了,你是做海葵生意的。」獨眼說道。「現在這行好賺不?」

    「生意才剛剛開始。羊圈山脈的戰鬥只是開了一個小頭,我想很快就會有人類貴族被俘獲,然後他們心焦的父母就會出錢找我們。更完美的是他們的兄弟卻會出錢讓我們放棄任務。這才是最好的生意,不是嗎?」

    「你說的沒錯,好生意剛剛開始。」獨眼老人說道:「我想知道,誰讓你來找我的?」

    誰也沒有,西格爾心想。「一個老熟人」,他說道:「做我們這行,熟人就是一切,不是嗎?」

    「沒錯,這是做生意的要訣。」獨眼老人點點頭,起身端過來兩個角杯,倒上還未摻水的麥酒,一人一杯。「也就是說,你想讓我做個中間人,找到某個特定的奴隸。我有什麼好處?」

    「五十金幣請你幫著個忙,五十金幣找一條可以帶著我要找的人離開的船。」

    「這生意掙得不多。」獨眼回答道:「我聽說人類貴族打仗的時候,男爵贖金都是上千枚金幣,子爵五千左右。你這次這一百金幣也好拿的出手?不如去找別人。」

    「我在你屋簷下吃飯,你卻要趕我走,這不合規矩。」西格爾說到:「我是第一次找上你的門來,價錢可以商量,但是路子不能斷。想要掙得多,就要承擔更大的風險,打聽消息是一個價,合夥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打聽消息可不用管這人是死是活,所有的風險可都是我在承擔。你要是想掙得多,也要做好血本無歸的準備。」

    老人舔了舔自己的牙齒,若是在其他時候,他會毫不猶豫幹上一票,但是現在他只想打發這個找上門來的年輕人快走。按理說,接頭的無面者應該就在最近出現,難道就是這個人?儘管只有一隻眼,但怎麼看這個年輕人都像是個新手。他眼睛快要瞎了,但是他的心裡一點都不瞎。從年輕人第一次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人不是個走私犯,毫無疑問。儘管他知道走私販子每一個暗語,連最小的細節都沒有出錯,不管是打扮還是身材比水手還像水手,但是他眼睛裡卻沒有走私犯那種神采。

    根據「老鼠」傳來的消息,會有無面者來找他,交給他最後一個任務。完成之後,就可以結束十五年的密探生涯,回到城牆山脈以南,回到自己的兒子和孫子身邊。他聽到這個消息後,吞了五口雪才壓抑住激動的心情。羊圈山脈,獸人對城牆山脈的蔑稱,因為他們不懂能做一隻回家的羊是多麼幸福的事情。在這個時候,他必須確保一切都不能出錯。不管找上門來的這個人是不是無面者,也只能穩住他,先觀察再說。

    仍然要扮演一個貪婪的雜貨店主,他一邊想著,一邊舉起杯子將麥酒狠狠灌下去。在他喝酒的時候,西格爾看到他脖子上的肌肉不住顫動,上面還有一條勒出來的傷疤,就像總是掛著絞架的套索一樣。獨眼把杯子重重砸到桌上,一大半的酒已經沒了,他說道:「給我透個底,要是一切順利,一個合夥人能分多少錢?」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21:29
第一百零九章 瑪卡布噠4


    西格爾露出了笑容,只要這人貪婪那就好辦,他現在帶著血魔法師、巫祭和卡卡全部的錢財。沒有一絲遲疑和猶豫,他伸出兩根指頭,說道:「如果貨物完好無損,兩百白金幣。不管是深水城還是繁星王國,都可以過上好日子。」

    「把人交給你,就可以拿到錢嗎?」

    「想要這份錢,你得跟著一起去舊大陸,找領主老爺拿。」西格爾端起酒杯,深深灌了一口,然後說道:「你以為我會帶著那麼多錢在身上嗎?」

    「滑頭。」獨眼老人說道:「那麼告訴我那人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子,這活兒我接了。」

