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醫聖記 作者:董南鄉(已完結)

 
穆離鳶 2017-3-31 23:5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8 247844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6
第170章 說清楚

  劉苓生氣急敗壞。

  他著實沒有想到,婉娘會辭退他。

  這些年儀仗著婉君閣,每年幾百兩出診銀子,比倪大夫收入高多了。所以,劉苓生置辦了大房子,娶了五房小妾,最小的小妾是前年才進門的。

  最近,他又看上了一女子。

  他想著,等今年婉君閣的出診銀子送到了,他就先把第六房小妾納進門,往後就不再娶了,踏踏實實過幾年舒心的日子。

  反正婉君閣不會倒。

  婉君閣不倒,劉苓生就有源源不斷的銀子進賬。

  他從來沒想過,婉娘會這麼狠心辭退他!

  當初她病得要死,還不是劉苓生救了她的命?

  「什麼情分?」劉苓生聽到婉娘反問,怒極攻心,「當年你差點病死,不是我救活了你,豈有你的今日?你如今過河拆橋,是滅了良心的!」

  「當年你救活了我,故而這些年,我每每逢年過節都要格外送禮,每次不少於三十兩銀子,你都忘了?」婉娘笑道。

  劉苓生一怔。

  除了出診銀子,婉娘逢年過節都會給劉苓生下禮。

  劉苓生覺得,婉君閣那麼有錢,婉娘賺得多,送給他錢是理所當然的。他拿了錢,花得痛快,從來沒想過婉娘為什麼多給那些錢。

  如今,總算有了個答案。

  「我也不提你是個大夫,治病是你的本分。你的確救過我,我也從未說過忘記。往後,逢年過節我還是會給你送禮,你不用著急。」婉娘繼續笑道,「我早年就告訴過你,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

  你醫術不好,我辭退你,這是咱們之間的生意。你救過我,我感激你,再送你幾年禮,也差不多還清,這是咱們的人情。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情分?

  你真是個天真的人。」

  陳璟站著聽,沒有開口。

  劉苓生幾乎找不到話來反駁婉娘。

  他丟了婉君閣的行走,往後家裡就要拮据很多,這是要命的。劉苓生從前窮怕了,而後學醫了,賺錢之後開始大手大腳,把從前的窘迫彌補上。

  再過窮日子,比要他命還令他痛苦。

  而且,接替他的,是陳璟。

  「好,好!」劉苓生一時間也不能拿婉娘如何,只得冷笑幾聲,「婉娘,咱們來日方長。」

  然後,他瞪了眼陳璟,冷哼道,「你小子不要以為自己能耐,奪了我的碗飯。你還嫩得很。」

  「後浪推前浪,不服不行啊。」陳璟道。

  劉苓生又氣得半死。

  他氣哄哄甩手出門。

  劉苓生出了門,越想越生氣。

  婉娘是豬油蒙了心,居然不用他,而用陳璟。追根究底,就是上次惜文重病,被陳璟治好了。

  惜文那病,原本大家都束手無策。

  哪怕她死了,也沒有劉苓生的過錯。

  而後,陳璟跳了出來。他治好了惜文,證明惜文的病可以用過藥石治好。這樣,就襯托了其他大夫的無能,彰顯了陳璟的本事。

  婉娘無疑可恨,忘恩負義,陳璟又何嘗是個好東西?

  不能就這麼算了。

  這個虧吃得太窩囊了。

  他需得給陳璟和婉娘一個教訓,讓他們知道劉苓生不是任人揉捏的主。

  劉苓生想了半天,突然對車夫道:「去同安堂。」

  同安堂也是藥鋪,是望縣比較古老的藥鋪之一。

  劉苓生恰巧和東家認識。

  ……

  「坐啊。」等劉苓生離開,婉娘笑著對陳璟道。

  劉苓生的胡攪蠻纏,並沒有影響婉娘的心情。見慣了人情冷暖,婉娘對外人的態度比較免疫,心裡不會受太多波動。

  陳璟也是個不容易被外人影響的人。

  「多謝您送的年禮。」陳璟坐定,對婉娘道。

  小丫鬟端了茶來。

  陳璟端起茶盞,慢悠悠喝著。溫熱的茶,茗香悠長,綿長香醇。溫流從口腔一直延伸到了心房。

  「這是禮數。」婉娘笑道,「禮數不好廢的。」

  陳璟笑笑。

  他又問惜文的病。

  「好多了,風寒已經好了,月事剛停。藥還在吃,怕又反復。」婉娘道,「你可要複診?」

  複診一下,這樣彼此放心。

  「好啊。」陳璟道。

  他們去了瓊蘭居。

  夜晚的婉君閣,和白天不同。各色燈籠亮起來,透過琉璃瓦,五光十色映襯著虯枝、彩石。顏色濃處,似牡丹盛綻;顏色淡處,如水仙獨立。

  瓊蘭居門口也立了燈籠。

  紅光將墨瓦粉牆染上了幾縷曖昧,不復素淡。

  隱約聽到了嫋嫋琴聲。

  惜文搬到了一樓。

  一樓有地龍,比較暖和。她原本是怕這種暖流的,覺得空氣窒悶生熱。她不怕冷,但是怕悶。但是染了風寒,婉娘就不依她,強行把她搬了下來。

  她穿著緋紅色折枝海棠長襖,月白色的瀾裙,坐在琴桌前撫琴,表情轉移。雙目安靜,青絲半垂,襯托一張小臉瑩白如玉。

  聽到有人進來,她抬了抬眼簾。

  瞧見了陳璟,她手裡頓了下,然後複又低下頭,緩緩撫琴,不理會。

  婉娘上前,手擱在她的琴弦上。

  琴聲戛然而止。

  「央及來給你複診。」婉娘笑道。

  惜文這才站起身。已經是滿臉不情願,她冷淡道:「我已經大好了,哪怕還用他複診?」

  「大夫說大好了,才是大好。」婉娘笑道,「別胡鬧。」

  惜文這才勉強同意讓陳璟給她瞧病。

  陳璟坐下來,為她診脈。

  惜文一直不看他。

  大概是上次真的傷了她的自尊。

  風寒已經好了,氣血還是有點虛。

  「已經無礙了。照著原來的方子,再吃三天就可以歇了。」陳璟道。

  婉娘微笑,很高興。

  惜文好了,婉君閣的生意也可以慢慢好起來。

  「婉姨,我想同惜文姑娘說幾句話。」陳璟診脈之後,對婉娘道。

  婉娘微愣。

  惜文身子陡然一僵,人都愣住了。

  她心裡大喜。

  但是,陳璟要說什麼呢?大概是說他家裡是書香門第,不會要伎人進門。而且惜文身價高,他也沒錢替惜文贖身等等。

  自己猜測著,惜文心裡涼了半截。

  「你們慢慢聊。」婉娘笑了笑,自己走了出去。

  大年初一,婉君閣也有生意,婉娘要去招呼一二。

  婉娘走後,屋子裡安靜下來。

  小丫鬟都退到了門外。

  地龍燒得旺,暖融融的。

  牆角有兩盆臘梅,血色花瓣怒放,幽香滿屋。

  「要同我說什麼?」惜文裝作毫不在意,昂頭提胸的,目視前方,想在氣勢上壓過陳璟一頭。

  婉娘給她定的氣質是冷豔。

  因為她這個人,著實頑皮,像個孩子似的。不說話就不會露陷,所以冷豔能裝起來,強勢卻裝不了。

  陳璟先笑了。

  「上次,說了那些話,有點過分……」

  「哪裡是有點過分?」惜文沒等陳璟說完,立馬接話,「是極其過分!你這人,像個木頭也就算了,還拿話氣我。」

  然後心裡的石頭好似放下,就笑了起來,問陳璟:「你也知道自己過分。往後也要常往我這裡來,可好?我又不逼迫你……」

  陳璟無奈,歎了口氣。

  他想一次性把話說清楚。

  答應在婉君閣行走,除了治病是陳璟的職責、婉娘給的錢很多之外,也是想結交婉娘這個朋友。

  婉娘混世比較深,她認識很多人,深不可測。

  既然是婉君閣的行走大夫,就少不得遇到惜文。她每次都這樣,時間長了,真的徹底成仇。

  原本就沒有仇怨,沒必要把恩怨加深。

  討生活,多個朋友總好過多個敵人。

  「婉娘只怕不高興。」陳璟道。

  「你怕我娘啊?」惜文笑起來,「你這個人真奇怪。在家裡怕你嫂子,在這裡怕我娘。你放心吧,我娘什麼都隨我。」

  「我的意思是,婉娘一心想要依靠你。而你,只想著自己,她會不高興。」陳璟解釋。

  這話有點刺耳。

  惜文心頭一斂,笑意全收。

  「……婉娘想讓你更有名氣。不僅僅紅遍望縣,還要紅遍明州,紅遍兩浙路。而後,也想讓你幫著經營婉君閣。」陳璟道。

  這個,惜文當然知曉。

  但是做名妓很累的,每次都要端著。

  有時候,那些學子們到了惜文這裡,吟風誦月,甚至誇惜文漂亮,說些好聽的話。惜文卻只想著嘗嘗小丫鬟端上來的酥餅。

  她喜歡濃香的花,喜歡酸辣的青梅酒,喜歡好吃的點心,喜歡陳璟診脈時手指搭在她手腕上,指端乾燥溫熱。這幾樣東西,能讓她心裡暖融融的。

  至於讀書、彈琴、背詩詞,她不喜歡。

  做更有名的名妓,琴藝要更好,字體也更秀氣,書要讀得更多。惜文覺得太累了,何必非要出人頭地?

  「等我真的紅遍了兩浙路,你就贖不起我了呀。」惜文道。

  陳璟愣了下。

  說到了這裡,才覺得和這姑娘說話,是對牛彈琴。

  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

  她的心思,比清筠還要簡單。

  「你……」陳璟最後只得站起身,慢慢道,「你再仔細想想我的話。」

  惜文懵懂看著陳璟。

  陳璟笑笑,從瓊蘭居離開。

  他不喜歡把話說得太絕,惹得惜文哭泣。到了這個地步,他該說的都說了。惜文若是不懂,陳璟也無法。

  他去和婉娘告別,然後回了家。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6
第171章 設局

  第二天,到了正月初二。

  很冷,年前落下的雪,尚未化盡。屋簷下掛著長長的冰鑽子,迎著朝霞,泛出色彩斑斕的光。

  陳氏族人,都到家裡拜年。

  侄兒太小,陳璟就算了家裡唯一的男人。堂兄弟們來了,都要陳璟接待。他還打算去鋪子裡,制幾種藥丸的,等初五開市就可以賣。

  結果,根本走不開。

  除了旌忠巷,陳氏還有其他族人。

  忙碌不堪。

  李氏今年不打算回姚江拜年了,想等過了二月再回去一趟。年禮已經讓李八郎帶回去了。

  初二晌午,李八郎沒有回來,他的小廝掃亭到了。

  「八少爺說,正月不回來了。家裡要給八少爺說親。」掃亭道,「等過了初六就合八字。若是八字合,就要下小定禮。等下了小定禮,八少爺再來。」

  陳璟和李氏聽了,不由高興。

  不過,也是意料之中的。

  李八郎和蔡家說結親,說了好幾年的。

  「那太好了。」李氏笑道,「你再回姚江。如果事情定了,來給我報信,我也要回去。」

  「是。」掃亭答應。

  第二天,掃亭又回了姚江。

  過年的事,陳璟一直忙到了初四。

  初四下午,朱鶴等人全部回來。陳璟和清筠、魏上幸也去了趟鋪子裡,定了竹醪樓的席面,給他們接風洗塵。

  初五開市,玉和堂一早就開門了。

  倪先生也到了鋪子裡。

  小夥計們都上來,給倪先生行禮,很恭敬。

  朱鶴也客氣笑道:「您老坐鎮,往後鋪子定然蒸蒸日上。」

  倪先生年紀大了,對鋪子裡其他人的前途沒有威脅。反而是他的醫術,只得學習。他教了幾分,往後這幾個小夥計也可以去做先生了。

  所以,他們很歡迎倪先生。

  倪先生心裡發熱,心想:「陳東家謙虛,掌櫃熱情知禮,小夥計們懂事恭敬,倒也不錯,這鋪子有奔走。」

  皆大歡喜。

  上午沒什麼生意。

  到了下午,有兩個人來抓藥。

  陳璟沒事,就在大堂裡,教魏上幸寫字、讀書。他拿了本論語,一個字一個字教魏上幸認。

  到了申正,日頭躲入了雲層裡,天陰了下來,有點冷。

  沒有日照的時候,屋子裡陡然陰寒逼人。

  陳璟和魏上幸都手腳冰涼。

  「去後院提壺熱水過來。」陳璟吩咐魏上幸。

  魏上幸點頭,連忙去了後院。

  後院有爐子,爐子上坐了水壺。水壺裡都是溫水。需要熱水的時候,把爐子塞子扒開,就可以生火燒水了,不過片刻的功夫能好。

  陳璟也站起來,跺腳取暖。

  「哪位是大夫?」陳璟聽到一個稚嫩的聲音。

  抬頭一看,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梳著雙髻,進了鋪子。她穿了件半舊的棉襖,面色發黃,是個小丫鬟。

