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二十面骰子 作者:索斯(已完成)

 
Babcorn 2017-3-27 20:49:10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46 323910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21:16
第七十章 城牆山脈8

    西格爾看了許多雜書,但全都是淺嘗輒止,一點都不深入,所以他很難綜合所有的線索。︽他想用建築和地下城知識來判斷這裡的設計思路,他想從歷史記載中尋找矮人城市的秘密,他想從符文語言中推斷洞穴的作用原理。他有好多種思路,但是卻沒有足夠的知識積累。這種焦慮一直折磨著他,讓他比其他人更加難受。幸好有珍妮特一直陪著他,安慰他,這才讓他仍舊保持了足夠的耐心。空想不如行動,他對自己說,能找到任何線索也比對著故紙堆發呆好。

    他將自己的計畫告訴了比爾爵士,然後利用爵士的威信,同時著手按照工作的積極程度配額分配補給,終於讓僱傭兵們抬起火盆邊的屁股,離開營地外出巡邏並帶回周圍地形的消息。西格爾根據反饋回來的信息,加上自己的觀察,五天後畫出了方圓15里之內關於山川走勢的地圖。隨後,西格爾幾次進洞探查,又日夜思考。終於在秋季第一場雪降下的日子,他有了靈感。

    「這地勢圖我見過。」西格爾對珍妮特說道:「我曾經看過一本《賈坤遊記》,裡面有一個地方的記載和這裡非常相似。我一開始沒有想到,但是前兩天烏雲壓頂的時候,我突然有了個想法——如果這裡沒有發生過山崩,那會是怎樣的?」

    西格爾拿出地形圖,在幾處懸崖上勾勒出新的線條,然後解釋道:「記得這兩天我帶著你去各個地方查探嗎?那都是被山崩毀壞了的地方。把這些地方重新補齊,你就會發現這個洞口正好是周圍山脈中最深,最窄的地方。黑血城堡所在的山崖正好是峽谷的入口,經過一個又一個彎曲,激烈的通道,正好就會到達這個營地的所在。你記不記得山崖上殘留的階梯?那裡是通往高處掩體的道路,過去的人們可以在這裡集中火力,從四面八方形成網狀攻擊!」

    「攻擊什麼?這裡已經是城市了,如果敵人到達這裡,說明防線已經失守了。」珍妮特不解的問道。

    「龍,這裡是用來攻擊飛龍的。」西格爾激動地說:「矮人來到城牆山脈,龍卻早已經到達了。想要征服山脈,想要建造摩拉之巔,這裡必然發生了很多戰鬥。除了矮人之外,誰也沒有那個時期的記錄,但是我相信這裡就是戰場之一。」西格爾拉著珍妮特的手,把她帶到屋子外面,指著這裡僅存的建築說道:「圓形的屋頂在矮人建築中非常少見,但是對於躲避龍炎非常有效。這裡高低不同的柱子不是裝飾品,而是干擾飛龍低掠的障礙物。雖然我還不明白他們用什麼辦法把飛龍誘進來,以及如何不讓飛龍離開,但是這裡的確是一個捕殺巨龍的要塞。」

    「好的,這裡是殺龍的陷阱,可這又有什麼用呢?」珍妮特問道。

    「《賈坤遊記》裡提到——那本書被偷走了,所以我現在手邊沒有,不過我大都記在腦子裡了。那本書裡提到捕龍之地的寶庫,存放了龍血精華的黃金瓶。書的主人一直想要得到那件寶物,但是幾處魔法阻擋住了他。等他想到如何破解的時候,他的壽命也走到了極限。如果這裡就是遊記裡提到的地方,那麼我有辦法找到入口,找到王子——不論他是否還活著。」

    「我相信你,西格爾。」珍妮特踮起腳尖,在他臉上留下輕輕一吻:「現在需要做什麼?」

    「我需要準備法術儀式。」

    《賈坤遊記》裡面記載了幾個法術儀式,包括血脈秘鑰和破鎖術。西格爾很早之前背誦了這兩個法術,但是一直沒有能力完全施展——即使接受了魔法的訓練也只能勉強做到。儀式的有些材料在周圍根本找不到,所以西格爾只能一再減小法術的威力和作用範圍,並用自己的血液代替某些材料。使用血液並不是什麼邪術,因為每個魔法師施展的魔法最終都要經過血管傳遞到全身,血液本就是最好的能量媒介。只不過沒幾個法師能夠像西格爾這樣強壯,更別提相應的恢復能力了。西格爾花了兩天的時間描繪魔法陣,將洞穴入口周圍弄得花花綠綠。

    大家都來查看比爾爵士隨從搞出來的奇怪東西,圍在一邊指指點點。傭兵都知道深水城的法師聯合會,但是絕大多數都沒見過魔法。貴族老爺們還好一些,他們知道學城、法師協會和法師聯合會,他們知道魔法的功效和極限,有些大家族還會有顧問法師存在。但是對他們來說,魔法也是比較稀奇的東西。

    「我說男爵先生,你的隨從是個法師?我怎麼看也不像啊。」一位騎士詢問比爾爵士,他對著西格爾指指點點:「你確定這些不是惡魔的巫術?又是血,又是奇怪的草。」

    「他是法師聯合會的學徒法師,我想這已經可以解答你的疑問了。」比爾爵士神情嚴肅,否認了巫術的指控。「我的隨從說他能夠找到王子殿下,我相信他的話,且讓他試試看吧。」

    「如果他真能完成,咱們可就解脫了。這個地方我真的呆夠了。你知道和獸人的戰鬥馬上就要打響,困在這裡我的寶劍都快要生鏽了。」來自紅河谷的吉塞斯子爵特意拍拍他的劍鞘,上面刻著騎馬少女的圖案——這是個作風浪漫(或者說放蕩)的家族,多子多女,到處聯姻。不過他們在戰場上的表現向來一般。

    「我們都清楚您的英勇,子爵先生,我們都清楚。」比爾爵士也沒多說,他徑直走到西格爾旁邊,俯下身子問他:「你有多少把握?」

    「比一半稍多一些,爵士。」西格爾趕忙站起身來,說道:「如果我所有推測都正確的話,那麼我的法陣能夠打開這裡真正的入口。但是我的魔法能力不足,沒法讓很多人通過。只有魔法親和力好,並且將鮮血融入法陣的人才能附加上法陣效果,從而穿這裡的幻覺屏障。」

    「幻覺屏障?」爵士問道:「你是說我們看到的山洞是假的?」

    「是的,一部分是假的。」西格爾說道:「具體來說,就是通往寶庫的道路被符文幻術遮擋,如果沒有魔法的幫助根本看不到。即使誤打誤撞進去,看不到裡面的陷阱也會出現危險。我現在準備的魔法就是讓我暫時具備看穿幻象的能力——只要不離開這個法陣5里以上——這能給我3天的時間來尋找殿下。只有當我的能力繼續提高,我才能不借助法陣,隨時施展這個咒語。」

    「魔法方面我幫不了你,其他還需要準備的嗎?」爵士問道。

    「多給我些食物和水。」西格爾站在魔法陣前,開始施展準備已久的法術。圍觀的人都退遠了些,但是都聚精會神看著洞口。隨著西格爾開始吟唱咒語,儀式法陣開始產生變化:發光的線條、抖動的地面、逐漸吹起來的旋風。隨著西格爾抑揚頓挫的聲音,這些法術的異象也隨之變得劇烈。西格爾閉緊兩眼、高舉雙手,旋風帶動魔法的能量在他手中聚集。隨著最後一個音節落地,法陣升騰起一個光球,在距離地面兩米的高度慢慢旋轉。隨後光球射出兩道亮光,分別照在西格爾和珍妮特的身上。

    「珍妮特,你怎麼被法陣影響?」西格爾有些奇怪的問道。法術需要兩個條件才能生效:法術親和體質,進入法陣的血。珍妮特作為一個精通變身的魔裔,具有魔法體質並不奇怪。所以西格爾說:「你的血怎麼摻進法陣的?」

    小貓雙頰通紅,湊到西格爾耳邊輕輕說道:「不好意思,我來月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21:16
第七十一章 城牆山脈9

    西格爾原本不想讓珍妮特冒險,但是又擔心她會偷偷跟來,所以只能結伴進入洞穴。法師的魔杖一直點亮光芒,走在前面;珍妮特拿著龍牙匕首,腳步輕輕地走在後面。靠外的洞穴已經被偵察過好多遍,這不過是一座簡單的、矮人風格的石頭大廳,粗狂、結實而威嚴。空氣中滿是潮濕的冷氣,混雜著泥土、腐葉和垃圾的味道,僅比外面的營地稍好一些。

    不過在魔法的幫助下,兩個人看到的是另一番景象:地上有一層黑色的石板,上面全是深奧難懂的矮人符文,歷經歲月的消磨也毫髮無傷,正在魔法視野中微微發光。在兩根圓錐形的柱子之間,隱藏著一扇裝飾著龍頭的金屬大門,門上的圓環鏽蝕不堪,但是大門本身卻避免了時光的侵蝕。西格爾走上前去,伸手拉動門環。伴隨著輕輕地顫抖,龍頭發出低沉的嗚嗚聲,一道足以通行的縫隙從兩扇門間顯露出來。

    深邃漆黑的通道隱藏在大門的後面,一股乾熱的風從裡面吹出來,拂過西格爾的臉龐,讓他產生瞬間的錯覺,以為又回到了夏天。他把魔杖先伸進去,提高了唸咒的聲音。光芒變得更亮,照得更遠,但是仍舊不能觸及通道的盡頭。

    兩具屍體安安靜靜躺在通道的石頭牆邊,他們的臉色發青,從眼睛、鼻子、耳朵流下來的血痕早已乾涸,但仍舊清晰可見,再加上他們向後扭曲的手指和張開的空洞嘴巴,西格爾可以判斷這些人死於削骨瘟,一種通過傷口接觸傳播的瘟疫。

    他從背包掏出繩子,捆在兩具屍體腳上,小心翼翼的不去直接接觸。之後他把繩子另一端扔出去,並寫了一張紙條來說明情況。在進入大門之後,西格爾發現他們兩個被此地的符文法陣影響,也稱為隱形並消聲的存在,就像是處於另一個世界一樣。外面的人既看不到金屬大門,現在也看不到、聽不到西格爾和珍妮特,但是他們能夠發現這根繩子,找到這張紙條。只要拉動繩子,這兩具屍體就會被拽出去,根據紙條上的指示在外面進行妥善處理。

    「為什麼不讓他們順著繩子進來?」珍妮特抓著西格爾的胳膊,問道:「人多力量大。」

    「並不是只有門口才有欺騙感官的法術,通道里面也有。他們進來之後和瞎子沒什麼分別,咱們照顧不了,平添無用的麻煩。」

    兩個人結伴向前走,仔細觀察周圍的環境。這個通道呈半圓形,三米多高,即使跳起來也夠不到頂。地上一塵不染,所以西格爾也沒法追蹤腳印。通道兩側牆壁上裝飾著很多又長又粗的骨頭,兩個人走近一瞧,猜測那些都是龍骨。

    「就像寒鴉部落的那條紅龍骨架一樣。」珍妮特說道:「這裡的只不過小了一些。」

    「最好不要亂動。」西格爾拉著珍妮特的手。「我還記得《賈坤遊記》裡面的記載,每當遇到牆壁上有頭骨,就一定要敲一下雙眼之間,否則會有毒針和斬刀攻擊。」

    兩個人小心翼翼往前走,一人關注一側的牆壁。他們走了足有兩百米,終於在通道中發現了一大堆屍體。他們都是被腰斬和肢解的,有七個僱傭騎士和一個晨曦護衛。他們的屍體已經乾硬,即便內臟都灑在地上也沒有發出一點惡臭。西格爾猜測這可能和此地奇怪的乾熱有關,也可能是符文法術的某種特殊效果。

    在這堆屍體旁邊的牆上,有一個完整的獸人頭顱鑲嵌在一堆龍骨中央,它的額頭部分顯得異常光滑平整。西格爾走過去,用魔杖輕輕敲打。只聽的牆壁裡一陣咔咔咔的聲音,然後就是有節奏的咚、咚聲。

    「先走過去,咚咚聲結束後,這裡的機關會復原,只有再敲頭骨才能通過。」西格爾拉住珍妮特的手,快走兩步,離開危險區域後才說道:「剛才是7名僱傭騎士,加上門口的兩個,和失蹤的傭兵數量只差一人了。晨曦衛士死了一人,但是殿下應該通過了這裡,繼續向前走了。」

    「西格爾,要回去的時候怎麼辦?還會有這個機關嗎?」珍妮特問道。

    「是的,要注意敲打頭骨。」西格爾說:「咚咚聲表示可以通過,是安全的。那是心跳的聲音,代表生命;如果聽到嗚嗚的聲音,那是呼吸的聲音,讓你快跑;如果聽到吼吼的聲音,那是龍的聲音,快點趴下避開龍息。記得這些,跟緊我。」

