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醫聖記 作者:董南鄉(已完結)

 
穆離鳶 2017-3-31 23:5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8 247828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12
第250章 落馬

  兩浙路的一級的官員,以都轉運使為首,周大人是兩浙路最大的官。

  周大人名宸,字子林,今年五十歲。他祖上是開國名將周工坤,封了成國公,世襲三代。三代之後,爵位無法繼承,周家漸漸落寞。

  周宸的祖父還是世襲的成國公,雖然那時候,成國公府已經只剩下個空架子。但是,沒等到周宸出世,他祖父就離世了。

  周宸的父親是個被寵壞的紈絝,他祖父去世後,家裡凋零得更加厲害。周宸有兄弟好幾個,一大家子人,生活艱難。

  所以,周宸從小就是苦慣了的。

  落地鳳凰不如雞,貴胄之族衰落後,還不如普遍百姓。因為,他們不擅長經營生活,也沒有習慣緊衣縮食。

  周宸從小寒窗苦讀,也被老師、同窗認為是個有才且勤奮之人。但是他的文章,總得不到主考官的欣賞,到了三十八歲才中個進士。

  中了進士,並不是立刻能做官的,還需要考核。

  周宸上下活動,幾乎花光了全部的家產,還負債累累,偏偏家財花出去,如石沉大海,沒有半點回報。

  倒是能選個小知縣,周宸又不滿意。

  他也是個倒黴的。

  五年前,他是偶然的機會,攀上了宰執府的總管事,去蘇州做了兩年的知府。有宰執大人的關係,加上周宸的勤奮和鑽研,政績優良,所以選了兩浙路的都轉運使。

  來之前的路上,邢文燋已經把周宸的事,都說給了陳璟聽。

  「混到快四十歲,才中了進士。而後的六七年,都在花錢打通關系,想選個地方做官。一直到四十五歲,才有機會,人生就過了一大半。這應該是大多數讀書人的命運吧?」陳璟聽了周宸的經歷,小有感慨。

