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醫聖記 作者:董南鄉(已完結)

 
穆離鳶 2017-3-31 23:5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8 247835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9
第210章 癡人說夢

  陳璟的話,直截了當。

  這個掌櫃終於明白,眼前的年輕人,根本不是紈絝子弟。他上次花大價錢買牛黃,就是為了哄抬價格,他不是無意的。

  他是故意而為。

  因為他是大宗進貨,哄抬價格,造成商家蜂擁而上,對他有絕對的好處。

  若沒有他上次七千兩一兩的進貨,參茸行的牛黃,根本不會氾濫成災。這段日子,藥販們從各處搜刮牛黃,幾乎把整個江南牛黃,都聚集到了清江藥市。

  掌櫃的臉色鐵青。

  方才還以為能賺這孩子幾萬兩,今年一年的賺頭都有了。轉眼間卻發現,美夢成空。最後只能保個本。

  一兩牛黃賺十兩銀子?

  從清江藥市開始,就沒有過這麼憋屈的生意!

  「陳公子,你還是請吧。」掌櫃的冷著臉,直接逐客,「哪怕爛在店裡,我也不能做你這個買賣!我丟不起這個人!」

  「那我告辭了,您再考慮考慮。」陳璟笑道。

  說罷,他帶著清筠他們,出了鋪子。

  走出鋪子,阿來低聲問陳璟:「東家,咱們真的買十斤牛黃嗎?」

  「買啊。」陳璟道,「我要用的。」

  阿來不再說話。

  「那東家,二百兩一兩,他們能賣嗎?」清筠蹙眉。上次陳璟賣七千兩一兩,也是清筠幫忙付錢的,歷歷在目,簡直跟割肉一樣。

  「他們不得不賣。」陳璟笑道,「牛黃不像其他藥材,願意進的鋪子很少。兩浙路加上江南西路,也不會超過二十家鋪子需要牛黃。而且,那些鋪子的牛黃,一年用不了二三兩。整個清江藥市,囤積了上百斤牛黃,你們算算,他們幾年能賣完?」

  清筠心算很快,立馬道:「二十五到三十年……」

  說到這裡,她立馬噤聲,自己都被震驚到了。

  而後,她低低笑起來。

  清江藥市的牛黃市場,的確成災了。

  陳璟也意味深長笑了。他上次貼進去一萬四千銀子,換來是他接下來好幾年都可以買到便宜的牛黃,賺頭數不清了。

  需要牛黃的成藥有很多種,但是這個時空都沒有發明出來。

  陳璟等於壟斷了這種成藥生意。

  「所以說,他們自己一合計,二百兩能全部出掉,會爭先恐後賣的。」陳璟道。

  這個,就類似經濟學上的「蛛網理論」。

  雖然蛛網理論是研究農業的。

  依據蛛網理論,市場是完全競爭的,而且每個店鋪的老闆都相信自己的牛黃能賣到高價,這是商人逐利的本性,而且相信自己的進貨不會影響到整個市場,這是每個人自私的本性。

  牛黃的供給量,由上期的價格決定;而這期的價格,由整個市場的供給量決定。

  上期牛黃價格賣到了七千兩一兩,就意味著暴利,這期供給量必然會暴漲;等這期供給遠遠大於市場需求的時候,這期價格就會降低很多。

  很簡單的道理。

  但是沒有國家強行管制,這種簡單的道理也許商家都知道,但是他們都自動走入這個圈子裡,讓自己被套牢。

  完全競爭的商業市場就是這麼殘酷。

  「……上次宗德堂為了害我,買空了整個牛黃市場,從而更加刺激了這個市場,造成了這個市場繁榮的假像。若是沒有宗德堂插那麼一足,光我的七千兩一兩的價格,也許達不到這個效果。吳先生和班先生、秦六到底不是商人,照顧眼前爽快,反而讓我大佔便宜。」陳璟心想。

  整個牛黃市場成了這樣,宗德堂真是幫了陳璟的大忙。

  這些商戶也不算吃虧,至少他們還能保本。

  穩賺的,是陳璟。

  陳璟心情很好。

  他又看了好幾家,拋出了他的價格,又說了他要的數目。

  最大的鋪子,也只有三斤牛黃。陳璟要十斤,能讓商戶擺脫拖下去虧本的損失。商人都是精明的。

  當他們意識到不能賺錢的時候,他們會保本。

  但是,現在藥市尚未開市,藥販們還不死心。上次牛黃突然全部被買空,他們並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所以,陳璟提出二百兩的時候,紛紛被趕出來。

  「東家,他們好像不願意賣。」被趕出來的次數多了,清筠有點不自信了,也懷疑陳璟的判斷。

  「嗯,他們在掙扎。」陳璟笑道,「咱們多走幾家,把咱們的要求全部說一遍,他們會賣的。」

  清筠他們將信將疑。

  他們又逛了幾家,仍是被趕出來。

  「二百兩一兩的牛黃,你癡心說夢!」這是他們逛了一天唯一的答覆。

  阿來有點洩氣。他甚至也覺得陳璟在癡人說夢了。

  清筠也有點動搖。

  只有陳璟,很堅信他可以買到二百兩一兩的牛黃。

  「明天,咱們再來。」陳璟笑道。

  從二十六到初一之前,陳璟天天在逛參茸行。有的店鋪沒有開門,有的開了,他每家都要問一遍。

  於是,他至少差不多每家都有牛黃。

  參茸行原本就資本雄厚,他們進得起。

  逛了幾天,差不多問遍了,只有兩家有點動搖,其他人都是把陳璟他們趕出來。於是,漸漸有了話題。

  「玉和堂的陳央及,想要二百兩一兩買牛黃……」

  「去年牛黃不是七千兩一兩嗎?」

  「他這是瘋了嗎?」有人恥笑他。

  「別說這兩年牛黃行情好,就是行情不好的時候,至少也要五百兩一兩。那個陳央及,簡直不知所謂!」藥市鋪子裡人也這樣說陳璟。

  在他們看來,陳璟就是去搗亂的。

  各個鋪子裡的掌櫃,也私下裡交流。他們原本就是競爭者,哪怕交流也是假模假樣的,彼此哄騙。

  「二百兩,你們東家同意賣嗎?」

  「爛在家裡,也不會賣啊!牛黃從來就沒有這麼低的價。清江藥市,咱們這麼久,難道叫個小年輕占了便宜去?」

  「我們東家也是絕不賣。去年牛黃賣得好,今年只是沒到時候,存到八九月,不會低於一千兩一兩。」

  他們相互試探,又彼此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其實出來打聽消息的,多少是有點動搖了。

  這話,也傳到了秦家兄弟的耳朵裡。

  秦九大笑,覺得陳央及真是滑稽,要成為整個藥市的笑話了。估計,很快就要傳遍江南。

  秦四卻沉吟了下。

  他知道安宮牛黃丸。

  上次吳先生他們為了不讓陳璟得逞,買了三斤牛黃回去,花了大價錢。他們是想逼迫陳璟和宗德堂合作。

  他們以為,接下來的牛黃市場,因為供貨不足,肯定會價格很高,讓陳央及收不回本。

  哪裡知道,陳央及居然敢拋一萬四兩打水漂,來攪渾整個市場,讓商家為了牛黃而瘋狂。

  宗德堂那麼有錢,都不會隨意把一萬四千兩拋出來賭。陳央及簡直大膽妄為。

  「今年的牛黃太多了,那些商家到了最後,可能要降價賣給陳央及,他買得多。」秦四沉吟一下,對吳先生和班先生道,「咱們怎麼辦?」

  這次,宗德堂不可能再買空整個市場了。

  因為,太多了,買回去沒用。白白浪費幾十萬兩銀子,那是發昏。

  「怎麼可能降價?」秦九插嘴。

  吳先生和班先生上次也和陳璟打過交道。他們心裡,對這個孩子多少有點敬意,光他的醫術就足夠震懾的。

  「上次買的三斤牛黃,快半年了才用了二兩。」班先生對秦四道,「咱們這次是不可能再買的。」

  「那就便宜陳央及?」秦四問。

  「這……」吳先生和班先生都語塞。

  好似除了便宜陳央及,也沒有其他法子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9
第211章 漏嘴

  秦四問難道就這麼便宜了陳央及,提醒了秦九。

  「四哥,咱們不能便宜陳央及!」秦九道,「要是商家真的降價,咱們全買了。」

  吳先生和班先生都沉默。

  一旁的採辦處管事蘇泰,更是沒有開口。上次陳璟治好了蘇泰,蘇泰欠陳璟一個人情,不好附和九少爺。

  「兩位先生意下如何?」秦四沒有回答弟弟,轉而問起了吳先生和班先生。

  吳先生比較圓滑,沉吟良久不答。

  班先生耿直些,見吳先生不說話,蘇泰也旁觀,不能任由兩個少東家胡鬧,於是班先生道:「四少爺,九少爺,上次買回去的牛黃,如今還閒置了大半,老東家非常不高興。您二位是主子,老東家疼愛,不會責罰。我們只是下人,若是這次再辦差不力,定然連飯也吃不上。兩位少爺體諒,這牛黃是萬萬不能再買了!」

  班先生素來老實謹慎。

  秦九翻了個白眼。

  秦四也沉吟一瞬。

  「蘇泰,你覺得呢?」秦四沉吟之後,問蘇泰。

  蘇泰是每次採辦掌握銀票的人,他最有權開口。若是他不同意買,秦四和秦九說出花來也沒用。

  在宗德堂的事物上,這些管事和先生,權力比少東家大。

  「四少爺,小人也同意班先生的話。」蘇泰早已想到秦四和秦九會徵求他的意見,故而淡然開口。

  他同意班先生,買牛黃不是良策。

  吳先生見蘇泰也說了,頓時就有了底氣:「上次買那些牛黃,原本是沖著安宮牛黃丸的秘方而去。現在看來,陳央及是不可能賣出秘方的。再買牛黃,用處不大。而且,整個藥市的牛黃實在太多了。哪怕真的降價到了二百兩一兩,咱們帶的全部銀兩,也不夠買完的。」

