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醫聖記 作者:董南鄉(已完結)

 
穆離鳶 2017-3-31 23:5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8 247832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7
第180章 避孕藥物

  李氏果然挨了三天,才和清筠、陳璟說話。

  「你年紀不小,也該定下親事。」李氏對陳璟道,「等太太進門了,才好納了清筠。如今,先將她擱在你房裡。你莫要虧待她,將來不管如何,她必然是妾的。」

  將來不管清筠能不能生育、太太喜歡不喜歡她,陳璟都要做主,將她抬成側室。

  「大嫂放心。」陳璟道。

  清筠卻哭了。

  她又跪在李氏跟前,給李氏磕頭:「多謝太太成全。」

  李氏知道,清筠雖然話不多,心裡卻清楚得很。李氏和陳璋多次因為清筠的事起了爭執,清筠肯定聽到過。

  她心裡,只怕時刻提心吊膽,怕陳璋回來就要賣了她。留她在跟前,納了她陳璋不高興,不納她李氏不高興,總有得吵架。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她遠遠打發了。

  清筠很小的時候,她家裡災荒,爹和幾個哥哥餓死了,她娘帶著清筠投奔了李氏。李氏念著清筠娘奶過自己的份上,收留了她們,甚至將她們添在陪嫁的名單裡。

  李氏,就是清筠唯一的親人,是她的家。

  如今,她的一顆心,終於落定了吧?

  想到這裡,李氏眼眶發熱。

  「這套首飾,是我賞你的,算作你的陪嫁。」李氏拿出個小匣子,交給清筠,「以後,你就住在後花園吧。等二太太進門,再商量你的事。」

  清筠道是,聽從李氏的安排。

  陳璟也給李氏道謝:「大嫂,多謝您。往後,我多買幾個丫鬟給您使喚。多謝您把清筠給我。」

  李氏笑了笑,道:「既然要謝我,我就托大。你也不小了,你的親事也該尋定。我替你尋門親事。」

  她也不再提沈家。

  陳璟已經很久沒有提到沈家。上次李氏試探他,他沉默不語。估計是和沈家的結親,成不了。

  自從陳璟開了藥鋪,這件事就註定了。

  沈氏門第高,如果陳璟讀書,哪怕沒有進學,也是個學子,沈家可能看在他哥哥的面子上考慮。

  如今他開了藥鋪,怕是不成了。

  「好,勞煩大嫂了。」陳璟頓了下,這才笑道。

  李氏這才徹底高興起來。

  她帶著丫鬟僕婦,連日把後花園的小院子打掃出來,添置了家具、被褥。又在院子裡住了一株桃樹,一株杏樹,放了兩盤海棠盆栽。

  從裡到外,打掃乾乾淨淨。

  李氏又跟陳璟道:「咱們也要往上游走,像個大戶人家。嫡長子出生之前,通房不能有孩子。清筠以後每個月都要喝藥,你自己也要留心。」

  陳璟愣了下。

  他是學中醫的,自然知曉這個。

  古代的避孕法,千奇百怪,對女人身體傷寒極大。很多的法子,後世也沒有流傳下來,醫案裡也沒有記錄。

  陳璟從野史裡讀過不少。

  「什麼藥啊?」陳璟問李氏。

  「丹砂聖水。我出嫁的時候,母親怕通房有孕,讓我備了些,都是祖傳的。你哥哥沒有通房,就沒用,全部留下來。每次敲下一小塊,煮水喝下,就不會身孕。」李氏笑了笑,對陳璟道,「等生了嫡長子,才斷了藥。」

  丹砂,即朱砂,就是硫化汞礦石,裡面含有水銀。

  古代妓院會用水銀,給姑娘們喝下,免得她們懷孕。

  但是水銀是有毒的。

  礦石的毒沒有那麼強烈,但是長久喝下去,以後再懷孕就難了,還會得其他病。

  陳璟知道古代很有很多藥用的避孕方法,比如在草藥裡添了麝香、藏紅花、浣花草等。這些方法,和水銀那個差不多,喝了就可能不孕。

  只是丹砂石比較昂貴,所以學醫落後的年代,將丹砂石避孕法視為最好的,甚至家傳。殊不知,最是昂貴的丹砂,最危險。

  李氏肯定以為自己對清筠好。

  「大嫂,那個有毒!」陳璟道,「我不同意。」

  「怎……怎麼會有毒?」李氏怔愣了下,也嚇了一跳,「家裡幾代人都是這樣給通房喝的。」

  「那些通房,後來有孩子嗎?」陳璟問。

  哪怕有孩子,也是運氣非常好,中毒比較輕。

  「有些有的。」李氏回答。

  「孩子健康嗎?」陳璟又問。

  李氏徹底愣住了。

  她父親有個通房,是她祖母賞賜的,從小在她父親身邊。而後,李氏的母親進門,抬舉她做了姨娘。

  李氏的長兄生下來之後,母親就給那個姨娘停了藥。

  那個姨娘一連生了三個兒子,都夭折了。而且有兩個出生時模樣奇怪,胳膊短得像少了一截。李家覺得那個姨娘是不祥之人,就把她送到了家廟。

  後來,那個姨娘就瘋了。

  其他人家,多少也聽說過。但是,這種事家族一般都會保密,輕易不告訴外人。子嗣是宗族大計,更不會多提。

  消息閉塞的年代,李氏沒有聽到過其他的。

  如今陳璟一說,李氏不免膽戰心驚。

  「大嫂,我是大夫,這件事讓我來做主吧。」陳璟笑道,「我有很好的法子,安全、不傷害身子。您別私下裡給清筠喝這些東西。您給她喝,她必然會喝的。到時候,她就慘了。」

  李氏想到家裡那個瘋掉的姨娘,心裡涼了半截。

  「你的話,大嫂最是相信了。」李氏道,「既然你有法子,就照你說的辦。你行事穩妥,大嫂也放心。」

  陳璟點點頭。

  當天,走遍了大街小巷,最終在一個野郎中手裡,買了二錢石榴籽。

  這個時代,石榴籽的藥用價值尚未開發出來,故而一般藥鋪都沒有。哪怕是藥市,也沒有,都是郎中們自己留心,曬了一些。

  那位野郎中是把石榴籽充作其他藥材賣。

  石榴籽有天然的雌激素,能像後世的避孕藥一樣,抑制女子排卵。這種方法是西方的,後世西學東漸才知道。此前的中國,很少用這種法子。

  這個比較健康,石榴籽還有美容養顏的作用。當然,它也沒有避孕藥那麼好的效果。

  陳璟拿了石榴籽,回了家。

  當晚,他就和清筠睡在後花園的小院子裡。

  清筠仍是害羞。

  褪盡衣衫,她嬌軀微顫。

  陳璟親吻著她的唇,而後,是她纖柔的下頜,精緻的鎖骨,豐腴的胸,平淡的小腹,緩緩下滑。

  進去的時候,她仍是有點疼,卻沒有哭,而是緊緊抱住了陳璟的脖子,想把自己全部給陳璟。

  陳璟心頭微動,也越發溫柔。

  事後,陳璟仍抱著她,幫她沐浴。沐浴的時候,陳璟的手,按在她的後股穴道揉按。清筠不知道陳璟幹嘛,只顧害羞去了。

  陳璟記得清朝野史大觀裡有過這種記載,就是揉按後股穴道,把女子體內的精也排出來,應該有用。

  陳璟照著按了。

  沐浴之後,兩人穿了褻衣躺下,清筠沒有了上次的焦慮和不安,非常溫順躺在陳璟的臂彎裡。陳璟的手,不時撫過她的面頰。

  涼滑的雙頰,細膩嬌柔。

  陳璟也把今天李氏的話,告訴了清筠。

  「婢子知道啊。」清筠柔婉道,「喝藥是規矩,不能先剩下庶長子,否則以後麻煩了。」

  「以後呢,我告訴你怎麼辦,你就怎麼辦。太太是好心,可是她也不懂。萬一害了你,太太難過,你也遭殃。」陳璟道。

  「婢子明白,婢子什麼都聽東家的。」清筠輕輕笑了下。

  陳璟拿了石榴籽給她,讓她服下。

  清筠很聽話服下了。

  陳璟告訴她,石榴籽沒有毒,而且會美容養顏。

  清筠溫柔嗯了一聲。

  「……在家裡,怎麼還叫東家?」陳璟跟清筠說明白了,見她乖覺聽話,心裡高興,翻身又將她壓住。

  「那……老爺?」清筠被他壓得呼吸不暢,臉有點發紅。

  陳璟哈哈笑起來。

  「太太也是喊老爺。」清筠以為陳璟取笑她,紅著臉解釋一句。

  陳璟的大嫂見他大哥,也是叫「老爺」。

  「夫君」什麼的,應該是戲文裡才有的稱呼。

  「你叫我央及哥哥吧。」陳璟道。

  「婢子不敢。」清筠立馬拒絕。

  這樣太逾制了。

  哪怕真的做了側室,也是個奴婢,不是主子。怎麼能叫主子哥哥?這樣,家裡也沒有了規矩。

  「不妨事,你私下裡叫。」陳璟哄誘她。

  「要是叫順了口,大庭廣眾之下帶出來,旁人會說東家家裡沒有規矩,這有損東家體面。」清筠道,「而且……而且婢子比東家大……」

  清筠比陳璟大一歲。

  陳璟吻了下她的額頭,笑道:「你真可愛。」

  清筠不明白是誇她還是罵她,眨巴著大眼睛看著陳璟。

  「我是說,你真的很好。」陳璟解釋。

  清筠這才笑起來。

  她笑的時候,眼睛彎彎,似新月,露出一口糯米般潔白的牙齒,不是往日那麼拘謹,很是甜美。

  陳璟吻住了她。

  她也輕輕抱住了陳璟的腰。

  清筠的事,就算徹底定下來了。

  「清筠給陳璋做妾」,這件事原本就只有陳璟家裡和旌忠巷的人知道,旁人不會多說。如今給了陳璟,也沒什麼不妥,畢竟給陳璋做妾的事,只是空談,尚未明確。

  清筠還不是妾,故而不需要什麼禮儀。唯有正式確定了名分,才要擺幾桌酒席,告訴親戚朋友一聲。

  現在還不需要。

  家務事忙好了,不用操心,陳璟重新回了鋪子。他也會隔兩天去趟縣衙,看看情況。

  郭榮華夫妻被抓起來第四天,淩海開才找到縣衙裡。

  淩海開拿了郭榮華夫妻的賣身契,證明郭榮華夫妻是他的家奴,又拿了自己的房契,要把郭氏夫妻接回去。

  金縣令沒有見他。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7
第181章 賣假藥

  家裡的事塵埃落定,大嫂的寬容體諒,陳璟很是感激;淩海開設計害陳璟,陳璟準備反擊,以儆效尤,也在著手。

  會有一段時間的空閒。

  空閒的時候,陳璟讓魏上幸自己背書和練字,倪先生坐堂。陳璟自己,後廂房搗鼓些藥丸、散劑、藥膏等。

  兒科的有小兒化滯散、健脾消食丸、健兒丸、小兒解表散;五官科的有百合固金丸、利咽丸、六神丸、白清胃散等;還有針對皮膚的連翹敗毒丸、花溪丸、當歸苦參丸,婦科的暖宮七味丸、參茸白鳳丸、百仙婦寧散等。

  另外有四妙丸、茴香桔核丸、六味消痔膏、六君子丸、金匱腎氣丸、首烏延壽散等二十多種藥丸、藥膏。

  所以,他開始很忙,每天從早到晚,都讓清筠把他鎖在後廂房,不准外人進入,隔一個時辰下來一回,看看陳璟要不要喝水或者如廁。

  他比較信任清筠。

  到了正月十五,三十多種藥丸、藥膏、散劑都治好了,放在櫃檯上賣。

  藥丸、藥膏,都是經過加過的成藥,比煎熬的水藥容易服用,而且效果顯著。從開始買,就贏得了不少的口碑。

  「東家著實厲害!」倪先生都對陳璟讚不絕口,「感情您不是學醫的,而是學藥的。」

  他既佩服,又心生疑惑:從前都沒有聽聞過陳璟,這孩子到底從哪裡傳承了如此高明的醫術和製藥水平?