  「我就是了。」陳璟正巧起身了,就沒等倪先生,自己上前問她,「小姑娘取藥?」

  小丫鬟搖搖頭,對陳璟道:「我家奶奶生病了,請大夫問診。」

  「遠不遠?」陳璟沒見到小姑娘做馬車過來,就問她。

  「不遠。」小姑娘回答,瑟瑟發抖的樣子,似乎很冷。

  陳璟沒有再問什麼,喊了魏上幸。

  魏上幸急忙跑過來。

  「拿了藥箱,要出診了。」陳璟道。

  魏上幸道是,轉身去樓上把陳璟的藥箱提下來。

  「天怪冷的,而且晚了,您老在鋪子裡照料,我去出診了。」陳璟回頭,對倪先生道。

  倪先生初來乍到,自然不好反駁陳璟,點點頭:「東家放心吧。」

  陳璟就和魏上幸出門。

  他們跟著小姑娘,大概走了一刻時辰,才到了小姑娘的主人家。

  一處高高的院牆,牆壁有點脫落。大門也是半舊的,門鈸掉了半邊,有點寒酸模樣。小姑娘敲門,半晌才有個男人來開門。

  男人四十來歲,長得比較矮,很瘦,目光精明滴溜溜的轉。看到了陳璟,他一點驚訝也沒有,笑眯眯把陳璟請進了院子:「大夫來了,快屋子裡請。」

  方才,這小姑娘聽說大夫是陳璟,她沒有像正常人那樣露出半點驚容,而是好似早已知道了。

  陳璟想,可能是小姑娘沒有見識。

  到了這家,這家男主人也不驚訝。

  陳璟心裡冷笑了下:「故意請我?」

  他這段日子,問診了不少人。哪怕是聽說過少年神醫,知道玉和堂,真正見到陳璟,第一反應還是有點驚訝和不相信。

  大部分的人,那點驚訝和不相信會自己強行壓制下去。但是第一眼的反應,是騙不了人的。

  而這家主僕,完全沒有這反應。

  不正常。

  「貴府貴姓啊?」陳璟問。

  「姓郭。」男人回答,「小人郭榮華。」

  陳璟點點頭,也自我介紹一番:「我叫陳璟陳央及,是玉和堂的東家。」

  「原來是陳東家啊。」郭榮華連忙笑道,有點熱情。

  陳璟笑了。

  應該裝作早已認識他的。這樣,方才他絲毫不驚訝、迫不及待把陳璟請到屋子裡,就更加說得過去了。

  「是誰生病了?」陳璟問郭榮華。

  不管這是不是他的真名。

  以靜制動。

  「是拙荊。」郭榮華歎了口氣,臉上露出幾分痛色。他的表情有點誇張,難過也裝得比較假。

  「什麼病?」陳璟繼續問。

  「渾身無力,夜裡行走,差點掉到井裡。有時候一個人胡言亂語,不知說什麼,問自己好了,又不記得。」郭榮華道。

  陳璟點點頭。

  郭榮華打量了眼陳璟。見陳璟一臉平靜,完全沒有起疑的樣子,眼眸露出幾分得意和譏諷。

  他把陳璟請到了裡臥。

  這院子比較小,和陳璟他們曾經住過的七彎巷院子很像。

  屋子裡家具比較簡單,也很新。

  院子裡沒有半點草花,有棵槐樹,枝椏伸張雜亂,從來沒有修建過。屋子裡也有股子陳年的黴味。

  陳璟知道這是空閒的宅子,臨時拿過來演戲用的。只是不知道,到底誰在導演這齣戲。在心裡過了下,陳璟列了幾個人的名字。

  他不動聲色,進了裡臥。

  床上躺著一個婦人,長得豐腴,五大三粗的模樣。她顴骨很高,就顯得刻薄。此刻,她正面躺著,心裡胡言亂語,不知說了哪裡的方言。

  陳璟沒有聽懂。

  「陳東家您瞧,就是這樣。」一旁的郭榮華,努力擠出幾分泣容,「她平常沒事,就是這樣人事不知。白天身上發軟,站不起來;到了夜裡,怎麼也攔不住,到處走。」

  陳璟微微頷首,對他道:「不妨事。既然我來了,自然要治好她的,您先寬心,容我先把把脈。」

  郭榮華道是,讓小丫鬟端了只錦杌過來。

  陳璟坐到了錦杌上,開始給「郭太太」把脈。

  「……怎麼樣,陳東家?」郭榮華有點迫不及待的樣子,時刻在耳邊問。

  「陳東家,拙荊沒事吧?」

  陳璟把脈比較慢。於是郭榮華不時詢問,有點干擾陳璟。

  他希望陳璟可以立刻診斷出來。

  陳璟則不疾不徐,慢悠悠把脈。

  床上的「郭太太」不時抽搐一下,嘴裡念念有詞,眼睛看著賬頂,演技頗高。陳璟把脈的過程中,她也絲毫不鬆懈,兢兢業業表演著。

  陳璟在心裡笑了下。

  片刻後,他把脈完畢,起身對郭榮華道:「郭老爺,借一步說話。」

  然後他把郭榮華請到了梢間。

  「是中毒。」陳璟對郭榮華道。

  郭榮華心裡大笑,臉上卻露出了驚恐的表情:「怎麼……怎麼中毒的?」

  「尊夫人是不是嗜辣如命?」陳璟問。

  郭榮華的表情突然頓了下。

  看這個樣子,他們應該是真夫妻。一個人的飲食,如果不是真夫妻,外人哪怕知道,也不會這麼肯定。

  每天一個鍋裡吃飯,自然知曉自己妻子的嗜好。

  「是、是啊。」郭榮華佯裝悲戚的聲音裡,添了幾分驚愕。

  「三個月前,是不是吃了雞,放了重辣。又喝了白酒。之後,她後頸處作痛,頭不能後仰?」陳璟又問。

  郭榮華表情倏然就變了。

  他不記得妻子三個月前吃了什麼。

  但是他妻子的確喜歡重辣,喜歡烈酒。這個性格,還是跟他岳父學來的。郭榮華覺得這方面,妻子更加爺們。

  三個月前,妻子發病,後頸疼痛,頭不同動,甚至眼睛都看不清了。而後,後背也僵了,膝後和足跟大筋疼,連帶著周身的筋都疼。

  他妻子的胡言亂語是裝的,但是嗜好重辣和燒酒,後頸筋疼,這點陳璟沒有斷錯。

  郭榮華倏然就恍惚了,心一下子亂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6
第172章 同行是冤家

  「三個月前,的確發作了一次,後頸筋縮作疼,眼睛也上翻,連帶著後背和膝蓋也能。」郭榮華愣了半晌,居然實話和陳璟說了,「陳東家,她這是中了什麼毒?」

  陳璟說郭太太是中毒,又一口氣說正郭太太的飲食喜好和三個月前發作病情,讓郭榮華心裡大為震驚。

  他都快忘了他妻子此刻是在裝病。

  床上的郭太太也愣了下。

  她那個渾身筋疼的毛病,不止三個月前發作,半個月前也發作了一回,花了不少錢吃藥。

  要不是缺錢,他們夫妻也不會接這個活,跑來騙人了。

  「什麼毒,不太好說。」陳璟猶豫著,一本正經解釋,「她之前後頸筋疼,倒也是我知道的一種毒。但是她現在這種症狀,我就有點說不準……」

  「您只說她之前的病。」郭榮華急迫道。

  郭太太也不停止了嘴裡的念叨,認真聽著。

  他們夫妻對郭太太之前的病,都很感興趣,想要治好。

  陳璟確定了這點,就板起臉孔:「現發作此病不治,卻去說陳疾,沒有這個道理!這樣吧,你說她白天和晚上發作情況不一。今晚你好好留意,明日清早我再來看看情況。一時三刻沒有性命危險,不能倉促。」

  說罷,他就要走。

  魏上幸背著藥箱,跟陳璟走。

  郭榮華忙追上來,問陳璟:「陳東家,拙荊這病如何是好?」

  「明日再說。」陳璟道。

  他和魏上幸就離開了郭家。

  出了大門,陳璟特意看了幾眼這宅子,記下位置:是東邊第四家。出了巷子,見門口門樓上寫著「七坡樓」。

  陳璟心裡了然,慢慢往回走。

  魏上幸跟在他身後,一言不發。

  有點冷,陳璟想著事情,腳步比較慢,魏上幸凍得吸溜鼻子。

  「你知道回鋪子的路吧?」陳璟轉身,問魏上幸。

  魏上幸點點頭。

  「你先回鋪子。告訴清筠姑娘一聲,就說我去了趟牙行,找個朋友幫忙,估計晚點回去。」陳璟道。

  魏上幸不多言,低聲道是,轉身走了。

  陳璟自己,快步去了趟牙行。

  他找到了孫伶牙。

  「陳東家,是您啊?」孫伶牙看到陳璟,很是開心,「給您拜個晚年,新年大吉大利。」

  去年下半年做了陳璟那兩筆買賣,賺得傭金比他一整年還要多。故而,陳璟在孫伶牙看來,是個財神爺。

  他找孫伶牙,無疑是買賣鋪子。

  又有大生意上門,孫伶牙自然高興。

  「借你吉言了。」陳璟笑笑,和他見禮,然後道,「我今天有急事找你。」

  「好說,只要小人能幫忙的。」孫伶牙道。

  「七坡樓,知道吧?」陳璟問他。

  孫伶牙笑了。

  「陳東家考我。整個望縣,多少條巷子,豈有我孫伶牙不知道的?七坡樓自然知道了,那裡還有一套院子是我幫著賣出去的。」孫伶牙笑道。

  「那東邊第四家,可有印象?」陳璟問他。

  孫伶牙眯起眼睛想了想。

  片刻,他抱歉笑了笑:「沒什麼印象。不過,咱們做這行的,也認識幾個朋友。您若是想要那宅子,我可以幫您去問問。」

  「多謝了。」陳璟道。

  孫伶牙笑道:「這點小事,您放心吧,這樁買賣我定然幫您做妥。後天下午酉時之前,給您答覆。」

  陳璟聽了,拿出錢袋。

  他隨身隨帶的銀子不多,不過八兩多碎銀子。

  陳璟全部倒出來,給了孫伶牙,笑道:「不如,現在去看看,我在這裡等你答覆?」

  孫伶牙瞧見了錢,眼睛亮了起來。剛剛過完年,家裡請客、下禮,都是大筆花銷,孫伶牙正是缺錢的時候。而且正月生意不好做,可能接下來半個月沒有交易。

  總不能喝西北風。

  有錢就要賺。

  孫伶牙知道陳璟豪氣,連忙接了,笑道:「讓您破費。那您稍等,我一個時辰之內給您打聽清楚。」

  「好。」陳璟滿意微笑。

  孫伶牙拿了錢,轉身出去了。

  陳璟在牙行等他。

  還有不少掮客在。

  去年一年,在整個望縣,陳璟也算個話題人物。關於他的,有他在馬球場的表現、他打了孟燕居、下了邢文定的胳膊、他開的藥鋪等。

  這些掮客都和陳璟閒聊。

  「陳東家,以後有了生意,也關照我們咱們兄弟幾分啊。」有人公然撬孫伶牙的牆角。

  陳璟只是笑笑,不接這話。

  孫伶牙的能力,陳璟此前還是滿意的。他是婉娘介紹的人,陳璟比較信得過婉娘的眼光。

  大家又說了些閒話。

  有人給陳璟續茶。

  陳璟吃了四杯茶,孫伶牙就回來了。

  他把陳璟單獨請到了廂房,和陳璟說起七坡樓東邊第四家的情況:「是淩海開的房子,三年前置辦下的。那時候,他和他小姨子要好,他太太不同意,就安置在七坡樓。後來,他小姨子生了個兒子。淩海開沒有兒子,他太太只得同意了,那小姨子進門做了貴妾,院子就空置了。如今都沒有賣出去,也沒有租賃。」