  一來宗德堂沒用重用牛黃的成藥,二來買空整個牛黃市場,哪怕降到二百兩一兩,也需要四五十萬兩銀子。

  這次宗德堂進藥,只帶了十萬兩。

  根本不夠用。

  除了便宜陳央及,兩位先生和蘇泰,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了。

  「什麼秘方?安宮牛黃丸是什麼?」吳先生說完,秦四又沉吟了下,秦九卻開口了。

  秦九一直不知道秘方的事。

  宗德堂怕他太過於衝動,動手去搶秘方,到時候徹底得罪了陳央及。等得罪了陳央及,他把秘方賣給別人,宗德堂什麼好處也撈不到。

  「這不與你相干的,是藥鋪裡的事。」秦四道。

  秦九就不敢再打聽了。

  但是秦九並不傻。方才吳先生的話,說得一清二楚,陳璟手上有安宮牛黃丸的方子,上次他們就想得到,故而多買了牛黃。

  那秘方,應該很值錢。

  秦九在心裡打轉。

  最後,秦四決定,靜觀其變,看看牛黃市場最後到底什麼價格。蘇泰和吳先生、班先生也同意了。

  到了四月初一,藥市正式開市。

  秦四率領著秦九、蘇泰和吳先生、班先生領頭,做了主祭。祭祀藥王之後,藥市開業。

  這次的藥市,除了陳璟買牛黃那個笑話之外,沒有其他趣事。

  「鄭少爺」白銀千兩為他的先生求醫,也是個話題,不少人去趕熱鬧。幾天下來,好似沒什麼進展。

  陳璟和清筠計算著這次要買的藥材。

  刨去像天麻、人參等昂貴的藥材,其他的草藥並不貴。

  而且,玉和堂不是大藥鋪,每種藥材最多進五百斤,不算大顧客。

  初一當天,陳璟就差不多把要用的草藥採辦齊全了。零零總總有五千多斤,在鏢行掛了號,讓他們運到望縣去。

  「明天呢,咱們先去參茸行,買兩株野山參、兩株移山參。還有些天麻、燕窩等。忙好了,就玩幾天,直到初五下市前夕再去參茸行。」初一晚上,陳璟對清筠和阿來他們道。

  幾個人道是,對陳璟的號令不與質疑。

  陳璟笑了笑。

  初二當天,他們去了參茸行,把剩下的東西都置辦齊全了。

  「陳東家,牛黃您還要嗎?」逛到一家店鋪的時候,掌櫃記得陳璟,拉住他問。

  陳璟笑笑:「怎麼,你們東家願意二百兩出?」

  掌櫃的笑了,對陳璟道:「做生意嘛,自然要討價還價,沒有一口價的道理。今日湊巧,我們東家也在鋪子裡。不如,您和我們東家商量商量?」

  「好啊。」陳璟道。

  做生意,就要拿出誠意了。所以,人家拉陳璟商量,陳璟就答應商量。

  反正他出的價格,不會有回轉的餘地。

  掌櫃的聽了,把陳璟他們請到了後院的廂房。

  藥鋪東家果然再等著。

  「敝人姓吳,陳東家請坐。」藥鋪的東家是個五十來歲的老頭,白白胖胖的,穿著華貴,氣度儒雅。

  陳璟就坐下來了。

  吳東家開門見山問陳璟:「聽說您要出十斤牛黃?」

  「是啊。」陳璟回答。

  「牛黃不是其他藥材。您買那麼多,用在哪裡?」吳東家又問。藥市的東家,多少通藥理。

  吳東家想了半天,也不知道陳璟到底要那麼多的牛黃做什麼。

  陳璟笑了笑,道:「安宮牛黃丸,是寶藥,您沒聽說過?」

  吳東家隱約聽聞過,可又不太記得。安宮牛黃丸在兩浙路的杏林界有點小名聲,還沒有傳到江南西路。

  「……我買牛黃,自然是要制安宮牛黃丸了。」陳璟繼續道。

  吳東家確定陳璟不是胡扯,他是真的需要很多。

  「小店有幾斤。若是陳東家的價錢恰當,就出給您。」吳東家頓了下,笑著把話題拉回了正途,沒什麼追問安宮牛黃丸的事。

  他們不是買成藥的,所以沒什麼興趣。

  「若是二百兩一兩的話,你有多少,我全部要了。」陳璟道。

  吳東家笑了笑:「陳東家,您也知道,牛黃是賣不到這個價的。從前也有過牛黃成災,那時候也要買四百兩一兩……若是您全部要了,我再讓利,三百兩一兩。」

  陳璟笑了笑。

  之前他來問,這些掌櫃和東家,都是咬定要一千二百兩。

  哪怕再想賣的,也要到了一千兩。

  藥市開市不過一天半,他們就沉不住氣了,降到了三百八十兩。

  「太高了。」陳璟道,「吳東家,實不相瞞,您現在覺得二百兩太虧。等到了初五,只怕您哭著喊著,二百兩也出不了。往後什麼價,您看看這個藥市的牛黃,再自己估量估量。您是第一個同我商量的,您考慮考慮。若是願意二百兩出給我,到我的客棧去找我,多少我都要。」

  說罷,陳璟把自己客棧的名字,留給了吳東家。

  他帶著清筠等人,離開了參茸行。

  接下來幾天,陳璟到處玩,依舊每天去參茸行小逛一刻鐘,並不買什麼。

  一直到了初五。

  這次的藥市,正常開業,初五就要閉市。

  初五早上,陳璟仍聽說參茸行那邊在取笑他,說二百兩太過於滑稽。

  到了下午,就聽聞有店鋪的牛黃,降到了五百兩。

  五百兩,是陳璟哄抬牛黃之前的價格。

  陳璟吃了午飯,就把清筠、阿來和魏上幸都叫到房裡,教他們認字認藥。

  阿來卻沉不住氣。望著窗外日影西移,阿來問陳璟:「東家,就快要閉市了,咱們的牛黃怎麼辦啊?」

  他的話音剛落,客棧的跑堂夥計在門口敲門:「陳東家,陳東家在屋子裡嗎?有人找您。」

  陳璟站起身,笑著對阿來道:「牛黃來了……」

  他整了整衣襟,回答小夥計:「在呢。誰找我?」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9
第212章 大降價

  來找陳璟的,是初二那天和陳璟商量牛黃價格的吳東家。

  他是第一個和陳璟商量,足見他非常著急出手。

  陳璟讓把清筠他們都遣了出去,讓他們各處逛逛,請吳東家到屋子裡坐。

  「眼瞧著就要閉市了,陳東家的牛黃,置辦齊全了嗎?」吳東家滿頭的汗,急匆匆趕過來的。

  還有一個半時辰就閉市,吳東家很焦急。

  「怎麼,吳東家打算出貨給我?」陳璟笑著問。

  吳東家肯親自登門,就沒有再兜圈子的心情了,直接道:「是啊。」然後他又道,「小店有三斤二兩,算多的了。價格上,陳東家沒有餘地?」

  「真沒有。」陳璟道。

  吳東家看了眼陳璟,想看看陳璟是否鬆動。最後,他自己先鬆動了。

  「陳東家,請到鋪子裡吧,牛黃出給您了!」吳東家一咬牙,滿面心疼說道。

  再不出,下次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出掉。

  藥市的牛黃,著實可怕。

  他們囤積牛黃,已經三四月個了,每個月都賣不動。吳東家很清楚,接下來兩三年,也賣不動。

  往後是什麼行情,就難說了,還是趕緊出掉。

  「好。」陳璟笑道,「吳東家,您是個暢快人!下次要出貨,還到您鋪子裡。」

  吳東家苦笑。

  陳璟和吳東家出門,喊了清筠。

  清筠在大堂裡坐著喝茶。

  「帶上賬本,去取牛黃了。」陳璟對清筠道。

  清筠給陳璟遞了個眼色。

  陳璟微微頷首。

  清筠就明白,二百兩一兩的價格,說妥了。清筠不由心花怒放,連忙去拿了銀票,跟著陳璟去了參茸行。

  三斤二兩,二百兩白銀一兩,總共一萬兩。

  吳東家刨去進貨的成本一算,賺了五百兩。倒也不是他瞧不起五百兩。參茸行雖然有錢,五百兩的賺頭也是筆錢。

  只是牛黃的利潤素來是翻倍的,所以他心裡有落差。

  「上品牛黃三斤二兩,明州望縣陳氏玉和堂。」買賣落定之後,夥計在門口唱喏。

  隔壁幾個鋪子的掌櫃聽到了,紛紛跑出來,站在門口張望。

  他們都很好奇,到底多少錢。

  難道真的二百兩一兩出的?

  三斤二兩的牛黃,是很大的出貨,若是平日肯定更加震撼。

  「多少錢出的?」夥計和掌櫃站在門口議論。

  「不知道。居然真的出給了玉和堂的陳東家,難道陳東家改口,漲了價格嗎?」

  「去打聽打聽,陳東家是大宗進貨,他要十斤呢。」

  「要趕早,已經買了三斤二兩,剩下不多了。」

  買好了牛黃,陳璟從鋪子裡出來。已經到了初五下午快要閉市的前一個時辰,逛藥市的藥商幾乎沒有了。

  街道上空空的。

  那些掌櫃和夥計站在門口,陳璟也瞧見了。

  有個掌櫃手腳快,追上了陳璟,陪著詢問:「陳東家,您這牛黃多少錢一兩進的?」

  「二百兩。」陳璟直言笑道,「你們鋪子可願意出?」

  那掌櫃訕訕笑笑。

  他可做不了主。

  陳璟就往外頭出,準備回去。

  其他掌櫃、或東家、或夥計,紛紛跑到吳東家的鋪子裡,詢問他:「真的二百兩出了牛黃?」

  「我比不得你們,你們的牛黃少,還有機會。我的囤積多,若是不出,將來不知如何呢,賠不起啊。」吳東家正失落呢,碰到來打聽消息的人,自然沒有好氣。

  他覺得他們都在看熱鬧。

  那些人打聽清楚了,紛紛回去商量。

  「二百兩出,還是有點賺頭的……」鋪子裡的東家和掌櫃們,低聲商量這件事。

  「留個半年,也許能買到五百兩。」

  「難了。牛黃太難銷。宗德堂上次買了好幾斤,他們幾年內不用進。其他的藥鋪,也紛紛買了,估計兩三年也不用再進。接下來是什麼行情,更是難說了。」

  兩三年之後是什麼情況,更是難說了。

  「難道咱們也二百兩出?太丟臉了。」

  「吳家都出了啊。反正不是咱們一家丟臉。等以後出不掉,砸在鋪子裡,豈不是更丟臉?」掌櫃對東家道。

  那東家一想,若是出不來,就是損失幾千兩。

  幾千兩,也是很大的數目啊!

