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醫聖記 作者:董南鄉(已完結)

 
穆離鳶 2017-3-31 23:5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8 247818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10
第220章 重手

  李氏一進門,就急匆匆告訴陳璟,陳七他們兄弟打了起來,叫陳璟有點意外。

  從前,李氏很忌憚陳七,覺得他紈絝,怕他帶壞了陳璟,不高興陳璟同他來往的。

  如今,倒好似不介意了。

  「訪裡啊。」李氏也沒顧上看陳璟的面色,繼續道,「真叫人吃驚。從前末人很敬重訪裡的,這次也不知是犯了哪裡的混。」

  陳璟點點頭。

  李氏這才想起什麼似的,又笑著道:「我瞧著你和末人要好,怕你不知道。若是不便,過幾日再去看末人也好……」

  李氏態度突然變化這麼大,是有個緣故的。

  這幾天去旌忠巷守靈,多次遇到了蘇姨娘,就是陳七的生母。

  蘇姨娘很受大老爺疼愛,在家裡有點地位。她跟在大太太身後,抽空見李氏跟前沒人,就和李氏單獨說了幾句話。

  她對李氏說:「末人最近肯讀書了,夫子也誇他,大老爺聽了很喜歡。我悄悄問他,他說央及比他還小,現在這樣出息了,不好落了下風,也沒臉。」

  是陳璟影響了陳末人,讓陳末人有了頓悟。

  蘇姨娘很感激陳璟,在李氏面前說了很多陳璟的好處。

  人都是這樣的。哪怕從前再討厭蘇氏,陡然聽聞她誇陳璟,李氏也覺得她明理、有眼光,對她親切起來。

  就連陳末人,李氏也覺得他遲早會有出息,是個大好年輕人。

  故而,聽說陳末人出事了,又看到了陳璟在家,李氏第一件事就是先把這個告訴了陳璟。

  這裡頭帶著的自豪,陳璟他們不可能知道,李氏自然也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

  「左右沒事,我去趟旌忠巷吧。」陳璟道。

  李八郎卻拉住了陳璟。

  「別去。」李八郎道,「人家兄弟打架,你攙和進去,自己裡外不是人。」

  李八郎家裡兄弟多,現在都長大了也會鬧矛盾,小時候更是常打架。這裡頭的門道,李八郎很清楚。

  「我攙和什麼,難道幫末人打人?」陳璟笑道,「不妨事,我就是去看個熱鬧。」

  陳璟並不是喜歡看熱鬧的人。

  見他不肯聽勸,李八郎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那快去啊。」李氏很積極。

  陳璟就出門了。

  陳文恭也跟上,道:「二叔,我也去看熱鬧。」他是真喜歡熱鬧,孩子都心熱。

  李八郎從後面拎住了陳文恭的衣領,拉住了他:「小孩子哪有空看熱鬧?今天的字還沒有寫完。你當著先生的面偷懶?」

  王檀一臉肅然看著陳文恭。

  陳文恭縮了縮脖子,不敢走了。看著陳璟闊步出了家門,陳文恭有點嚮往。他心裡想,大人真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於是抱怨自己還不快點長大。

  ……

  陳璟到了旌忠巷的時候,日影西斜,差不多已是黃昏,遠遠聽到了檀香的氣息。靈堂用的檀香多,這些日子這種氣味難以驅散。

  五月的天,已經有點熱了。

  門口那株寬大的古槐樹,如亭蓋似的樹冠,投下了斑駁樹蔭。

  黃昏的樹蔭,隱約有金色的光,好似盤踞的龍。

  陳璟見門放上有兩個小廝,坐在那裡無聊閒話,就問他們:「七少爺呢?」

  裡頭打架的事,內院的女人們都知道了,門房上的也知道。

  「在蘇姨娘那裡。」小廝告訴陳璟。

  大家都知道陳七和陳璟關係很好。

  蘇姨娘的院子在內院,陳璟沒去過,他又問:「怎麼走?」

  來過旌忠巷多次,卻很少踏入內院。

  「央及少爺,您稍等,小人去二門上喊個丫鬟,讓她帶著您。」小廝對陳璟道。二門上有應事的丫鬟,專門往內外院傳話。

  陳璟沒有等。他跟著門放上的小廝,去了二門。

  路過外書房的時候,看到陳二、二伯還有三叔等人,都坐在裡頭,不知說著什麼。陳二側坐著,沒有看到陳璟。

  三叔倒是瞧見了,見陳璟身子往旁邊繞,知道陳璟不想進來打招呼,就沒說什麼,裝作沒瞧見。

  陳璟到了二門上,跟著傳話的小丫鬟,去了蘇姨娘的院子。

  大伯也在。

  不僅僅大伯在,大夫徐逸也在,正在幫陳七上藥。

  踏進門,就聽到大伯還在罵陳七:「……等你祖父出殯,你去祠堂跪三天。往後是不是連你爹也要打?」

  其他人都不說話。

  蘇姨娘眼睛紅紅的,正在抹眼淚。她一個轉身,看到了陳璟,喊了聲「央及少爺」,打斷了大伯的罵聲。

  大伯一臉的倦色。

  守靈這些日子,天天熬夜跪靈堂,原本就有點吃不消。年紀大了,經不起這樣折騰。又因為最有出息的兒子和最疼愛的兒子打架,心裡氣得狠了,露出了疲態。

  就連看到陳璟,都懶得罵了。

  「我來看看七哥。」陳璟解釋道。

  陳七額頭破了一大塊,一個大血窟窿,已經止住了血,仍是覺得觸目驚心。臉上也多處瘀傷,嘴角也破了,不好說出,只得含糊說了句:「坐啊……」

  有了人來,蘇姨娘就趁機勸大老爺:「您去歇歇吧,到早上到現在,一口水都未進。妾吩咐廚房做了米粥,您怎麼也得喝兩口。往後,這一大家子都要靠著您。」

  軟語溫存,說了好些體貼的話。

  大老爺看到陳七,既是心疼不已,又覺得煩躁。陳璟來了,更是看著頭疼,蘇姨娘再一勸,大老爺就走了。

  大老爺走後,屋子裡氣氛頓時鬆懈了不少。

  就連徐逸,也暗中松了口氣。

  「這傷口挺大的,怎麼打的?」陳璟也湊上來,問陳七。

  徐逸還在清理傷口,聽到這麼問,不好代答,只是笑笑。

  陳七卻開口了:「椅子砸的。」

  「夠狠的。」陳璟道,「這麼拼命打架,也是蠻認真的。」

  陳七瞪他。

  一瞪眼,牽動了傷口,自己又倒吸涼氣,呲牙咧嘴疼起來。

  「因為什麼打架?」陳璟又問,「現在一大家子客人,打架不太好,怎麼起了這麼大的火氣?」

  「不與你相關,問東問西,不嫌討厭嗎?」陳七沒好氣道。

  陳璟就笑笑。

  徐逸弄了半晌,才把他的傷口敷上藥膏。

  陳璟也看了看徐逸的藥膏,當時沒說話。

  徐逸弄好了,對陳七道:「七少爺,這往後幾天可別碰著了水,也要忌口辛辣,自己千萬小心。」

  陳七說了句知道。

  徐逸就去跟大老爺回稟了。

  屋子裡只剩下陳璟和陳七的時候,陳璟對陳末人道:「他這個藥膏不行。回頭我拿些藥膏給你,好得快點。天漸漸要熱了,別化膿才好。」

  「你的藥膏就比別人的好?」陳七不管什麼時候,都要和陳璟抬杠,「怎這樣厚臉皮?」

  「你別不信,我的藥膏還真的比這個好。」陳璟笑道,「我回頭也拿些藥丸給你,配合著吃。」

  「不要。」陳七道。

  「真不要啊?」陳璟笑。

  「你這麼無賴,不要你的,你又要囉嗦。拿來就是了。」陳七很傲嬌的說。

  陳璟笑了笑,又問他:「因什麼打架?著實想不到,你會和你二哥打架。」

  陳七頓時臉色微黯。

  他的拳頭緊緊攥了起來,眼眶不由發紅。最終,他還是什麼也沒說,只是呵斥陳璟:「滾滾滾,不跟你娘的相干。」

  可是他的神情裡,有種哀痛的委屈。

  陳璟沉默坐了片刻。

  陳七也沉默著。他的傷口,仍是很疼。當初陳二兇狠的樣子,歷歷在目,陳七當時都懵了,任由他拿椅子砸了自己。

  現在回想,心裡戚戚然。

  外頭的光線越發暗淡了。屋子裡一盞孤燈,泛出暈黃的光,鋪滿了牆角。

  夜蟲不知愁苦,在窗外低低淺淺吟唱起來。

  「央及少爺,留在這裡用膳吧。」蘇姨娘又拿了盞燈,走了進來。她跟著大老爺的時候,才十四五歲。生下陳末人,也是十六歲那年,如今不過三十四歲。

  因為保養得當,腰身又窈窕,在她身上看不出歲月的痕跡,只感覺依舊明豔動人。

  陳七的容貌,沒有遺傳到蘇姨娘的美豔,像大老爺多些。大概是因為這個,大老爺更疼他。

  「不了,我還要回去,明日再來。」陳璟道。

  他起身,拍了拍陳七的肩膀,「我回去了。」

  陳七沒說話。

  陳璟又對蘇姨娘道,「我那邊有些藥膏和藥丸,對傷口好。我明早叫小夥計送過來,您讓門房上的小廝們留個心,直接送進來。」

  蘇姨娘知道陳璟的醫術,連忙道謝:「央及少爺費心了。」

  陳璟說不客氣。

  他沒有和其他人打招呼,想從角門出去。出了內院的垂花門,往西邊繞過去,就是三叔的院子,有個角門很方便。

  陳璟剛剛走到半道上,就聽到有人喊他:「央及?」

  是三叔的聲音。

  外頭已經暗下來,稀薄的月色只能看清人的身影。陳璟的個子比旌忠巷同齡的孩子們都要高些,所以很容易認出。

  陳璟只得停下腳步,和三叔見禮。

  「來了就來了,偷偷摸摸做什麼?」三叔道,「看過末人了?」

  陳璟點點頭。

  「走,去我那裡坐坐,喝杯茶再回去。」三叔道。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10
第221章 發胖