  陳璟聽了,眉頭微蹙。

  淩海開……

  這個名字很是熟悉。

  「同安堂的淩海開?」陳璟問孫伶牙。

  望縣一共五家藥鋪。

  藥鋪有坐堂先生,可以看病。但是藥鋪的主業,還是賣藥。

  這個時空的藥鋪,自製丸、散、膏、丹、膠、露、藥酒等,經營湯劑飲片,來方抓藥。他們自創的成藥,如果著名,可以賣遍全國。

  像杭州的秦家宗德堂,就是靠他們的藥,在全國取得了極好的銷量和口碑,最後走通宮裡的關係,得到了宮裡的禦藥供奉。

  在開藥鋪之前,望縣有幾家藥鋪,他們最有優勢的成藥是什麼,口碑如何,先生是誰擅長什麼病,現在當家的誰,陳璟都研究過。

  同安堂的淩海開,是老東家的獨子,今年剛剛三十歲,算是比較年輕的。

  沒有接觸過,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只聽說過他生了很多女兒,沒有兒子。而後和小姨子私通,才有了兒子。他外家也無法,最後把小姨子給他做妾。

  「是啊。」孫伶牙笑道,「就是同安堂的東家……」

  說罷,他意味深長看了眼陳璟。

  都是開藥鋪的,陳璟打聽淩海開的私產,應該不是要做買賣吧?所以,孫伶牙才把陳璟請到了雅間裡談話。

  陳璟笑了笑。

  他和同安堂表面上沒有過節。

  但是陳璟藥鋪生意好。他尚未自製丸、膏等,只是賣草藥,加上他的醫術,已經賺了點錢。不至於搶了同行的生意,卻讓他們有了危機感。

  應該還有其他人從中作梗。

  陳璟又想到了上次在婉君閣遇到的劉苓生。

  說到劉苓生,陳璟覺得他去年是真的夠揹運。每次看錯病,都恰好遇到陳璟。

  有時候,大夫看錯了,沒有其他醫術更好的大夫來治好,病家並不知道是大夫的錯,還以為這病原本就治不好。

  所以,沒有陳璟的話,劉苓生不至於那麼丟人,也不會丟了婉君閣的行走,丟了幾百兩的銀子。

  他記恨陳璟,是必然的。

  他是做大夫的,和藥鋪相熟,說動藥鋪東家,來設局對付陳璟,是很可能的。

  了然于胸,陳璟就告辭了。

  夕陽西垂,拉開了漆黑的夜幕緩緩退場,天際留下半點殘紅。城裡亮起了燈,隱約聽到了絲竹聲。

  今天剛剛開市,是最熱鬧的。

  最繁華的地帶,甚至設了勾欄,伎人們會去獻藝。

  陳璟顧不上回家,去了趟藥鋪。

  倪先生今天才到鋪子坐堂,陳璟需得去叫桌席面,給他慶祝一番。

  他快步趕到了鋪子。

  朱鶴正和小夥計在上板,瞧見陳璟,都笑著和陳璟打招呼。

  陳璟笑了笑,進屋見倪先生正在收拾藥箱,準備回家。陳璟上前,對倪先生道:「晚膳就在藥鋪用吧,我這就去醉霄閣叫席面。」

  倪先生聽了,就放下了藥箱:「叫東家破費了。」

  第一天到鋪子裡,東家要留飯,倪先生自然不好推脫。

  陳璟點點頭。

  他去樓上的廂房,找到了清筠和薛燦中,順便告訴薛燦中今天別走,留在藥鋪用膳。然後,他把清筠叫出來。

  「身上帶錢了嗎?」陳璟悄聲問清筠。

  清筠抬眸,雙目瀅瀅看著陳璟:「東家要多少錢?」

  「五十兩兩銀子就夠了。這錢,不記在鋪子的賬上,回家告訴太太,讓太太從私房錢來拿。你先從鋪子裡挪給我,不必和薛先生說。」陳璟道。

  這錢,不是用來買藥。

  「東家,醉霄閣的席面這麼貴嗎?」清筠很捨不得錢。

  她始終記得,從前陳璟還沒有賺錢,太太為了生計,把祭田賣了,才換了一百五十兩,準備用一年。

  她們沒錢去繡坊做衣裳,只得主僕兩人自己趕制。

  老爺在家的時候,她們也拮据。

  如今,東家一頓飯就要花五十兩……

  清筠覺得陳璟太奢侈了,反正都是鋪子裡的人,沒必要這樣!

  五十兩,能買幾百斤藥材呢。

  「不是。我認識邢二爺,醉霄閣暫時不用給錢,都記在賬上,我年底去清下賬就行。他們都是算一成的錢給我,花不了幾個錢。」陳璟笑道,「我要去趟衙門。」

  「衙門?」清筠心裡一驚。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7
第173章 打架

  「衙門?」清筠心裡咯噔一下,「東家,出了什麼事?」

  陳璟怕清筠把這件事告訴他大嫂。

  況且,這些事也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

  再耽誤下去,縣令大人都要歇息了。

  故而,陳璟敲了下清筠的額頭:「你這小妮子,問題還真的很多!快點給我拿錢,我來不及了。」

  清筠被他敲得有點懵了。

  一張俏臉頓時通紅。

  她不敢再追問了,進去拿了十個五兩的銀錠子,從食盒裝了,給陳璟提著。

  陳璟拿了錢,轉身去了縣衙門。

  「陳公子!」值夜的衙役認識陳璟,立馬恭敬叫了聲。

  陳璟點點頭,問:「縣尊大人歇了嗎?」

  「不巧了。」衙役微感抱歉,「縣尊大人今日有朋友來訪,吃酒去了,剛走不久。您可有什麼話?告訴夫人是一樣的。」

  陳璟笑了下。

  他倒覺得甚好。

  「那鮑捕頭在嗎?」陳璟問。

  「在,在。」小衙役笑道。

  他把陳璟領到了縣衙旁邊的廂房裡。

  鮑捕頭正和幾個衙役,在用晚膳。幾壺濁酒,兩盤羊肉,幾個燒餅,吃得算是比較寒酸的。

  「鮑捕頭。」陳璟進門,拱了拱手。

  鮑捕頭愣了下,隨即堆砌笑容,熱情道:「哎呀是陳東家啊!這樣天寒地凍,您怎麼來了?快快,請坐請坐。」

  他拉著陳璟坐下,又道,「有什麼事,吩咐一聲就是,怎麼還勞您親自大駕?」

  上次邢文定的事,鮑捕頭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陳璟等人下了大牢。

  事後,邢家太太給陳璟捧場,連孟家都給陳璟幾分面子,不敢去找茬。縣尊大人更是不顧身份,去給陳璟送禮。這些事,讓鮑捕頭心裡發涼。

  要是陳璟記著之前的仇可怎麼辦?

  那麼,他這個捕頭就要做到頭了。

  如今,陳璟親自登門,不像是尋仇,還提著食盒,像是送吃的,讓鮑捕頭大喜過望。足見,陳璟這是原諒了他啊。

  他恨不能把陳璟供起來。

  「我也沒什麼事。」陳璟客氣,笑了笑,坐了下來。

  另一個小衙役給陳璟拿了個乾淨酒盅,斟了酒一盅酒。

  「怎麼讓陳東家吃咱們這些薄酒?」鮑捕頭連忙呵斥小衙役,「去把咱們藏在案板底下的那罎子黃酒取過來。」

  「不用,不用!」陳璟連忙搖手,將小衙役端給他的酒一口飲盡。

  這酒的確是挺淡的。

  但是陳璟仍是覺得嗆人。

  吃完了,他才笑道:「我今天來,是有件事拜託鮑捕頭。」

  「您只管吩咐。」鮑捕頭只差點頭哈腰了。既然求他辦事,說明過去的恩怨就一筆勾銷了。

  鮑捕頭喜極。

  「七坡樓東邊第四家,是我朋友的房子。他出門去了,我家僕人隔段時間去照查看。今天下去,僕人回來說,那房子好似被人撬開,住了人。他膽子小,不敢進去看。」陳璟笑道。

  「故而,我想托諸位大哥去瞧瞧。若是他們手裡沒有房契,說明那房子不是我朋友賣給他們的,他們就是竊賊了。」

  鮑捕頭一聽,果然是有了案子。

  「這個是自然了。公然占閒空的房子,這還了得?拿住了是要坐幾年牢的。」鮑捕頭道,「您放心,我們這就去。」

  「不忙,先把飯吃了。」陳璟笑道。

  說罷,他把食盒放到了桌子上,「給兄弟們添菜的。」

  「客氣了。」鮑捕頭高興道,「這是應該的。」

  陳璟打開了食盒。

  白花花的銀子,擱在昏黃的燈火下,泛出明光的光。鮑捕頭不由自主咽了口吐沫,心裡喜得發狂。

  好久沒有大案子,故而他們也沒有收到過這樣多的賄賂。

  都是五兩一個的銀錠子,大概是四五十兩。

  如何不心動?

  他們這些小人物,不像縣尊大人。看到這些錢,心裡是難免癢癢的。

  不過,這也說明陳璟沒有說實話。如果真的是他朋友的房子,又被人非法佔用,去拿了人就是了,何必給衙役送這麼重的禮?

  「這……這使不得。」鮑捕頭心花怒放,各種念頭在心裡滾了下,笑著看了眼陳璟,「陳公子太客氣了。」

  「天這麼寒,勞煩兄弟們,又是新年的,豈有空手而來的?」陳璟笑道,「鮑捕頭若是不收下,我卻是過意不去。」

  彼此推辭一番,鮑捕頭就接下了。

  幾個小衙役也喜得暗地裡搓手。

  「多謝陳公子。」鮑捕頭接下銀子,不再耽誤,「兄弟們這就去拿人,免得竊賊弄壞了陳公子朋友的房子。」

  陳璟卻猶豫了下。

  他拉著住了鮑捕頭,沉吟一下,笑道:「若是他們狡辯,豈不是要打官司?我去年算了一命,說我今年不宜占官司的,否則藥鋪裡不吉利……」

  鮑捕頭和小衙役是意料之中的。

  陳璟肯定是有別的緣故要拿人。

  哪怕是那些人真的拿得出房契,也要帶回來,說他們的房契是假冒的。等拿了回來,明日稟明縣尊大人。

  陳璟再打點縣尊。

  具體怎麼辦,就看陳璟和縣尊大人的意思了,他們只要把人抓回來就成了。

  「……陳公子是貴人,豈會讓您占這種事?我們就說,是七坡樓的鄰居舉報,說不明竊賊占了房子。」鮑捕頭道。

  陳璟笑了。

  「幾個兄弟辦事,我是最放心的。」陳璟道,「既然這樣,你們快去吧,免得竊賊跑了,或者起了防備。他們家只有夫妻二人,帶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鬟。」

  把那戶人家的人數都交代清楚了。

  鮑捕頭笑了,道是。

  他喊了幾個值夜的衙役,又從牢房的牢卒裡借了幾個人,湊了十人,一起去了七坡樓。

  陳璟就從縣衙出去,去了趟醉霄閣,定下席面,讓送到玉和堂。

  因為陳璟是邢二爺的朋友,醉霄閣很巴結陳璟,很快就做好了。陳璟跟著玉和堂送菜的馬車,回到了藥鋪。

  他們從後門進了鋪子。

  滿桌的菜,陳璟心情還不錯,吃了不少。倪大夫第一次在這裡用膳,陳璟陪著又喝了兩杯酒。

  兩杯酒下肚,感覺有點糟糕,就不敢再喝了。

  朱鶴跟倪先生解釋:「我們東家看病最是能耐,就是喝酒不成……」

  倪大夫也不怎麼喝,笑道:「做我們這行的,手要穩。喝酒多了,手就不伶俐了,老夫也不擅飲酒。」

  這點,倪大夫倒覺得陳璟甚好。

  他越發覺得和這個東家投緣。

  於是,大家都笑了。

  陳璟的心情更好了。

  飯後,陳璟和清筠回了家。

  大嫂沒有睡。

  侄兒和侄女都在正院。

  侄兒站在大嫂面對,低垂了腦袋,似乎在挨駡。而小侄女,抱著她的白貓初一,坐在一旁不敢吭聲。

  「這是怎麼了?」陳璟進來,問大嫂。

  大嫂歎了口氣。

  她指著陳文恭,道:「這小子,新年頭一天上課,把五房的十八從給打了,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五叔和五嬸找來,我賠禮道歉。問了他半天,他一句話也不說。」