    「他的左耳後面有一個紫色的胎記,大約身高一米六,年輕的男人。」

    「就這個?你讓我就憑這個到處去找人?」獨眼一拍桌子,把上面的餐盤和杯子震得亂顫。「小子,你不是在耍我吧?」

    當然是在耍你,西格爾心想。如果不用欺騙手段的話,怎麼能從這裡打聽到消息?儘管只是一個奴隸的信息,但是整個獸人社會每件事情都和奴隸生意有關。從奴隸交易上可以看出軍隊的調動、權力的更迭,可以知道店舖的盈虧、貨物的多寡。獸人越密集的地方,奴隸也就越密集,消息也就越多。

    「把人帶來的時候我自然會分辨。」西格爾說道:「要是找的太具體,你難道就不擔心賣主趁機漲價,影響咱們的盈利嗎?」

    老人假意笑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你真是個滑頭,現在還防著我。」然後他舉起杯子,和西格爾碰了一下。「祝我們的生意成功。這活兒可真不好幹。」

    「只要錢好拿就沒什麼可抱怨的。」西格爾與他乾杯。在被出賣之前,自己暫時是安全的。

    當清晨的曙光穿過雜貨鋪帶欄杆的小窗,照耀到狹小擁擠的臥室時,西格爾早早就爬起來了。即便有暗藏在房樑上的渡鴉做哨兵,他也不敢多睡。打開臥室的門,然後踏著吱吱作響的樓梯,西格爾來到了雜貨店的前台。

    他現在化名叫做索斯,正是他出生的那條船名字。如果按照貴族命名的方法,西格爾的全名應該叫來自索斯的西格爾、烏賊家族的第一人、摩拉之巔的勇者、繁星王國的皇家男爵。如果他能夠脫離實習法師階級,在法師聯合會獲得更正式的身份,那麼也會添加在他的名字中。不過在周圍滿是敵人的情況下,一個叫做索斯的化名就足夠了。

    獨眼的半獸人叫做費扎克,大家更習慣稱呼他為「獨眼老爹」,據說在瑪卡布嗒生活了三十多年——這自然是偽造的身份。他上過戰場、販過奴隸、當過海盜。現在這家雜貨店並不屬於他,而是卡布將軍的產業,費扎克只是一個高級點的管事而已。在獸人看來,能夠讓一個賤民坐在椅子上,舒舒服服的掙錢,已經是天大的恩惠,比那些丟進競技場,或者整天在狹小船艙中拿命換飯吃的半獸人好太多了。

    不過費扎克乃是深水城的探子,他正希望有一個穩定的據點,好為自己的工作做掩護,所以便接下了雜貨店的工作。平時他絞盡腦汁,為「主子」爭取更多的錢財和權力,完全是一個合格的店主。但私下裡,他利用接待走私者的便利,向深水城傳遞情報。十幾年來,他一直做著雙面人的生活。不過自從十年前瞎掉了一隻眼睛,另外一隻的視力也在不斷下降,他最近也明顯感到身體正在加速衰老,精力越來越差,已經幹不動這行了。他幾次要求離開目前的崗位,可獸人發起的戰爭讓他不得不留下,這一拖又是半年。好在最後的任務已經下達,就等無面者前來。

    這個自稱為索斯的人絕不會是無面者,獨眼老爹已經確信這一點。他也肯定不是購買戰俘的中間商,肯定另有目的。唯一的問題就是,他是為哪一個組織服務的呢?