  那東家立馬道:「快快,玉和堂的東家還沒有走遠,趕緊去攔住他。咱們也出了。吳東家這個人最精明,他都愁了,咱們還盼什麼?保本要緊。」

  「是。」掌櫃派了腿腳便利的夥計,立馬去攔陳璟。

  陳璟果然沒有走遠。

  他走得很慢,慢悠悠晃著。

  「陳東家,我們掌櫃請您回去說話。」

  陳璟和清筠,就跟著夥計回到了鋪子裡。

  片刻之後,夥計站在門口唱喏:「上品牛黃一斤整,明州望縣陳氏玉和堂。」

  短短的功夫,出了四斤二兩。

  這下子,徹底在參茸行炸開了鍋。

  這些藥販,經過這幾個月的打擊,對牛黃的提價已經死心了。雖然說牛黃從來沒有這麼低價賣過,好歹能保本,一兩還能賺個十兩銀子。

  「陳東家,您裡頭請,我們鋪子裡有一斤半的牛黃……」

  「陳東家,您到小店瞧瞧。我們的牛黃,皆是極品好貨。」

  兩家東家,甚至拉扯陳璟起來。

  陳璟笑道:「我還能出五六斤呢。你們兩家都可以出掉,別著急啊。」

  說著,他繼續往前走,不進門。

  走幾步,就有招呼陳璟。

  甚至有人把價格降到了一百九十兩。賺頭他已經不要了,只愁能出掉:「陳東家,一百九十兩,出二斤給您。放眼海內外,都沒有這個價了。」

  陳璟笑笑。

  他依舊沒有進那間鋪子。

  「已經很晚了,我先回去吃飯。」一路上,陳璟對攔住他的人笑道,「著實餓得緊。不妨事,哪怕閉市了,你也可以去客棧找我。」

  然後就帶著清筠,回了客棧。

  把牛黃交給阿來,讓他好好看守,陳璟和清筠尋了個館子吃飯。

  等他們回來的時候,有好幾個掌櫃等在客棧,都是找陳璟賣牛黃的。

  他們是真的急了。

  「陳東家,小店有三斤半,一百五十兩出給您。」幾個人中,突然有個掌櫃語出驚人。

  他這麼一說,把其他掌櫃都驚呆了。

  陳璟笑了笑。他認得這個人,這是上次七千兩一兩牛黃出給陳璟的那個東家。他上次在陳璟身上,賺了一萬三千多兩。

  所以,這次虧點也沒關係。

  反正他賺到了。

  他家的牛黃最多了,再不出玩,接下來整個藥市就是他虧得最多。

  他虧了四十兩一兩,總共虧二千多兩,仍是賺陳璟一萬一千多。

  「如此,就多謝啦。」陳璟笑道。

  那位掌櫃把牛黃都帶過來了。

  錢貨兩訖,那位掌櫃拿錢走了。

  也是一臉鬱悶。

  剩下幾個掌櫃都咽了口吐沫,不知該怎麼說話。

  陳璟只買十斤,已經出了七斤多,只剩下兩斤多了。

  「陳東家,這個我要回去同我們東家商量……」

  爛在家裡,就是虧一百九十兩一兩。賣給陳璟,只虧四十兩。

  已經不可能盈利的時候,總有膽小的人,不敢冒風險。

  最後,陳璟又用一百五十兩,買了三斤。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9
第213章 複請

  牛黃的事,一直忙到了亥初。

  夜已經深了。

  清江卻並不寂靜。不少藥商仗著船好、水路順暢,連夜啟程返鄉。碼頭那邊熱鬧聲,也會傳到城裡。

  街上也有馬車不停的流轉。

  徐風輕盈溫暖。

  陳璟和清筠坐在等下算帳。

  大約算了算,這十多斤牛黃,若是沒有鬧這麼一回,怎麼還價也要五百兩一兩,八萬多兩。現在,只花了二萬七千六百兩,加上上次虧損的一萬三錢多兩,剛剛四萬兩。

  節省了一半的成本。

  清筠舒了口氣,覺得空氣的氣息也是甜的。

  「東家,光牛黃這一項,咱們就省了很多。」清筠笑著,對陳璟道。

  陳璟點點頭:「還得多謝宗德堂幫忙……」

  清筠就笑,露出一口潔白的貝齒,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似新月姣好。

  陳璟心情上佳,覺得今晚的清筠格外動人。暖風輕輕拂過,燭火跳躍,她臉上有種令人心頭的譎灩。陳璟就起身摟住了她。

  他吻住了清筠。

  清筠對陳璟,少了當初的拘泥和緊迫感,雖然仍把陳璟當主人敬重,骨子裡卻添了幾分親昵。

  她摟住了陳璟的腰。

  正欲寬衣解帶,又有人敲陳璟的門。

  「今晚難得安生了。」陳璟歎了口氣,鬆開了清筠,隨口問道:「是誰啊?」

  「陳東家,您歇了嗎?」又是客棧的夥計。

  估計還有人來問牛黃的事。

  陳璟這次的預算,還剩下些。若是仍有人肯一百五十兩賣給他,他也願意買。故而他準備去開門。

  清筠微笑,幫他整了整衣襟,低聲道:「還好,衣裳和頭髮都沒有亂。」儀錶還算整齊。

  陳璟輕輕握了下她的手,出去開門。

  「陳東家,大堂來了兩位客人,說是姓鄭和姓孫,想找您說話。」夥計笑著對陳璟道,「小人是打發他們回去,還是請上來?」

  「不必了,我下去看看吧。」陳璟道。

  他轉身叮囑清筠:「你先睡吧,不用等我,我用外面把門鎖了,回頭自己開門,不用麻煩你再起來。」

  清筠道是。

  陳璟就拿了鑰匙,把客房的門反鎖了,跟著夥計下樓。

  姓鄭的和姓孫的?陳璟在心裡想,似乎沒有郎中姓這兩個的。哪怕有,也是一面之緣。

  倒是上次撞船的那對姐弟,自稱姓鄭。

  他下了樓,見兩個男子坐在客棧大堂裡,慢慢喝茶,不時往樓梯上看。這個時辰,客棧的人都歇息了,大堂空空的,點了一盞孤燈。

  昏燈如豆,發出暈黃的光線。光線四溢,將屋子裡填滿,處處落下燈影,卻又不夠明亮,顯得陰森。

  其中的少年,就是上次那位鄭少爺。

  「難道上次那位許先生便秘,至今還沒有好嗎?」陳璟見到了鄭少爺,感覺不太好,心道。

  鄭少爺看到陳璟,有點吃驚,起身笑道:「這位公子,你也住在這裡嗎?」他還在心想怎麼這個時辰這位公子下樓,神醫呢?

  「鄭官人,這就是您要找的陳神醫啊。」小夥計在一旁介紹。

  鄭少爺下巴差點掉下來,驚愕看著陳璟,難以置信。他反問陳璟:「真的?你就是他們說的神醫陳央及?」

  「就是我啊。」陳璟笑道,「上次你們貼出告示千兩銀子求醫,我不是還去看了嗎?」

  鄭少爺驚了半晌。

  鄭公子身邊的男人,約莫三十來歲,穿著青稠布直裰,中等個子,不胖不瘦的。他也很好奇,打量陳璟。

  陳璟掃視了他們倆,然後對鄭少爺道:「我就是陳央及,沒有哄騙你,藥市里很多人認識我。還是許先生的病?」

  鄭少爺回神,點頭道:「是啊,許先生還沒有好。」

  「那走吧,去看看。」陳璟痛快道。

  他讓小夥計上樓去喊了魏上幸,讓魏上幸背著藥箱下樓。

  很快,魏上幸衣裳都沒有扣好,趿著鞋,背著行醫箱,急匆匆下樓了,喊了聲東家。

  「他……他也是大夫?」鄭少爺又是一驚,指著魏上幸問。他的驚愕之中,也帶著幾分羡慕。魏上幸不過十來歲,比鄭少爺還小四五歲。

  「不是,他是我的藥童。」陳璟道。

  鄭少爺這才點頭。

  兩輛平頭油布馬車,停靠在客棧門口。陳璟和鄭少爺上了一輛馬車,魏上幸跟著孫先生,上了另一輛。

  路上,鄭少爺把情況,告訴了陳璟:「我們是要去南邊的,原本不用路過清江。路上不知怎麼了,許先生生病。

  我們沿路請醫,大夫們說,順道就要路過清江。初一到初五,清江藥市開市,不少藥商大夫聚集,若是去清江,應該有醫術高超的。

  到了清江整整十天,許先生的病有增無減。這幾天,總有大夫舉薦說,望縣的陳央及,醫術高超,只是年紀不大。

  我姐姐……她不太喜歡年紀小的大夫。聽到他們如是說,也沒有請你。等過了初五,大夫們都離開了清江,許先生的病情還添重。

  孫先生說,他的恩師非常推崇陳央及,聽說陳央及還沒有走,讓我們連夜來請,否則錯過,真是置許先生于死地。

  我們這才來請。」

  鄭少爺才十五六歲。可能是家裡保護得比較好,為人天真單純,沒有半點男孩子的紈絝,反而有點文靜。他也不知道保留,什麼都告訴陳璟。

  陳璟想到,陳七他們十五六歲的時候,什麼都會玩了,非常成熟。

  相比較,鄭少爺更像個十二三歲的孩子,沒有半點社會經驗。

  反推,他的家境應該是更好,讓他接觸不到普通的百姓生活,養成了他稚嫩單純的性格。

  陳璟在心裡過了下,點點頭道:「好,我知道的,許先生的病就交給我。」然後,他就試探著問鄭少爺,「你們去哪裡,是回家,還是探親?」

  「額……」鄭少爺有點結巴。

  他似乎連謊話都不會編造。

  「你們是杭州人嗎?」陳璟又問他。

  鄭少爺的口音,官話非常標準,沒有杭州腔。陳璟不過是故意而問的。

  「不是啊。」鄭少爺回答道,「我們是北邊的……」

  他不說是從京裡過來的,只說是北邊。

  陳璟就不再追問了。

  馬車很快就到了朋悅客棧。

  下了車,掌櫃的開門,瞧見了陳璟,笑著和陳璟打招呼:「陳東家,還是請了您來瞧病?」

  然後又道,「陳東家好手段,買了最便宜的牛黃,著實少年英才。」

  客棧掌櫃不是藥市的同行,他才不在乎那些藥販虧了還是賺了。只不過,藥販非常賺錢,其他商戶多少有點眼紅。

  偶然聽聞他們集體吃了虧,雖然表面上替他們惋惜,背地裡還是幸災樂禍的。

  「運氣罷了,也是諸位東家的慷慨讓利。」陳璟笑道,也沒有多和這位掌櫃寒暄,跟著鄭少爺和孫先生,上了樓。

  兩位護衛站在門口。

  推開門,屋子裡點了好幾盞燈,明亮如晝。鄭姑娘端坐在外間的椅子上,一副氣定神閑模樣,只是眉宇間也有幾縷掩飾不住的焦急。

  見人進來,她站起了身。

  然後,她就瞧見了陳璟。

  鄭姑娘的眉頭輕輕蹙起來,給她弟弟遞了個眼色,詢問是怎麼回事。

  「姐姐,你說巧不巧?原來啊,他就是那些大夫們說的少年神醫陳央及。」鄭少爺忙把陳璟介紹給他姐姐。

  鄭姑娘也有點吃驚。

  她輕輕抿了下唇,纖柔下頜露出優雅的弧線,又打量著陳璟。

  陳璟大大方方站在那裡,任由她看。

  「陳神醫。」鄭姑娘瞧了一瞬,這才給陳璟見禮,「許先生的病,還勞煩陳神醫妙手回春。」

  多位大夫束手無策的時候,都舉薦陳璟,鄭姑娘就知道,這位年輕有奇才。

  上次把他趕走,這次請他,他仍是來了,足見他有點度量,或者說,他還是貪圖那一千兩銀子。

  有度量更好了,哪怕是圖錢,鄭姑娘也不缺錢,但願陳央及真的有醫術。所以,她給陳璟見禮,希望給陳璟一個臺階下,免得記掛上次被趕走的尷尬。

  「鄭姑娘客氣了。」陳璟絲毫沒有覺得尷尬,也見禮。

  而後,他進去給許先生看病。

  許先生是便秘,快十五六天沒有正常排便,腹中脹滿。

  「陳神醫。」瞧見陳璟進來,躺著的許先生也開口,說了聲陳璟。方才他們在梢間說話,許先生已經聽到了。

  他眼底也有驚訝,只是他掩飾得很好,神色不露半分。

  「許先生。」陳璟坐下來,給許先生診脈,「請把手伸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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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先給錢吧