  不過,周宸算是幸運的。

  多少人窮極一生都沒有機會。

  從這方面看,周宸還是蠻幸運。

  「三天后才是周大人的壽誕。不過,今天來下禮的,不乏其數。」陳璟和邢文燋一路往裡走,見周宸的府邸賓客如雲,邢文燋要不時和他們打招呼,然後抽空和陳璟低語。

  「三天后人太多了,估計送了什麼禮,周大人也不知道。」陳璟笑著接了句。

  今天來的,多半和周宸有點交情,可以提前上門。他們送的禮物,肯定非常貴重。等到三天后,送禮的人太多了,哪怕貴重,也經不起那麼多禮物的淹沒。

  所以,提前來還是明智的,能給周大人留下點印象。

  「正是。」邢文燋笑了笑。

  「不巧,我沒有備禮。」陳璟道,「難得的機會,因為給周大人下禮的,不枉二哥帶著我走這一趟。」

  邢文燋笑。

  他拍了下陳璟的肩膀,道:「這個放心,哥哥早就幫你準備了禮。你跟著哥哥,什麼禮不送,周大人也記得你的。」

  他們說著話,就到了周大人府邸的中堂。

  寬闊的中堂,擺了兩排的座椅,已經快坐滿了人。周大人並不在場,有個十六七歲的公子哥,在中堂應酬。

  那位公子哥穿著天青色的夏布直裰,中等個子,削瘦斯文,有點靦腆。

  「是周大人的獨子周溫榮。」邢文燋快速跟陳璟耳語。

  關於周溫榮,之前邢文燋也介紹過。

  周大人雖然成親早,卻命途坎坷,一連生了五個女兒,三十多歲,才得了這麼個兒子。周大人發達,也是這幾年的事。

  現在雖然有幾房美妾,因為周宸的年紀緣故,沒有人再給他添一兒半女。

  所以,周溫榮是周宸唯一的兒子。

  周溫榮也是從小吃苦長大的,性格靦腆害羞,斯文有餘,陽剛不足。不過,他很喜歡馬球,可惜打得不好。

  「二哥。」瞧見了邢文燋,周溫榮迎上來,親切和邢文燋見禮。

  邢文燋之前也提過,他和周溫榮關係很好。

  「怎麼一臉病容?」邢文燋和他見禮之後,打量了幾眼,笑著問道。

  「今天太熱了,先是害了場暑病;而後,我母親怕我再熱著,非要在我裡屋擱冰,就害了場風寒。」周溫榮苦笑。

  這孩子身體太弱,熱不得、冷不得。周大人只有這根獨苗,為他不知操了多少心,疼愛非常。

  「你也是受苦。」邢文燋歎氣,然後,他拉過陳璟,對周溫榮道,「這位是陳央及,我們望縣的神醫。你這身子骨,回頭叫他幫你調理調理,興許從此就好了的。」

  周溫榮這才留意到陳璟。

  邢文燋喜歡結交朋友。他常到周家來玩,也偶然帶著朋友,過來見見周大人。對於他的朋友,周溫榮從來不留心。

  周溫榮對人的戒備心理很強烈,不願意交朋友。

  但是聽到「陳央及」三個字,仍是打量了幾眼陳璟。最近這一年,在兩浙路的杏林,經常會聽到陳央及這個名字。

  周溫榮不是杏林人士,卻因為體弱,經常要請大夫。哪裡有名醫,他自然也知道。

  而且,之前邢文燋也介紹過陳璟。

  不過,周大夫對什麼少年神醫,不太信任。哪怕唐老先生也舉薦過,周家仍是沒有請過陳璟。

  況且,周溫榮只是體弱,容易患病,並不是藥罐子,也沒什麼頑疾,每次發病都是小風寒等。

  故而,周溫榮對陳璟也很冷淡,微微頷首,就不再看他,只是把邢文燋引進了中堂。

  陳璟跟著邢文燋,進了中堂。

  而後,秦九也跟著幾位長輩,進了中堂。

  他們坐在最前面,陳璟和邢文燋坐在最後面,沒有正面衝突。但是等待周大人的過程中,有點無聊,邢文燋開始和陳璟閒話。

  「秦老九要做我們望縣的女婿了。」邢文燋伸頭,低聲和陳璟耳語。

  陳璟對此不太感興趣,只是點點頭,哦了聲。

  「……是沈大才子的胞妹。」邢文燋繼續道。

  沈家在望縣最有威望。所以,他們家的一舉一動,都會引起望縣其他人的關注。像沈十娘進宮的消息,也漸漸傳開了,只是沒人到陳璟跟前說。

  而沈大才子的妹妹,不少學子盼著能求娶。如今和秦家定親,自然是一番轟動。這件事,陳璟也不知道。

  他雖然在鬧市做買賣,這些八卦消息還是封閉得很。

  「哦,沈十三娘啊?」陳璟笑了笑,「我和沈長玉相熟,也見過她一兩次。秦九運氣不錯,沈十三娘是個聰穎又練達的姑娘家。」

  他不過是隨口說了句。

  陳璟和沈十三娘不熟,她嫁給誰,陳璟壓根不關心。

  只是,陳璟和沈長玉還不錯。他是想扳倒秦家的宗德堂,取而代之的。若是沈長玉和秦家做了姻親,以後陳璟和宗德堂鬧起來,他就要失去沈長玉的友情。

  這點,有點可惜。

  沈長玉還是個很不錯的朋友。

  這件事,在陳璟心裡過了下。

  「沈家的姑娘,明明可以嫁得更好。配秦老九?還是糟蹋了的。」邢文燋聲音更低了。

  陳璟笑了下。

  他還想說點什麼,周宸大人進來了。

  周宸和陳璟想像中不太一樣。陳璟還以為,周宸是個白胖、中等個子的人。不成想,周宸長得高大結實,濃眉大眼,古銅色的肌膚,竟像個莽夫。

  這樣的人,很難想像他竟然才華過人。

  周溫榮沒有半點像周宸。

  應酬一番,說了些話,滿中堂的,陸續有人起身告辭。

  陳璟和邢文燋留到了最後。

  「好些日子沒有到杭州來。」等中堂裡只剩下邢文燋和陳璟的時候,周宸一改方才的嚴肅,笑著對邢文燋道,「聽聞你看上了人家亦藍姑娘,如今怎樣?」

  他連邢文燋的風流韻事都知道。

  陳璟站在一旁,沉默不語。

  「我看上的人,自然也很有眼光,知道我是個良人。」邢文燋哈哈笑起來,「這次來杭州,若是沒有亦藍姑娘同行撫琴,只怕要悶死了。」

  「著實可恨。」周宸故作嚴肅,「兩浙路的花魁,你竟然當成了樂工。」

  然後,他們倆就大笑起來。

  和邢文燋寒暄好了,周宸才看到陳璟。

  邢文燋連忙介紹說,這是陳璟陳央及。

  「哦,是陳神醫啊?久仰、久仰。」周宸態度很熱情,甚至有點刻意的討好,「我可是時常聽到陳大神醫的名頭。陳神醫連中風都能治癒,簡直叫人震撼。」

  陳璟就明白他熱情的源頭了。

  當年陳璟治好了楊之舟堂兄的中風,這件事早已傳開了。

  周宸看著楊之舟,對陳璟的態度很親昵。

  「大人過譽了,不過是運氣好。」陳璟道。

  他仍是恭恭敬敬,給周宸行了禮,又說了好些恭維的話。

  周宸更是眉開眼笑,覺得陳璟這孩子懂禮,非要留他們用膳。

  「改日吧。我知曉大人府上忙碌,三天后就是壽誕,我們就不叨擾了。」邢文燋笑道。

  他和陳璟告辭。

  周溫榮送他們。

  「二哥,明天去打球吧?」出了中堂,周溫榮就迫不及待問邢文燋。他非常喜歡打球,但是平素沒人帶他,他只能跟馬球供奉打,總覺得無趣。

  唯有邢文燋很會配合他。

  邢文燋卻上下打量他幾眼,笑道:「你不是風寒初愈,身子骨扛得住?」

  「不值什麼,大夫也勸我多動動,多出些汗有益無害。」周溫榮道。

  「那行,我明天早上來找你。」邢文燋豪爽道。

  第二天,他果然帶著陳璟,到了周府。

  周家剛剛用完早膳,陳璟和邢文燋又拜見了周宸大人。對於周溫榮去打球的事,周宸是滿心贊成的。

  「有你帶著他,我最是放心。我平素也勸他,多交些朋友,出去玩玩,他不太樂意,我亦不好強迫他。」周宸笑道。

  看得出,他對馬球也很熱情。

  他的兒子,沒什麼男子漢的氣概,周宸大概也苦惱。所以,周溫榮說去打球,周宸很高興。

  邢文燋也是出了名的仔細,很會照顧人,周宸更是放心。

  「陳神醫也打球嗎?」周宸笑著,問了陳璟一句。他是沒事找話題,和陳璟說句話。

  陳璟還沒有來得及回答,邢文燋已經笑起來:「他不僅僅醫術神,球技更神。我到處打球,還沒有見過比他球技更出眾的。周叔,別說小侄不敬,您的球技亦不及他。」

  「哦?」周宸微微眯了眯眼睛。

  周宸知道,當今皇帝非常喜歡馬球,而楊之舟也懂得欣賞。陳璟的馬球到底好到什麼程度,周宸很關心。

  這些事,都有可能影響到他的前途。

  「……文燋說的,我都好奇不已。不如,我也跟著你們,去瞧瞧?」周宸道。

  「啊?」周溫榮錯愕。

  他父親很喜歡馬球,也很擅長,但是不到重大節日,周宸是不會出席的。比如重五、重九等,周宸才會去。

  不成想,他今天也想看。

  周溫榮突然有點膽怯。他很怕父親看他打球。

  他的球技,不足以拿到他父親跟前來顯擺。雖然他明白,父親知曉他的球技不佳。

  「走吧。」周宸不等邢文燋和陳璟說什麼,當即喊了家人備車,進去換了件最普通的夏布直裰,跟著陳璟他們去了馬球場。

  杭州的馬球場,非小縣城能匹及的。

  像蔡書淵的馬球場,也輸給杭州的馬球場三成。

  他們來的馬球場,整個場地似塗了層油。陳璟一打聽,得知果然平素是用油來保養,頓時咋舌。

  然後,他們在馬球場,又看到秦九。

  「秦老九那孩子怎麼回事,總是在我眼前晃?」邢文燋嘀咕,「難道最近要倒黴,所以晦氣都來了?」

  陳璟失笑。

  秦九這次跟著的,是他幾個兄長。

  秦家的孩子們會鑽營,立馬到了周宸跟前請安,甚至道:「不如,咱們比賽,打一局如何?」

  他們邀請邢文燋和周溫榮競賽。

  當然,最要緊的是周溫榮。

  「好啊。」邢文燋笑起來,「咱們要打的話,不如堵得大些。」

  因為有陳璟在,邢文燋格外自信,覺得贏秦家眾人,不過是信手拈來的事,就提出來賭約的話題。

  周宸自然不好說什麼,只是含笑聽著。

  秦家的孩子們見周大人沒有反對,不敢落了下風,當即答應了。

  「若是我們贏了,就把你們城西那套莊子送給我們,如何?」邢文燋道。

  陳璟不知道秦家在城西有什麼莊子,但是秦家的孩子聽到這話,都臉色微變,有點恨恨看著邢文燋。

  邢文燋頗為得意。

  「好。」最終,為首的秦三應戰了,「若是你輸了,出白銀二十萬兩,如何?」

  看來,秦家那套莊子,和白銀二十萬兩是對等的。

  陳璟突然對那莊子有點好奇,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好。」邢文燋大聲道。

  他們就當即立下了賭約,請馬球的管事做了個中見。

  立了賭約之後,他們各自挑了馬球功夫作為隊友,湊齊了兩隊人,然後又選了賽馬,下場打球。

  邢文燋說他今天比較晦氣,的確不是他多心了。

  剛剛上場沒有過半刻鐘,周溫榮的賽馬突然受驚了。賽馬受驚,原是很正常的情況,只要稍微有點經驗的,都能將賽馬安撫下來。

  但是周溫榮著實害怕,在馬背上大叫起來。

  「怎麼回事?」看得起勁的周宸,目光一直追隨陳璟,想看看陳璟到底有什麼表現,突然聽到尖叫聲,豁然站起來,目光陰沉。

  他太熟悉這個聲音,是他的兒子,他的獨苗。

  陳璟和周溫榮雖然是一隊的,但是陳璟是先鋒,他在最前面,周溫榮在靠後的地方,離陳璟比較遠。

  陳璟搶了球,準備投射,聽到聲音也停下來。

  周溫榮的馬一個勁往後跑。

  邢文燋臉色大變,急忙沖上去,想要阻攔周溫榮。但是他和周溫榮也有點距離,等邢文燋追上去,周溫榮已經摔了下來。

  他被馬拖了很長的距離,才落在地上。

  頓時昏死過去。

  整個馬球場,霎時死寂般的安靜了一瞬間。而後,邢文燋和秦三等人,各自跳下馬,奔向了周溫榮。

  「榮兒!」周宸大叫著兒子的小名,也奔了過來。

  他的聲音裡,帶著顫抖和淒厲。

  陳璟也驅馬趕過去。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12
第251章 院判

  周溫榮摔下了馬背,當場昏死,讓整個馬球場陷入混亂。

  能到這種昂貴馬球場的,多半都是杭州有頭有臉的子弟。他們都認識都轉運使周宸,和周宸的獨子周溫榮。

  邢文燋更是臉色慘白。

  周宸可是把周溫榮託付給他的。

  開場之前,邢文燋親自檢查過周溫榮的坐騎,那是匹溫順慣用的賽馬,周溫榮從前也騎過,從來沒有出事。

  邢文燋有責任照顧好周溫榮。

  這方面,邢文燋很講究信用。他一時間,邢文燋也感覺手腳發軟。他最先跑到了周溫榮的面前,將他軟軟躺在地上,渾身都是血,邢文燋一口氣喘不上來。

  「榮兒,榮兒……」周宸也疾步奔跑過來。這麼大的年紀,周宸如此快速飛奔,神速到了周溫榮跟前,淒厲喊著孩子的名字。

  球場的管事,早已去吩咐城裡的大夫,過來瞧周溫榮。

  等陳璟趕到的時候,周溫榮身邊圍滿了人,怎麼也擠不進去。站在人群後面,也能聽到周宸撕心裂肺的喊聲。

  陳璟努力擠了進去。

  最後,陳璟和幾位趕過來的大夫,把周溫榮抬回了周府。

  周溫榮摔得渾身是傷,昏迷不醒。

  「把這幾位大夫,全部請到杭州,要快!」周宸沒有花太多的時間去傷心。孩子抬回了府裡,昏迷不醒,要怎麼救治,陳璟和幾位大夫都覺得棘手,周宸就開始回想兩浙路比較有名的郎中,讓家裡人去請。

  他一口氣請了八位,都是兩浙路德高望重的。

  其中,越州蕭縣的唐乾老先生,排在第一位。

  周溫榮摔得昏死、被抬回府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內院。周溫榮的母親及幾位父妾,都聞信而來。一時間,屋子裡哭聲震天。

  周宸大發脾氣:「誰也不許哭。」

  女人們就抽抽搭搭的,小聲啼哭著。

  杭州的大夫們,圍了一屋子,都在診斷。

  陳璟又被擠到了最外面。

  邢文燋就趁機,把陳璟拉了回來,問他:「央及,溫榮到底傷得重不重?他那個樣子,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從快速奔跑的馬上摔下來,無疑是腦外傷昏迷。

  肯定也有內傷。

  什麼時候能醒過來,陳璟不敢說。他給周溫榮把脈,覺得周溫榮的情況不容樂觀。若是不慎,很可能腦死亡,從而無法醫治。

  「傷得挺重,二哥,你需得有準備。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醒過來,不過,當前你得幫個忙,派人回望縣,從我的玉和堂裡取十顆安宮牛黃丸過來。」陳璟道。

  「安宮牛黃丸?」邢文燋反問,「做什麼的?」

  「我瞧著周公子這傷,一時半會兒難以醒過來,過不了多久也會發燒。安宮牛黃丸能安心宮,退燒醒神,開竅蘇醒。」陳璟解釋道,「也許能用得上。」

  「真的?」邢文燋倏然興奮,甚至有點失態道,「安宮牛黃丸能救活他?」

  邢文燋平常看上去,很是老練。這次,他有點慌了手腳。周溫榮是周宸的獨苗,簡直是周宸的命根。

  若是周溫榮死了,周宸就算是斷了香火。周宸這幾年納了好幾位美妾,都沒有兒子,以後估計就更難了。邢文燋此刻非常自責。

  他應該阻勸周溫榮的。

  「不是,二哥。」陳璟不敢給人無謂的希望,只得保守道,「是以防萬一。二哥,你且寬心,大夫們都會竭盡全力的。」

  邢文燋微微頷首。

  他頗感失望。

  饒是如此,邢文燋仍是派人,帶了陳璟的書信,去望縣玉和堂取安宮牛黃丸。因為是急用的東西,邢文燋的小廝快馬回望縣,兩天就趕了個來回,取了十顆過來。

  這兩天,兩浙路好幾位德高望重的大夫,都守在周府。

  周宸更是沒有闔眼,雙目通紅。

  「到底什麼時候醒?」這兩天,周溫榮一直都處在深度昏迷之中,周宸按捺不住,沖大夫們發火。

  他也派人去京裡請了大夫。

  周溫榮深度昏迷,而且開始發高燒了。

  哪怕這高燒能退下去,也未必可以醒過來。這幾天,唐老先生和幾位大夫,紛紛用了各種辦法嘗試,都無法把這高燒退下來。

  「周大人,這事急不來。」唐老先生對周宸道,「咱們都在貴府,必然要盡全力。」

  「盡全力?你們到底怎麼盡的全力?還是說,一個個都沒有本事,都是混飯吃的?」周宸一天沒睡,精神處在奔潰的邊緣,脾氣極壞。

  陳璟一直沒說話。

  直到他的安宮牛黃丸到了,陳璟才上前,對周宸道:「周大人,不如試試我的安宮牛黃丸?雖然未必可以蘇醒,至少能把這高燒降了下去……」

  周宸轉頭,看了眼陳璟。

  其他大夫也都看著陳璟。

  唐老先生趁機也道:「陳大夫的安宮牛黃丸,的確有退燒奇效。」

  「用了什麼丸,榮兒能醒過來?」周宸問。他聲音嘶啞,卻不乏凜冽之氣,雙目如鈴盯著陳璟,希望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麼。

  「這個,不能保證……」陳璟道,「只能退燒。」

  「那還有什麼用!」周宸冷冷道,並不高興,但是他也沒有拒絕用安宮牛黃丸,只是求證般又問,「再說,這安宮牛黃丸是什麼藥,哪裡來的?可是宗德堂的新藥?」

  「不,是我的祖傳藥。」陳璟道。

  周宸眼眸一沉。

  他還想問什麼,外頭的小廝進來說:「太醫院的宋左院判大人到了。」

  太醫院的院判,等於副院長。一般的太醫院,都設兩個院判,都是正六品的官。

  周宸居然請到了太醫院的左院判,還讓他千里迢迢這麼快趕到了杭州,簡直是神速。可見,他應該是動用了宰執府的關係。

  不過,轉念一想,再神速也不可能兩天從京城趕到杭州的。陳璟心裡過了下,並不太想深究。他的心思,還在周溫榮的病上。

  「兩天,宋左院判竟然來得這麼快?」有人也和陳璟一樣的疑惑。從京裡到杭州,哪怕最快的馬,也要十幾天。不可能兩天就到了此地的。

  「宋左院判這些日子在蘇州,所以很快趕來了……」有人低聲回答。

  「在蘇州做什麼?」

  「這個嘛……」說話的人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生生把人的欲望都吊了起來。他是從蘇州來的,聽到了一些傳言,想說又賣關子。