    費扎克一邊想著,一邊推開門,抖落身上的雪花,然後走了進來。他見到「索斯」,朝他擠了擠眉毛,一副偽裝出來的肉疼表情,然後將一個小袋子扔給他。「看看吧,索斯兄弟,這裡是剛找來的身份證明,足足花了五個金幣。我可還沒開始掙錢就已經在花錢了。」

    西格爾仔細檢查袋子,沒有發現被拆開的痕跡。這是身份偽造行業的行規,只有製造者和使用者才知道身份的信息,中間渠道不能打開袋子。一般這種不透明的黑色布袋都用針線縫上,然後用兩枚銅板壓住開口,再用封臘密閉。袋子裡面會是寫明身份信息的羊皮紙,或許還有一兩間用來證明的小玩意兒。這樣的一個小包約在2到5枚金幣的售價,越是混亂的地方越便宜。西格爾知道行情,所以只是扔給費扎克三枚金幣,一邊收好袋子一邊說道:「你什麼時候真正付過錢,還不都是我給你的?三天就花出去30金幣,結果只有些沒用的消息。說了我需要三個身份,怎麼才只有一個?」

    「別急,這個需要時間。」老人咬了咬金幣,只覺得牙齒鬆動,嘴巴也疼得厲害。不過他還是做出心滿意足的表情,將金幣放進口袋裡,然後搖頭晃腦的說道:「既然你已經起來了,咱們就去奴隸市場上看看。」

    「這麼早就去?」西格爾歪著頭,故作好奇的問道:「去市場上無異於大海撈針,這是個笨辦法。」

    「魚餌已經撒出去了,就看什麼時間咬鉤。你呆在這裡也沒啥用處,而且反正雜貨店今天沒什麼顧客,不如去奴隸市場看看。」

    「明白了。」西格爾點點頭,說道:「等我一下,馬上就來。」

    西格爾回到房間,打開袋子查看。裡面是兩張羊皮紙,一張上畫著燃燒著火焰的眼睛,另一張上寫著一段獸人文字。獸人善用紋身確定身份,他們給自己使用戰紋,將軍們還會找巫祭在戰紋上施加結界法術。半獸人一般沒有戰紋,但是一些受到重視的半獸人精英可以使用職業紋身,這樣獸人就不會輕易處死這些有價值的半獸人。其他種族的奴隸則用烙印,在皮膚上燒刻主人的身份標記。一些獸人的「盟友」,多半是海盜、僱傭兵和奴隸販子,他們會獲得效忠紋身的機會,可以向某個獸人將軍輸誠,獲得他的庇護。西格爾買到的正是這樣一個紋身,位於脖子右側,效忠的對象是一個名叫奧賓的獸人女將軍。在羊皮之上還有身份的基本介紹,獸人女將軍的名號和關係地位。西格爾把這些東西都記下,重新裝到袋子中。他從身上掏出一個小瓶,裡面是取自巫祭的毒藥。將毒藥粉倒進口袋並扎進袋口之後,西格爾將其藏在床板下面。

    他一直有一種感覺,費扎克在監視著他。由於不能動用魔法,西格爾也沒有好辦法來排查整個房間尋找暗藏著的偷窺孔。他一直防備著費扎克向自己下黑手,於是讓渡鴉整日藏身在房梁之上,也不吃喝,一動不動如同雕塑一樣,只有那雙黑色的眼睛一直警惕的盯著周圍。西格爾在臨出門前又看了魔寵一眼,不需要語言和神經連接,兩者本就心靈相通。渡鴉巴隆點點頭,表示知曉了自己的任務。

    費扎克不可信,這一點西格爾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必須找時間擺脫這個老人。作為獸人最大的造船港口,瑪卡布噠一直處於很高的警戒水平,經常會有巡邏的軍士從街道中走過,隨意地揪住某個人類或半獸人進行詢問。比巡邏軍更危險的是那些巫祭,他們會在軍士的保護下,一邊給所過之處的獸人施展祝福,另一方面則在暗中施展加強偵測結界能力的咒語。他們會聆聽獸人居民的話,分辨其中暗含的信息。西格爾已經看到在他們的指示下,幾個逃跑的奴隸被揪出藏身的暗道,在大街上梟首示眾。滾落的頭顱上流出的鮮血染紅了地面,巫祭則獎賞了那些提供情報的線人。等再過幾天,費扎克也將是線人中的一員,西格爾心想。