  陳璟給許先生診脈,發現他的脈弦長有力,重按則實;又看了看他的舌苔,厚而黃,而且多芒刺。

  許先生還發熱。

  「這些日子,都是怎麼治的?」陳璟問鄭姑娘,「可能把其他大夫的藥方都拿來給我瞧瞧?」

  鄭姑娘點點頭。

  她轉身,從桌上將藥方取過來,遞給了陳璟。她身上有脂粉的香,走過來的時候一陣幽風,比暮春的荼蘼還有香甜。

  陳璟接過她遞過來的藥方,認真看起來。

  「燥結,最有可能就是陽明實熱,承氣湯誅伐無過。」陳璟翻看藥方,果然有三位大夫當成了陽明實熱,開了承氣湯的藥方。

  可許先生並不是陽明實熱,承氣湯並沒有作用,還會導致腹脹增重。而且承氣湯容易傷脾胃,胃氣不合,連呼氣都會變得更加困難,病情又添重。

  「承氣湯沒有用。」陳璟心裡想著,鄭姑娘已經開口道,「之前在路上,大夫就是開了承氣湯,吃了七八天,許先生的腹脹越發嚴重。」

  「我知道。」陳璟道,「藥是好的,但是不對症,自然沒用。」

  然後,他繼續往下看。

  「四物湯……」陳璟看到了一張開著四物湯的藥方,心想,「這是當做了血虛來治。血虛則氣不通,場內鬱結,便難下,倒也是個法子。只可惜,也不對症。」

  陳璟慢慢翻看著。

  總共有九張方子,只有兩張是胡扯,根本跟燥結沒關係,其他的都是治療燥結的。一病之起,必有病因。

  他們的藥方雖然是治療便秘,怎奈沒有找到病因,故而讓許先生的病越發加重。

  「巴豆、芫花、甘遂都用上了?」幾個方子裡,也有用狠法子的,直接用巴豆腹瀉。

  「是啊。」鄭姑娘回答,「但是虎狼之藥,不敢多用。停了藥之後,許先生仍是不通便,而且傷了身子,什麼藥都喝不了,喝下去立馬吐出來。」

  診了這麼多天,最終將許先生弄到了喝不得藥的地步,鄭姑娘和鄭公子愁死了。

  於是,他們這才想起來有人舉薦過的少年神醫。

  鄭姑娘從來不相信什麼少年神醫,她是有見識的人。

  直到許先生連藥也喝不得,她才不得不請陳璟。

  如今,陳璟拿著一堆藥方,看了半天都不說話,讓鄭姑娘心裡微冷。想到這孩子當初敲詐他們十兩銀子,鄭姑娘對他的印象難以改觀。

  「陳神醫,你可有妙方?」鄭姑娘問陳璟。

  許先生、鄭少爺和孫大夫,也看著陳璟。大概陳璟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了。

  「這是伏氣化熱證,所以之前的那些承氣湯、四物湯,都是白用了。」陳璟放下藥方,對他們道,「應該用白虎湯。」

  鄭公子茫然,不知道什麼是白虎湯,「哦」了聲。

  許先生和鄭姑娘、孫先生卻同時變了臉。

  白虎湯很有名氣,出自著名的醫書《傷寒論》,治療肺胃實熱,能清熱生津,多半用於外感病發燒等。

  許先生學富五車,他什麼知識都涉獵,所以知道。而他是鄭姑娘和鄭公子的老師,鄭姑娘天資聰穎,教過的都記得,自然也知道。

  孫大夫是郎中,更是明白。

  人家燥結,陳璟卻開了治療外感病的白虎湯。

  太不靠譜了。

  「許先生並無外感病,如何用白虎湯?」鄭姑娘神色一斂,美眸裡透出幾分不悅,「你真的是陳央及?」

  她說這話,諷刺意味十足。

  哪怕真的是陳央及,也不過是欺世盜名之輩,虧得半夜把他請來。

  「我說過了,是伏氣化熱。冬或者初春感染了微寒,並沒有發病。寒伏在三焦脂膜之中,阻礙升降之氣化,久而化熱。到了暮春,潛伏之氣隨著春陽而化熱,故而許先生脈弦長有力,重按則實,舌苔厚而黃、多芒刺。伏熱熾盛,灼傷了津液。津液少導致的燥結。我開的白虎湯,清伏熱,而且生津液,哪裡有錯?」

  許先生聽了,眼睛微亮。

  鄭姑娘也怔了下。

  孫大夫折服,看了眼陳璟,再想到自己比他年長十幾歲,頓感慚愧。

  屋子裡微微沉默下來。

  許先生看了眼鄭姑娘。師徒兩人目光交流,彼此明白。

  鄭姑娘就開口,對陳璟道:「陳神醫所辯證,我們信服。方才言語中多有唐突,陳神醫勿怪,還請賜方。」

  陳璟點點頭。

  他坐下來,開了藥方。

  「許先生喝藥嘔吐,暫時不能服用湯劑。先用兩天散,再用湯藥。用過三天之後,再用潤腸丸,七日之內可初愈。」陳璟道。

  他先開了藥散:生石膏二兩、赭石八錢,研磨成細末。再取四兩仙茅根,熬湯。用仙茅根湯送服生石膏,分兩次,一日一次。

  服用這種藥散兩天,肯定不會再吐了,到時候再服用白虎湯三天。

  到了第五天,就可以用潤腸丸。

  「上幸,取半瓶潤腸丸出來。」陳璟對魏上幸道。

  「……潤腸丸?」一旁的孫大夫,感覺很莫名。他是從醫的,從來沒有聽說過潤腸丸。

  「是啊。」陳璟道。

  陳璟的潤腸丸,出自金代的《蘭室秘藏》,由桃仁、麻仁、當歸尾、煨大黃組成,用於脾胃伏熱、大腸缺乏津液的燥結,就是許先生這種情況了。

  「在下從未聽聞過潤腸丸。」孫大夫對陳璟道,「是宗德堂的新藥?」

  「不,是望縣玉和堂的新藥,是我們陳氏祖傳秘方。」陳璟笑道,然後對魏上幸道,「取一瓶來。」

  魏上幸道是。

  孫大夫心裡非常想要,嘴上還客氣道:「這使不得……」

  「送給您了。」陳璟笑道,「上次若是用得好,您可以去玉和堂進藥。最近不少藥鋪到玉和堂買成藥,都說比宗德堂的好用。」

  這話,甚是狂妄。

  孫大夫還沒聽說過比宗德堂更厲害的。

  陳璟慷慨送藥,孫大夫也不好太過於腹誹他,點頭微笑,勉強附和著陳璟胡說八道。

  他把這瓶藥仔細說起來。

  陳璟也把藥方和半瓶潤腸丸,拿在手裡,對鄭姑娘道:「是這樣的,我明早就要趕回望縣,沒空等著看效果。你們千兩銀子求醫,不會食言的吧?」

  「自然不會了。」鄭姑娘回答。她對男人如此愛財,很是反感,眉頭輕輕蹙了下。君子兩袖清風,哪有像這人,滿身銅臭?

  「那先把錢給了。」陳璟道。

  他的藥方和藥瓶,仍沒有給鄭姑娘。

  孫大夫也大為驚訝。醫出於儒,學醫的人多少有點儒家的清高和廉潔。而陳璟,似乎一直把他的手藝當初買賣。

  他談錢如此直接,讓孫大夫很是意外。

  反正孫大夫不好意思如此,更不好叫病家先給錢。

  鄭姑娘眼眸微沉,道:「荒唐,若是你的藥方不用管,我們去哪裡討回你的診金?」

  「這樣吧,咱們折中下,你們給五百兩。」陳璟道,「剩下的五百兩,若是好了,親自托錢莊轉到望縣玉和堂;若是沒有好,下次路過玉和堂時,拆了我的藥鋪。我是開藥鋪的,人跑得了,鋪子卻跑不了。」

  許先生看了眼鄭姑娘。

  鄭姑娘的小手輕輕攥了攥,心道這廝無恥、貪財,簡直沒有半點醫德。不過,人家不放心他們,怕他們不給錢,也是正常。

  況且,藥鋪在呢。

  鄭姑娘權衡一下,道:「如此,最好不過了。」

  她當即拿出五百兩,交給了陳璟。

  然後,她又讓陳璟寫了收據,對陳璟這個人很不放心,怕他以後抵賴。

  「好啊。」陳璟很痛快,收下了銀票,把藥方和藥瓶交給了鄭姑娘,寫了字據。

  臨走的時候,陳璟又告訴了鄭姑娘一遍,如何用潤腸丸。

  拿了錢,陳璟就和魏上幸,回了客棧。

  已經到了半夜子時。

  清江仍沒有安靜下來。有的藥商昨晚走,有的半夜走,有的仍在準備,連他們住的朋悅客棧,也是熱熱鬧鬧的。

  鄭姑娘讓護院去買了藥。

  在清江,取藥是最方便的。

  藥取回來,鄭姑娘讓護院,照著方子把生石膏和赭石磨成細末,又去熬仙茅根湯汁。弄好了之後,慢慢服侍許先生喝下。

  許先生這幾天喝什麼都吐出來。

  一開始喝下去,他胃裡也難受,打了個寒戰,這是想起了從來嘔吐的痛苦。

  而後,他緩緩躺下。

  過了半個時辰,並沒有吐。

  「看來,那個年輕人名不虛傳。」許先生對鄭姑娘和鄭少爺道,「你們也回房去歇了吧。」

  鄭姑娘和鄭少爺卻不肯走。

  姐弟倆在梢間的長榻上擠了後半夜。

  次日,陳璟他們離開了清江。

  許先生的病尚未痊癒,鄭姑娘他們沒走,留下來繼續給許先生養病。吃了兩天的藥散,嘔吐的毛病就算徹底治好了。

  而後喝白虎湯,也沒有吐。

  鄭姑娘大喜。

  三天的白虎湯喝完,許先生也感覺肚子有點鬆動。吃了一天的潤腸丸,就下了便。從此,這病就好了。

  鄭姑娘高興道,「我明日就拖錢莊,把剩下的銀子轉到望縣玉和堂去,這是答應的。」

  「這錢,應該我出。」許先生道。

  「不,先生的事,自然就是我們的事。這一路對虧了先生照料。」鄭姑娘道。

  許先生不再說什麼。

  「那個陳央及,真的厲害。」鄭公子興奮道,「姐姐,等回了京,讓父親去同陛下說,把陳央及選入太醫院。往後,他就可以在我們府上行走了……」

  鄭姑娘卻冷笑了下:「那人貪財如命,沒有醫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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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密信