  天色漸晚,陳璟念著夜路不好走,想早點回去。

  「三叔,我明日再來。」陳璟笑道。

  三叔卻拉著不放,道:「我這些天,胸口總是發悶,正想找你瞧瞧。不用著急回去,就在我這裡吃飯,晚了我讓你四哥派人送你。」

  陳璟推卻不開,只得跟著三叔,到了他的院子裡。

  叔侄倆在外書房坐下。

  三叔這一向,竟然胖了很多。

  他自己也意識到了,感覺不太舒服,就想找陳璟看看。

  「……徐逸說沒事。但我最近也不曾增添飯量,無故就胖了些,去年做的春衫都緊了一圈,胸口總是發悶,可是哪裡有了隱疾?」坐下之後,三叔問陳璟。

  三叔也快五十了。

  年輕時不諳世事,上了年紀就開始惜命,每個人都一樣。

  去年三叔大病了一場,當時暴瘦。而後,飲食漸漸恢復,養了幾個月,體重又慢慢回來了,到了九月份就和沒生病之前一樣。

  但是體重增加卻沒有停下來,一直漲,竟然比年輕時胖了好幾斤,臉都有點圓了。

  「我給您把脈。」陳璟道。

  三叔伸出了手。

  陳璟認真診脈半晌,沒發現什麼病變。

  「人發胖了,胸口悶是很正常的。」陳璟對三叔道。

  三叔卻輕輕蹙了下眉頭。

  他不太相信,似乎認定了自己是哪裡出了問題。

  「我年輕時就這麼著,也不見長胖的。有段日子吃得狠,依舊一樣。如今,沒怎麼吃好的,倒這樣胖了,不蹊蹺?」

  「一點也不蹊蹺。」陳璟笑道。

  他開始跟三叔講,人到了一定的年紀,新陳代謝會變慢。哪怕吃同樣多的東西,消耗少了,自然就胖了。

  三叔不明白什麼是新陳代謝。

  陳璟又跟他簡單解釋了一通。

  三叔這個人,對新鮮的東西並不抵觸,饒有興趣聽著,不時點點頭。

  「……況且,您現在也不胖。」陳璟安慰他。

  仔細再瞧瞧他,現在的確有點胖了。三叔個子挺高的,從前就不是瘦子,只能說很健康,因為個子高,看上去很勻稱。

  如今胖了,個子又大,頓時就顯露出來了。

  胖了之後,感覺喘不上來氣,這點讓三叔驚惶,怕是大病。

  家裡還在辦喪事,大概總能給人一種負能量,讓人想到自己的生老病死,心裡惴惴。陳璟怕三叔多心,反而發病,又跟他說了很多話。

  陳璟建議三叔:「從前我天天去河邊提水,那邊有人下棋,您何不早上也去逛半個時辰?活動活動筋骨,慢慢就好了,不必日夜擔心。」

  三叔哭笑不得:「我又不是老頭子……」

  話沒有說完,自己頓了下。在這個時空,五十歲的確是老頭子。三叔想到自己孫子都兩歲多了,難道還是小夥子嗎?

  「也好。」故而,三叔改了口風,「等你伯祖父出殯了,我也要去河邊走走。」

  陳璟點點頭。

  見三叔的眉頭舒展,真的把陳璟的話聽了進去,陳璟也松了口氣。

  他轉移了話題,問起了陳末人和陳訪裡打架的事。

  「……怎麼會打架?末人衝動也不是一兩天的,二哥卻是慢條斯理。一大家子親戚,真想不到他會動手。」陳璟問三叔。

  「我也不太清楚。」三叔道,「是末人跑到了訪裡的院子裡,在訪裡那邊打起來的。我們都在靈堂後面的廂房,小廝跑過來說,這才知道。方才在外書房勸訪裡,他也沒說什麼,只說末人又犯渾。不過,訪裡下這麼重的手,不像他的性格。」

  陳二給人的印象,都是謙和穩重,能力出眾,深得老太爺喜歡。

  所以,他應該會讓著末人才是。

  不成想,他這次沒有讓末人,反而把末人打成那樣,叫人猜測陳末人到底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總之,錯都在陳末人。

  陳璟默然。

  「……末人也沒說?」三叔反問陳璟。

  陳璟笑了笑:「沒說。」

  三叔想不出來,輕輕敲了下桌面,笑道:「孩子嘛,哪有不打架的?我們老四和老九相差八九歲,也是打過架的。」

  又說了幾句話,四哥出來找三叔,說吃飯了。

  三叔留陳璟。

  他們的飯菜,都是大廚房送過來的。每次都會有得剩餘,不怕多個人。

  陳璟就在三叔這邊用了飯。

  晚飯上,四哥讓他身邊的小廝,套了馬車送陳璟回錦裡巷。

  回到家,見外院只有王檀在寫字。王檀寫字的時候,最恨有人打攪他,這是他之前言明過的。

  陳璟就回了內院。

  李八郎和陳文恭都在內院,跟李氏說話。

  清筠也從藥鋪回來了,坐在下首的小錦杌上,含笑聽他們說話,並不插嘴,一臉安靜溫順。

  「怎樣?」李氏問陳璟,「聽說末人被打得狠了?」

  陳璟把陳末人的傷勢,告訴了李氏。

  李氏聽了,都感覺陳末人很疼,就輕輕搖了搖頭。

  「他們因什麼打架?」李氏也問陳璟。

  這是大家都好奇的。這次打架,很是反常。不管是陳末人還是陳二,都一改常態,叫人稀奇。

  「沒打聽到。」陳璟道,「末人不說,三叔也不知道。」

  然後又把三叔留他看病、吃飯的話,告訴了李氏。

  「……他們都說,三叔富態了。」李氏笑道,「的確是長胖了些。這是好事,他怎麼還擔心?」

  李氏在心裡想,又不是女人,還擔心胖?

  「三叔之前不是大病一回,差點救不了嗎?」陳璟倒清楚三叔的心態,「如今剛剛發胖,他時常感覺喘氣困難,這是很常見的。但是他不知道,以為又是病。碰巧家裡辦喪事,就越想越怕了。」

  李氏也了然。

  第二天,陳璟也沒什麼事,就親自去旌忠巷送藥。

  陳末人的傷口有點腫,左邊的臉也腫了起來,淤青更加明顯,腫得眼睛都有點看不見了。

  陳璟給他用了自己的藥膏。

  徐逸正巧來了。

  看到這一幕,徐逸有點尷尬。

  「不是我讓他來的,他自己來的。」陳七立馬賣了陳璟。

  陳璟倒無所謂。

  徐逸只得乾笑了下,道:「陳東家的藥膏,自然比我的強。」然後問了幾句病情,藉口去了大老爺那邊。

  大老爺聽了,很生氣。

  徐逸這個時候,還是蠻理性的,幫著陳璟說了幾句好話,又說陳璟的藥膏,對陳七更有利。

  大老爺才沒有找過來。

  對陳七的傷口好,這話打動了大老爺。

  「哎喲,疼!」陳璟的藥膏抹上去,陳七哇哇叫起來,「什麼鬼東西!」

  陳璟的藥膏比徐逸的更有刺激性,抹上去一陣陣的疼。

  「別動。」陳璟按住了他的肩膀,「大男人,怕什麼疼?」

  「你娘的。」陳七罵了聲。

  疼過之後,清清涼涼的,不怎麼難受,陳七這才沒說什麼。

  陳璟又給他藥丸。

  他一臉嫌棄,還是一口全吞了。

  「行了,暫時就這樣吧。」陳璟對他道,「明日我再來給你換藥膏,摸幾天就沒事,保證不化膿。」

  陳七點點頭。

  陳璟問他:「你可去靈堂?」

  「我這個樣子,怎麼去?」陳七沒好氣。

  「那我去過上柱香,就先回去了。」陳璟道。

  陳七說好。

  陳璟往靈堂走了一遭。今天也有親戚朋友過來祭拜,陳璟進去的時候,正巧有幾個人,就沒有和大伯、四叔正面接觸。

  上香之後,陳璟出來。

  在門口遇到了陳二。

  陳二穿著孝服,右邊臉頰有點小淤青,其他地方沒看出來受傷。看到陳璟,陳二同往常一樣,沖他微笑點頭,一副溫和的模樣。

  陳璟叫了聲二哥,就出去了。

  上午在藥鋪裡,陳璟在後面製藥。他的安宮牛黃丸,想多制出些,好賣出去。

  忙了半個時辰,陳璟出來休息片刻。

  「央及哥哥。」一個瘦小的身影,穿著蔥綠色折枝海棠褙子,梳了雙髻,跑到了陳璟跟前。

  竟然是朱萱兒。

  陳璟有些日子沒有瞧見她了。

  朱萱兒現在出門,都會換上顏色鮮豔的衣裳,只是鬢角仍戴兩朵白麻紮成的花,算作服孝。

  「萱兒。」陳璟看到這姑娘笑得彎彎的眼眸,心裡不由敞亮,也笑起來,「你怎麼來了?」

  「今天母親去廟裡上香,我在家裡沒事,就來找央及哥哥玩。」朱萱兒道。

  她的繼母已經進門了。

  這段日子,朱萱兒臉色比從前紅潤白皙了很多,不知是天氣的緣故還是新進門的繼母對她不錯的緣故。

  萱兒是很開心的,也很喜歡她的繼母,一口一個母親,叫得很親熱。

  「……央及哥哥,我繡了帕子。」萱兒說著話,從袖子裡掏出一方帕子,遞給了陳璟,「這是給你的。」

  陳璟不由笑了。

  「萱兒,沒有我的嗎?」清筠也下樓了,見狀就打趣萱兒。

  清筠很喜歡萱兒,瞧見了她,難得也開起玩笑來,比在陳璟面前還要活潑。

  「這是給清筠姐姐的。」萱兒又掏出一方。

  清筠接在手裡,笑起來。

  他們正在說話,突然有人進門。

  「哪位是陳央及陳東家?」來人一副氣勢洶洶的口氣,把萱兒嚇了一跳。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10
第222章 看病

  陡然進來一個人,聲音很大,把朱萱兒嚇了一跳。

  小姑娘下意識往清筠身後躲了躲。

  清筠眉頭輕蹙,沒有先去看來客,反而是瞧了眼陳璟。陳璟和倪先生等人,都循聲望去,是個身材高大的漢子。

  這漢子古銅色的肌膚,濃眉大眼,看上去很凶。

  到了五月,天氣有點暖,中午的時候可能會熱。但是大家還是穿著春衫,並沒有換上夏衫。而這個漢子,一身短衣,露出肌肉虯結的胳膊。

  單從相貌上看,是個不好惹的。

  「這位先生,您找我們東家,可有何事?」倪先生站出來,先開口道。這個漢子看上去很兇悍,倪先生怕他衝撞了陳璟,故而擋在前頭。

  畢竟倪先生是老者,世人多少會敬重老者幾分,不敢在老者面前犯渾。

  「我聽人說,陳央及陳東家的醫術最好,沒有他治不好的病。我家裡的小子生病,吃藥總是不好,請陳東家去治病。」漢子依舊粗聲粗氣,問倪先生,「您是陳東家?」

  他有點狐疑打量倪先生。

  大概他也聽說過陳東家是個年輕人。

  「我是陳央及。」陳璟上前幾步,站到了倪先生前頭,道,「先生哪裡人,家裡官人生了什麼病?」

  漢子這才露出釋然的表情。

  果然,他也覺得陳璟更像是人們口中的陳神醫。

  「我是江北的。」漢子回答陳璟,「小子患了傷寒,總是不好,已經好幾個月。我聽人說望縣的陳央及陳東家,最擅長治頑疾,我就來了……」

  「既然是請人看病,就好好說話。」清筠聽明白了,不客氣開口道,「進門就叫嚷,跟尋仇一樣,哪有半分禮數?」

  漢子被清筠教訓得有點尷尬。

  他粗壯的手掌摸了摸頭,不知怎麼回答,半晌才結巴道:「我……我是粗人……」他從小就是這麼說話的,每次急迫的時候更像是吼人。

  朱萱兒被他嚇得驚魂未定,仍躲在清筠身後。

  清筠見陳璟沒事,也就放心,領著朱萱兒上樓去了。

  陳璟和倪先生請了這漢子坐下,又問他叫什麼名字,讓他仔細把自己孩子的病情,都告訴陳璟。

  這漢子姓郭,叫郭一力,是江北縣人士,家裡是開鏢局的。他在家裡排行第三,今年才二十五歲。

  「二十五歲?」當他說到年紀的時候,陳璟和倪先生都抬頭看了眼他。他因為肌膚黝黑,又長得結實,看上去像三十出頭。

  他的兒子五歲了,三月的時候偶然小風寒。因為他妻子很寶貝兒子,給兒子請了大夫。

  不成想,這小風寒怎麼也好不了,著實怪事。

  至於孩子的病情,郭一力說不明白。

  「在這裡說,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陳璟對郭一力道,「這樣吧,我跟你去趟江北。」