  大嫂氣得手腕微顫。

  陳璟看陳文恭。

  陳文恭是個比較懂事的孩子。大概是他父親失蹤了,他不忍心母親心煩,故而在學堂從來不惹事。

  今天卻是反常。

  看著他的外衣,也弄了不少的墨蹟,嘴角破了,已經結痂。

  「怎麼了,為什麼你和十八叔打架?」陳璟半蹲下來,將陳文恭抱過來,問他。

  陳文恭看了眼陳璟,眼底流露出幾分委屈,眼睛頓時濕了。

  「告訴二叔。若是他們錯了,二叔明日去旌忠巷,再幫你打十八一頓,還要告訴伯太祖父,讓伯太祖父給十八禁足。」陳璟道。

  陳文恭不回答,眼裡的水光卻是更多了,幾乎要哭出來。

  李氏又歎氣:「我問了他大半個晚上,他一句不說……」

  「他說我爹死在外頭了。」陳文恭突然眼淚奪眶而出,大聲哭道。

  熱淚打下來。

  陳璟心頭微緊,輕輕抱住了這孩子。

  陳文恭哭得越發大聲了。

  李氏聽到這話,先是一愣,繼而轉過頭,眼淚也禁不住簌簌落下來。

  小侄女見哥哥哭,她也哇的跟著哭了。

  屋子裡亂成一團。

  李氏先抹了淚,忍住心酸,抱住了女兒,低聲哄著她。

  清筠也幫忙勸。

  陳璟抱住陳文恭,讓孩子靠在他的肩頭,哭了半天。

  「別聽他們胡說八道。」陳璟道,「等幾個月,你爹爹就金榜題名。到時候,你就照著他的臉打,說他亂講話。不哭了,明早我帶著你去旌忠巷,教訓他一頓。」

  「好!」陳文恭果然停住了哭。

  「學裡還有誰這樣說?告訴我,我一併幫你打。」陳璟道,「他們父兄敢說話,我連他們一塊兒打!」

  「好!」陳文恭大叫起來,破涕為笑。

  看到孩子笑了,李氏心裡也微微松了幾分。

  但是想到那話,李氏心口又是一窒。

  陳璟安撫好了陳文恭,見他不哭了,送他回房,看著他睡熟,才回大嫂那邊。侄女也睡下了。

  「睡了?」大嫂問陳璟。

  「他睡下了。」陳璟道,「沒事的,小孩子學舌罷了。我明天去趟旌忠巷,把這事解決了。」

  李氏聽了,微微頷首。

  「別衝動,慢慢和伯祖父說。」李氏道,「今天五叔和五嬸來,我也是賠禮道歉的。」

  陳璟點點頭。

  他又把今天花錢的事,告訴了大嫂。

  李氏現在,什麼心情也沒有,聽了微微點頭,沒有多問。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7
第174章 討公道

  第二天,陳璟什麼也不幹,讓清筠先去鋪子裡,跟倪先生和朱鶴等人說:「今日我晚些時候才到鋪子裡。」

  清筠頓了下。

  她沉默一瞬,才問陳璟:「東家,真的要去旌忠巷討個說法?」

  她知道陳璟去哪裡。

  陳璟點點頭,笑道:「嗯。孩子哪裡懂什麼話?都是大人說,他們聽到了。既然他們敢說,自然不怕我質問。」

  清筠低頭想了想,悄聲道:「帶著家裡的小廝去吧。萬一他們要打您,您打不過,豈不是吃虧?」

  陳璟哈哈笑起來。

  「放心吧。」陳璟笑道。

  他去外院,要了一根馬鞭。

  他大嫂前不久買了輛黑漆平頂馬車,雇了個老車夫,養了匹馬,以後出門就不用每次都去雇車了。

  陳璟很少不用。

  他去了馬房,把車夫的馬鞭借過來,進內院喊了陳文恭。

  李氏瞧見他拿著馬鞭,不由吃驚:「你真要去打人?」

  「答應文恭了啊。」陳璟道,「五叔、五嬸昨日不是來咱們家討公道了嗎?他們都知道孩子要個公道,難道咱們家的孩子就該吃虧?」

  李氏咬了咬牙。

  鬧得過分了,旌忠巷族學裡不讓陳文恭讀書,可怎麼辦?

  家裡有錢,足夠請個先生的。但是,錢都是陳璟的。陳璟沒有開口,李氏不好擅自做主。

  在族學裡念書,到底省點花銷。

  「……若是訪裡說話了,就讓他去處置。」李氏對陳璟道。

  陳二陳訪裡,如今儼然是旌忠巷的當家做主者,比他父親還有威信。假如陳二願意兜攬這件事,幫陳文恭出頭,陳璟就沒有必要咄咄逼人。

  留點退路,沒有壞處。

  陳璟家裡畢竟人口稀少,沒有親叔伯,沒個幫襯的。

  「知道了。」陳璟道。

  陳文恭已經穿戴整齊出來了。昨晚燈下沒有瞧見,他左邊眼角青了半塊,唇角也有點腫,陳璟瞧見,心裡微緊。

  李氏也是一陣心疼。

  「二叔,現在就去?」陳文恭看到了陳璟手裡的馬鞭,不由興奮。

  「嗯,走吧。」陳璟笑道。

  李氏等他們走出去了,才反應過來,在後面喊:「早膳不用了嗎?」

  「回頭辦完事,去街上吃。」陳璟頭也不回說道。

  陳文恭腳步帶風,一步不讓陳璟,跟在他身邊。

  路上,陳璟問陳文恭:「你喜歡族學嗎?」

  陳文恭不懂陳璟為什麼這麼問,看著陳璟。

  「要是咱們鬧事過了頭,他們不讓你讀族學,我只得回家請個先生單獨教你,不能去族學了,你會不會難過?」陳璟直接問。

  「不會!」陳文恭幾乎要跳起來,「我不喜歡族學裡的人。二叔,我真的可以自己在家裡念書嗎?」

  前幾年還好。最近幾年,他們家裡窮,族學裡的孩子並不喜歡陳文恭。特別是到處有人說他爹爹死了,更是欺負他。

  而且,陳文恭並不是旌忠巷的。而族學裡的孩子,大多是旌忠巷的。他們很排斥幾個非嫡系的孩子。

  那些非嫡系的孩子們,也不團結。

  連先生也苛刻陳文恭。

  陳文恭懂事,從來不回家說這些話,免得母親傷心。

  他早就不想念那個族學了。

  若是能回家,在家裡念書,他要高興死的。八舅舅也會來,他和八舅舅讀書,最好不過了。

  「回頭看看。」陳璟笑道,「你不難過,那咱們就大鬧一回。」

  陳文恭連連點頭。

  大鬧一回,然後回家念書,真好!

  叔侄二人氣勢洶洶殺到了旌忠巷。

  他們不等人通稟,直接去了五房。

  五叔有六七個孩子,卻只有陳八和陳十八兩個兒子。陳十八是幼子,五叔疼得緊,不亞于大伯疼陳七。

  他們的飯廳裡,坐滿了人。

  大家都在默默不做聲吃飯。

  瞧見陳璟和陳文恭來,五叔愣了下。

  隨即,五叔冷笑,放下了碗,冷哼道:「咋咋呼呼的,一早跑過來賠禮?陳璋不在家,著實沒人教你們叔侄禮數嗎?」

  昨日陳文恭打了陳十八,打得比較狠,李氏的賠禮道歉,並未緩解五叔心裡的氣。如今見陳璟和陳文恭叔侄倆這麼不通禮數,打擾他們用早膳,心裡更是添了層怒。

  「五叔還知道禮數?」陳璟笑道,「既然這樣,那咱們就要仔細說道說道。昨日十八打了我們家文恭,作為長輩欺負侄兒,這事五叔要怎麼辦?」

  「什麼?」聽到這話,不僅僅五叔怒了,五嬸也怒了。

  原來陳璟不是領著陳文恭來道歉的,而是來討公道的。

  簡直不知所謂。

  五嬸更是氣得,起身把陳十八拉出來,給陳璟看:「你瞧瞧,這野孩子把小十八打的!你居然還問我們怎麼辦?」

  陳十八今年九歲,癡長了個子,比陳文恭還要高。

  但是他白白胖胖的,沒什麼力氣。陳文恭長得結實,腿腳靈活,打陳十八不費吹灰之力。

  故而,陳十八臉上青一塊紫一塊。

  陳璟不理會五嬸,問被拉出來的陳十八:「文恭為何和你打架?」

  「他撒野!」陳十八高聲道,「他撒野。我要告訴祖父和二哥,不准他再去學裡念書,讓他做個野小子!將來和你一樣,做個下等人。」

  旌忠巷的人,提到陳璟的藥鋪,都覺得陳璟自甘墮落。

  雖然開業那日比較熱鬧,讓他們都震撼住了。但而後,也沒有見到陳璟和那些達官貴人有什麼來往,故而他們又開始流言蜚語。

  陳十八說這些話,張口就來,足見是他父母時常也這樣提及。

  「除了這些話,你還說了什麼?」陳璟又問陳十八。

  「這話何意?」五叔猛然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孩子打架,難道大人也要攙和。讓你嫂子來!」

  「讓我嫂子來,婦道人家好叫你們欺負?」陳璟從頭到尾說話語氣都挺溫和的,不見怒意,「十八和我是平輩,這件事自然我是攙和的。」

  然後,陳璟又問陳十八:「你可有說過,文恭的爹爹死在外頭了?」

  這話,五叔他們常說。

  孩子聽到了,不足為奇。

  「他爹爹就是死在外頭了。」陳十八又高聲道,「他爹早日了,沒爹的孩子!」

  陳文恭一張小臉,頓時氣得發紫。

  他要衝上去,再打陳十八。

  陳十八嚇得趕緊躲到了他母親身後。

  陳璟也拉住了陳文恭,低聲對他道:「別著急。」

  「詛咒我大哥,辱駡文恭,難道不該打?」陳璟拉住了陳文恭,轉頭問五叔。

  「什麼詛咒……」五叔並不覺得理虧。

  陳璋死在外頭了,這是事實。

  陳璟倏然從身後拿出馬鞭。那鞭子似活的,徑直往陳十八身上招呼。

  「啪」的一聲脆響,陳璟一鞭子抽在陳十八屁股處。

  身邊的五嬸嚇了一跳,差點跌倒。

  五叔驚愕住了。

  陳八等兄弟姊妹,全部愕然。

  滿屋子服侍的丫鬟,也都不敢說話。

  陳璟不等他們說什麼,揮起鞭子,又是一鞭子抽在陳十八的屁股處。這次打得有點偏下,打到了腿。

  沒怎麼用力。

  陳十八卻吃痛,哇的大哭。

  「陳央及,你做什麼!」五叔和五嬸徹底怒了。

  五叔氣得半死,上前欲奪陳璟的鞭子。

  陳璟手裡的鞭子一轉,啪的一聲,打在了五叔的臉上。頓時,一條鞭痕現出來,隱約破了點皮,有血珠沁出來。

  五叔被打得眼前直冒金花。

  「殺人了,陳央及你要殺人!」五嬸被這個樣子,嚇得半死,大聲叫起來。

  陳十八的高聲啼哭,五嬸的尖叫,五叔臉上的鞭痕,讓屋子裡亂成了一團。陳八陳瓏站在身後,不知該怎麼辦。

  頓了頓,陳八轉身,跑去了大房,找大伯和二哥來幫忙。

  大房的人也在吃飯。

  陳八結結巴巴,把五房的事,說給大伯和二哥聽。

  「什麼亂七八糟的?」陳二卻笑了下,「央及不是無故行兇的,怎麼會大清早跑到你們家打人?」

  「是因為十八和文恭昨日鬧事……」陳八又簡單把昨日陳十八和陳文恭打架、他父母去錦裡巷討公道的事,說給了大伯和陳二聽。

  陳二微微蹙眉。

  大伯則怒了:「無法無天!這個陳央及,簡直翻了天。他自己作賤自己也就罷了,居然感到家裡鬧事。你把咱們放在哪裡?」

  說罷,重重放下碗,起身去了五房。

  自上次開藥鋪開始,大伯就對陳璟一肚子怨氣。

  陳二連忙跟上。

  陳七心裡好笑,也急急忙忙追了出去,想去看看熱鬧。心想:「央及越發能鬧騰了……」一副看好戲的心情。

  等他們到了五房的時候,大伯和陳二、陳七都愣住了。

  五房亂成了一團糟。

  五房的四個小廝,臉上都有兩條血痕,身上更是衣衫破爛,被馬鞭打破的。此刻,全部躺在地上,捂住小腿起不來。

  他們的小腿處,隱約見血痕。

  足見打得多麼狠了。

  而陳五老爺和五太太,嚇得躲到了飯桌後面,不敢動彈。

  陳十八也不敢哭了。

  陳五老爺臉上,一條明顯的馬鞭痕跡,血跡累累。

  陳璟和陳文恭站在一旁。

  陳璟手裡的馬鞭,是用牛筋浸了桐油練成的,非常結實,一鞭子下去就要皮開肉綻。他打陳十八的時候,用了一成力,有點疼,但是不傷筋動骨;他打五叔的時候,用了三成力,又是直接打在皮膚上,就破了皮。

  給五叔一點教訓。

  他打要衝上來的小廝時,這才用了八成力,把他們都打趴下去,免得他們傷了自己和陳文恭。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7
第175章 兌諾言

  大伯他們湧進來,看到滿屋子的情況,大家傻眼了。

  「大伯!」陳十八很會來事,遠遠瞧見了大伯和陳二,立馬又高聲哭起來。五嬸被陳璟嚇住了,立馬捂住了孩子的嘴巴,不讓他哭。

  陳十八的哭聲,變成了低低的嗚咽。

  「陳央及!」大伯瞧見這樣,氣得額頭青筋暴突。

  這是行兇,應該讓官府將他抓起來!一個外人,這樣闖到旌忠巷,把人打成這樣,且不說有沒有人倫,這樣欺人太甚,應該讓官府介入。

  陳璟回頭,看到了大伯、陳二、陳七和陳八。

  他們踏進來,卻不敢往裡走,都站在門口。

  「都來了?」陳璟對他們道,「正巧,我解釋一下。昨日在族學裡,十八弟罵文恭,說他爹爹死在外頭了,現在又罵我是下等人。故而,我要教訓教訓他。他一個孩子,怎麼會說這樣的話?都是五叔五嬸教的。

  詛咒我大哥,辱駡我,這是對我們的侮辱,自然要回去的。五叔養子不教,罪同十八弟,我等於替伯祖父教訓他,不用道謝。

  五嬸是女人,我不打女人。但是他們讓小廝上來打我,所以打小廝是自衛。

  就是這麼個情況,清楚了嗎?」

  他似個長輩,把事情告訴晚輩一聲,讓他們心裡有數,根本不在乎他們怎麼想,要怎麼處置他。

  大伯目瞪口呆,怒意灼熱,反而不知該說什麼。

  聽聽陳璟這口氣,好似他還吃了虧一樣。大伯氣得眼前發昏,這小子要翻天的。

  陳二也生氣了。他一向溫和,此刻臉色難看極了。

  陳璟何其囂張!

