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醫聖記 作者:董南鄉(已完結)

 
穆離鳶 2017-3-31 23:5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8 247821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12
第260章 嫌棄

  「送就不必了,我可能起早出發。你若是有什麼東西,需要我捎給陳末人的,就初三之前送到我府上。」沈長玉也微笑。

  他頓了下,慢悠悠喝了口茶,然後和陳璟閒談起來。

  不再提十三娘的事。

  陳璟樂得不提,順勢問起陳末人的事:「他和黃蘭卿、孫世一從前就是摯友,如今在山上,可有混沌不開,惹得先生生氣的?」

  沈長玉笑了起來。

  「岐山書院不是小學社,管得嚴格,豈敢對先生不敬的?」沈長玉道,「這點,你倒是放心。他們三人,孫世一資質稍差些,陳末人和黃蘭卿都是聰敏過人的。特別是陳末人,肯吃苦用心,盛先生很器重他,將來必然有番作為……」

  然後,想到陳璟不讀書,估計不知道岐山書院的盛先生是誰,就解釋了幾句:「……盛先生是中過進士的,詩詞一絕……」

  簡而言之,就是個隱居在岐山書院的江南名士。

  岐山書院的學生們,都愛在盛先生面前表現,希望得到盛先生的青睞。但是盛先生此人,很少公然表示他喜歡哪位學生。

  看得過眼的,他都會提拔些。

  陳末人,只算是盛先生看得過眼的學生之一。

  饒是如此,也已經比很多人強了。

  「如此,真是他的造化。」陳璟欣慰歎了口氣。想到陳末人放棄驕奢的生活,願意刻苦上進,也是叫人刮目相看的。

  陳末人能有點成就,將來也有了個出路,不必回去兄弟鬩牆,陳璟也替他松了口氣。

  知道陳末人混得不錯,陳璟很高興,又和沈長玉說了很多其他話。

  「……一年不見你,好些話想同你說。去年你賣的安宮牛黃丸,可是出盡了風頭,我必然要聽聽你的事,你親口告訴我最好不過了。」沈長玉笑道,「不過,我還要去其他地方拜年,想必你也是的,就不多說了。晚上,我在醉霄閣定了雅間,咱們吃酒去,秉燭夜談。」

  他根本不給陳璟拒絕的機會,就站起了身,給陳璟見禮作辭。

  然後,快走了大門口的時候,他又叮囑道:「央及,可千萬別忘了,晚上我讓小廝過來請你。」

  陳璟只得應下。

  他把沈長玉送到了大門口。

  送走了沈長玉,陳璟進來,先把陳末人給他的書信收起來,打算晚上回來再看。他和王檀說了幾句話,就帶著他侄兒陳文恭,去了族裡各家各戶拜年。

  也去了旌忠巷。

  旌忠巷那邊,一改對他的冷漠疏離,個個都很熱情。

  「央及,中午在這裡用膳。」大伯甚至挽留陳璟,「你如今是大忙人。」

  陳璟去年大半年,紅遍了江南。他自己可能不覺得,身邊的人卻都很清楚。特別是他還救活了都轉運使的兒子,聽說還和周公子結拜了兄弟。

  照這種說法,等於是周轉運使的乾兒子了。

  這身份,連明州的知府都要敬重三分,何況是旌忠巷的眾人。

  從前,陳璟也有點名氣,到底前途未蔔,只是個匠人。如今,他在旌忠巷人的心裡,是實實在在的神醫,令人敬重的神醫。

  「不了,大伯,中午還有事。」陳璟推辭。

  大伯也不好強求。

  二伯在一旁,有點按耐不住,問道:「央及,聽說你認了周大人做乾爹?」

  這個話,並不是空穴來風。

  治好了周溫榮之後,周宸是有這個心思的。

  周宸先脫了邢文燋,詢問陳璟的意思。

  陳璟當即告訴邢文燋:「我父親已經去世了,無法過問生父的意思。沒有生父的同意,就認可乾爹,怕是對父親不孝,故而不敢。多謝周大人的美意。」

  邢文燋聽了,有點意外。

  而後,他又想到,陳璟是楊相的朋友。周大人的身份,對於陳璟而言,只怕是太過於低了,不值得他認乾爹。

  要認,也要認楊相那樣的啊。

  殊不知,陳璟並不是嫌棄周大人,而是「乾爹」這個詞,在陳璟生活的年代已經被玩壞了。一聽到乾爹,陳璟就惡寒。

  邢文燋把陳璟的話,修飾一番,告訴了周宸。

  周宸倒也沒生氣,只覺得陳璟是真的不便,故而想讓陳璟和周溫榮結拜。這樣,陳璟是周溫榮的義兄,等於是周宸的乾兒子了。

  意思上是差不多的。

  陳璟也沒有同意,主要是周溫榮還沒有完全好。

  「不如,等溫榮兄弟徹底好了,咱們再結拜。」陳璟道,「我不僅僅要治好他的傷,還要調理他的身體,讓他健康、強健,算是我這個義兄,給他的第一份禮物。」

  陳璟在拖延。

  他心裡,對這種關係,仍是有幾分抵觸。

  什麼父子兄弟,別說是結拜的,哪怕是親的,也難免相處牽扯,造成不便。周宸的為人、周溫榮的為人,陳璟都不瞭解,他不敢冒險。

  周宸卻大喜。陳璟是要周溫榮健康,無疑是周宸最希望的。

  「都聽央及的。」周宸道。

  周宸沒有想到陳璟介意,不想和他們家結義親。並不是周宸傻,看人不准,而是他著實沒想到。

  在周宸心裡,陳璟乃一介布衣,小縣城的郎中,無權無勢。他曾經和楊之舟有點交情,但是楊之舟已經致仕,往後還能如何?

  陳璟若是做了周宸的乾兒子,從此在兩浙路,就是半個衙內,耀武揚威,無人敢欺,陳璟怎麼會拒絕呢?

  而陳璟拒絕了,必然是真的不便了。

  周宸沒有多心。

  結義親這件事,暫時就放下了。

  陳璟也不知道怎麼就傳到瞭望縣,還傳到了旌忠巷人的耳朵裡。二伯問他,陳璟頓了下。他著實不好說沒有。

  說他沒有認周宸做乾爹,傳到周宸耳朵裡,周宸未必高興。因為,周宸很喜歡旁人巴結他,見不得其他人的不敬,最好不要輕易招惹。

  「這個……」面對二伯的問題,陳璟支吾了下,端起了茶盞,緩緩喝了兩口茶,沒有正面回答。

  「那麼,就是真的?」二伯卻誤會了陳璟的意思,驚喜道,「央及,你如今真是厲害,給咱們陳氏長臉。」

  陳璟笑了下,沒有繼續否認。

  「這要不是周宸,換成其他人——某位商人、某位郎中,甚至某位縣令,估計今天旌忠巷的那些叔伯們,不會覺得我給旌忠巷長臉,而是又有集體罵我沒出息,給祖宗抹黑了。」陳璟在心裡腹誹了下。

  大過年了,陳璟只是來拜年,不是來尋仇的,所以什麼話他都不說破,只是微笑。

  旌忠巷的人,對陳璟就更加客氣了。

  陳璟坐了坐,起身離開了。

  陳二把陳璟送到了大門口,笑著對陳璟道:「初五,咱們家有宴席,到時候給你下帖子,你要過來喝杯酒。」

  正月裡,大家都會相互擺席,請親戚朋友吃飯。

  陳璟家裡從來沒有擺過,都是蹭旌忠巷的。

  「對不住啊二哥,初五只怕沒空。」陳璟道。

  陳璟要把成藥趕緊弄出來,初五的確沒空。況且,他也沒心思應酬陳二。在陳璟看來,陳七雖然紈絝,到底還有幾分心氣,不像陳二。

  陳二不值得陳璟打交道。

  他不等陳二再說什麼,拱拱手,先走了。

  陳二咬了咬牙,攥著拳頭,敢怒不敢言。他覺得,陳璟越發囂張了,沒了半分從前的謙和。陳二很憋屈。

  如今,怎麼還不如個陳央及?

  「絕大部分人不如陳央及。」而後,陳二又這麼想。

  從旌忠巷回來,陳璟把陳文恭送回了錦裡巷。他自己,又去了幾趟其他親戚朋友家,直到了下午才忙完。

  回家坐下之後,陳璟開始讀陳末人給他的信。

  陳末人給陳璟寫信,開始文縐縐的。

  信裡,沒什麼大事,大意是把他在山上的事,仔細告訴陳璟。他的學習、他的人際、他的領悟等,都說了。

  一共寫了兩封信,都是厚厚的。

  陳璟居然耐著性子看完了。

  等他看完,天色漸晚,天際的晚霞披將下來,似錦緞般,把院子的虯枝染得旖旎嫵媚,舒展在寒冬清冷的空氣裡。

  「二爺,沈家的小廝來了,說請您去醉霄閣。」陳璟剛剛把信放下,家裡的小廝就來稟告道。

  是沈長玉安排的宴席。

  陳璟說知道了。

  他想著,晚上回來可能天氣很冷,就換了件灰鼠大氅,來到了大門口。沈家的小廝,早已準備妥當,等著陳璟。

  「你們四少爺和十三姑娘已經到了?」陳璟直接問小廝。

  小廝笑道:「是啊。」

  他以為陳璟已經知道了。

  陳璟就明白了。

  他放下車簾,緩緩坐到了車子裡。想到十三娘,陳璟竟然已經記不起她的臉了。上次簡單她,也不過是半個月前的。

  或者說,沈十三娘娘這個人,很少給陳璟留下什麼印象。

  他記憶中,總是她生病時瘦骨嶙嶙的模樣。那時候,她心情極差,說話也刻薄。她臉上沒有半分肉,顴骨高高突起,又因為言辭刻薄,給人一種很不好的印象。

  而後,她恢復了容貌,看上去很美,僅次於沈南華。

  可是,陳璟總記不住。

  他也沒想記住。

  想到這裡,陳璟又記起前些日子,望縣的謠言說,沈十三娘退親,是為了陳璟,陳璟就猜想沈長玉請他是為了什麼了。

  他微微笑了下。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13
第261章 改觀

  陳璟趕到醉霄閣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燈籠氤氳出朦朧的光,把醉霄閣三個字染個分外旖旎,添了幾分華麗。華麗又不失莊重,穩穩矗立。