    兩個人緩步向前,借助魔法的光亮深入洞穴。通道越來越窄,由原本可以八個人並排變成只能兩人同行。這裡就像外面的峽谷,巨大的入口和收緊的內部,一個陷阱。西格爾有些擔心。他站住腳步,再一次回想《賈坤遊記》那本書裡的記錄:前面應該是龍之喉,只有真龍之血和真王之血才能通過。

    他們一直向前走,觀看著兩旁層出不窮的骸骨,在裡面找到各種怪物的頭骨,敲打,然後越過陷阱。旅程顯得單調而乏味,這通道似乎永遠到不了盡頭。西格爾舉著魔杖,光芒只能照到身前和身後十多米的距離,在此之外都是黑暗。在這種壓抑的環境下,兩個年輕的冒險者也不想說話,他們只是緊緊的拉著手,借助彼此的存在來保持堅強。

    在這裡,計算距離和時間都是困難的,所以他們不知道走了多久。當肚子餓的時候,兩個人就停下來,拿出乾糧吃上幾口。空曠幽深的通道中,咀嚼麥餅的聲音成了迴響,兩個人相視一笑,感覺輕鬆了許多。

    「矮人何以殺了如此多的龍?」珍妮特撫摸著牆上的骸骨,然後問西格爾。

    「不清楚。」西格爾搖搖頭,皺著眉頭回答道:「歷史的記載中從未提過戰爭的規模和殺死龍的數量,這的確非常奇怪。雖然各種龍之間並無統屬關係,大部分龍又都是獨居生物,但是如果被殺死這麼大數量,龍早就聯合起來發動復仇之戰了。矮人王國是很強盛,但是和巨龍相比還差得遠——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西格爾突然停下腳步,珍妮特也被他一把拉住,手都拽的生疼。她看著西格爾一臉驚恐和緊張的表情,夜裡也突然忐忑起來,忙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了?」

    「咱們走了多遠?」西格爾放輕聲音,順著額頭流下一滴汗水,他又重新問了一遍:「咱們走了多遠?」

    「不知道,不過應該挺遠的了。」

    「早就應該出法陣的影響範圍了。」西格爾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周圍:「你確定看到的這些都還是真的?」

    兩個人相視一眼,都抽出了武器,背靠背站好。「現在該怎麼辦?你還能施展法術破除幻覺嗎?」珍妮特問道。

    「不行,我沒有足夠的材料再次施展那個法術。如果不想退出的話,也只能硬著頭皮向前走。來,把繩子綁在咱們腰上。」西格爾說道。

    他們走的更慢了。西格爾甩開長鞭——這是他身上最長的武器——不斷抽打前進方向的地面和牆壁,用凶狠的重擊來探路。通道里迴蕩著「啪啪」的響聲,不斷震盪,最後都變成了一陣陣轟鳴。

    好在通道並不是無限延伸的,他們很快就看到了盡頭。一道圓形金屬大門在光亮中逐漸顯出身影,上面裝飾著被斧子劈碎的龍頭圖案。一顆足有拳頭大小的紅寶石裝飾在圖案一角的天空中,象徵太陽的位置。那斧頭就是從太陽上扔下來,殺死了巨龍的。

    在圖案的下半部分,從龍破碎的顱骨中流淌出白銀製作的血液,匯聚於圓門下面的鑰匙孔處。那是一個掌形的小托盤,旁邊用摩拉矮人語寫著:「貢獻者之龍血,統治者之真血」。

    「矮人是一個非常注重血統的社會,他們的力量隱藏在血脈之中,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生來為鐵匠』這種諺語就是為矮人準備的。所以矮人相信真王一族一定是血脈傳承的一族。」西格爾說道。

    「那這個門怎麼進去?」珍妮特問道:「哪來的矮人王族之血?賈坤的遊記裡提到過嗎?」

    「提到過,他發明了一個血脈秘鑰術來通過這個大門,但是我有更好的方法。」西格爾從背包裡掏出一個小瓶,大約一指多長,裡面盛放著暗紅色的半凝固體。「這是那隻紅龍的血,我採集了好幾瓶,心想留著做施法材料也好。這裡既然可以用貢獻者之龍血,那正好試一試。」

    珍妮特卻拉住了他。小貓身為間諜,經常需要進入一些隱秘並受到保護的區域行動,她更加小心謹慎。儘管這段經歷不能給西格爾說,但是珍妮特用其他的辦法勸誡他:「你說能發明法術的法師是不是很強?」

    「當然沒錯啦,賈坤自然很強。」西格爾回答道。

    「他會沒有龍血?」

    西格爾楞了一下,他把龍血瓶子收了回來,因為他明白了珍妮特的意思。在面對這些神秘的機關時,再怎麼小心也不為過。像賈坤那樣能夠發明專屬法術的法師,應該有多種手段打通一扇大門:熔岩、冰封、傳送、轉化。可他還是老老實實回去發明用來欺騙機關的血脈秘鑰術。

    「我來使用賈坤的法術,但這樣也有風險,我的魔法造詣肯定不如他,法術效果可能會大受影響。」西格爾在地上擺上杯子,將珍珠粉末、貓草根和自己的鮮血混放進去,點燃茉莉熏香,用魔杖攪拌材料並念動咒語。這咒語複雜而冗長,好在西格爾的記憶力很好,每一個片段都印在腦海中。過了大約十五分鐘,咒語才唸完。杯子中的材料轉變成了一些銀白色的無味液體。

    「咱們兩個都來一點,我覺的份量足夠了。」這種藥劑喝下去,就像用銼刀刮喉嚨的感覺,兩個人都痛苦的蜷縮身子。過了一小會兒,藥劑開始生效,兩個人首先的感覺就是對方身上的體味完全消失了,嘴裡呼出的口氣也不再有味道。又過了一會兒,西格爾已經完全感受不到珍妮特魔裔血統的特徵。

    「好吧,我猜測這都是法術生效的結果。讓咱們來試試吧。」西格爾把手掌按到金屬圓門下面的托盤上,一陣刺痛從指尖傳來。然後過了好一會兒,大門紋絲不動,一點也沒有要打開的意思。

    「法術沒有用處嗎?」珍妮特靠近大門,輕輕一推。看上去異常沉重的金屬圓門像水波一樣抖動著,珍妮特的手直接穿了過去。

    「這到底是幻術還是正確的通過方式?」西格爾也不明白。他正要走上前去打量這個大門,就看到珍妮特整驚恐的看著他們來時的方向。

    在光照可達的邊緣,在黑暗和光明的交界之處,兩人感覺有道陰影升起。西格爾加強魔杖的明亮成都,然後盡力看去,果然有一道影子正在不斷增長。很快,一個高大的身影站了起來,與通道同高,低頭俯視他們兩個。黑暗的身體將光芒吸入,周圍的景象都扭曲起來。西格爾感到摸著魔杖的手指開始刺痛,就像被寒冷凍傷一樣。他的耳邊迴蕩著惡毒的嘶嘶聲,就像是垂死之人最後貪戀的呼吸。光是注視這個影子就令兩人雙眼流淚,頭疼欲裂。接著,那黑影開始緩緩的前進。

    珍妮特緊緊貼著西格爾,兩個人冰冷的身軀都在劇烈的顫抖。他們經歷過龍威,那是一種危險的恐懼感覺,而這黑影不同。在黑影之中只有純粹的死亡氣息。死亡可以被賦予很多頭銜,神聖的、偉大的、卑微的、被人遺忘的。但是西格爾從那黑影身上只有一種感覺——不可阻止的死亡。

    血肉之軀必有一死。

    「我們打不過它。」西格爾拿出龍血瓶,在托盤上敲得粉碎,被刺破手掌也渾然不覺。他抓著珍妮特的手臂,大聲喊道:「跑!」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21:16
第七十二章 城牆山脈10

    黑色的身影緩步逼近,它的形體也在逐漸改變。±一條發灰的影子從他的手上伸展開來,變成一柄生鏽的長劍。順著持劍的手,黑影越來越清晰,已經可以看到手臂上的護腕,然後是肩甲、胸甲、外袍和頭盔。頭盔的縫隙中是一雙無情的眼睛,盔甲下面則是灰色的屍體,乾枯的手正握著被鮮血鏽蝕的長劍。這形體顯現了幾秒鐘,又重新變成不斷前進的影子。

    西格爾和珍妮特奪路而逃,金屬大門也發出吼吼吼的聲音。兩個人急忙趴在地上,然後一股熾熱的火焰從空中掠過,將方圓百米全都籠罩。這火焰帶來溫暖,讓兩個人凍僵的手腳重新獲得力量。他們手腳並用,在火焰下面匍匐前進。

    黑影被火點燃,扭曲著倒下來,在地上如同燒開的沸水一樣翻滾。西格爾覺得心頭的壓力瞬間小了很多,掏出魔杖施展能量飛彈的法術。紫色的光球飛向黑影,然後貫穿過去,在地面上爆炸。激發的氣流讓黑影多扭動了幾下,卻沒有造成實質性傷害。

    「亡靈,幽影,麻煩的對手。」西格爾咬咬牙,拖著珍妮特繼續前進。

    由於整整一百多米的範圍的頭頂上都是火焰,所以兩個人只能悶頭向外爬。就當西格爾以為自己要離開火海範圍的時候,眨眼間周圍的景物全都變了。石頭的地面變成了木質的地板,不斷地傾斜搖擺。乾熱的火焰空氣變得又鹹又濕,一股大海的味道。西格爾抬起頭來,發現自己正跪在幸運索斯號的甲板上,身上沒有盔甲,只是破爛的小褂子;手裡沒有魔杖,只有髒兮兮的抹布。大船正在海面上快速行駛,風帆鼓鼓的,天空一片晴朗。

    「烏賊你在等什麼!快點把甲板清理乾淨!」船長的聲音清晰而明亮,西格爾留下兩行熱淚來。「清理完了之後,就去瞭望塔,別想偷懶!」

    西格爾蹲下身子,用力擦拭甲板上的一團黑斑點,可怎麼也擦不掉。他感到焦急不安,越發用力起來。「瞭望塔,瞭望塔,我還要去瞭望塔。」他發瘋似的重複這句話,汗水順著他的頭髮滴下去,濕潤了抹布。那黑色的斑點隨著擦拭逐漸變淡,輪廓越來越清晰,好像是比爾爵士的側臉。

    西格爾嚇了一跳,猛地站直了身子。這個時候天已經暗了下來,大浪襲來,船身上下搖晃得厲害。在幸運的索斯號旁邊,一艘面目猙獰的大船靠了上來。船舷上用木棍插著喜多風乾的腦袋,幾十個獸人拿著鋸齒大刀,大聲叫囂著,正準備登船。

    「你為什麼沒去瞭望塔?」大副眼窩中插著一支斷箭,黑色的血正不斷從中流淌下來。他抓著西格爾的脖領,悲哀的說道:「你這次為什麼沒看見?」

    又一隻箭射來,插入了大副的太陽穴,射死了他。

    獸人拋來抓鉤,將兩條船綁在一起,然後跳上幸運的索斯號,揮舞著手中的武器,見人就殺。西格爾落荒而逃,一路上到處想找武器拿在手上。可是每當他想要撿起刀劍,甚至拾起一根棍子,這件武器都會在他手上損壞——刀劍斷裂,木棍朽爛。他踉踉蹌蹌在甲板上奔跑,直到被一具屍體絆倒。

    老船長胸前插著一把飛斧,脖子上被割了一刀。他還剩下最後一口氣,滿是血沫的嘴巴一開一合,訴說著他最後的遺言:「我好失望,我好失望……」

    西格爾用手掌拂過船長的臉,為他闔上了雙眼。他擦擦自己的淚水,從船長屍體旁站了起來。獸人海盜撲了過來,鋸齒彎刀在空氣中發出呼嘯的聲音。可這個時候的西格爾一點都不害怕,他的一隻手中出現了魔杖,另一隻手中是彎刀。

    「這獸人的動作怎麼和地精一個模樣?」西格爾冷靜的回答。他舉起魔杖,炫目的光亮從頂端迸發,就像是個小太陽一樣。獸人紛紛摀住雙眼,痛苦的大聲叫喊。

    在光芒之下,這些獸人的影像紛紛消失,一個更龐大的黑影卻籠罩上來。西格爾抬頭看去,在寒鴉部落營地被殺死的紅龍正煽動翅膀,緩緩的降落在他的面前。濃重的硫磺臭氣撲面而來,巨龍的眼睛中蘊含著憤怒的火焰。