  他哪裡把族規、家規放在眼裡?他這是不孝。

  不孝是要坐牢的。

  而陳璟,絲毫不畏懼。這讓旌忠巷顏面何存,讓陳二也毫無體面!

  豈有此理。

  陳七則在心裡笑死了,心想陳央及真厲害。他那個鞭子,能把這麼多人打倒,應該是耍得也很好,回頭讓他教教自己。

  「清楚了吧?」陳璟見他們沒反應,又道,「說清楚了,那我們走了啊。」

  說罷,他將手裡的鞭子捏得緊緊的,幾乎要揮起來。然後拉著陳文恭的手,往外走。

  瞧見滿屋子的慘狀,大伯和陳二都覺得自己擋不住陳璟的鞭子。要是被陳璟打一下,他們還真沒有法子,只得平白無故丟人現眼。

  哪怕去告官,陳璟坐牢,他們也丟臉。

  因此,他們不敢攔,任憑陳璟若無人之地,輕輕鬆松出了屋子。

  等陳璟出了屋子裡的大門,快要出了院門,大伯才轉身,怒斥陳二:「攔住他啊!」

  陳二心裡一番反感:你怎麼自己不去攔?

  於是,他沒有動。

  「我去攔。」陳七連忙追出去。

  出了院子,他幾乎要大笑起來。

  笑死了!

  反正陳七也不喜歡五叔,看到他吃虧,陳七無所謂的。

  出了院子,陳璟和陳文恭走得很快,陳七氣喘吁吁才追上他們。到了跟前,陳七喘了幾口氣,哈哈笑起來:「陳央及啊陳央及,你娘的還有沒有王法啊?」

  「快走吧,回頭他們派小廝來抓,真鬧大了。」陳璟也笑了。

  他牽著陳文恭,繼續往前走。

  陳七也跟著他們。

  他們出了旌忠巷,才腳步緩和下來。

  陳文恭開心對陳璟道:「二叔,你真厲害!」

  陳璟笑了。

  「厲害個屁!」陳七笑駡道,「回頭二哥肯定要找你算帳。到時候你可怎麼辦,還不是要去五叔那裡賠禮?」

  陳七有點幸災樂禍。

  陳璟笑了笑,道:「不會的,二哥最是明察了。他知道我沒有錯,豈會亂罰我?你放心。」

  他說到陳二,雖然是讚美,語氣到底有點怪。

  陳七聽得出來,卻也懶得計較,反正誇他二哥了,於是道:「二哥明察秋毫不假,你不敬長輩也是大罪。」

  然後又問陳璟,「你鞭子耍得好?教教我嘛。上次在馬球場,我知道你馬術好,也一併交給我。」

  上次陳七還氣哄哄的。

  轉眼間他就忘記了。

  陳璟又笑,道:「改日吧。我現在忙得很,哪有功夫教你馬術和鞭子?藥鋪裡一堆事,我忙得轉不開。」

  陳七冷哼:「你不願意教我。」

  「差不多吧。」陳璟笑道。

  陳七撲上來要掐死陳璟。

  陳璟躲開。

  兄弟倆鬧了一路。

  陳文恭知道他們在開玩笑,也跟著鬧,幫陳璟打陳末人。他們像三個孩子似的,回了錦裡巷。

  陳末人來過這巷子兩次,都沒有仔細看過。

  「看看你們家院子。」陳末人道。

  「今天沒空,回頭我還要去趟縣衙。」陳璟笑道,「我送文恭進去,你可要去給我嫂子請個安?」

  「免了吧,我在外頭等你。」陳七道。

  前年陳七討要清筠的事,李氏和清筠至今介懷。每次瞧見陳七,李氏神色都是淡淡的。雖然陳七多次表示,他絕對不會再對清筠有非分之想,可是李氏依舊對陳七很冷漠。

  陳七也懶得找不痛快。

  「那行,你等我一會兒。正巧我也有話同你說。」陳璟道。

  陳七點點頭,在耳房裡坐了一會兒。

  他心想:「央及去縣衙門做什麼?」

  難不成,央及怕旌忠巷告狀,自己先去縣衙,和縣尊大人打聲招呼?陳七還得及當初陳璟藥鋪開業,縣尊大人屈尊降貴,去捧場了。

  陳璟應該和縣令熟悉。

  他先去告狀,那麼旌忠巷的人告官,陳璟也沒事。

  陳七不希望旌忠巷再鬧下去。

  他沒有家規、族規,尊老愛幼的意識。反正,他從來也不尊重五叔等。要是誰敢罵他,他也要打人的。

  陳末人倒沒有覺得陳璟做錯什麼。

  「央及現在蠻厲害的。」陳七想。想到這裡,心裡五味雜陳。

  曾經,陳央及還不如他陳末人呢。如今,大家提到陳璟,至少有話題說。雖然不好聽,卻是羡慕嫉妒的意味。

  而陳末人,還是陳末人,依舊是個紈絝。

  不過,陳末人也不在乎。

  他的家產,足夠他吃一輩子的,沒必要上進,自己那麼辛苦。渾渾噩噩過日子,也挺舒服的。

  他正胡思亂想著,陳璟換了身衣裳,出來了。

  他們去馬房,讓馬夫套了馬車,去縣衙。

  路上,陳七問陳璟:「你要去告狀啊?」

  「不是。」陳璟笑道,「一點小事。」

  「什麼事?」陳七又問。

  「私事。」陳璟道。他就是不告訴陳七。

  陳七氣得破口大駡:「混帳!」

  陳璟就哈哈笑。

  馬車很快到了縣衙。陳璟撩起車簾,跳下了馬車,轉身對也要出來的陳末人道:「七哥,你在這裡等等我。我就是去說幾句話,立馬回來。」

  說心裡話,陳七也不願意見縣令。

  「行。」陳七道。

  陳璟往縣衙裡走。

  陳七在車裡等了不過半刻,陳璟就回來了。

  「事情辦好了,走吧,去藥鋪。」陳璟對馬車夫道。

  陳七點點頭。

  兄弟倆到了陳璟的藥鋪。

  藥鋪裡,藥草氣息很濃郁。陳璟覺得很好聞,夥計們也適應了。但是陳七很少接觸這些東西。

  他只感覺一股子刺鼻氣息,讓他透不過氣來。

  「什麼怪味!」陳七捏住鼻子,說了這麼一句。

  鋪子裡有兩個人按方抓藥,還有位請倪先生看病。

  陳七說話聲音有點大。所以,鋪子裡的先生、掌櫃、夥計和客人,都看著他,目光裡帶著幾分不友善。

  「怎麼了,就是難聞。」陳七不高興。

  陳璟笑笑,拉了他上二樓。

  推開旁邊廂房的門,陳七瞧見一位穿著青布棉長襖的先生,正在對賬,神態認真。身後身後,一個穿著半舊月白色梅樁長襖的女孩子,梳著雙髻,垂頭寫字,露出一段雪白修長的頸。

  陳七愣了下。

  女孩子抬起眼,陳七愕然:「清筠……」

  清筠這幾年越發張開了,眼睛比從前更加水靈,腰身也越發消瘦,胸部更大了,鼓鼓的。

  清筠瞧見了陳七,立馬冷臉。

  「進來吧。」陳璟攔在中間,擋住了清筠的視線。

  陳七有點尷尬。

  清筠每次看到他,也是一副要拼命的樣子。這小妮子烈得很。平日裡不說話,但是性格執拗,很難對付。

  他跟著陳璟,進了廂房坐下。

  「薛先生,把上次叫你做出來的帳目,拿給我。」陳璟道。

  他之前告訴過薛燦中,把鋪子裡的股份算出來。這樣,分成十股。十股裡面的兩股,他要給陳七。

  「東家稍待。」薛燦中起身,從書架上取賬本。

  取下來之後,陳璟交給了陳七看。

  陳七不解。

  清筠也看著陳璟。

  「去年不是答應你,不給你賀振看病看個銀子,等開了藥鋪要分股給你嗎?」陳璟道,「以後,望縣西街玉和堂的鋪子,有二股是你的。到了年末,我給你吃紅。」

  陳七怔怔接過賬本。

  他心裡頗為震撼。震撼之餘,也很喜歡。

  反正也看不懂,隨意翻過之後,陳七點點頭,裝模作樣道:「好啊。」

  他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心裡早已樂開了花。

  「只有這間鋪子的二股。」陳璟笑道,「不是整個玉和堂的二股。」

  「這間鋪子不就是整個玉和堂?」陳七不明白。

  「我將來是要開分號的嘛。」陳璟笑道。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7
第176章 退還

  「我將來是要開分號的嘛。」

  陳璟說這話的時候,自信滿滿。

  陳七聽了,不由翻了個白眼,道:「看你小子多能耐!這藥鋪才剛剛開業呢,不知道能不能撐過三個月,你就想著開分號……」

  陳七說話,素來喜歡撿難聽的,打擊陳璟。

  他就是說反話。

  其實他沒有半點壞心。陳璟好了,陳七既有錢拿,又覺得體面。他兄弟出息,他也覺得風光。

  清筠卻不懂,她狠狠瞪了眼陳七。

  陳七感覺她的眼眸似刀刃劈過來,寒風簌簌的,後背微涼。話還沒有說完,就自己咽了下去,默默低頭繼續看賬本,不和清筠對視。

  「七哥,你帶了自己印章吧?」陳璟問陳七,「若是帶了,今天就蓋個章,這件事就算定了。」

  印章,相當於後世的身份證,很多東西都會用到。

  但是隨身攜帶不方便,也怕丟了。

  「沒帶。」陳七道,「我明日再來。」

  「幹嘛拖到明天?」陳璟道,「你現在回去取。把這件事定下來,你安心,我也安心。」

  陳七也想定下來的。

  往後,他也有錢拿。

  這樣,父親和二哥知道他有錢,又不用自己管理藥鋪,必然高興,覺得他有點了出息。今年年底,他要成親了,到時候有點私房錢,更是好了。

  他不好意思主動說去拿,怕陳璟覺得他急切,似沒見過世面。

  既然陳璟說了,陳七點點頭,道:「那我回去取。」

  說罷,他下樓去了。

  路過聞到這藥香,他也覺得甚好。

  陳七去街上,雇了馬車回家。

  路過父親書房時,發現家裡的長輩,全部積聚書房。他們應該是要商量怎麼處置陳璟。

  今早陳璟在五房做的事,簡直目無尊長,囂張過分。陳璟那樣行兇,是可以去告他的。但是家庭內部的事,鬧到去告官,也是家長無能。

  父親和二哥肯定覺得丟不起這個臉。

  估計,他們打算私下裡解決。

  「末人,你過來。」二哥眼尖,瞧見了陳七,喊了他。

  陳七不防備,心裡念著去陳璟那邊,慢慢挪步到了父親的書房裡。

  「讓你去攔央及,你自己跑到哪裡去了?」陳二問陳七。

  「我……我一直跟著他啊。」陳七連忙道,怕二哥責備他,「然後,央及他去了縣衙,我就回家了。」

  抬出了縣衙,你們自然要猜測央及惡人先告狀,反而擔心起來,想著怎麼辦,哪有功夫管我?我就正好溜走了。

  這是陳七的盤算。

  果然,他的話一出口,滿屋子人臉上皆一緊。

  特別是二哥,變臉更加難看。

  「這個陳央及,欺人太甚!」這是二叔的聲音,「他打了人,還要去告狀!好啊,既然他告狀,咱們也撕破臉,把五房的人都叫來,咱們這就去縣衙。」

  「央及和縣令熟得很。真打官司,咱們非要家破人亡不可。」三叔也開口了,卻明顯幫著陳璟。

  不過,他說得也是實話。

  一旦占了官司,只要不結案,官司就可以一直拖下去。

  陳璟開了藥鋪,縣令去送禮,足見金縣令是巴結陳璟的。雖然旌忠巷眾人不知道緣故,陳央及的確有他們不知道的本事。

  和他打了官司,金縣令又巴結他。到時候,這案子不結,旌忠巷就要不停的填錢進去,最後什麼也撈不到。

  必輸的官司!