  陳璟聽著他們說閒話,目光卻緊緊鎖住了門口。

  很快,就有個三十來歲的男人,穿著青稠布直裰,緩緩走了進來,氣度雍容。他臉色白皙,似養尊處優慣了的,神態冷漠。

  看到諸位老大夫,這宋左院判也不行禮,只是淡淡看了他們一眼,就跟著周宸,進了裡臥去看周溫榮。

  「這就是宋院判?著實年輕啊。」有大夫很驚訝看著這位院判大人,意想不到他只有三十來歲。

  在場的幾位大夫,都是比較有名氣的,年紀比較大。除了陳璟,最小的也有五十歲出頭。而那位宋院判,只有四十來歲,又白皙紅潤,看上去更加年輕了。

  這麼年輕就能做到太醫院的副院長,的確是厲害。

  「他父親是宋效,從前太醫院提點。」有人解釋道。

  太醫院的提點,就是太醫院最高的官,正五品。

  宋左院判,原來是個官二代。

  「原來如此。」大家恍然大悟,紛紛讚揚宋氏家學,不知道是不是出於真心。陳璟默默聽著,沒有說話。

  過了約莫兩刻鐘,周宸突然從裡屋出來,對守在外面的眾位大夫道:「唐老先生、李老先生,請您二老進來說話。」

  然後,他又看了眼陳璟,「陳大夫,你也進來說話。」

  唐老先生是兩浙路的翹楚,李老先生是杭州的名醫,常在周府行走,管著周溫榮的脈案,請他們兩個進去,可以理解。

  而周宸也請了陳璟。

  這讓其他大夫都低聲議論起來。

  「就是望縣那個陳央及啊……」

  「這些日子,他可是出盡了風頭。」

  「就是不知道有沒有真才實學啊。」

  他們議論著,陳璟就跟了唐老先生和李老先生,進了裡臥。

  這位冷傲的宋左院判名為宋宗信,今年快四十了。只因他保養得好,養尊處優,看上去年輕幾歲,像個三十出頭的人。

  「就是你說,你有方子給周官人退燒?」宋左院判沒等其他人開口,直接問陳璟,「是什麼藥?」

  陳璟看了眼唐老先生。

  唐老先生不著痕跡沖陳璟點了點頭。

  陳璟就往前站了幾步,道:「是安宮牛黃丸。」

  他把安宮牛黃丸的作用、功效、配料等等,都解釋了一遍。宋宗信聽著,不由撇撇嘴,一副不太相信的樣子。

  「什麼藥,這樣管用?」宋宗信冷冷道,「別是瞎猜吧?回頭治不好,你倒是擔得起?」

  「當初楊相的堂兄中風,只剩下半條命,就是靠幾粒安宮牛黃丸活命的。」唐老先生在一旁插嘴道。

  周宸也突然想起來這件事了。

  「楊相的堂兄?」宋左院判無疑不知道這個案子。這個案例轟動了江南,卻沒有傳到京裡。估計在京城的大夫們看來,南邊這些蠻子大夫,沒什麼大作為。

  「宋大人,不如試試吧?」周宸沒有回答宋左院判的問題,卻想用安宮牛黃丸。唐老先生的話,徹底打消了周宸的疑惑。

  他現在,只想救活他的兒子。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12
第252章 退燒

  宋左院判這人,很是孤傲。

  他父親是從前太醫院的提點,醫學世家出身,他小小年紀進了太醫院,人人奉承。到了他三十歲,他父親從太醫院致仕。為了安撫他父親,皇帝封了宋宗信做了左院判,這是皇帝對他父親的信任和感激。

  如此出身,他眼睛裡容不下旁人,也是能理解的。

  陳璟也不和他爭辯什麼,只是道:「院判大人,這兩天,咱們什麼法子都試過了,周官人還是醒不過來,而且發起了高燒。若是再耽誤,只怕腑髒也要出問題。」

  然後,陳璟拿了他的安宮牛黃丸,給宋左院判看了,道,「院判大人見識卓越,這藥您先過目,若是無礙,再給周官人服下。」

  這也算拍了宋左院判的馬屁。

  伸手不打笑臉人,宋左院判也不太好意思再針對陳璟,就把安宮牛黃丸接過來。他又問了問這藥的配方。

  陳璟如實告訴了他。

  「還請您拿個主意。到底能不能用,您不做主,我們都不敢妄為。」陳璟說完,又繼續道。

  最後這幾句話,有點露骨。

  唐老先生和李老先生就看了眼陳璟。

  陳璟這話,就是準備把治好周溫榮病情的功勞,都讓給宋左院判。安宮牛黃丸可能起作用,卻把這個結果讓給宋左院判。

  唐、李兩位先生覺得心裡不快。他們在周家也有了些時日,對周溫榮的病更是殫精竭慮,希望治好這孩子。哪怕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若是宋左院判是個謙謙君子,倒也無所謂。偏偏此人一副清傲模樣,絲毫不把老前輩放在眼裡,觸怒了唐、李兩位先生。

  唐老先生認識陳璟,知道他的為人,心想:「央及這是想趕緊用藥,把周溫榮治活,才用話抬舉姓宋的,免得他從中作梗。央及在這些事上倒也不太計較得失,眼裡只有病家。也是個癡的。」

  雖然覺得陳璟癡,唐老先生仍是有幾分欣賞。這份「癡」,說到底就是種醫德。

  「我做主?」那邊,宋左院判並不領情,冷笑著道,「你們若是用錯了藥,我承擔駡名?」然後,冷哼了下。

  李老先生又看了眼陳璟,帶著幾分厭惡。李老先生不太瞭解陳璟,只覺得這孩子很巴結權貴,奴顏卑膝的。而且,陳璟馬屁沒有拍成,拍到了馬蹄子上,讓李老先生更是覺得他可憐又可恥。

  當然,宋宗信的話,也討厭,比陳璟更討厭。

  李老先生很不喜歡這兩個年輕人。

  唐老先生也生氣,卻是為陳璟鳴不平。頓了頓,唐老先生終於開口,聲音平穩,不帶一絲起伏對宋宗信道:「院判大人,這安宮牛黃丸到底用不用?如今這般高燒,若是不用,用何良策退燒?」

  「哪裡來的藥,從未聽聞過!」宋左院判冷哼,「這個小年輕人,一副機靈樣,到底有幾分可靠,我可是沒把握!我自有退燒的良策,這位老先生可以出去了。」

  宋宗信說陳璟機靈,並不是誇獎他。「機靈」,就是說陳璟投機倒把,鑽營權貴,不靠譜,他的藥不能用。

  而且,他直接開口,把唐老先生轟出去。

  唐老先生臉色微變。他雖然沒有失態,露出嗔容,臉上也沒有了半分笑意。唐老先生不理會宋宗信,轉頭看了眼周宸。

  周宸此刻,眼睛全紅了。

  他既是擔憂,又是因為熬了兩天沒有闔眼睡覺。他的臉上,有種猶豫難斷的神色。他不知道到底該不該用安宮牛黃丸。

  說實在話,孩子摔得昏迷不醒,到底和中風不一樣。

  唐老先生和李老先生等江南名醫,都沒有讓他的獨子醒過來,醫術到底如何,周宸沒有把握。而京裡的大夫,在周宸心裡素來高人一等,醫術也遠在這些江南名醫之上。這是周宸的見解。

  周宸是從京裡過來的,他總覺得江南的大夫都是赤腳遊醫,京裡才是正經的大夫。

  因此,他更加相信宋宗信。

  沉默一瞬,周宸就開口道:「唐老先生,您和李先生、陳公子先去中堂稍坐,莫要打攪了宋左院判診斷。」

  這話,說得有點重,趕走的語氣比宋左院判強烈多了。

  李老先生哼了一聲,甩袖出去了。

  唐老先生心裡掛念著周溫榮,哪怕收到了這等冷遇,唐老先生仍是有點放心不下,所以腳步躊躇。

  只有陳璟,站著沒動,對宋左院判道:「院判大人,我的這個藥……」

  宋左院判沒等陳璟說完,重新進了裡臥,去看周溫榮。

  「出去。」周宸此刻再也沒有好臉色,對陳璟怒喝道。

  周家有個護院走過來,請陳璟離開。

  陳璟只得出來。

  邢文燋在外頭等他,見他出來就焦急問道:「如何了?用了你的安宮牛黃丸麼,成效如何,溫榮可醒了?」

  陳璟搖搖頭。

  「搖頭是何意?」邢文燋又追問。

  陳璟就把事情和他簡單說了。

  「可惡!」邢文燋頓時不滿,「一個小小院判,居然到江南來充大爺?老子進去砸死他,叫他輕狂!」

  陳璟連忙拉住了邢文燋。

  院判的確不是什麼大官。但是,此刻的周家已經亂成了一團糟。

  周大人自己的狀態也很差。

  「二哥,還是別添堵了。我老實同您說,周公子這十天半載醒不過來,您且不用著急。那位宋院判,是醫學世家,也許他有更好的法子,天外有天啊。」陳璟道。

  邢文燋能聽得進去。

  他帶著陳璟,離開了周家,回了他自己的院子。

  第二天,陳璟和邢文燋又早早到了周家。

  周宸仍是一臉疲憊,眼底有濃濃的淤積,是很久沒睡覺了。但是,他的疲憊裡,透出幾分興奮。邢文燋問周溫榮的情況,周宸就開心道:「昨夜退了些燒,已經不那麼厲害了。京裡的御醫,果然不同凡響。」

  說罷,周宸還特意看了眼陳璟。

  陳璟裝作不懂。

  邢文燋也松了口氣。

  過了三天,周溫榮的高燒退了下去。但是,他仍是沒醒,處於深度昏迷之中。高燒退了,這也是種希望。

  周宸很高興,把其他大夫們都辭退了。

  這大概是宋左院判的意思,他這個人,孤傲又自負,覺得自己能一個人治好周溫榮,不需要他人幫忙。

  他把周溫榮的高燒退了,這讓周宸很是信任他,聽了他的話,同意把其他大夫遣走。

  陳璟沒有走,他跟著邢文燋,已經每日出入周家。

  宋左院判看到陳璟,也是蹙蹙眉。但是,陳璟從來不主動說病情,還巴結宋宗信幾分,又是個晚輩,宋宗信能容得下陳璟,沒有主動要趕陳璟走。

  陳璟給望縣寫了封信,告訴朱鶴他們,自己暫時不會望縣,可能要呆一個月左右,讓朱鶴處理鋪子裡所有的事。

  而後,他又給清筠寫了封信,把事情簡單和她說了說,又把自己廂房裡的成藥,告訴清筠。

  安排妥當,陳璟這才放心在杭州住下。

  「院判大人,犬子到底什麼時候醒啊?」周宸仍是提著心,一刻也不敢放鬆。

  周溫榮雖然退燒了,但是臉色越來越差,絲毫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反而昏迷得更沉,眼瞧著最後一絲氣息也要沒有了。

  「哪裡是這一時的事?」宋左院判嚴肅道,「我乃是大夫,自然要救他的性命。周大人如此著急,叫我如果能安心治病?」

  他反而怪周宸。

  周宸把兒子的命,都託付在宋左院判手裡,此刻哪敢說什麼?