  清江的藥置辦齊全了,陳璟他們初六離開了清江。

  他們清早啟程。

  碼頭停靠了不少的船隻,都在準備啟程。昨晚走的,畢竟是少數。大家都在忙碌,就有點亂。

  「有人給您的。」突然,有個漁家的小孩子,黝黑瘦弱,透著一股子古靈精怪,將一個袋子遞給陳璟。

  「誰給的?」陳璟接過來,有點好奇。

  「不知道,昨天給的。」小孩子口齒伶俐,「他們昨天走了,說是給您的。」

  陳璟笑了笑:「怎麼知道是給我的?」

  「他說,上了這條船的年輕人,像個少爺的。」孩子道。

  然後不等陳璟再問,扭頭一溜煙跑了。

  陳璟拿著袋子,頓了下,最終沒有當即打開,而是等上了船在所,免得耽誤開船。

  清筠也頗有好奇,問陳璟:「東家,是誰啊?」

  「不知道。」陳璟道,「回頭打開東西瞧瞧,就知道是誰了。」

  清筠頷首。

  等他們準備妥當,船離開了碼頭,陳璟這才打開了碼頭小孩子交給他的袋子。清筠和阿來也好奇,伸頭過來。

  陳璟倒了出來。

  全是草藥,而且不多,就幾樣。

  「澤蘭、防風、紫蘇梗、秦皮。」陳璟慢慢扒開這一小堆草藥,認出了其中的品種。只包括了這四種。

  陳璟沉思。

  阿來糊裡糊塗的,看了看陳璟,又看了看清筠。

  「防風、秦皮。」清筠突然把這兩樣藥材攏在一起,對陳璟道,「東家,如果這兩樣在一處,是不是‘防秦’的意思?」

  上次她和陳璟出去逛,遇到了秦九兄弟的事,清筠至今記得。

  當時,清筠就很擔心,怕秦九再鬧事。

  雖然已經順利採辦藥材結束,並不意味著回去也是一帆風純。看到防風和秦皮這兩味藥,清筠很敏感的想到了「防秦」二字。

  防秦,防止秦家的兄弟,這是提醒陳璟要小心秦氏兄弟使壞嗎?

  「什麼是防秦?」阿來卻不懂。

  魏上幸也不知道。

  陳璟卻點點頭,道:「應該是了。這是蘇泰留給我們的,讓我們提防秦氏兄弟,一路上小心。他也會幫我們阻攔秦氏兄弟行事。」

  紫蘇梗、澤蘭,裡面有個「蘇」字,一個「蘭」字通攔。

  阿來瞠目結舌:「……東家,別是多心了吧?就這麼幾味藥。」他覺得陳璟和清筠能從這幾味藥裡,猜出這些事,有點妄想。

  不過,無緣無故托漁家的小孩子留下這些不值錢的藥材,又這麼少,也是很可疑。

  「應該不是多心。」清筠道。

  阿來是夥計,他對陳璟敬畏有加,陳璟的事他並不是很清楚。清筠卻是陳璟的枕邊人,除了尊敬陳璟,她更關心他,生怕他有事。

  她很敏銳。

  「差不多就是我猜的意思了。」陳璟也道。

  「東家,那咱們要小心點。」阿來道。

  陳璟點點頭。

  午飯的時候,阿來又把這話,告訴了船老大魏四夫妻。

  「東家,咱們乾脆就別上岸了,一路回望縣吧。月色好的時候,也可以走夜路。」魏四對陳璟道,「若是順風順水,十天就到了。」

  大家人心惶惶。

  陳璟卻笑了:「也不用如此。若是非要對付我們,河面上更容易些。畢竟水匪無處可查,弄死了往河裡一丟——」

  說這話的時候,不知為何,陳璟莫名其妙想到了他哥哥,聲音突然戛然而止。

  魏四他們卻打了個寒顫。

  原來還好,如今卻因為陳璟的話而提心吊膽的。

  魏四當時很害怕,事後倒也平靜下來。他們夫妻跑水路有了年月,雖說不認識什麼厲害的人物,至少知道一旦出事去哪裡求救。

  況且這兩年風調雨順,莊稼收成好,城裡做工的也多,水匪自然就少了。

  做水匪的,多半是活不下去了。一旦能找個正經活路,辛苦點,安分點,人們寧願辛苦,這大概就是世人的普遍心理。

  清筠卻日夜留心,恨不能一下子到望縣,幾次詢問陳璟:「東家,咱們到了哪裡?」很擔心的樣子。

  「糟糕,早知道不告訴你的。」陳璟笑了,輕輕握了下她的手,「你這樣慌,我都害怕了,怎麼辦?」

  清筠愕然,抬頭去看陳璟。

  她似乎從來不知道,陳璟也會害怕。

  卻發現陳璟滿眼戲謔,正望著她。

  清筠正滿腹憂心,見陳璟絲毫不當回事,還拿來取笑她,有點惱怒。她礙于陳璟是主子的身份,不敢發作,只是低垂了頭。

  可到底覺得陳璟過分,沒把她的擔心當回事,心裡憤憤不平。於是她伸出手,拉住了陳璟的手。

  她捧著陳璟的手,在陳璟手背掐了下。

  陳璟不防備,似螞蟻咬一口。看清是清筠用指甲掐的,陳璟笑了,道:「還會這樣掐人的?像只小螞蟻。」

  清筠沒有發洩惱怒,反而得了個「小螞蟻」的昵稱。當然,僅限於陳璟,其他人也不會這麼稱呼她。

  從此之後,私下裡兩個人喁喁私語的時候,陳璟都會叫她小螞蟻。

  清筠並不反駁他,甚至覺得好聽。每每聽到,心裡總能沁出幾分蜜意。

  水路很順,走了七八天,沒遇到什麼事。

  白天陳璟教魏上幸念書、認字,阿來和清筠也會在一旁學。黃昏的時候,陳璟就會和清筠在船頭坐坐,說些私密話。

  他們果然沒有再上岸休息。

  轉眼到了四月十五,走了兩天的夜路。魏四非常辛苦,他女人就幫著撐船,夫妻倆輪流著。

  於是,四月十七的下午,他們就到瞭望縣。

  並沒有遇到什麼事。

  魏四松了口氣。

  阿來卻暗地裡腹誹他們東家和清筠多心:「那些草藥,也許是誰同東家鬧個玩笑呢。」

  船上也有些零散的草藥,阿來先下船,去通知店裡的人過來搬。

  陳璟和清筠先回了家,魏上幸幫忙拿行禮。

  「這次回來的早。」李氏瞧見他們,很是高興,笑著忙碌張羅飯菜,給陳璟和清筠接風洗塵,又讓小丫鬟去通知外院念書的李八郎和陳文恭,都歇了。

  李氏精神這麼好,清筠很高興。

  李八郎他們很快也進了內院。

  「二叔,給我買了什麼好玩的?」陳文恭問陳璟。

  陳璟他們逛了幾天,買了不少的禮物。其中有吃的,也有玩的,也有清筠給大嫂挑的布匹,都在外院魏上幸那邊。

  陳文恭著急看禮物,先跑走了。

  陳璟就和大嫂、李八郎說起清江藥市的趣事。今年旁的不提,牛黃市場必然要說說的,也說了鄭家姐弟求醫的話。

  而後,開飯了。

  吃了晚膳,陳璟又出去見了王檀,和王檀說了幾句話,這才回後花園歇息。鋪子裡的事,朱鶴肯定會照料,陳璟不用操心。

  「太太看上去好了很多……」清筠一邊鋪床,一邊對陳璟道。

  已經是四月,夜風溫暖和煦。

  陳璟坐在桌前看清筠的賬本,聽到清筠說這話,點點頭道:「大嫂素來是個通透的人。況且,家裡還有蓉兒和文恭,他們年紀小,都仰仗母親的情緒。若是大嫂心情遲遲欠佳,孩子們也擔心。」

  李氏很在乎她的孩子們。

  所以,她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她仍和從前一樣,當陳璋只是未歸,遲早要回來的。

  「嗯。」清筠贊同陳璟的話。

  床鋪好了,她坐在床上,摸了摸結實的床板,柔軟的被子,對陳璟道:「好久沒有睡個踏實覺。幸而路上沒事。船老大和阿來肯定以為咱們多心……」

  「多個心眼,總不是壞事。」陳璟笑道。

  路上沒有出事,要麼是蘇泰攔住了秦九,或者暗地裡幫陳璟化解了危機。也可能是秦四想了其他辦法。

  路上打劫,容易落下把柄,只有秦九會用。

  有點心計的,可以從其他方面來整陳璟。

  陳璟是藥商,宗德堂是天下最大的藥商之一,他們都在同一個鍋裡吃飯。宗德堂的勢力,遠在陳璟之上,秦四弄給陳璟下拌子,有很多方法。

  「這件事,並沒有完呢。」陳璟道,「蘇泰讓我們小心,也許並不是讓路上小心,而是叫我們今後小心。」

  清筠點點頭。

  回到瞭望縣,清筠就什麼都不怕。

  她鋪好了床,起身去給陳璟打水洗腳。而後,她端了個熱水盆進來,對陳璟道:「東家,泡泡腳。」

  「小螞蟻乖。」陳璟笑道。

  清筠就抿唇輕笑了下。

  歇下的時候,雲雨一場,兩人都很盡興,清筠依偎著陳璟,靠在陳璟的胸膛睡著了。

  陳璟可能是累得過頭了,反而沒了睡意。

  他的手,輕輕穿過清筠烏黑濃密的青絲,默默想著心思。

  突然,他好像聽到了敲門聲。

  已經很晚了。

  陳璟蹙眉。

  敲門聲越來越大,也驚醒了清筠。清筠一個骨碌爬起來,連忙下床點了燈。她還以為是李氏有什麼事。

  陳璟也下場,披衣去開門。

  「二爺,旌忠巷的人來了,說老太爺快不行了,請您去看病。」來敲門的,外院的小廝。

  沒人會隨意說「不行了」,除非是真的不行了。

  上次見到伯祖父,陳璟也覺得他的情況不太好。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9
第216章 靈堂