  「他真是反了天!」陳七的父親陳大老爺很憤怒,「無故毆打族叔,這是不孝!去衙門告他不孝,難道也告不到?我就不信金縣令這樣也敢包庇。」

  皇帝「以孝治天下」,信奉不孝則不忠。一個人連長輩都不孝順,怎麼能忠誠君主?

  「對啊。」四叔和幾個兄弟附和。

  他們覺得大老爺的話很對。

  陳七撇撇嘴。

  陳二還沒有開口。

  「你們非要告他,也不是不可。」三叔道,「告之前,先稟明父親,把家分了。我不受你們的連累。」

  「三叔,你這樣偏袒央及,奴顏婢膝的,圖什麼?」陳三冷嘲。

  「不圖什麼。」三叔對面侄兒的嘲諷,不為所動,「我只是旁觀者清。打官司?且不說咱們和金縣令沒有交情,而央及和金縣令很熟。單單叔父被侄兒打,傳出去多麼體面?你們不要臉,我還要呢。」

  三叔覺得,家族內部的事,應該內部解決。

  他們沒有本事制住陳璟,反而要鬧到縣衙,叫人笑死了。

  官司也要賠。

  「我同意三叔的話……」沉吟半晌的陳二終於道,「這事不足以動官司。」

  聽到這裡,陳七就知道沒什麼事了。

  他們最後也不敢拿陳璟怎麼樣。說起來,陳七一點不同情他的父兄。這件事,就是五叔的錯。

  陳璟家裡,他哥哥陳璋是家主,婦人、孩子等人他回來。五叔好好的,在背後詛咒陳璋,還教十八,不是欠抽嗎?

  要管教的話,先教教五叔怎麼做長輩吧!

  因為陳二的話,和父親相左,他們又吵了起來。陳七懶得聽,就瞧瞧從門口挪了出去。他回房拿了自己的印章,想到他們都在書房,免得被他們看到,於是從角門繞到三叔那邊的院子,從偏門出去。

  他很快到了玉和堂。

  陳璟已經擬好了合約,把望縣西街玉和堂的二股,給陳七。

  「你可以每個月過來看帳目。如今,你也是東家了。但是,怎麼經營,你不能插手。」陳璟對陳七道,「七哥,咱們醜話先說在前頭。」

  「我才不樂意插手你的生意。」陳七白了陳璟一眼,「你以為藥材好聞嗎?」

  陳璟笑了笑。

  陳七拿到了合約,仔細收起來。

  他又把旌忠巷的人商量怎麼處置陳璟的話,告訴了陳璟。

  「我知道了,多謝七哥。」陳璟笑道。

  「你不用擔心。」陳七道,「反正你已經犯渾了,他們也拿你沒法子。也不敢去告官,也打不過你。」

  陳璟笑笑。

  送走了陳七,陳璟在鋪子裡坐堂,教魏上幸念書。

  剛剛開年,仍是沒什麼病患。

  倪先生在旁邊,看出陳璟教魏上幸。

  他也漸漸發現,魏上幸從來不說話。不管陳璟說什麼,魏上幸都只是點點頭,顯得很沒有禮貌。

  倪先生蹙了蹙眉頭,想著這是東家的私事,到底不好插嘴,就什麼也沒說。

  一直在藥鋪待到了晚上。

  晚上回家,陳璟把給陳七股份的事,告訴了大嫂。

  李氏有點不懂,但是陳璟行事,自然有他的主張。於是,李氏笑著道:「你的鋪子,怎麼處置你的事,不用單獨告訴我。」

  然後,她從身後拿了個雕紅漆牡丹花開的匣子,交給陳璟:「這裡是三百畝的地契。你明日去趟旌忠巷,把這個還給他們。」

  今天陳璟打了五叔,是大過錯。

  李氏覺得,乾脆和旌忠巷一刀兩斷算了。反正早已出了三服。

  多少人家出了三服的兄弟,不再來往的?

  伯祖父遲早要走的。等他老人家一走,那邊和他們也該斷了。不如趁機把地契還給他們。以後逢年過節,祭祖的時候見一面。

  至於錦裡巷和陳璟,旌忠巷就別多管。

  他們再敢說陳璟兄弟的壞話,照樣收拾他們!

  「……還有五十兩銀子的銀票。你和文恭、文蓉都在族學裡念過幾年書,到底欠了他們的。從明日起,文恭和文蓉就不去了。把這錢給他們,還清了他們的。」李氏又道,「都是你的錢,你別怪嫂子自作主張。」

  「大嫂幫我做主,我自是感激。」陳璟道,「家務事,都是大嫂做主。」

  李氏笑了笑。

  「……我明日送過去。」陳璟道。

  「別親自去,叫小廝送去。」李氏又道,「萬一他們要報仇,叫了小廝攔你,要打你,你也跑不掉。」

  「沒事的。那些小廝,連蠻力都沒有。打他們,跟碾螞蟻一樣。」陳璟笑道,「我還是親自去。既然要他們說清楚,往後他們別以長輩自居,還是當面說更有誠意。」

  李氏點點頭。

  她也受夠了旌忠巷對他們的管束。

  要是當家做主的大伯,是個明辨是非的,李氏也不想走到這一步。

  但是,那個大伯,簡直昏聵。他自己連自己的兒子都管不了,家族內的事務處理得更是失措。

  「以後就是兩家人,跟他們說清楚,要清楚自己的分量。」李氏道,「五叔那事,你別道歉。你沒有做錯。」

  陳璟笑笑。

  他沒有打算道歉。

  第二天,陳璟起來,果然去了旌忠巷。

  這次,他空手去的。

  但是,仍叫旌忠巷上下心驚膽戰。

  「是來賠禮的?」大伯問,「讓訪裡去同他說話。若是他要賠罪磕頭,再進來我這裡磕頭。」

  大伯不想見陳璟,免得抬舉了他。

  小廝道是,去告訴了陳二。

  陳二就出來,在外書房見了陳璟。

  外書房進門,有一架半人高的什錦隔子,擺放了各種古玩。

  靠南的牆壁,一整排的書櫃,堆滿了書。書櫃前,是一張花梨木黑漆書案。書案上擺了幾本書。

  沿著書案,有一排椅子。

  陳璟尋了張椅子坐下。

  「祖父要見你。跟我來吧。」片刻,陳二進門,二話不說,只是丟下這句話,又出了門。

  陳璟就跟著他,去了伯祖父的松鶴堂。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7
第177章 不要放人

  陳璟跟著陳二去松鶴堂,他以為伯祖父肯定有很多話要罵他。

  反正,心裡也有了點準備,不怕他罵。

  大嫂說得對,有些關係還是要理清楚。

  占了人家的便宜,也要還回去。

  陳璟和陳二到了松鶴堂,瞧見了伯祖父。只感覺他又添了半頭白髮,氣色很差,似乎到了壽命盡頭。

  像伯祖父這麼大年紀,那麼是後世醫學那麼發達,也是高齡。

  生老病死,原是最普遍的規律,陳璟又是學醫的,對生與死比較麻木。他沒什麼傷感,心裡只想不要反駁伯祖父,隨便他說什麼,先應下再說。

  伯祖父卻沒有開口。

  陳璟把匣子端出來,交給了陳二,簡單說了下他和他大嫂的意思:「……出了三服,不好占旌忠巷的便宜。如今我們能照顧自己,不敢再勞煩伯祖父了。」

  他說得很直白,沒有拐彎抹角。

  這件事,需要直接說出來。

  陳二臉色大變。

  伯祖父卻只是微微闔眼。

  最終,他擺了擺手,對陳璟道:「既如此,往後你們顧好自己。」

  話說得很痛快。

  陳二又是一怔。

  陳璟心裡,也感覺驚愕。

  「你去訪裡去趟縣衙,把地契轉到旌忠巷吧。」伯祖父繼續道,「都去忙吧。」然後,他感覺有點疲憊,由小丫鬟攙扶著,進了裡屋。

  陳二愣在那裡。

  他還以為祖父要罵陳璟的。

  不成想,最後是這麼個結果。

  「走吧,二哥。」陳璟道,「去趟縣衙吧。」

  陳二看了眼陳璟,冷笑了下,道:「央及,你如今是出息了。」

  「二哥過獎。」陳璟道。

  對陳二,陳璟是半分不讓。

  兩人乘車去縣衙。路上,陳二闔眼打盹,不和陳璟說話。

  金縣令在堂上,他們找到了縣丞,把文書交上去,兩人分別按了印章,就把陳璟家裡的三百畝祭田,讓給了旌忠巷。

  事情辦妥,陳璟並不走。

  他還有事找金縣令。

  陳二看了眼陳璟,心裡過了下,最後還是他自己先走了。

  衙役把陳璟請到了後堂坐下,還給陳璟端了杯熱茶。一路走過來,陳璟也感覺微寒,就端起茶盞,慢悠悠喝著。

  「……縣尊大人昨夜拷問了牢裡那對夫妻。男的著實姓郭,叫郭榮華,是淩家家奴。是他們家主子吩咐他,去看房子的。」衙役低聲,和陳璟說話,「其他的,沒有說。」

  主人家叫他去看房子。

  只要把他主人叫來對症,這個案子就可以了結。看房子並不犯法,縣衙無緣無故把他們抓來,反正是縣衙的過錯。

  「多謝。」陳璟悄聲笑了笑,向給他報信的小衙役道謝。

  衙役這才慢慢退了出去。

  約莫等了兩盞茶的功夫,金縣令才把堂上的事務處理完畢。

  望縣不算大縣,人口不足五千戶,平日裡訴訟不多,稅務經濟也不繁重,故而金縣令比較輕鬆。

  縣令是底層的官吏。越是清閒,就意味著越難出政績,也越發難升遷。必須朝中有人,美言幾句,才有機會。

  因為,金縣令在陳璟跟前,甚至有點謙卑。

  他要抓住一切的機會,去討好楊之舟。上次因為陳璟的事,楊之舟中秋節還請金縣令吃酒,讓金縣令欣喜若狂。

  但是,過年他去拜年,楊之舟不肯見。

  陳璟去了,楊之舟反而留他吃飯。

  陳璟就是個跳板,是金縣令接近楊之舟的跳板。

  「陳老弟,新年大吉啊!」金縣令瞧見陳璟,熱情和他寒暄,甚至叫他老弟,「今日怎麼有空了來老哥?」

  一副親熱至極的口吻。

  陳璟笑了笑:「大人安好。是家裡有點私事,順便過來瞧瞧昨日那案子,如今可有了眉目?」

  昨天陳璟也來了,有打點了縣衙上下二百兩銀子。

  但是案子沒有審。

  金縣令是不打算讓這個案子見光的,所以夜裡才審。

  「走,進去吃杯薄酒,咱們慢慢說。」金縣令笑道,「別大人大人的。公堂上是大人,私下裡就是親兄弟。」

  「金大哥。」陳璟道,「那小弟恭敬不如從命了。」

  陳璟需要金縣令,幫他搞定同安堂的事;金縣令也需要陳璟,幫他在楊之舟前面牽線搭橋。

  金縣令非要以兄弟相稱,陳璟就不再謙虛。

  太過於謙虛,反而是他不買帳,事情不好辦了。

  哪裡是兄弟?金子初的年紀,是叔侄還差不多。

  陳璟跟著金子初,進了他內院。

  一進門,就有清甜幽香縈繞。陳璟抬頭,只見儀門兩側,種了兩株臘梅樹,虯枝舒展,攀爬了半邊院牆。

  虯枝梢頭,綴滿了嫩黃色的花瓣,正泛出陣陣寒香,色香繁盛,給陰寒冬天點綴了些許色彩。花朵堆滿枝頭,風過搖曳,似金色波紋蕩漾,瀲灩溫暖。

  陳璟跟著金子初,到了他的外書房。

  金子初讓溫了黃酒。

  兩個人說些家長里短的閒話。

  陳璟不擅長飲酒。他說了幾句閒話之後,開始把話題引到了牢房裡關著的郭榮華夫妻身上。

  「……裝病騙我上門出診,不知何故。」陳璟笑了笑,「而後才知道是淩家的下人,著實叫人吃驚。」

  淩海開是藥鋪東家,陳璟也是。

  同行是冤家,淩海開看不慣陳璟,想要陷害陳璟,是很正常的。

  「可恨!」金子初同仇敵愾,「陳老弟每日救多少人性命,此乃匡扶社稷大功。那起小人,居然裝病,耽誤了陳老弟的工夫,豈不是可惡?」

  陳璟點點頭,贊同金子初的話。

  「我虛報案情,讓大哥把他們抓回來,是弟弟我的失策。」陳璟笑著,端起了酒盞,「我給大哥賠罪。」

  金子初哈哈笑。

  他難道不知道陳璟的心思?