  郭一力說好,轉身就要領陳璟走。

  陳璟喊了魏上幸。

  魏上幸提著藥箱,連忙跟上了陳璟。

  倪先生則不放心,道:「江北縣離咱們這裡遠,至少要三、四個時辰的路程。現在趕路,仍是要走夜路的。不如郭先生也留下來,小住一晚,明日趁著晨色出發……」

  「我們兄弟跑鏢,什麼夜路不走?這個放心。」郭一力很想立刻回去。

  他是走慣了夜路的,不怕出事。

  倪先生輕輕蹙眉。

  「病家度日如年,還是別耽誤了。」陳璟對倪先生道,「鋪子裡,還請您老照料,我去江北縣了。若是有事,只管辦了,不必專門等我。」

  倪先生道是。

  陳璟又吩咐小夥計他們:「若是孫伶牙找我,就說我去了江北縣看病。告訴他,我一直等他的消息。等我回來,自然會再去找他。」

  小夥計們答應了。

  陳璟就跟著郭一力,去了江北縣。

  郭一力趕過來的馬車,套著兩匹馬,跑得飛快,根本不管路平不平。郭一力自己駕車,嫺熟極了。

  只是車子很顛簸,陳璟感覺自己的腑髒都要挪位了。

  原本應該要三個多時辰的路程,愣是讓郭一力兩個半時辰趕到了。到了江北縣的時候,差不多黃昏。

  到了郭氏鏢局的門面前,馬車停了下來。

  「陳東家,下車了。」郭一力撩起車簾。

  陳璟有片刻的暈頭轉向,半晌才緩過勁來,對郭一力道:「你這車也太快了……」郭一力有點窘,也怕陳璟不高興,跟他解釋了半晌,說自己一直是幫忙駕車的,習慣了快的,又說自己擔心孩子。

  陳璟擺擺手,說:「沒事,讓我站一站。」

  鏢局正巧要上板,看到有人來了,一個中年男人迎出來:「老三,你這才回來?大夫請回來了?」

  郭一力連忙指了陳璟:「這就是他們說的陳央及陳神醫。」

  「神醫。」中年男人沖陳璟施禮,倒是客氣周到,「快裡頭請。」

  「這是我大哥。」郭一力介紹道。

  陳璟叫了聲郭大哥,跟著他們兄弟往裡走。

  這家鏢局,是街尾的鋪子,二層樓。當街的門面,進去後卻是個天井,環繞著二層樓,左右總共十來間,非常幽深寬敞。

  郭家幾代人都住在這裡。

  郭一力把陳璟往西邊的二樓領,郭老大吩咐夥計上板,沒有跟過來。

  一進去,碰到了不少人,都過來看熱鬧。

  陳璟跟著郭一力兄弟,去了郭一力的屋子裡。

  有個挽著低髻的婦人,面色瓷白,身量嬌小,正在低聲哄著床上的孩子。孩子正在鬧脾氣,不停哭幾聲。

  生病會讓人心情極差。

  這就是郭一力的妻子和兒子。

  和郭一力的粗魯不同,郭太太是標準江南碧玉,溫順柔婉,竟像個讀書人家的女兒,透著嬌媚。

  「四郎不哭,爹回來了。」郭太太柔聲對床上的孩子道。

  孩子看到父親,非要坐起來,果然不哭了,很喜歡父親的樣子。

  郭一力哄了他幾句。

  屋子門口擠滿了郭家的人,都在看熱鬧,卻怕打攪大夫診脈,都沒有進來。這個家庭,人口很多。

  陳璟站在郭一力身後。

  郭太太瞧見了陳璟,有點拘謹。年輕女人,不習慣家裡有陌生的男人。

  「陳神醫,請您給孩子看病。」郭一力哄好了孩子,就對陳璟道。

  陳璟點點頭。

  他正要坐下,給郭四郎診脈,倏然聽到一聲重重的咳嗽。

  圍在門口的大人孩子們,立馬靜下來,鴉雀無聲讓出了一條路,還稱呼道:「老太太……」

  「娘。」

  「祖母。」

  是郭一力的母親。

  郭一力的妻子臉色微變,急忙給郭一力使了個眼色,像求助似的。

  「娘,都這樣晚了,您怎來了?」郭一力連忙迎出去,把一個穿著寶藍色梅花褙子的老太太,扶了進來。

  這位老太太,個子很高。但是高個子的女人,老了就顯得駝背,這位老太太也不例外。她手裡拿著花梨木的拐杖,有點消瘦,眼神卻鋒銳,進屋就先看了眼自己的媳婦。

  郭一力的妻子臉色更加難看,很害怕的樣子,叫了聲娘。

  「這就是從望縣請過來的神醫?」老太太聲音微顫,問郭一力,有種上氣不接下氣的感覺。

  恰恰是這種聲調,透著威嚴。

  「是。」郭一力恭敬回答。

  陳璟也站起身,道:「老太太,在下望縣陳央及。」

  「老身敬重有能耐的大夫,你們是活命的神仙。」老太太打量了一眼陳璟,依舊用她那顫顫巍巍的聲音,對陳璟道,「陳神醫請坐……」

  陳璟笑了笑,道:「那老太太,我先給四郎診脈。」

  郭老太太點點頭。

  郭一力的妻子端了個錦杌,放到了老太太跟前,低聲恭敬說了句:「娘,您坐。」

  老太太坐下了,卻沒有再看兒媳婦一眼。

  「……都散了。」老太太又見門口擠滿了人,道。

  大家立馬散開,對老太太的話奉若聖旨。

  「再點兩盞燈,屋子裡亮些,給陳神醫照明,好好給四郎瞧病。」老太太又對郭一力道。

  普通人家,晚上只有一盞孤燈。這還是有事,平日都是捨不得點燈的。

  郭一力答應著,去樓下兄嫂家裡,借了兩盞燈上樓。

  屋子裡頓時就明亮起來。

  陳璟認真給郭四郎診脈。

  這孩子好似很懂事,見他祖母進來,立馬斂聲屏氣,不敢哭鬧,小眼睛低下去,也不看陳璟。

  模樣有點委屈。

  生病時間長了,孩子身上沒有肉,手腕也是全骨頭。

  陳璟沒說什麼。

  「當初是怎麼染了風寒的?」診脈之後,陳璟問。

  郭一力的妻子身子一顫,差點跌倒,臉色更是灰白。郭老太太眼神也是微冷。

  無疑,是郭一力的妻子沒有照顧好孩子。

  「是他舅舅娶親,我們帶著孩子去喝酒,孩子吃了風,當天有點發熱。」郭一力對陳璟道。

  果然,是郭一力妻子娘家的事。

  怪不得郭一力的妻子這麼怕這位老太太。

  「神醫,這孩子不過是小風寒,為何久病不愈?」郭老太太聲音雖然是顫顫巍巍的,好似隨時要斷了,但是說話很有涵養,問題也恰到好處。

  之前,應該是這位老太太當家。

  別說這個世道,就是後世,女人當家也是千難萬難。能撐起家業的女人,不管是能力還是見識,都遠遠勝過普通男人。

  所以,這個家裡都敬畏這位老太太。

  「小孩子的病,是最難說的。」陳璟道,「不如,先把之前大夫開的藥方,拿出來給我瞧瞧?」

  郭一力就去翻櫃子,從抽屜裡找到了各種藥方。

  他全部拿過來,交給了陳璟。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10
第223章 神秘的請柬

  一大堆藥方裡,陳璟仔細辨認。

  有大夫覺得是實證,應該用清泄的法子,來祛除風寒;有人則覺得是虛證,應該用溫補的方子。

  不僅僅如此,虛證裡有分了虛寒和虛熱,分別用了不同的方子。

  陳璟看完了,將藥方放下。

  「神醫,這藥方可有不妥?」郭一力很緊張,見陳璟不說話,心裡沒底,連忙問他。

  「各種治療方案,並不統一,甚至背道而馳。幸而互補,竟然沒事。」陳璟道,「既然已經吃了這麼多藥,就不需要再吃了。」

  他這話說得郭一力摸不著頭腦。

  郭一力的妻子卻突然捂住了嘴,眼淚無聲留下來。她以為陳璟說不用吃藥,是沒救了的意思。

  陳璟解釋道:「我的意思是,病已經好了。孩子如今有點虛熱而已,細心調養三四天,就可以不藥而愈。」

  郭一力的妻子聽了,轉悲為喜,緊張看著陳璟,生怕陳璟是故意安慰她的。

  「同行仇視,咱們江北縣的大夫們,說到陳神醫,卻都是豎指讚不絕口。」郭老太太露出幾縷笑容,「足見,陳神醫有平常大夫難以匹敵之處。只是不知道,怎麼個不藥而愈法?」

  這位老太太很會說話,透著一股子睿智。

  「喝了那麼多藥,病早已清除。只是久病,胃氣不升,虛熱難除。住些蔬菜湯,給孩子喝三天,這風寒就會徹底治癒。」陳璟道。

  「蔬菜湯?」郭一力驚呆了。

  哪有大夫不開藥方,只開蔬菜湯的?