  那些藥丸,比宗德堂的還要好。

  正月十五是上元節。

  元宵節關燈,整個望縣的夜成了燈火的海洋。鱗次櫛比的屋簷下,懸掛著各種彩燈。元宵節不僅僅關燈,還有演百戲的。

  一連要熱鬧五天。

  十五那天,陳璟和大嫂他們說:「今晚我帶著你們去街上玩吧。看看百戲,再猜燈謎。」

  陳文恭聽到了,高興得跳起來:「好啊好啊,二叔,咱們早點去。」

  「二叔,我帶著初一去。」陳文蓉想把她的貓初一也帶上。

  李氏則很多年沒有趕過這種熱鬧了。

  從前陳璋在家,逢年過節都會帶著他們去玩。自從陳璋上京趕考,李氏一個婦道人家怕出事,從未過去。

  她尚沒有到清心寡欲的年紀,心也是熱的。

  李氏笑了笑,對陳文恭和陳文蓉兄妹道:「去是可以的。文恭不許亂跑,要照顧好妹妹;蓉兒不許帶貓,弄丟了你又要哭。」

  「娘,我聽您的話。」陳文恭立馬道。

  陳文蓉猶豫了下,也答應:「娘,我不帶初一。」

  李氏笑了笑,輕輕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沖陳璟點點頭,然後對陳璟道:「帶上清筠吧。」

  自從清筠跟著陳璟,她見到李氏總覺得心慌,每每不敢和李氏多說話。她以為李氏仍怪她。

  李氏有點不忍心了。

  小門小戶的人,不管是丫鬟還是女兒,都是貼著心養大的。李氏心善,非常疼孩子,很難做個嚴厲的主子。

  「行。」陳璟笑道。

  陳璟去藥鋪,找到了清筠,把這件事告訴她。

  「太太說的?」清筠問陳璟。

  陳璟微笑點點頭。

  清筠唇角微揚,露出個喜悅的笑容。

  陳璟輕輕刮了下她的鼻頭,又鑽到了後廂房去製藥,讓清筠把門鎖好,不准其他人進來。

  清筠嗯了聲,鎖好了門。

  一直忙到了下午申時末,陳璟見藥鋪裡暫時沒什麼病家,就讓朱鶴他們準備上板:「今天早點歇息。上元節街上熱鬧得很,你們都去逛逛。」

  薛燦中和倪先生妻兒都在望縣。

  他們也想早點回去陪著孩子們。

  聽到這話,大家都挺高興的。小夥計上板,準備打烊。

  「……陳東家。」倏然,有個女人含笑給陳璟問安。

  陳璟一轉身,瞧見了穿著暗紅色梅樁長襖的中年女人,正在給他行禮。她身邊的漢子,憨厚笑著,也跟著行禮。

  是魏四夫妻。

  「你們回來了?」陳璟笑了笑,「這是年後第一次回望縣了吧?」

  說著話兒,陳璟讓小夥計去把樓上練字的魏上幸叫下來。

  「是啊。這趟跑得遠,路上下雪,河面被凍住了,船砸了個口子,又是補船,又是停船,直到今天才回來。」魏四笑呵呵的。

  片刻,魏上幸從樓上奔跑下來。

  魏四和他女人瞧著這孩子:不過兩三個月的功夫,已經白淨了很多,穿了件寶藍色山水樓臺紋長襖,眼睛亮而有神,很健康可愛。

  「娘,爹。」魏上幸當著其他人,喊了爹娘。

  魏四和他女人驚喜不已。

  從前在人前,這孩子絕對不說話。

  「長個子了。」魏四驚喜摸著這孩子的頭,對他女人道。

  魏四的女人也看了看,的確是長了個子。

  一家人歡喜不已。

  「去過節吧。」陳璟對魏四一家人道,「什麼時候忙好了再回來。你們夫妻難得回來一趟,好好同孩子親熱幾天。」

  魏四夫妻道謝,把魏上幸領回來家。

  大家散了之後,陳璟和清筠回了錦裡巷。

  一家人更衣,去了燈市。

  陳璟買了很多花燈。

  猜燈謎,李氏和清筠都不行。她們的文化水平和燈謎的水平,相差有點遠。倒是陳文恭和陳文蓉兄妹倆,猜對了幾個。

  陳璟也猜對了兩個。

  於是,贏了幾盞花燈回家。

  十五之夜過得很熱鬧。

  回答家裡,清筠低聲對陳璟道:「東家,今夜婢子去給太太作伴,和太太說話。」

  陳璟微笑,點點頭。

  到了正月十六,節日的氣氛尚未過去。昨夜不止花燈,還燃了不少的鞭炮,紙屑滿地都是。

  朱鶴吩咐小夥計把門口的地掃乾淨。

  陳璟依舊進了小廂房,讓清筠反鎖好門,他在小廂房裡炮製藥草。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陳璟隱約聽到了吵鬧聲。

  能吵得後廂房也聽到,說明聲音非常大了。

  「清筠,清筠。」陳璟喊清筠。

  很快,清筠就過來開門。

  「怎麼了?」陳璟問她。

  「有人把孩子抬到了鋪子門口,說是吃了咱們鋪子的藥,他們家孩子要死了,要我們賠。吵得很大聲,街坊都在看。」清筠急促道。

  她因為很著急,半晌才把門打開。

  陳璟闊步出了廂房。

  清筠落後幾步,把門鎖緊了,再出來。

  陳璟到了鋪子大門口,果然見門口聚滿了人。

  一個穿著破舊棉襖的男孩子,六七歲的模樣,眼睛一個勁往上翻,嘴裡吐著白沫,渾身抽搐,擱在木板車上;孩子身邊,站著三個男子。

  兩個個子高大,像有點功夫的。

  另一個男子,穿了件青灰色長襖,袖子磨破了些。他很瘦,兩腮酡紅,眼睛下面黑眼圈很重。

  瘦個子正在和倪先生、朱鶴吵。

  「就是你們的藥,你們藥鋪賣假藥,害死人。」瘦個子聲音尖銳。

  「先讓老夫把把脈,才知道是什麼情況。」倪先生也惱了,「你又說是吃了我們的藥,又不讓把脈,怎麼知道是什麼問題?」

  「什麼問題?就是被你們的藥害得,好好的孩子抽搐,嘴裡吐白沫。」瘦個子高聲呵斥。

  四周擠滿了人。

  「我是東家,什麼事跟我說。」陳璟站在藥鋪的丹墀上,高聲道。

  瘦個子看了眼陳璟。

  陳璟則看了看那個孩子,又看了看這個男人。

  「我先給孩子把脈。」陳璟上前,欲看看孩子。

  兩個高個子武夫卻攔住了陳璟,呵斥道:「不行。」

  瘦個子也跳腳:「說了不行,你們想要害死我的兒子,想死無對證!今天,你們定要給個說法。」

  一個勁要說話,卻不准玉和堂的人碰孩子。

  這是鬧事。

  可憐這孩子,不知是哪家的。

  看他的樣子,要麼是突發癲癇,要麼就是中毒。不管是哪種,都耽誤不起。

  「你叫什麼?」陳璟問那個瘦個子,「這是你兒子?」

  「老子叫曹茂,當然是老子的兒子。」瘦個子叫囂。

  他們說話的時候,又圍過來很多人。

  大家都是看戲不怕台高。到了今天下午,估計就有人說玉和堂賣假藥的事。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生意肯定要受到影響。

  「還是淩海開的局吧?」陳璟心想,「我怎麼踩了淩海開的痛腳?難道他和劉苓生聯手?最近想要對付我的人,非劉苓生莫屬啊,淩海開卻跳得這麼歡……」

  陳璟覺得這個靠譜。

  淩海開這麼折騰,背後多少有劉苓生在搗鬼。

  大夫和開藥鋪,自然是認識的。

  「那麼這兩位,是你什麼人?」陳璟指了指那兩個高個子。

  兩個高個子瞪了陳璟幾眼。

  「是老子兄弟!」曹茂怒目圓睜,「今天定要把你們玉和堂拆了,陪我的兒子。好個玉和堂,賣假藥坑人。什麼健兒丸,把我兒子吃成了這樣!」

  他們說話的時候,那孩子又在抽搐,口吐白沫。

  「哎喲,這是不行了吧?」街坊們紛紛圍觀。

  他們沒有見過人這樣。

  但是貓狗時常發瘟病。有時候狗發了瘟病,就是抽搐、吐白沫,然後半天的功夫就死了。見到孩子這樣,圍觀的人猜測應該快要死了。

  他們也不知道情況,多少都是孩子的父母,心裡憤憤不平。

  「這麼個小孩子,病成這樣,開什麼藥鋪,糊弄人嘛。」人群裡有個女人憤怒道,「瞧把這孩子害的。」

  「這孩子不是我們害的。」朱鶴高聲反擊。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7
第182章 惡徒

  看熱鬧的人,把玉和堂團團圍住。他們生怕自己錯過了,還使勁往裡面擠。

  朱鶴和倪先生沒見過這麼無賴又緊急的情況,自己先急了,亂了陣腳。他們一亂,曹茂再火上添油,整個場面就亂哄哄的。

  「你看這孩子,都這個樣子了,你是想看著他死?」陳璟聲音猛然一提,穿透力很強,幾乎在場的人都能聽到,「不給我們瞧,愣是把他放在這裡等死,難不成你想害死他?你到底是不是他父親?」

  圍觀的人,早有人這麼想。

  曹茂的行為,仔細一想,是有點莫名其妙。

  「讓你瞧?你已經把我兒子害成了這樣,再讓你瞧,豈不是要害死了他?你給老子滾一邊去。」曹茂咆哮。

  「這位官人,您到底要如何?」人群裡有人插嘴,「不讓大夫瞧,又把孩子擺在這裡。不如各退一步,把孩子弄去其他地方醫治,治好了再回來找玉和堂算帳。我們都在這裡,親眼瞧見了,玉和堂不敢賴帳。」

  「是啊,是啊。」這個主意靠譜,有人附和。

  「還是報官吧,讓縣衙的人來做個見證。」陳璟高聲道,「既然是我們的藥害了他,不管怎麼治,總要有個公道。」

  「是啊,請縣尊大人做個見證。這孩子已經這樣,不能再拖了。」有人也附和這話。

  曹茂眼珠子轉了轉。

  木板車上的孩子,奄奄一息。

  曹茂卻突然撲到了孩子身上,大聲啼哭:「虎子,虎子,你怎麼了?如今這世道豈有公道?走,爹帶著你去找醫術高明的大夫。」

  然後怒目對陳璟道,「老子不報官。窮人報官,死路一條,你就是想逼死我們父子,好讓你的藥鋪生意興隆!」

  繼而又對圍觀的人道,「街坊們都瞧見了,這玉和堂就是個黑心藥鋪,他們的藥整個明州藥市都沒有見過,能吃死了人。把人吃死了,他們還要報官……」

  普通百姓,對官府都有點敬畏和憎惡。

  提到窮人報官難的話題,圍觀的人皆有感觸。

  於是,他們目光都帶著憎恨,看著玉和堂。

  「虎子,爹帶著你求醫。」然後抱著孩子,快步往外跑。他的兩個朋友,也連忙推了木板車跟上。

  圍觀的人很自動給他們讓出了一條道。

  「這黑心鋪子!」

  「是啊。當初開業的時候,金縣令還送了吉禮。如今說報官,那是欺負人,這東家和金縣令熟著呢。」

  「坑人啊。」

  一時間,什麼聲音都有。

  「也不能這樣時候。我家姑娘打嗝好幾個月,多少大夫束手無策,就是這小陳神醫治好的。」有個中年漢子見大家都在指責玉和堂,想到陳璟曾經救過他女兒,不免為陳璟說話。

  「玉和堂給了你多少好處,你這樣幫他們說話?」

  「你也是黑了心的?」

  「打嗝算什麼大病?那也要瞧?你也是有錢鬧騰的。如今還幫著玉和堂說話,真是昧了良心。」

  中年漢子還要解釋。

  但是四周的聲音很高,根本不容他再說什麼。

  倪先生和朱鶴等人站在門口,聽著這些人就站在他們家鋪子門口,大聲指指點點,氣得差點吐血。

  「回去吧,今天先關門。」陳璟對眾人道。

  朱鶴點點頭。

  小夥計等人,連忙把鋪子上板。

  「關什麼門,乾脆關了鋪子吧!」有人嘲諷。

  幾個小夥計又氣了一回。

  陳璟讓他們不要管,趕緊把門關起來。

  倪先生氣得鬍子都吹了起來。

  他重重坐在椅子上。

  「健兒丸就是驅蟲健脾的,怎麼會抽搐、口吐白沫?那孩子不知怎麼了,看著像是中毒,卻賴在咱們身上,還不給瞧。」倪先生怒道,「真真氣死老夫了。」

  「就是誣賴。」陳璟道,「我知道是誰設的局。」

  「設局?」倪先生怔住,看著陳璟,「東家,怎麼回事?」

  陳璟先把郭榮華夫妻裝病,騙他上門問診的話,告訴了眾人。

  「初五那天,您去出診,而後就沒見您提及。原來那就是個局?」朱鶴聽了,不免後怕,「後來呢,東家?您識破了他們,怎麼教訓他們的?」

  「我報官,把他們關了起來。」陳璟道,「要不然今天來鬧的,就是郭榮華夫妻了。他們見我報官,把他們做局的人抓了起來,故而重新安排了人。可恨的是,居然用個小孩子。那小孩子,若不是癲癇,就是被他們下毒。我原還打算放長線釣大魚,慢慢籌劃的,整整淩海開。如今看來,他是喪心病狂!」