  「這不值得什麼。他們的確沒有房契在手,抓回來也不委屈他們。」金子初道,「要不,明日往他家主子拿了房契來,把他們換回去?」

  金子初以為,同安堂的東家用下人戲弄陳璟,陳璟反咬一口,把他的下人關到牢裡,嚇唬淩家和郭榮華夫妻,達到懲罰的目的。

  這樣也不錯。

  淩家沒什麼背景,就是個開藥鋪的。人在牢裡,他們必須要來撈。不然,就真的把他們家家奴發落,也要牽連主人家。

  淩海開來撈家奴,就要送錢給金縣令。

  錢多了又不會咬手,豈有有錢不賺的道理?

  「別。」陳璟笑了笑,「下人失蹤了,淩海開想要找人,自然需要到處打探消息。到時候打探到了縣衙,打探消息、求情、求大哥您放人,就是三層恩情。您派人去告訴他,只有放人這一層的恩情。」

  陳璟口裡的恩情,換句話講就是「錢」

  打探消息一筆錢、求情一筆錢、求放人在一筆錢。一共三筆錢。

  金子初在望縣多年,像賀家、黃家,還有其他鋪子東家,逢年過節都要孝敬的。哪怕是醉霄閣,有了邢二爺撐腰,也要孝敬金子初,唯獨淩海開,從來沒有過。

  同安堂鋪子不大,拍死他們也撈不到太多的油水,金子初也懶得和他計較。

  如今想起來,心裡總有點不痛快。

  既然如此,就趁機狠狠敲一筆好了。

  「……還是老弟你機靈啊。」金子初誇讚陳璟。

  其實,這種事金子初不是不知道。他不過是不敢肯定,陳璟到底要怎麼處理郭榮華父親和淩海開,想給陳璟一個面子,故而痛快說放人。

  既然陳璟也贊同他斂財,金縣令豈會放過?

  他也不吝嗇讚美陳璟聰明。

  陳璟只是笑笑。

  和金子初說妥,讓他暫時不要放人。

  意思是,陳璟沒有說話,就不要放人。

  金子初更是樂意了。

  陳璟不擅長飲酒,仍是陪著金縣令,喝了好幾杯。身上是暖和了,可是手有點發顫,雙頰通紅,酒意上來了。

  金子初哈哈笑道:「陳老弟不甚酒力啊。」

  然後趁著陳璟喝醉了,問他,「老弟只是幫楊相堂兄治病,就能得到楊相如此禮遇,著實叫為兄佩服。兄弟得了勢,別忘了提攜老兄我。」

  陳璟醉了。

  小腦神經被酒精麻木,手腳有點不便。但是他心裡清楚得很。聽到這話,陳璟只是笑笑:「緣分吧,楊老先生覺得和小弟我投緣。」

  其他的話,他一句也沒說。

  更沒有承諾幫金子初在楊之舟跟前說話。

  金子初又套了陳璟幾句話。最後,他確定這小子醉了也是嘴巴很嚴的,就放棄了,不再說什麼,讓人送陳璟回家。

  回到了,已經是戌正。

  清筠也回到了家,正在李氏跟前說話。

  陳璟腳步踉蹌,一身酒氣進了內院。

  「……和陳訪裡去縣衙該地契,金縣令留我喝酒。我有事求他,不好推辭就多喝了幾杯。我心裡蠻清楚的,就是站不穩。」陳璟舌頭有點木,混沌不清解釋給李氏聽。

  李氏也聽明白了。

  她笑了。

  陳璟滿身酒氣,天又晚了,李氏讓清筠和另一個小丫鬟,攙扶陳璟,去了外院歇息。

  「你進去告訴太太,我服侍二爺。」剛剛出了正院門,清筠對那個小丫鬟道。

  小丫鬟猶豫了下,卻不敢違逆清筠,只得道是,自己進了內院。

  清筠攙扶陳璟,去了外院。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7
第178章 告白

  陳璟醉得厲害,心裡仍是清楚的。

  他聽到了清筠和小丫鬟說話。

  整個人依靠著清筠,只感覺她的身子軟若無骨,削瘦單薄。冬夜寒冷,蕭索碧穹下,空氣都冷得凝固了。

  但是他能聞到一股子清香。

  馨甜的氣息,從清筠身上散發出來,指望陳璟鼻端鑽。

  他可恥地起了反應。

  而且很明顯。

  清筠把他攙扶到了外院,又將攙扶到床上躺下,也看到了他的反應,瞬間俏面通紅,她微微撇開眼睛。

  陳璟也尷尬,拉過褙子蓋住自己。

  「東家,脫了鞋。」清筠見陳璟和衣就要睡了,鞋子都未脫,急忙拉住了他的腿,幫他脫鞋。

  陳璟任由她脫了鞋。

  「東家,婢子去準備熱水,給您沐浴。」清筠又道。

  陳璟點頭:「好。」

  清筠折身出去了。

  陳璟喝醉,時間又晚了,他迷迷糊糊睡熟了。

  夢裡,似乎聞到了濃郁的花香。觸目皆是嫩紅色,溫暖又舒服。陳璟眼前,有一具光滑潔白的胴體,微隆的丘峰,平坦的小腹。

  女子的臉,似乎看不清,模模糊糊的。

  陳璟猶豫了下,伸出了手,想要將這具豔體攬入懷裡。

  「啊……」他的確抓到了,卻聽到了女子的驚呼聲。

  四周的紅色緩緩褪去,寒意湧進來。陳璟懵懂睜開眼,只見清筠正站在床邊。她的手,被陳璟緊緊攥住了。

  她的手腕纖細滑膩。

  陳璟整個人清醒了一半,連忙鬆開了她的手,笑著問:「我睡了多久?」

  他的舌頭已經沒那麼僵硬,酒勁也過去了不少。

  「睡了兩刻左右。」清筠回答,聲音微顫。

  就是睡了半個小時。

  陳璟坐了起來,問清筠:「熱水備好了?」

  清筠點點頭。

  她要攙扶陳璟。可能是她自己比較緊張,走過來時絆了下,差點跌倒了。然後,她自己連忙穩住了腳步。

  陳璟也下床,坐了起來。

  清筠連忙蹲下幫他穿鞋。

  她的手仍是有點顫,心緒難寧,穿的時候磕磕絆絆,半晌才穿好。

  陳璟腳步已經很穩了。他起身,去了淨房。

  清筠也跟了進來。

  「不用了。你先出去,我自己洗。」陳璟道。平時他也是自己洗澡。只有喝醉了,清筠怕他自己洗不了,才要幫忙。

  清筠道是,立馬轉身跑了。

  陳璟看著她窈窕婀娜的背影,笑了下。

  淨房裡蒸汽繚繞,水很暖和。陳璟褪了衣衫,坐到了浴桶裡。浴桶的水,齊胸膛,稍微矮點身子,整個人都能坐到熱水裡。

  泡了半天的熱水澡,可能也出了汗,酒意散了幾成。

  等洗好澡出來,陳璟感覺神清氣爽。方才小睡了下,又痛快洗了個澡,手腳暖和,人很舒服。

  他回了自己的屋子。

  推開房門,只見清筠仍在。

  「東家……」清筠忙上來攙扶陳璟,生怕陳璟又跌倒了。

  陳璟喝醉了,清筠怕他在淨房裡起不來,故而等了半天,直到把他安頓好。再回房去睡覺。

  她已經幫陳璟鋪好了被子。

  「我沒事了。」陳璟笑了笑,「夜都這麼深,你去睡吧。明天還要去鋪子裡,別耽誤了。」

  清筠咬了咬唇。

  她輕跌了眼簾,將頭深深埋下去。鴉青色的頭髮,濃密順滑,泛珠清淡的光潤。陳璟低頭,可以看到她光潔的額頭,和隆起的酥胸……

  陳璟撇開了目光。

  「東家!」倏然,清筠整個人奔到了陳璟的懷裡。

  陳璟愣住。

  清筠緊緊抱住了陳璟的腰,把臉貼在他的胸膛。她高聳結實的雙玉兔,也緊緊挨著陳璟。

  陳璟身子緊了下,又起了反應。

  「……東家,上次您問婢子,願意不願意跟東家。」清筠聲音很緊張,有點發顫,「婢子沒有說實話。婢子不是想跟東家,婢子只能跟東家。大老爺不喜歡婢子,他要賣掉婢子。東家,您要了婢子吧,往後婢子就是您的人。婢子不要做姨娘,就是丫鬟,服侍東家一輩子,留在陳家。」

  她緊緊箍住陳璟的腰,生怕陳璟推開她。

  她也終於把心裡的話,告訴了陳璟。

  上次去清江藥市的路上,她耍心計要留在陳璟房裡。陳璟當時不太明白,而後猜測他大哥不喜歡清筠,暗示過不會收清筠。而大嫂對清筠很好,幾乎是清筠唯一的親人了,她想留在陳家。

  如今聽她這麼說,倒叫陳璟猜對了。

  陳璟要掰開她的手,輕輕喊了聲:「清筠,你有話慢慢和我說……」

  清筠卻不放。

  她的手,緊緊箍住,陳璟被她勒得有點透不過來氣。

  「好,我要你。」陳璟道。

  清筠不相信,依舊緊緊抱著陳璟的腰。她眼淚落下,打濕了陳璟的衣襟,陳璟都能感覺道。

  「我說了,我要你。」陳璟又道,「我不是哄騙你的。你先鬆手。我數三下,你若是不鬆手,我就真的不要了……」

  清筠猶豫了下。

  陳璟已經開始數了:「一……」

  清筠連忙鬆開了。

  一張俏臉,眼淚縱橫,似梨花帶雨。哭過的眼睛,充滿了水光,似寶石般璀璨灼目。此刻,她滿是擔憂和懼怕。

  陳璟笑了下,伸手用袖子幫她揩淚。

  「不要哭了,小花貓。」陳璟笑道。

  聽到花貓,清筠身子僵了下。她最怕貓了,至今仍是。

  陳璟又笑了下。

  他拉了清筠,讓她坐到了自己的床沿上。

  陳璟自己從衣架上取了自己的長襖,穿在身上,這才坐到了清筠身邊,同她說話。

  清筠的手一直在顫。

  「你方才同我講了實話,這很不錯。」陳璟儘量讓聲音柔和,對清筠道,「我也知道你是怕大老爺不肯要你,你才想跟我。」

  清筠又把頭埋下去,很尷尬難堪。

  她沒有回答。

  「你知道,太太的心思是讓你服侍大老爺。若是大老爺回來,回心轉意,聽從太太的意思要你了,你豈不是兩難?」陳璟又道。

  清筠緊緊攥住了衣角。

  她的雙手,捏得有點發紅。

  陳璟等她回答。

  好半晌,她聲音微啞,對陳璟道:「婢子從未想過做大老爺的側室,那是太太的心思。哪怕大老爺回來,婢子大可一頭碰死,豈有兩難之說?」

  她寧願碰死,也不想跟大老爺。

  但是又不願意違背太太的心意。

  陳璟輕輕伸手,將她的肩頭攬住,讓她靠在自己懷裡:「我明白了。」

  清筠也輕輕依偎著陳璟,靠在她的胸膛。

  「東家,您不要怪婢子。婢子……婢子真心想跟您,若是有假,叫婢子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清筠聲音微哽,低聲說了一句。