  普通的蔬菜湯,跟風寒有什麼關係?他的兒子生病,這幾天又是低熱,讓郭一力夫妻操碎了心。

  聽到這麼不靠譜的藥方,郭一力沉默不說話。

  「醫囑不敢不遵。」郭老太太對陳璟道,「老身這就叫人去準備蔬菜湯。若是三日後大好,必然大謝陳神醫。」

  老太太發話了,郭一力滿心的疑慮,立馬斂去,半句話也不敢講。

  郭一力的妻子更是聽話。

  她立刻去廚房,用小白菜熬煮了蔬菜湯。

  「老三,你安頓好陳神醫。咱們家地方小,又吵鬧,免得陳神醫歇息不好。你帶著陳神醫,去城裡的客棧落腳。」

  「是。」郭一力道。

  郭家人太多了,還有年輕的女孩子,的確不適合陌生男人在家裡住。

  陳璟沒有推辭。

  他帶著魏上幸,跟著郭一力去了客棧。已經快到了亥時,陳璟和魏上幸都沒有用飯。

  陳璟想,郭家現在只擔心孩子的事,估計怕是忘了他們沒有吃飯。於是,安頓好了之後,陳璟洗了把臉,就喊了魏上幸,準備去夜市吃點東西。

  不成想,郭一力又來了。

  這次,他提了兩隻食盒進來。

  把食盒放在桌子上,郭一力結結巴巴的說:「這是臨水閣的飯菜,雖然比不得望縣的精緻,勉強也可入口,陳神醫填填肚子,莫要嫌棄。」

  這些話,不像是他能說得出來的。

  應該是他母親教的。他學起來,也是不流利。

  陳璟道謝。

  他和魏上幸都餓了。

  兩個食盒裡,有五個菜,兩葷兩素一湯,還有一大碗米飯。陳璟和魏上幸居然吃得乾乾淨淨。

  第二天,陳璟去了郭家辭行。

  他和魏上幸雇車回瞭望縣。

  到瞭望縣,已經到了下午。

  倪先生和朱鶴迎接了陳璟,都問江北縣那邊的病家是什麼情況。

  「就是給孩子喝了太久的藥,導致孩子胃氣不升,虛熱不散,看上去像風寒未愈。」陳璟告訴他們。

  「用些菜蔬湯,升升胃氣就好。」倪先生道,「就這麼個病,江北縣居然無人能治?」

  語氣裡有點得意。

  能把同行都比下去,自然是件值得高興的事。雖然聽上去像哀歎江北醫術凋零,實則是種自傲。

  陳璟笑笑,沒說什麼。其實呢,最後的用藥不難,難的是診斷的過程。江北縣那邊的大夫,也許是不敢確診。

  這些話,陳璟沒有和倪先生說。

  坐下之後,陳璟問了朱鶴他們:「孫伶牙來找我了嗎?」

  「沒……」朱鶴道,「東家,要不要我去找他?」

  「不用。」陳璟道,「他會來找我的。」

  朱鶴不好再說什麼。

  接下來幾天,陳璟隔兩天去趟旌忠巷,給陳七換藥。至於陳七和陳二為什麼打架,旌忠巷那邊也有了些猜測。

  陳璟也聽說了幾個,都覺得不靠譜。

  不光陳璟,李氏也聽說了幾句謠言,回家就告訴陳璟他們:「之前要給末人和明州一位姓周的姑娘定親,訪裡不同意,叫人回絕了這件事,兄弟倆這才打起來……」

  陳璟聽了,也覺得不靠譜。

  他只是笑笑。

  「……這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李氏說罷,自己也有點懷疑。

  「不可能是真的。」李八郎接口道,「想想看,為了根本沒見過面的姑娘,和自己兄弟打架,成何體統?」

  「也是呢。」李氏道,「末人之前非常敬重訪裡。」

  話題就打住了。

  陳璟自己也好奇,趁著給陳七換藥的時候,親口問他:「打架是因為婚事嗎?」

  陳七瞪了他一眼,道:「你還是不死心?關你屁事?」

  他就是不告訴陳璟。

  大概是心裡仍有點維護陳二,雖然陳二對他下了狠手。陳七對陳二的感情,陳璟無法明白。

  他沒有這樣令他依賴和敬佩的兄長。

  陳璟沒有問到,也就算了。

  有次,陳璟也在旌忠巷碰到來看陳七的黃蘭卿。

  「央及哥哥,你鋪子裡可有上好的人參?」黃蘭卿問陳璟,「我母親想要支野山參,托人去明州藥鋪拿,恰巧賣完了。她趕急著用,讓我們兄弟也幫忙去找。只是我們相熟的藥鋪,暫時都沒有野山參,倒為難了。」

  「什麼大事?」陳璟笑道,「我鋪子裡的野山參是有的,回頭你去拿。」

  黃蘭卿聽了,不由大喜。他原本沒指望陳璟這個新開的藥鋪會有這種好東西,不過是隨口一問。

  不成想,竟然無心插柳柳成蔭。

  「多謝央及哥哥。」黃蘭卿道。

  於是,陳璟從旌忠巷離開的時候,黃蘭卿跟著他,去陳璟的玉和堂。

  路上,黃蘭卿還偷偷問陳璟:「央及哥哥,末人他怎麼跟自己的二哥打架?」

  黃蘭卿都知道末人很崇敬陳二。

  「我哪裡知道?」陳璟道。

  「是因為那封請柬的事嗎?」黃蘭卿突然又問。

  陳璟頓了頓。

  「什麼請柬?」陳璟追問黃蘭卿。

  黃蘭卿意識到,陳七不讓他告訴任何人,就明白自己失言了,立刻咳了咳:「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聽到一些傳言。」

  什麼傳言和請柬有關?

  陳璟倒沒想到陳七和陳二打架,還有更深層的原因。

  但是黃蘭卿諱莫如深,陳璟也不好直接逼問。於是,他把黃蘭卿帶到了藥鋪,取了一株野山參給他。

  黃蘭卿把野山參拿回去,道:「央及哥哥,你且等等,我拿回去給我母親瞧瞧。若是合了她的心意,再給你送要錢。若是你信不過我,我可以把這把扇子壓在這裡……」

  「拿去吧。」陳璟笑道,「我有什麼信不過你的?」

  黃蘭卿就把這株野山參帶回去了。

  次日,黃蘭卿又來到了店裡,把銀票給了陳璟。

  「這是三千五百兩,我母親給的。」黃蘭卿道,「她說那株野山參很好,值這個價。」

  陳璟那株野山參,才進了二千兩。

  黃蘭卿的母親也知道給的價格有點高。

  「多謝了。」陳璟對黃蘭卿道。

  陳璟想到前幾天,清筠還跟他說缺錢,今天就從黃家賺了一千五百兩。於是,陳璟把這錢,交給了清筠。

  清筠自然是很高興,對陳璟道:「能頂得上咱們半年的賺頭呢。」

  陳璟笑了笑。

  下午的時候,陳璟在後面的廂房製藥。

  剛剛進去沒有一刻鐘,清筠就來敲門:「東家,上次那個兇神惡煞的人,他又來了……」

  那個兇神惡煞的人,指的是郭一力。

  清筠對郭一力第一印象不好。

  陳璟笑了笑,從後廂房出來。

  「陳東家,這是給您的診金。」郭一力捧上了裝錢的小匣子,交給陳璟,「四郎果然三天就退燒,風寒全好了,仰仗陳東家妙、妙手回春!」

  妙手回春這個詞,估計也是臨時學的。

  陳璟不收他的匣子,道:「原本也不是什麼大病……」

  「其他大夫都治不好,陳東家治好了,這是您的診金。」郭一力把匣子推到了陳璟面前。

  陳璟推辭一番,沒有推掉,只得接了。

  等陳璟收下了診金,郭一力就告辭了,反正他也不會說話。他對陳璟的感謝,都是他母親教他的。

  等郭一力走了,陳璟打開匣子,裡面是十五兩銀子。

  對於郭家那種盈利不過的鏢局而言,一個蔬菜湯的方子就給十五兩銀子,是蠻多的。

  陳璟覺得,郭氏很厚道。

  他心裡偷偷盤算起來。

  知道了郭氏的為人,陳璟心裡就有個念頭,蠢蠢欲動。他這兩天都在想這件事。

  陳璟站在大堂裡,看著倪先生診脈、朱鶴他們取藥,人來人往的,他卻想事情很投入,竟然有點愣神。

  突然有人喊他:「陳東家?」

  陳璟一回頭,看到了來客,露出了笑容。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10
第224章 人才

  來找陳璟的,是孫伶牙。

  看到他登門,陳璟就知道,他準備接受陳璟的條件。

  「二樓說話。」陳璟對他道。

  說罷,就領著孫伶牙到了二樓雅間。又喊了小夥計,讓他們倒兩杯茶來。

  孫伶牙坐定之後,開門見山說了自己的來意。

  「小人最是敬佩陳東家。別說小人,整個望縣無人不服陳東家的。能到玉和堂做事,小人三生有幸。」孫伶牙道,「只是小人不曾學過醫藥,怕做不好,砸了陳東家的招牌……」

  「不必多慮,我是很信任你的。」陳璟道,「況且,也不是要你今天就出去,我會教你一些基本的東西,至少教你半個月。」

  孫伶牙見聽聞,露出了幾分喜色。

  於是,他答應了。

  陳璟也甚是欣慰。

  他留下孫伶牙,交代了些簡單的問題。

  晚上回到家,陳璟擬定了一份簡易的合同。他沒有學過法律,不太清楚合同的具體注意事項,本著權力和義務兩點,寫了七八條。

  清筠過來,看著陳璟寫。

  「東家,這是做什麼?」清筠覺得這些字明明都認識,但是湊在一起愣是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陳璟簡單和她說了說:「我請孫伶牙到藥鋪做事。只因他不是家奴,我也不需要他賣身為奴,就寫個合同,給他一個約束,也給他點保障。」

  清筠仍是不太明白。

  她眨巴著眼睛,望著陳璟:「東家,婢子不太懂……」其實,她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

  只是,最近沒怎麼跟陳璟說過話。哪怕說話,也是幾句家常。清筠和陳璟,似乎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陳璟很多事不會同她說,這點清筠心裡明白。

  但是,她卻希望陳璟可以多說些。

  她喜歡聽他的聲音。

  「就是……」陳璟放下筆,把自己知道的,仔細告訴了清筠。

  清筠聽得眼睛亮亮的。

  她聽得很投入,讓陳璟覺得自己如果敷衍她,也對不起她這份認真,唯有說得更仔細。

  「東家,這個主意好。」清筠聽完了,笑著對陳璟道,「您的心思真巧,比一般人都要精妙。」

  「哈哈。」陳璟笑起來。

  他也沒有去解釋,接受了清筠的崇拜。

  兩人上床歇息,一番雲雨之後,清筠嬌軟無力,依偎在陳璟懷裡。

  她陡然想起了某件事,對陳璟道:「東家,萱兒很羡慕我的女紅,說她和她乳娘的活計都不好,想要跟我學……」

  「你想教她?」陳璟問。

  清筠看了眼陳璟,揣摩陳璟的心思:「婢子如今是藥鋪裡的人。賬房的事多,而且需得仔細,原本是沒空的。只是萱兒她……」

  陳璟就明白了清筠的意思。

  他道:「不管做什麼,都需要勞逸結合。女孩是你的特長,不需要費力氣。況且萱兒很可愛,她常到鋪子裡去玩,也是好事。」

  「您同意啦?」清筠立馬高興起來。

  陳璟點點頭。

  這些小事,陳璟沒有放在心上。說了幾句話之後,他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到了第二天,陳璟拿了他的合同,找到了孫伶牙,把合同的事解釋給孫伶牙聽。雖然合同限制了很多事,同時卻也承諾每個月給多少錢,什麼時候給等。

  「成,小人按手印。」孫伶牙看明白了,雖然不知道陳璟到底什麼意思,也不知道這份合同意味著什麼,仍是痛快答應了。

  他是真的很信任陳璟。

  這跟婉娘有很大的關係。

  孫伶牙和陳璟打交道的時間不長,卻和婉娘認識了幾年。這次到陳璟的藥鋪,孫伶牙問了很多朋友,甚至冒昧去請問婉娘。

  最後,是婉娘建議他答應下來,他才跑來找陳璟。要是沒有婉娘的建議,孫伶牙估計不願意改變,仍在牙行混口飯吃。

  新的行業,總會讓人心裡沒底。作為正常人,大部分都喜歡安定,討厭改變。

  「好。」陳璟笑了笑,「這是這個月的月錢,我先給你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藥鋪的人。上午我沒事,可以教你些成藥的簡單問題。」