    「又見面了,人類。」巨龍的聲音清晰渾厚,直接震顫著西格爾的靈魂:「這一次只有你和我。」

    西格爾哈哈大笑,對巨龍說道:「這就是用來嚇唬我的東西嗎,一頭巨龍?如果你是真的,我承認不是你的對手,但是我依舊殺了你的主人,吃了你的血肉!」

    「主人?你是指這個嗎?」巨龍從虛空中抓出一件盔甲,既像是死亡騎士,又像是追逐西格爾的黑影。巨龍噴出火焰,將盔甲燒成鐵水。它搖晃著腦袋,大聲的吼叫著:「巨龍沒有主人!」

    西格爾皺皺眉頭,感覺這個幻像實在太像真的了。從視覺、聽覺、嗅覺、觸覺各個方面都如同真實一樣。最奇怪的一點,即便他知道自己正在幻象之中,可試了好幾種方法,換了好幾種咒語,都沒有脫離出去。

    巨龍俯視著西格爾,嘲笑他:「哦,小小魔法師,這次誰來救你呢?這次又誰來救他們呢?」一定帳篷出現在巨龍腳下,高高的、尖尖的圓錐形帳篷。帳篷裡傳來彌賽拉分娩時候的喊叫聲,然後是一聲嬰兒的啼哭。珍妮特在帳篷裡高興地大叫:「生了,終於生了。」

    火焰從巨龍口中噴出,吞噬了帳篷,變成燃燒的火堆。巨大的爪子按下來,將火堆化為一片煙塵,化為飛灰。灰塵是黑色的,飄在西格爾的臉上,仍舊熱的發燙。

    即便知道這是假的,但是再經歷一次仍舊會讓西格爾心痛不已。他感到自己不能呼吸,喉嚨裡似乎被什麼東西堵住了,胃部又在不斷地抽搐。淚水似乎要從眼睛裡流淌下來,而他的腦海中不斷迴響珍妮特最後的呼喚。

    「小法師,你能奈我何?」巨龍低下頭,就停在距離西格爾很近的地方。它的鼻孔中仍舊散發著煙氣,它的牙縫中火苗鑽來鑽去。「你能奈我何?我是偉大的巨龍卡格拉其斯,我乃席拓裡火山的主宰,我乃紅岩河谷的黑影,我可以永遠的折磨你。即使你是一柄利劍,我也會敲碎你、砸爛你、侵蝕你,讓你成為一灘爛泥巴,不復有用。」

    西格爾從臉上拿下一片燃盡的碎片,放在鼻子下嗅嗅,然後搓動手指讓它化為飛灰。他嘆了一口氣,邁步向前,站到了巨龍頭顱之前。他已學會了冷靜,克制住了情感,讓理智和感性取得平衡。西格爾對巨龍笑笑,然後說道:「巨龍、主宰和黑影,偉大的稱呼。你能在這片幻境中重生,如此逼真,強大,知道是為什麼嗎?」

    巨龍一言不發,但是雙眼聚焦,顯然很關注這個問題的答案。

    「那是因為我解剖了你,然後吃了你,知道你每一處細節。但即使你逼真如此,我也能察覺出不同!」西格爾話音剛落,猛地把魔杖向前刺去,帶著炫目的光芒。巨龍的鱗片化為泡影,周圍的景象裂成碎片消失。西格爾感到自己刺中了東西,一股溫熱的感覺順著他的魔杖流進了他的袖子。一個面容枯槁的男子驚訝的看著他心臟處的魔杖,從他的嘴裡不斷淌出帶血的泡沫。他穿著土黃色的長袍,抬起幹癟的手來,似乎要釋放什麼法術,但是沒等咒語完成,他就倒了下去,屍體摔在地上。

    西格爾發現自己仍舊在矮人的洞穴中,不過這裡是一個圓形的房間,燃火的通道就在房間的外面。房間的中央有一個高出地面的平台,大約到西格爾的胸口那麼高,平台上擺放著一具完整的巨龍頭骨。

    平台周圍有四具屍體,從服飾上看像是晨曦護衛的。他們都成一個姿勢:趴在地上,左手指著龍頭骨,他們的手腕都被切開,血液早已流乾。除此之外,珍妮特也躺在地上,全身正在抽搐,就像癲癇病發作一樣。

    他忙上前抱住珍妮特,將她輕輕放在自己的懷裡,在她的耳邊輕輕念動咒語。珍妮特的抖動減緩了一些,西格爾這才翻開她的眼皮。她的雙眼無規律的不停轉動,眼底充滿了血絲,幻術的效果仍然沒有結束。

    西格爾從法術中掙脫出來,也消耗了大量體力,但是他仍舊不斷念動咒語,幫助珍妮特恢復神志。但是她看上去並沒有絲毫好轉,在夢境中越陷越深。珍妮特的外貌開始不斷改變,先是恢復了小乞丐的樣子,然後又變回了魔裔。

    西格爾輕輕吻著她的額頭,然後抓住了珍妮特的手,放在唇邊握緊,為她提供支持。他向風暴之神祈禱,他向生命之母祈禱,甚至和一些海盜一樣向所有知道的神同時祈禱。珍妮特仍在不斷變幻外貌,有年輕漂亮的小姐,有儀態端莊的貴婦,有英俊瀟灑的青年,有富態可掬的胖子。然後有一張臉出現在西格爾面前,「麥芽」又叫做「小拇指」。

    西格爾愣了愣,使勁揉揉眼睛,以為自己還在幻境之中。麥芽的臉很快就改變了,又變成陌生的面孔。這樣的變化大約持續了十幾分鐘,西格爾一直抱著她,看著她一張又一張面孔,一直在心中沉思。懷疑抓住了他,如同野草般滋長,又像是瘟疫一般蔓延。『珍妮特是誰?她的這些面孔是做什麼用的?她怎麼會有麥芽的臉,到底是幻覺還是欺騙?她為什麼不說,她還有什麼沒有說?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這些聲音和念頭不斷在西格爾腦海中出現,讓他感到痛苦和煩惱。心靈上的折磨,就像是審問者在用鞭子來回抽打,傷口會層層疊疊,越來越深,越來越疼。

    直到珍妮特又重新恢復成魔裔的樣子,捲曲著尾巴縮在西格爾懷裡,沉沉的睡去。這時的她,面容安詳平靜,就像是初生的嬰兒一樣,毫無防備。紅色的長睫毛輕輕抖動,口中喃喃自語。西格爾俯下身去,將耳朵貼近她的嘴唇,終於聽清了珍妮特的話語。「西格爾,小烏賊。」她一邊重複,一邊微笑。

    「可憐的傢伙。」西格爾知道珍妮特現在已經穩定了,法術的效果開始在她身上消退,只是仍需要時間恢復精神。通過二十面骰子,西格爾擁有魔法抵抗力,但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這樣幸運。他把珍妮特輕輕放在地上,再次吻了她的額頭。

    「安心睡吧,小貓咪。」西格爾說道:「我會承擔一切,包括你的過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21:16
第七十三章 城牆山脈11

    珍妮特沉沉睡去,西格爾卻有好多事情要做。∈♀他走到那個被魔杖插死的長袍施法者面前,仔細檢查起來。這個人裸身穿著長袍,衣服既沒有口袋,也沒有飾品,皮膚上更沒有紋身,可以說毫無指向他身份的線索。他的肌肉乾癟,骨節突出,血管在近乎透明的皮膚下鼓脹起來,就像一條條彎曲的蚯蚓,非常駭人。

    西格爾打開那人的手掌,從他的指間搓動,然後放到鼻子下聞。他嗅到了混合著甜膩和惡臭的藥粉氣味,正是各種施法材料粉末經常會帶有的味道。除此之外,一股血腥味在屍體的手指尖飄蕩,就像是屠夫或者劊子手身上會帶有的氣息,就像血魔法。

    西格爾拋開屍體,開始檢查這間屋子。從地上的陳設來看,這裡的檯子修建於非常久遠的時代,不過地上新開鑿的血槽卻不是,最多只有幾個月的時間,西格爾還能夠發現清晰的雕琢痕跡。血槽底部有一層滑膩的材料,可以讓血液在流動中不會凝固。晨曦護衛的鮮血都在這個陣勢的影響下被引導向檯子上的龍顱骨。

    一個頭骨要鮮血做什麼?西格爾非常好奇。他用咒語來查看周圍的魔法痕跡,發現那頭骨正間歇性的散發著強烈的靈光,一亮一暗,如同心臟在跳動。靈光耀眼,不過卻沒有給人任何危險的感覺,西格爾從中感到它所孕育的勃勃生機,就像是正要發芽的種子,正要孵化的雞蛋。西格爾難以判斷這件魔法物品到底是怎樣的級別,但它的效能絕對非常的強大。

    停下咒語,魔法靈光也隨之消失,巨龍頭骨仍舊安安靜靜的放在平台上。西格爾不敢用手直接碰觸,所以先用魔杖捅了捅。頭骨晃了晃,毫無魔法的反應,如同普通的裝飾品,就像貴族官邸懸掛在牆上的動物標本一樣。

    用晨曦護衛血祭的人必定是敵人,而把敵人想要的東西破壞掉一般來說都是正確的。西格爾知道魔法陣的要求是精確和穩固,核心物品的移動肯定會破壞法術的效果。他通過魔杖的觸動估算了頭骨的重量,然後伸出右手準備把骨頭拽下來。

    當他的手接觸到頭骨的時候,異變發生了。頭顱上原本空洞的眼眶火焰閃耀,骨頭變得晶瑩圓潤,一層淡淡的粉紅色光芒在頭骨表面流淌,呈現出龍的肌肉、皮膚和鱗片。頭骨懸浮起來,轉向西格爾的方向,兩隻火焰眼珠將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只聽的一個聲音在西格爾的腦海中響起:「你是誰?為什麼有太古龍的血統?」

    西格爾感到一陣魔力的顫動傳遍了他全身的血管,進而控制了他的肌肉、骨骼。他的舌頭不由自主的說出了實話:「我的名字是西格爾-烏賊。」但是有關他身上是否有太古龍的血統,西格爾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所以他沒法回答這個問題。

    巨龍的火焰閃爍,就像是在眨眼一樣。他的聲音中透著好奇,似乎發現了好玩兒的東西:「奇怪的人,為什麼你的血統一直在變化?巨龍、泰坦、神裔、影族,你的血統千變萬化,但是又不恆定,這是怎麼回事?」

    西格爾咽嚥口水,巨龍的威懾讓他只能實話實說:「我施展了一個法術,叫做血脈秘鑰,可以欺騙任何需要血脈傳承才能使用的物品。」他正要繼續往下說,可一股強烈的飢餓感突然湧了上來,正如他每次掙脫魔法的效果一樣,西格爾的魔法抗性再次發揮作用。

    巨龍的好奇心更加高漲,但是他的高傲讓他沒有再次使用魔法困住西格爾。「有趣的年輕人,有趣的魔法。你為什麼喚醒我?」

    「我絕對沒有這個想法。」西格爾說道:「我不知道誰要喚醒你,不過這個人殺死了四名晨曦護衛,用他們的血澆灌你的頭骨。而這些晨曦護衛保護的人正是我要尋找的人。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小傢伙。給我說說,你接下來要做什麼?」巨龍眼睛的火焰變得更細更亮,就像是眯起來一樣。

    「我沒想用你做什麼,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幫助我的敵人。不過那些傢伙想要利用你做什麼,別做!」西格爾想了想,然後給巨龍說道:「我也知道一些利用鮮血施展魔法的技巧,但那都是自己的血。像是這裡的傢伙用別人的鮮血和生命製造法陣,是邪惡的。」

    「說得對,小法師,那是邪惡的行徑,就像貪婪的矮人做的一樣。」巨龍頭骨一直漂浮著,他的聲音悠遠而沉重。「用我的血,矮人們引來我的族人,捕殺他們,好像他們只是野獸;用我族人的血,矮人們浸染山脈,將財富之水和命運之力匯聚起來,好像當那只是一個金礦;用這金礦,矮人們建立王國,自封為皇,並繼續向下挖掘,好滿足他們永無止境的貪慾。哦,都說我們巨龍貪婪成性,可是我們也有極限,會在寶藏上滿足的睡覺。不像矮人,不像他們那麼慾壑難填。你對矮人和巨龍怎麼看,小法師?」

    「我認識的矮人都還不錯,熱情、做事認真,還算很好相處。」西格爾實話實說,絲毫沒有為了取悅巨龍而說謊的想法:「我只見過一條紅龍,他燒燬了我兄弟的部落,殺死了無數生靈。我不喜歡它,但是我原諒它。因為我知道那條巨龍被一個死亡騎士騎乘,屠戮村莊的事情有可能是死亡騎士的命令。」