  陳璟和邢文燋依舊每天都到周家去,瞧瞧情況。

  到了第五天,周溫榮突然氣息沒有了。

  好似死了一般。

  宋左院判第一次露出驚惶的神色,嘴唇蠕動,半晌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字。他的手有點發抖,似乎知道自己闖禍了。

  周溫榮好像是死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12
第253章 擔憂

  顱腦外傷是很容易致死或者致殘的。

  宋宗信攛掇周宸趕走其他大夫,對於那些大夫而言,多半是松了口氣。

  周宸不是普通的小官,或者富商,他是兩浙路都轉運使,算是江南最有權勢的人之一。摔傷了腦袋,很難治癒的。

  治活了沒有大功,治死了卻是滅頂之災。

  能從周家出來是好事。

  當然,能到周家去看病的,都是有點名氣的大夫。而其他大夫或者尋常百姓,都無緣登門。沒有進去,自然很想知道周家到底什麼情況。

  「周官人摔得重不重?」有人就開始打聽。

  「聽說很重。頭上漲了個大包,裡面都有血塊。」

  「已經昏睡了好些天,只怕是不行了……」

  他們猜測著說,周溫榮只怕是要死了。結果,過了五天,果然聽聞周宸府上,把一位太醫院的太醫,趕出府去。

  「太醫都趕走了?」

  「太醫的官,不及都轉運使大。他要是治不好,自然也要趕走他的。」

  「不是,不是,聽說是太醫院的左院判。周官人已經被他治死了。」

  這件事,傳得非常快。不過是上午才趕走宋宗信,下午就傳遍了杭州。傳言越說越邪乎,說周溫榮已經去世。

  要不然,怎麼也要給院判大人幾分薄面吧?

  「那什麼時候發喪啊?」不僅僅百姓好奇,連杭州的各官員,也在紛紛打聽。

  若是周宸的獨子去世,周宸只怕悲痛萬分,這是個很好的機會。若是能安慰到他,也許就可以平步青雲。當然,周溫榮的喪禮,肯定是極其奢華,也要送禮的。

  於是,大小官員們,各顯神通,花錢買通周府的下人,打聽消息。

  「真的,脈象和氣息都沒有了。」買到消息的官員,聽罷之後也是目瞪口呆。周宸這個獨子,養得原本就艱難。

  哪裡知道,天降橫禍。

  一時間,周溫榮已經去世的消息,傳遍了杭州府。

  唐乾和李老先生也聽聞了。

  他們倆都有點難過。

  「都是姓宋的造孽啊!」李老先生甚至痛哭流涕,「周公子的傷,原本還有的救,都是姓宋的唆使周大人,把咱們都遣出來,這才讓那孩子小小年紀夭折……」

  周公子體弱,一直都是李老先生管著脈案。

  周溫榮對李老先生很敬重,兩人雖然是病家和大夫,卻又師徒之誼。陡然聽聞他去世,李老心裡悲痛萬分。

  而唐乾老先生,和周公子不太熟。周公子去世了,唐乾心裡咯噔了一下,不免唏噓。但是,他很快就平靜下來,連忙去了邢文燋的宅子,找邢文燋和陳璟打聽消息。

  這幾天,唐乾不能在周家行走,陳璟卻是可以的。

  他們應該更清楚。

  「老爺和陳官人不在家。」邢文燋的小廝回答唐乾,「老爺清早就帶著陳官人,去了周府,還沒有回來。」

  唐乾更決定傳言可信,周溫榮去世了。

  「唉!」唐乾覺得很可惜,歎了口氣,回到了自己落足的客棧。他在杭州盤旋了數日,除了給周溫榮看病,就是幫宗德堂檢查些成藥,忙到了今日。

  現周溫榮去世,自然也要上柱香,再回越州。

  晚上的時候,宗德堂置辦了酒席,請唐乾老先生吃酒。

  唐乾一個人在杭州,又和宗德堂親近,自然就去了。

  請唐乾的,是宗德堂秦家大老爺,現任的宗德堂大東家。

  「……老先生,您聽說了嗎?」酒席到了一半,秦大老爺問唐乾,「周府的公子,聽聞是沒有痊癒?」

  唐乾看了眼秦大老爺。

  「人都沒了,秦家之前一直不肯鑽營,對周官人的病不與理會,怎麼現在反而關心起來?」唐乾在心裡腹誹,沒有回答秦大老爺的話。

  周溫榮摔傷之後,按理,宗德堂應該主動送藥才是。哪怕用不上,也是他們宗德堂對轉運使的孝順。但是這次,他們無聲無息,很是反常。

  等到人死了,反而跑來問唐乾,讓唐乾心裡詫異。

  「這個,倒也聽說了幾句閒話,當不得真。」唐乾回神,笑呵呵道。

  秦大老爺,是個極其精明的人。

  唐乾老先生和宗德堂打交道的時候長。何時應該留心,唐老先生一清二楚。此刻,就應該多個心眼,所以唐老先生說話巧妙,不肯多說半個字。

  「是哪些閒話?」秦大老爺又問,「我也聽說了些。那些閒話,著實可惡,說周公子已經隕落,真是叫人生氣。老先生聽說的,可也是這些污穢之言?」

  唐乾只得點點頭,道:「正是,也是這些話。我卻是不相信的。」

  「這如何叫人相信?」秦大老爺好似很生氣的樣子,「老先生下午還去了邢二官人家裡,是他告訴您的?」

  唐乾終於明白秦大老爺想說什麼了。

  他這是很想求證謠言的可信度。

  「周府的孩子隕落,又不是宗德堂去治病的,大老爺這麼急切想知道實情,是因為什麼?」唐乾的心思快速轉著。

  「難不成,那天他們去打馬球,秦家的孩子也在場?」唐乾立馬想到了這一點。

  唐乾心裡快速想著,面色絲毫不改,道:「去是去了,不過沒有見著。聽他們家下人說,邢二官人好似是回瞭望縣……」

  其他的話,唐乾半句也不肯多說。

  他猜的很對,當時在場的,就是有秦家的孩子。

  不僅僅如此,秦家的孩子還是周溫榮的對手。當時,不僅僅邢文燋在場,連周宸也在場。雖然不說周溫榮就是秦家的孩子害死的,但是周宸喪失愛子,必然要遷怒。

  秦家很擔心周宸遷怒他們。

  這些年,秦家因為做了禦藥供奉,賺了不少的銀子,在京裡也上下打點,結識了些權貴。但是,那些權貴大半只是貪圖秦家的銀子,並不真的和他們要好。

  萬一得罪了人,那些權貴可能靠不住。

  所以,秦家很怕得罪周宸。

  這些日子,他們刻意低調,希望周宸能忘記他們家的孩子當時也在馬球場。

  他們更希望周溫榮能好起來。只要周溫榮好了,秦家再在周家花點錢打點,這件事應該會過去的。

  可若是周溫榮死了,只怕周宸事後想起了,秦家也脫不了干係。

  這是秦家的擔憂。

  「爹,您打聽得如何?」秦大老爺和唐老先生吃了飯,就回了秦家,他的長子連忙迎上來,問道。

  宗德堂這幾日,人心惶惶。

  開藥鋪的,雖然有點錢,有點名氣,到底沒有多少硬後臺,對方都是兩浙路手可遮天的人物,自然是害怕極了。

  「該問的,都問過了。」秦大老爺歎了口氣,臉色有點陰晦,「只怕是真的。周溫榮已經死了,周家準備辦喪事。」

  「那……那怎麼辦啊?」秦大少爺立刻站起來,焦急不已。

  「坐下!」周宸冷冷對兒子道,「多大點事,你就如此慌神!」

  秦大只得坐下,可是他仍是焦慮不安,手指一個人的叩擊桌面,來緩解自己的情緒。

  「應該沒什麼大事。」秦大老爺沉默一瞬,不知是安慰兒子,還是安慰自己,「周宸又不是瘋狗。他兒子摔下來,是他兒子自己馬術不精;再不濟,也是馬球場的賽馬不好,還輪不到咱們呢。」

  這話,有點自欺欺人。

  周溫榮摔傷,除了馬球場和賽馬的責任,接下來最直接的,就是周溫榮的對手。

  而當時他的對手,就是秦家。

  「周宸這些年,納了七八個妾,就是想再要個兒子,免得斷了香火。結果,那些年輕的小妾進門,只有兩個生養了,還都是閨女。去年,周宸就回絕了送上門的小妾,大概是死心了,私以為生不出兒子的,只能好好調養周溫榮。周溫榮是他唯一的命脈。那孩子要是去世了,周宸就絕後了,那時候,周宸和瘋狗又有何不同?」秦大對父親道,「爹,咱們還是得早做準備。」

  秦大老爺怔了怔。

  他覺得秦大言之有理。

  不能僥倖!

  「你連夜收拾,去趟京裡!」秦大老爺對兒子道,「咱們這些年,在京裡各處打點,總有人能幫幫咱們。要知道,那周宸可是宰執府的門生,要是得罪了他,未必有很多人敢幫忙。你要機靈幾分。」

  秦大道是。

  「聽說宋左院判,是周家從蘇州請來的。這無疑是端王和郡主到了蘇州。每次進京送藥,總要到端王府去孝敬,讓你二叔去趟蘇州,給端王請安,順便把這件事和端王也說說。若是端王能說句話,從中說合,周宸那瘋狗自然不敢再亂吠。」秦大老爺又道。

  秦大又點頭道是。

  他們連夜去打點準備。

  尚未黎明,秦大就和他二叔,分別去了京城和蘇州。

  宗德堂上下,籠罩著愁雲。他們多次意識到,自己生意做得越大,越是不敢得罪權貴。可偏偏,他們沒有可靠的人。

  「大伯,大伯!」天剛亮,秦大老爺安排好了一切,準備去睡覺的時候,突然被他四侄兒吵醒。

  秦四急急忙忙跑進來,喊了秦大老爺。

  他臉上,帶著幾縷興奮。

  這隱約是好消息。

  宗德堂現在非常需要好消息的,所以秦大老爺立馬過來,問道:「怎嗎?」

  「大伯,周溫榮沒死,活了過來!」秦四很興奮說道,「昨日是沒了氣息,但是今天又好了些。雖然還沒醒,但是沒死!」

  秦大老爺也愕然。

  沒死?