  陳璟進門,小廝直接把他領到了二樓雅間。

  沈長玉坐在靠門出。

  沈十三娘靠裡面坐著,表情恬柔,目光溫和。她今天穿了件銀紅色四季牡丹長襖,元寶扣子上綴了金線,熠熠閃著光,映襯著她白玉似的臉。

  她早已不是那個病得脫型的沈十三娘,而是個俏麗婀娜的少女。

  十三娘很白,卻不是蒼白,而是白裡透紅,氣色很好。她有雙漂亮的杏眼,圓而亮,似秋水湛湛,瀅瀅照人;一張鵝蛋臉,精緻小巧;鼻樑高挺,紅唇瑩潤,下頜纖柔,曲線優美。

  她脖子纖柔,腰身玲瓏婀娜,又高挑纖細。五官的組合雖然不及十娘那麼譎灩,但是整體看上去,也是上等的美人。

  就是這麼個俏佳人,陳璟愣是總記不得她的樣子。

  「央及,坐啊。」沈長玉見陳璟一進門,就看著十三娘愣神,倒也沒有見怪,反而是笑了笑。他以為陳璟不知道十三娘來要,所以吃驚。

  而十三娘,也看著陳璟。

  她目光沉靜,似寒潭無波,回應看著陳璟,沒有半分起伏。她這份從容不迫,添了幾分冷酷。

  陳璟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總是記不住她的模樣。

  沈十三娘不管什麼時候,總給人一種老練、穩重,卻又眼睛鋒利的印象。這種印象,太過於犀利,總叫人忽略她的容貌,對她有點抵觸。

  她一點也不像普通少女那麼溫柔靦腆。

  「我沒想到,十三娘也在這裡。」陳璟也知道自己看著十三娘,有點失態,就給自己尋了個臺階下。

  「今兒得閒,聽說四哥要請你,就跟著過來了。」十三娘淡淡笑著,用種成熟練達的口吻,和陳璟寒暄,「上次你借馬車給我回去,還沒有給你道謝呢。」

  陳璟忙說舉手之勞。

  在他們的寒暄中,陳璟緩緩坐了下去。

  三個人吃飯,陳璟不擅長飲酒,只飲了一小杯。

  反而是沈氏兄妹,喝了好幾倍。十三娘酒量甚好,幾杯酒下肚,面色不改,依舊不落杯,和沈長玉說著閒話。

  「央及哥哥,你的安宮牛黃丸,真的能起死回生嗎?」沈十三娘突然扭頭,問陳璟,打斷了陳璟和沈長玉的閒談。

  她又喝了幾杯酒,臉上有了幾分紅潮,越發嬌豔動人。

  有的人喝酒之後,眼眸會很暗,視線模糊。但是十三娘飲酒後,眼眸越發璀璨明亮,陳璟甚至從她的眼眸裡,看到自己的倒映。

  那雙似冰魄的眼睛,讓她的五官更加嫵媚。

  「不能。」陳璟道。

  「怎麼不能?」十三娘道,「杭州那邊都傳遍了。」

  她沒有醉,說話口齒清晰,雖然帶了幾分酒香,卻無醉態。但是,她的鋒利好似沒了,神態有了種嬌慵,越發動人。

  「是真的不能。」陳璟跟她解釋,「那只是以訛傳訛。」

  然後,他就把他的安宮牛黃丸,仔細解釋了一遍。然後,他又笑道:「不成想,十三娘也相信這話?」

  「嗯,我原是相信的。」十三娘道,「我聽聞,宗德堂很想要你的安宮牛黃丸秘方,還派人砸過你家,派人來搶,可是真事?」

  她這麼若無其事說起了宗德堂。

  陳璟看了眼沈長玉。

  沈長玉就輕輕咳了咳,打斷了十三娘的話,道:「今天只喝酒,不說什麼謠言不謠言的。十三娘,你還能喝嗎?」

  「我不能了。」十三娘笑道,「已經有了幾分醉意。」

  她很懂得自製,什麼時候該停止,卻不雷池半步。

  「那就算了,我也不喝了。」沈長玉道。

  他放下酒盞,準備說點什麼,把話題接過來,免得十三娘失態,卻聽到十三娘繼續問陳璟:「你也去了杭州,杭州的謠言多的是,我聽說過你的,你聽說過我的不曾?」

  沈長玉愕然,瞪了眼十三娘。

  十三娘不理會她。

  「聽說了幾句。」陳璟乾脆道,「當時在杭州時,就聽說你和秦老九定親了。其實,我和他還有點過節,不喜歡他那個人,也不知道他秉性如何,只是私下裡為你可惜了;而後,回到望縣才聽說你退親了。我想著,不是為了萬不得已,女孩子都不會輕易退親的。說到底,只怕是讓你受了委屈。」

  十三娘怔了下。

  她癡癡笑了起來,道:「央及哥哥,你這個人真會說話。」

  她的笑容裡,沒了刻薄和幹練,恬柔溫順,真像個不諳世事的少女。陳璟看著她的臉,也笑了笑。

  他想,他總算能記住沈十三娘的模樣了。

  「央及,你能這麼想,我也是欣慰。」沈長玉感歎道,「我是真怕外人猜測,說十三娘的不是。也是我四嬸的不對,只問過我父親,就把十三娘的親事定下。當初我一再說過,我沒有回復,不可以應下十三娘的終身大事。我不在家,他們就把我的話當成了耳邊風。」

  沈長玉的四叔,在杭州算個小官。

  他的四嬸,就是官太太。而沈長玉自己,只是個舉人,是個才子,卻沒有官職,不知道前途。學子和南橋巷沈家的人敬重他,他的四嬸未必把他看在眼裡。

  所以,十三娘的事,他的四嬸問過了他父親,就擅自做主了。

  「……當初把十三娘託付給四嬸,真是所托非人。」沈長玉道。

  頓了頓,沈長玉繼續道,「今後,十三娘就要留在望縣。央及,平素若是有什麼事,你幫著照應幾分。」

  他想把他妹妹託付給陳璟。

  陳璟想,他們繼續還沒有點破,陳璟也裝傻,就道:「我只怕藥鋪會忙,照應不周啊。況且我年紀小,難當大任。」

  「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偶然照應些。」沈長玉道。

  當著十三娘的面,陳璟只得答應了。

  「過完年,我就要上京了。若是京裡造化好,有了其他成就,到時候把製藥廠開在京裡,藥鋪轉到京裡去,未必還留在望縣。先應下就是了。再說,十三娘平日把自己武裝得那麼鋒利,也是種自保,畢竟她從小就沒了娘。」陳璟想。

  想到這裡,他對十三娘,生出了幾分憐憫,就不再覺得她這個人刻薄。

  三個人說了半天的話,大家各自告辭回家。

  陳璟回到家,發現大嫂他們都沒有睡。

  「央及,等著你回來呢。」大嫂對陳璟道。

  陳璟不知何事,很在納悶,就看到了一旁的木蘭。他想,應該是要商量怎麼處置木蘭。

  「我最近怎麼總被女人的事纏住,難道是犯桃花嗎?」陳璟心想。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13
第262章 留宿

  家裡的女人們,都在等陳璟回來。

  瞧見這架勢,陳璟先微笑了下。

  「央及,你坐下。」李氏神色也還好,沒有不悅的樣子。清筠應該把陳璟的打算,告訴了李氏。而李氏,很喜歡木蘭,所以贊同陳璟的打算。

  陳璟就順勢,坐到了李氏的下首。

  木蘭仍編著長長的辮子,挽在胸前。她含笑看著陳璟和李氏,等待他們的安排,笑容嬌憨純淨,一副不諳世事的模樣,似空靈山谷甘甜的泉水。

  「清筠說,你想要木蘭到藥鋪去做個學徒?」李氏開門見山,問陳璟。

  陳璟瞧了眼木蘭,見木蘭沒有蹙眉,而是滿面笑容的樣子,心裡明白,木蘭很喜歡這個安排,所以,陳璟直言道:「我是有這個打算的。」

  李氏也瞧了眼木蘭,猶豫了下,道:「這不太好,木蘭到底只是姑娘家……」

  「太太,我不妨事的。」木蘭立馬打斷李氏的話,生怕李氏說出不同意來,急促道,「清筠不也是在藥鋪裡?太太您放心,我的手可巧了,保證不給二爺添累贅。」

  她的手巧,這點木蘭很有自信。

  剝動物皮這麼精巧的活,她都能做得出色,何況是製藥?

  「唉,清筠她只是個丫鬟,而且賬房不用抛頭露面。」李氏歎了口氣道。

  丫鬟,只是下等人,是有賣身契的。

  而木蘭,是個自由身。

  她和清筠不同。

  清筠的頭微低。倒不是她對李氏的話不快,而是覺得自己唐突了,許諾木蘭。太太如今反對,木蘭恐怕要失望了,清筠有點內疚。

  「……製藥也不用抛頭露面啊。」木蘭目光敏銳,瞧見了清筠低頭,誤會了她的意思,一個噗通給李氏跪下,一連磕頭道,「太太,您就恩典,讓我去二爺的藥鋪吧!」

  李氏被她嚇了一跳,連忙去攙扶她。

  木蘭順勢起身。

  李氏轉念一想,木蘭是山裡的女孩子,粗野慣了,又不是什麼大小姐,抛頭露面又怎麼了?李氏是想抬舉她,讓她在家裡,給蓉兒做個伴。既然木蘭不樂意,也不好強求,當即道:「如此,你就去藥鋪吧。」

  木蘭大喜。

  清筠也驚喜抬頭,滿眸笑意。

  「多謝太太。」木蘭笑道,給李氏行禮,然後又給陳璟施禮,「多謝二爺——如今是東家了,多謝東家!」

  「不要高興得太早了。」陳璟給木蘭潑冷水,「我還要考驗你。萬一你做不好,我也是不要你的。」

  「是。」木蘭仍笑嘻嘻的。她對自己的手藝,很是自信。

  清筠也笑。

  皆大歡喜。

  晚上,清筠又跑到木蘭房裡去睡了。昨天她還忐忑,幫陳璟鋪床疊被的,今天沒有半分顧念陳璟。小廂房裡,不時傳來她們嗤嗤的笑聲,惹得陳璟往她們的方向看了好幾次。

  「難道從此就要一個人睡?」陳璟黑暗中,躺在被窩裡想。

  不知不覺,他就睡著了。

  第二天,陳璟推了親戚朋友的宴請,去了藥鋪。

  魏上幸和木蘭都去了。

  陳璟開了藥鋪的後門,進了後廂房。

  木蘭和魏上幸跟著他。陳璟簡單把他們倆介紹認識了下,然後就打開了後廂房的門,開始說製藥的事。

  他簡單把規矩,告訴了木蘭和魏上幸:「最後一道工藝,只能上幸知道。木蘭若是偷學,就是犯了大忌,我會要告官拿你的。」

  木蘭收起了笑容,一臉嚴肅,慎重點頭道:「東家,您放心吧,我知道了,不會犯忌諱的。」

  陳璟頷首,滿意點頭。

  他又告訴魏上幸:「上幸,我要交給了十二道藥方的最後一道工藝,你只能自己知曉,不能傳給外人。」

  「師父,弟子絕不洩露機敏。」魏上幸也慎重道。

  陳璟也點點頭。

  然後,他開始教他們倆怎麼製藥。

  木蘭基礎知識薄弱,但是她非常努力,刻苦鑽營認識藥材。魏上幸已經很嫺熟了,上手非常快。

  陳璟能找到魏上幸這麼聰明的弟子,的確是他的運氣好。

  大約教了十來天,木蘭也能勉強手上,魏上幸就都學會了。剩下的,他可以教木蘭。

  「他和木通有點像,不愛說話。」木蘭對陳璟道。木通是木蘭的弟弟,沉默寡言,容貌也和魏上幸有三分相似,所以木蘭很喜歡魏上幸。

  魏上幸雖然有兩個姐姐,卻也不妨礙他喜歡木蘭這個活潑的女孩子。

  故而,他們感情不錯。

  陳璟也很放心。

  到了正月十四,陳璟收到了京裡的回信。這次,仍是楊之舟親自回復的。

  在信裡,楊之舟一再強調說,就要玉苑河邊的垂柳枝,哪怕沒有發芽,枯枝也足以寄託相思。

  「這是催我及早上京,不能等待多時啊。」陳璟看完信,暗暗想到。

  故而,他打算過了元宵節,花幾天的功夫打理藥鋪的事,然後準備正月二十動身,出發去京城。

  從正月初二到現在,已經十來天,陳璟不能交給魏上幸的那幾十種成藥,治好了八成,足以供應三四個月的;剩下的,就交給魏上幸和木蘭。

  於是,剩下的幾天,陳璟沒日沒夜忙活了兩天,把他的成藥制好。

  誰也不可以打擾他。

  等他忙完了,已經到了正月十八,他錯過了元宵節。

  元宵節那天,婉君閣的惜文,托人請陳璟,卻因為陳璟忙碌,沒有請到,又給陳璟留下一封短箋,請陳璟早日去見她。

  「我去趟婉君閣,可能晚點回來。」當天下午,陳璟對清筠道。

  清筠喜滋滋點頭。

  她最近和木蘭要好,巴不得陳璟不在家,這樣她就可以和木蘭同吃同睡。這幾天,陳璟忙碌,清筠都和木蘭同床,沒有回房。

  陳璟好笑,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你這個小丫頭,良心壞了,有了木蘭,就不要我!」

  清筠也笑,道:「東家,木蘭是木蘭,東家是東家,不同的。東家還不快去?要不然,惜文姑娘該生氣了。」

  說罷,就要幫陳璟梳頭。

  陳璟失笑。

  梳洗一番,陳璟去了婉君閣。

  他過年的時候,因為初二就到藥鋪忙碌,沒有給婉娘拜年。故而,陳璟先去了婉娘哪裡,把事情簡單解釋了下。

  「央及如今是大忙人了。」婉娘笑道。

  然後,她又問陳璟最近忙什麼。

  陳璟就把他要上京,必須準備好成藥的話,告訴了婉娘。

  婉娘聽了,眼睛轉了轉,笑道:「央及,不如讓惜文陪著你上京吧。我知道你家裡的情況,只有個丫鬟在房裡。那丫鬟,還是藥鋪的賬房,不方便帶上。不如帶著惜文,路上服侍你,知冷知熱,總比普通的丫鬟強些……」