    巨龍頭骨猛地飛高,劇烈地顫抖著:「死靈!!」他的聲音在西格爾腦海中轟鳴,就像是一千道閃電同時落下。「巨龍永遠不會服從於死靈!永遠!」

    西格爾如遭重擊,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他連連後退了好幾步,在重新恢復身體的平衡。龍頭骨也注意到這樣的情況,漸漸停止了顫動,從高處緩緩飄回到平台上面。他減弱了心靈傳語的強度,繼續說道:「小法師,你太弱了,不過潛力不錯。我乃太古巨龍隆克拉迦,是龍之父、亦是龍之母。我的每一片鱗片都成為一種巨龍,每一根骨骼都化為一種魔法,每一滴血液都點燃一朵靈魂。我強大無比,知識淵博,你喚醒我,就要體現我的價值。說吧,小法師,你想要什麼?」

    西格爾盯著巨龍的火焰眼睛看了好久,然後又歪著腦袋好好想了一會兒。在巨龍快要不耐煩的時候,西格爾搓搓雙手,微笑著說道:「你能幫我把我的同伴都救出去麼?」

    「你就要這點東西?你可以要財富、知識、力量、權勢,但是你卻要我給你做一件奴僕的事情。我是太古巨龍,我的力量超乎你的想像,你是個傻子嗎?」

    「實話給你講吧,龍。說我什麼都不想要,那是虛偽的。」西格爾聳聳肩膀,顯得很輕鬆的樣子:「不過在你剛剛痛斥了矮人的貪婪之後,我還給你提一些非分的要求,那才是傻瓜呢。你說的那幾樣東西:權勢,我還不是很渴望,也許以後會想要;力量,我還不知道力量本質是什麼,不太有概念;知識,我很想要,但是我挺喜歡學習的過程,所以我想就不麻煩你了;財富,我曾見過難以置信的財富,我在那次戰勝了財富的誘惑,能夠以平常心應對。所以我決定提一個小小的願望,來幫助別人,也幫助自己——幫我把同伴都救出去。」

    巨龍哈哈大笑,聲音在西格爾的腦海中不斷迴響,但是並不傷人。「你這個小法師……」巨龍一邊笑一邊說:「從我誕生至今,有幾個和你一樣的傻瓜?沒幾個,沒幾個,小法師。所以,再次認識一下,我是太古巨龍隆克拉迦,一個死後被製作成巨龍號角的可憐生靈。」龍頭骨上下晃動,就像在點頭。

    「西格爾-烏賊,一個水手、騎士扈從和學徒法師,很榮幸認識你。」西格爾鞠躬行禮。

    「很抱歉不能實現你的願望,學徒法師西格爾。我有記憶,所以可以給你知識;我也知道巨龍寶藏的地點,所以力量和財富都可以滿足;我可以讓嫡系子孫服從你的命令,故而權勢也唾手可得。但是我也被困在這裡,作為吸引其他巨龍進入陷阱的誘餌,悲哀而痛苦的接受折磨,只能讓人進,不能讓人出,所以我沒有力量幫你把同伴運出去。但是你聽好我的話,我會告訴你應該怎樣做。」

    西格爾點點頭,感謝巨龍的幫助。

    「我的意識可以遍佈整個要塞,我看到一個強大的血法師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但是他想用自己的魔法力量欺騙死亡。他現在手裡有真王之血、金龍之血、聖光之血和凡人之血,不過他還想從我這裡獲得太古之血。他想通過改變血脈,改寫命運。你具備一種特殊的能力,可以掙脫魔法的效果,但是這能力也有極限,不能完全指望它。凡是血肉之軀在血魔法師面前都是脆弱的,所以你需要幫助。我會給你指引方向,在這個地城中存在一個智慧魔像,他也許能幫得上你的忙。」

    「好的,我會去試試看。」西格爾說道:「你能在我離開之後照顧珍妮特嗎?而且,請你不要幫助那個血法師。」

    「你把我喚醒,別人就沒法控制我。但是你一定不要失敗,因為那個血法師可以通過你來指揮我,他是一個玩弄血脈的高手,對操弄人心也不陌生。」巨龍頭骨降落回平台上,兩隻眼睛中的火焰逐漸熄滅。他將矮人洞穴的地圖傳遞到西格爾腦海中,然後重新偽裝成安靜的頭骨。

    「最後一句,學徒法師西格爾:一切終結之時,別忘了摧毀我,讓我安息。」

    西格爾點點頭。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21:17
第七十四章 城牆山脈12

    瑞德坐在孤寂的矮人廢墟中已經長達400年了,自從他完成了製造者最後一個命令後,就一直坐在他誕生的工坊內,一張斑駁、焦黑的試驗台上。∷

    他的身體是用黏土做的,可以不斷變換外形,不過他已經很久沒有用過這個能力了——沒有必要——他是這樣認為的。苔蘚和蘑菇早就覆蓋了他的身體,讓他和周圍的廢墟混成一體,只有一雙純紅色的眼睛在眼窩之中散發著微弱的光芒——所以他有了特別的名字,叫做瑞德。

    前陣子有一個法師經過這裡,他閉上了眼睛,裝作普通的土堆,於是可以繼續孤獨但是安全的坐在這裡。他不喜歡那個法師身上鮮血的味道,這讓他想起了自己犯下的罪行。儘管這些罪行是受到他主人的命令,他除了效忠之外別無他法,但是那些矮人的鮮血仍舊粘在他的拳頭上,他們臨死前的詛咒還會在他耳邊繚繞。

    他在製作當初,是作為戰俑部隊的一員來對抗巨龍。但是他體內某種東西可以吸收巨龍的靈魂力量,他的軀體也在巨龍鮮血的澆灌下越發強壯,他逐漸有了自己的想法,但是他仍舊只是個粘土魔像,必須執行命令。

    矮人符文師發現了這一點,試圖搞明白其中的原因。「或許可以明白魔法物品是如何產生智能的。」那個符文師這樣說過,「這將讓佩提氏族更加強大。」但事與願違,瀕臨死亡的靈魂中孕育著恐怖的混亂之力,矮人符文師漸漸陷入了抑鬱和瘋狂,他下達了錯誤的命令,引發了錯誤的機關,一連串事件讓這座要塞自我毀滅,巨龍最終通過一種奇怪的方式完成了復仇。

    瑞德在完成一切之後就開始思考,整整四百年。第一個一百年他在想對與錯的問題,第二個一百年他在想善與惡的問題,第三個一百年他在思考生與死的問題。最近的這一百年,他一直在思考神與凡的問題。

    如今這思考被一個年輕的人類打斷了,他穿著胸甲,但是卻拿著魔杖。在有了整個洞穴的地圖後,很多事情變得簡單了。西格爾可以輕鬆避開陷阱,利用最近的捷徑,迅速到達目的地。他好不容易才從一堆蘑菇中認出了這個魔像,輕輕拍拍他。蘑菇的孢子隨著拍打漂浮到空中,讓西格爾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你好,魔像,我經受指引來尋求你的幫助。一個血魔法師抓住了我的朋友,我希望你可以幫我救出他們。」

    亞當決定一動不動,他還要繼續思考,不想參與凡人的爭鬥。反正不管是一百年還是一千年,這些血肉之軀終將一死。『有什麼意義呢?』他一直想不明白。

    西格爾沒有放棄,他施展咒語,將魔像身上附著的垃圾和灰塵清掃乾淨,然後將蘑菇和苔蘚移動到旁邊。粘土魔像的身體顯露出來,仍舊顯得強壯、堅固。如果貼近了仔細觀察,可以發現在黏土的縫隙深處有些暗紅色的符文。原本這些是銀色的,是矮人符文師製作魔像的時候刻繪上去的。但是巨龍的鮮血染紅了這些符文,讓它們擁有了神秘的力量,這才造就了瑞德。

    西格爾見魔像並不理睬他,猜測應該有正確的方式激活魔像才是。他先尋找周圍,試圖找到魔像的控制項鏈——法師們製造的魔像經常會用這樣的東西來操縱。矮人的符文師用的是另一種控制手段,識別血統,所以周圍不存在任何控制器。

    「好吧,我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試試賈坤的法術。」西格爾撓撓頭,找出施法材料,依次擺在面前。「巨龍說你是有智能的魔像,所以我來試試破鎖術。」

    『我的身體裡沒有鎖,我如果想移動的話早就可以自己動了。』瑞德想著,然後思緒又開始飄遠,他經常會這樣。『我為什麼能夠思考?我在哪裡進行思考?』

    西格爾花了二十多分鐘準備這個法術,咒語引起的光芒籠罩了瑞德全身,直往魔像的身體內鑽。不過年輕的法師並不知道,這個法術原本並不是為瑞德設計的。賈坤來這個遺蹟的時候,發現了兩條通道。一條要驗證血脈,他以為龍血可以成功,但是巨龍的幽魂會感應到龍血的氣息,發動攻擊。這種幽魂並不害怕賈坤的大部分魔法,但是也足以讓他的探險活動終結。

    另一條通道,則由戰俑軍團駐守,那些都是瑞德的仿製品,擁有智能但是沒有靈魂。他們可以創造性的完成任務,但是自己不能給自己下達指令。賈坤的破鎖術就是為了通過戰俑軍團而發明的。

    瑞德在法術的作用下覺得渾身癢癢,這對他來說是一種新奇的體驗。他想要站起身來,恢復到僵直、冷漠的魔像狀態,但是他又能克制住這種衝動,仍舊一動不動,閉著眼睛,坐在實驗台上。

    咒語的光芒散去,西格爾沒發現魔像有任何變化,他以為法術失敗了。作為一個學徒法師,魔像的知識實在過於深奧,只有將咒語、神秘學、魔法陣儀式、召喚塑形等多個學科都進行精研之後,才有可能學習魔像製作。西格爾在摺疊要塞中有一本《魔法構裝研究》——本來有兩本的,不過諾克斯共同會的人拿走了一本。他在閒暇的時候也翻開看過,其中只有大約一成的文字,他能明白大概表達的是什麼意思,其餘的部分完全不能理解。他也去法師聯合會查詢過作者的名字:林奇和奧索斯,但是這兩個人沒有記載,可能只是一般的鄉野法師,在這本書裡記下來的猜想。

    不過裡面有幾段話西格爾記得挺清楚:林奇曾經說過,他遇到過擁有靈魂的魔像,這個過程是「充滿痛苦與恐怖的」,「自我意識產生的條件是認知生死」,但即使是最高明的法師也「難以勘破這個難題」。所以法師很難主動製造有智能的魔像。相反,一些神靈通過牧師之手,「有極小幾率」能夠完成這個過程。「所以我認為成神之後才能研究這個問題」,林奇這樣記錄,「於是我放棄了這個方面的研究。」

    前面的話他認為很有道理,但後面這句話讓西格爾認為此書定然是出自某個腦袋發燒的鄉野法師之手。不過這本書是龍獅崖的冒險紀念,而且看上去做工很好,所以才留了下來。

    「好吧魔像,我也沒有什麼辦法了。」西格爾放棄釋放咒語,站直身子說道:「我猜不出你的控制指令,我掌握的咒語也只有這麼多,目前的確無計可施了。我很希望你能幫忙,但是沒有你我也要去拯救我的朋友。事關生死,也想不了那麼多了。」

    說完,西格爾拍拍粘土魔像,往嘴巴裡塞了好幾口吃的,重新檢查了全身的裝備,離開工坊,根據地圖的指示前往「矮足殿」,巨龍說過血魔法師就在那裡。

    逐漸接近目的地,西格爾早就熄滅了魔杖的亮光,他儘量放輕腳步,減弱呼吸,一步一步挪過去。他就聽到前方遠遠地傳來有氣無力的喘息,就像是久被病痛折磨的患者正拿出最後的一份力量對抗死亡。然後他看到了閃耀的血紅色光芒,伴隨著類似閃電的劈啪聲。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能聽到劇烈的慘叫,還有一陣陣伴著哮喘聲的歇斯底里的大笑。

    西格爾拿出龍牙匕首準備投擲,而黑曜石匕首放在他腰帶旁隨手可得的位置。他堅信一點,即便是血魔法師也需要唸咒,也需要做出咒語的姿勢引導。他只有一次機會,只要把匕首插入法師的心臟,一切都可以結束。

    他緩步靠近那個房間,那裡的門只是一個拱形的空洞,並沒有門板。光線的來源似乎是在矮足殿的房頂上,一盞晃來晃去的風燈。昏黃的光線照在殿堂裡面的柱子上,在外面通道的石頭牆壁投下猙獰的黑色影子。西格爾看到一個穿著長袍的人影在柱子的投影中穿來穿去,有的時候屋子裡會突然變亮,這個人影就會隨之變得巨大,佔滿所有空隙。

    西格爾越走越近,他的腳尖從乾熱的地面上滑過,一點聲音都沒有。這是精靈戰舞的一種技巧,可以保持身體重心的平穩無聲移動。他在計算慘叫和光芒出現的規律,通過投射出來的影子猜測房間裡面的陳設佈局。『節奏、時機和決心』西格爾提醒自己,他努力應用所有學過的知識,將一切都做到最好,以爭取有利的局勢。