  世人對小孩子就會多點同情。

  連陳璟都不例外。

  「同安堂,淩海開?」倪先生提到了淩海開,就厭惡的蹙起了眉頭,「那是個畜生!」

  「怎嗎?」朱鶴問倪先生。

  「同安堂是他祖父開的。我比他祖父小十來歲,卻是忘年交。行醫開始,也常到同安堂取藥,和同安堂比較熟了。淩海開從小就作惡多端。

  他十二歲的時候,學了個治療燒傷的方子,愣是把家裡下人的腿給燒了。他哪裡會治?後來,那下人就死了。淩老先生氣得打了他一頓。

  長大了更是不得了,醫術不見漲,卻學得心狠手辣。弄死人陷害旁人,他們也不是頭一回,從前就害過徐氏藥鋪,弄得徐氏藥鋪好幾個月前沒什麼生意。

  這還不算。他十七歲就和父親的小妾私通,而後那小妾懷孕了,他父親要打他,他就怪那個小妾告狀。趁著他父親不在家,愣是把人肚子裡的孩子棒殺了,把小妾賣到了妓院。

  等他父親發現了,覺得太丟臉,去找那個小妾,打算送到家廟裡,而後才慢慢弄死時,發現小妾已經死了。

  他們家的僕婦、丫鬟,甚至他的庶母、庶妹,全部姦淫了一遍。他太太管不了,他還把自己的小姨子弄到家裡做貴妾。

  總之說起來,就是個喪盡天良的東西。淩家老爺子不是善茬,淩海開的父親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最後就養了淩海開,是個惡鬼。」

  倪先生一口氣不斷,把淩家的事告訴了陳璟他們。

  說罷,他還補充道:「我只是個外人,知道的肯定只是皮毛。他作惡不止這些。東家和他結怨,他定要弄得東家身敗名裂。東家,你一定不能有婦人之仁,以為得饒人處且饒人。淩海開此人,您半步不能饒恕他。否則,他定要攪合得您在望縣呆不下去。他巧舌如簧,跌倒黑白的功夫,您是不及他的。」

  陳璟點點頭,道:「倪先生放心。既然遭到了我手裡,我自然不會放過他的。」

  倪先生這才放心,松了口氣。

  「可笑,淩家就是那些東西,居然是開藥鋪的。」倪先生搖頭,「醫藥乃慈善之行,卻在禽獸手裡經營。」

  陳璟歎了口氣。

  朱鶴聽了倪先生的話,不由心口一緊:「倪先生,既然淩海開是如此秉性。那麼今天抬過來的孩子,定是被下毒了吧?」

  陳璟蹙了蹙眉頭,心裡防備有指甲刮在玻璃上的聲音,毛骨悚然。

  倪先生又怒又痛:「必然是了。可憐那娃娃,不過五六歲的年紀,比我小孫兒還要小,就要遭了毒手。不知是誰家孩子,他父母怎捨得。」

  屋子裡陡然沉默下來。

  大家都感覺一口氣透不出來。

  「東家,您是怎麼和淩海開結仇的?」半晌,朱鶴問陳璟。

  「大概是因為婉君閣。」陳璟把婉君閣給他五百兩銀子,讓他行走,從而辭退了劉苓生的話,告訴了眾人。

  「……我和淩海開,沒有見過。但是咱們生意很好,必然搶了同安堂的生意。淩海開生意不如意,肯定全部推到了咱們頭上。一旦劉苓生攛掇,他們定要狼狽為奸。」陳璟道。

  朱鶴頓了下。

  他覺得,這件事未必就是淩海開。

  可能都是陳璟的猜測,也許是其他人。

  故而,朱鶴問了:「東家,有沒有可能是其他人呢?」

  「郭榮華夫妻,就是淩家的下人啊。」陳璟笑道,「他們住的是淩海開的院子,必然和淩海開有關了。」

  「沒有別人。」倪先生道,「劉苓生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女兒嫁給了淩海開太太的兄弟,兩家有點關係。若是劉苓生,必然和淩海開有關的。」

  朱鶴這才點點頭。

  說了半天,陳璟對他們道:「你們都看好鋪子,我出去一趟。」

  「東家去哪裡?」朱鶴問。

  陳璟笑笑,沒有回答。

  清筠卻追了出來。

  她輕輕替陳璟整了整衣襟,低聲對陳璟道:「東家,您萬事要小心。不如帶個小夥計吧,路上有個照應。」

  她很害怕有人在路上伏擊陳璟。

  陳璟笑笑,輕輕抱了她一下:「我沒事。這件事,回去別告訴太太,免得她擔心。你也安心。我要照顧藥鋪,也要照顧你們,豈會出事呢?」

  清筠低垂了頭。

  陳璟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有點用力,似給她力量般,然後就出門去了。

  他直接去了婉君閣。

  才道巳正,婉娘剛剛忙完生意上的事,去睡覺了。

  「婉姨不讓打擾,陳公子請稍坐。」小丫鬟對陳璟道。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7
第183章 搶救

  婉娘還在睡覺,沒有兩個時辰她應該起不來。

  陳璟坐在這裡也無聊。要是惜文知道他來了,只怕又要纏上他。故而,陳璟起身,對小丫鬟道:「給婉姨留個信,就是我有急事找她。我兩個時辰後再來。」

  小丫鬟道是。

  陳璟從婉君閣出來。

  他想到了邢文燋邢二爺。

  陳璟快步,去了趟邢家。

  邢二剛睡醒,準備出門。

  「央及。」看到陳璟,邢二很高興,笑著上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忙不忙?哥哥帶你去明州觀燈如何?」

  邢二準備去明州的。

  「二哥,著實不巧。我有件事求你幫忙。」陳璟道。

  「什麼事,只管說。」邢二痛快道,「怎麼,是藥鋪遇到了為難的事?」

  說罷,他折身回屋,把陳璟領到了他書房坐下,仔細問怎麼回事。

  陳璟就把方才發生的事,仔細和邢二說了。

  邢二一聽,怒火攻心:「我聽說過他,是個荒淫無度的東西,聽說他把自己的小姨子姦淫了,最後他外家無法,只得把好好的閨女送給他做妾。還是他的庶母和庶妹,全部染指過。我最看重人倫,原就看他不順眼。可他沒敢惹我,只能自己窩裡橫,我也找不到藉口。如今,他居然設局害我的義弟,他是活到頭了!」

  邢二氣得站起來。

  「二哥,先別急。我只想找到那個孩子。那孩子才五六歲,比我侄兒還小。不管是生病還是下毒,我都想救他一命。」陳璟道,「我貿然去同安堂要人,就落了下乘,更讓淩海開有話誣陷我。」

  邢二的長子,今年也六歲,最是天真可愛的年紀。

  上次邢二過壽,他的兒子背了兩首祝壽詞,搖頭晃腦的模樣,憨態可掬,而且還寫了張百壽字給他。雖然寫得彎彎曲曲,卻讓邢二高興不已。

  這是他這輩子收到過最好的禮物。

  孩子是上蒼的恩賜。

  邢二也愛孩子。

  聽到淩海開拿孩子做局,邢二心裡發寒,更是不能忍。

  「好,央及先等著,我就去派人去找,看看什麼曹茂,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找到孩子,立馬送到玉和堂?」邢二問。

  陳璟點點頭,道:「那最好不過了。」

  商量定了,陳璟又給邢文燋道謝:「二哥,多謝您!若是我能救回那孩子,也替他感激您的救命之恩。」

  邢二讓他別多禮,將陳璟送到了門外,離開派人去吩咐了。

  陳璟就連忙回了玉和堂,等邢二的消息。

  天氣暖和了幾分,街上的楊柳抽發新芽,虯枝梢頭添了嫩黃。日頭從樹梢篩過,疏影扶疏。

  陳璟仍是覺得冷。

  他回了玉和堂。

  邢二辦事,很幹脆利落,很快就找到了曹茂的兒子曹虎,把孩子抱過來,親自送到了玉和堂。

  那孩子臉色已經開始發黑。

  只剩下最後一口氣。

  倪先生和朱鶴瞧見了,立馬把孩子抱過去。

  他們診斷,是給孩子服用了少量的砒霜。

  「畜生!」邢二聽了,在一旁大罵。

  陳璟忙叫小夥計,去準備催吐的藥,讓孩子先吐出來,再慢慢針灸和用藥,清除身體內的殘餘毒素。

  倪先生醫術嫺熟,這種中毒,他比陳璟還要厲害,更加能處理。

  陳璟在一旁打下手,幫倪先生。

  邢二卻拉陳璟,讓他到旁邊說話:「看這個樣子,還能不能救活?若是人死在你藥鋪裡,你是真的說不清了。」

  「二哥放心,倪大夫醫術了得,我自己也會醫術,孩子還有一口氣,就要努力一下。」陳璟道。

  邢二倏然很感動。

  以人命為首任,其他恩怨都要放在一旁,不怕危險,這才是救死扶傷的大夫吧?反觀給孩子下毒的淩海開,是個什麼東西呢。

  邢二有點敬佩陳璟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麼有激情的人。

  很快,小夥計熬了藥,倪先生親自給曹虎喝下。

  曹虎已經昏迷了,倪先生喊了陳璟,讓他幫忙灌。灌了半天,才把一碗藥灌下去。灌下去之後,孩子沒什麼反應。

  倪先生又灌了他一碗。

  「快,去準備一個食盒,把孩子嘔吐物接住。」陳璟對身邊的小夥計阿吉道。

  阿吉手裡,端了個臉盆。

  「東家,有盆。」阿吉道。

  「還是用食盒。這些嘔吐物,我都要留著,將來都是證據。」陳璟道。

  阿吉聽了這話,立馬跑去找了個食盒。

  他剛剛找了食盒回來,曹虎就有點幽幽醒來跡象,眉頭深蹙。

  哇的一聲,孩子吐了出來。

  腥臭難當,屋子裡頓時充滿了穢物的氣息。邢二和清筠、朱鶴差點吐出來,小夥計們都扛不住。

  陳璟和倪先生是大夫,見慣了這種事,他們倆還好。

  「你們先出去。」陳璟吩咐他們。

  曹虎吐了半天,吐了大半食盒,才吐乾淨。

  孩子慢悠悠睜開了眼睛,卻什麼也看不見的樣子,伸手揮了揮,又重新閉上了眼睛。

  倪先生親自服侍他漱口。

  「開些清下的藥,讓他上吐下瀉,把毒都排出來,再慢慢調理。」倪先生和陳璟商量,「東家把把脈,看看他能不能承受得住。」

  陳璟點點頭。

  他上前把脈。

  曹虎的脈象紊亂,時而快、時而慢。好半晌,陳璟才探到他脈象,有點數急,說明這孩子中毒之前,體內有點濕熱。

  體內有熱,就經得起清泄。

  「再給他灌點催吐的藥。」陳璟道,「吐了一次,沒有吐乾淨。然後再看清下的藥,讓他拉幾天。」

  倪先生點點頭。

  這一整天,他們給曹虎催吐了三次。

  等於給他洗了胃。

  最後,陳璟仍是讓用皂角水,給他灌在一肚子,才用催吐的藥。

  孩子被他們倆這麼一折騰,狀態更差了,感覺只剩下最後一絲氣息,已經感覺不懂了。

  朱鶴他們也進來幫忙。

  邢二先回家了。

  「東家,這孩子手腳都涼了。」朱鶴對陳璟道。

  「不妨事。」陳璟道,「現在就是這樣。等他體內的毒排乾淨了,再慢慢給他調養個半年,能好起來的。」

  朱鶴不敢再說什麼。

  為了這個孩子,他們忙到了半夜。

  和婉娘的約定,陳璟早已忘到了腦後。

  快到了亥時,陳璟還在鋪子裡,婉娘卻找來了。陳璟留下半句話,讓婉娘心裡不安,以為什麼事。

  「我去了趟你家裡。你家下人說你尚未回來,還在鋪子裡,我就過來。你早上去婉君閣,可是什麼事?」婉娘問陳璟。

  陳璟累了一整天,一口水、一粒米都沒有吃。

  他坐下來,端起熱茶,慢慢喝著。

  然後,他把虎子、郭榮華的事,都告訴了婉娘。

  婉娘愣了下,然後冷笑:「這像是劉苓生幹得出來的。那個淩海開,我也是熟悉的,不是個東西,睚眥必報。他最近沒什麼生意,藥鋪開不下去了,不怨自己無德無能,只怪你搶了他的生意,定然要報復的。」