  沒死,周宸就把宋宗信趕走了?宋宗信雖然只是個左院判,但是他和端王是發小,而且宋家在京裡關係很深,宋宗信好幾個姐姐,都嫁給了權貴人家。

  周宸這真是瘋了嗎?

  「消息確實嗎?」秦大老爺也瞳孔發亮,盯著秦四。

  要是真的,無疑是太好了。周宸兒子雖然沒死,但是他得罪了宋宗信,估計他自己就結下了不少的仇怨。

  這樣的話,他哪裡還有精力對付宗德堂?

  「確實,這是在周溫榮裡屋服侍的丫鬟,傳出來的話!我買通了那丫頭的父母,才讓他們傳了信給我。」秦四道。

  秦大老爺立馬笑容滿面。

  「快,趕緊派人去蘇州和京裡,把這話告訴你父親和你大哥,讓他們心裡有數。」秦大老爺大笑起來,吩咐秦四,「拜訪倒也無妨,別提周宸的恩怨。」

  秦四笑道:「大伯,您太仁慈了。這要是周宸,必然不肯放過您!」

  「咱們是行善積德之戶,和周宸一般見識?」周大老爺也笑了。

  秦四忙去吩咐。

  他剛剛吩咐玩,秦大老爺又喊了秦四過來說話。

  秦四不知道何事,急急忙忙到了秦大老爺跟前。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12
第254章 起死回生

  「大伯,您找侄兒何事?」秦四很快到了秦大老爺的書房裡,問道。

  「你再仔細跟我說說,你打聽到的事。」秦大老爺道,「之前是怎麼傳出周溫榮死了的話,為何趕走了宋左院判?」

  這個,秦四已經打聽得一清二楚了。

  他一一說給秦大老爺聽。

  「之前呢,的確是脈象和氣息都沒了,是宋左院判自己說,人已經死了。周宸非常生氣,要打死宋左院判,把宋左院判嚇著了,要逃走,被周家的下人捉住了。

  而後,是邢二帶著陳央及,陳央及上前說,人並沒有死,他就救活周溫榮。陳央及好似是用了些怪異的法子,傳信的人也說不清楚,片刻之後,周溫榮又有了呼吸和脈息。

  周家見宋左院判治不好,就把他趕走了,如今只留下陳央及在周府服侍。」

  秦大老爺微微眯了眯眼睛。

  「陳央及?」秦大老爺想了半晌,反問秦四,「這個名字,為何我覺得如此熟悉?」

  「他是望縣人,開了個玉和堂。當初班先生他們回來說,他治好了蘇泰,用的是安宮牛黃丸。明州楊相的堂兄,也是他治好的……」秦四解釋道。

  他還沒有說完,秦大老爺就想起來了。

  陳璟陳央及!

  只要說到安宮牛黃丸,秦大老爺就能想起來。當初他用安宮牛黃丸治好了楊相的堂兄,又治好了蘇泰,著實叫宗德堂驚訝。

  宗德堂的吳先生和班先生想要弄得秘方,結果反而吃虧,買了不少的牛黃回來,至今無用。聽說,還因為抬高了牛黃的市價,弄得清江藥市牛黃成災,最後仍是陳央及撿了個大便宜,買了很多便宜的牛黃!

  這件事,損失的雖然不是宗德堂,但是陳璟因為宗德堂而獲益,讓宗德堂很是不快。

  不僅僅如此,陳央及還把秦九打了頓。那只是孩子們的小矛盾,宗德堂礙於身份,不好出面,可秦大老爺心裡到底不高興。

  「就是他啊!」秦大老爺冷冷道,「那個陳央及,可是能耐得很。」

  「大伯,他很是囂張。」秦四道,「他放言說,要取代宗德堂,讓他的玉和堂,成為江南第一藥鋪。」

  「哈哈。」秦大老爺大笑起來,「豎子無知,好大的口氣!」

  雖然討厭陳央及,但是聽到陳央及放這種大話,讓秦大老爺大笑起來,覺得那孩子著實可笑無知。

  取代宗德堂?

  宗德堂百年基業,他們的秘方成百,藥效甚好,豈是望縣鄉下的小藥鋪能撼動的?

  「大伯,要是他治好了周溫榮,周宸再幫襯他幾分,加上他有楊相的關係,去京裡活動幾番,會不會拿走了咱們的禦藥供奉?」秦四低聲問。

  秦大老爺又是一怔。

  而後,他又覺得秦四太過於自貶。

  「胡言亂語!禦藥供奉,需得多少藥?一兩樣藥好,就能占了這項?真是癡人說夢。」秦大老爺道。

  秦四道是。

  秦大老爺不再想多提陳央及,只對秦四道:「還要留意周府的動向,周溫榮什麼時候醒過來,告訴我。」

  秦四答應,轉身出去了。

  ……

  陳璟把休克中的周溫榮救過來,而後他一直都有呼吸。

  周溫榮臉色雖然慘白,卻不是發青的,讓周宸松了口氣。

  因為,周宸格外信任陳璟,把周溫榮的病,都交給了陳璟。

  「周大人,您需得明白,令郎這病,不是一時能醒過來的。令郎他,腦內有水腫,蛛網膜下腔出血,左額、顳、頂骨多發粉碎性骨折,都不是一時能好的。」陳璟提前對周宸道,「您要是信得過我,就聽我一句,心裡有個準備:少則一個月,多則三個月。」

  摔成這樣,多半是致死的。

  所以,還能醒過來,周宸已經感激萬分了。

  雖然陳璟說得這些話,周宸有點不太明白,但是猶豫一下,他仍是選擇相信了陳璟。

  「我自是相信你。」周宸答應了。

  而後的幾天,周溫榮又發發燒,陳璟從鼻息裡,給他喂了安宮牛黃丸。

  「若是發燒,用安宮牛黃丸最好。」陳璟對周宸道,「大人放心,令郎不會有其他的問題,他頭上的淤積,也會自己慢慢消除的。」

  周宸仍是點點頭。

  這次高燒,隔了七天才褪去。

  等高燒退了,陳璟給周溫榮灌腸。

  「灌、灌腸?」周宸不由吃驚。在他的意識裡,只有便秘不通等情況,還會灌腸。怎麼好好的顱腦外傷,也要灌腸?

  周家其他人更是不懂了。

  邢文燋很怕周家的人打攪陳璟,急忙幫陳璟說話:「世伯不知道,央及治病,最是出神入化了!從前……」

  他舉了好幾個陳璟從前的案例,都是不按常理,照樣有奇效。

  「央及,榮兒是我唯一的兒子。他的命,我交到了你手裡!」周宸慎重對陳璟道。

  這也是警告陳璟要小心。

  陳璟頷首,道:「周大人,您寬心吧,我心裡都有數的。」

  然後,他還把自己為什麼要灌腸的緣故,說給周宸聽,說得非常仔細。

  「受傷添了惡血在體,不下而去,大便會幹結不下,血液無法流暢。而腸內容物積留過久,腸源性內毒素吸收入血,進一步加劇了腦血液循環障礙。此時,用了灌腸的藥物,不但排除了腸內毒物,而且通腑攻下的結果,減低了腹壓,也使顱內壓降低和腦水腫得以糾正,這對改善腦細胞的缺血缺氧狀態是十分有利的。」陳璟解釋給周宸聽。

  他仍是說得頭頭有道。

  周宸也能聽懂幾句。

  於是,他同意了。

  陳璟就開了藥方。

  「桃仁五錢、紅花三錢、生大黃二錢、地龍四錢、芍藥三錢、當歸尾三錢、川牛膝二錢、牡丹皮二錢,熬煮成藥液,約莫一大碗。」陳璟吩咐道,「每天一次,一連七天。而後,歇三天,再灌七天。」

  而後的日子,陳璟還給周溫榮針灸、用藥等。

  期間,周溫榮又發燒,陳璟給他用了安宮牛黃丸。

  前後花了二十天,用了六顆安宮牛黃丸、灌腸十四天,用藥無數,針灸三次,終於在二十天后的傍晚,周溫榮醒了過來。

  他睜大了雙目,茫然看著這個世界,很是驚愕的樣子。

  周宸的妻子卻是喜極而泣。

  連周宸自己,也圍在兒子床前,老淚縱橫。

  周溫榮醒了不過持續短短半盞茶的功夫,又睡著了。

  「他只是睡了,不是再次昏迷。」陳璟對周宸和他的家人道,「好好照顧他,他明早應該能再次醒過來的。」

  「神醫,多謝您,多謝您!」周宸的妻子,幾乎要給陳璟跪下。

  陳璟連忙扶住了她。

  周宸也熱淚盈眶,拍了拍陳璟的肩膀,對他道:「央及啊,你是世伯的大恩人啊!往後,你就跟我兒子一樣!」

  陳璟連說這是應該的。

  邢文燋也很高興。

  這段日子,邢文燋和陳璟一樣,日夜留在周家,照拂周溫榮。對於周溫榮落馬的事,邢文燋非常愧疚,而且他也沒有藏掖著,直接告訴周宸,他覺得自己有很大的責任。

  周宸心情很糟糕,沒有說什麼,默然了邢文燋的責任。

  「要是溫榮沒有好,我是要自責一輩子的。」邢文燋對陳璟道,「央及,你的醫術著實了得,普天之下只怕沒有比你更加厲害的大夫了。」

  「二哥過譽了。」陳璟謙虛道。

  休息了兩天,周溫榮就算徹底醒過來了。

  醒過來的一瞬間,他忘記了很多事,甚至他父母都不記得了。但是陳璟告訴周宸,這是很正常的,顱腦外傷會造成一些失憶,有的會慢慢好過來,有的可能沒法子了,不關乎健康。

  周溫榮休息了兩天之後,果然恢復了些許記憶,記得他母親、他父親,甚至也記得邢文燋。

  「溫榮,二哥對不起你。」邢文燋見周溫榮還記得他,心裡更是感動不已,同時也慚愧,「二哥不該帶著你去打球。」

  周宸聽到了,後來單獨找了邢文燋。

  「世伯心情欠佳,故而沒有解釋。榮兒這件事,跟你沒有絲毫的關係。當時他去打球,是他自己要的,也是我同意的,沒有半分你的過錯。若是非要牽扯點過錯,也是對方秦家那些人,逼得太緊了。」周宸對邢文燋道。