  陳璟愕然看著婉娘。

  這就等於不用贖身,把惜文給了陳璟。

  婉娘也很坦蕩,回應陳璟的眼神。婉娘就是這樣的女人,她的勢利、她的拜金,從來不掩飾。她就是愛慕強權,喜歡金銀。

  你若是有錢、又有權,她可以把女兒倒貼你,這點從不遮掩。

  陳璟並不反感這種行為。愛財、愛權是本性,坦坦蕩蕩的,倒也不失豪爽。陳璟去年賺了大錢,名氣響徹兩浙路,大家都知道;他是周都轉運使大人的乾兒子,這個謠言婉娘也聽說了。

  所以,時機成熟了,婉娘可以把惜文倒貼給陳璟。

  「好,多謝婉娘。」陳璟道。

  婉娘這裡松了口,陳璟也能回應惜文的一腔愛意,總算沒有辜負她,心裡也舒了口氣,沒有忸怩推辭,當即答應下來。

  和婉娘說了幾句話之後,陳璟去了惜文那邊,把這話也告訴了惜文。

  惜文只差跳起來。

  這姑娘很呆萌,只有一根筋,就是想跟著陳璟。先聽聞陳璟要上京,還有點失落;而後聽說婉娘讓她也去,頓時就壓抑不住了,手舞足蹈的,歡樂極了,絲毫沒有淑女的貞靜。

  「我娘讓我去,是真的吧?」惜文高興之餘,也有點不確定,反復問道。

  陳璟不再點頭。

  他摟住了她的腰,低聲在她耳邊問:「這麼喜歡啊?」

  「嗯。」惜文垂眸,依偎在陳璟懷裡,聲音軟軟的,「整日跟著央及,央及哪怕在忙,也不會忘了我……」

  她對陳璟的感情,仍是不太確定,不知道陳璟是不是真的喜歡她。

  能跟著陳璟,自然就放心了。

  等他們從京城回來,她大概就是陳璟的第一個小妾了。

  確定了名分,從此她哪怕是死了,也可以埋在陳璟家的祖墳裡。這樣,一切都塵埃落定了,惜文漂泊的心,也終於有了依靠。

  怎能不高興?

  她想著,眼淚都下來了。

  「惜文……」陳璟摟得她更重了,幾乎要把她揉碎,嵌入自己的懷抱裡,對她耳語道,「總算沒有負了你一番情誼。」

  這句話,惜文明白了它的意思,心裡感慨萬千,眼淚止不住,簌簌打落下來,染濕了陳璟的胸前衣裳。

  他們倆依偎了很久。

  惜文甚至留陳璟過夜。

  她輕輕咬著唇,問他:「要不,今晚宿在這裡吧?」

  這話,她在心裡想了千遍萬遍,以為自己可以坦然說出口。但是,真的說出來的時候,她自己的聲音不覺有點顫,心一個勁跳。

  陳璟心裡的火,猛然就被點燃了。

  他這段日子忙,快二十天沒有和清筠同房。正是乾柴烈火的年紀,陳璟其實是很容易失控的。他只感覺小腹處,一陣陣的火往下躥,下身頓時就高昂的仰起頭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13
第263章 美夢成真

  當天晚上,陳璟歇在了惜文的瓊蘭居裡。

  開口留陳璟,是惜文。但是,真的盥沐之後,陳璟穿著褻衣進了她的房間,她又一陣忐忑,手不知安放在哪裡。

  初春的夜晚,仍是寒徹骨。屋子裡燒了暖爐,暖意徜徉。惜文不知何時搬了盆紅梅進來,豔紅的花朵悄然盛綻,幽香暗送。

  惜文有點熱。

  可能是暖爐太暖了,她後背竟然沁出了薄汗。她連忙起身,準備去推開軒窗的一角,讓冷氣進來,沖散屋子裡的悶熱。

  陳璟卻捉住了她的手,笑道:「別緊張!」

  惜文是坐立難安的。她已經盥沐過了,穿著月白色的中衣,腰身婀娜纖細,露出精緻又小巧的鎖骨。

  被陳璟拉住,她的臉微紅。

  陳璟摟住了她,把她抱到床上。

  之後的事,有點艱難。

  惜文是初次動情,她未經開墾的身子,緊致窄狹。陳璟進入她的時候,她疼得眼淚直流,卻不發一言。

  陳璟只得停止下來,緊緊摟住她,親吻她的面頰、她的頸項,讓她慢慢平復。可能是之前太疼了,讓她心裡起了抵觸,陳璟的安撫沒有起到多大作用。

  差不多兩刻鐘,才結束這次的雲雨。陳璟很艱難,惜文很痛苦,兩人都累得半死。

  惜文奄奄一息,躺在陳璟懷裡,動彈不得。

  她眼角,仍有殘存的淚。

  「早知道這麼痛,我就不應該留你的。」她聲音委屈,對陳璟道。

  陳璟笑起來,吻了吻他的鬢角,低聲哄著她,說些甜言蜜語,慢慢讓她緩過神來。陳璟算是個溫柔的人,這次雖然很痛,也不算特別可怕。

  半晌之後,惜文好了很多,反手摟住了陳璟的脖子,呢喃著喊了聲「央及」。

  「怎嗎?」陳璟問她。

  「沒什麼。」惜文柔聲道。她伸手,往陳璟臉上摸了摸,又往他胸膛摸了片刻。她的手柔軟涼滑,似春日夜晚的暖風,緩緩拂過陳璟,溫柔又舒適。

  而後,惜文又喊了聲「央及」。

  「有什麼話說?」陳璟柔聲問她,「只管告訴我。只要我能做到的,都可以答應你。不妨直言。」

  惜文卻噗嗤一聲笑了。

  「方才很痛,我便知道是真的,央及真的留在我這裡了。可現在好了些,我又不太確定,好似夢一樣。」惜文道。

  這樣的夢,她做過很多次。她和陳璟赤身裸體躺在被子裡,細膩柔軟的絲綢被子傾覆肌膚上。屋子裡很暖,卻又有花香,早春好似提前降臨,陳璟溫柔抱著她,她在耳邊喁喁情話。

  和此刻一模一樣。

  惜文反復喊陳璟,才能確定這不是夢,而是真的。

  陳璟心裡一動,一瞬間千般感受,反而讓他說不出話來,只有在惜文的額頭輕吻了下,道:「你真是個傻孩子……」

  兩人依偎了片刻,陳璟才起身,抱著惜文去淨房盥沐。

  而後,陳璟就沉沉睡了。

  第二天,他睜開眼,已經是半上午了。

  天氣晴朗,光線從軒窗裡照進來。惜文已經撩起了床幃,準備叫陳璟起床。故而,光線直接灑進來,金鉤熠熠閃著金光。

  陳璟坐了起來。

  惜文看到他,不知為何,竟有幾分拘謹,似新媳婦。

  「央及醒了?」而後,她才緩緩抬眸,笑著對陳璟道,「該起了,時辰不早,你們家裡派人來找你,讓我安頓在後廚吃飯……」

  陳璟點頭。

  惜文服侍他更衣。

  陳璟梳洗之後,在惜文這裡用了點早膳。

  他放下碗筷,洗漱一番之後,對惜文道:「論理,我應該去跟婉姨打聲招呼,再回去的。可是,現在才早上,這個時辰婉姨正在歇覺,不好打攪……」

  他還沒有說完,惜文就打斷了他,笑道:「我娘知道你歇在這裡!我院子裡有兩個護院,若是我娘不願意,你哪裡睡得安生?你先去忙,晚上再過來,我娘知道你這些日子要籌備上京的事。」

  陳璟頷首。

  家裡派了小廝,在後門等他。

  陳璟一夜未歸,李氏很擔心,一大清早就派人出來找。陳璟這才有了點起色,就夜宿婉君閣,李氏覺得對他的名聲不好,有點著急。

  陳璟很快到了家。

  「昨晚歇在婉君閣?」李氏倒也沒有怒意,只是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臉上帶著幾分嚴肅,仔細打量他,「是因為喝醉了?」

  陳璟酒量不好,喝醉了歇在外頭,倒也可能。

  「不是。」陳璟道,「惜文姑娘留宿,就歇在她房裡了。」

  李氏臉上的驚愕表情,藏匿不住。

  她還以為陳璟是喝醉了,胡亂歇在某個低級伎人的屋子裡。不成想,陳璟是睡瞭望縣最有名氣的伎人。

  那些已經成名的學子,都難以一見的惜文姑娘,就這樣被陳璟得到了。

  李氏訝然。

  「惜文姑娘啊?」李氏道,「哦……那、那你去忙啊……」

  她已經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大嫂,我還有其他事,就先去忙了。」陳璟道。

  等陳璟走後,李氏仍在震驚中,沒有回過神來。

  「那些名伎,不是喜歡達官貴人,亦或者才高八斗的書生嗎?央及他既不是官,也不是才子,那惜文姑娘怎麼跟了他?」李氏仍覺得難以置信。

  李氏並不是懷疑惜文要害陳璟。

  家庭主婦的生活比較簡單,李氏又天性善良,很難想到那些污穢事。

  她所驚訝的,是陳璟現在的社會地位,已經如此之高。

  唯獨青睞權貴或才子的名伎,愛慕陳璟,說明陳璟的地位和權貴、才子差不多了,這是李氏的小見識。

  為此,她很開心。

  「央及,如今真是不同了。」李氏心想。

  她又想到,有人說都轉運使周大人要認陳璟做乾兒子的謠言,只怕也給陳璟的地位添了籌碼。這件事,李氏也問過陳璟了,陳璟否認了。

  陳璟說,沒有這回事。

  李氏無從辨認真假。

  在心裡思量半天,陳璟留宿婉君閣,在李氏心裡,由一件壞事,頓時變成了一件極好的事。就是那惜文姑娘,李氏也覺得她是個很有眼光的女子。

  晚上,陳璟從外頭回來,李氏還對陳璟說:「什麼時候,也讓我見見惜文姑娘?聽聞她驚豔萬物。」

  惜文是很精緻美麗的。

  但是,她還沒有達到驚豔的程度。

  「改日吧。」陳璟道,「大嫂,我有件要緊事,和您說。」

  李氏就連忙坐正了身子,聽陳璟說話。

  「楊老先生來信,請我上京。他信裡很急促,希望我及早啟程。我想著,我一介布衣,老先生這麼著急催促我上京,只怕是有人生病了。病情耽誤不得,我已經安頓好了藥鋪的事,準備三天后啟程,去趟京裡。」陳璟道。

  李氏的心,陡然顫了下。

  不知為何,她突然害怕起來。

  當年陳璋也是上京,然後音訊全無,至今屍骨無存。

  陳璟若是上京……

  想到這裡,李氏打了個寒顫。但是很快,她就清醒過來,人也很理智。她知道陳璟不是陳璋,他上京不會有事的。

  況且,陳璟去京裡是治病,這是關乎生死的大事。李氏不想成為陳璟路上的絆腳石。

  「多帶幾個人。」李氏道,「要不,讓八郎也陪著你去?」

  李八郎臘月回姚江過年。過完年,他正月初五才回瞭望縣。當時,陳璟正在昏天黑地忙著製藥,只是簡單和他說了幾句話。

  這幾天,李八郎恢復了功課,陳璟也沒空與他閒聊。

  甚至楊之舟邀請陳璟的事,陳璟也沒來得及和他談起。

  「八哥要念書。他去不去,得老師說了算。我瞧著老師的意思,是不想讓八哥走的。我出行,只怕土匪之流,帶著八哥也無用,他不擅長拳腳功夫。我買了只鏢行,帶幾個鏢師就好了。」陳璟道。