  陳璟點點頭。

  他也猜到了。

  「我是打算讓金縣令拖死淩海開,賺他幾筆錢,才策反他的下人,讓他的下人去告他,讓他也嘗嘗牢獄之苦。如今想來,我的反擊真的太幼稚了。」陳璟道。

  「這事,一半因為婉君閣而起。」婉娘笑道,「劉苓生敢如此,真是叫我不快。你放心吧,我來收拾他。」

  陳璟去找婉娘,也是這個意思。

  婉娘明白了,陳璟順勢道:「多謝婉娘了。」

  話問清楚了,婉娘還有生意要照料,不再多逗留,轉身離開了。陳璟送她出門,將她送上了馬車才回來。

  晚上,虎子的狀態仍是不穩。

  陳璟和倪先生都在鋪子裡。

  東家和先生沒走,其他人都不敢走。

  陳璟讓清筠去吩咐,只留小夥計阿來幫忙煎藥,其他人先回去,明日鋪子還要開門的。

  清筠道是。

  「東家,我也留下來照料吧。」清筠道。

  「你還是回家,把事情告訴太太。太太每天等我到家才歇息,你回去同她說,別叫她擔心。事情別告訴她,只說有個孩子生病到了鋪子。」陳璟道。

  陳璟聽了,猶豫了下。

  最終,她點點頭,答應了。

  到了子時,虎子的狀態穩定下來。他睡著了,有了點呼吸。

  倪先生和陳璟松了口氣。

  「倪先生,這孩子哪怕活下來,眼睛也不行了吧?」兩個人閑下來,陳璟和倪先生閒聊。

  毒入雙目,虎子已經看不清了。

  以後哪怕能看見,也只能看到微弱的光線。

  倪先生深深歎了口氣,點點頭,同意陳璟的判斷,低聲咒駡淩海開:「真是個畜生啊!」

  然後他問陳璟,「這孩子,到底是誰的娃?」

  陳璟也不太清楚。

  那個曹茂,到底是不是虎子的父親?

  「上午那個曹茂,一看就是窮困交迫。而且他眼圈發黑,指頭起繭,應該是個賭徒;兩腮酡紅,也是個酒鬼。」陳璟道,「酒鬼賭徒,把孩子賣了換錢,很有可能。也許,這孩子真的就是曹茂的兒子。」

  這種事,倪先生也常見。

  除了無奈歎了口氣,也無其他法子。

  「可恨啊。」倪先生道。

  他們說著話兒,虎子又拉了一回。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7
第184章 登門

  第二天,玉和堂開門,就再也沒有生意了。

  人們從門口走過,都是指指點點的。

  虎子的病情穩定了,倪先生就在後面存放草藥的廂房裡安置了一個長榻,睡了一覺。他不敢回去,怕虎子再有反復。

  陳璟則開始寫信。

  「東家,您給誰寫信?」清筠在旁邊紅袖添香,問陳璟。

  陳璟笑了下:「給認識的諸位大夫。虎子這病,定要公然打場官司,讓大家都知道在怎麼回事,才能洗刷清白。我一張嘴沒有說服力,把兩浙路杏林界相熟的先生都請來,讓他們幫忙說話。」

  對生意的冷清,陳璟絲毫不以為意。

  他甚至安慰朱鶴他們。

  他這種態度,安慰了鋪子裡眾人。清筠更是覺得,什麼事在東家手裡,都不是大事。想到這裡,心頭發熱,清筠抿唇笑了笑。

  「昨日虎子的穢物,您留了下來,就是等諸位先生都來了,幫忙驗證?」清筠低聲問。

  陳璟點點頭。

  他一上午把信寫好了,然後寄出去。

  到了下午,仍是沒生意。

  邢文燋卻來了。

  「如何,那孩子救活了嗎?」邢文燋問陳璟。他原本打算去明州賞燈的,可心裡想到那個被下毒的孩子,總覺得擱置不下,想來看看。

  陳璟道:「毒已經排了七八成,接下來再排兩三天,應該可以清除九成。有些入了血骨,就沒法子了。倪先生睡在鋪子裡,一直照料他。」

  邢文燋點點頭。

  陳璟也問他:「他是誰的兒子?真是曹茂的?」

  邢文燋道:「就是曹茂的。曹茂嗜酒如命,又好賭,賣兒又賣女。如今只剩下這個孩子還在身邊,也要弄死了。」

  這個世上,並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做父親,也不是每位父親都愛自己的孩子。

  人性的複雜,難以一概而論。

  陳璟唯有歎息。

  曹虎救回來了,以後的生活也艱難。

  「曹茂的媳婦呢?」陳璟問,「她同意曹茂這樣害死自己的兒子?」

  「他媳婦在鄉下。」邢文燋道。

  昨天派去找曹虎的人,順便也把曹茂的事情打聽清楚了。邢文燋差不多知道的,都告訴了陳璟。

  陳璟想了想,心裡了然。

  「在鄉下哪裡?」陳璟問,「能不能把她接到城裡?等將來和同安堂打官司,讓她出來作證。」

  邢文燋蹙眉:「打什麼官司?我派人去拆了同安堂了事。」

  「這樣就落了下乘。」陳璟道,「往後我更要受人詬病了。」

  邢文燋想想,也是這麼個道理。

  越是強勢,百姓越是憎惡。邢文燋無所謂,但是陳璟是開藥鋪的,他需要和尋常百家打交道。

  「聽你的。」邢文燋道,「我派人去幫你找。」

  陳璟道謝。

  送走了邢文燋,陳璟也感覺很困了。正巧倪先生休息好了,陳璟也去他的長榻上,睡了半個時辰。

  廂房裡比較冷,陳璟很快就凍醒了,而後再也沒有睡著。

  已經到了申時初。

  陳璟想了想,交代朱鶴一聲,出門去了。

  他慢慢踱步,找到了同安堂。

  今天的風很大,寒風凜冽,同安堂的摘牌有點陳舊,被風吹得嘩啦啦作響,有點要掉下來的感覺。

  門面也比較陳舊,牆角還有脫落。

  是三間敞開的大鋪子,比陳璟的玉和堂還大。櫃檯很高,有點脫漆,後面的藥櫃琳琅滿目擺滿了小櫃子。

  沒有坐堂先生。

  有個掌櫃的,站在櫃檯後面打盹,兩個小夥計也懨懨的。此刻,根本沒有生意,門可羅雀。

  「公子抓藥?」瞧見陳璟,小夥計上前,語氣淡淡的問,有點不情願接待陳璟的樣子。

  「怎麼,沒有先生看病嗎?」陳璟問。

  「先生辭了,還在正月,沒有聘到先生。現在只能抓藥,不能看病。」小夥計告訴陳璟。他說話的時候,有點怨氣。

  這些話,完全沒有必要告訴外人。沒有先生在,可以說先生家裡有事等。小夥計卻直接告訴陳璟,先生辭了東家走了。

  鋪子裡生意不好,先生也辭館了,淩海開一定很受刺激。

  劉苓生承諾好處,讓他幫忙對付陳璟,他肯定願意。挪一步,就是個生機。照他這鋪子下去,定然要關門的。

  「哦,那我抓藥。」陳璟道。

  「公子,藥方瞧瞧。」掌櫃的道。

  陳璟道:「我忘了帶藥方。是常用的藥,我都記得。我說,你們抓就是了。」

  掌櫃道是。他自己拿出筆,寫下陳璟說的,再慢慢抓藥。

  陳璟想了想,開始報藥方:「螢火蟲五枚、蚤休三錢、丹皮兩錢、大黃三錢、當歸三錢、蘆根四錢、赤芍藥二錢、甘草三錢、牛蒡子三錢。」

  掌櫃的一一寫下來。

  寫完之後,掌櫃看了看,很抱歉對陳璟道:「公子,螢火蟲沒有,蘆根暫時也沒有,牛蒡子也沒有。」

  陳璟這個方子,幾乎都是常用中草藥。

  不過幾味藥,居然三味沒有。

  陳璟看了眼掌櫃的。

  掌櫃的很尷尬,笑著跟陳璟解釋:「正月嘛,過年的時候賣斷了貨,等春暖花開再去藥市置辦藥材……」

  肯定是不想去藥市,或者沒錢去藥市。

  這家藥鋪,乃強弩之末。

  「那算了,我去別家藥鋪看看。」陳璟道。

  掌櫃和夥計很抱歉,恭敬請陳璟出門。

  陳璟正要走,突然有個中年男人,穿著寶藍色銷金雲大氅,富貴華麗,走了出來。他中等個子,不胖不瘦,五官端正,面色淨白,看上去很和善。

  他一進門,目光就落在陳璟身上。

  「東家。」掌櫃和小夥計立馬上前,恭敬對男人行禮。

  他就是淩海開。

  陳璟沒想到,他表面上是這樣體面的一個人。

  淩海開冷淡沖掌櫃點點頭,然後問陳璟:「這位公子是看病還是抓藥?」

  「抓藥,抓藥。」掌櫃點頭哈腰,幫忙回答。

  「藥呢?」淩海開見陳璟兩手空空,要出去的樣子,知道並沒有買藥,故而看掌櫃和小夥計的眼神,鋒銳犀利。

  掌櫃和小夥計有點害怕。

  「這位公子要的藥材裡,螢火蟲、蘆根和牛蒡子暫時沒有……」掌櫃的小聲解釋。

  「那其他的,不是有嗎?」淩海開瞪了眼掌櫃,然後換上一副笑臉,對陳璟道,「公子藥方給我,稍等,我親自給公子抓藥。」

  「要不齊全,怎麼抓?」陳璟笑道,「難道方子要分開抓嗎?」

  「公子,藥方給我瞧瞧?」淩海開笑道。

  陳璟就給了他。

  他拿在手裡,看了眼,立馬笑道:「庸醫庸醫,這位先生亂開方子。這方子裡,螢火蟲根本用不上,牛蒡子和蘆根,也可以換成胡連和知母。」

  牛蒡子和胡連、蘆根和知母,壓根沒有關係。

  要是這麼換了,才要吃死人的。

  淩海開這點小錢也要賺,不惜改了病家的方子。要是個不通醫理的,順著他的意思改了,回頭病家可能要拖死了。

  陳璟心裡,有了幾分怒意。

  這個人心太黑了。不過,他為了給陳璟下拌子,居然給六歲的孩子服用砒霜,他的心狠也不是什麼奇事。

  「能這麼改嗎?」陳璟笑了笑,「東家知道這是治什麼病的,你就這麼改我的藥方?」

  「什麼病?」淩海開笑著問。

  「東家猜猜。」

  「哪有猜的?」淩海開立馬冷臉,有點生氣,「你這是拿病家取笑!你家裡是誰生病了,知道你如此開玩笑嗎?以後他的病好不了,你可擔責任?」

  他一副義正言辭,罵起了陳璟。

  陳璟笑了起來。

  淩海開微愣。

  一般他這麼罵,病家都有點內疚,立馬聽了他的話。不成想,這孩子居然笑,讓淩海開心裡頓了下。

  這孩子通醫理。

  「你笑什麼?」淩海開繼續道。

  「因為你可笑啊。」陳璟道,「開藥鋪的,藥材不全也就罷了。為了賣一味藥,居然亂給病家的藥方。要是能說出個所以然,我倒也無所謂。你根本狗屁不通,還一臉正義模樣,太可笑了。」

  掌櫃和小夥計都提心吊膽。

  淩海開頓時神色冷峻,怒視陳璟。

  「你是哪裡來的娃娃,居然敢到藥鋪撒野?」淩海開上前,要拽住陳璟的領子,把他丟出鋪子。

  陳璟身形一晃,繞開了。

  淩海開撲了個空。

  「好。」淩海開心裡駭然,色厲內荏,「富貴,快去報官,把這小子抓起來。他到藥鋪搗亂,擾亂市規。」

  為了賺這點小錢,先是不夠病家死活,亂給藥方,只為賣出點藥材;病家拒絕後,利用抓藥人的內疚心理,大放厥詞;等顧客不為所動,就要動手;動手打不過,就給顧客戴上擾亂市規的枷鎖。