  孫伶牙道是。

  上午,陳璟教孫伶牙的時候,也把魏上幸和阿來教到了身邊,讓他們倆跟著學。特別是阿來,陳璟特意叮囑他,必須用心。

  「等孫伶牙出門的時候,可能需要你去幫忙趕車。」陳璟對阿來道,「你要認真學習,輔佐孫伶牙。」

  這是給孫伶牙一個幫手,也是給他一個監督的人。同時,讓阿來跟著孫伶牙,能讓阿來很快學習些東西,將來成為第二個外派人員,和孫伶牙一樣。

  等鋪子裡的生意越來越好,自然就需要更多的人才。

  陳璟需得一個個培養他們。

  「是。」阿來很聰明,明白陳璟的意思,心裡一震,既開心又忐忑,連忙應了下來。

  魏上幸則沒有說話,只是認真聽陳璟講解。

  將來,魏上幸如果一直保持現在的秉性,陳璟會讓他做自己的徒弟。這些成藥,都是入行的基本功,陳璟希望他可以跟著學習,早日上手。

  教了三天,把鋪子裡的成藥,差不多都教了一遍。

  晚上考驗的時候,魏上幸全部記住,一個字不差。他的記性和本事,讓孫伶牙和阿來瞠目結舌。

  「很好。」陳璟贊許他。

  阿來記住了五成。阿來記性不算太好。但是他在鋪子裡有了些日子,陳璟又刻意提拔他,他有了很多的經驗。

  有了這些經驗打底,阿來記住成藥的知識,也很嫺熟。

  「還好。」陳璟評價阿來,「你能記得這麼多,實在難得。但是,還是缺了點認真和勤奮。」

  阿來臉微紅,低頭道是。

  而孫伶牙,只記住了三成。

  「東家,小人愚笨。」孫伶牙額頭有細微的汗,「小人一定再勤奮幾分。您再給小人兩天的功夫,小人一定背熟。」

  「沒事的。」陳璟笑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不用和他們倆相比。初入此行,能有如此成績,已經很用心了。往後,保持即可。」

  對於剛入行的人,陳璟的誇獎多過於勉勵。

  他需要給孫伶牙信心。

  孫伶牙聽了,微微松了口氣,同時也知道陳璟的用心,心裡很感激,越發覺得這個東家人很不錯。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10
第225章 頓悟

  轉眼間,時至五月底。

  天氣一日日熱起來。

  結尾的桐樹枝繁葉茂,如蓋的枝椏落下陰涼,引得過路的販夫走卒不時停下來歇腳。有挑著涼茶叫賣的小販,把挑子歇在桐樹下,一會兒功夫就能賣了一擔茶。

  知了沒完沒了的嘶鳴著,添了盛夏的炎熱。

  基本的成藥知識,陳璟已經都交給了孫伶牙。孫伶牙經過反復學習,已經掌握了要緊。五月二十九,他和阿來正式出門,去各處拜訪藥鋪東家,為陳璟的成藥做宣傳。

  六月初一,是伯祖父出殯的日子。

  早起的時候,碧穹萬里無雲。朝陽從東邊伸出了腦袋,紅燦燦懸掛樹梢。漸漸,放出金色的光芒。

  那些金芒,跟火一樣炙熱,照在身上,似要起層薄煙。

  草木茁壯,也露出了疲憊。

  「你們要歇一天吧?」陳璟問李八郎,「我們要去旌忠巷。」

  「我和文恭的功課不同。」李八郎道,「他去送葬,不耽誤我的功夫。王老師早就把我們的分開了……」

  就是說,李八郎仍不能歇息。

  陳璟沒說什麼,和李氏等人一起,出門去了旌忠巷。

  今天出殯,旌忠巷那邊吵鬧不休。

  陳璟和陳文恭在外院,先找到了陳七。陳七額頭的傷,已經結痂。痂尚未脫落,那麼一大塊就在腦門上,親戚們都偷偷打量他。

  陳七板著臉孔,不和任何人說話。

  「今天真熱。」到了上午的時候,天氣更熱了。陳璟跟在人群後面,聽到不時有人抱怨,說太熱了。

  雖然熱,卻沒什麼大事,順利送了伯祖父上山。

  中午前就結束了。

  結束之後,旌忠巷擺流水席,答謝親友。

  「二叔,咱們去旌忠巷吃飯,還是回家吃飯?」路上,陳文恭問陳璟。他小小年紀,比陳璟還不耐熱,後背全部汗濕了。

  「去旌忠巷。」陳璟道。

  陳文恭哦了聲,很聽陳璟的話。

  他們依舊跟著送葬的隊伍,回了旌忠巷。

  陳璟安排好陳文恭去坐席,對他道:「你等著啊,我去看看末人。你現在這裡吃飯,等我回來找你。」

  陳文恭說好。

  陳璟去了外院,找到了陳七的院子。

  陳七正在更衣。他的丫鬟用涼水浸了李子,正在給他吃。陳七很不耐煩,推開了那個丫鬟,差點打落了丫鬟手裡的盤子。

  「七哥……」陳璟進來。

  陳七看了眼他,問他:「你不在前頭吃飯,亂跑什麼?」

  「過來看看你。傷口還疼嗎?」陳璟問他。等葬禮一結束,陳璟往後應該不會再往旌忠巷來。

  他和旌忠巷的紐帶是伯祖父。

  伯祖父去世,陳璟就徹底完了旁枝,和旌忠巷沒什麼關係。估計以後祭祖都不能沾旌忠巷的光了,需得自己去祭祀。

  他想看看陳七可有事。

  「沒事。」陳七不耐煩,很不想提及他的傷口。

  頓了頓,陳七想到了什麼,抬頭看了眼陳璟。可是話到了嘴邊,陳七又咽了下去,他好似難以啟齒。

  「七哥有什麼話,直接說就是了。」陳璟笑道。

  陳七微斂了下表情,這才道:「你還記得孫世一嗎?」

  孫敏孫世一,從前總跟著陳七和黃蘭卿混日子,陳璟和他也有過接觸的,豈會不認識呢?後來,孫世一去了岐山書院讀書。

  陳璟之所以記得如此清楚,因為沈長玉兄弟也是去了這個書院。

  這個書院為了籠絡沈長玉那等名氣過人的大才子,花了不少的精力,聽說最近也招收了很多學子。

  「記得啊。」陳璟道,「他在岐山書院如何了?沈長玉也在岐山書院……」

  陳七就點點頭:「黃蘭卿托他,請了院長,問我們入學的事。院長答應了,只是需得多交筆錢,畢竟我們是中途去的,已經晚了幾個月。」

  陳璟知道陳七想說什麼了。

  「……黃蘭卿是有錢。但是我和他是兄弟,既然大家都是做正經事,豈能總是用他的錢?我自己平日裡什麼積蓄都用盡了,已經身無分文。」陳七慢慢道。

  「祖父去世前,留下遺言,等他去世了,旌忠巷是由二哥做主,我父親也不好干預的。我父親無所謂,就是不能再亂用賬上的銀子。

  因為之前我用錢無數,二哥都記了下來,我欠了公帳不少銀子。等祖父出殯之後,家裡就要商量怎麼辦。估計他們會拿我以後的家產抵押。往後,別說每個月的月例銀子,就是家產都沒分了。

  家裡有族學,斷乎不會給錢讓我出去求學,怕我不學好。我這幾天左想右想,你從前說過給我紅利銀子的。能不能先預支給我?」

  陳七說完,突然就低垂了腦袋,眼角有點水汽。

  他並不是為以後一無所有而傷心。他所傷心的,自己認定這個世上最疼自己的二哥,居然一直派人記錄他每個月多花的銀子。

  等祖父去世,二哥當家,就把這筆錢翻出來。

  從前,二哥半個字都沒有透露。

  陳七亂花錢,自然不對,也沒有道理指責二哥。只是想起來,總感覺很傷心。這並不是多少錢的問題,陳七從來也不在乎錢。

  他難過的,是二哥。

  想到陳璟從前總暗示他,二哥對陳七並沒有那麼好,陳七還罵陳璟,說他挑撥離間。如今想來,除了父親,對他最好的,居然是陳璟。

  一時間,他感歎萬千,甚至沒有聽到陳璟說話。

  「……二千兩夠不夠?你先用半年,等半年後,我再給你送錢。我這段日子,鋪子裡也是些零碎收益,沒有大錢進賬,拿不出那麼多。」陳璟又道。

  陳七終於回神。

  他眼底的淚意已經斂去,情緒不見起伏,對陳璟道:「不用了。書院的院長讓我和黃蘭卿交五十兩銀子。山上的束脩,三年才六十兩銀子,需得一次繳清。你給我一百五十兩,就足夠用的。」

  陳七已經不敢再大手大腳花錢了。

  想到從前一擲千金的日子,陳七總感覺不踏實。特別是發現二哥記帳開始,陳七好似一下子長大了。

  原來,沒人會無緣無故對他好。

  連陳璟的好意,陳七也帶了幾分警惕。

  「那好吧。」陳璟沒有勉強,「我明天拿給你。」

  「我去你鋪子裡拿。」陳七道,「這件事,我還沒有同我父親和二哥商量,準備今晚再說。若是他們同意,我明早去拿錢;若是他們不同意,我後天去拿。」

  反正這個家裡,他一刻也不想待,只想趕緊出去。

  不管家裡同意不同意。

  陳璟也沒有勸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老實說,我挺意外的。你願意上進,現在還不晚。你很聰明,只是荒廢了,往後願意刻苦讀書,必然會有一番成就。」

  陳七卻瞟了陳璟一眼。

  「說什麼場面話?你又不是我長輩。別廢話,回去準備好銀子。」陳七道,「若是三年後的紅利不夠還,等我將來有了錢,再給你。反正,我記住你這份情就是了。」

  陳璟笑了笑。

  然後他又感歎:「你也要離開望縣?這段日子,不少朋友離開了,往後想找個人玩,都沒有了。」

  先是沈長玉兄弟去讀書,然後是楊之舟突然上京。這些日子,邢文燋在明州和一個伎女感情很好,很少回來。

  孫世一去了岐山書院。

  現在,陳七和黃蘭卿也要走。

  「少矯情!」陳七罵陳璟,「你什麼時候同我們玩?現在那藥鋪,忙得你昏天黑地的,八哥也請了先生在家裡讀書,哪有空同我們玩?」

  陳七覺得,他的朋友好似都長大了。

  他們,不再以玩樂為榮。

  從前的逍遙,如今回想起來,不再覺得有趣,反而是荒廢了光陰的後悔。可是想想,不走到這一步,也難以明白。

  「將來成家立業,功成名就,還是有機會的。」陳璟笑道,「那時候的悠閒,才是真正的悠閒。」

  陳七理解陳璟這話。

  他笑了笑。

  陳璟沒有再說什麼。

  交代陳七還是要留意自己的傷疤,別忙著去揭開,還是要吃陳璟給他的藥丸等,陳璟就去了外院,找陳文恭。

  陳文恭並不在自己的位置上。

  旁邊是陳十三,陳璟就問他:「十三弟,你瞧見我侄兒了嗎?」

  陳十三搖搖頭。

  陳璟想著,陳文恭估計是怕熱,先回家了。也可能是去內院,找他母親了。

  「看到我侄兒了嗎?」陳璟又問了幾句同席的人。

  「出去了吧?」有人回答,也是拿不定主意。

  陳璟還是去內院,準備找他嫂子。

  「她回去了。」三嬸告訴陳璟,「剛走不久。」

  陳璟想到,陳文恭之所以離席,大概是看到他母親和妹妹走了,也就跟著回去了吧?