  陳璟半夜趕到了旌忠巷。

  來請陳璟的,是三叔身邊的小廝。他說老太爺已經不行了。旌忠巷的所有男人,都集中在松鶴堂。伯祖父已經病了十來天,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等陳璟趕到的時候,伯祖父已經斷氣了。

  松鶴堂裡哭聲一片。

  夜風簌簌,陳璟站在松鶴堂門口,心裡悵然。他和伯祖父談不上什麼感情的,畢竟他不是真的陳家人。

  可熟悉的老人去世,心頭戚戚然。

  他在旌忠巷呆到了黎明,才回了錦裡巷。

  李八郎半夜被吵醒,就再也沒睡,點著等看書。見陳璟回來,李八郎問他:「怎樣,老太爺醒了嗎?」

  「人走了。」陳璟道。

  老太爺今年八十一。哪怕是在醫療條件那麼好的後世,八十多歲也算高夀了,故而是喜喪。

  「這麼突然?」李八郎怔了下,「什麼病啊?」

  「他沒什麼病,就是年紀大,時候到了。」陳璟道,「十天前突然發燒,大概是徵兆。徐逸大夫去年就說過,老太爺左不過這半年。」

  陳老太爺的脈案,一直是徐逸管著,平常看病也只請徐逸。所以,他的情況,徐逸最清楚了。

  旌忠巷那邊,過年之前也備好了壽板,留了辦喪禮的錢,一切都有條不紊。

  李八郎點點頭,又道:「你們也要去哭孝吧?」

  「要去的。」陳璟道。

  陳璟打了旌忠巷四房的人,還了旌忠巷的地契,那是他和旌忠巷的私怨,外人並不知道。表面上看,陳璟仍是陳老太爺三服之內的孫兒。

  坐了幾天的船,原本就很疲憊。剛剛回來,又折騰了一晚,陳璟哈欠連連。

  他在李八郎這裡坐了坐,說了幾句話,道:「我進去睡一個時辰。你也該睡了,明早還要起來上課。」

  「我有分寸,你去忙。」李八郎道。

  陳璟點點頭,進了內院。他知道清筠肯定會連夜等他的,所以進去也不會打擾她睡覺。果然,後花園的屋子裡,點了燈火。

  落在窗櫺上的剪影,窈窕婀娜。燭火跳動,那倩影就搖曳著,宛如翠竹迎風。

  陳璟推開門進去,只見清筠坐在燈下做針線。她在縫製一件中衣,那是陳璟夏天穿的,她以前就說過,要在端午節之前趕出來。

  「還不睡?」陳璟進來,見她眼睛也是澀澀的,眼皮沉重,就接過了她手裡的活計。

  清筠不由自主打了個哈欠,捂住唇。而後,她才道:「等東家回來。東家,那邊的老太爺……」

  「離世了。」陳璟道。

  清筠很吃驚。

  「這幾天都要去旌忠巷那邊,只怕顧不上鋪子裡的事了。」陳璟又道,「先睡覺吧,一會兒就天亮了。」

  清筠道是。

  陳璟迷迷糊糊睡了一個時辰,隱約能感覺到帳子外透進來的光。他坐了起來,見枕邊空空,清筠已經起床了。

  簡單梳洗,陳璟去了內院。

  李氏已經安排好了早膳。

  「昨天伯祖父不太好,你去了旌忠巷?」李氏問陳璟,「是什麼病啊?若是嚴重的話,我也要去探病的。」

  昨天小廝敲門,直接到後花園,沒有驚動內院的。但是家裡的事,都要稟告李氏,早起李氏就知道了。

  「大嫂,伯祖父走了。」陳璟道,「我趕到的時候,已經準備入殮。等會兒,旌忠巷的人應該要來報喪……」

  李氏愕然,捂住了胸口,眼淚不由落下來。

  她特別難過。

  倒也不是單單因為伯祖父。這一向,因為陳璋的失蹤,李氏心裡都酸得厲害,雖然強顏歡笑,打起精神,可心頭千斤重,想哭又哭不出來,很壓抑。

  如今有了個發洩口,頓時就忍不住了。

  「太太,您別傷心。」清筠連忙給李氏遞了帕子。

  「是啊,大嫂,別太傷心。伯祖父年紀大了,走了是喜喪,是去享福了。」陳璟也勸慰道。

  李氏還是哭了一陣子。

  陳璟和清筠昨天才從藥市回來,身上都有一堆事,李氏就接過了清筠遞過來的帕子,擦了眼淚,道:「陡然聽聞如此噩耗,心裡著實痛得很。」

  然後打起精神,用了早膳。

  早膳後,李氏對陳璟道:「你們鋪子裡的事多,先去忙,家裡有我。央及去鋪子裡去瞧瞧,若是沒有緊急事,就回家。等報喪的人來了,咱們再去弔喪。」

  陳璟道是。

  他先和清筠去了藥鋪。

  朱鶴和倪先生他們今天來得特別早,將鋪子內外整理得乾乾淨淨,等著陳璟。

  「東家,一路上平順吧?」倪先生笑著問陳璟。

  陳璟點點頭。

  「東家,鏢行的藥三天前就送到了。我們還以為,東家至少得五六天才到。不成想,水路也這麼快。」朱鶴對陳璟道。

  「我們歸心似箭,所以路上沒有歇息,還趕了幾天夜路,又是順風,所以回來得早。」陳璟笑道。

  他帶著倪先生和朱鶴,去後院的廂房,看了運過來的藥材。

  清筠比陳璟更忙。去清江這一路的花銷,她全部都要重新謄寫記帳,還要把帳目和薛燦中合計,再入鋪子裡的總帳。

  她先上樓去了。

  陳璟把牛黃,交給了朱鶴,讓他仔細保管。

  「鋪子裡沒什麼大事吧?」陳璟問。

  「婉君閣派人請了東家兩回。上次來過的那位姑娘,也來過一次,也是找東家的。」朱鶴對,「越州又來了兩批人,都是來買藥的。我們照東家留下來的藥,賣了他們五份。」

  陳璟笑了笑,說知道了。

  確定鋪子裡暫時沒有緊急的事,陳璟就把旌忠巷老太爺去世的話,告訴了朱鶴和倪先生:「這幾天,還是依仗倪先生照料,後院廂房的那些藥,也請倪先生裁奪,我要去旌忠巷。」

  「東家節哀。」朱鶴連忙道。

  倪先生則歎了口氣:「陳老太爺是望縣的壽星,不成想造化無常,也這麼快。我和老太爺有點交情,定了什麼日子,東家也告訴我一聲,我也去祭拜。」

  「好。」陳璟道。

  交代清楚了,陳璟把清筠留在鋪子裡,自己又回了錦裡巷。

  正巧,他和來報喪的人遇到了。到錦裡巷報喪的,是三叔。其他人,大概是不想到錦裡巷來。

  陳璟和大嫂,帶著侄兒侄女,去了旌忠巷。

  大伯和陳二去請日子了,還沒有回來。

  靈堂已經設好。

  陳氏族人,差不多都來了,把靈堂擠得滿滿當當。除了陳璟他們這一脈,其他的都是一大家子人。

  李氏和陳文蓉是女客,就進了內院,陳璟帶著侄兒過來。

  他們叔侄倆站在眾人後面,領了喪服穿上。

  「央及。」陳七在人群裡,看到了陳璟,就過來和他打招呼。

  「七哥,節哀順變。」陳璟對陳七道。

  陳七眼睛紅紅的,是哭過了的。昨日夜裡,大家都哭了,陳七想到祖父往日的好,也哭了厲害。

  「唉!」陳七歎了口氣。

  然後,他想起什麼,對陳璟道,「回頭別和四叔撞著了,他對你一肚子氣。他出去報喪了,一會兒才回來,你跟在我吧。」

  陳璟不想在伯祖父的靈堂上惹事。

  跟在陳七,有事陳七能幫忙擋一擋,免得陳璟直接和四叔衝突,也是不錯的。於是,陳璟點點頭,道:「如此甚好。」

  他果然跟在陳七。

  葬禮還沒有看好日子,家裡只有兩個老和尚,念著經。今天報喪,只報了族人和老太爺的女兒們,沒有遍告親戚朋友。

  所以,來客也不多。

  幾位姑姑都回來了,換了孝服,在靈堂前哭。

  陳璟雖然跟著陳七,還是遇到了四叔。

  四叔一瞧見陳璟,就怒目圓瞪,上前道:「你哥哥死在了外頭,難道是四叔胡說?你竟敢揮鞭子,沒有人倫的畜生。」

  他說話刻薄。

  陳七聽不下去,也怒了:「死者為敬,怎麼說也是一家人,四叔這樣說話,這是為長不尊!」

  「混帳,什麼時候輪到你教訓叔叔?」四叔更添了怒,「先教教你什麼是為子不孝!」

  他們倆幾乎要打起來。

  陳四和陳八等兄弟,連忙來拉。

  族裡的其他叔伯兄弟並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都湊過來看熱鬧。見這個樣子,紛紛嘀咕說:「陳末人又鬧事了。」