  邢文燋主動攬起責任,讓周宸覺得他這個人可靠又有責任心,值得周溫榮和他來往。

  而周宸的解釋,自然也讓邢文燋明白,周宸心裡有數。

  他們倆皆大歡喜。

  「……要不是你帶了央及過來,榮兒還不知什麼時候能醒過來。世伯是欠了央及天大的人情,無疑也是有你的功勞,世伯也欠你一個人情。」周宸又對邢文燋道。

  邢文燋連忙說沒有他的事。

  又過了五天,周溫榮就徹底醒過來了。

  雖然他還有些後遺症,比如走路有點艱難,說話也慢,但是恢復得很好。

  「需得再調養幾個月。」陳璟對周宸道。

  周宸非常開心,就把這個消息,放了出去。

  一時間,杭州跟炸開了鍋一樣。

  「咦,不是說周大人的兒子死了嗎?」

  「又活了!」

  「怎麼活的?」

  「一位從明州來的神醫,叫什麼來著,他用了一味神藥,治活了周大人的兒子。」

  「什麼藥啊?」

  「安宮牛黃丸啊。」

  「那藥,竟然可以救命?如此,我要去買點,放在家裡,以防萬一。」

  「聽說貴得很。」

  「再貴,能比命要緊?」

  那個九月,杭州城裡楓葉旖旎,秋景絢麗。

  陳璟和安宮牛黃丸,在這個秋天,紅遍了整個江南。大家以訛傳訛,說安宮牛黃丸可以起死回生。雖然陳璟和玉和堂的人使勁解釋,照樣無用。

  人們使勁要買安宮牛黃丸。

  陳璟從杭州回到望縣之後,才知道鋪子裡的安宮牛黃丸,已經被搶售一空。原本打算賣二十兩一粒的,因為買的人太多了,朱鶴和清筠瞧著了商機,兩人一合計,把安宮牛黃丸提價到八十兩一粒。

  等陳璟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賺了四萬兩。

  「東家,咱們要發大財了!」清筠那麼溫柔的女子,居然在陳璟回來之後,把陳璟拉到了樓上的廂房,把賬本給他看,一臉興奮至極的樣子。

  「後續還有呢。」陳璟笑道,「光這安宮牛黃丸,咱們會賺得更大的。」

  往後的日子,陳璟每天都忙忙碌碌的,制安宮牛黃丸、去杭州給周溫榮複診。

  他的安宮牛黃丸,已經銷量火爆。陳璟沒有再抬價,依舊是八十兩一粒。藥商到玉和堂去販賣,到了江南各地,價格翻得更高。

  如此,仍是不影響安宮牛黃丸的銷量。

  玉和堂一連整整三個月,都在賣安宮牛黃丸,終於把陳璟上次買的那些牛黃用完了。

  「東家,您知道咱們賺了多少錢嗎?」轉眼就到了年底,清筠在算帳的時候,拿著賬本,幾乎要大笑出聲,仍是使勁壓抑著她的興奮,眼睛亮晶晶的,問陳璟。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12
第255章 大盈利

  最近這三個月,陳璟的安宮牛黃丸賣得有多麼火爆,陳璟非常清楚。

  賺了多少錢,他心裡隱約也有數的。

  清筠的快樂,感染了陳璟。陳璟沒有剝奪她宣佈結果的愉悅,於是故意裝作不知情,問道:「賺了多少錢?」

  「一百三十萬兩。」清筠倏然聲音低沉,用種近乎古音的調子,慢悠悠說了這個數字,然後輕輕咬住了唇,笑容抑不住,歡樂堆滿了俏麗的面頰。

  這是個整數。

  其實不止一百三十萬兩,還有些零碎的。

  陳璟也笑起來,道:「上次你還同我說,藥鋪裡只剩下六千兩銀子,只怕撐不住半年。我告訴你,不用擔心的,如今怎樣?」

  清筠笑起來。

  「東家,婢子自然不疑您。」清筠笑道,「東家不管做什麼,都有自己的打算。婢子如今更是相信您了。」

  陳璟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髮。

  晚上回家,清筠也把今天對賬的結果,告訴了李氏。

  她是悄悄和李氏說的。

  清筠覺得,財不易外露,還是不能當著很多人的面嚷出來。雖然大家都清楚今年這幾個月陳璟賺了錢,但是具體賺了多少,只有賬房知道。

  請示過陳璟之後,清筠才告訴了李氏。

  李氏也忍不住一臉的笑,道:「這是真的?」她有點難以置信。

  清筠道是。

  「央及說要開藥鋪,我原本也只是想著,他有個營生,有碗飯吃。不成想,他竟有這般能耐。這是祖宗保佑,今年過年的祭祀,定要多準備幾副牲禮。」李氏又道。

  清筠把這話,回頭就告訴了陳璟。

  陳璟哈哈笑起來,任由大嫂去折騰。

  到了臘月二十,孫伶牙和小夥計阿來,又回到瞭望縣。

  「東家,這是明州四家藥鋪的貨銀。」孫伶牙把銀票遞上來,交給了陳璟。

  自從陳璟的安宮牛黃丸聞名全國之後,孫伶牙和阿來出去跑生意變得更加容易。於是,他們已經和兩浙路總共三十家藥鋪有了合作關係。

  陳璟一個人製作成藥,根本來不及供應那麼多,於是三十家藥鋪的合作,已經是暫時的上限了。

  玉和堂沒有再次發展和其他藥鋪的供應關係,而是讓孫伶牙和阿來到處行走,和各家藥鋪來往,接受他們的反饋意見,甚至親自送上每個月的成藥,再每個月的貨銀。

  這是維護。

  「東家,這次明州的藥鋪,都說‘小兒清熱丸’很好用,賣得出奇的好,冬上孩童染了風寒或者其他緣故發燒,用了清熱丸就好,藥鋪都讓多供應些。」把貨銀交給陳璟之後,孫伶牙又在一旁道。

  陳璟點頭,道:「我知道了。」

  這次的安宮牛黃丸,賺了大錢,幫了陳璟一個很大的忙。他想要和那些藥鋪繼續做生意,必然需要加大成藥的生產,製藥廠的開設是當務之急。

  之前沒有錢,也沒有那麼多合作藥鋪,陳璟只是在心裡構想著。

  如今生意已經做開了,也有了本錢,製藥廠是年後第一要務。

  「那東家,咱們下個月多供應嗎?」孫伶牙求證般問道。

  陳璟笑了笑,道:「暫時不行。估計要等過完年,三四月份,才有可能提高供應。假如是益延堂,就自然有求必應了。」

  益延堂是陳璟的第一個合作藥鋪,也是陳璟簽下為數不多的兩年內供應的藥鋪了。

  隨著陳璟和玉和堂的名氣越來越大,陳璟後來和那些藥鋪合作,就不再隨便簽訂兩年內的合同,而是挑選有財力的藥鋪。

  所以,總共只有七家簽了。

  他的藥,每個月優先供應這七家。

  「小人明白了,東家。」孫伶牙笑道。他得到了陳璟的回復,就知道怎麼和明州那些藥商應酬,心裡頓時有了底。

  「這次出去,還遇到什麼問題了嗎?」陳璟又問。

  他非常仔細維護這些生意。雖然安宮牛黃丸讓陳璟發了大財,但是生意的持久,還必須靠這些合作商。

  陳璟從前沒有經商過,對於經商,他兢兢業業,小心翼翼的,生怕性差踏錯,毀了自己的辛苦努力。

  「……見了兩位東家,都是想和咱們藥鋪提取成藥的,小人沒有回絕。」這次回話的,是阿來,「小人只是說,很多藥鋪要從我們玉和堂進成藥,都在等,讓他們也等著。」

  陳璟點點頭。

  孫伶牙也說了幾個。

  他們三個人說了兩個多時辰的話,最後陳璟宴請他們,為他們接風洗塵,安排了宴席。

  「有個問題,我考慮了些時日。」宴席上,陳璟又想起一件事,對孫伶牙和阿來道,「你們聽聽。」

  孫伶牙和阿來立馬放下了筷子,認真聽陳璟說話。

  「我想買一支鏢行,作為玉和堂自己的私人鏢行,護送成藥去各處的藥鋪,你們倆跟著鏢行。這樣一來,避免了路上遇到了土匪的損失。」陳璟道。

  這個想法,他有了些日子。

  上次去郭一力家裡治病,看到郭家的鏢行生意凋零,陳璟就有收購他們鏢行的打算。只是,世道太平,路上很少有土匪,而且那時候陳璟沒錢,這個念頭就擱置了。

  如今,他有了閒錢,這個想法就浮上了心頭。

  隨著玉和堂越來越有名氣,可能很多人盯著他們。要是真的有人搶劫,丟失一批藥材,就是不少的銀子。

  況且,有了專門的鏢行送藥,不管多遠的藥鋪,都不需要親自上門提藥,只需每個月安心等在藥鋪,省了他們的麻煩,陳璟的生意可能會做得更大,甚至出了兩浙路,做到整個江南,甚至全國。

  「東家,往後除了明州,都要自己親自去送藥嗎?」孫伶牙好似不太贊同陳璟這個想法。他們親自去送藥,那些藥商也不會多給錢。

  孫伶牙雖然很機靈,到底見識有限,不知道陳璟的宏圖大志。

  「……路上土匪不多。」阿來也道,轉而他又道,「不過,世事難料,也許真的遇上土匪了呢?那些土匪,轉搶有錢的。」

  阿來的意思是,陳璟不比從前了。

  他現在有錢,整個兩浙路的人都知道。今天安宮牛黃丸賣得多麼厲害,兩浙路的人都清楚。從前土匪不搶,是因為玉和堂只是小縣城的小藥鋪,往後就難說了。

  「這倒也是。」孫伶牙聽了阿來的話,轉念一想,覺得他所言不差。

  「你們倆都覺得,買支鏢行不錯?」陳璟笑道。

  「東家若是有這個閒錢,是不錯的。」孫伶牙接受了陳璟的想法,思想頓時就開闊了,「有了這個便宜,往後可能會有更多的藥鋪和咱們來往。」

  「是啊東家。」阿來道。

  他們一開始不太看好,不過幾句話,就通透了,比陳璟還有積極。

  到底是出去跑了些日子的,這兩人的見識已經很不錯了。

  「那行,我過幾年去看看。」陳璟笑道。

  買鏢行這個想法,陳璟也和朱鶴、倪先生、清筠,甚至李八郎、王檀都提及了。

  大部分都贊同陳璟的想法。

  王檀甚至陳璟:「可要去望陀山,把木族長他們請下來,讓他們給你押鏢?比起鏢行的人,他們更加可靠,腳力更好。」

  陳璟笑了,道:「暫時呢,還不知道鏢行的人怎麼想。哪怕真的能買下來,也不需要那麼多人。不過,將來生意越做越大,若是木族長他們願意下山,我自是歡迎的。」

  王檀點點頭。

  山裡的獵戶,未必願意下山。但是王檀去請的話,他們大多是樂意的。

  王檀不太看好山上的生活。當初逼得上山,也不過是遁世,逃避現實罷了。經過了幾代,現在山上的獵戶,都是清清白白的人,沒有誰身負命案之類的,完全可以下山,謀個更加容易的生活。