  李氏聽了,欣喜點頭,道:「正是,正是。我都忘了這茬。自然是鏢師更好了,還是別耽誤八郎念書。」

  談妥之後,陳璟就回房了。

  清筠和木蘭去逛夜市,還沒有回來,屋子裡空空的,安靜無聲。

  陳璟坐在桌前,看到了清筠放在桌上的賬本,就拿起來瞧了。

  不知不覺,已經夜深。

  清筠和木蘭這才回來。

  「東家,您……您回來了?」瞧見陳璟,清筠好似有點驚訝。

  陳璟笑道:「說傻話,這不是我家?我不回來,去哪裡?」

  清筠頓時不安。

  她忙上去陳璟打了洗腳水。

  幫陳璟洗腳的時候,清筠才解釋:「婢子方才還以為,東家今晚還歇在婉君閣呢。」

  陳璟笑了笑,道:「今晚不去了。」

  下午的時候,陳璟已經去過了。對於他昨晚留宿,婉娘是很高興的,她已經下定了決心把惜文給陳璟,自然是暗示了陳璟。

  陳璟接受了婉娘的好意,婉娘無疑欣慰。

  另外,陳璟給了婉娘四萬兩白銀,說是給婉娘添些脂粉錢。

  他沒有說給惜文贖身的話。

  但是婉娘很明白。

  這個價格很高了。惜文如今的身價,要是贖身的話,二萬兩綽綽有餘。陳璟等於給惜文翻倍的價格了。

  婉娘也明確告訴陳璟:「惜文雖然是伎人,卻是自由身,早年我就替她脫了籍,她不是奴。」也就是告訴陳璟,惜文什麼時候都可以走。

  談攏之後,陳璟也簡單和惜文說了。

  惜文沒表示什麼。

  她留陳璟住在婉君閣,陳璟說今晚有事和他大嫂商量,還要準備上京,就先回家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13
第264章 遠見

  陳璟花了幾天的功夫,打理好了家務事。

  他的錢財,自己都存在銀號裡,直接轉到京裡去,路上就少攜帶些,免得惹了土匪。

  藥鋪的事,陳璟也交代妥當,一切都交給朱鶴。

  他還找到了孫伶牙。

  「你這些日子,帶著阿來,去趟各地的藥鋪,和他們東家說明白,我有急事上京。玉和堂的藥,有幾樣由我的親傳弟子代為製作。若是不想要,這個幾月可以不進這些藥,等我回來再說。」陳璟道。

  孫伶牙眼珠子轉了轉。

  而後,他笑著對陳璟道:「東家,不都是藥,何必說呢?」

  孫伶牙有點不太明白,反正都是藥,同樣的藥方,能有什麼差別嗎?何必告訴別人,說不是陳璟親自製作的?

  難道以後的藥,都要陳璟親自動手?

  那他不要累死?

  「雖然如此,可做生意講究信用。他們跟玉和堂合作,沖著不是玉和堂的名聲,而是我陳璟。」陳璟道,「假如換了人製作,也許藥還是一樣,他們未必樂意。不必為了這點小錢,毀了咱們的信譽。」

  陳璟的意思,孫伶牙很快就明白過來了。

  現在而言,玉和堂和陳璟,其實是兩個意思。如今賣藥,靠著陳璟的名聲,而不是整個玉和堂的聲望。

  等再過些日子,玉和堂才能達到那種地位。

  那個時候,不管是誰製作的藥,都可以借用玉和堂的名頭賣了。

  簡單的說,現在是玉和堂在借用陳璟的名氣,而不是陳璟借用玉和堂的。

  「東家放心,小人會親自同他們說的,儘量讓他們把上幸的藥也買走。」孫伶牙跟陳璟保證道。

  陳璟頷首。

  藥鋪的事,徹底安頓好了,陳璟派人雇了船,去郭氏鏢行喊了四名鏢師,準備啟程去京城。

  臨走前一天,他歇在家裡。

  清筠就趁機把一些賬房上的事情,和陳璟說了。

  「東家答應朱鶴,給他安置房舍,接他的家人過來,這件事是等您回來再辦,還是婢子先幫您辦妥?」清筠問陳璟。

  清筠越發幹練,處理問題嫺熟玲瓏。

  陳璟很信任她。

  「你先辦好,還是別拖了,不必特意等我回來。」陳璟道。

  清筠頷首。

  然後,她又說了幾件需要花錢的事,給陳璟聽。

  陳璟一一應下,道:「都由你做主,你辦事我很放心。」

  一些瑣事說完了,陳璟把清筠抱到了自己腿上,用力吻住了她的唇。自從過年之後,陳璟已經很久沒有和清筠纏綿。

  清筠心裡,其實也是有點失落的,只是她不敢表露出來。

  陳璟摟住她,她身子發軟,癱倒在陳璟的懷裡。

  一番酣暢淋漓的雲雨之後,兩人穿衣躺下。

  陳璟迷迷糊糊睡著了,卻突然又被清筠推醒。

  「……東家,婢子有件事,想了好些時日,一拖再拖,沒敢同您說起。」清筠對陳璟道。

  陳璟頓時就清醒了。

  他問清筠何事。

  「婢子在鋪子裡有了些一年多的光景,如今一個人應付所有的帳目,綽綽有餘。」清筠慢慢道,「薛先生是個忠厚老實的人,對東家也是忠心耿耿的,原本這話婢子不該說。但是婢子不放心。」

  她不放心薛燦中。

  陳璟沒有接話。

  「……薛先生曾經是沈大才子母親陪嫁的賬房,是沈大才子舉薦他給東家的。沈大才子的妹妹,去年同宗德堂訂了親,當時婢子就想,假如將來咱們和宗德堂有仇,沈大才子自然幫著宗德堂。到時候,他那個老東家,在薛先生跟前說句話,薛先生會不會出賣咱們?」清筠道。

  陳璟唇角,有了個淡淡的微笑。

  清筠真的非常仔細認真。

  她也是個有遠見的人。

  「不過,現如今沈大才子的妹妹,和宗德堂退了親,沈家和宗德堂也成了仇,無疑薛先生是安全的。可誰知道將來呢?」清筠見陳璟半晌沒有答話,以為自己唐突了,一顆心一個勁往下沉,聲音虛虛的,解釋著。

  陳璟笑道:「你所慮很對。我是有點吃驚,沒想到你如此有長遠之見。」

  賬房不同于其他生意,陳璟也想用自己的親信,而不是外人。

  薛燦中,等於是沈長玉的家奴。陳璟和沈長玉的關係,其實是不穩定的,不知道將來是敵是友。

  就像去年,若是十三娘沒有和宗德堂退親,那麼沈長玉無疑就是陳璟的敵人了。

  用沈長玉的家奴做賬房,豈能有放心之理?

  「……若是要退了薛先生,自然不能由東家開口。當初咱們藥鋪沒有老賬房,婢子又不太懂,是沈家送了薛先生過來,解了咱們的燃眉之急。如今懷疑他,退了他,多少是忘恩負義,世人要罵東家的。」清筠說罷,猶豫了下,又道,「應該婢子尋個事由,退了薛先生,既不叫薛先生吃虧,也不給東家添麻煩。」

  陳璟笑起來。

  他摟住了清筠,道:「不妨事的,我不怕旁人罵我。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若是非要牽扯在一塊兒,既做不好生意,也教不好朋友。這件事,你先留心。等我從京裡回來,給沈長玉寫信,簡單說明原委,咱們再辭去薛先生。不能叫他吃虧,到時候多給他點錢,保證他到七十歲衣食無憂,等於他仍在咱們藥鋪做事的工錢,你把那個錢算出來。」

  清筠道是。

  她臉上透出一種興奮又愉悅的光,輕輕依偎在陳璟懷裡,低聲道:「東家,婢子不管說什麼,您都聽婢子的。婢子往後給東家做牛做馬。」

  「傻話!你是我的賬房,賬房裡的事,你看得比我遠。況且,一個人又不是全能的,我豈能事事都自己做好?我也需要人提點我。你每次提及的,都是我忽略的。能有你,才是我三生有幸。」陳璟道。

  他是真的有這種感歎。

  清筠,越發像他的左膀右臂。

  她雖然是個女人,見識並不那麼深遠。但是玉和堂也不大,足夠清筠掌控發揮的。她把很多方面的事,安排得分外仔細,不需要陳璟操心半分。

  想到之前每次出門,都是帶著清筠,這次卻換成了惜文,不知清筠心裡是否難過,陳璟準備解釋:「這次出門不能帶你……」

  他話沒有說完,清筠就打斷了他,笑道:「東家,婢子走不了啊,是婢子的不對,不能侍奉東家。不過,惜文姑娘跟著您,婢子是放心的。」

  清筠對惜文的印象很好。

  那個女人,做針線做得彆彆扭扭,仍是給清筠的東家縫了兩件中衣。

  針線活,若是嫺熟的人,可能很輕鬆;若是不熟的,會非常痛苦,簡直是酷刑。看惜文的針腳,就知道她做針線多麼辛苦了。

  饒是如此,她還給陳璟做了兩件中衣,讓清筠感動。

  「東家,惜文姑娘是個好人。」最後,清筠對陳璟道。

  她很高興,多個人服侍陳璟。多了個人,就等於多個知冷知熱的。這樣,清筠有空發展自己的友情,也不那麼內疚。

  她嘻嘻笑了下。

  「嗯,她是個很好的人。」陳璟道。

  而後,陳璟就沉沉睡著了。

  第二天,正月二十七,陳璟的船停在碼頭。一大清早,他先把自己的行禮,搬到了馬車上,讓馬車去碼頭。然後他自己,去了婉君閣,接惜文姑娘。

  這次上京,準備了很長的時間,所以陳璟和他的朋友們都告別了。

  當天,很多人到碼頭送他。

  邢文燋、賀提等人,皆送了些禮物。

  大嫂由清筠和木蘭攙扶著,跟在李八郎身後,也目送陳璟。

  陳璟和他們一一作辭,這才上了船。

  這次的船,比之前去清江的,大了三四倍,船上有個六個船夫,帶了四個鏢師,兩個小廝。惜文還帶著她的兩個護院、兩個小丫鬟,一共十八人。

  他們的船,劃開了碧波,悠悠遠行。

  春寒料峭,風打在身上,帶著濃濃的濕氣,仍是刺骨的涼。婉娘也帶著人,在碼頭送惜文。她含笑著和惜文揮手,卻不知不覺眼中噙淚。

  惜文卻沒心沒肺的,一副興奮至極的模樣。

  陳璟立在船頭,和他們碼頭上的人揮手作辭。

  惜文穿著羽緞風氅,婀娜留在陳璟身邊,望著碼頭的方向,卻沒有半分愁緒。能和陳璟出門,她的興奮勁還沒有緩過來。

  「央及,咱們一路坐船到京裡嗎?」惜文柔聲問陳璟。

  京城在西北那邊,水路到不了。

  「不是,咱們過了杭州,再往北一些,就要坐車了。」陳璟道。

  惜文嗯了聲,仍是很開心。

  她藉口著自己的手涼了,就把手塞到了陳璟的掌心,讓陳璟包裹著她,給她取暖。

  一路上,惜文不時唱曲,不時彈琴,兩人樂得逍遙快活。

  走了七八天,差不多快要到杭州的時候,他們停船過夜。惜文彈琴,陳璟在一旁翻閱醫書,突然船夫進來,對陳璟道:「東家,胳膊船上有位官人,派人過來問,能不能到咱們船上聽曲兒?」

  「不行!」陳璟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惜文的琴聲戛然而止,聲音狠戾道,「他們要是再說,就要張老四他們過去,教訓教訓那位公子,讓他們知道規矩。」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13
第265章 小王爺

  陳璟都來不及說什麼,惜文就大發脾氣,把那些進來問話的船夫罵了一頓,甚至要喊她的護院過去打人。

  她很生氣。

  雖然惜文是伎人,她也從來不討厭這個身份,不像別的伎人那樣抱怨。但是,跟著陳璟出門,惜文對這種搭訕討厭極了。

  彈琴這種事,大家閨秀也會。

  憑什麼她彈琴,就一下子被認出是伎人?