  要是淩海開做其他生意,陳璟挺多覺得他是個人渣,黑心商人。

  但,淩海開是開藥鋪的。醫藥關係病家的性命,他這麼弄,不知害了多少人,怪不得鋪子清冷成這樣。

  若是吃錯了藥,上門找他,他比鬧事的人更能鬧。

  估計,大家都怕了他,唯有遠遠避開。

  「報官就免了吧。」陳璟笑了笑,「免得沒有告到我,反而把自己搭進去。淩東家,咱們後會有期。」

  「你是哪裡的小兔崽子?」淩海開厲聲呵斥。

  「姓陳,陳璟陳央及,玉和堂東家。我是來告訴淩東家一聲,曹虎已經救過來了。但是你,沒人救得了。」

  說罷,陳璟闊步走了出去。

  淩海開愣在當地。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7
第185章 示威

  陳璟走了好半天,淩海開才回神。

  那就是陳央及,玉和堂的東家。

  淩海開眼皮陰沉著,拳頭攥得緊緊的,滿腔怒火:「他居然敢跑到我鋪子裡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陳璟走了半天,淩海開突然追出來。

  已經看不見了,陳璟走遠了。

  「那麼年輕,憑什麼開藥鋪?那簡直是騙錢!弄死他,是替望縣除害!」淩海開以己度人,「就是邢二插手……」

  淩海開最近很不如意。

  先是家裡,他幾個妾相互爭鬥,早年就夭折了兩個孩子。去年又夭折一個。人家說,子嗣繁茂,家族才能昌盛。若是夭折孩子,意味著家族的末路。

  淩海開被那幾個人女人氣得半死。

  而後,他的第三房小妾,是他最器重的。他把印章和銀票都放在那個小妾身上。不成想,小妾居然攜款私逃,讓淩海開丟盡了顏面。

  淩海開是要臉的。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的名聲很差。他一直以為,他所作的事外頭無人知曉,他是個謙謙君子。

  所以,小妾偷了自己的錢票和銀子,兌了錢跑了,淩海開自己派人去追,至今也沒有追到,不知道她到底逃到了哪裡。

  因為這件事,家裡的太太、小妾們又是一場鬧騰。

  過年的時候,家裡著實沒錢了,淩海開去找朋友借,平日裡要好的,沒人肯借給他。他只得把自己的一個老奴賣了。

  賣了老奴,錢還是不夠,只得把第五個小妾遠遠賣到了外地,換了十二兩銀子。最後,強行把他太太的首飾全部賣了。他太太哭得要死,淩海開也懶得理會那個老女人。

  東拼西湊,弄了點錢過年。

  過年的時候,照樣瀟灑。

  就是藥鋪裡,著實沒錢進藥了。他的掌櫃、先生和夥計的月錢也拖了半天。掌櫃和夥計還好,先生卻是受不了,主動辭退走了。

  淩海開另外去聘先生。

  去年的遭遇很糟糕,故而淩海開痛定思痛,決定今年好好經營藥鋪。既然先生辭退了,還不如聘個醫術高明的。

  至於月錢,先隨便開個高價,然後再慢慢拖,反正不給。淩海開最會說話,威逼利誘,先生入了這鋪子,也沒有法子。

  先生醫術好,幫他撐起來,賺了錢再給先生。

  淩海開準備空手套白狼。

  他選來選去,覺得倪先生醫術最好,在望縣最有名望。假如他能到鋪子裡,淩海開說不定就能翻身。

  而且,倪先生很老實,淩海開耍起他來,最是容易不過了。到時候,還不如任由他淩海開宰割?

  過完年,淩海開就著實準備了,想去坑蒙拐騙,先把倪先生騙到藥鋪坐鎮,再去找人借錢,弄點藥材來,哪怕假藥也成,反正他平常進藥,也是半真半假的藥材摻雜。

  打定主意,他去找了倪先生的兒子,跟他說:「我想聘用你們家老爺子,每個月月錢二十兩銀子。」

  他覺得以為很高了。

  倪家人口多,花銷大。倪先生到藥鋪,還以為繼續去他以前的人家行走,賺兩份錢,他肯定樂意。

  不成想,倪先生的兒子告訴淩海開:「我們家老爺子答應了玉和堂的東家。」

  「是嫌我的月錢給得少嗎?」淩海開呵呵笑,「可以再商量嘛。整個望縣,坐堂先生的月錢不高過十兩,二十兩已經很高了。」

  「是真的答應了玉和堂。」倪先生的兒子道。

  「玉和堂給多少銀子?」淩海開還爭取一把。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是我父親和陳東家單獨談的。」倪先生的兒子道。然後把淩海開打發走了。

  淩海開覺得倪先生的兒子態度很敷衍,不願意接待他的樣子,料想是假的。

  而後多番打聽,才知道是真的。

  那時候,淩海開就覺得,自己的錦繡前程全部被陳央及毀了。要不是陳央及,也許淩海開今年就能翻身了。

  去年淩海開去追他攜款私逃的小妾,很長時間不在望縣。哪怕再望縣,他的家務事也是焦頭爛額,很少出去應酬,沒怎麼聽說過陳璟。

  哪怕聽人提及,他也沒心思記住。

  陳央及何許人也,淩海開不知道,只知道是個新開藥鋪的。

  然後,就過了年。

  到了大年初一,劉苓生找到了淩海開。

  劉苓生和淩海開有點親戚關係。他們倆性情相投,對君子之道都不屑一顧,覺得人生在世能坑騙就要坑騙,能賺錢就賺錢,女人能撈到就要睡了,否則枉到世上走一遭。

  因為性情相投,劉苓生和淩海開關係不錯。

  劉苓生大年初一找到了淩海開,把自己在婉君閣吃虧的事,告訴了淩海開:「要不是陳央及,婉君閣行走的三百兩銀子,已經送到家裡了。」

  淩海開聽說是陳央及,不免問:「是玉和堂的那個陳央及?」

  「可不就是那個小畜生?」劉苓生道。

  淩海開立馬把陳璟挖走倪先生,讓他的計劃泡湯,現在捉襟見肘的事,告訴了劉苓生,語氣裡憎惡之極。

  劉苓生聽到的口風,覺得他可能不太清楚陳璟的底氣,又憎惡陳璟,當即道:「如果毀了他的藥鋪和名聲,倪先生照樣可以歸老兄您,我也可以繼續去婉君閣行走。到時候婉娘的三百兩銀子送到,我可以分一半給老兄您,度過難關。」

  這話,才真正打中了淩海開的心。

  兩人合計了半天。

  劉苓生覺得,其他人也不太敢和陳璟鬧得太僵。陳璟有縣令、邢家作為依靠,敢和陳璟硬碰硬的,只有孟家了。

  但是孟家不會無緣無故去鬧騰陳璟的。

  他來找淩海開,也只是不甘心,想來試試運氣。不成想,淩海開孤陋寡聞,根本不知道陳璟何人,還牽扯到了倪先生,對陳璟憎惡極了。

  如此,劉苓生就打算利用淩海開,讓他去和陳璟爭鬥。

  如果贏了,劉苓生依舊可以去婉君閣子行走,到時候他可以提高價格。把高出來的部分,借給淩海開。如果輸了,也是淩海開倒黴,和他劉苓生沒關係。

  反正淩海市壞事做得多,他遲早是有報應的。

  既然這樣,還不如成全了劉苓生。

  「您和陳央及沒有見過面,沒有宿仇。哪怕有事,也疑惑不到您頭上。」劉苓生對淩海開道,「不如您來設局。」

  淩海開自然願意。

  他家裡,還有對下人夫妻。那對夫妻,就是郭榮華夫妻。他的妻子,就是淩海開睡了剩下的,如今還和淩海開藕斷絲連。

  郭榮華夫妻的狡猾,連淩海開都佩服。要是他們攀咬上陳璟,肯定要讓陳璟脫了層皮。

  不成想,計劃還沒有開始,就被抓到了牢裡。

  淩海開驚訝萬分,心想:「到底是誰走漏了風聲,怎麼會這麼快就出事呢?」

  想了想,淩海開決定裝無辜,去縣衙看看情況。

  要是沒什麼事,就把他們接回來。要是他們說出了什麼,淩海開就嚴厲說:「你們這些惡奴,利用我的名聲出去作惡,居然攀咬主子。」棄車保帥。

  去了縣衙,發現很奇怪,縣令似乎壓根不在乎這件案子,卻也沒打算放人。

  這就是意味著沒有審出什麼,只是想讓淩海開填進去銀子。別說淩海開沒有銀子,哪怕真的有,也不會花在下人身上。

  他等於放棄了郭榮華夫妻。

  一計失敗,淩海開和劉苓生商量,又生出一計。

  淩海開利用曹茂的兒子,再把那孩子害死,讓曹茂去誣陷陳璟。曹茂有點捨不得,但是淩海開承諾給他一百兩,曹茂就同意了。

  他那個兒子,也賣不到一百兩。

  有了一百兩,曹茂可以買房置地,再娶兩位年輕漂亮的小妾。後面,還怕沒有兒子嗎?只要香火不斷,這個兒子死了又能如何?

  每年死多少人呢?

  不少人家夭折孩子。

  淩海開和曹茂都是缺錢缺瘋了的,像兩個賭徒,急紅了眼,什麼都做得出來。於是,他們準備先給孩子用點砒霜,然後抬到玉和堂去,大鬧一回。

  「陳央及會點功夫的。」劉苓生聽說了,給他們出主意,「我幫你們雇兩個武館的人,免得被陳央及欺負了。」

  錢是劉苓生出。

  淩海開就答應了。

  戲演得很成功的。不成想,最後邢二突然蹦出來。

  淩海開瞧不起邢家是暴發戶,卻也不得不承認,他害怕邢二。如今在望縣,連縣令也要看邢二三分臉色。

  淩海開準備再給曹茂灌毒藥,不成想邢二來把人接走。

  當時,淩海開後背全是汗。

  「邢二怎麼會把姓陳的出頭?」淩海開想。

  想到這裡,他覺得不對勁:金縣令、邢二都幫陳央及。這個陳央及,到底什麼來頭?他去打聽了一番,才知道了全部。

  昨晚,淩海開去和劉苓生大吵了一架。

  他終於知道了劉苓生陷害他。

  今天,陳璟又跑到他鋪子裡來示威,反而讓淩海開的憤怒佔領的恐懼。他很生氣,反正沒有了退路,他只得繼續向前,整死陳央及。

  「總不能就此罷手,否則還是什麼也沒有。」淩海開想。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7
第186章 審案

  到了正月二十三,一場涼雨,把來日積累的溫暖沖得乾乾淨淨,悄然探頭的春意又躲了回去,寒意將天地染透。

  曹茂鬧事沒有後續,但是陳璟鋪子裡依舊沒有生意。

  雨滴滴答答下著,在屋簷下連成了串,似水晶簾幕。地上起了水坑,輕霧繚繞,視線裡如蒙了層輕紗。

  倪先生站在鋪子門口,看著寂靜的街道,歎了口氣:「剛開市就如此多事……」

  他憂心忡忡,怕陳璟這鋪子開不下去。一旦開不下去,倪先生也要被辭退,一份有保障的月錢就沒了。

  「好事多磨嘛。」陳璟正巧出來喝水,休息片刻,聽到倪先生這話,笑著安慰他。

  這幾天,陳璟依舊忙著製藥,絲毫不受這件事的影響。

  「案子明天審嗎?」倪先生又問陳璟。

  陳璟已經狀告淩海開毒殺曹虎、利用郭榮華夫妻,以陷害陳璟和玉和堂,金縣令也受理,明天開堂。

  陳璟請了幾位大夫,來望縣給他作證。陳璟發了五封信,只收到了三封回信。龔至離、唐老先生和孫瑾答應來。

  唐老先生名乾,字安序,取自「是故君子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

  孫瑾大夫是上次去楊家治病的那位。

  光唐老一個人的名氣,就足以撐起場面了。唐老不僅僅在杏林界聞名,普通百姓也知道他。他和杭州宗德堂一樣,是兩浙路醫藥界的翹楚。

  事情很順利。

  「是啊,明天審。」陳璟道。

  這兩天,陳璟就派人去造勢,到處說這場官司,希望望縣的百姓都關注這件事,從而給自己的藥鋪提高知名度。

  「那個淩海開,不會再鬧花樣吧?」倪先生蹙眉,「他要是狗急跳牆,也能反咬一口。」

  「不怕他。」陳璟道,「贏過他還是很容易的。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宣揚開來,消除那天曹茂在咱們鋪子門口誣陷的謠言。」