    血魔法師滿意的看著被吊在牆上的亞倫王子,所有的皇族都貪戀永生,所以他可以用高超的血魔法藥劑愈合他的傷口,並將他引到這個陷阱中來。諾克斯聯合會的人安排了襲擊,他們修建的赤紅魔法塔在控制思維方面果然強大,連謀殺之神的食人妖牧師都可以控制。但是王者的鮮血如此重要,怎麼可能為了政治上那點微不足道的收穫就放棄了呢?派遣燈神是一步險棋,幸運的是諾克斯共同會和法師聯合會都沒有發現。王者之血被引到了巨龍陷阱中,這裡有矮人試圖抽取巨龍血脈力量的魔法陣,逆血改命就有了成功的可能。

    金龍之血是意外收穫,沒想到國王的私生子埃文居然有金龍血統;晨曦護衛很難纏,他們的神術盔甲可以讓大部分魔法減弱效果,但是血魔法仍然能造成足夠的傷害,他們很快就失去了戰鬥能力。一個人用來貢獻神聖之血,其他人則可以澆灌龍之號角,慢慢引發上古巨龍血脈的對抗,讓血魔法師偷取血脈的法術有機可乘。

    王子的老師托德伯爵是個堅韌的老傢伙,不過他身上的凡人之血可以作為很好的輔助材料,能夠減弱血脈轉移中的痛苦。目前血魔法師已經有了4種血脈,原以為需要等待上古巨龍血,但是他卻發現了新的替代材料——在頭骨大廳他找到了一個誤闖進來的刺客,她居然可以用匕首殺死學徒。不過很顯然,入口強大的防護法術讓這個刺客最終堅持不住而暈倒,於是他得到了第五種血脈——魔裔。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21:17
第七十五章 城牆山脈13

    珍妮特痛苦的低哼聲傳過來,西格爾無法繼續保持平靜。+他的心跳陡然加快,呼吸變得粗重,全身的肌肉都開始繃緊。西格爾開始打哆嗦,一股驚恐噁心的感覺從他的胸口蔓延到全身,他差點失去對隱秘行動的控制。年輕的法師學徒在陰影中停頓了一會兒,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接下來要完成的任務上。他努力緩和自己急促的心跳。「要有控制」,他暗暗對自己說道。

    緩緩探出頭去,他終於看到了矮足殿內部的情況。整個房間佈滿了雜亂的紅色線條,像是某個瘋狂的畫家打翻了所有的顏料罐子。五把木質椅子均勻地擺放在房間角落,其中四把上面各捆著一個人,用鏈條一層層綁住,嘴巴裡還塞了布條。他們閉著眼睛,似乎都失去了意識。一個紅藍兩色混雜的燈神僕役正抓著珍妮特,把她按在第五張椅子上。

    血魔法師正背對著西格爾,他看上去又老又矮,皮包骨頭,光光的頭頂上佈滿褶皺。他正在專注的刻畫魔法陣,鮮血從他粗壯的血管中流淌出來,順著手指滴在地上。每當兩道線條相交,就會有強烈的閃光放射出來。空氣中一股腐朽鐵鏽的氣味,令西格爾感到分外難受,五臟六腑似乎都攪在一起。血魔法師正唸唸有詞,非常專注的施展咒語。

    我一定要趕快動手!西格爾對著自己說。他踮起腳尖,避開地上所有的魔法線條,以防血魔法師通過法陣的變化有所感應。呼吸、氣流、聲音、武器的反光都要考慮進去,西格爾一隻手高舉匕首,另一隻手抓著魔杖,他穿過拱門、石柱、木頭椅子,一步一步朝血魔法師靠過去。

    西格爾迅速揮刀,朝著血魔法師的脖子紮下去。只要一刀……就可以解決所有問題。但是一個魔法師總會有保命的手段,努力求生的血魔法師更是如此。一道魔力屏障在他身上出現,擋住了龍牙匕首。

    西格爾手中的龍牙匕首炸成了碎片,同時也把魔力屏障摧毀掉。如果是普通的金屬匕首是絕對沒有這個效果的,龍的牙齒和一些特定的材料才能夠對防護魔法造成這樣的破壞。爆炸引發的衝擊力讓兩個人都踉蹌一步,不過強壯的西格爾能夠更快恢復。他的魔杖發出光芒,能量飛彈正孕育而出。同時黑曜石匕首也被抽了出來,正要開展第二次攻擊。

    燈神最先反應過來,他在屋子另一端隔空揮手,西格爾的左手腕遭到重擊,魔杖被擊飛出去。不過黑曜石匕首順利插入血魔法師的後背,扎穿了他的左肋,從心臟處穿透出來。

    西格爾抽出匕首,發現上面毫無血跡。他趕忙趁燈神沒有飛過來之前又刺一刀,直接削斷了血魔法師的頸椎。那棵光禿禿的腦袋立刻耷拉下來,但是匕首上仍不見任何血跡。

    「沒有第四刀的機會了,刺客。」掛在胸口上的腦袋發出了聲音,然後血魔法師轉過身來。燈神趕到,帶有閃電的拳頭正中西格爾的鼻樑骨,即便以他堪比精靈的反應速度也沒能躲開。一大堆血紅色的觸手從地面和牆壁上冒出來,層層疊疊捆住了西格爾,無數小刺扎進了他的皮膚,微弱但是密集的電流在西格爾全身遊走,麻痺住這個學徒法師。

    「真是勇敢而愚蠢的行為,你這個偷襲的傢伙。」血魔法師用雙手把自己腦袋扶正,可以看到他的心臟猛跳一下,一道紅線從胸口向上沿著皮膚鑽到眼睛之下。血魔法師鬆開雙手,他的腦袋又可以正常的轉動,就像沒有被刺中之前一樣。

    西格爾終於看到了這個血魔法師的臉,這才發現此人已經很難稱得上是人類了。他的臉色比殭屍還要難看,灰白色的屍斑爬滿了額頭和臉頰,紅色的眼球突出眼眶,好像隨時都要掉下來。他整個嘴巴都爛掉了,牙床透過嘴唇和下巴顯露出來。無數細小的血管在他的皮膚之下蠕動,鮮紅的血液在其中不斷流淌,而在這其中蘊含著強大的魔法能量。

    「你真的以為可以這麼容易就潛到我的背後,然後殺死我嗎?你心臟中泵動的血液就像鼓聲一樣,我很遠就能聽到。」血魔法師從地上撿起黑曜石匕首,饒有興致的打量著:「不過我沒想到你會有這樣的好東西,龍牙和黑曜石。你能夠傷到我,已經值得誇獎。我該給你什麼獎勵呢?」

    西格爾被血觸手捆綁的不能動彈,他的皮膚因為這股力量變得青紫,但因為麻痺的作用,他完全覺不出來。如果繼續下去,很快西格爾的四肢會因為缺血開始壞死。血魔法師見控制住了局面,就稍稍減弱咒語的力量。他走到西格爾面前,用黑曜石匕首刺穿學徒法師的耳垂,從中取得一滴血,然後用舌頭嘗了嘗。

    接著,他瞪大了眼睛,一副非常驚訝的表情。血魔法師一邊嘀咕「完美血統?怎麼可能有完美血統的人類?」同時有在西格爾身上刺了好幾處傷口:後頸、手指、心尖、右腰。他分別「品嚐」了這裡的血,然後閉上了嘴,闔上了眼,靜靜站在房間的中央。他的手指輕輕抖動,似乎是在憑空書寫某種咒語。可以看到他的眉頭時而緊皺,時而放鬆,血魔法師遇到了難以決斷的選擇,正在用心思考和進行計算。

    西格爾一直試圖掙脫,但是他開始覺得越來越餓。隨著體力迅速流失,魔法抵抗的力量換取他可以在瞬間恢復知覺。不過血觸手魔法一直存在,持續捆綁著他。於是西格爾會重新被麻痺,仍舊在血魔法師的控制之下。他發現了二十面骰子魔法抵抗能力的缺點:難以擺脫持續性法術效果。

    「把那個老頭從椅子上解下來,扔到一邊,他的血不用了。」血魔法師睜開眼睛,立刻就對燈神下達命令。隨後,轉過身來,面對西格爾說道:「你的完美血統令我難以捨棄,而你恰好又是一名法師,身體年輕而健壯,真是命運對我的微笑。我將會重生,以高貴而強大的血統再次降臨世間。不過我從未奢求能有新的身體,直到現在。小刺客,你應該感到榮幸,我將用你的軀體繼續行走下去,直達傳奇。」

    西格爾瞪大了眼睛,『這是血脈秘鑰法術的效果,我才不是什麼完美血統,你的感官被欺騙了而已!』他很想這樣喊出來,但是正處於麻痺,別說舌頭了,連眼皮都沒法眨動。他眼睜睜看著珍妮特被捆在椅子上,在魔法的作用下陷入沉睡。一個強壯的老頭從椅子上解下來,像垃圾一樣丟在牆角。西格爾被燈神從血觸手中結下來,捆在老頭原來的椅子上。不過他的待遇比較特別,沒有被施法陷入沉睡。所以他可以清楚的看到血魔法師又開始向地上滴血,新的線條覆蓋了一些舊的線條,整個魔法陣更加複雜。尤其是在西格爾的椅子周圍,血色線條的密集程度超過其他的和。血魔法師一直沉默著,異常專注地準備這個法術儀式。西格爾不知道他到底流了多少血出來,只能大概估算,要是普通人這樣放血,早就成乾屍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血魔法師終於完成了魔法陣的改造,站了起來。他用那雙血紅色的雙眸盯著西格爾,一陣冰冷刺骨的寒氣如同鋼針一樣刺入學徒法師的腦海。西格爾無法掙扎,於是他的痛苦成倍提高。他看著血魔法師的眼睛,努力讓自己忽略疼痛,集中精神思考對策。即便在如此不利的情況下,西格爾也要嘗試自救。

    「一會兒之後,我就會變成你。」血魔法師瞪大了眼睛,深不見底的血紅地獄就藏在那雙眸之中。他冷冷的問道:「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西格爾已經從血觸手中被放了下來,他已經瀕臨餓死的邊緣,但是終於從麻痺的狀態脫離出來。他深知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不能讓血魔法師知道,所以他完全放鬆自己的肌肉,偽裝成不能動彈的樣子,不說、不看、不動。然後燈神飛了過來,將他全身的衣服脫得乾乾淨淨,如同他出生的時候那樣**。在二十面骰子的幫助下,西格爾的項鏈、空間鑰匙和骰子本身並沒有被發現,魔杖和武器則都被燈神扔在一旁。他被丟到第五把椅子裡,腦袋無力地歪在肩膀上——西格爾一直偽裝自己被麻痺,即使燈神觸及他的下體也不作反應。法師專注於魔法陣,結果讓西格爾矇混過關。

    血魔法師一邊檢查法陣,一邊用目光挨個掃過在椅子上的五個人,他喋喋不休地發表勝利宣言:「年輕的學徒法師,我真羨慕你,還擁有青春的祝福。你沒法想像死亡的恐怖。我掌握了血液,以為能夠借此掌握自己的**,但是時間之力仍舊影響著我。除了血液之外,我所有的軀體都在腐朽、死亡。」他扯下自己下巴上的一層皮,嫌棄的丟在地上,接著說道:「在發現這一點之後,我又開始學習死靈的力量。轉換巫妖可以逃脫時光的侵蝕,但是我的血魔法卻干擾了這個過程,把我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最終到頭來,我唯一活下去的辦法就是我創造的血脈移接術。置換血液,逆改命運。這個法術注定震驚世界,而你則由幸成為它的載體。」

    隨著他話音一落,法陣開始起作用,於是希格爾就看到亞倫王子、埃文、珍妮特和某個晨曦護衛,他們雙眉之間都炸開一個小洞,鮮血匯成一條細線,從洞中鑽出來。王者之血形成的線最粗,魔裔之血最細,它們匯聚起來,集中到血魔法師的頭頂,形成一個逆時針的漩渦,從其腦殼正中鑽入。血魔法師雙眼放射出明亮的光芒,如同兩顆火球熊熊燃燒。他用黑曜石匕首割破雙腕的血管,把匕首扔在一旁,雙婉合攏,讓傷口緊貼在一起,任由自己的血流到地上。

    血魔法師露出了詭異的笑容,他用兩根食指對著西格爾,發出了冷冷的聲音:「開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21:23
第七十六章 城牆山脈14


    恐懼令西格爾難以呼吸,他幾乎克制不住自己想要站起來逃跑的衝動。為了保證魔法陣的效果能夠不受干擾地正確運轉,燈神也被遣到遠處。現在矮足殿只有血魔法師一個敵人,而逃跑的出口就在身後。