  想想都覺得晦氣。

  「去吧。」那船夫被惜文罵了一通,茫然站在那裡,不知道怎麼辦,卻又看了眼陳璟。陳璟揮揮手,讓他出去。

  船夫就退了出去。

  陳璟撩起簾幕,往外頭瞧了一眼。但見不遠處停了一條船,是比陳璟的船更加華麗的畫舫。對方只怕是有錢有勢的人家。

  「不要生氣。」陳璟笑著,起身摟住了惜文,讓她依偎在自己懷裡,「你的琴聲極好,這是其他人無法匹及的,那人還算有點見識。」

  惜文低聲笑了起來。

  陳璟的安慰,其實沒什麼特別的。但是,惜文聽在耳朵裡,就是很舒服、很踏實。她的怒意,頓時消弭。

  她剛想說什麼,卻突然聽到簾幕外頭,有個聲音道:「彈琴的那位姑娘,方才我們的下人,唐突了您,著實抱歉,這廂施禮了。」

  這聲音,讓陳璟和惜文都一怔。

  不是男人,而是個嬌滴滴的女人。她說話的時候,拿捏著腔調,似唱曲兒一樣,雖然有點做作,卻不失動聽,有點叫人骨頭酥軟的魅力。

  「感情白髮了通脾氣?」惜文笑起來。

  如果是姑娘覺得她的琴聲好,惜文是很光榮的,不會生氣。

  她掀起簾幕,只見前頭那條畫舫上,一個嬌俏的身影,伏在船尾處,努力把身子蕩出來,和這邊說話。

  她迎著燈籠,看不清她的面容。

  遠遠的,能聞到一股子脂粉濃香。

  她很纖細,聲音又甜美,應該是個美人才對。

  惜文看過去,也笑著回應道:「是姐姐覺得我的琴聲好聽嗎?」

  「是啊,著實動人。」那邊回答。

  惜文開口了,等於關係破冰。

  最後,陳璟和惜文,由船夫搭了跳板,到了前頭的船上。

  前頭的畫舫,燈火通明,船上絲竹聲聲,酒香四溢,熱鬧非凡。方才惜文在彈琴,陳璟在看書,根本沒有留意到。

  上了這條船,迎接他們的,就是那個誇惜文琴聲好聽的女子。

  「這是鄭王府的船。」陳璟他們尚未看清那女子的面容,就聽到那女子低聲對他們道。

  惜文微微怔了下,抬頭看著那女子。

  「奴家是鄭王府二太尉的妾。」女子明白了惜文眼神的含義,知道惜文誤會她是鄭王府的千金,笑得咯咯的,連忙給他們解釋道。

  這個年代,王公貴胄喜歡大力加封自己的兒子們。哪怕剛剛生下來,就封了各種官職,像「鄭王府的二太尉」,就是鄭王的第二子。

  等於是個小王爺。

  惜文聽罷,也跟在笑了。

  「我就說嘛,她打扮得這般風塵,哪裡像個王府千金?」惜文在心裡腹誹。

  她回頭,看了眼陳璟。

  陳璟沒什麼表示,靜靜跟在惜文身後。他的目光,在那位自稱是鄭王府二太尉小妾的女子身上打轉了下。

  這女子穿著件月白色的瀾裙,是普通的款式。但是,仔細往下看,就能瞧見,她的瀾裙比普通女子的裙子短很多,露出小半截白皙細長的玉腿。

  那玉腿挺拔秀氣,暴露在風寒裡,陳璟都感覺有點冷。

  女子領著陳璟和惜文,進了主船艙。

  鄭王第二子,就是二太尉,正在獨自飲酒。有兩個舞姬,翩翩起舞,鄭王府二太尉正看得入迷。饒是如此,他也瞧見了陳璟和惜文進來。

  他的眼神,很是明亮,並沒有喝醉。

  惜文上前,給他施禮。

  陳璟也跟著施禮。

  鄭王二太尉,他是高高在上的小王爺,自然不需要回禮。但是,他仍是站起身,沖他們微微笑了笑,就高聲道:「來人啊,看座。」

  然後,就有人給陳璟他們端了座位。

  坐定之後,那位小妾施施然,走到了鄭王小王爺身邊去。

  「二太尉,就是這位姑娘彈琴的。」小妾對二太尉道。

  二太尉看了眼惜文,目光倒也沒什麼邪念。他見過的女人太多了,像惜文這種姿色,雖然很出眾,卻不能讓他猛然動心。故而,他靜靜看了眼。

  「姑娘琴音雅致動聽,芙箬著她很喜歡,聽了你的琴聲,更想跳舞了。」二太尉開口道。

  他的那位小妾,曾經就是個舞姬,花名叫芙箬,是這位二太尉從南邊帶過來的,如今是帶著她回京,很是寵愛她。

  「太尉過譽了,姨太太也過譽了。」惜文客氣道。

  「不如,你彈奏一曲,芙箬獻舞,如何?」二太尉道。

  惜文眉頭輕蹙,看了眼陳璟。

  鄭王二太尉雖然方才客氣起身,但是他並不是個謙和之人,自然沒有把陳璟放在眼裡。此刻見惜文看陳璟,就知道惜文是陳璟的妾。

  「這也無妨,這位姑娘彈琴,我的芙箬跳舞,咱們誰也不沾便宜,也不吃虧,是不是?」二太尉沒等陳璟開口,就哈哈大笑起來。

  他覺得,他的小妾跳舞了,陳璟的小妾彈琴而已,很公平。

  陳璟微笑了下,看了眼惜文,回答這位小王爺:「二太尉,內妾今日累了一整天,著實不方便,不如改日吧?」

  說著,他就起身,跟二太尉告辭。

  惜文怔了下。

  她有點怕得罪權貴,想要拉下陳璟。

  陳璟已經站起身了。

  之前,陳璟還以為芙箬是這船的女主人。所以,芙箬邀請他們的時候,他和惜文就過來了。如今瞧見這架勢,陳璟就想趕緊走人。

  二太尉無疑也怔愣了下。

  大概沒想到這人如此橫。

  「你……你叫什麼名字?」二太尉突然問道。

  他方才聽到芙箬介紹他了,所以他的身份,陳璟肯定知曉。而二太尉,沒有問過陳璟的名字,見他打扮普通,還以為只是普通人。

  如今回想,這小子自從上船,就沒有對二太尉有半點恭敬。而二太尉提議讓芙箬獻舞、惜文彈琴,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

  難道是什麼高貴的身份?

  鄭王府的確是貴胄,但是二太尉的父親鄭王,常年在南邊戍守,二太尉的圈子不在京城。所以,他等於是個土鼈進京。

  他不太認識京裡的人。

  陳璟的囂張,讓二太尉以為他身份尊貴。

  「敝人姓陳,陳璟陳央及。」陳璟回答道。

  「陳?」二太尉怔愣了下。

  他一時間還真想不起到底哪位大官家裡姓陳。

  「不要輕舉妄動,等回京之後,摸清了情況再收拾這小子!以為我們鄭王府就此完了嗎?這是妄想!」二太尉非常生氣,卻沒有表露,陰森森笑了下。

  「哎呀,何必這般掃興呢?」芙箬是怕二太尉和陳璟打起來,連忙起身斡旋,輕輕走到惜文身邊,拉著她的手道,「今日還是我的唐突,不知你疲倦。不如這樣,你好好歇了,明晚咱們停船的時候,再好好玩樂一夜,如何?你彈琴,我跳舞。」

  惜文道:「這個自然了,多謝姨太太體諒。」

  陳璟沖他們微笑,這次他沒有再施禮,帶著惜文要走。

  走了幾步,陳璟突然又回頭,對芙箬道:「姨太太,這麼寒冷的天,您還露著雙足,只怕是不冷吧?」

  芙箬輕輕笑起來,得意道:「奴天賦異稟,雙足從來不冷。」

  她從小就這樣,哪怕再冷的天,雙足也熱騰騰的。她的腳踝又漂亮,所以她常年露出來,這是她最得意的地方,也是二太尉最喜歡她的地方。

  「這不是天賦。」陳璟道,「這是病。你是從小足三陰虛,若不是滋陰養血,不出半年,你輕則癱瘓,重則暴斃。」

  哐當一聲,二太尉將自己的酒盞,狠狠摜在地上。

  碎瓷濺了滿地。

  「豈有此理!」二太尉怒意衝衝,站起身來,呵斥道,「這廝好生無禮。本太尉請你過來吃酒,你先是拒絕本太尉的好意,又詛咒我的愛妾暴斃,居心何在?」

  他這麼一呵斥,他的護院們立馬迎過來,船艙門口站滿了人。

  惜文一下子就擋在陳璟面前。

  陳璟原本還想跟二太尉說點什麼,但是被惜文這個動作,弄得哭笑不得。想到這小女子跟老母雞護小雞一樣護著他,陳璟一時間心房暖暖的。

  他輕輕拉了惜文,然後對二太尉道:「我不是詛咒,這只是提醒。假如冒昧,這裡給二太尉賠禮了。」

  陳璟嘴上說著賠禮,卻沒有彎腰。

  那邊,陳璟的船上,鏢師和兩位護院一直留意這條船,聽到了動靜,立馬高聲喊道:「老爺,出了何事?」

  他們非常警惕,稱呼陳璟為老爺。

  出門在外,還是要注意隱藏身份。

  「老爺,小人過來了。」那邊,護院的聲音更高了。

  陳璟看了眼二太尉,見他眼神間有點鬆動,知道他不想惹事,假如鏢師和護院真的過來了,事情就鬧大了,二太尉下不了臺,真要打一架,就不值得了。

  「沒事。」陳璟回應道,「不用過來,我們這就回去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14
第266章 被抓

  鄭王府的二太尉,帶的護院不多。雖然他的畫舫比陳璟的船大,但是他帶了好幾名歌姬、舞姬,獨獨護院少了些。

  他大概覺得,打出鄭王府的名聲,一路上無人敢惹。

  所以,聽到陳璟船上的護院、鏢師出聲,知道對方有七八人,假如打起了,二太尉也占不了什麼便宜,就道:「來人,送客。」

  陳璟牽著惜文的手,回了自己的船上。

  上了自己的船,惜文一下子就撲到了陳璟懷裡,有點驚魂未定的顫慄。

  「真怕和他們打起來。」半晌後,惜文柔聲對陳璟道,「要是打架,就給央及添了麻煩,我心裡過意不去。」

  「沒事的,他們不敢打架。」陳璟笑道,「都是過路的,誰也不知道彼此的底細,貿貿然打架,後患無窮。那個鄭王府的太尉,看上去不蠢。」

  陳璟知道二太尉的身份,但是那個太尉不知道陳璟。

  不清楚對方的來歷,就要動手,是很愚蠢的,除非真的被欺負。

  「……那個人,我覺得眼熟。」陳璟突然又道。

  惜文微訝:「你認識他?」

  「不能說認識。」陳璟笑道,「只是覺得他眼熟,可能哪裡見過,還打過交道。可惜,已經忘記了。」

  陳璟對人不太上心。

  和某個人說過話,轉眼間不記得了,也是常有的。

  畢竟,一個人的精力有限。

  那個鄭王府的二太尉,二十七八歲的年紀。他中等個子,有點消瘦,眼底有淤青,似乎是很疲憊的樣子,應該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他的眉眼,陳璟依稀相熟。

  「去年在清江藥市,遇到的那對鄭氏姐弟,那個鄭姑娘,眼睛倒很像這位二太尉。」陳璟猛然就想起來了。

  那對姐弟倆南下,只帶著一個先生,很神秘低調的樣子。然後,他們自稱姓鄭,可是給陳璟銀票的時候,出現人又不敢用自己的名字。

  前後一想,陳璟猜測:有五成可能,上次遇到的那對姐弟,就是鄭王府的。

  「這倒是有緣。」陳璟笑了笑。

  鄭氏姐弟裡,那個女孩子,蹙眉的模樣,很是傲然冷漠,和二太尉如出一轍。倒是那個男孩子,看上去不諳世事,很天真單純。

  「……央及,我們開船吧?」陳璟很在出神,就聽到惜文在耳邊道,「咱們的船大,點了燈籠可以走夜路,我想早點到京裡。」

  惜文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們倆無權無勢,鄭王府的二太尉,是個貴胄子弟,惹了他,陳璟要遭殃的。惜文很擔心陳璟,又怕傷了陳璟的自尊心,就謊稱自己要走。