    不過他仍要和獨眼老爹一路前往奴隸市場,裝作親密無間的樣子。兩個人都帶著面具說話,不過西格爾看出來,費扎克在品嚐深水城烈酒的時候流露出的喜歡之情是真心的,所以他投其所好,在路過一個酒商的攤販前,故意停下腳問道:「你這裡都有什麼好酒?」

    那個半獸人攤主看是兩個人類,便不想接待他們,對西格爾的話不理不睬。西格爾也不氣惱,彎下身子好好聞了聞,然後搖搖頭走開。他對費扎克說道:「這裡的烈酒聞起來虐待鼻子,喝起來折磨舌頭,嚥下去傷害腸胃。」

    「你帶來的那烈酒就很不錯。」

    「哈!」西格爾笑了:「那是當然。最好的糧食釀最好的酒。過了新林往南,那裡的稻子收得多,但是難吃死了,釀出來的酒也難喝。可羊圈山脈以北,糧食又不夠吃的。只有深水城正好處於中間,所以才有了好酒。托這次開戰的福,好酒的價格又上漲了。你說著好行情能持續多久?」

    「打仗的事情我又不懂。」費扎克警覺地回答。「你怎麼不多運一些來,才一箱有什麼用??」

    西格爾搖搖頭,回答道:「現在俘虜好行情,酒的生意要以後再說。雖然現在酒水掙得很多,但是從海上運進瑪卡布嗒卻很難。一箱差不多就是極限,再多就藏不住了。你也知道,獸人的海船本質上都是海盜。」

    沒錯,這個說法是正確的,每個走私者都知道。費扎克接著問道:「又不是沒有辦法,可以找一艘商船,僱傭半獸人開船,然後在找一個獸人將軍買通行證,不就能夠運進來了?」

    他在試探我,西格爾心想。「你說的這個辦法我不是沒有想過,只是半獸人無法進入深水城,而我又不願航行到舊大陸。鐵像島是舊大陸唯一允許半獸人靠岸的人類港口,不過那裡卻不出產美酒,只有劣質的粗鹽。」

    費扎克皺皺眉頭,繼續試探到:「可讓那裡作為過渡的港口,不過是裝貨卸貨的問題。」

    「鐵像島的格雷迪一家都是窮瘋了的鹽妖,尤其是那個整天吃醃菜的麥基特-格雷迪,腦子不好使,但是鼻子太靈。要讓他看到美酒還不得搶個乾淨?有的時候我真覺得他們和獸人沒什麼兩樣,唯一不同的就是他們學會了栽贓陷害,並有的是鹽來保存屍體。」西格爾遲疑了一會兒,然後問道:「是不是有將軍想要上好的烈酒,找到了你的頭上?」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費扎克笑眯眯地說道,「在瑪卡布嗒,你還想違抗獸人的命令不成?」

    「獸人才不會注意到我這樣一個小小的走私販子,除非有人刻意相害。一箱酒是護身符,一船酒就是索命繩了。」西格爾指著費扎克的脖子說道:「你那裡的傷疤是怎麼來的?」

    卡布的小崽子勒的,就因為沒有給他五十個金幣。「你知道瘸子爵士蓋加侖嗎?他以為我睡了他的老婆,就把我吊了起來。」

    「那你怎麼活下來的?」

    「他不該親自動手把我吊起來。」費扎克說道:「那繩索綁的有問題,我勉強能用腳夠到地面。晃了半天,受了一脖子的傷,但是我掙脫了。」

    西格爾搖搖頭,說道:「我不信,你一定是在哄騙我。」

    費扎克用他僅剩的眼睛盯著西格爾,然後眯著眼睛笑了:「你又何嘗在說真話?三天來,沒有找到一個耳朵有胎記的奴隸,我越發覺得自己掙不到合夥人的錢了。」

    「要有信心,老人家。」西格爾把手搭到他的肩膀上:「只要他還活著,就一定能夠找到。你安安穩穩的幫我忙,咱們一起把錢給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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