  陳璟也願意用他們。

  只是暫時用不上。

  得到了家人、朋友的一致支持,陳璟就選在臘月二十二,去了趟江北縣的郭家鏢行,找到了郭一力。

  陳璟前些日子,到郭家鏢行,給郭一力的兒子治病。

  當時郭一力的兒子,風寒久久不愈,發燒不退。陳璟覺得是虛熱未消,不需要用藥,開點蔬菜湯,升升胃氣,讓虛熱褪去,結果三天就治好了郭一力的兒子。

  郭家上下,對陳璟既敬重又佩服。

  這次陳璟登門,郭家很是歡迎他。

  連他們家老太太,也出來了。

  「陳神醫,您是路過江北縣,還是特意來瞧瞧咱們?」郭老太君問陳璟,聲音依舊顫顫巍巍的,卻帶著幾分親切。

  「我是特意來的。」陳璟直言的,「這件事,想同你們鏢局當家的商量商量。」

  郭老太君就看了眼自己的大兒子。

  郭家大郎也頗為驚訝,不知陳璟是什麼緣故,問道:「陳神醫有什麼吩咐?」

  「不是吩咐,就是有句冒昧之言,不知當講不當講。」陳璟笑道。

  郭家大郎讓陳璟但說無妨。

  陳璟就把自己想買他們鏢局的話,告訴了郭家大郎。

  郭家其他人也在場。

  陳璟的話說完,郭家大郎臉色不太好看,郭家二郎直接怒了:「你這話何意?我們鏢行再怎麼艱難,也不會易貨與人。你若是瞧著我們兄弟沒本事,小瞧了我們,就打錯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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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退親

  郭家二郎性子有點火爆。

  他長得滿臉濃髯,五大三粗的,是個直來直往的。

  他誤會了陳璟的意思,以為陳璟是要嘲笑他們,瞧不起他們郭氏鏢行。若是從前,郭家二郎也不會這麼敏感。

  只因他們最近這半年生意凋零,郭家老大不止一次說:「鏢行怕是維持不下去了,應該想點別的生路……」

  但是郭家其他兄弟都沒有手藝,不同意。

  這是郭家的內部矛盾,爭吵得有點凶。要不是老太君坐鎮,估計要分家了。

  陳璟就撞到了郭家二郎的氣頭上。

  「老二,坐下!」郭老太君沒等其他人開口,將拐杖往地上重重一磕,呵斥郭二郎。

  郭二郎不敢違逆老母親,勉強壓制住了怒火,坐了下去。

  屋子裡沒人吱聲,都不時看一眼郭老太君,等著老太君開口。

  「陳東家,老身不知您此話何意。」郭老太君並沒有發怒,甚至更加溫和,仔細和陳璟說起購買鏢行的話。

  「我的藥鋪,和三十家藥鋪有了生意來往,每個月給他們送成藥。如今呢,世道雖然太平,也怕土匪盯上,損失慘重。故而,想要一家鏢行,每個月護送成藥,去各處的藥鋪,給他們供應,免得他們千里迢迢跑到望縣來採購成藥。」陳璟道。

  大家都怕麻煩。

  若是能送藥上門,可能會有更多的生意。

  當然,保證成藥不被土匪劫去,也是目的之一。

  「陳東家做了大生意,恭喜。」郭老太君笑了笑,道,「我們家裡,也買了兩粒安宮牛黃丸,就是陳東家所出?」

  陳璟不由失笑。

  傳說中的安宮牛黃丸,是越陳越值錢,這是其實藥販的計謀。但是,不少人相信了,有錢的人家,紛紛囤積。

  並不是他們沒有腦子,而是在購買安宮牛黃丸的潮流中,個人的意志都會變得薄弱,人會隨著大流走,無能倖免。

  連郭家都買了兩粒。

  「老太太,那安宮牛黃丸沒那麼神奇,治療退燒的確有效果,沒有起死回生之效。況且,哪怕是治療發燒,也要大夫開方子,才能服用。」陳璟解釋道。

  郭家眾人怔了下。

  「可是,他們都說,這藥能生白骨、起生死啊……」郭一力此刻開口。他們買的兩粒安宮牛黃丸,其中一粒給了郭一力房裡。

  郭一力的兒子體弱多病。

  「沒那麼邪乎。」陳璟道,「賣之前,我就仔細跟買家說過了,可惜有很多人不聽我的。此前,安宮牛黃丸還是火熱的,零賣到了一百多兩一粒,你們若是覺得不划算,還是趕緊賣了,把成本收回來。」

  郭一力又是微怔。

  他看了眼自己的母親。

  郭老太君卻笑了,對陳璟道:「稍微過得去的人家,都囤積了幾粒。有的話,不過是求個安心。若是沒有,只怕不甘心……」

  這是很多人的心理。

  陳璟就不強求。

  「陳東家,我們鏢行呢,經歷三代,到了這一輩手裡,孩子們不擅鑽營。現如今捉襟見肘,您也是瞧見了的。」郭老太君沒等陳璟說什麼,繼續道。

  她說得很誠懇。

  聽她這個話風,陳璟就知道事情有了六成的把握,老太君動心了。

  「老太太,我無意搶奪你們鏢行,我又不是吃這碗飯的。」陳璟笑道,「咱們可以合作,你們給我五成的股,我出錢買。今後呢,鏢行只接玉和堂的鏢,價格絕對比你們現在接鏢高。但是鏢行仍然姓郭,依舊是郭家的祖業。今後若是咱們無緣,不想再合作,你們把股買回去,我絕不為難。」

  這話,無疑讓郭家眾人又驚愕了下。

  他們都看著陳璟,似乎難以置信。

  饒是歷經世事的郭老太君,也臉色微動,看了陳璟幾眼,似乎想從他眼裡看出點真誠的味道。

  大家都沉默著。

  「陳東家,您不是拿我們取笑?」最終,郭家大郎開口了。

  郭家大郎身為現任的郭氏鏢行當家者,他其實沒什麼本事,這點他自己也清楚。陳璟來說這些話,因為老太太坐鎮,郭家大郎不好表達什麼。

  直到現在,他真的覺得可靠。

  照當前這麼下去,郭氏鏢行是沒有出路的,郭家大郎一直都如此以為。與其坐著等死,或者等家裡出來個有出息的,還不如直接和陳璟合作。

  這半年,陳璟的風頭可是建得很。

  大家都知道他有錢。

  和他合作,自然會有利潤可圖。

  「我若不是認真的,豈會忙裡偷閒,從望縣跑到江北縣,來說這些話?」陳璟笑道,「大年關的,我藥鋪裡忙得難以脫身。」

  郭家大郎點頭,確定了陳璟的誠意。

  只是,他們需要商量,才能拿定主意。

  陳璟就道:「時候不早,我先告辭了。老太太,你們也不必立刻答覆我,甚至等過了年答覆也行。我盼著好消息。」

  然後,就從郭氏鏢行離開了。

  郭老太君率領兒子們,把陳璟送到了大門口。

  陳璟上了馬車,回頭看了眼這鏢行,心想:「嗯,有了八成的可能性,這件事是成了的。」辦成了這件事,陳璟是很高興的。

  他心情愉悅回瞭望縣。

  快到望縣的時候,下起了小雪。

  這些日子,天都是陰的。陳璟心情極好,感覺不到。陰了幾天,昨晚風也停了,清筠還咕噥一句說今天要下雪。

  果然,夾雨的小雪漸漸轉大,洋洋灑灑。

  天暗得很快。

  到了城門口的時候,幾乎是黃昏了,門口點起了大燈籠。

  離城門口不遠處,停了一輛馬車,擋在半道上,好幾個小廝和馬車正在推,他們的馬車拔了軸子,不能動彈了。

  路邊,一個穿著粉紅色風氅的女子,正由丫鬟撐傘,焦慮眺望。

  陳璟路過,覺得眼熟,立馬想起是誰了,就讓車夫停了車,走下來和她見禮:「十三娘,你回瞭望縣?」

  光線有點淡。

  沈十三娘立在寒風裡,臉色不太好。瞧見了陳璟,她螓首微點,叫了聲陳公子:「剛回來,不成想在這裡出了事。」

  從前陳璟和沈長玉要好,沈長玉讓十三娘叫他央及哥哥,現在,十三娘卻是叫他陳公子。

  陳璟倒也不理會,依舊笑著問他:「要不,先坐我的車回去吧,只有幾步走,我走回去無妨的。」

  沈十三娘猶豫了下。

  她一個姑娘家,立在這個路邊,的確不雅。況且,這車也不知何時可以修好,十三娘冷得緊。

  最終,她點點頭,乘坐了陳璟的馬車,回了家。

  陳璟自己,就冒著小雪,踱步回了錦裡巷。

  這件事,他原本也不曾過心。

  到了第二天,沈家過來還陳璟的馬車,正巧陳璟的大嫂瞧見了。

  大嫂就問陳璟:「昨天遇著沈家的誰了?」

  「是沈長玉的妹妹。」陳璟如實說。

  「哦,是她啊。」李氏道,「她也不是個省心的,果然回瞭望縣。」

  陳璟覺得好奇,問道:「什麼是果然?她不是和秦家訂了親?」

  這還是三個月前,邢文燋告訴陳璟的。

  「你沒有聽說?」李氏驚訝,問陳璟,「沈十三娘說,那是她嬸母做主的,把她許配給秦家九少爺,她自己原本是不樂意的。而後做了個夢,夢到了她母親,說這樁姻緣不成,她就退親了。」

  「哦……」陳璟聽了,也有點驚訝。

  女孩子退親,在當前的世俗來看,是駭人聽聞的。

  十三娘又是喪婦之女……

  估計她退親這事,對她的風評不太好。

  不過,與自己何干?陳璟又笑了笑,沒有放在心上。

  「央及,你沒有和沈家的姑娘再來往吧?」大嫂卻不肯放陳璟走,拉住了他,問道。

  大嫂仍記得陳璟曾經豪言,說要娶沈家的姑娘。她至今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位姑娘。如今沈十三娘退親,若是她和陳璟牽扯上了,陳璟就要受人指點。

  陳璟如今有錢,又結識了不少的朋友,完全沒必要受如此的委屈。

  「沒有了。」陳璟乾脆道。

  聽到這話,他心裡有一點漣漪,很快蕩開,又緩緩散去,不再令他難受。沈十娘帶給他的傷痛,已經變得淺淡,只剩下一點微弱的傷痕。

  「那就好。」大嫂松了口氣。

  沈家在望縣是有頭有臉的門第,沈十三娘退親回瞭望縣的事,很快就傳開了,人人皆知。

  於是,市井流言蜚語。

  有人看到沈十三娘乘坐陳璟的馬車,回了城裡。因為陳璟最近的風頭很旺,話題竟然把他也帶上了,說沈十三娘是為了陳璟,才和秦家退親的。

  當然,這話相信的人不多。

  陳璟雖然有名,到底比不上宗德堂。

  陳璟也聽說了,啼笑皆非。

  他是從惜文哪裡聽說的。

  下了幾天的雪,惜文讓陳璟陪著她去賞梅,就說及此事,笑稱:「原來沈家十三姑娘,是為了你才退親的。」

  「別胡說八道。」陳璟笑起來,「我和她不熟的。」

  「你和姑娘家都不熟。」惜文抿唇笑道,「這樣最好,只與我相熟。」

  陳璟笑起來。

  他在那暗香浮動的梅林裡,輕輕吻了惜文。殘雪還在飄,似漫天的梨花,在他們身後緩緩鋪就,展開了一張純潔的圖,濃香四溢,卻純淨澄澈。

  「央及,下雪天是最好的日子。」回去的時候,惜文依偎在陳璟懷裡,低聲說了這麼句話。

  陳璟笑了笑,握住了她的手。

  他知道,在惜文心裡,能和陳璟相處,都是她最好的日子。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12
第257章 年禮