  陳璟笑了笑,道:「今天和二太尉鬧得有點僵,避開他們也是好的。好,咱們現在就走……」

  惜文舒了口氣,把臉貼在陳璟臉上,溫柔依偎著他。

  她的肌膚涼滑香軟,讓陳璟心情豁然明朗起來。

  他們繞過鄭王府的船,起錨走了。

  到了杭州之後,陳璟停船,上岸玩了兩天,去了趟周大人府上。

  周宸和他的夫人極力挽留陳璟。陳璟為人謙和溫柔,周夫人也很喜歡他。因為陳璟對周家大恩,周夫人把他當兒子一樣,讓他在周家住兩天再動身。

  陳璟也有給周溫榮調理身子,就答應了,帶著惜文住在了周家。

  惜文身上,是看不到半點風塵氣息的。她行為舉止,完全是大家閨秀的做派。她們名伎,訓練的就是氣質。

  周夫人不知惜文的來歷,還以為只是個良家女子,對惜文也很喜歡。

  陳璟和周大人聊天,說起了周溫榮的病情。而後,話題沿著醫案,陳璟不由說到了鄭王府的那位小妾,說她即將大病等。

  他也把自己和之鄭王府二太尉的衝突,告訴了周宸。

  「鄭王府啊?」周宸聽到鄭王府,沉吟了一下,對陳璟道,「鄭王是當今聖上的親叔叔,唯一的親叔叔。只因當年,帝位動搖,這位親叔叔沒有極力幫聖上,惹惱了聖上。

  聖上沒有殺他,全是念著太皇太后求情,說到底是親叔叔,是先皇唯一的兄弟。從此之後,鄭王的俸祿減半,發往南邊戍守。

  他的幾個兒子全部離開京城,沒有特詔不得回京。只有他女兒和王妃可以留在京裡。從此,一家人夫妻母子不得相見。」

  「原來如此。」陳璟道。

  如此,也是殘忍的。

  他想到了上次那對鄭氏姐弟,神神秘秘的樣子,原來是那個男孩子不可以回京。估計是家裡有事,那個男孩子年紀小,偷偷跑回去。

  最後,他姐姐送他南下。

  「那怎麼二太尉回京了?」陳璟又問,「京裡下了特詔?」

  周宸就咳嗽了下。

  他支吾道:「官家心意,豈是我能揣測的?」

  官場的人,任何風吹草動都清楚。

  周宸肯定知道二太尉回京的內幕。

  二太尉這麼公然打著鄭王府的名頭回京,必然是皇帝特許的。但是,為什麼允許他們鄭王府的人回去,必然有原因。

  這個原因,周宸知道,而不能告訴陳璟。

  「這和楊老先生請我上京的原因,有沒有瓜葛?」陳璟暗想,「京裡到底是誰生病呢?」

  和周宸的聊天,讓陳璟知道,鄭王府其實不能得罪。

  皇帝既然已經允許鄭王的兒子回京,這就是個暗示,鄭王遲早也要回來的。

  鄭王在南邊吃了這麼多年的苦頭。他落魄那些年,必然有逢高踩低的,欺負他的妻子女兒,等他回京之後,肯定要報復,這樣才能告訴別人:鄭王徹底複位了。

  這是個手段。

  陳璟不想撞到這個槍口上。

  晚上,陳璟也簡單把這個情況,和惜文說了。

  「下次再見到他們,繞著走就是了。」陳璟道。

  惜文點頭。

  她換了件蔥綠色的褙子,月白色的瀾裙,似株生機昂然的水仙,亭亭玉立。陳璟很少見她穿這樣顏色的衣裳,不由好奇看了她幾眼。

  惜文聰明通透,頓時就明白了陳璟眼神的含義,笑著道:「這間衣裳,是夫人給我的。她說,這是五小姐未出閣時最愛的樣式顏色。夫人說,我長得有幾分像五小姐,身段也像,就尋了幾套五小姐的衣裳首飾給我。我從來沒穿過這種顏色的,央及瞧著好看嗎?」

  「嗯,很好看。」陳璟道,「你長得好看,什麼衣裳都好看。」

  惜文訝然看著他。

  她眉眼帶笑,調侃陳璟道:「從前以為你是個木頭。看來是我錯了,你也是滿嘴甜言蜜語,會哄人開心。」

  在周家耽誤了兩天之後,陳璟他們換了馬車,乘車上京。

  周宸知道陳璟是去找楊之舟的,仍給陳璟寫了幾封信,讓他帶著:「倘若無人接待,就去找他們。這些,都是我的摯友和親戚,信得過。」

  陳璟道謝。

  周宸又送了他兩個護院,叮囑他:「行路莫要莽撞。路上不管遇到什麼,忍忍也無妨,千萬別挑事。」

  陳璟又點頭,道是。

  他拿著周宸的信,帶著惜文,從杭州繼續乘船,走了幾天到了汝州,換乘了馬車。

  路上,惜文暈車。

  她吐得一塌糊塗。

  陳璟還特意給她把脈,生怕她是身孕。結果,並不是,她僅僅是暈車而已。

  「慢些走。」陳璟特意吩咐車夫,讓他們把馬車的速度降下來。

  惜文還是難受。

  原本一個月的路程,他們走了將近兩個月。直到四月初五,陳璟和惜文才到京裡。這時候,惜文已經奄奄一息。

  她虛弱對陳璟道:「我是不打算回望縣了。再折騰一回,我這條命就要丟在路上了。」

  陳璟笑起來,道:「也好。到時候把你娘接過來,陪著你,如何?」

  惜文滿足而笑。

  他們剛剛進城門,門衛照例盤查。

  陳璟下車,和他們打交道,說明自己是哪裡人,到京裡做什麼;有沒有同行者,同行者的身份等等。

  他說話的時候,有兩個守衛一動不動盯著陳璟的臉,似乎想看出點什麼。

  然後,他們倆竊竊私語。

  陳璟有點疑惑。

  他看上去,那兩個守衛卻不和他對視。

  然後,其中有個守衛就走開了。

  「不好,這是有事。」陳璟見那個守衛公然離開,心裡微訝,猜測是出事了。他回想下,他在京裡沒什麼仇人,除了鄭王府的二太尉,沒有得罪誰。

  到底是誰要拿了他?

  「進城吧。」盤查之後,守衛對陳璟道。

  陳璟的馬車就進城了。

  剛剛走了兩步,就聽到身後重重的腳步聲。然後,一隊人馬,大約二十來個人,把陳璟的馬車團團圍住。

  「車上何人,下車!」護衛高聲喊道。

  惜文很難受,聽到這話想要坐起來。

  陳璟扶住了她,低聲道:「坐下吧,我下去看看。」

  他跳下了馬車。

  剛剛下車,他就被人拿住了。

  「這位大人,我所犯何事?」陳璟沒有掙扎,只是問道。

  那大人卻不和陳璟說話,只是道:「抓你,自然有抓你的緣故。來人,把車上的人都拖下來,把馬車趕走。」

  惜文就下了車。

  她也被壓住。

  「央及,央及!」惜文大叫,喊著陳璟的名字。她並不是害怕,而是為陳璟擔憂,一下子就慌了神。

  「沒事的,不要亂動。」陳璟叮囑惜文,「很快就沒事了,你不要怕。」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14
第267章 審判

  惜文是嚇住了。

  她幾乎要哭出來。

  但是陳璟目光堅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停對她說沒事,惜文也漸漸平穩,不再掙扎說話,任由護衛架著她。

  陳璟和惜文被關到了大牢裡。

  惜文就關在陳璟對面。她難以適應牢裡的氣味,又泛起了嘔吐。吐完之後,沒有水可以漱口,異物也無法清理,她簡直如身在煉獄。

  她很想哭的。

  但是看到對面的陳璟,怕他擔心,眼淚強行忍了回去,在陳璟沒有出聲安慰她之前,對陳璟道:「央及,我無妨的,還撐得住。」

  然後,她揚唇,露出一個微笑。

  陳璟也沖她笑笑。

  而後,陳璟問身邊的牢卒:「到底是因為什麼抓我?」

  牢卒態度兇狠,道:「別出聲,自然有人問你話。若是再聒噪,少不得一頓打。」

  陳璟就閉嘴,靜靜坐在了地上。

  他看著對面的惜文,正痛苦閉著眼睛,蜷縮在牆角,讓自己努力去忘記牢房裡的異味。但是看她的樣子,隨時要吐出來。

  陳璟很不忍心。

  女人跟了他,自然不是受苦的。見惜文這樣,陳璟頗為難受。

  牢卒不准陳璟聊天,陳璟也怕添了更多的禍事,惹得惜文更加不安,只是看著她,沒有出聲喊她。

  「楊老先生的名帖,不能給這些牢卒。他們都是小角色,把名帖送人,被人收起來,都找不到對證的。還是要見到官員再說。」陳璟想。

  楊之舟的信和名帖、周宸的書信和名帖,陳璟都是隨身攜帶。

  關了大約一個多時辰,才有人打開了牢房的大門。

  進來的,是鄭王府的二太尉。

  陳璟一點也不驚訝,果然就是這小子。

  只是,和兩個月前相比,二太尉憔悴了很多,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皮膚更加蒼白,眼睛也模糊了些,好似是酗酒過度。

  他身後,跟著開封府的府尹。

  「就是他,這是這小子,把我的愛妾害死了。」二太尉看著陳璟,大聲道,「王爺,把他殺死,給芙箬償命!」

  京城裡的府尹,在這個年代地位特別高,不同於其他年代,一般都是皇親國戚來擔任的,跟北宋初年一樣。

  所以,二太尉叫這位大人為「王爺」。

  陳璟對此不太驚訝。

  「什麼?」對面的惜文,發出一聲難以置信的驚呼。

  但是她的聲音很輕,沒什麼力氣,二太尉和府尹都沒有聽到。

  陳璟也覺得驚訝。

  他沒有想到,芙箬的病情發展得那麼快。

  芙箬的足三陰虛,已經很多年了。她大約十八九歲,腎氣充盈,所以暫時沒有太大的問題,她自己沒有感覺到,大夫們也不曾特意留心。

  可是,跟了二太尉之後,芙箬房事頻繁,會損耗陰精。雖然足三陰乃是跟肝臟有關,但是肝腎同源,腎氣損耗過多,也會導致肝的病情加劇。

  「已經去世了?」陳璟看著二太尉,搖頭道,「可惜了,原本還可以救治的。當初我便告訴你,她有疾在身,你還以為我詛咒她。其實,都是你自己害死了她。」

  二太尉得到芙箬,不過短短半年,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熱情還沒有過去。自從陳璟說過芙箬雙足有病之後,沒過兩三天,芙箬早起時說腳上沒勁,然後癱軟在地。

  當時,二太尉不以為然,安慰芙箬說,陳璟不過是胡扯,她腳上沒病。

  可是,沒過半個月,芙箬就徹底癱瘓了。二太尉很著急,立馬停車給她醫治。但是路上沒有好的大夫,二太尉帶著她上京,請御醫醫治。

  兩天后,芙箬突然暴斃,和陳璟所言絲毫不差。

  二太尉當時哭得肝腸寸斷,絲毫不在意外人的看法。他那是真的很傷心了。

  他還想帶著芙箬進京享福,不成想芙箬就這麼去了。

  二太尉認定,芙箬根本沒病,是被陳璟的話嚇住了。人心裡有了驚嚇,越想越不對勁,最後自己把自己嚇死了。

  所以,二太尉覺得是陳璟害死了他的愛妾。

  他和開封府現任府尹交情不淺,就說了陳璟的容貌,讓各處的人留意陳璟,只要看到他進城,就把他抓起來。

  他們已經誤抓了七八個,今天才抓到陳璟。

  「我?」二太尉大怒,「我害死了芙箬?你這個陰鷙小人,害死了我的愛妾,還推說是我的錯!心腸歹毒,還栽贓嫁禍。王爺,給這鳥廝上刑,他才能有句實話!」

  跟著二太尉進來的這位府尹,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一句話。他沉吟著,望著陳璟,似乎想從陳璟臉上看出點蛛絲馬跡。

  二太尉發怒,這位府尹大人才開口,道:「老弟不要著急。這樣,讓本府先問問他,再動刑不遲。」

  然後,陳璟就被壓到了後堂。

  這件案子,不適合公開審理,只得在後堂斷案。

  後堂裡,陳璟被壓著跪下,那位府尹坐著。

  二太尉站在陳璟旁邊,怒意衝衝看著他。

  陳璟心裡想著,假如真的鬧起來,傷了惜文怎麼辦?那小女子暈車暈得只剩下半口氣,不能折騰。

  所以,陳璟唯有乖乖跪下。

  他跪著,挺直了腰板,打量這個府尹大人。陳璟很清楚知道,他一定是當前正得寵的權貴,否則不能做到京城的府尹。

  此乃這時空特定的規矩。

  聖上對自己喜歡的皇親國戚,寵愛無以復加,達到了放縱的地步。

  「你仔細把前因後果交代來。」那府尹見陳璟目光直盯著自己打量,心裡也是一陣惱火,心想到底是從哪裡來鄉下人,真是無知者無畏!