  「那孩子,真是太頑劣了,這是他祖父的靈堂前……」

  「他混帳慣了,什麼事做不出來?」

  「整個陳氏,最沒有出息的,就是陳末人了。」

  陳七被陳四和陳璟拉開,並沒有走遠。旁邊人的議論,他都聽到了,心裡又怒從心底生。

  「好了,今天且忍耐。」陳璟捏住了他的胳膊,讓他動彈不得,「不管什麼理由,今天鬧事,都是你的錯。」

  「怎麼都是我的錯?」陳七瞪陳璟,「你也是沒良心的,老子幫你說話呢。」

  「我不是這個意思。」陳璟看了眼陳七,道,「我的意思是,別人會覺得都是你的錯。」

  陳七在整個陳氏族裡,名聲是最壞的。

  就像一個好學生和一個差學生。假如他們倆作業一模一樣,老師肯定認定是差學生抄襲,查都不會去查就判定。

  陳七就是那個差學生。

  不管他和誰起爭議,都是他的錯。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9
第217章 端午

  陳璟他們外院,幾乎鬧起來,李氏在內院,倒沒有受什麼白眼。

  女人更柔和些,哪怕不滿,不好意思當面發作。況且當初來打人的是陳璟,不是李氏,這就不牽連李氏。

  到了下午,大伯和陳二請了日子回來。

  陳老太爺停靈三十五天,三十五天后出殯。

  陳七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陳璟。

  這中間三十五天,陳璟不需要天天守在旌忠巷,他畢竟還是隔了一層的孫子。於是,陳璟隔三差五去一趟。剩下的時候,他就在藥鋪製藥。

  轉眼就到了端午節。

  今年的端午節,李氏不回姚江躲午了。

  前一天,李氏派人去姚江送禮,也問李八郎:「你可要回去?」

  「不回。」李八郎道,「明天要跟王先生上山,挑些五毒餅和粽子上山去,沒空回去。」

  王檀進來要回望陀山,這是他前幾天告訴了陳璟和李氏的。

  李氏點點頭。

  李八郎要去,陳文恭自然也要去的。

  李氏安排好了去姚江的端午節禮,又叫人去準備上好的粽子和五毒餅,回頭讓王檀他們帶上山去。

  「可要我幫忙?」陳璟問。

  「不用了。」李八郎道,「旌忠巷那邊,萬一有事,你和文恭都不在家,更是落了話柄給他們。」

  陳璟就不再勉強。

  到了初五當天,陳璟送王檀和李八郎他們出了城門,這才回來。

  他先去了鋪子裡,見沒什麼病家,陳璟對倪先生他們道:「等了晌午就關門吧,今天過節,你們也去玩樂。」

  眾人皆喜。

  中午的時候,他們果然關了鋪子的門。

  陳璟和清筠留下來善後,仔細檢查各處。

  差不多好了,陳璟對清筠道:「你回家去,告訴太太一聲,就說我去了楊老先生那邊,晚些時候才回去。旌忠巷若是有人找,就讓他們去玉河巷找我。」

  上次去清江藥市的時候,答應了給楊之舟帶些上等好野山參,陳璟也買了。只是碰上了伯祖父去世,一直忙到今日,沒空去玉河巷送禮。

  今天是端午節,也算個吉利。

  清筠道是,從後門出去了。

  陳璟將兩支野山參裝好,提在手裡,又買了兩色果子,一盒五毒餅,去了玉河巷。

  他敲門,是小丫鬟開門的。

  「老爺還在河堤下棋,沒有回來。」小丫鬟對陳璟道。陳璟和李八郎常來,楊之舟這邊的人都認識他。

  「東西先幫我拎進去,我去河堤。」陳璟把禮物全部給了小丫鬟。

  小丫鬟道是。

  陳璟趕到了玉苑河河堤,果然見楊老爺子坐在柳樹下,面前擺了棋盤。五月中午的陽光,溫暖甚至有點炎熱。

  柳陰不足與遮涼。

  楊之舟面前並沒有對弈者。

  他一個人,對著河面發呆,心事重重的樣子。明風和另一個人小廝跟在他身後,默不作聲。

  陳璟上前,卻見楊之舟不是枯坐,他手裡拿著一封信。信已經讀完,他的目光也不在信上,心思卻沒有回來。

  「陳公子。」小廝明風看到陳璟,喊了聲。

  陳璟微笑。

  楊之舟也回神,看到了陳璟,臉上添了幾分笑意,對陳璟道:「央及來了?」

  「老先生。」陳璟給他見禮,然後坐到了他對面,「都快午時了,怎麼還不回去呢?」

  從前楊之舟逛河堤,都是早上。

  早上洗衣、洗米洗菜的人多,很熱鬧,一派生活氣息。到了上午,人跡漸少,也沒什麼趣兒。

  他很少坐到這麼晚。

  「天氣好,坐著坐著就忘了。」楊之舟笑道。

  他不著痕跡把手裡的信守在袖底,然後起身,往回走。

  陳璟跟上了他。

  起身的時候,陳璟瞟見了明風身邊的另一個小廝,卻不是熟悉的,而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

  楊之舟的小廝,陳璟都見過的,沒有這人。

  陳璟的目光不著痕跡從這人身上滑過,也沒有露出異樣,跟上了楊之舟。

  到了玉河巷,陳璟把自己帶過來的野山參,交給了楊之舟。

  他又跟楊之舟解釋為什麼這麼晚才道:「伯祖父去世了。」

  楊之舟並不清楚陳璟幾時回來的,也沒有特意等陳璟,所以不著急。聽說他的伯祖父去世,楊之舟也安慰了幾句。

  陳璟說伯祖父是喜喪,楊之舟才沒有說什麼。

  楊之舟把陳璟帶過來的野山參,打開來瞧。他也是識貨的,一見就是五十年以上的野山參,笑了笑,對陳璟道:「這參不錯,讓你破費。」

  「應該的。」陳璟道,「平時我也沒什麼好東西孝敬您。」

  「這兩支,足夠用半年的。」楊之舟笑道,「那老夫收下了。」

  說罷,他讓明風拿去收好。

  明風道是。

  「今天過節,我請您出去喝酒,如何?」陳璟對楊之舟道。

  楊之舟大笑:「喝酒?你?」他知道陳璟不擅長飲酒。

  上次楊之舟那兩臂作痛的毛病,已經被陳璟治好了。他那個毛病,是因為喝酒引起的,所以楊之舟戒了酒。

  他還是比較惜命的。

  「喝酒就免了,晚上去夜市聽聽曲兒,倒也不錯。」楊之舟道。

  「也好。」陳璟笑道,「今天是端午節,夜裡會特別熱鬧,咱們去逛逛也不錯。」

  下午的時候,陳璟就在楊之舟家裡,和他說話。

  他說了很多藥市遇到的事。

  牛黃藥市遇到的事,自然也說給了楊之舟聽。

  楊之舟一開始慢慢喝茶,隨心聽著,不太上心。直到陳璟說牛黃藥市的事,楊之舟的神色才慎重認真起來。

  等陳璟說完,楊之舟欣慰看了眼陳璟,點點頭道:「捨得下重餌,才能釣上大魚。你這小子,除了醫術也有幾分才能。假如能讀書上進,也許將來是國之棟樑。」

  「我開藥鋪,挺好的。」陳璟見楊之舟漏了這個口風,立馬打斷他,笑道,「我這個人,比較喜歡錢。做個藥商,最合我的心意了。」

  楊之舟見他的機靈,全然不再正途上,心裡既可惜又好笑,沒有再說什麼。

  他們又聊了些其他閒話。

  到了晚上,陳璟陪著楊之舟,去逛了夜市。

  次日,陳璟剛剛起床,小廝就進來,送了封信給陳璟:「那人放下信,又立馬走了。」

  陳璟狐惑,打開信來看。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9
第218章 剩餘

  陳璟收到的信,是個簡易的信封。

  打開信封,先露出一張名帖,是楊之舟的。而後,才是一封信,不長,寥寥半張紙。

  是楊之舟寫給陳璟的。

  京裡急事,楊之舟今天黎明就啟程去明州,再從明州坐船回京。他在信裡,囑咐陳璟踏實耐心,好好經營藥鋪;又說將來李八郎進京趕考,希望陳璟可以同行,去京裡見面。

  楊之舟怕他府上的門房不肯通稟,故而留下了名帖,給陳璟他們做個引薦。

  「走了啊?」陳璟歎了口氣。

  想到去年那無聊寂寞的半年,都是跟著楊之舟下棋打發日子。

  陡然這老爺子回京了……

  陳璟把名帖交給清筠:「你幫我仔細收起來,這個非常貴重。」

  清筠道是。

  她用了絲帕,先裹了兩層,仔細包起來,再放到了箱籠最底下,上了鎖。

  陳璟洗漱一番,去了外院。

  李八郎和王檀、陳文恭昨日上山,還沒有回來。陳璟又進去內院,和李氏、蓉兒用了早膳。

  「……老太爺一走,旌忠巷不成樣子。」早膳後,李氏跟陳璟說話,「昨日靈堂後面的廂房,差點走水。」

  「啊?」陳璟微訝。

  「那個廂房,是你大伯他們落腳議事的地方,也可以小憩。不知是那個失手打了燈,油全倒在桌子上,先把桌子燒了。要不是湊巧有人路過,聽到了異味,那屋子都要燒起來。」李氏道。