  倪先生點點頭。

  他們說著話兒,陳璟還要製藥,轉身準備進去後廂房,卻聽到門口有馬蹄聲。抬眼一瞧,一輛濃流蘇華蓋馬車,正停在玉和堂門口。

  跟車的小廝下車,撐起來雨傘。

  而後,從車裡下來一個青藏色風氅的身影。

  陳璟手裡端著茶盞,連忙放下,冒雨迎了出去:「唐老,您大駕光臨!失敬失敬,我應該去城門口迎接您的。」

  倪先生一聽是唐老,立馬也跟了出來。

  唐乾笑起來,道:「進去說話吧。」

  他自己,闊步進了玉和堂。陳璟和倪先生也連忙跟了進來。

  朱鶴等人見陳璟對這位衣著華貴、氣度雍容的老先生恭敬有加,都連忙過來行禮。

  唐乾微笑點頭,仔細打量這鋪子,然後笑著對陳璟道:「有點模樣。藥鋪的名字也甚好,玉和堂,玉喻君子之德,行醫販藥,德在前,醫在後。央及小小年紀,心氣頗佳。」

  陳璟笑道:「唐老過譽了。」

  然後請他上樓,去二樓雅閣坐。

  唐乾點點頭。

  兩人上了樓。

  陳璟喊了隔壁賬房的清筠,讓她去倒杯熱茶。

  清筠道是,連忙去端了兩杯熱茶上來,放在茶几上,又慢慢退了出去。

  「我家裡外院有幾間廂房,唐老若是不嫌棄,就住在我家吧。」陳璟先說了住宿問題,「客棧到底不如家裡寧靜。」

  唐乾比較喜歡陳璟這種態度。

  做朋友的,把人安置在客棧,顯得冷漠。不管家裡如何破舊,有片瓦遮身,也是主人家的客道。

  「如此甚好了。」唐乾回答。

  然後,他又問陳璟,「你信裡也沒有說清楚,是件什麼官司?你要知道,咱們行醫之人,還是要少沾惹是非。」

  他想起去年陳璟把杜家孩子的胳膊卸了,還不肯去醫治的事。

  那時候,就有人攻訐陳璟的醫德。如今,他又沾惹官司。唐乾覺得陳璟是個很有前途的年輕人,如果他因為品行問題在這行臭名昭著,唐乾會覺得很可惜。

  他蠻喜歡陳璟的。

  故而,陳璟邀請他,本著教導指點陳璟幾句的目的,唐乾答應來趟望縣。另外,他還想跟陳璟討要幾顆安宮牛黃丸。

  「這次,原不是我惹事的。」陳璟跟唐乾解釋。

  他先把自己和劉苓生的恩怨,跟唐乾說了一遍,然後又點出劉苓生跟淩海開是好友,劉苓生借刀殺人,因此有了後面郭榮華夫妻下套要害陳璟、淩海開毒殺曹虎的事。

  唐乾聽了,臉一下子就冷了。

  特別是聽到淩海開給個六歲的孩子下毒,只為半點利益,簡直喪心病狂,讓唐乾痛心疾首,拳頭緊緊攥了起來。

  「居然有這種禽獸不如的東西!」唐乾怒道,「是該為民除害!」

  「他口才了得,我才請了您和幾位先生,一齊幫忙,打贏這場官司,給曹虎一個公道。」陳璟道。

  「此等禽獸,定要誅殺。」唐乾對陳璟道,「央及放心,老夫定然助你一臂之力。」

  陳璟道謝。

  然後,他又把曹虎的中毒,仔細和唐乾說了。還讓清筠把食盒拿過來,那是當初曹虎的嘔吐物。

  唐乾不顧腥臭難當,仔細辨認,的確有砒霜殘餘,更是憤怒。

  案子說得差不多,外面的雨也停了。陳璟把唐乾引回了錦裡巷,安置在自己曾經住的外院廂房裡,又讓他大嫂出來見過了這位老先生。

  李氏帶著孩子們出來行禮。

  唐乾笑呵呵,一臉和藹。

  陳璟也讓曹虎的娘親把曹虎牽出來,給唐乾再診脈,看看唐乾有沒有其他辦法治好曹虎的眼睛。

  這孩子如此遭遇,如果再瞎了眼睛,往後的生活會非常艱難。

  唐乾給曹虎把脈。

  把脈的過程中,唐乾眉頭緊緊蹙著。

  他沒說什麼,只讓曹虎之母把孩子領下去。等他們母子走後,唐乾對陳璟道:「這孩子才六歲,腑髒尚未健全。幼嫩的腑髒,哪裡經得起摧殘?假如是個大人,眼睛未必會瞎,可他只是個孩子。現在,就是華佗再世也無法了……」

  這個結果,陳璟和倪先生早已診斷出來。

  枯木難以催發。

  唐乾也這樣說,就真的沒有法子了。陳璟歎了口氣,不再說什麼。

  快到黃昏的時候,龔至離和孫瑾也到了。

  陳璟同樣將他們安置在外院廂房。他們倆都是明州的大夫,是一起過來的。

  晚上,他們去醉霄閣喝酒,邀了倪先生同行。

  大家都是同行,雖然派系不同,擅長的科目也不同,但是經驗和基本醫術相差無幾,就有很多話題。

  陳璟再次重複了一次案情,說給龔至離和孫瑾聽。

  倪先生也介紹了下淩海開其人。

  「人間怎有這等惡人?」龔至離聽了,感歎良久,「心腸歹毒至斯。」

  「的確歹毒。」孫瑾也道。

  明天還要上堂,他們說了良久的話,就回了錦裡巷。陳璟將三位先生都安置在外院,讓小廝們服侍好,自己才進了後花園。

  清筠散了發,批了件官綠色的長襖,坐在桌前寫字。

  她簡直每天都練字,如今小有所成,字寫得有模有樣,不再是歪歪曲曲的,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

  「冷不冷?」陳璟上前,奪了她手裡的筆,握住了她的手。

  今天下雨,在桌前坐了良久,她雙手冰涼。

  清筠唇角上揚,有了個暖暖的笑意:「還好。」

  「已經很晚了,歇息吧。」陳璟道。

  清筠嗯了聲,去打了熱水給陳璟淨面洗腳。

  而後,兩人纏綿一番,說了幾句話,清筠有點疲憊,就先睡了。陳璟想著明天的官司,怎麼也睡不著,在黑暗中沉默想了很久。

  快到子時,他才睡熟。

  次日,仍是下雨。

  細雨如織,密密麻麻落滿了庭院、樹梢,如絲線纏繞,編織了瑰豔的錦圖,在初春的早晨緩緩鋪展開來。

  柳梢泛出了新嫩青翠,沾了雨水越發新亮。

  陳璟安排了早膳,就帶著曹虎、曹虎之母、三位先生,自己鋪子裡的倪先生,去了衙門。

  他又讓人去通知沈長玉、邢文燋、黃蘭卿、孫世一、陳七等人,全部來看這場官司。

  之前花錢請人宣揚,效果還不錯。

  衙門門口擠滿了人。

  寒雨料峭,也澆不滅群眾對八卦的熱情。

  直到辰正三刻,金縣令才升堂。

  被告也被傳召而來。

  淩海開、曹茂身為被告,來了縣衙。淩海開身後,居然跟著劉苓生和孟燕居。

  「他們居然說動了孟公子撐場。」倪先生低聲和陳璟道,「這位孟公子和你不好,之前你還打過他。」

  陳璟抬眸,看了眼孟燕居。

  孟燕居上次被沈十娘的人打得在床上躺了三個月,已經很久沒有露面。想到因為他,十娘被迫離開望縣,陳璟眼神就冷了。

  陳璟冷冷看了眼孟燕居,孟燕居也丟過來一個不屑的神情。

  「沒事。別說請了孟公子,就是請了孟老爺也無濟於事。」陳璟道。

  倪先生看了眼後面的邢文燋。孟公子是知府的小舅子,邢文燋的堂伯是相府總管事,誰更加厲害,不言而喻。

  他不知道陳璟還有楊之舟那層關係。

  驚堂木啪的一聲,讓大堂內外都安靜下來。

  這個案子,正式開審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7
第187章 狗咬狗

  陳璟告淩海開的官司,在望縣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曾經在同安堂買過假藥、吃過淩海開虧的、聽說過淩海開的荒淫之人,都跑過來看熱鬧。而陳璟,在望縣也有點名氣。

  這個年代沒有訟師,辯駁都要自己上場。

  淩海開口齒伶俐,比陳璟能說會道。

  「……陳氏玉和堂新近開業,沒有了生意,因此折騰一回,讓望縣的人都知道他們,財源廣進,才請了曹茂來誣陷我。我根本不認識曹茂。」淩海開先把曹茂踢了。

  曹茂愣了下,當即驚怒,和淩海開在大堂上吵起來。

  「你答應給我一百兩。」曹茂反駁淩海開。

  「銀子呢?」淩海開問他。

  「銀子還沒給呢。」曹茂怒道,「等事成了,你才把銀子給我。」

  「那可有字據?」淩海開氣定神閑,繼續往曹茂。

  「……」曹茂啞口無言。

  其實,這是他們事先預演好的。淩海開踢開曹茂,曹茂假裝吃驚,和淩海開爭吵,然後「不小心」帶出陳央及。

  到時候,曹茂就要說,原本都是陳央及的計劃。他之所以想要對付淩海開,是因為他看中了淩海開的小妾,想要占為己有,把淩海開弄得家破人亡。

  在淩海開看來,所有的仇恨都是因為女人而起。因此,他也如此誣陷陳璟。

  淩海開答應曹茂,給他五百兩銀子。這件事,曹茂沒有任何責任,因為他兒子沒有死,他最多坐半年牢。

  半年之後,他出去就可以去同安堂拿到五百兩銀子。

  曹茂哪裡知道淩海開已經虧空了,連五十兩都拿不出來。在曹茂看來,開藥鋪的都特別有錢。

  因此,曹茂答應了。

  五百兩,誘惑實在太大了!有了五百兩銀子,曹茂可以回鄉蓋一間很大的房子,幾百畝田地,再買幾個丫鬟僕婦,過小鄉紳的富裕生活。

  曹茂自己,一輩子都賺不到這麼多錢。

  到時候有了田地,他想怎麼賭,就可以怎麼賭。

  「沒有字據,你憑什麼說我找你陷害陳央及?要我說,就是你和陳央及聯手,做出戲來折騰。先踩自己一腳,讓百姓對這件事頗有興趣,再把我壓死來抬高自己。為了生意,你利用你的孩子,陳央及毒害一個六歲孩童,真是喪滅人性。」淩海開義憤填膺,然後高聲對著金縣令喊道,「大老爺啊,您要給小人做主,給望縣醫藥行除害,救百姓疾苦。」

  他正義凜然,快要聲淚俱下控訴陳璟。

  倪先生等人,氣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廝巧舌如簧,實在太可惡了!」倪先生低聲咒駡。

  唐老先生也覺得淩海開頗有幾分無賴,口齒厲害得很。如果這個縣令是個混沌的,這案子還挺難的。

  場外的人,都在嘈嘈切切的,小聲議論著。

  「肅靜!」金縣令狠狠一拍驚堂木。

  大堂內外立馬悄無聲息,沒人再敢說話。

  正在肅靜的時候,曹虎突然開口:「爹爹?」

  然後他大聲又喊了句:「爹爹。」他眼睛看不見,只得茫然四顧,拉著他娘的袖子問,「娘,我爹爹呢?」

  曹茂的老妻聽到這話,眼淚立馬似斷了線的珠子,滾落下來。她實在太心疼兒子,好好的孩子毒瞎了,孩子還要找爹爹。

  「爹爹?」曹虎又喊了句。

  曹茂倏然就怔愣了下。他的心,仿佛被什麼狠狠撞了下,悶悶發疼。

  「肅靜!」金縣令再次敲驚堂木。

  曹茂的老妻連忙低聲對兒子道:「不要說話,要不然縣令大人要打你。」

  曹虎果然不敢再言了。

  見重新安靜下來,金縣令這才開口,問淩海開:「你所言,句句屬實?否則就是誆騙本縣,藐視律法。」

  「句句屬實!」淩海開毫不猶豫回答。

  「曹茂,你有何話說?」金縣令又問曹茂。

  曹茂看了眼陳璟那邊,他兒子眼睛似乎看不見了,老妻臉色蠟黃憔悴,此刻正老淚縱橫,抱著孩子跪下。孩子眼睛瞧不見,嘴角依舊帶著笑。

  虎子是個特別喜歡笑的孩子,很愛粘著爹爹。曹茂喝醉了,捨得打妻子、打女兒,卻從來捨不得打曹虎。

  曹虎特別懂事。

  曹茂的眼睛頓時就濕了。

  他到底做了什麼混帳事?為什麼為了錢,想要害死自己的親骨肉?此刻,曹茂情緒很波動。一念之間,那五百兩銀子對於他而言,就不那麼重要了。

  但是他又想到,假如他幫淩海開這次,贏了這場官司,他坐半年牢,就可以回鄉過上富裕日子。到時候,他可以好好補償虎子。

  於是,曹茂又狠了狠心,堅定了心念,回答縣令的話:「大人,小的……」

  「大人,陳央及有話說。」陳璟突然開口,打斷了曹茂的話。

  金縣令沒有呵斥陳璟突然插嘴,而是對他道:「說來。」

  「我有句話想問淩海開:聽說你的小妾拿了你的印章和家底,跟人私奔了,於是你只得賣了另一個小妾和幾個老奴,換錢過年可是真的?我去你鋪子裡抓藥,你鋪子裡連些常見的藥都沒有,你已經沒錢置辦藥材了,連店都開不下去,可是真的?」陳璟問。