  可是到底不放心。

  陳文恭在陳璟心裡,一直都是小孩子。小孩子若是走丟了,可能找不回來。陳璟心裡不踏實,想著在旌忠巷吃飯,好好的居然不打招呼先走了,也是反常。

  他的侄兒,非常懂事的。

  哪怕跟著大嫂回去,也會告訴身邊的人一聲,讓身邊的人留話給陳璟。

  陳璟就快步回了錦裡巷。

  半下午的時候,日光毒辣。陳璟心裡有事,幾乎是想跑著回來的。

  他的頭髮和後背,全部汗濕了。

  「怎麼了?」李八郎和王檀上了一個時辰的課,正好在休息好茶,突然見陳璟滿頭大汗跑回來,李八郎嚇了一跳,以為出了什麼大事。

  「大嫂回了嗎?」陳璟問,「文恭呢?」

  「我二姐和蓉兒回來了啊。」李八郎道,「文恭不是跟著你?」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10
第226章 醉酒

  陳璟怔愣住,連李八郎和王檀也驚訝得站起來身。

  「文恭沒有跟著你?」李八郎驚詫問道。

  陳璟回神,搖了搖頭,對李八郎說了句「先別說大嫂說,我去找文恭」,然後就快步跑了出去。

  李八郎愕然良久。他想到自己曾經被綁架,霎時後背全是冷汗,唇色也難看至極。

  「孩子可能是哪裡貪玩,出去野了。」王檀拍了拍李八郎的肩膀,「望縣城裡就這麼大,能走到哪裡去?你要是不放心,咱們也出去找找。」

  「我不知道去哪裡找,我來到望縣多時,卻整日閉門讀書,不熟悉地形。」李八郎焦慮道,「央及從前是很可靠的,這次是怎麼了?」

  王檀沒有接話。

  陳璟重新去了旌忠巷,詢問坐席的人。只是,旌忠巷是流水席,湊齊了一桌就開宴,誰吃完了誰先走。

  等陳璟再回去的時候,之前和他們一席的人,都離開了。

  「央及哥哥,你怎麼又回來了?」陳十三還在那邊玩,看到了陳璟,不免問他,「是落下什麼?」

  陳璟搖頭,卻拉住了陳十三的胳膊:「十三弟,你再想想,當時文恭去了哪裡?可有誰帶著他走的?」

  陳十三才十一歲,被陳璟這個樣子嚇了一跳,又有點茫然。

  「……我不記得了。」陳十三努力回想了半天,「當時,我坐在西邊,文恭坐在東邊。大家都在起身,沒特別留意。」

  陳璟不再追問。

  他又跑到了大門口。見旌忠巷大門口的小廝不是方才那幾個,又問他們,有沒有看到陳文恭何時出門。

  「央及少爺,方才小人瞧見了。」其中一個三十來歲的人,估計是門房上的管事,「吃飯的時候,文恭小少爺跟著要酒喝。喝了幾杯,他去了茅房。而後,就不知道了。」

  陳璟又跑到了旌忠巷的茅房。

  前前後後找了幾遍。

  茅房外也有服侍的丫鬟。可是,她們不認識陳璟,也不認識陳文恭。這幾天家裡忙碌,客人很多,沒有丫鬟特意去留心一個小孩子。

  再說了,宴席上的小孩子太多了,陳文恭又沒有特殊之處。

  陳璟的前胸後背,全是汗。汗水沿著他的額頭,打濕了臉頰。站定腳步想了想,陳璟決定去趟陳二的院子。

  陳二並不在院子裡,而是在後面招待賓客。

  陳璟周轉了幾圈,才找到他。

  「二哥,我侄兒不知去向。」陳璟開門見山道。

  陳二眉頭輕蹙。他把賓客客氣送出去,這才回來,和陳璟說話:「跑得這麼急,全身都是汗。先去外頭梳洗梳洗,換身乾淨的衣裳。」

  陳二像個周到的主人,安頓好客人的一切。

  陳璟擺擺手,道:「還請二哥吩咐一聲,讓家裡的丫鬟小廝們都留個心,看看有誰見到了我侄兒出門,去了哪裡。我感激不盡。」

  「那好,你先等著。」陳二痛快道。

  他和陳璟,並沒有什麼利益衝突。而且,陳二知道陳璟在望縣的關係很深,心裡早有巴結他之意。只是礙于祖父,怕祖父覺得他諂媚權貴,瞧不起他,不肯把當家的印章給他,所以有所保留。

  如今,祖父已經去世,陳二就不在顧忌。

  攀龍附鳳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陳璟不也是攀附,才有了今天的成就嗎?所以,陳璟的事,陳二不敢不上心。

  他出去吩咐,讓小廝和丫鬟們,不管誰看到了陳文恭,都要告訴他。

  新的家主發話,誰敢不盡心?之前陳璟問陳文恭,那些丫鬟和小廝們不知是誰,也懶得多想。

  如今,都紛紛打聽起來。

  最後,是一個在宴席上服侍的小廝,看到了陳文恭:「文恭孫少爺吃了幾杯酒,是他自己要吃的。他去了趟茅房,出來的時候看到了馬車,說是他自己家裡的,就跟著馬車跑了。後來,有沒有追上馬車,小人就不知情了。」

  陳璟跟陳二道謝,立馬從旌忠巷離開。

  他沿著回旌忠巷的路,四處尋找。真怕文恭是吃醉了,又沒有追上馬車,就在哪個角落裡睡著了。

  他尋了一路,快到家門口,仍是沒有找到陳文恭。

  「會不會是在街上,被人擄走了?」陳璟站在街頭,想了半晌。

  想到這裡,陳璟就去了衙門。

  衙役們都收過陳璟的好處,又知道他們的縣令忌憚陳璟,對陳璟客氣急了,恭恭敬敬迎接了他。

  連金縣令,也是滿臉的笑容,和藹可親。

  「陳賢弟,怎麼有空來瞧你老哥?」金縣令笑道。他比陳璟大二十多歲,可以做陳璟的長輩了。

  他用先賢弟相稱,無非是討好陳璟,從而想更加討好楊之舟。

  楊之舟之前就暗示過金子久,對陳璟好點,前途不會差的。所以,金子久把這話奉若聖旨,甚至和陳璟稱兄道弟。

  「縣尊大人,我有件急事——我侄兒今天在宴席上喝醉了酒,不知走到了哪裡,去向無蹤。我要報案,請縣尊大人幫忙找人。」陳璟道。

  金子久早已留意到陳璟全身被汗水浸透,早就想問,又怕問錯了,故而沒有多嘴。聽到陳璟這話,金子久終於明白過來,陳璟是到處找遍了。

  「賢弟放心,老哥定然幫你找到侄兒。」金子久表情立馬嚴肅起來,慎重道,「賢弟也莫要著急,認真把你侄兒的形容相貌,告訴老哥,老哥這就派人去找。」

  陳璟道是。

  金子久把捕頭和幾個得力的衙役全部找過來,聽陳璟說話。

  陳璟跟著捕頭和衙役們的面,仔細說起了他侄兒的外貌特徵:「十歲,和普遍十歲孩童一樣。今天是我伯祖父上山的日子,故而他穿了青黑色的直裰,腰上紮了一圈白麻。」

  想了想,陳璟又道,「和我長得有點像,模樣就是這樣。」陳璟指了指自己的臉,給捕頭和幾個衙役認真觀摩。

  「他喝醉了酒,怕是睡在了哪裡。」陳璟又道,「若是清醒過來,他並不怕人,而且說話言語清晰,你們可以詢問他。」

  說了半天,陳璟把關鍵的說清楚了。

  捕頭和衙役立馬帶人去找。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10
第227章 墳頭

  衙役們都出去找陳文恭了,陳璟也跟著幾個衙役一起,四處尋找。

  太陽漸漸偏西。

  日照黃昏,天際晚霞旖旎,映襯著城內的深紅濃翠,似披了見華麗的錦袍。霞光落在路人的面頰上,個個似帶著喜氣。

  陳璟的心,卻越發焦急。

  最終,他們在西城門的時候,找到了一點線索。

  「是有個小孩子,搖搖晃晃的出城了。他身上圍著粗麻布,我們幾個都在說,這是誰家辦喪事。」

  「是啊,那孩子身上有點酒氣,當時我們就挺詫異的。只因他是出城,不是進城,就沒怎麼盤查,讓他走了。當時,他好似迷迷糊糊的。」

  「他和這位官人,面容上確有幾分相似……」

  城門的兩個守衛,七嘴八舌把他們知道的情況,告訴了陳璟和衙役。

  「他自己?後面有沒有旁人跟著他,或者前頭有人領路?」陳璟問。

  兩位守衛又回想了下。

  他們並不是特別留心,可能記得不清楚。想了半天,並不是很確定說:「若是有怪模怪樣的人跟著他,我們肯定留心了。好像就他自己,左右也沒有大人跟隨……」

  「多謝。」陳璟道。說罷,他就要出城。

  衙役卻攔住了陳璟。

  「陳東家,一旦出了城,四下裡茫茫,去哪裡找人?不如咱們先回縣衙,讓大人把衙門的人都召集起來,大家點了火把,一同出去找。」

  「如此也好。」陳璟道,「你們先回去,告訴縣尊大人。我自己先出去找。不管誰先找到,都彼此知會一聲。」

  說罷,陳璟就先出了城。

  他知道這條路。

  伯祖父出殯,就是沿著這個城門,送到了陳氏祖墳埋了。一路上還是丟的紙錢,尚未被風吹散。

  陳璟心裡總有個感覺,若是陳文恭出城,也許去了祖墳那邊。

  於是,他快步奔跑。

  陳璟體力很好,但是跑得快了,也是呼吸不暢,肺裡好似要被點燃,燒灼起來。那熱騰騰的空氣,讓陳璟感覺不到半分涼意。

  他忍著一口氣,跑到了祖墳那邊。

  汗水沿著額頭,大顆大顆落下來,打濕了他的面頰,眼睛也被打濕,視線裡有點模糊。

  遠遠的,就看到新築的墳頭,還有紙馬環繞。

  天已經晚了,天際悄悄拉開了夜的簾幕。

  陳璟快步上前,就看到陳文恭趴在伯祖父的墓碑上,睡得香甜。有微風,把輕若無物的黃紙錢吹上來,掩蓋了他半身。

  四周的光線越發暗淡。

  如今場景,怪異陰森。

  陳璟蹲下來,往陳文恭身上摸了一把,孩子睡得很熟,呼吸均勻,就是胳膊有點涼。

  「若是叫醒他,他知道自己睡在這裡,也是害怕。」陳璟心想。

  他就沒有喊陳文恭,只是把他扶到了自己背上,快步走出去墳崗,往城裡走去。陳璟仍是走得很快。

  「二叔……」背上的陳文恭因為收到了顛簸,慢悠悠醒來。自己的叔叔,他還是認得的,雖然是從背後。

  他茫然喊了聲陳璟。

  「醒了?」陳璟笑道。

  陳璟全身都濕噠噠的,全是汗。陳文恭覺得味道不好聞,又因為喝了酒,胃裡燒灼,更是難受,就道:「二叔,你掉茅坑了嗎?身上難聞。」

  陳璟笑了笑,道:「那我放你下來,你自己走?」

  陳文恭嗯了聲。趴在墳頭睡了幾個時辰,陳文恭的腿腳發軟,半晌才站定。陳璟牽著他的手,往城裡趕。

  陳文恭也慢慢清醒。因為是月初,沒有月色,四周越來越黑暗,陳文恭也看不清到底是哪裡,只得深一腳淺一腳,跟著陳璟回去。

  「二叔,這裡哪裡啊?咱們不是在旌忠巷吃飯嗎?」陳文恭問陳璟。

  陳璟笑道:「還吃飯呢?你喝了點酒,就睡著了。我有個朋友,請我去他莊子上看病,我就帶著你出城,你在馬車上睡著了。現在咱們回城呢,沒有馬車,我只得背著你……」

  陳璟經常到處去給人看病,陳文恭是知道的。

  故而,他信以為真,乖乖的哦了聲,沒有再說什麼。

  叔侄倆往回走。

  陳文恭還是個孩子,腿短,腳步比較慢,陳璟也唯有放慢了腳步。這條路,陳璟走過好幾次。之前也有祭祖,來過幾次,上午又給伯祖父送葬,記得清楚。

  「二叔,怎麼還不到家?」陳文恭走了幾步,腿開始發酸,不免嘀咕起來,「咱們是不是走錯了?」

  「沒有啊。」陳璟道,「看,那不是城門的燈火嗎?」

  還有二裡地,太遠了根本看不見。

  但是在黑暗裡久了,眼睛會產生幻覺,很多東西都會自己腦補,這也是為何有人說自己在夜裡看到了鬼怪。

  鬼怪是沒有的,自己把黑暗中的影像腦補成自己害怕的東西,倒是真的。

  陳文恭太想看到城門,聽到陳璟如是說,他往遠方看了看,隱約真的瞧見了燈火,不免高興起來。

  「二叔,你的朋友家人,生了什麼病?」陳文恭慢慢恢復了精神,又是走夜路,竟然覺得很有趣,就和陳璟說閒話。

  「這個,我不知道。」陳璟道,「他這次的病,有點怪異。我回頭還要仔細診斷,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