  他倒也不太生氣。

  可能是一種高高在上的心態,對下等人很憐憫。

  陳璟道:「兩個月前,我在江南河面,遇到了二太尉及其小妾芙箬。我乃是大夫,本能所在,見他的小妾身患重病而不自知,就好意提醒一句……」

  「什麼?」二太尉當即就大怒,「芙箬從未有半點不適。她自小就雙足不知寒,那是天賦,何來疾病?你個鄉下搖鈴串巷的郎中,沒有把脈、沒有問診,就說芙箬有病?簡直是滑稽。你滿口胡謅,還敢誆騙大人!」

  說罷,二太尉轉而對府尹大人道,「王爺,您問他,問他當時有沒有問診、有沒有把脈!」

  二太尉覺得,陳璟話裡漏洞百出。

  光他沒有問診就診斷病,足以見他可笑。

  但是,那位府尹大人,並沒有附和二太尉的話。

  府尹眼神微動,帶著幾分探究,看向陳璟。這位府尹,要麼就是自己知曉一些醫理,要麼就是見過像陳璟一樣的高人。

  所以,他不為所動。

  反而是二太尉貿然插嘴打斷陳璟的話,讓府尹不快。

  故而,府尹看了眼二太尉,微微蹙眉道:「太尉,不如等他先說完,本府再做斷定?」

  這話有點重。

  二太尉心裡明白,暗罵這個府尹,覺得此人對他二太尉虛情假意,心裡其實瞧不起鄭王府。

  因為,二太尉連這府尹也恨上了,想著將來找個機會,也要收拾他。

  他在心底冷哼。

  「你繼續說。」府尹對陳璟道。

  陳璟道是,繼續把芙箬的病情,說了一遍:「太尉小妾的病,全在腳踝上。陰腎、陰肝之經絡,皆入內外腳踝。

  陰虛則熱,那姑娘寒冬臘月裸露腳踝,無疑是很好看,卻也看得出她陰虛厲害。肝主筋,陰肝傷則四肢傷。只因為她年輕,腎氣充沛,肝腎同源,可以互化精血,所以感覺不到。

  跟了二太尉之後,她不再是處子之身,有了房事。二太尉看上去精力很好,只怕房事過度,導致那姑娘腎氣損耗。

  腎精、肝血虧虛,筋骨失去其滋潤,發生痿症。二太尉不曾留意,依舊行男女之好,讓那姑娘虧損得更加厲害,故而夭折。

  這是她從小添下的毛病,原本就難治。二太尉沒有重視,一味索取,才惹得那姑娘暴斃,著實與我無關。」

  「你!」二太尉氣得半死,卻說不出話來。

  府尹看了眼他,二太尉的確一臉縱欲過度的模樣。所以,陳璟的話,那府尹相信了五成,不由點點頭。

  「你……你沒有把脈,就診斷出了這麼難的病?」那府尹問陳璟。

  這話,不僅僅二太尉一驚,陳璟也有點吃驚。

  陳璟抬頭,看了眼那府尹。

  那府尹正等著陳璟回答,絲毫不覺得自己的問題不合時宜。哪怕陳璟瞧著他,他也正盯著陳璟。

  陳璟只得道:「是。」

  「好。」府尹最後道,「二太尉,這案子,本府要見姨太太的屍身,請仵作來鑒定,到底是不是陰虛導致的暴斃。」

  「這不可!」二太尉立馬不客氣道,「內妾已經入土為安,如何能打攪她?王爺聽信這廝一派胡言,居然要驗屍?甚好,甚好!王爺這是不相信我?好,我去找相信我的人。」

  然後,他就要走了。

  府尹連忙從案後走出來,去追二太尉:「二太尉,您請稍待。」

  鄭王即將要回京,所以先召回他的兒子二太尉,這是朝廷一個再明顯不過的意圖。府尹不想這個時候得罪二太尉。

  鄭王畢竟是當今皇帝的親叔叔,誰知道到時候他們鄭王府能恢復到何種權勢?

  還是要小心應酬的好。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14
第268章 打惡霸

  二太尉氣得甩袖而去,府尹去追他,陳璟重新被押回了牢房。

  惜文因為車馬顛簸的緣故,只剩下半條命,苦苦支撐。經過入獄的折騰,半條命又去了四分之一。

  陳璟很擔心她。

  惜文很瘦,和這個年代的女人一樣,從來不運動,身體素質原本就不夠好。這般一折騰,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可如何是好?

  「請轉告大人,陳璟還有話說。」陳璟對牢卒道。

  他是直接被押到牢房的,身上除了名帖書信,沒有半分銀子,無法打點牢卒。

  所以,牢卒聽到陳璟的話,冷哼一聲,絲毫不搭理他。

  陳璟又說了一遍。

  結果,牢卒就罵了:「再聒噪,先打你一頓板子,讓你學學規矩!大人豈是你能見到的?等著,大人什麼時候要見你,自然會見你。」

  陳璟無法。

  他是不敢把楊之舟的名帖拿出來的。

  靠山太高了,也不是好事。

  而且,那個府尹還是個王爺,未必吃這套。陳璟不能把名帖交給牢卒,他需得親自見到府尹,看看他的眼色,再見機行事。

  可是先試探下。

  陳璟猶豫良久。

  惜文在對面牢房裡,努力掙扎過來,把自己的視線保持在能看到陳璟的地方。

  過了兩天,惜文忍不住了,把自己身上的首飾、頭飾,全部褪了下來,交給了牢卒,虛弱對他道:「大老爺,求求您,把奴換到奴家老爺一間牢房裡吧。奴哪怕是死了,也要死在老爺身邊。」

  她說著,眼淚就下來了。

  牢卒拿了她的首飾,當即出去了。

  惜文大驚。

  「哎呀,全部白費了。」惜文心疼的想,「估計他們拿了首飾,是不會再回來的。」

  陳璟當時也這麼想。

  他覺得牢房是個藏汙納垢的地方,不能相信任何良心。

  結果,出乎意料的時候,當天晚些時候,牢卒就藉口要挪動牢房,關幾個犯人進來,把惜文關到了陳璟的牢房裡。

  他們還在陳璟的牢房裡,塞了三個男人。

  那些男人,渾身是傷,而且滿身臭汗味。

  惜文緊緊躲在陳璟懷裡,把頭埋住。

  陳璟緊緊護住惜文,然後兩人縮在牢房的角落裡。他慢慢打量進來的幾個人,發現人家也在看他們。

  然後,有個中等個子的男人,推了推他身邊的漢子,低聲道:「瞧,有個娘們!」

  那漢子回頭,打量了幾眼陳璟和惜文,露出詭異的笑,呵呵對他的同伴道:「還是個標緻的小娘們!」

  他們就這樣無視了陳璟。

  陳璟年紀不到二十,又因為整日在藥鋪,白白淨淨的。他個子高,故而顯瘦。不管從哪個方面看,他都是個文弱青年。

  故而,想要調戲惜文,根本不用考慮陳璟。

  那三個男人就開始嘀嘀咕咕的。

  陳璟倒很感激那個拿了惜文東西的牢卒,把惜文換到了自己身邊。假如惜文在隔壁牢房,陳璟沒把握能把牢房們踹開,去救她。

  他輕輕拍著惜文的後背。

  「這位小娘子,是哪裡人啊?」那三個人臉上都帶著血,青一塊紫一塊的,是和別人打架所致。

  瞧著他們流裡流氣的,就是街頭混混。

  他們上前,圍在陳璟和惜文對面,笑嘻嘻出聲問惜文。

  果然,當陳璟是透明人。

  惜文不敢動,緊緊抱著陳璟的腰,把自己藏在陳璟懷裡。

  「小娘子,不必害羞。你是哪裡人,怎麼關到牢裡?告訴你七哥,你七哥明天出去,就帶著你出去,可好?」中等身量的小流氓,臉上不知怎麼了,有點不正常的黑,不知是病還是傷,笑嘻嘻想要拉惜文的袖子。

  「別動手。」陳璟立馬道,「否則,你這條胳膊就不想要了。」

  那黑臉的小流氓一怔。

  繼而,他們三個哈哈大笑起來。

  牢卒從牢房門口走過,瞥了眼,裝作看不見,轉身又走了。估計這幾個小流氓有點背影,關進來不過是走走過場。

  「老九,這書生說話倒有點江湖氣。」那個自稱是七哥的黑臉漢子,哈哈笑著對身邊的人道,「聽到沒有,他說讓咱們別動手。」

  「咱們不動手也行,咱們動腳啊。」那老九哈哈笑著。說罷,他就站起了身子,準備揮足踢向陳璟。

  陳璟猛然一抬手,將把踢過來的腿,穩穩接住。

  他的手,似鋼鐵般,箍住了老九的腳踝。

  那老九一怔,說著沒想到陳璟出手如此之快。他怔愣的時間很短,立馬想要抽出自己的腳,卻發現絲毫動彈不了。

  老九心裡一急,加大了力氣,卻感覺哢嚓一聲脆響。

  然後,一陣陣劇痛,從他的腳踝處傳過來。老九吃痛,「啊」的大叫起來,叫聲響徹了整個牢房,對面的人也看了過來。

  而黑臉的老七和他身邊的漢子,對眼前這一變化,也是驚愕不已,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啊,老子……娘的……」老九疼得大叫,眼前發黑,已經癱倒在地上。他想要罵陳璟,但是話一句也說不完整。

  只得哇哇大叫。

  老七和他身邊的另一個人,就順著他的腳踝看過去,只見他的足,轉到了旁邊,整個骨折了。

  這兩流氓頓時嚇得後退了幾步。

  「這書生是見了鬼?」黑臉老七嚇得後背有冒汗,愕然的想,「他是怎麼動手的?老九還是會點功夫的。」

  「小十一,上啊。」黑臉老七回神,覺得太跌了面子,立馬狠狠對旁邊的兄弟道,讓那兄弟接替老九,上前揍陳璟。

  那小十一,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時候。雖然老九吃了大虧,絲毫不妨礙他想展示一番。故而點點頭,沖陳璟過來。

  陳璟連忙放下惜文,站起了身。

  小十一的拳頭揮過來,拳風很疾。

  陳璟剛剛站起來,不防備這個小混混拳法有點路數,一時間躲閃不及,那拳頭從他左邊眼角滑過。

  小十一帶了扳指,扳指滑到了陳璟眼角的肌膚,火辣辣的疼。

  陳璟回身,繞過了這拳,站穩了身子,拿住了小十一的揮拳的胳膊,速度飛快,一個清脆的哢嚓,把小十一的胳膊也卸了下來。

  然後,他把小十一轉了個彎,順便將他的胳膊打轉,扭到了後背,然後拿住了他的另一邊胳膊,同時也卸了。

  他動手飛快,黑臉老七隻感覺眼前一花,小十一就倒在地上了。

  同樣,他也大叫起來。

  他的胳膊,全部折在後背,大叫不止:「疼,疼……你祖宗……小王八蛋……」

  小十一這流氓,年紀雖然很小,但是罵人不帶含糊的。

  老九和小十一的大叫聲,徹底驚動了牢卒和牢頭。他們帶人過來,瞧見稱霸街頭的老九和小十一瞬間的功夫被打在滿地打滾,既痛快,又覺得不可思議!

  陳璟的牢房門口,圍滿了人。

  「殺人了,殺人了!」黑臉老七是個圓滑世故的人,見此情況,立馬大叫起來,對著牢卒們道,「瞧見了嗎,這廝殺人了。快放我出去,否則我也要被他打死了。」

  牢卒們都看著牢頭。

  牢頭沉吟了下。他看著陳璟,難以置信。陳璟看上去,非常的文弱,好似一陣風都能吹走,和女子體質差不多。

  「各位老爺,我不介意他還跟我們關在一起。不過,他想要拉我的內妾,著實不敬重我們。假如他還關在這裡,我肯定要卸了他的胳膊,不為別的,只是不想他動手。」陳璟道。

  幾位牢卒都傻眼了。

  這是威脅啊!

  他娘的,這書生不僅僅打傷了幾名惡霸,還威脅一群牢卒。

  這是天大的膽子啊!