  從前是為了留在陳家;現在是想留在陳家的同時,也想跟著陳璟。如今覺得,若是不跟了陳璟,光留在陳家,也少了一半的意義。

  「……除了東家,婢子沒想過跟任何人。」清筠說罷,又道。

  她的意思是,除了陳璟,她沒有喜歡過誰。

  「我相信。」陳璟笑道,「你的話,我都相信。」

  屋子裡倏然就安靜下來。

  陳璟微微沉思。

  清筠不知該怎麼辦。

  燭火劈啪一聲,燈花爆了,光線驟亮。而後,又慢慢暗淡下去,屋子裡幽淡昏黃。清筠身上有淡淡的馨香。

  陳璟扳過她的身子,吻住了她的唇。

  她的唇很柔軟,有點涼。陳璟舌頭撬開了她的貝齒,進去她的口內,糾纏著她的香舌。慢慢品嘗她的馨甜,讓她的香舌與自己的起舞。

  清筠身子發軟,倒在陳璟的臂彎。

  陳璟趁機將她放在床上。

  他依舊吻著她的唇,汲取她香甜的氣息。他的手沿著她上衣的底端,緩緩滑進去。

  「東家……」清筠不由低呼陳璟的名字,嬌喘連連。

  陳璟的手有點涼,貼著她溫熱細膩的肌膚,讓清筠渾身發顫。清筠的肌膚,似綢緞般柔滑,順著腰際,陳璟緩緩上攀,終於探到了她胸前的柔軟。

  一把握不住的胸,在陳璟手裡似只玉兔,白軟柔滑。

  清筠的呼吸控制不住,喘息更重。

  隨著她的心跳,她的玉兔也有了起伏。

  陳璟輕輕揉捏起來。

  清筠身子很敏感,整個人顫抖起來。

  「清筠,你別怕,我輕些。」陳璟道。

  而後,褪了清筠的衣衫。雪白的胴體,在昏黃燈下泛出瑩潤的光。她腰身纖細,小腹平坦,紅唇黑髮雪膚,穠豔至極。

  陳璟一寸寸吻了她的肌膚。

  清筠身子慢慢熱起來,泛出了紅潮。

  進去的時候,清筠哭了。

  她很疼。

  這個過程,陳璟輕吻著她,又緩緩撫摸她的後背和乳房,讓她放鬆幾分。大約持續了半盞茶的功夫,她才放鬆。

  最後什麼時候結束的時候,陳璟也不太記得。

  他只得自己抱著清筠的雙腿,使勁挺入的時候,她胸前玉兔跳躍,宛如雪浪翻滾,晃得帳內春光旖旎。

  結束之後,他休息了好半天,才抱著癱軟在自己懷裡的清筠去清洗。

  清洗乾淨,陳璟又幫她擦拭身子。清筠整個人都軟了,手腳無力,讓陳璟幫她。完事之後,他把清筠抱到了自己床上。

  摟著她柔軟溫暖的身子,陳璟睡得特別踏實。

  次日他睜開眼,早晨稀薄的日照,從窗櫺透進來。床的另一邊,空空如也。

  陳璟坐起來,揉了揉腦袋,有點怔愣。

  到底是真實的,還是場華麗的春夢?

  旁邊的枕上,有半根柔軟的青絲。

  陳璟笑了笑。

  並不是夢。

  「要去和大嫂談談。」陳璟打算著,起身穿衣下床。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7
第179章 體諒

  陳璟快步進了內院。

  一樹朝霞,微風裡遊絲斷續飄來蕩去。正屋簾幕半垂,悄無聲息。

  兩個小丫鬟,連聲屏息站在屋簷下,都低垂著腦袋,不敢看人。陳璟進來,她們給陳璟行禮。

  「太太呢?」陳璟問。

  大些的丫鬟指了指裡屋,又不說話,生怕發出點聲音。

  陳璟倏然就明白了。

  清筠先來坦白了。

  他連忙撩起氈簾,進了裡屋。

  李氏穿著湖色繡桃林春燕的長襖,頭髮低低綰了個髮髻,沒有任何裝飾,臉上更是不施脂粉,陰沉著眼眸,坐在椅子上。

  她一臉氣急之後疲憊模樣。

  清筠一件緋紅色素面襖,跪在地上,低垂著腦袋。

  「大嫂。」陳璟進來,叫了聲李氏,「天這樣冷,讓清筠跪著,她膝蓋受涼,往後要得病的。」

  說罷,看了眼李氏。

  李氏冷哼了下,道:「讓她跪著。她是我的丫鬟,我陪嫁的幾個丫鬟裡,如今只剩下她。打死她,也是對她的恩情。」

  清筠依舊低垂著腦袋。

  「是我的錯,您不要懲罰清筠。」陳璟不顧李氏,自己去攙扶清筠。

  清筠搖頭,哀求看了眼陳璟,不肯起來。

  她滿面淚水,眼睛都腫了起來。

  明明是陳璟逞欲,卻要她受這樣的委屈,陳璟著實心痛。

  「你起來。」陳璟聲音倏然嚴厲,手上用勁,清筠吃痛,不由自主隨著他的手,站起了身子。

  「去梳洗梳洗,到鋪子裡去。」陳璟等她起來,輕輕揉了下她的胳膊,又放低了聲音,「太太這裡,我來說。」

  清筠先說,肯定是把過錯攬到了自己身上。

  「東家……」清筠嘴唇蠕動,輕輕叫了聲陳璟,卻又不敢出去。

  陳璟看了眼大嫂。

  李氏臉上添了怒。

  陳璟只得強行把清筠拉走,將她送出了院子。

  「央及!」李氏高聲呵斥。

  清筠身子一顫,要停住腳步。陳璟卻拉著她,把她先送走。送到了院子門口,陳璟替她擦了擦淚,又用手撫了撫她鬢角散落的青絲。

  「東家,太太要生氣了。」清筠不忍,望了眼院子裡。

  陳璟將她衣領也攏起,然後搓了搓她冰涼的手,對她道:「換衣裳去藥鋪。太太這裡,我來說。你在這裡,是火上澆油。你應該讓我先來說的。」

  「是婢子的錯。」

  「不,你沒有錯。」陳璟擁抱了她一下,最後在她眉心落下一個吻,「去忙吧。」

  清筠仍是躊躇。

  陳璟站在原地,看著她離開。

  半晌,清筠才咬咬牙,頭也不回走了。

  陳璟這才重新進了院子。

  李氏仍在裡屋。

  「大嫂……」陳璟進來,先叫了聲她。

  李氏不看陳璟。

  她怔怔坐著,一臉嚴肅。

  好半晌,她才慢慢歎了口氣,道:「央及,大嫂不怪你。你只是個孩子。像你這麼大的孩子,什麼也不懂。我就是氣清筠,她居然勾引你。」

  清筠一早進來,就跪在李氏跟前,把自己勾引陳璟的話,都告訴了李氏。

  「婢子每日跟著二爺,心裡早已鍾情二爺,也百般手段想到二爺房裡,屢次向二爺表忠心。只因婢子是太太的人,二爺說要稟明太太,也教訓婢子收斂,且不可如此輕浮。婢子知曉太太的心思。太太不想婢子跟二爺。婢子心裡,著實裝不下其他人,昨夜二爺喝醉了,渾渾噩噩的,婢子就脫了衣裳,上了二爺的床。太太,婢子輕賤、輕浮,您打死婢子吧!」

  她不提陳璋,只說她愛慕陳璟。

  故而,她趁著陳璟喝醉了,強行和陳璟行了好事。

  她的身子給了陳璟。

  李氏驚愕萬分。

  清筠從小性格就有點執拗,這點李氏知道。卻沒有想到,她這樣執拗,而且大膽妄為。

  「沒有,是我貪戀她的美色。」陳璟道,「並不是她上我的床,是我拉住了她,強迫她與我行了事。她怕大嫂您怪我,我們叔嫂失和,正常起來,家宅不寧,才把過錯拉到自己身上。」

  李氏抬眸,看著陳璟。

  李氏是個很聰明的人。

  這兩人一人一個說辭,都是為了對方遮掩,生怕李氏怪罪對方。

  這反而說明,他們既不是趁主子喝醉爬床,也不是強要丫鬟,而是兩情相悅,水到渠成。

  「什麼時候的事?」李氏問陳璟。

  「呃,昨晚戌正二刻左右吧……」

  「我是問,你們什麼時候好上的?」李氏立馬打斷了陳璟的話,聲音有點厲。

  陳璟這才明白,道:「很早。從小和她一起長大,那時候就覺得她甚好。那時候年紀小,不敢造次。而後又想著考了功名,再跟大嫂討要她。可是出了陳末人那件事,大嫂又說把她給大哥,我就沒敢提。而後問她,心裡可有我。她說有的,她願意跟我,就是怕太太不願意。這些日子,整日在一起,心意更堅。我怕大嫂不肯,只得先行事再稟告……」

  陳璟編的像模像樣。

  從小一起長大的,彼此愛慕,倒也可能。

  之前,說把清筠給陳璋做妾,只是李氏和陳璋、清筠三個人之間的私話。

  而後,陳末人討要清筠。旌忠巷那邊覺得,一個丫鬟而已,給了陳末人又能如何?李氏為了阻止這件事,才說清筠將來是要給陳璋做妾的。

  這才將話說開了。

  旌忠巷那邊自然知道是藉口。

  沒有「留給陳璋做妾就不能給陳七」這種說法。

  每個大戶人家,從小少爺身邊就有好幾個乾淨的女孩子,服侍少爺,也為了避免少爺被人勾引去流連妓院。那些女孩子,等將來太太進門了再給名分。

  破了身子、太太又覺得忠厚老實的,可以留下來。等過了幾年,懷了孩子,就封側室,做個姨娘;如果不能生孩子,看太太的良心,厚道也抬個姨娘,不厚道就賣出去。

  至於沒有破身子的,隨便送給誰,不相干的。

  清筠又沒有破身子。她就是個丫鬟。丫鬟等於物品,還不及一隻花瓶貴重。將她送人,也是玩物。

  但是李氏不想給,說她要留給陳璋。

  旌忠巷也要體面,見李氏如此說,也不好再強行要了。

  如今給了陳璟,沒什麼道德上的問題。

  「去忙吧。」李氏沉默良久,心思兜兜轉轉,半晌才對陳璟道,「這件事,等晚上回來再說。」

  陳璟點點頭。

  看著他的背影,高大頎長,已經能撐起整個家,讓李氏感歎時光荏苒。她嫁過來的時候,央及才五歲,如今已經頂天立地了。

  「既然把清筠給你放到鋪子裡使喚,我心中早有打算了。」陳璟走後,李氏長長歎了口氣,想道,「整日在一起,哪有不傳出閒話的?」

  讓清筠跟著陳璟去清江、又讓清筠到鋪子裡,是為了支持陳璟的鋪子。

  但是,李氏不是沒想過閒話。

  她原本打算,真的有了閒話傳出來,再把清筠給陳璟。

  「……老爺不想要清筠,也不止說了一回,我心裡都清楚。」李氏想到這裡,又是歎了口氣。

  陳璋多次說,清筠是他看著長大的,就像是他閨女一樣。他根本不想要清筠,也是明言過的。

  只是李氏,她不想陳璋納妾,才用清筠來做擋箭牌。

  真的逼迫陳璋納了清筠,清筠就是陳璋和李氏的出氣筒。

  李氏很疼清筠的。清筠的母親,是李氏的奶娘。她們等於喝一個女人的乳汁長得的,就是親姊妹。

  假如清筠是個男人,李氏又有出息的,清筠該放出去做官的。哪怕不是做官,也是家裡最大的管事。

  李氏也捨不得清筠吃苦。

  況且,有了清筠,陳璋不高興就要和李氏鬧騰這件事。到時候,清筠真是生死不如。

  李氏不過是在自我逃避。

  她不想陳璋納妾罷了。

  「央及和他哥哥一樣,是個細心的人。而且,他願意要清筠。清筠先跟了他,太太還沒有進門,將來的地位高,連太太也不太敢作賤清筠。如此,倒算她有了個終身,不枉我養大了她。」李氏想到這裡,心情才慢慢好轉。

  她不得不逼迫自己清醒,把清筠留給陳璋,是害了清筠的,也會害得她和陳璋夫妻失和,有害無益。

  陳璟和清筠走後,李氏沉默坐了一會兒,然後吃了些東西,開始整頓家務。

  陳文恭和陳文蓉兄妹倆今天就沒有去族學。

  之前李氏還想,另外聘先生,花陳璟的錢,她心裡過意不去。如今,卻心安理得了。

  甚至陳璟的親事,李氏也可以插手了,免得陳璟老是推脫。

  替清筠找了個終身,也能讓陳璟聽她一兩句話,如此想來,甚是不錯了。

  但是不能讓他們覺得這件事很輕易解決了。

  特別是陳璟。

  李氏決定,佯裝生氣三天,才討論其他事。

  晚夕,陳璟和清筠從藥鋪回來,李氏依舊冷著臉,不和他們說話。

  清筠又跪下了。

  「起來。」陳璟又連忙拉起她。

  他很疼清筠的。

  李氏暗暗舒了口氣。

  清筠不敢起來。

  最終,清筠還是站了起來。兩個人在李氏跟前站了一個時辰。李氏忍著,一句話不說。最後夜深了,陳璟才拉著清筠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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