  他語氣裡有點憂心忡忡,陳文恭也聽得出來。

  「二叔,他們都說你醫術可好了,是神醫,你什麼病都能治。」陳文恭像個大人似的,安慰陳璟道。

  陳璟哈哈笑,道:「那是外人讚譽的話,我碰到沒有見過的病,心裡也是沒底的。」

  他把陳文恭當成個大人,和他說著心裡話。

  陳文恭也用大人的口吻,安慰陳璟。他反而覺得有趣。

  叔侄倆閒話半晌,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城門口。因為陳璟出門,衙役得了縣令的令,讓別這麼早關門,至少等陳璟回來。

  其他衙役也分別出去去找人了。

  故而,陳璟他們很輕鬆就進城了。

  「陳官人,您回來啦?」城門的守衛熱情對陳璟道。他們剛開始不認識陳璟,後來一打聽,就知道是玉和堂的陳東家。

  提到玉和堂,望縣無人不知。

  陳璟卻很冷淡,輕輕點點頭,怕守衛當著陳文恭的面,說出什麼話來,當即沒有多言,甚至沒有讓人去告訴縣尊一聲,就領著陳文恭快步往裡走。

  他們雇了輛馬車,回了錦裡巷。

  李八郎和王檀坐在外書房,心事重重的等待著。

  「你們可回來了,二姐派人來問了幾次。」李八郎見陳璟他們回來,立馬上前。陳璟給他使了個眼色,李八郎明白,沒有多說什麼。

  「八舅舅,我們出城去給人看病了。」陳文恭對李八郎道,「回來的時候,就我和二叔。」

  李八郎摸了摸他的腦袋。

  陳璟鬆開了陳文恭的手,對他道:「你先進去內院,和你娘說咱們回來了。我還有事,和你八舅舅商量。」

  陳文恭乖乖答應了,去了內院。

  「怎麼一回事?」王檀也陳璟。

  陳璟進了書房,這才低聲,把陳文恭睡在祖墳那邊的話,告訴了李八郎和王檀。

  李八郎立馬變了臉。

  王檀也沉吟。

  「怪事。」王檀半晌才說,「好好的,他怎麼回去祖墳呢?還睡在那邊,也是挺奇怪的。你沒有問他?」

  「他還是個孩子,吃醉了睡下,什麼都記不起來了。我若是問了他,他自己先害怕,沒病也要嚇出病來。」陳璟道,「所以編了個謊言,說我們是原先出城去給人瞧病,回來晚了。他什麼都不記得了,信以為真。」

  王檀點點頭:「你做得很對……」

  「央及,文恭只是醉酒,還是生病了?」李八郎臉色微白,問陳璟。

  陳文恭酒量很好,這孩子居然喜歡喝酒。若是沒人管著他,他能喝得不知節制。李八郎和王檀喝酒,帶過他幾次,所以知道情況。

  但是陳璟不知道。

  陳璟自己不擅長飲酒,每次他們喝酒,也從來不叫陳璟。

  「我不知道。」陳璟道,「沒見過這種情況的。今天還是不好驚動他,我明早尋個藉口,給他把脈,看看到底什麼情況。只是,以後不能讓他喝酒,養成酗酒的毛病。」

  「還是告訴我二姐吧?」李八郎建議陳璟,「孩子們都聽她的話。咱們說了,文恭未必肯聽。」

  「不行,女人相信鬼神邪祟。一旦告訴了她,她就要多心,以為孩子撞了邪,反而不妥。」王檀先開口拒絕。

  陳璟也同意王檀的話。

  不要告訴李氏。

  李氏剛剛從丈夫失蹤的消息裡回神,心神仍是脆弱的。若是讓她知道,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兒子也出事,她會承受不住。

  「這件事,就交給我吧。」陳璟道,「文恭是個很聽話的話,我會說服他的。」

  李八郎和王檀都點點頭。

  師徒兩人不免憂心。

  「八哥,你幫我去趟衙門,把文恭找到的事,和金縣尊說一聲。我今天不知流了多少汗,要先去洗澡更衣。」陳璟對李八郎道。

  李八郎和王檀也聞到了,陳璟身上的確難聞。

  「好,我這就去。」李八郎道。

  他讓小廝套了馬車,去了縣衙。

  他前腳剛走,李氏就叫人送了王檀和李八郎的飯菜出來,說到了晚膳的時辰。送飯的丫鬟又道:「太太讓問,二爺人在哪裡?該進去吃飯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10
第228章 發病

  李八郎幫著陳璟,去了趟縣衙,把陳文恭已經找到的消息,告訴了金縣令。

  金縣令簡單問候了幾句,也沒有再說什麼。

  李八郎重新回了家。

  以前,李八郎每次吃完飯,都要進內院,和李氏說幾句話。而這次,李氏久久不見人。既看不到陳璟,也看不到李八郎,心裡著實疑惑。

  「恭兒,你二叔和八舅舅,今天忙什麼去了?」李氏問陳文恭。

  陳文恭現在很精神,就把自己和陳璟出城的事,說給了李氏聽:「我們回來的時候,天全都黑了……」

  李氏覺得詫異。

  陳璟是知道輕重的,他自己黃昏時分出城去問診,可以把陳文恭託付給旌忠巷的人,讓他們帶著陳文恭回來,怎麼會親自帶著陳文恭去呢?

  這裡就有蹊蹺。

  陳璟是李氏養大的孩子,跟李氏的兒子一樣。瞭解兒子的,莫過於自己的母親了。李氏越想,心裡越發怪異。

  這時,李八郎進來了。

  「今天吃飯這麼晚?」李氏拿眼睛看他,語氣有點暗示的意味。

  李八郎裝作看不見,笑道:「和老師談到了一個新的詞牌,越說越深入,就忘記了時間。央及呢?」

  他把話頭遷到了陳璟身上。

  「……說是累了身汗,回房洗澡了,就沒有過來吃飯。我讓清筠端了晚膳過去。」李氏道。

  然後,她又問李八郎:「央及他今天去哪裡問診?病家是什麼病,鬧到這麼晚才回來?」

  李八郎搖頭,說不知道:「央及的事,我哪裡清楚?」

  李氏就沉默。

  李八郎隨意說了幾句話,便出去了。李氏沒有起疑,李八郎松了口氣。

  陳璟在後花園的院子裡住著,洗了個澡,泡了半天。因為白天來回奔波的跑,自己是非常疲憊的。坐在浴桶裡,陳璟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後來,清筠端了飯菜回來,看到他這樣,急忙喊醒了他:「東家,這樣睡覺是要受涼的,您快點起身。」

  陳璟被她推醒。

  「太太沒說什麼?」陳璟吃飯的時候,也問清筠。

  清筠搖搖頭:「太太只說東家累了,就不必打擾。」

  陳璟點點頭。

  因為洗澡的時候睡了一下,吃了飯躺倒床上,陳璟反而失眠。他心裡有事,輾轉反側。

  清筠就被陳璟吵醒了。

  清筠因為是從小服侍李氏的,原本睡意就很輕。陳璟不時翻身,清筠也難以入睡。頓了頓,清筠最終還是問他:「東家,最近您遇到了為難的事?」

  陳璟輕輕摟住了她的肩頭,讓她依偎在自己懷裡,道:「我在想文恭……」

  「少爺?」清筠聲音不由一緊,「少爺怎麼了?」

  清筠是非常關心李氏和孩子們的。陳文恭和陳文蓉也是清筠看著長大的,對於她而言,都是很重要、僅次於陳璟的人。

  「他今天一個人,跑到伯祖父的墳頭上去睡覺了。」陳璟把下午陳文恭發生的事,告訴了清筠。

  清筠後背微僵。

  她很害怕,下意識往陳璟懷裡縮了縮,又問陳璟:「東家,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您仔細和婢子說說。」

  陳璟就把事情的前後都告訴了清筠。

  清筠聽了,更是害怕,聲音瑟瑟問陳璟:「東家,文恭少爺是中邪了嗎?」

  「沒有中邪那麼一回事。」陳璟很篤定對清筠道,「任何異常的行為,都是病。只是有些病,大夫沒有發現,所以就推給了鬼祟。」

  「文恭少爺是什麼病?」

  「不知道。」陳璟深深歎了口氣,「我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從他的脈象上,看不出任何的關聯。我明天尋個理由,再給他把脈……」

  「連東家也不知道是什麼病?」清筠憂心起來。在清筠看來,陳璟是什麼毛病都會治療的。他也不知道的病,只怕是難症。

  清筠輕輕咬了咬嘴唇。

  她非常擔心,摟住陳璟的手發緊,心事重重的。

  「睡覺吧,明早起來再說。」陳璟道。

  清筠道是。

  可是,這下子兩個人都睡不著了。黑暗中,陳璟和清筠都睜大了雙目,望著空空的、黝黑的賬頂,毫無睡意。

  清筠怕打擾陳璟想醫案,沒有開口說話。

  沒有半點月色,牆角蛩吟切切,初夏的夜顯得熱鬧。

  突然,清筠推了下陳璟,道:「東家,您可有聽到有人敲院門?」

  陳璟微怔。

  他沒有聽到。

  清筠提了,他仔細側耳傾聽,隱約的確有人在敲他們的院門,輕輕的,有一下沒一下的,然後就停了。

  再聽的時候,除了四周的蟲鳴,沒有其他聲音。

  陳璟對清筠道:「我去看看。」

  清筠卻有點害怕,道:「東家,還是算了吧。也許是風吹了樹枝響,咱們聽差了。都快後半夜了,家裡誰來敲門?」

  在世俗的傳說裡,後半夜陰氣最重,什麼妖魔鬼怪都會跑出來作亂。清筠想起陳璟說陳文恭的事,心裡發寒,拉著陳璟。

  陳璟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跟我一塊兒去。」

  清筠是寸步不敢讓陳璟離開她的。她連忙起身,去點了盞燈,讓陳璟替在手裡,她跟著陳璟,去了外頭。

  燈火的光幽淡,照不開濃郁的黑夜。

  清筠披了見外衣,緊緊攥住了陳璟的衣角,兩人去開了門。

  因為燈光淡,打開院門發現什麼也沒有,外頭空無一物。

  清筠總覺得脖子處有風在吹,心裡一個人發顫,恨不能抱住陳璟的腰。

  「咦?」陳璟突然把燈火往高處照了照,發現院門不遠處,躺了個小小身影。

  那個酷似人形的身影,把清筠嚇了三魂六魄丟了一半,全身的寒毛林立,腿有點發軟,只差叫出聲了。

  陳璟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兩人走近一看,果然是躺了個人。

  居然是陳文恭。

  清筠更覺得詭異。

  陳璟也愣了下,對清筠道:「拿著燈,把他抱回去睡覺。不要吵了他。」

  他自己彎下腰,不著痕跡把陳文恭抱起來,抱到了外院他自己的屋子裡去。清筠提著燈,走在前面,腳步輕輕的。

  陳璟把陳文恭抱回了房。

  陳文恭的房間,在王檀的隔壁。

  他們進來的時候,王檀就醒了。他也批了衣裳起床,過來詢問何事。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10
第229章 高燒