  其他人不知道陳璟為什麼這樣問,都疑惑看著陳璟。

  同時,他們也覺得這個消息挺過癮的,是極好的談資,都看著淩海開。

  只有曹茂,猛然背後大汗淋淋,緊緊盯著淩海開。

  假如是真的,那麼淩海開說什麼給他一百兩、五百兩,全是假的。曹茂缺錢缺瘋了,所以他沒有拿到淩海開的字據,甚至沒有拿到一分錢,就為了淩海開害了自己的兒子。

  一時間,曹茂既內疚又憤怒,眼睛因為生氣都紅了。

  「一派胡言!」淩海開聽到這些話,也暴怒起來,「你是從哪裡聽到的胡言亂語,誣陷我?縣尊大人,您給小人做主。」

  「縣尊大人,我的確只是聽說。」陳璟笑道,「隨口一問。大人繼續問案,我不敢打擾了。」

  金縣令隱約明白了什麼。

  在場的其他人,有人糊裡糊塗的,有人看明白了。

  「曹茂,本縣再問你,淩海開所言,你可有話說?」金縣令繼續審曹茂。陳璟臨時插嘴,其實也是違背了公堂律令,但是金縣令裝聾作啞。

  曹茂什麼都明白了。

  此刻,他不僅僅憤怒,也感覺莫名的驚恐和害怕。他只是個賭徒,平時沒有見過大世面,更沒有見過縣令。

  騙人這種事,騙騙妻子倒無所謂,但是騙縣尊大人,哪怕跟淩海開練習過,曹茂此刻仍是驚慌,心跳得很快,臉上隱約有幾分冷汗。

  不管誰輸了,曹茂今天少不得受到責罰。

  如果再添了誆騙一條罪,他只怕受到的責罰比淩海開還要重。

  陳璟說淩海開沒有錢的事,曹茂前段時間在賭場聽到了幾句閒言碎語,也是陳璟那番話。現在看來,淩海開根本不可能給他五百兩銀子。

  曹茂就不再鼓起勇氣去撒謊了。

  於是,他把淩海開找他的事,前前後後說了出來:「是正月初三,淩海開在賭場到了小人。小人之前找他借過二兩銀子,他要小人還錢。小人沒有錢,他就說他願意再給小人一百兩,讓小人幫他辦妥一件事。小人不成想他如此秉性,就沒有要字據……」

  然後他又說了幾個人的名字,「張老四、蓋二麻子當時都瞧見了他找小人,縣尊大人可以派人去問。」

  「你……你胡說什麼?」淩海開愣住,「是不是陳央及蠱惑了你?你居然敢誣陷我?縣尊大人,您給小人做主。」

  淩海開著實沒想到曹茂會反水,居然說實話。

  之前都計劃好了。

  現在,計劃全部亂了,淩海開立馬就慌了神。不過,劉苓生和孟小官人都來了,他們應該會給自己撐腰。

  想到這裡,淩海開又鎮定下來。

  「不許插嘴!」金縣令重重一拍驚堂木,厲聲呵斥淩海開,「本縣沒有問話,再插嘴就掌嘴二十。」

  淩海開噤聲。

  金縣令這才對曹茂點點頭,仔細問:「張老四和蓋二麻子的本名叫什麼,家住哪裡?」

  然後派了衙役去拿人。

  張老四和蓋二麻子都是賭徒,很怕官,見到縣令嚇得腿都軟了。那天的事,他們倒是記得清楚,因為淩海開找了曹茂之後,曹茂再也沒有去過賭場。

  曹茂是賭場的常客,他突然半個月不去了,是很稀罕的。

  「就是這位老爺,找了曹茂。曹茂之後就沒有再去賭場,我們還以為他發了財,準備找他借錢,找不到他的人。」蓋二麻子告訴縣令。

  「對對,小人也記得是這位老爺。」張老四也說,「他是同安堂的東家,從前小人去他鋪子裡抓藥,吃了半個月都沒有吃好。」

  案子到了這裡,差不多就審理清楚了。

  「大老爺,小人沒有誆騙大老爺。就是淩海開,他承諾給小人銀子,讓小人把兒子毒瞎。小人欠了賭場五十兩銀子的賭債,他們也要殺小人的兒子抵帳。小人心想,還不如把孩子給淩海開……」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7
第188章 判刑

  曹茂的話,讓大堂內外的眾人皆譁然。

  原來,賭徒真的什麼都做得出來。為了錢,他們可以賣兒賣女,甚至把自己孩子的害死,泯滅人性。

  淩海開也可惡。

  「哪有這樣的父親?畜生都知道護子。」有人低聲議論,憤憤不平。

  「就是。果然啊,人不能沾賭。一旦有了賭癮,就紅了眼,六親不認,骨肉都不知道疼了。」

  「這個淩海開,也是該死的。」

  大堂外的人,都在小聲議論。在縣令面前,到底不敢大聲說話。但是,聲音仍是有點響。

  曹茂的老妻猛然就哭了,捂住了嘴。

  她的哭聲,讓眾人心裡淒然。

  這個女人面容愁苦。雖然換了身乾淨的綢布衣裳,仍看得出不是她自己的,有點大。她自己頭髮枯黃,面色黧黑,很可憐。

  人心就全部倒向了陳璟這邊。

  曹茂又說淩海開是用砒霜毒他的兒子。

  陳璟就拿出了食盒,又介紹他的幾位先生:「這是越州蕭縣的唐老先生,這是明州的龔先生和孫先生,他們皆是杏林有名望的大夫。他們都鑒別曹虎的嘔吐物裡,有砒霜。」

  「是唐老先生……」兩浙路的百姓,都聽過唐老先生。

  他是兩浙路最有名望的大夫。

  「原來這位陳東家,是唐老先生的弟子啊。怪不得醫術那麼好。」

  「對對,聽說陳東家醫術高超,原來是師從唐老先生。咱們望縣,居然有這麼厲害的大夫。」

  外頭的小聲議論,並沒有入唐老的耳朵。

  唐乾站出來,給金縣令行禮,然後道:「曹虎的嘔吐物裡,的確是有砒霜的。」

  金縣令覺得這個說法真實。

  然後,金縣令對左右的衙役道:「去把郭榮華夫妻提上堂來。」

  衙役答應,連忙去把郭榮華夫妻提上來。

  郭榮華夫妻被關了半個月,嚇得可憐。此刻,再也沒什麼忠心。況且,牢頭暗示他們,只要說實話就能出去,這是縣令答應的。

  他們什麼顧忌也沒有,把淩海開的計劃,全部說了出來:「……東家吩咐,小人夫妻不敢不從,只得去陷害陳東家。東家讓小人媳婦裝病,再說是被陳央及治壞的,去玉和堂鬧。只要鬧得像,還說陳央及趁著看病,姦淫小人的媳婦。」

  大堂內外又是一片譁然。

  這個淩海開,果然是喪心病狂。

  郭榮華的媳婦也證實了他的話。

  他們把事情說清楚了,金縣令又讓人把他們壓下去。

  案子到了這裡,不管是金縣令還是圍觀的人,都知道了淩海開的計謀,也相信了。於是,金縣令拍了驚堂木,準備判刑。

  「大人,小人實在冤枉!這一切,都是劉苓生攛掇小人行事的。」淩海開知道自己逃不了,立馬拖劉苓生下水。

  劉苓生愕然。

  他一直站在堂外看。

  「誰是劉苓生?」金縣令問,「家住哪裡?」

  淩海開轉身,指了指站在孟燕居身邊的劉苓生。眾人的目光,都隨著淩海開的手指,看到了劉苓生,也看到了劉苓生身邊的孟燕居。

  「肯定是孟官人的主謀。」有人立馬道。

  很多人認識孟燕居。

  說話的人,聲音有點大,孟燕居也聽到了。孟燕居立馬變了臉。

  劉苓生去孟家看過病。他把這樁案子,說成陳璟故意自己給自己下套,來誣陷淩海開提高名氣,今天就要收拾陳璟,讓孟燕居去看熱鬧。

  孟燕居在鬧市被沈十娘打了,很丟臉,很長時間沒有出門了。況且,他的確討厭陳璟。所以,聽說是陳璟的案子,又是陳璟要丟臉,孟燕居就來了。

  不成想,他只是這麼一來,大家居然猜測是他主謀。

  只因曾經在鬧市,陳璟打過孟燕居等人。大家就以為是孟燕居伺機報復。

  孟燕居氣得差點吐血。

  他不好咆哮公堂,故而冷冷朝說話那個方向看了幾眼。在那個方向,他居然看到了邢文燋和沈長玉。

  孟燕居又收回了目光。

  「劉苓生上堂。」金縣令厲聲道。

  劉苓生連忙踏入公堂,給金縣令行禮,連聲喊冤枉:「小人不知是什麼緣故,冤枉至極,縣尊大人還小人清白!」

  「什麼清白,就是你。」淩海開大聲道,「大人,小人好好生意人,何故要故意害人?都是劉苓生,說他在婉君閣行走的生意,被陳央及搶了。他要給小人一千兩銀子,五年內還清,讓小人去陷害陳央及。」

  淩海開是個地地道道的無賴,什麼謊言他張嘴就來。

  而且,哪怕是危急情況下,他都能把謊言編得像模像樣。他知道劉苓生只是個大夫,沒有一千兩現銀,就說五年還清。

  這麼一說,還很可信。

  「大人。」倏然,堂外人群裡,傳來一個溫婉的女聲。

  大家循聲看去,就一個穿著銀紅色緙絲風氅的四十來歲女子,梳著高高的髮髻,帶了兩支金釵,金光熠熠。

  氣度雍容華貴,是婉君閣的東家婉娘。

  很多人也見過婉娘。

  「是婉娘……」

  婉娘踏入公堂,給金縣令行禮:「賤婦婉娘,有事稟告大人。」

  金縣令頓了下,然後才道:「何事說來?」

  婉娘看了眼堂外。

  婉君閣的兩個高大護院,一人手裡拎著兩個人。婉娘示意,護院就把四個人全部推入了公堂裡。

  這四個人,立馬跪下。

  金縣令蹙眉。

  大家都不知道是什麼情況,都伸長了脖子,生怕自己錯過了。

  陳璟這邊,也不知道什麼情況。唐老先生問陳璟:「是敵是友?」

  「是友。」陳璟悄聲回答,笑了笑。婉娘說過,她會搞定劉苓生的事。她想要搞定一個人,會做很多準備。

  淩海開攀咬劉苓生,對於陳璟他們而言,是意外。對於婉娘,卻是情況之一。對此,她是有方案的。

  「大人,這四人昨晚去婉君閣吃酒,喝多了,說了些醉話。他們說,劉苓生買通他們,讓他們裝病,再裝病重,去誣陷陳央及的藥出了問題。賤婦和陳央及有點交情,心想不能任由朋友被害。