    不行,西格爾冷靜的對自己說,現在還不是時候。魔法能量的波動仍在加強,但是還沒到巔峰,血魔法師的控制力仍在,他還保有餘力,可以隨時抽得出手來施展其他魔法或者下達命令。而在這種時刻做什麼都是沒有意義的,會被反制。只有等到咒語進行到最關鍵的一刻,在那個時候,血魔法師需要用到幾乎全部專注力來維持法術,就像是舉著千斤重物的大力士,他的雙手都被佔用,已經難以做出防禦和反抗。『只有那個時候才行』,西格爾強迫自己一動不動,只是悄悄把指甲深深陷入肉中,用疼痛來刺激僵硬的肌肉,同時克服恐懼對反應速度帶來的影響。

    血魔法師那張滿是皺紋、腐朽邪惡的面孔越來越近,他身上的血腥氣味清晰可聞,令人作嘔。距離靠得如此之近,西格爾通過皮膚都已經能夠感受到魔法湧動帶起的風。

    「一切都準備好了。」血魔法師輕柔的說,「進入永恆的安眠吧……」

    魔法陣開始運轉,綁在椅子上的人都醒了過來,痛苦的開始叫喊。他們不知道身上發生了什麼,只看到自己頭上的血線,面容恐怖的魔法師以及周圍瀰漫的死亡氣息。幾個人都在用力掙扎,但是他們身上的鎖鏈難以掙脫,而且隨著被抽出的血液越來越多,他們的力氣不斷減弱。亞倫王子被抽出的血最多,所以他最是虛弱。可憐的傢伙皮膚都變得蒼白透明,體溫不斷下降,呼出的空氣都是冰冷的,活像一個雪人。

    更加恐怖的景象出現在眾人面前:血魔法師身上所有的皮肉如同火焰下的蠟油一樣融化掉,從骨骼上脫落下來,全身唯一剩下的器官只有心臟。眾人面前站立著一個被血管包圍的骷髏,心臟仍在跳動,血液仍在流動,骷髏仍在施法。魔法陣的能量隨著骷髏心臟的節奏而脈動,如同潮水一樣一**拍打在西格爾身上。為了保證新身體容器的完整,血魔法師將自己本身以及從血液中掠奪而來能量注入西格爾的身體內,迅速補充他損失的體力,然後儲存起來,準備修補血脈轉移可能造成的傷勢。

    血魔法師相信自己的魔法能力,並沒有用鎖鏈困住西格爾。他擔心在獲得新身體後,所有召喚物和製造物會藉機擺脫控制,有很大的可能反叛主人。那個時侯他會無比虛弱,全部的力量都用來壓制血脈反噬,沒有餘力再對抗叛亂。沒有召喚物,他就解不開身上的鎖鏈。如果法術成功之後,他再被困死餓死在自己的魔法陣中,那才是最大的諷刺。血觸手的麻痺效果足夠強大,而且只要等上半個小時就會自然消退。血魔法師相信半個小時之內這裡不會受到任何打擾。

    唸誦咒語的聲調越來越高,法術進行到了關鍵時期。隨著最後一個音節唸誦完畢,周圍的聲音陡然間全部消失。骷髏變成粉塵灑落一地,心臟和血管變成灰白色的渣滓,只有一團人形的血液仍然站立在法陣中央。四條血線貫穿他的頂部,一條血線快速朝西格爾雙眉之間射來。

    然後打偏了。

    西格爾向後仰倒,帶動椅子也摔在地上。他把手伸向魔杖,念動密語「施拉克!」魔杖飛入了他的手心,而下一個咒語立刻激發了能量飛彈,射向血液組成的人形。在爆炸的衝擊中,血人被炸裂,像是狂風中的灌木那樣劇烈扭動。血魔法師現在沒有嘴,無法念動咒語,但他可以隨意聚合自己的身體,像水流一樣包捲、蔓延。他只需要鑽進西格爾體內就能完成咒語,所以血魔法師猛撲上來,如同浪濤擊打岩石一樣。

    西格爾一邊掙扎,一邊念頌咒語,從魔杖頂端釋放出寒冷的力量。相比於選用火焰蒸乾這些血液,西格爾對寒冷環境的承受能力更強,咒語也更加熟練。一層冰霜覆蓋到血人身上,大大減緩了它流動的速度。

    一個血團鼓脹起來,就像是血魔法師乾癟光禿的頭顱。在他的眼窩位置是兩個空洞,讓整個血團就像是骷髏一樣。死靈法術和血魔法在這一刻完美結合起來,造就了這麼獨一無二的怪物。它甩出一條血手,一下子按在西格爾的臉上。無數血液灌進學徒法師的嘴巴裡,把所有咒語嗆了回去。

    「最終,我是贏家。」血液灌進了西格爾的耳朵,然後他聽到了血魔法師的聲音。「王者完美血統、縱貫神魔、跨越生死界線,我將通過你走向不朽。」

    「去NMD!」西格爾怒吼一聲,一邊不受抑制的抽搐,一邊咳出好多血沫。他努力拽著身上粘稠的血團,但是他就像是被蛛網越纏越緊的蟲子,努力揮動四肢。血水灌進他的鼻子、嘴巴,灌進他的腦袋,然後又被嗆出來,吐到地上。西格爾如同溺水之人那樣掙扎不休,抽動不止。他感到自己掙扎的力氣在不斷減小,頭腦開始眩暈,但仍舊為了生存不斷奮戰。椅子上的眾人也一個接一個暈過去,最後只剩下珍妮特還清醒著。她的淚水不斷湧出,痛苦的看著西格爾被裹成血繭。

    然後珍妮特聽到「砰」的一聲,血繭炸開,西格爾趴在地上劇烈地咳嗽。大量的血液通過血線猛地灌回幾個人體內,珍妮特覺得自己的視野中血紅一片,許多毛細血管受創破裂,全身都劇痛無比。在這血色的世界中,她看到一個又矮又小的血團緩慢站立起來,空洞的眼眶正對著西格爾的方向。一陣陣類似波濤的聲音在珍妮特腦海中迴蕩,除此之外遠方好像還有雷鳴般的聲音。

    西格爾再一次抵抗了血魔法師的魔法,也將原本灌注在他體內的力量消耗殆盡。這超出他原本承受極限的魔法能量造成了非常嚴重的損傷,二十面骰子的數字一逐漸黯淡下去。西格爾現在還無暇發現,因為血魔法師仍在,通過血液的連線直接在他耳邊說話,吸引了他大部分注意力。

    「完美血脈的魔法抗性如此之高?」血魔法師聲音中充滿疑惑,他驚訝的看著趴在血泊中的西格爾。疑惑之下仍有欣喜,儘管他在剛才失敗的附體中損失了許多力量,但是魔法陣仍舊在運轉,四具祭品仍然活著,他只需要抽取更多的血液就可以彌補。而且他也能感覺到學徒法師已經油盡燈枯,他的身體敞開防禦,已經無力阻止融合的過程。

    「沒有什麼完美血統等著你。」西格爾轉過身來,坐在地上看著血魔法師。他剛剛趴在地上,已經聽到遠處有沉重的腳步聲逐漸接近。燈神祇會懸空飛行,不可能有這樣的聲音,只會是智能魔像——西格爾懷抱著最後的希望,向魷魚之神祈禱,祈求他派遣戰士擊敗邪惡。不過在那之前,他需要拖延足夠的時間。西格爾心跳加快,聲音因為重獲希望而不斷的顫抖。他低聲說:「我只是使用了血脈秘鑰的法術,可以改變血脈狀態,從而應用其中的魔法力量。」

    「這不可能!」血魔法師的聲音又急又氣,但是他從西格爾微笑的雙眸間沒有尋找到任何答案。「世界上沒有這樣的法術,血脈只能融合,凡人沒能力創造和改變其中的力量。你一個小小的學徒法師怎麼會理解血脈中的力量有多麼強大?又怎麼可能擁有這樣的法術?我精通亡靈魔法和血魔法,從不曾聽說如此偉力!」

    「我的確不知道其中的道理。」西格爾說道,他眼神中的嘲諷刺痛了血魔法師。「我的確沒有這樣的力量,但是這不影響我進行應用。你聽說過一個叫做賈坤的法師嗎?」

    「煉金術師賈坤?」血魔法師的聲音開始顫抖,就連血團中的紅色都開始消褪。「他只在傳說和野史中出現,在游吟詩人的歌曲中被傳唱,沒有任何法師組織有這個人的資料,唯有我們血魔法師才知道此人的確存在。你從哪裡聽說的這個名字?」

    「我讀過他的法術書。」西格爾繼續拖延時間,將血魔法師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自己身上:「書上只有兩個法術,血脈秘鑰和大破鎖之術。」

    「快告訴我聽!」血魔法師大聲喊叫:「你將法術告訴我,我就饒你的性命。你的身體既然不是完美血統,我就放你一條生路,用那個老頭子的身體罷了。這是交易,法師都明白的交易。」

    「我如果告訴你兩個法術,那你肯定還是會殺了我。」西格爾討價還價:「而且我的這幾個朋友都不能死,我就是來救他們的。」

    「椅子上的這幾個?他們死不了。」血魔法師尖聲大笑:「只要我不讓他們死,他們就沒事,只要長時間的休息就能恢復。他們在魔法陣中被我激發了血脈力量,很有可能因禍得福。說吧,年輕人,法師之間的交易是神聖的。」

    「我要先告訴你一個,然後等你完成你的那部分交易,才會告訴你第二個,如何?」西格爾假意考慮了一下,然後鼓足勇氣看著血魔法師的雙眼。他心中擔憂那腳步聲被血魔法師發現,這種擔憂從他眼神之內有些許顯現。血魔法師捕捉到了這一細節,但他誤以為這是學徒法師對交易是否能夠執行的憂慮,是求生者最真實的感情流露。於是血魔法師用輕柔的聲音說道:「好的,我同意這個交易。來吧,告訴我血脈秘鑰的作用。」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21:24
第七十七章 城牆山脈15


    當粘土魔像出現在矮足殿的那一瞬間,血魔法師就明白了西格爾的想法。它發出尖利的叫喊聲,然後變成薄薄的一層,覆蓋在學徒法師身上。粘土魔像不知道該如何對付血魔法師,而在這個時候燈神聽到召喚,呼嘯著從通道遠處飛來。它雙手燃燒起明亮的火焰,猛撲向粘土魔像。

    不過魔像並不在意這樣的攻擊,他是為戰鬥而製造出來的人偶,燈神祇不過是為服務而構造的僕役。他任憑火焰拳頭擊打到身上,然後用蠕動的黏土將其覆蓋、熄滅。魔像抬起手臂,抓住了燈神的的雙肩。

    紅色的燈神變成虛影,從指縫中溜走,重新在空中變回原形。它發出沙啞的笑聲,閃電在他的手掌中跳動。

    粘土魔像扭過頭來看著西格爾,甕聲甕氣的說道:「一個男人說生死高於思考,某人同意。某人要拯救生命,男人說應如何做?」

    「我不知道!」西格爾在地上打滾,努力掙脫血團的覆蓋。此次碰到的敵人都是非實體的怪物,很難用一般的方法對抗——拳頭、刀劍都沒有什麼作用。西格爾腦筋飛快的運轉,然後大聲對粘土魔像說道:「先把鏈子扯斷,把大家放下來!」

    閃電擊打在粘土魔像的後背上,電流直接被引導進大地,一點效果都沒有。魔像根本不理會燈神下一個準備的寒冰法術,徑直走進了魔法陣中,伸出大手抓向捆綁眾人的鏈條。血魔法師怒吼一聲,猛地從「祭品」那裡吸收大量血液,甩開西格爾,撲向魔像。他就像膠水一樣粘著在魔像身上,從關節的縫隙中向內滲透,直接將蘊含在血液中的魔法能量向構裝符文發射,意圖破壞魔像的結構。

    「你這個邪惡的怪物。」魔像聲音平靜無波,不過他加快了身上黏土的變形速度。黃褐色和深紅色的粘稠物質在他身上展開了陣地戰,互相扭曲摔打著,都想佔據主動。

    西格爾終於有了一點喘息的機會,他高高舉起魔杖,就像擎著火把一樣。剛才魔像那句「邪惡的怪物」讓他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咒語。

    「閃耀光輝,護佑善者,阻擋無形邪物!」

    一團乳白色的亮光從魔杖頂端擴散,就像是被吹漲的氣球。在這團光芒之中,蘊含著安寧、平和、幸福以及所有人類謂之以善的感情。這個法術可以驅散邪惡的意念,保護使用者的意識不受傷害。在光芒照耀之下,血魔法師終於受到了傷害,不斷有黑色的煙霧從它的血團中升騰而起。

    儘管法術起到了作用,但最終的效果還是要看施法者之間力量的對比。血魔法師即使變成血團,所擁有的魔法能力也高於西格爾。他在白光之中發出尖利的笑聲,如同指甲劃過玻璃一樣。然後,他沒有在浪費時間,高聲命令燈神前來幫助。一道音波襲來,把西格爾掀翻在地,從魔法陣的一端摔倒另一端,撞上了埃文的椅子,這才停下來。二十面骰子毫無動靜,一點魔法抵抗的效果都沒有發揮出來。