  王檀披衣起床,見陳璟抱著陳文恭過來,心裡微頓。

  等陳璟安頓好了陳文恭,王檀才過來詢問何事。

  「他跑到我院子門口睡著了,我把他抱回來。」陳璟道,然後又問王檀,「他是頭一回這樣,還是經常這樣?老師住在這邊,夜裡可聽到過動靜?」

  王檀是很警惕的。

  他一身功夫,又在山裡住了多年,怕野獸夜裡偷襲,故而對輕微的小響動都很敏感。但是開門關門的聲音,王檀從來不理會,除非是大門。

  他之前就聽到了陳文恭那邊開門,還以為這孩子是起來如廁。

  「頭一回出去這麼久……」王檀微微沉吟,說道,「平時,他都要起夜,丑時左右會起來,不過片刻就回來。」

  他們的茅房,就在書房的後面,很近。

  陳文恭起夜的時候,不僅僅會有動靜,而且會喊耳房的小廝提燈。

  今天他沒有。

  這話,王檀也告訴了陳璟。

  他們說話的聲音很輕,陳文恭依舊在熟睡,沒有被吵醒。

  「老師,您回去歇了吧,我守在這裡。」陳璟對王檀道,「若是有事,我再喊您過來。」

  王檀沒有堅持。

  陳璟又喊了小廝,讓他送清筠回去歇息。

  六月初的夜,涼爽適宜。繁星浩浩,在碧穹湧動著光華。四周的樹叢裡,蛩吟陣陣,竟有幾分喧囂。

  陳璟站在夜空下,只感覺露水打在肩頭,濕漉漉的。

  他也回屋睡覺。

  從陳文恭的箱籠裡挑出了一床被褥,陳璟鋪在腳踏板上,半鋪半蓋,蜷縮著身子,睡了下去。

  床上陳文恭的呼吸,越發平穩。

  陳璟累了一整天,之前又因為想著陳文恭的事,沒有睡著。現在蜷縮在這腳踏板上,原本是不舒服的。但是累到了極致,迷迷糊糊就睡著了。

  堪堪睡了一個多時辰,陳璟隱約聽到耳邊有人在說胡話,一個激靈,他立馬就醒了,坐了起來。

  陳文恭在夢囈。

  陳璟在黑暗中伸手往他額頭一抹,驚覺燙手。

  陳文恭在發燒。

  不過片刻的功夫,這孩子居然發起了高熱,至少有三十九度,導致他說起了胡話。他睡得也不踏實,在睡夢中非常痛苦的蹙起了眉頭。

  「文恭……」陳璟低聲喊了他。

  孩子沒有回答。他處在神昏的狀態之下。

  陳璟給他把脈。

  這次把脈,終於看出了一些緣故,脈象也漸漸顯露出來,陳璟大為松了口氣。和昨天相比,陳文恭的狀態是差多了,而且在發高燒。

  但是在陳璟看來,能知道了病情,是最大的好消息。

  他起來點了燈。

  陳璟把燈點亮,見陳文恭滿臉紅潮,燒得特別厲害,嘴唇也乾裂。

  陳璟開門出來,喊了耳房裡的小廝:「快去準備馬車,我要出門……」

  小廝半夢半醒,非常迷惘的看了眼陳璟,又瞧了瞧這漆黑的夜,除了夜空的繁星,沒有半點亮光。

  這個時候,準備什麼馬車?

  「啊?」小廝無意思反問。

  「快去。」陳璟聲音一提。

  他喊小廝的過程,王檀就起來了,並且打開了房門。接著,旁邊的李八郎也醒了,屋子裡亮了點,他揉著眼睛,站在門口問:「怎麼了?」

  「文恭在發燒。我要去趟藥鋪,拿些成藥過來。」陳璟對李八郎和王檀道,「八哥和老師若是不睡,幫忙先照看他一二。不用做什麼,給他喝點溫開水就行。另外,用涼水巾帕給他敷額頭,不用給他蓋厚被子,要透氣。」

  王檀眉宇間露出幾分憂色。

  李八郎徹底醒了,失措道:「發燒了?可厲害?」說著,就跑到了陳文恭的房間裡,去看陳文恭的病情。

  「你去取藥吧,我們照顧文恭。」王檀回答陳璟。

  小廝已經準備好了馬車。

  陳璟頷首,把陳文恭交給了王檀和李八郎照顧,他自己乘坐馬車,半夜去了自己的藥鋪。

  他的到來,把住在店裡的朱鶴等人都驚呆了,慌忙爬起來,還以為是什麼大事。

  「東家,您從哪裡來?」朱鶴甚至問。

  陳璟到藥鋪裡來,從來都是走路。從錦裡巷到玉和堂,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陳璟喜歡鍛煉自己的腳力,故而他總是選擇步行。

  如今,他不僅僅半夜到了這裡,還乘坐了馬車,著實透著詭異。

  「快,配一份大承氣湯。」陳璟沒有回答朱鶴的問題,只是吩咐道。

  大承氣湯是經方上的,很常用。這種常用的藥方,玉和堂是常賣的,朱鶴他們都知道該怎麼配製,不需要倪先生和陳璟再另外交代。

  「是。」朱鶴回答。他話音未落,陳璟就鑽進了後院的廂房。

  那間廂房,是陳璟配製秘方的地方,平日裡進出都落鑰,只有陳璟和清筠兩個人有鑰匙。

  陳璟打開了門,接過小夥計阿來提過來的燈,進了廂房內,取出兩顆安宮牛黃丸,用小匣子裝了。

  「對了,如果明天我族兄到藥鋪,而我沒來的話,讓賬房取一百五十兩銀子給他,這是我答應他的。」陳璟臨走前,對朱鶴道。

  「哪位族兄?」朱鶴追出來,問了句。

  他在這方面,是非常仔細的,生怕出了紕漏,故而問得清清楚楚。到底是哪一位族兄,需得講清楚。

  因為,陳璟有很多族兄。

  「陳瑜陳末人。」陳璟道,「他若是問緣故,就告訴他我侄兒病了,我沒空接待他。」

  「少爺生病了嗎?」朱鶴也關切道。

  陳璟沒空和他說話,點點頭,算是回答了,接過朱鶴遞上來的大承氣湯的藥包,起身回家去了。

  他的馬車,跑得飛快。

  「這是重病吧?」小夥計阿吉在身後嘀咕,「東家從來都沒有這樣著急過……」

  朱鶴瞪了眼他,道:「東家自有東家的道理,不必多猜。」他不喜歡小夥計多談論東家的家庭事物,故而語氣冷淡。

  阿吉縮了縮脖子,不敢多言。

  陳璟拿著藥材和成藥,急匆匆乘坐回了錦裡巷。

  前後不過一刻鐘,可是李八郎和王檀都很著急。床上躺著的孩子,臉色越來越紅,額頭也越發燙了。

  陳文恭迷糊囈語,亂七八糟不知道說著什麼。

  「快點,快點!」陳璟回來之後,李八郎連連催他,「要怎麼退燒?」

  「有我呢,沒有大事。」陳璟安慰李八郎,「你若是在這裡憂心,不如跟小廝一起去煎藥。」

  「好。」李八郎答應著。

  李八郎的性格,素來是非常急的。只是平常沒事,或者他不太關心的小事,他可以壓抑本性,慢條斯理的。真正遇到了他關心的事,他著急上火的樣子,簡直叫人也跟著提心吊膽。

  陳璟把他支開,免得他在跟前不停的說話,鬧得他和王檀也急了起來。

  「這個藥嗎?」李八郎接過陳璟給他的藥包,又問道,「怎麼煎熬,哪種藥先下,哪種後下?」

  跟著陳璟久了,李八郎也知道基本的煎藥知識。

  陳璟就仔細告訴他。

  李八郎記下之後,跟著小廝去了大廚房,開始煎藥。

  陳璟則給陳文恭用了安宮牛黃丸,又給他服用了一些開水。

  服用之後,陳璟又開始給陳文恭喝些溫開水,來調節孩子的體溫。高熱,會導致體內缺水。

  王檀和李八郎照顧陳文恭的時候,雖然陳璟交代要給陳文恭喝水,但是他們不知道該給多少,就只喂了孩子小半杯水。

  陳文恭仍是渴。

  陳璟喂了他一杯子溫開水之後,用涼的巾帕給陳文恭敷額頭,大約五分鐘換一次;敷好額頭,陳璟又給他用溫水擦拭身子。

  特別是脖子、腹股溝、腋下等血管多的地方,陳璟反復擦拭。

  陳文恭的囈語,好似漸漸停了幾分。

  陳璟忙完了這些,重新給陳文恭蓋上被子。

  雖然陳璟交代李八郎和王檀,別給陳文恭蓋得太厚,但是他們不能理解陳璟的意思,仍是給他加了床被子,想讓孩子出汗。

  陳璟把其中的一床抱開了,這才松了口氣。

  他慢慢坐在椅子上。

  「央及,文恭他是何緣故?」王檀見陳璟忙完了,而李八郎的藥汁還沒有端進來,就開始詢問陳璟,陳文恭到底是什麼病。

  他沒有等陳璟回答,又繼續問道,「是不是傍晚時候吃了酒,又在墳頭睡了,染了陰寒之毒?或者是方才在院子裡睡著了,被寒露侵體?」

  「都不是。」陳璟道,「若是論起來,還是他喝酒的緣故。」

  王檀輕輕蹙眉。

  「酒乃溫熱辛辣之物,怎麼會讓他發燒,且行為詭異呢?」王檀道,「我和永容吃飯的時候,小酌幾杯,也會給文恭吃幾口,他酒量甚好……」

  說罷,王檀又覺得不妥。

  他自己的話,自相矛盾。

  吃醉了,人時常難以自控,有時候不知所謂,做些常人難以理解之事。普通人喝醉了,是會撒酒瘋的。

  喝醉了去睡墳頭,是可能的。

  仔細回想,文恭這孩子年輕小,酒量是不錯的,讓李八郎和王檀都覺得稀罕,也想著酒乃糧食精,也是滋補的,從來不拘束陳文恭吃酒。但是陳文恭有點貪杯,王檀也早已發現了。

  沒人看著的時候,陳文恭就不知道約束。

  「……他的病,屬￿不常見的陽閉症,歸根結底,還是酒惹的禍。」陳璟道。

  「不常見的陽閉症?」王檀聽了,又是擰緊了眉頭。

  陳璟點點頭。

  他慢慢給王檀解釋陳文恭的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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