  「你小子,莫要張狂!」牢頭冷哼一聲,「咱們這牢房,關過的江湖人士,比你多了去。多少人最後死在這裡?你還真當我們對你無可奈何嗎?」

  所謂的江湖人士,多半是些小角色。

  真正厲害的,不會關到他們府尹的牢房裡的。

  京城厲害的牢房很多,這是絕不算其中之一。

  所以,陳璟算是他們近幾年見過最厲害的江湖人士了。因為,他們不過轉頭的功夫,陳璟就把兩個有點身手的惡霸打趴下了,不會吹灰之力。

  「好!」對方的牢房,突然傳來一聲喝彩。一個聲音粗糲的漢子,高聲道,「那位小兄弟,你著實是個英雄,我陳三伏佩服你。留下姓名,等出去了做個朋友!」

  說話的,是對面牢房的。

  他們就是和黑臉老七這群人在街頭打架,被關進來的另一批人。

  陳璟和老七他們衝突的時候,對面的人都注意到了。陳璟手速之快,令人咋舌。

  「怎麼,你們也是街頭惡霸?」陳璟也高聲問。

  他們當牢卒們不存在。

  「老子是開武館的,什麼惡霸?」陳三伏不悅道。

  陳璟笑起來,道:「那正巧了,不是惡霸就交你這個朋友!我也姓陳,還是本家呢。陳璟,字央及,是個大夫。」

  「有緣,有緣!原來是本家兄弟!」對面的陳三伏大喜。因為牢卒們擋著,陳璟看不見他的臉,但是此刻,他一定笑得很開心。

  「住口!」牢頭氣得半死,惡狠狠瞧著牢房的鐵欄杆,「都住口。」

  陳璟和對面的人都不再說話。

  最後,他們暫時先把黑臉老七和受了傷鬼哭狼嚎的老九、小十一抬出去,重新關了牢門,去請示府尹大人了。

  陳璟就趁機,和對面的人攀起了交情。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14
第269章 大理陳氏

  對面的牢房裡,關了四個人。

  光線不明,陳璟看不清楚,但是他們說話嗡嗡的,肯定是唇角打破了,有點張不開嘴巴,故而陳璟猜測他們一定是鼻青臉腫。

  陳璟笑著問:「老七那弟兄三,沒什麼功夫。你們四個人,怎麼傷得比他們還慘啊?」

  「他們弟兄三?」陳三伏哈哈笑起來,「陳兄弟小瞧我們,我們四個人,打了他們十五個。」

  陳璟就明白了。

  被關進了的,只有老七他們兄弟三罷了。

  一個團夥的,大概就是這樣:每次犯事,幾個人出來頂著,在牢裡關一宿,打通了關係之後,就放出去了。

  「那你們著實了不得。」陳璟贊道。

  「不及陳兄弟啊!」陳三伏道,「你不過眨眼的功夫,就把他們兩個人撂倒,著實叫我佩服!我陳三伏還沒有佩服過誰呢,你算頭一個!」

  陳璟就仔細打量陳三伏。

  牢裡的光線很暗淡,看了半晌,只得到一個很高大、粗壯的印象。聽陳三伏的聲音,應該三十來歲,年輕氣盛。

  「過獎。」陳璟笑道。

  陳三伏和陳璟說了幾句話,覺得陳璟言辭爽快,也就不再顧忌什麼,直接問了什麼的來歷:「陳兄弟是哪裡人?」

  「兩浙路人士。」

  兩浙路是個很大的地方。

  陳三伏又問他:「到京裡做什麼,從前是什麼樣的大夫?」

  陳璟的身份背景,連鄭王府的二太尉都不甚清楚。陳璟若是告訴了陳三伏,等於泄了自己的底。一旦洩底,就不能唬人,估計這牢房也呆不下去了。

  兩浙路來的,也不乏有身份過人的。

  「這就一言難盡了。」陳璟笑道,「等過幾日出去了,咱們一處喝酒,再細說不遲。畢竟這牢房,也不是聊天所在。」

  陳三伏眉頭蹙了下,沒有領悟到陳璟的意思。

  但是,他也沒有生氣。

  陳璟也問了問關於黑臉老七那群人的事:「他們幾個,是依靠著誰?兩天前,府尹大人審訊我,我偶然聽聞府尹大人乃皇親貴胄,怎麼還不能奈何幾個小混子?」

  陳三伏就冷笑了幾聲。

  「陳兄弟初來京裡,不知京裡的關係。那些皇親國戚,嫁女兒、娶媳婦,都是貴胄之間聯姻。親戚套親戚,就沒有不相熟的。既然都是親戚,亦或者親戚的親戚,自然要相互幫襯,相互庇佑了。」陳三伏冷笑道。他說到這席話,也是頗為氣憤。

  京裡的關係,錯綜複雜。

  權貴之間,相互勾結,各種利益糾纏,難以想像。

  所以,哪怕是王爺做府尹,也要權衡利弊。那些小混混,自然是有強大的靠山,才敢如此放肆。

  「……祝老七他們,說是自由身,其實早就賣身到了淩府,做了淩大人的家奴。他們仗著淩大人的勢,在西街橫行霸道,放利錢、收份子錢、賭場設局害人,無惡不作。」陳三伏繼續道。

  陳璟就徹底明白了。

  他還想問,淩大人是哪一位。

  陳璟對當今的大人物,除了楊之舟,一無所知。

  他還沒有問出口,牢卒就過來對陳璟道:「出來!」

  然後,他們把陳璟押了出去。

  惜文在身後,擔心的望著陳璟,低低喊了聲央及。

  「不妨事的,你別擔心。」陳璟回頭,大聲喊了句,就被牢卒帶出了牢房,惜文的聲音不復聽聞。

  牢卒帶著陳璟,不是去上次後堂的方向,而是繞過西邊的角門,進了一處庭院。

  正值初夏,庭院深紅淺翠,交相輝映著。兩旁的花圃裡,種滿了各色的鮮花,此刻繽紛盛綻,似火般紅豔、似雪白純白,以或者粉嫩可人。

  整個視線裡,宛如鋪滿了五彩綢緞,華麗錦簇。

  「這不是上大堂,而是去府尹大人後院。」陳璟在心裡默默猜測著。

  府尹把他帶到後院去,要麼就是極好的消息,要麼是極壞的。不管是要放陳璟,還是要殺陳璟,都不能公開進行。

  陳璟腳步有點慢。

  他還故意停了下,試探牢卒的意思。

  押解他的兩個牢卒,見陳璟停下來,也停下腳步,瞧了他一眼。而後,他們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推陳璟繼續前進。

  陳璟唇角就有了個淡淡微笑。

  「若是去後院的地牢,我停下腳步,這兩個牢卒的態度一定很惡劣;但是,他們完全沒有,似乎還很客氣,足見是去後院的書房。」陳璟心想。

  去書房是好事。

  接待的地方,也決定陳璟的命運。

  那位府尹大人,想要放了陳璟。

  「可是,為什麼呢?」陳璟想,「難道是查出了我的身份?離上次審訊我,才過了兩天。哪怕是派人回江南打聽消息,也不可能這麼快。那麼,就不是看著楊之舟了。既然不是,為什麼又要放我?」

  陳璟思量片刻。

  還沒有等到他理出個頭緒,就已經到了府尹大人的後院書房。

  牢卒把陳璟押了進去,他們自己就回牢房了。

  陳璟交給了衙役。

  府尹穿著便服,坐在案後,神態有點冷峻,似只捕獵的豹,靜靜等待獵物靠近。所以,他的眼神,看上去有點兇惡,又帶著迫不及待。

  陳璟沒有跪下。

  衙役卻壓住他,硬逼著他下跪。

  「退下去!」府尹大人冷喝。

  他不介意陳璟站著。

  衙役們立馬出去。

  書房裡只剩下陳璟和府尹大人的時候,陳璟突然笑了,對他道:「大人,您真是太輕率了。方才我在牢裡,打傷了三個人,您應該知道我有點身手。您跟前不留一人,若是我殺了您逃走呢?」

  這話,反而那表情嚴肅的府尹大人,面上露出幾分笑意。

  「你想殺了本府,然後逃走嗎?」府尹大人反問。

  陳璟心裡,突然對這人有點改觀。這是個目光犀利的人,他知道陳璟不會犯險,明白陳璟有所恃仗。

  所有恃仗的人,都不會輕易殺人,因為沒有被逼到那一步。

  「不想。」陳璟回答。

  「那本府不擔心。」府尹大人笑道。

  陳璟也微笑了下。

  「你,是什麼來頭?」府尹大人突然收斂了笑容,問陳璟道,「江湖能人異士不少,像你這樣的,自然有點來歷。」

  陳璟又笑了下,道:「我並沒有來歷。不知這幾天,大人查清楚二太尉先妾的死因了嗎?」

  「二太尉不肯驗屍,故而要坐實你殺人,這點不用更改。」府尹大人道。

  陳璟聽到這話,表情沒變。

  假如他要死,府尹不會單獨在府裡的後院見他。

  他在等府尹的下文。

  「……假如,你能告訴本府實話,本府可以幫你,至少判得輕些,能保住性命。只要保住性命,往後的事,且再商量。」府尹道。

  他原本以為,陳璟聽說是坐實殺人,要判死刑,會很害怕,求大人做主等。

  這樣,府尹就可以順利說出接下來的話。但是,陳璟根本不在意,沒有出現府尹預想的情況,府尹怔了下,只得自己往下接話了。

  「大人,您要聽什麼實話?」陳璟問。

  「你是你說陳,可是大理陳氏子弟?」府尹說到這句,聲音突然輕了不少。

  大理陳氏,並不是皇族,這點陳璟很清楚。

  所以,他不明白這位府尹到底要問什麼。

  「不是!」陳璟道。

  「你只管告訴本府,本府會替你保留。」府尹道,「本府見過大理陳氏。早在五年前,有位老先生,自稱是跟隨大理商隊,到了京師。他是個大夫,能觀面問診,絲毫不差。本府之前聽聞,你只是看了眼二太尉的小妾,就能診斷她的病。如此手段,難不成是自學的?京裡郎中如雲,從未見過其他人還有這般能耐。」

  所謂大理陳氏,就是一個姓陳的老先生,從大理來的。

  府尹如此稱呼,不過是為了抬舉那位老先生,想給陳璟帶頂高帽子。他似乎已經認定,陳璟就是從大理來的神醫。

  否則,為何都姓陳?

  哪有這般巧合?

  府尹完全忘了,陳氏乃大姓,族人遍佈天下。若說姓陳就有親戚關係,著實太過於牽強。

  他是求醫心切。

  這位府尹大人,五年前遇到了那位老先生。

  當時,是在朋友家的宴席上。

  大家聽聞這位老先生神奇,就讓他觀面診脈,看看他們都有什麼毛病。結果,那位老先生每個都斷得很准。

  到了府尹的時候,那位老先生說:「王爺身有寒症,而且服用熱藥一年多。王爺即將無礙,只是世子或者郡主怕是不好,估計以後淋病不斷。若是有緣,小老兒給王爺府上的世子診斷一番,如何?」

  當時,府尹剛剛得了獨子。

  他等了好幾天,才生了這麼個兒子。

  隨後這幾年,府尹又得了三個兒子。但是對於長子,他疼愛有加。他不太相信觀面診斷,覺得那老先生是胡謅,旁人也不過是應和,說什麼都診斷對了,也不過是場面話,未必是真的。

  在這個年代,孩子很容易夭折。

  府尹也很相信命運之說。

  他的兒子滿月那天,請了算命先生。那算命先生說,孩子嬌弱,不應該沾染藥石,否則難以養活。

  那算命先生還給了孩子一道符,讓他隨身帶著。

  結果,那孩子很健康,長到了八個月。

  如今,沒有半點問題,陡然請大夫去府上問診,府尹心裡咯噔了下,生怕不吉利。故而,他猶豫了兩天,最終沒有請陳老先生。

  又過了四個月,府尹的兒子滿周歲。

  那時候,大理那位陳老先生,早已回去,找不到人。

  府尹的獨子開始發淋病。

  不是旁的病,就是淋病,和那位陳老先生所言,隻字不差!

  京裡太醫們,個個開了方子,卻不能痊癒。

  已經五年了,府尹的長子每隔半年就要發一次淋病,然後持續七八天。不管用什麼藥,都要持續七八天,然後就好了。

  半年之後,再次發作。

  周轉下來,已經五年整。

  府尹很心疼兒子,又後悔自己當初沒有請那位陳老先生登門問診。這五年裡,府尹花了不少的錢財,派人去大理尋找那位陳老先生。

  他卻聽聞,陳老先生已經去世了。

  老先生似乎沒有親傳弟子。也有人說,有個親傳弟子,早已雲遊四方,不知去向。

  然後,府尹就碰到了二太尉愛妾這個案子。

  陳璟對二太尉愛妾的診斷,簡直和當初那位陳老先生如出一轍。想到這裡,府尹心裡又驚又喜。

  他想,他兒子的救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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