  沒有燒起來,也是萬幸。

  那廂房緊挨著靈堂。若是著火,靈堂都要燒起來的。

  想想也是後怕。

  「還在停靈,家裡人來客往,事務繁雜,正是兵荒馬亂的時候,應該萬分小心才是。」陳璟道。

  李氏贊同,又道:「伯祖父在世的時候,總說訪裡能幹機靈。如今,不過是一個喪事,他就辦得糊裡糊塗的,雜亂不成章法。旌忠巷上下、內外,都亂了套。」

  李氏覺得陳二沒有能力。他的本事,都是旁人捧伯祖父,故意順從他的。等伯祖父一去,家裡下面管事的人不滿意陳二,稍微不配合,陳二的管理能力就捉襟見肘。

  陳璟沒說什麼。

  李氏說了幾句閒話,起身喊了蓉兒,要去旌忠巷。

  「你上午可要去?」李氏問陳璟。

  「我先去藥鋪。」陳璟道,「若是有事,七哥會派人告訴我。若是沒事,我就不去了,省得其他人看到我心煩。」

  旌忠巷那邊,除了三叔和陳七,其他人都不待見陳璟。

  李氏還好,內院的女人們心善,可憐李氏的丈夫確定了失蹤,有點心疼她,不忍心她為難她。

  「也好。」李氏道。

  然後,她又道,「這些日子,且要忍耐忍耐。咱們家艱難的時候,伯祖父沒少幫著。他的靈堂前,別鬧事,攪得他黃泉路不得安寧。」

  「我知道。」陳璟道。

  他親自送李氏和蓉兒出門。

  而後,他閒步到了藥鋪。

  上午有幾個抓藥的人,倪先生站在櫃檯後面,幫忙取藥。而朱鶴卻不在大堂裡。

  小夥計阿來見陳璟進來,連忙迎了陳璟,笑著對陳璟道:「東家,又有人從外地趕過來買藥,掌櫃的在上樓接待他們,您可要去瞧瞧?」

  他們鋪子裡現在賣藥,沒什麼生意可談,只賣試用的。要是覺得好,以後再商定定期供貨,不是這樣零賣。

  這是陳璟的打算,朱鶴他們也支持。

  「不去了。」陳璟道,「朱掌櫃接待即可。」

  陳璟替代了倪先生,幫忙取藥,讓倪先生回去坐著問診。

  忙了一會兒,朱鶴帶著一老一少下樓。

  朱鶴天生笑容,慈眉善目,很容易獲得別人的信任。兩刻鐘的閒談,買藥的人已經和朱鶴很熟稔。

  「東家。」朱鶴一眼瞧見了陳璟,喊了他。

  陳璟也從櫃檯後面走出了。

  「東家,這二位是湖州來的,也是姓陳,和東家是本家。」朱鶴笑著對陳璟道,把兩位買藥的引薦給陳璟。

  陳璟也客氣一番,說了幾句話。

  買藥的人見掌櫃和善,東家熱情,心裡對玉和堂也放心了很多。

  說了幾句閒話,客人告辭。

  「從湖州來的?」等客人走了,陳璟問朱鶴,「湖州那邊的藥鋪有多少家,來了幾家?」

  朱鶴頓了下,笑道:「那邊的藥鋪多少,我並不知道。這是湖州過來的第一家,故而我讓利三分,希望在湖州有個口碑。」

  陳璟贊許,說朱鶴做得很好。

  正巧空閒,陳璟讓朱鶴上樓,說了說這些日子過來買成藥的藥鋪,具體有多少家,都是那些地方的。

  朱鶴就拿了他自己記錄的賬本,跟著陳璟上了樓。

  「一共九家。」朱鶴念給陳璟聽,「越州三家、蘇州兩家、湖州一家、剩下的三家是明州的。」

  明州也有很多縣城。

  除了明州城裡的,也是從縣城趕過來買藥的。

  「嗯,不錯了。」陳璟道,「咱們藥鋪開到現在,不過半年,已經有了這樣的成效,很好。」

  朱鶴微笑。

  從這些小事上,朱鶴可以看得出,陳璟是個踏實做生意的,不好高騖遠。一般的鋪子剛剛開業,總有幾個月甚至幾年的艱難,不能期望太高。

  現在成藥賣得並不算太好。但是考慮到鋪子的年月和名氣,能有這樣的銷量,已經是很難得了。

  「成了,您下去忙吧。」陳璟看完了,對朱鶴道。

  朱鶴道是,下樓去了。

  清筠和薛燦中就在隔壁做賬房。陳璟踱步進去,又和薛燦中聊了幾句,得知這幾個月的進項不算太多,有點停滯,還不如開業的第一個月。

  陳璟也說很正常,讓薛燦中不必多想。

  「東家,婢子有話同您說。」清筠拿了賬本,對陳璟道。

  她要私下裡和陳璟說話。

  陳璟就跟著她,再次去了隔壁的廂房。

  「東家,咱們沒多少錢了。」清筠把賬本推給陳璟看。這些日子,清筠在整理從清江回來的帳目,已經算清了。

  陳璟有多少家底,也是清筠管著,她最清楚不過了。

  上次陳璟賺回來的十多萬兩,買人參、牛黃、天麻等昂貴藥材,已經耗去了全部。加上這次的牛黃,如今沒剩下多少。

  「還剩多少?」陳璟問。

  清筠稍微想了想,壓低了聲音,在陳璟耳邊低語:「六千兩。」

  這是當前陳璟的全部家當。

  「下次再去進藥,不能再進名貴藥材了。」清筠道,「那麼這六千兩,還能撐七八個到一年。東家,咱們這幾個月,只有幾十兩的進項。」

  就是說,本錢都快要沒了。

  清筠很擔心。

  「沒事,很快就有錢了。」陳璟笑著道,「咱們不是買了那麼多的牛黃嗎?用不了多久,那些牛黃就會變成銀子,你放寬心吧。」

  陳璟的話,清筠什麼都信的。

  她聽到陳璟如此說,清筠陡然就寬鬆了,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陳璟摸了下她的頭髮,起身道:「我出去一趟,晚些時候直接回家,不到鋪子裡來了。晚上關門,你自己回家,路上慢點。」

  從藥鋪到錦裡巷,都是繁華熱鬧地帶,不過片刻的路程。

  清筠也是走慣的。

  「是。」清筠溫順答應著。

  陳璟出了藥鋪。他心裡想著,只剩下六千兩了啊,萬一有個什麼事,都措手不及呢。若是沒事,順順利利的,一年半載不愁的。到了一年半載,藥鋪的盈利也可以積累一筆錢。

  「還是不能這麼想。」陳璟心道,「做生意哪有平順的時候?還是要趕緊買成藥要緊……」

  他想著,信步走到了牙行,找到了孫伶牙。

  孫伶牙是陳璟比較欣賞的一個人。

  看到陳璟,孫伶牙也是高興,笑著叫了聲陳東家:「您最近又有生意關照小人?」

  「出去喝茶,慢慢說。」陳璟道。

  孫伶牙頓時心花怒放。既然要慢慢說,自然是大生意了。陳璟買宅子,都是現銀,最是爽利的,孫伶牙很喜歡他。

  當即,孫伶牙就收拾收拾,跟陳璟出門了。

  他們在街上找了間茶樓坐下。

  「陳東家,您這次打算買什麼樣的宅子?」坐定之後,孫伶牙寒暄幾句,就迫不及待問陳璟。

  陳璟笑了笑,道:「我這次不是買宅子,我有筆更大的買賣找你!」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10
第219章 推銷

  大生意?

  孫伶牙不由搓了搓手,心裡樂開了花。

  跟陳璟做生意,大有賺頭,這是個難得的爽快人。

  「什麼大生意啊?」孫伶牙問陳璟。

  陳璟卻沒接話。他慢悠悠將一杯茶送到了唇邊,用茶蓋輕輕撥動杯中的浮葉,熱茶明香四溢。陳璟喝了兩口,這才放下茶盞。

  他這麼慢吞吞的,更是勾起了孫伶牙的好奇心。

  「陳東家,不管什麼生意,您只管告訴我。哪怕再難辦,我也竭盡全力。」孫伶牙又道。

  他以為陳璟是難以啟齒。

  陳璟笑了笑,道:「是有點難辦——孫伶牙,你想過換個營生嗎?」

  孫伶牙愣住。

  每個行當,自然都有每個行當的艱難。牙行的難處,當然也有。但是男人需得養家糊口,混碗飯吃,哪怕艱難也要做下去。

  換個營生,哪有那麼容易?

  當然,若是有門路,又能賺更多的錢,自然是願意了。

  無非就是錢的問題。

  「什麼營生?」孫伶牙沒有答應,先問陳璟。

  「到我的藥鋪來做事,你意下如何?」陳璟道。

  孫伶牙又是一愣。

  「陳東家,您拿小人取笑。藥鋪的,從先生到夥計,哪個不認得藥?小人可是全數不知啊。」孫伶牙回神,笑道。

  他無法理解陳璟這話的含義了。

  「不用你認藥。你還是和從前一樣,與人打交道。」陳璟道,「月錢嘛,我每個月給你二十兩。若是你做得好,咱們還可以再加錢……」

  孫伶牙聽了,不由怔住。

  二十兩!

  坐堂的老先生也才這個錢吧?

  這位陳東家,是真的有錢啊!

  孫伶牙立馬心動。可是他又覺得,自己沒什麼本事,就一張嘴皮子,憑什麼值這個錢呢?這中間,肯定還有蹊蹺。

  他咽了下口水,問陳璟:「小人不太懂陳東家的意思。」

  陳璟就和他慢慢說起來。

  「若是你願意,你算是藥鋪的人,但是不用整日在鋪子裡。我需要你去兩浙路各地,以後可能更遠的地方,認識各家藥鋪的東家和掌櫃,打聽他們的消息,甚至把咱們玉和堂介紹給別人。」陳璟道。

  藥鋪的名聲很重要,但是消極等待顧客上門,過程太慢。雖然這個時空沒有主動上門推銷的,一開始可能很艱難。

  但是玉和堂也不是籍籍無名的。

  陳璟在兩浙路,還算有點小名氣。

  有了這點小名氣,再上門去推銷,也許可以打開一條路。當然,最關鍵的還是要藥好,能起到療效。

  這種買賣的方式,現在還沒有,剛開始可能會被很多人視為笑話。

  可是孫伶牙,用後世的話說,是個很成熟的推銷者。陳璟和孫伶牙打交道,見過他為人處世的嫺熟技巧。

  而藥鋪的其他人,大概抹不開面子。

  「您要小人去賣藥?」孫伶牙終於聽明白了。

  「正是。」陳璟道。

  孫伶牙有點怯場。

  這和搖鈴串巷的郎中有什麼不同呢?反正都是賣狗皮膏藥的。正規的藥鋪,誰會要上門賣的藥啊?

  人家自己沒藥嗎?

  「這……」孫伶牙猶豫著,「陳東家,沒有這麼賣的吧?您的藥,賣給病家不行麼,為何非要賣給藥鋪呢?那些藥鋪,要麼是自家祖傳的成藥,要麼從宗德堂進藥……」

  「若是不難做,我怎麼會找到你呢?」陳璟笑道,「就是因為難,才託付給你。你的本事,我是見識過的。」

  孫伶牙又沉默了下。

  他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樣,你回頭仔細想想我的話,不急著給我答覆。」陳璟對他道,「考慮幾天,再告訴我。」

  孫伶牙道是。

  其實,孫伶牙還是蠻信任陳璟的。陳璟是婉娘引薦的人,這點就可靠;而且,這段日子陳璟的名氣越發大了,望縣都知曉。

  陳璟開出的月錢也很高,換了任何地方也掙不了這麼多錢。

  像孫伶牙,原本就是比商人的地位還要低。不管做什麼難堪的事,他都不會覺得沒面子,只要能有錢養家糊口。

  「小人再想想,過幾天答覆您。」孫伶牙最後道。

  他不僅僅要自己想想,也要回去和妻子商量,甚至問問幾個摯友的意思,讓大家給他出個主意,這事到底能不能做。

  陳璟點點頭。

  他和孫伶牙在茶館那邊分開之後,陳璟信步回了錦裡巷。

  王檀帶著李八郎和陳文恭,已經下山了。

  「這麼早回來?」瞧見了陳璟,李八郎問他。

  陳璟點頭,然後回了後花園,把楊之舟的信給了李八郎和王檀瞧。

  王檀先瞧著楊之舟的字,大概不太滿意,搖搖頭。王檀是書法大家,對字要求特別高。這段日子苦了李八郎,和陳文恭一樣,開始按王檀的要求描紅了,像個剛啟蒙的孩童。

  「楊老先生回京了?」李八郎嘀咕了一句,「都沒送送他。」

  「他是突然走的,我都沒趕上送他。」陳璟道,「等他日你進京趕考,自然可以再見到的。」

  李八郎又把信看了一遍,折了起來,還給了陳璟。

  王檀沒說什麼。下山之後,王檀只見過楊之舟兩次。人生閱歷不同,心態不同,很多時候話不投機。

  雖然曾經是摯友,如今也淡了。

  王檀的風骨清高,總覺得楊之舟的思想、見地太過於市儈,心裡不喜。這位老先生不喜歡誰,從來不隱藏。

  「……山上沒人生病吧?」陳璟又問王檀。

  王檀搖搖頭:「這次沒有。只是木蘭,惦記著你們,讓送了些東西給你和清筠姑娘。」

  對清筠,王檀現在也當做不認識,從來不多提,也不會主動要求見清筠。

  他知道清筠在陳璟,而且在藥鋪做賬房,就很放心。

  他大概只想知道清筠在哪裡,安全不安全等。

  「那多謝她了。」陳璟笑道。

  說了幾句話,李氏帶著蓉兒,正巧從旌忠巷回來了。

  一進門,李氏就喊了陳璟。

  「怎麼了,大嫂?」陳璟忙上前,問她。

  「你快去旌忠巷看看吧,末人又惹事了。」李氏對陳璟道,「他們兄弟打了起來。」

  「啊?」陳璟微訝,「他們兄弟,是末人和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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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離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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