  況且,劉苓生記恨陳央及,多半是因為婉君閣。從前,是劉苓生在婉君閣做行走大夫,每年給他不少的銀子,而且逢年過節都有節禮。如今換成了陳央及,劉苓生當日就去鬧過。

  他不滿陳央及,不說自己醫術不濟,差點治壞了賤婦的女兒惜文,卻只說陳央及搶了他的生意,存心報復。

  賤婦怕橫生枝節,就把這四人抓了起來。他們身上,各有十兩銀子,都是劉苓生給的。另外,劉苓生還寫了字據,承諾事成後給他們一人二百兩銀子。

  大人,這是字據和銀子。」

  婉娘一口氣說完,然後從袖子裡掏出了字據,交給衙役。

  衙役呈給縣令。

  金縣令看了看,的確是字據。

  「這是劉苓生的字?」金縣令問。

  婉娘道是。

  劉苓生愕然看著婉娘。劉苓生在婉君閣行走了多年,開了很多藥方。

  婉娘認識不少的能人異士,她找人模仿劉苓生的字跡,完全可以做得到。況且她找來的這四個人,回頭估計會消失的一乾二淨,劉苓生見他們的蹤跡都找不到,不可能翻案。

  劉苓生頭皮都麻了。

  「來人,去劉苓生家裡,取了劉苓生的字來。」金縣令吩咐左右,「本縣要對照。」

  這字據上面,不僅僅有劉苓生的字,還有劉苓生的印章。

  印章絕對是真的,因為前天劉苓生丟了自己的印章。

  婉娘連他的印章都能派人偷去。

  這個女人好可怕。

  很快,衙役取了劉苓生的幾封書信,金縣令仔細對比,發現一模一樣。四個跪下的人,也紛紛說,的確是劉苓生給他們的。

  「大人,小人冤枉啊!」劉苓生無力反駁,「這四個人,根本不是望縣的!這是婉娘的計謀。」

  「你們四個是不是望縣人?」金縣令問。

  四個人都道是。

  金縣令當即查了戶籍,果然是望縣的。

  劉苓生還在大呼冤枉。

  已經沒有人相信他了。

  最後,金縣令判了劉苓生和淩海開流放嶺南。

  劉苓生和淩海開的家人,各自拿出三百兩銀子,五天內必須湊齊,否則就要抄沒他們倆家的家產,變賣賠給曹虎,補償這個瞎了眼的孩子。

  曹茂也參與謀害,同樣流放。

  淩海開的藥鋪上封充公,一切都歸官府所有。將來官府把同安堂賣給誰,都是官府的事,不與淩家相干。

  郭榮華夫妻、婉娘帶過來的四個人,每人杖責二十,當場釋放。

  孟燕居還沒有等到判刑,就偷偷離開了。

  退堂之後,陳璟跟今天來捧場的朋友們一一道謝,並邀請他們今晚去喝酒。

  「我還有事,下午要去趟明州,改日再去喝酒。」邢文燋笑著對陳璟道。因為曹虎的事,邢文燋答應十五去陪幾個朋友賞燈,都爽約了。

  他需要親自去趟,維護下友情。

  「那改日。」陳璟笑道。

  曹茂的老妻,上前噗通給陳璟跪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多謝陳東家,救了虎子性命。要不是陳東家,那個酒鬼也不會被關起來,我們母子沒有安靜日子。往後,我們母子就能過些安心日子,都是陳東家的恩典。」

  說罷,就要給陳璟磕頭。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8
第189章 出診

  曹茂的媳婦要給陳璟磕頭。

  陳璟連忙扶起她,不讓她真的磕下去。

  他叫人把曹虎母子,仍送回錦裡巷。

  其他人就去了醉霄閣。

  沈長玉也去了。

  路上,他和陳璟乘坐了一輛馬車。他對陳璟道:「我二月初一,就和六弟去書院,估計兩三年不會回望縣了。」

  「下次再見,兩位兄長都會金榜題名的。」陳璟道。

  「借你吉言。」沈長玉笑了笑。

  然後,他又說了他妹妹十三娘:「給她選定了兩門親事,她都不同意。思來想去,我打算把她送到杭州去,我四叔在杭州謀個差事。」

  他四叔在杭州當官。

  什麼官職,沈長玉也沒說。

  「……四嬸母很喜歡十三娘,又是大族出身,知道輕重。讓她照料十三娘幾年,等我下次出山再說。」沈長玉道。

  陳璟點點頭。

  話題到了十三娘身上,陳璟就不想多說,生怕沈長玉又說其他話。

  沈長玉也不再多說什麼。

  喝完酒,大家散了,陳璟專門把幾個老先生請到家裡。

  第二天,陳璟拿了好些藥丸,都寫好藥用和名字,送給幾個先生:「這是我自製的藥丸。若是好用,下次你們可以找我進貨。」

  唐老哈哈大笑:「幫你的忙,你還趁機賣藥給我們?」

  「這是福澤眾生。」陳璟笑道,「我這些藥丸,比水藥好用很多。若是好得快,幾個大夫的醫術不是更妙?」

  龔至離和孫瑾聽了,就各自把藥丸收好,心裡多了份慎重。

  唐老專門問陳璟:「你可還有安宮牛黃丸?若是有,賣給我幾粒。」

  陳璟身上這幾粒安宮牛黃丸,是用很大成本換過來的。他原本沒打算買,應急的時候用,等三月他再去藥市,買到了便宜的牛黃,再大量販賣安宮牛黃丸。

  「這次,辛苦您不遠到望縣來。」陳璟道,「我送您一粒。」

  「說個價。」唐老故意瞪了他一眼,「好小氣的小子,難不成老夫要占你的便宜嗎?」

  陳璟笑了笑,道:「我這安宮牛黃丸,一錢牛黃、一錢犀角等各種名貴藥材,才得一粒藥丸。老先生,您也知道牛黃貴,犀角也貴,其他藥材更貴。您說應該多少錢一粒?」

  「你準備賣多少錢一粒?」唐老笑看他。

  陳璟想了想,道:「我送您一粒吧,我身上只有一粒。等我下次多制出幾粒,那時候確定了價格,再告訴您。您如果來買,自然跟大家一樣的價。」

  他撒了個謊,身上自然不止一顆藥丸。

  唐老無奈,只得答應了。

  陳璟就送了他一顆,送他們出城。

  走過了他們,陳璟回了家。

  五天后,淩家和劉家各自湊齊了三百兩銀子,送到了縣衙。金縣令叫人拿了,送到了錦裡巷。

  曹虎的母親跪著收下,又哭了。

  陳璟幫她去存在錢莊,換成銀票。身邊只留了十兩銀子。這十兩銀子,足夠他們母子在鄉下生活一年多的。

  陳璟的大嫂又教曹母,把銀票用油布包好,縫在內衣的裡層,日夜貼身穿著,這樣誰也偷不走,還安全。

  曹母多謝。

  李氏還送了很久舊衣賞給曹母。

  李氏年輕的時候更加窈窕,很多衣裳現在穿不了。但是曹母很瘦,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她穿很合適。

  只是她覺得料子太好,不肯要。

  拿到了銀子,曹虎的眼睛的確不可能再有什麼好轉,曹母就帶著曹虎,回了鄉下。李氏幫他們雇了馬車,還特意送了些點心給他們母子路上吃。

  這件事,就徹底告落。

  「虎子真是個好孩子,無緣無故遭了如此橫禍。要是他的眼睛還好,我真想收他做個小廝。那孩子從來不哭,哪怕瞎了也是笑呵呵的。」李氏感歎。

  陳璟歎了口氣。

  虎子是慘了點。

  可是人世間的悲劇,也不是陳璟能去避免和挽救的。傷感之餘,倒也不會苛責自己。他和倪先生兩天沒有休息,照顧虎子,搶救了他一命,他們盡力了。

  轉眼到了二月初一。

  李八郎回瞭望縣。

  「瞧這紅光滿面的。」陳璟打趣他,「人逢喜事精神爽啊。這下子,你的心該定了吧?」

  李八郎捶了下他的肩膀:「別胡說八道。」

  陳璟這才正經問他:「定了什麼時候成親?」

  這個年代從開始定親,到正式成親,可能需要兩三年的時間。這中間,包括各種程序,每一樣都不能省。

  「早著呢。定在邵寧九年的八月中秋。」李八郎道。

  今年是邵寧七年。

  就是兩年後。

  「恭喜恭喜。」陳璟道。

  說著話,李八郎和陳璟進了內院。

  李氏看到李八郎,自然也是高興不已,連忙問家裡可好。她把家裡的人,全部問了一遍,幾乎是每個人都問到了,陳璟就在一旁聽著。

  然後又問李八郎的婚事。

  「定在邵寧九年的中秋。」李八郎如實告訴李氏。

  李氏很高興。

  然後,李氏也把正月裡發生的事,告訴了李八郎。

  先說了陳璟去旌忠巷打人,退還了地契,孩子辭了學堂的事;又說了清筠正式到陳璟房裡服侍;再說了前不久陳璟贏的官司。

  李八郎驚訝不已:「才一個月,你居然做了這麼多事?」

  陳璟哈哈笑。

  「清筠性情敦厚溫柔,收在房裡不錯。」李八郎道,「既然收了通房丫鬟,什麼時候娶親?」

  陳璟咳了咳。

  李氏道:「這件事,由我做主。我幫他物色。望縣認識些人,我也央求她們,一旦有了合適的來告訴我。我二月中旬去趟姚江,讓家裡人幫忙也物色幾個,好挑選挑選。」

  陳璟沒說話。

  不知為何,提到說親,他就會想到十娘。

  一想到十娘,心裡就成親就有了點抵觸。

  但是他沒有表現出來,免得掃了大嫂的興致。至於她物色什麼樣的姑娘,肯定要陳璟自己同意了再定。

  到時候再說。

  「好啊。」李八郎知道陳璟的心思,怕他傷感,連忙轉移這個話題,問起文恭和文蓉的學業,「文恭和文蓉不在族學裡念書,往後打算怎麼辦,送到書院去?」

  陳文恭年紀太小了,書院只怕都不願意收。

  至於陳文蓉,她是女孩子,已經念了好幾年書,認得幾個字,就足夠了。往後,她應該會跟著她母親學針黹女紅。

  「不,我打算給他們聘個先生。」陳璟道,「可以教文恭和文蓉,也可以教教你。所以,打算先請個有名望的。」

  李八郎笑了笑。

  他是打算外出去拜訪名師的。

  再說了,鄉野間有名氣的先生,真的能有什麼本事呢?不過,李八郎現在基礎薄弱,先生指點他,倒也不錯。

  「那正好了。」李八郎道,「束脩我來出。」

  李氏笑起來。

  陳璟還是說他來出。

  扯了半天,晚上家裡擺宴,給李八郎慶祝。

  李八郎回來,陳璟帶著他,去了趟玉河巷,給楊老爺子請安。從過年之後,陳璟隔三差五會來一趟。

  楊之舟留他們吃飯。

  「……想去城外的寺廟走走。」楊之舟突然道。

  他來到望縣一年整,很少出門,都是在玉苑河旁邊逛逛,或者去趟明州。

  「好啊,我們陪您去。」李八郎道。

  「我只怕沒空。」陳璟笑道,「最近還有好些藥要制出來。最近鋪子裡生意好,倪先生一個人忙不過來,我也要幫襯。」

  「那你忙,我和永容去。」楊之舟笑道。

  陳璟點點頭。

  淩海開的案子之後,婉娘又花了筆錢,讓望縣說書的先生,專門說陳璟的事蹟。少年神醫的名聲,就越來越響。

  最近鋪子裡生意好極了。

  上次採購的藥材已經快用完了,陳璟也打算初十再去趟清江。

  二月初三,又下了場春雨。

  早起霧雨濛濛。

  陳璟去了藥鋪,上午幫著倪先生一起問診。病家很多,風寒發熱居多,還是腹瀉、小兒腹瀉等各種小病。

  大部分人的病,都是拖了很久的。這個年代醫療不夠發達,他們能自己扛過去,就要扛過去,實在扛不起,才到藥鋪。

  倪先生還出診了兩次。

  陳璟就在鋪子裡照料。

  下午,倪先生剛剛出診回到鋪子裡,就進來有個小廝,請倪先生去出診。

  「我去吧。」陳璟見倪先生一身都被雨打濕了,累得很。今天跑了兩趟了,著實不容易。

  「陳神醫請。」小廝聽說是陳璟去,很高興。

  陳璟的名聲,終於在望縣根深蒂固了。

  再也沒有人因為陳璟是年輕人而輕視他了。

  陳璟喊了魏上幸,提著藥箱去出診。

  小廝是乘坐牛車來的,穿了蓑衣斗笠。他告訴陳璟:「是史家莊史老爺的三官人生病了。」

  史家莊是望縣西北近郊的一個小莊子,住著百來戶人家。

  史老爺應該是個小地主。

  陳璟聽說要出城,就把後院的馬車拉了出來,對小廝道:「你趕走牛車,前頭帶路。」

  小廝道是。

  陳璟和魏上幸做了馬車,去了史家莊。

  從西邊城門出去,沿著官道走了半個時辰,就到了史家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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