    「你這個愚蠢的奴僕!」血魔法師大聲喊道:「別毀了我的容器,難道要我去附身一個垂死的老頭?快點把魔像困住,或者把他傳送出去!」

    西格爾倒在地上,剛才他的頭磕到了椅腿上,衝擊力讓他雙眼直冒金星。這時他覺得自己的肩膀被人踢了一腳,抬起頭來正看到埃文-金葵正盯著他,使勁擠動一隻眼睛,示意西格爾解開他的鏈條。

    西格爾趕忙爬起來,用咒語招來掉在地上的匕首。趁著粘土魔像正與敵人廝打,他斬斷了埃文的鏈條。

    「不!」血魔法師大喊一聲,連接埃文與他的血線隨之中斷。魔法陣出現異常,地面開始不斷顫抖,灰塵持續從屋頂上被震落。西格爾重新施展咒語,讓防禦邪惡的光芒點亮整個房間。借助這光亮,埃文拾起了西格爾的彎刀,撲向敵人。

    他的武藝遠高於學徒法師,連綿不絕的刀光如同龍卷旋風一般,切向血魔法師和燈神。不斷有血團從粘土魔像身上被斬下來,不斷有紅藍相間的碎塊從燈神身上被削掉。埃文越戰越勇,剛脫離禁錮的他還有些虛弱,可是現在已經變得動作矯健有力。

    「沒有了咒語,法師什麼都不是!」埃文一邊喊叫,一邊戰鬥:「邪惡的東西,傷我哥哥,殺我朋友,囚我自由還想要奪我兄弟!死,死,死!」

    燈神飛過來掩護自己的主人,卻被粘土魔像和埃文聯手攻擊。被刀光限制了行動範圍,然後它的構裝核心被粘土魔像一拳擊碎。燈神哀嚎一聲,身體開始變得越來越淡。

    血魔法師覺得形勢不好,他看到西格爾正要去解開魔裔女人的鎖鏈。如果讓這個該死的學徒法師做成,他就沒有足夠的力量保持血團狀態,會立刻化成血水,從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為了活命,血魔法師以最大速率快速抽取祭品們的血液能量,讓法陣最後一次開始運轉,將自己射向正逐漸消失的燈神軀體。

    這是他無奈的選擇。不管是金龍血脈還是學徒法師,他們的身手很有可能避開這次附身。被捆在椅子上的傢伙提供了法陣運轉所需要的能量,收到咒語的限制他們不能作為附身目標。而粘土魔像是個死物,連血液循環系統都沒有,附身必定會失敗。只有燈神,雖然也是魔法造物,但是他算得上是生物的一種,具備簡單的身體構造,還有魔法親和力,原本的控制核心被毀滅,而且它無法躲避附身過程。這是個冒險的過程,但是血魔法師別無選擇,最終鑽入了燈神的體內,他努力控制咒語,重新適應這個新形態世間。

    法陣停止運轉,珍妮特等人頭上的血線消失,不會再被抽取力量。不過他們仍舊在昏迷之中,絲毫幫不上忙。

    燈神迅速被染成純紅色,它漂浮在屋頂處,像是一團煙霧般不斷翻滾。西格爾身為一個法師,很容易就能感受到煙霧中不斷增長的魔法力量。他無力阻止,只能趕快把椅子上的人解救下來。埃文砍斷了王子的鎖鏈,西格爾抱著珍妮特,粘土魔像站在他們身前,像是一堵牆一樣保護著身後的眾人。

    很快,從翻滾的煙霧中射出閃電,在矮足殿的牆上炸裂。空氣被點燃,惡臭充滿了整個房間,石頭碎塊如雨飛濺。之後,紅色和紫色的火焰在屋頂燃燒起來,順著牆壁和石柱四處蔓延。整個房間如同地獄一般,到處都是危險的元素能量和詭異的扭曲黑影。

    「這可怎麼辦?」埃文把亞倫王子放在地上,手中攥緊了彎刀。他看著西格爾,目光堅定的說:「如果你有辦法,就趕緊說。我會去辦,一點遲疑都不會有。」

    西格爾搖搖頭,先是深深親吻了珍妮特的嘴唇。魔杖仍舊散發著乳白色光芒,但是在這魔法能量的風暴中搖曳不定,隨時都有可能熄滅。西格爾無奈的說道:「那魔法師的力量現在更加邪惡、極端,但是越來越不穩定,咒語隨時可能失控,將他僅存的意識消滅。如果我的力量再強些,也許能夠通過驅散他的邪惡意識,讓魔法效果崩潰。」

    魔像紅色的雙眼閃了閃,然後轉過頭來看著西格爾。從他的黏土軀體中發出低沉的聲音:「你需要我驅散邪惡嗎?」

    「是的,如果你可以的話。」西格爾點點頭。

    魔像轉過頭去,紅色的雙眼看著血魔法師。他高舉起雙手,沉悶的祈禱聲迴蕩在整個房間:「造物之神,我尊你為父,敬你為主,願你的造物永存世間,不受邪惡侵襲。」隨著這個聲音,一團如同太陽的光芒從粘土魔像身上放射出來,照亮整個房間。閃電和火焰都被熄滅,陰影無所遁形。西格爾和埃文不由自主流下了激動的淚水,沐浴在難以名狀的幸福感中。只有血魔法師瘋狂的尖叫著,在光芒中翻滾扭曲,然後消失不見。

    光芒散去,矮足殿恢復了平靜和安寧。西格爾驚訝的看著魔像,他覺得自己腦子中的知識完全不夠用了。法師聯合會的書籍中介紹,製造出來的魔像是可以使用一些簡單的法術,例如火焰拳頭或者毒雲護甲之類,但是從沒有聽說可以施展驅散邪惡的。而且西格爾剛才非常清楚的感覺到,魔像釋放的驅散邪惡比自己使用的多了一種神聖感,裡面蘊含了更多更強更純粹的善念和神力。這種法術已經屬於神術,是神賜予他們牧師的力量,只有堅定的信仰者才能使用。可一個有信仰的魔像牧師?

    『我已經見過變成一團血還能施咒的法師,就別再對魔像牧師大驚小怪了。』他儘量讓自己冷靜下來,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以騎士的風度向魔像表示感謝:「感謝你的援手,我欠你一條性命。」

    「造物之神說你們命不該絕,於是某人執行。」魔像回答說:「其他人應離開,安靜的回歸,某人要繼續思考。」說完,魔像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

    埃文大喊一聲:「某人,你叫什麼名字啊,我好記得你!」

    「可以叫某人瑞德」魔像轉過拐角,走向了地城深處。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21:24
第七十八章 城牆山脈16


    矮足殿終於安靜下來,儘管這裡被戰鬥和魔法破壞的一片狼藉,石柱倒塌、牆壁破裂、地板碎開,魔法陣被燒得一塌糊塗,不過西格爾還是長舒了一口氣,戰鬥結束,終於暫時性的安全了。

    珍妮特安靜地躺在他的懷抱裡,臉色蒼白、嘴唇乾裂、全身軟綿綿的,已經虛弱到了極限。西格爾把她輕輕放在地上,從鑰匙空間中找到保存下來的紅酒,加上半瓶糖,喂進珍妮特的嘴巴裡。然後看著她的臉色變好了一些,呼吸平穩,這才放下心來。

    然後他把剩下的酒遞給埃文,金發的青年接了過去,先灌進王子的嘴裡。「這次多謝你救命。」埃文說道:「沒想到這次居然還能活下來。」

    「別再招惹這麼危險的事情了。」西格爾看著胸前的二十面骰子,上面的數字一已經完全黯淡下去。魔法抗性已經救了他很多次性命,但是卻在這次冒險中毀掉了,這讓他非常傷心。不過西格爾也不怨恨別人,畢竟進入洞穴也是他自己的選擇,有好多次他可以選擇離開,不過有是什麼讓他一直堅持下來的呢?西格爾捫心自問,也許是死板的騎士精神?

    「有的時候大家都身不由己。」埃文應了一句。他發現被吸血的晨曦護衛已經死透,於是便把他的屍體拖到一旁。托德伯爵幸運的活著,他被倒塌的柱子砸倒,頭部和背部受傷,暫時昏迷著。他躲過了被血祭、被魔法攻擊、被附身,只是受了些皮外傷。埃文為他清洗了傷口,用水將他喚醒。托德伯爵低哼著醒來,謹慎的看了一下周圍的形勢,然後勉強站起身來。

    「小夥子,謝謝你的援助。」托德伯爵彎腰致意:「繁星王國不會忘記你的幫助。」

    「哦,謝謝繁星王國,我只是在幫助我的主人,比爾爵士,我想你們都認識他。」西格爾沒有站起身來回禮,不過大家看到他懷裡的珍妮特,也就沒有在意這點。英雄總是有些特權,救命恩人更是。托德伯爵點點頭,說道:「所以你就是比爾男爵的扈從?你多大了?」

    「十七。」

    「我在十七歲的時候可沒有機會救王子的性命,否則我早已經成為公爵了。」托德伯爵笑笑,短短的白色鬍鬚隨著他的微笑而抖動,他說到:「十七歲的時候我還在為追求馬琳娜小姐而努力,想要在舞會上獲得她的青睞。那個時侯我不知道什麼是荒野,什麼是危險,什麼又是騎士的責任。你瞧,我第二年便成婚,再三年便從亡故的父親那裡繼承了伯爵頭銜。」

    他靜靜的聽完伯爵的話,但他的眼睛一直看著珍妮特。隨後西格爾笑笑,說:「你年輕的時候很幸運,不過別在年老的時候置身險地了。那邊躺著的是王子,有太多人的福祉還維繫在他的身上。」

    「說的沒錯,小夥子,責任總應該是第一位的。」伯爵回答道:「我成為伯爵之後好多年才明白這個道理,我相信王子在這次之後也會吸取教訓。成長固然重要,可回報善意比成長要重要得多。小夥子,你想要什麼?」

    托德伯爵靜靜的看著西格爾,目光炯炯有神。很多人都會在他這雙明亮的眼睛面前心生懼意,因為他可以洞察人心。如果在王子清醒之後再讓西格爾提出要求,那麼王子只能答應,這是一個未來國王面對救命恩人的必要姿態。如果這個年輕人要求過分,會讓殿下十分尷尬。托德伯爵打算先問清楚,好有個緩衝鋪墊。

    「我這次來完全是為了比爾爵士,他一直想成為封地領主。」西格爾終於抬起頭來,直視伯爵的眼睛,平靜的說道:「我希望這件事情能夠盡快達成,讓比爾爵士成為比爾領主。」

    「他是我的騎士,我的封臣,這件事沒有問題。」伯爵說道:「我會將河沿城安排給他——原本那是給我次子準備的,是一座富裕而平靜的城鎮。我相信比爾領主先生會成為一個好臣子。至於你,小夥子,你是我封臣的扈從,你願意也成為我的騎士嗎?」

    西格爾很驚訝,剛想要答應,卻看到埃文朝他使眼色。埃文站在伯爵身後,急促而隱蔽的搖搖頭,又伸出一隻手指著還在昏迷中的王子,然後才點點頭。西格爾突然笑了,他明白了朋友的意思,於是他說到:「如果我要成為騎士,也應該由王子冊封,不然怎麼突顯殿下的恩典?」

    伯爵嗯了一聲,對於沒有將兩個人都納入麾下有些失望。不過他也不會喜形於色,畢竟最基本的探底目的已經達到。「咱們離開這裡吧。」伯爵說道。西格爾穿著晨曦護衛身上的衣服,終於結束了**的狀態。他收拾好地上的東西,除了隨身帶著的匕首和魔杖外,其他都扔進了鑰匙空間。埃文過來幫忙,把散落一地的東西——包括沒有毀於戰火的屬於血魔法師的東西都交給西格爾。「以後要學著輕裝上陣,好朋友。」他故意說道:「都拿好了,別再亂丟了。」

    西格爾並不在意其他東西,但是當他看到血魔法師的四本魔法書全都完好無損的被扔進鑰匙空間的時候,還是非常開心的。剛才的戰鬥讓他有些頭暈,差點忘記了打掃戰場。估計是珍妮特的受傷,讓他滿腦子都是『盡快離開這裡,去外面找個醫師』的想法。他低聲向埃文表示感謝,然後等整個空間被塞滿之後,重新抱起珍妮特,與扛著王子的一老一少一同向外走去。

    他們以最短的路徑回到了頭骨大廳,這裡除了沒有珍妮特之外和之前一模一樣。西格爾想到自己的承諾,於是從平台上拿起龍頭。「隆克拉迦?」他輕聲呼喚,然後就看到顱骨眼眶中重新點燃了火焰。

    「年輕的法師學徒,你回來了。」龍頭說道:「很抱歉不能保護你的女人。我不能在血魔法師面前展露行跡,那樣太危險。」

    「我明白。」西格爾說道:「如果你被他發現,我們就沒有一絲獲勝的希望。」

    「謝謝你的理解。」太古巨龍的靈魂回應他道:「你是來摧毀我的嗎?」

    「如果你仍舊這樣希望的話。」

    「終於,我可以安息了。」巨龍平靜地說:「我歡樂過,幸福過,憤怒過,悲傷過,然後又經歷生死,被無盡的歲月磨平了所有情感,我的靈魂已經沒有顏色,和死物無異。我只要求能夠解脫,進入永恆的平靜睡眠。為此,我將會報答你。」

    「別再說了,隆克拉迦,否則我的內疚感會破壞你的願望。」西格爾把龍骨放回檯子上,掏出了黑曜石匕首。「你覺得這樣能夠起到作用嗎?」

    「對準雙眼之間的位置。」龍顱骨說道:「你的匕首脫胎於在虛空中凝結的龍炎,所以它有能力終結我。」龍骨眼眶中的火焰最後閃動幾下,然後漸漸熄滅。太古巨龍隆克拉迦最後的一句話就是:「不要內疚,學徒法師,這不是永別,你會帶著我的祝福。」

    匕首刺穿了龍的顱骨,然後就看到無數裂紋從破口處蔓延開來。西格爾再次呼喚巨龍的名字,沒有任何回應。巨龍和他的對話只發生在西格爾的腦海中,旁人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只當這是法師神秘行動的一部分。幾個人重整精神,踏上了回程的路。

    有了精確的地圖後,西格爾一行不必再經過漫長的骸骨通道,他們只用了半個小時便從山谷的另一側離開。這裡距離他們的營地隔著整座要塞的廢墟,儘管地面被雪覆蓋之後有些濕滑,但是營地的守衛遠遠看到了他們,趕忙帶著拖車騎馬趕來。

    「天神在上,王子殿下和伯爵大人都沒事!」大家圍攏上來,可以看出他們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快去叫裡斯醫師,營地趕緊燒上熱水,準備好最大的帳篷!」

    貴族爵士和傭兵們七手八腳脫下毛皮披風鋪在拖車上,然後把王子殿下放在上面。他們的注意力都在殿下和伯爵身上,只有比爾爵士上來拍了拍西格爾的肩膀,欣慰的說:「你平安回來就好,這次多虧你了。」

    西格爾開心的笑著,能夠讓比爾爵士滿意就好。這個時候珍妮特醒了過來,她一直處於魔裔的狀態,並未用天賦能力偽裝自己。她嗅到西格爾的氣味,把頭往愛人懷裡拱了拱,尾巴輕輕纏在西格爾的手腕上,安心的睡著。

    比爾爵士皺緊眉頭,他在看到魔裔的第一時間差點下意識掏出武器來。「這是珍妮特?」比爾爵士問道。

    西格爾點點頭,這個秘密已經無法繼續維持下去。

    「你知道魔裔有多危險嗎?怎麼還……」比爾爵士想了想,又覺得現在不是說這件事情的時機。他用身體擋住眾人的視線,帶著懷抱魔裔的西格爾繞道回到了營地。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7 21:24
第七十九章 城牆山脈17


    (血之血)

    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王子殿下身上,他們清理好大床,給裡斯醫師讓開空間,然後安靜的等在外面。醫師是一個精神矍鑠的中年人,他扛著藥箱急匆匆的進入大帳,然後又把裡面圍觀的騎士們驅趕出來。「都出去,這裡沒有你們的地方。」

    王子周圍終於有了新鮮的空氣,裡斯在精心的服侍他。沒有傭兵和「外人」在眼前,托德伯爵的臉色變得非常陰沉,他一聲不響地換上了備用的鏈甲衫和鐵手套,裝上佩劍,守護在殿下身旁。在他身邊,只剩下最後一個晨曦守衛,還是實力最弱的一個。他被安排留守營地,專門看護王子等主要貴族的食水安全,這才避免在山洞中死亡的命運。

    「王子氣血有虧,暫無生命之危。」醫師檢查了之後,對托德伯爵說道。「我可調配生血之藥,但需要時間才能見效,我擔心拖延會損他之內臟。故需給殿下輸血,以求盡快治癒。」

    「輸血?這是什麼意思?」伯爵問道。

    「即將他人之血注入殿下體內。」西格爾醫師回答道:「血液中有人所需養分,可盡快補充損失。」

    伯爵聞言大怒,唰的一聲把劍抽了出來,架到了醫師的脖子上,嚇得他立刻跪下。「你安的什麼心,竟想污染王族血脈?你是覺得此劍不夠鋒利嗎?」

    裡斯醫師全身顫抖,雙手合十告饒道:「請勿誤會,伯爵大人,我絕無此意。在營地裡,有一個人亦身具王族血脈。儘管埃文之姓氏不是繁星,但他確為國王之子。」

    埃文此刻正在營帳內取醫師的繃帶自行包紮手臂的燒傷。即使沒有抬頭,他仍可以感覺到其他人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這樣的目光在他的一生中早就習以為常,作為一個「金葵」,這種注視是對我的祝福,傷不了我——他這樣自我安慰道。不過把我的血輸入埃文體內?我也在不久前被血魔法師抽取了身上的大量血液,可誰會關心?私生子只能在心裡這樣想,他知道自己的利益在哥哥面前毫無意義,正如這件事情其實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我沒問題。」埃文頭也不抬,平靜的回答道。

    伯爵的劍稍微往上抬了一點,但是仍在醫師的耳朵旁邊。他思考了一下,然後問道:「除了這個之外,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急切之間這個辦法最有效。」醫師點點頭,然後又對伯爵說道:「對王子也最安全。」

    「那就這樣吧。」伯爵把劍收起來,讓醫師站起來。然後他轉身對埃文說道:「王國需要你的服務,殿下也是。」

    王國總是需要一個私生子的服務,埃文心裡想著。他伸出手臂,露出蒼白而虛弱的胳膊,暗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醫師先生,你看著用吧。」

    「請所有人離開,這也包括您,伯爵大人。」醫師一邊在胸前用力揉搓雙手,一邊低身行禮並說道:「營帳內只留下兩位王室血統就可以了,避免發生污染。」

    晨曦護衛一步未動,仍然堅守在王子身邊。醫師走到他面前,毫不客氣的說道:「手術的時候,我的刀就在他脖子上,若我要傷害王子,你也是來不及救的。你留在這裡毫無用處,還會危害殿下性命,何不速速退開!」

    年輕的晨曦護衛不知所措,他還沒有獨自執行任務的經驗,這裡也沒有隊長可以下達命令。他將詢問的眼光投向伯爵,也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醫師不斷催促他,問他能否承擔治療出錯的責任。這個晨曦護衛只好妥協,「我會守在營帳門口」,他只能這樣說。

    「別讓人來打擾我們。」醫師說道:「除了治療之外,所有的事情讓他們都去找伯爵。」

    晨曦護衛手持長槍,站在營帳之外,裡斯醫師往外看了一眼,然後關上了帳門。「躺在地上,把衣服掀起來。不論有什麼感覺都不要亂動。」

    埃文掀起衣服,可以看到他的身上遍佈傷痕。他的劍術並不是憑空掉下的,而是憑藉艱苦的訓練逐步獲得。在繁星王國的首都,只有長劍是他唯一的兄弟。憑藉這鋼鐵兄弟的幫助,他擊敗了一位又一位劍客,不過也在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傷口。有刺傷、砍傷、切傷、錘傷還有爪痕、齒印,層層疊疊錯綜複雜,就像是被塗鴉的地圖一樣。縫合的痕跡又細又密,基本上不到一處完好的皮膚。

    看到衣服下遮掩的傷口,即使是裡斯醫師也倒抽一口冷氣。

    「有這麼誇張嗎?」埃文吸吸鼻子,用嘲笑的語氣說道:「只要我的臉依舊英俊瀟灑,身上的傷口又能礙到什麼事?」

    裡斯嘴角抽動,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他打開藥箱中的一個精緻木頭小盒,裡面鋪著灰色的海綿碎片。在盒子的底部,幾個手指長短粗細的蠕蟲正在休眠。醫師小心翼翼的用鑷子挑出一隻,放在面前仔細看它細密的牙齒和尖銳的刺針。蠕蟲受到打擾,不安地扭動身子,黃褐色的液體在他半透明的皮膚下流動。

    「我倒寧願是你的臉亂七八糟,身上完好無損。」裡斯醫師伸出一個指頭按按埃文心口的皮膚,仔細感受下面心臟和血管的搏動。「我需要用這水蛭吸血,用藥物刺激它們將血輸送到王子體內。與一般水蛭不同,我為輸血準備的蠕蟲會帶來強烈的痛苦,需不需要先喝下麻醉的藥物,睡一覺?」

    「不准麻醉我。」埃文非常堅定地說道:「我怕我一睡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

    「不會的,埃文殿下。」裡斯醫師注視著他的眼睛,意味深長的微笑著:「你不會死的,因為只有活著的王族之血才有用處。要我為你準備皮帶和棍子嗎,至少疼痛的時候可以咬在嘴裡。」

    「我不是什麼殿下。」埃文說道:「給我一隻匕首,皮帶和棍子不是劍客應該用的東西。」

    「那我就需要把你綁在床上,而且請儘量不要叫出聲來,會影響效果的。」醫師如同照顧自己的孩子般細緻,檢查了每一隻蠕蟲。然後他準備好幾根細針,乾淨的空碗,,在兩人身邊各點燃一個火盆,然後動手清洗兩個人的胸口。隨後,他撒上藥粉,用手指均勻地塗抹。「一邊是刺激它吸,一邊是刺激它吐。」他最後檢查了一遍捆綁用的皮帶,確保埃文無法掙紮起來。然後他把一隻水蛭放在私生子身上,把另一隻乾癟的蠕蟲放在了亞倫王子的心口。

    水蛭緩慢的吸血,除了有些麻癢外,一點疼痛的感覺都沒有。埃文有些奇怪的看著醫師,那眼神就在詢問他:「就這樣?」

    醫師笑了笑,用鑷子夾起已經鼓脹成紅色的肥大水蛭,假裝放在王子身上,卻手腕一抖將其扔到火盆中。火焰瞬間吞噬了水蛭,將它燒成黑灰,然後醫師小心翼翼的鉗起亞倫王子胸口的蠕蟲。此時的蠕蟲露出凶惡的樣子,在它細密的牙齒中還隱藏著另一套口器。王子的心血在蟲子腹腔內翻滾,染上一絲絲黃褐色。裡斯醫師用輕柔的聲音說道:「剛才只是第一隻水蛭,後面的需要在舊傷口上不斷挖深。做好準備吧。」

    怪異的蠕蟲被放置在埃文的胸口,受到藥物的刺激後瘋狂地往他身體內鑽。埃文想要大聲尖叫,但是疼痛讓他只能緊緊咬著嘴裡的匕首。他用兩隻手使勁敲打床鋪,一次又一次。在醫師用帶子捆住他的手腕後,又用指頭緊緊摳著床單,把它撕得粉碎。

    一隻蠕蟲之後,又是第二隻,第三隻。醫師不斷將王子胸口的蠕蟲吸血運送到埃文體內,然後又把藥物灌進王子的嘴巴裡。亞倫的身體呈現出怪異的潮紅,血液被努力壓榨出來。一股紫黑色的陰影籠罩了王子殿下的雙眉之間,這是詛咒和厄運的徵兆,但是裡斯醫師渾然不覺。

    不管如何堅持,不管心中對於一睡不醒的可能有多麼恐懼,他仍舊昏厥過去。醒來的時候正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旁邊就是木板床的碎片。醫師已經將他的身體擦拭乾淨,正在把用過的「水蛭」全都放在火盆裡燒掉。

    「都完成了嗎?」埃文虛弱的問道。他剛覺自己的心臟正在努力跳動,好把「所剩不多」的血液輸送到全身各處。「我可不想再經歷一次這種過程了。」他發覺嘴裡都是咸腥的味道,應該是用力咬匕首造成的傷口。

    「已經完成了,等一下我來處理你嘴巴的切口。」裡斯醫師再次往王子口中灌藥,然後為他蓋上毛毯。忙完這一切之後,醫師跪在埃文身前,用針和羊腸線為他處理嘴角的傷口。他語氣柔和,一雙褐色的眼睛裡透著關切的溫暖,只是嘴角掛著奇怪的笑容:「殿下應該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輸血之法不可再來了。」

    埃文正在手術不能說話,所以他簡單的眨眨眼睛。

    「幸好有你在身邊,不然血脈如何保存下去?」醫師一絲不苟的縫合傷口,然後又拿來烈酒澆上。「多喝點烈酒吧,對恢復也有好處。」他說道:「好好休息,明天將是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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