  邵寧七年,對於陳璟而言是最繁忙的一年。

  所以,這一年過得特別快。猶記盛夏酷暑烈焰灼燒桐樹枝葉,轉眼就是寒冬冰霜覆蓋虯枝孤木,一切好似轉瞬之間。

  臘月裡,陳璟又開始著手計劃製藥廠的事。

  具體怎麼操作,陳璟也要一番深思。他從前沒有經商,更沒有開辦工廠。現在沒有成熟的經理人,不能託付給別人,只得自己鑽研。

  他忙忙碌碌的。

  家裡人也沒有閑著。

  先是清筠,這一整年的賬,到了年尾需得歸總,忙得腳不沾地;剛過臘月二十三,李八郎就藉口祭祖,回了姚江縣,去和蔡書閑團聚。

  陳璟還收到了一封從京裡寄過來的書信,竟然是楊之舟寫的。

  楊之舟已經致仕好幾年,如今在京裡也是賦閑,並沒有官復原職。但是,他在京裡的人脈深厚,不亞於在他在宰相之位時。

  「老師,楊老的信。」陳璟把信讀完,給了王檀瞧。

  王檀不準備回望陀山,就在陳家過年。李八郎回了姚江縣之後,王檀只剩下教陳文恭功課,比較輕鬆。

  他輕鬆下來,也會指點陳璟的書法幾句,雖然他覺得陳璟的書法已經無可救藥,指點也是白費。

  他和陳璟的關係,越發親近起來。陳璟一個人心裡沒底的時候,也會和王檀說說他生意上的事,讓王檀給點建議。

  楊之舟的這封信,陳璟有需要王檀幫忙看看。

  陳璟把信遞給王檀,王檀拿在手裡。

  首先入目的,自然還是楊之舟那手書法。

  「回京之後,他的心情變得急迫。」王檀看完了信,就楊之舟的字,猜測楊之舟的心志,對陳璟道,「他不久之後,就要官復原職了,這是顯而易見的。」

  「上次他匆匆忙忙的走,京裡肯定是發生了大事。」陳璟道,「他還年輕,若是再任原職,也能擔任。」

  楊之舟不到六十歲。

  在這個年代,六十歲已經是古稀之年,但是陳璟在意識裡,六十歲正是仕途當年。

  王檀卻點點頭,贊同陳璟的話,覺得楊之舟還年輕。

  楊之舟和王檀差不多年紀,王檀大概從來不覺得自己老,所以反推楊之舟。

  楊之舟狀態的確很好,沒有半分老相。他在給陳璟的信裡,希望陳璟過完年,可以摘幾株玉苑河邊新發的柳條,送到京裡去給他。

  他的信很短,除了問候,就是這麼幾句話。

  新發的柳條,讓陳璟千里迢迢送到京裡,也枯萎了。

  所以,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見見陳璟是真的。

  「想讓你去京裡,只怕是有誰生病了,卻不能對人言。」王檀而後又低聲對陳璟道,「既然如此忌諱,央及你心裡應該清楚。」

  對生病如此忌諱的,必然是難言的隱疾,或者皇宮內院的人。

  「我明白的。」陳璟頷首,問王檀,「老師,我想去一趟,您意下如何?」

  這趟去了,不僅僅是幫楊之舟,也幫陳璟自己。陳璟希望這是個機會,讓他可以平步青雲,壓到宗德堂。

  哪怕不能,也可以搶奪了宗德堂的禦藥供奉。

  如若不然,陳璟要做好幾年的小生意,才可能勉強和宗德堂一較高下。

  他甚至也有了其他心思。

  「陳央及,已經不是當初想從醫的陳央及了。」陳璟的話,讓王檀怔愣了下,而後緩緩笑道。他的語氣裡,不免有幾分失望。

  王檀是個看淡風雲的人。

  陳璟小小年紀,又一身鬼斧神工的醫術,能放棄前途,做個藥商,王檀還是很佩服他的。如今,他這顆心,似乎不安分了。

  他不再是那個看淡一切、唯有醫術的陳央及了。

  不過,這才像個正常的年輕人。失望之余,王檀也覺得自己苛責了陳璟,心裡體諒他,沖他笑了笑。

  「老師,我從前是有些稚嫩。」陳璟笑道,沒有反駁的王檀,「我以為,人生的很多階段和經歷,可以跳過去,可以從少年直接到老年。如今想來,到底見識短了些。每個年紀,都應該有它特定的東西,特定的追求。若是硬跳過去,會過得比較艱難,甚是要處處依靠別人。」

  王檀微笑。

  「沒人有資格用少年的資歷,去享受老年的清閒。」王檀道,「央及有此頓悟,倒也是好事。打算去京裡,就跟你家裡人商量商量,早做準備。新發的柳條不用等了,到了京城附近摘幾枝給他就是了。」

  過完年就起身,等陳璟到了京裡,差不多就是柳條新發的時節。

  楊之舟的信,大概就是讓他及早啟程。

  「一時說走就走,怕是不行。」陳璟道,「我有三十家合作的藥鋪,每個月都要給他們供應成藥。除了我自己,藥鋪沒人其他人會製藥,唯有把這些準備齊全了,再做上京的打算。」

  這是陳璟生意上的事,王檀幫不了他。

  王檀就沒有多嘴。

  陳璟決定,先給楊之舟回封信,試探試探他的意思,看看事態是否緊急。

  當天,陳璟就回了信,讓快馬送到京裡去。

  信裡,陳璟說了自己生意上的難處,需得三月底才能上京,雖然那時候柳條新發的時節已經過了,陳璟可以帶株小柳樹給他。

  「不管楊老怎麼回復,都應該早點準備,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陳璟沉思。

  他需得現在就開始,多準備些藥材。

  還以為臘月開始,可以好好歇半個月。如今看來,都是妄想了。

  「只怕明年的春節,是繁忙的一個春節了。」陳璟暗想。

  他的製藥廠計劃,也要往後推推。

  「這趟進京,也許會有更多的收穫。到時候,生意的大本營,可以設在京城,也很不錯。畢竟,望縣只是個小縣城。哪怕是設在杭州,也很好。所以,製藥廠也不能操之過急。」陳璟自言。

  他開始昏天黑地的忙碌起來。

  忙了兩天,到了臘月二十六。

  藥鋪已經要閉市了,倪先生和朱鶴他們,都準備回去過年。

  陳璟就抽空出來,處理下過年之事宜。

  晚上,清筠和陳璟商量,過年紅包如何發放。

  清筠先提了自己的意見:「東家答應過朱鶴,給他置辦房舍,把他的家人遷到望縣;也答應過倪先生,若是再開藥鋪,就讓他的兒子過來,做掌櫃或者坐堂先生。他們倆的過年禮,可以不放,給他們一個暗示,明年開年就可以兌現對他們的承諾。

  至於薛燦中,整個賬房只有他和婢子,他也算是兢兢業業,給二十兩過年的禮,這是東家對他的器重。

  小夥計們阿吉和阿祥,一人五兩;阿來去年跟著孫伶牙,風裡來雨裡去的,雖然操勞,只怕沒少在外頭收那些藥鋪的禮,不必重賞,給十兩就是了。

  孫伶牙也是十兩。

  只有魏上幸,他是東家的徒弟,又因為父親受傷。他在藥鋪裡,做事勤勤懇懇的,東家也是看在眼裡,這次咱們藥鋪收益甚好,給他五十兩,安撫他的家人,過個好年。」

  這些事,清筠想得頭頭是道,獎賞分明。

  陳璟覺得,她是個很不錯的職業經理人,不僅僅是會計。

  「好,照你說的辦。」陳璟道,「只是,倪先生和朱鶴的年禮,還需要再合計。其一是,明年暫時不會另外開藥鋪,倪先生的事答應不了;朱鶴在藥鋪這一整年,勞苦功高,他們倆一人六十兩年禮,算是我對他們的感激。」

  清筠嗯了聲。

  她把陳璟的話,記了下來,然後不知想到了什麼,低低笑了笑。

  「笑什麼?」陳璟問她。

  「婢子想,東家真是個慈善的好人。」清筠道,「能到東家鋪子裡做事,朱掌櫃和倪先生定然是很幸運。」

  陳璟伸手,輕輕摟住了她的腰,讓她坐到了自己的腿上,依偎在陳璟懷裡。

  「今年,你也是累了一整年。你想要什麼?」陳璟柔聲問她,「總想給你點什麼,又不知道你喜歡什麼。說到底,我還是不夠疼愛你。」

  清筠眼眸溫柔,回視陳璟。

  她伸手,緩緩拂過了陳璟的鬢角,把他鬢角的一縷碎發仔細撫平,這才道:「婢子想……想一直在鋪子裡。不管將來發生了何事,婢子都在東家鋪子裡做個賬房,就是婢子滿心的願望了。」

  做了個賬房,她就是個獨立的人,不再是誰都可以賣來賣去的丫鬟。

  清筠真怕那種日子,提心吊膽的。

  她唯一想要的,就是自立,可以掌控自己的命運。

  陳璟心頭一動,憐惜地摟住了她。他吻了下她的面頰,道:「好,我答應你。不管將來如何,你都是賬房,不僅僅是我陳璟的妾,而是我的下屬。」

  清筠眼睛頓時就明亮起來。

  她知道,陳璟不是哄騙她的。

  她把頭輕輕埋在陳璟的頸項裡,低聲笑著,說了句:「東家,婢子跟了您,是極大的造化。」她笑著,而後不知怎麼,漸漸落淚。

  陳璟安撫她半晌。

  第二天,藥鋪正式閉市。

  清筠和薛燦中,把過年禮都發給了朱鶴和倪先生他們,讓他們回去過個好年。然後,清筠還對朱鶴道:「東家說,明年開春,就把你的妻兒接到望縣,房舍東家替你置辦。」

  朱鶴驚喜交加,立馬跪下來,給陳璟磕了三個響頭。

  陳璟拉他,都拉不起來。

  「東家,這個頭,小人要給您磕完。」朱鶴聲音有點哽咽,「小人多謝東家!」

  陳璟笑笑,道:「這是之前就答應過你的,豈能食言?」

  大家皆大歡喜。

  臨走前,陳璟單獨把魏上幸留了下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12
第258章 落定

  陳璟單獨留下魏上幸,有件很重要的事和他說。

  「師父,您有什麼吩咐?」魏上幸先開口。

  他已經喊陳璟叫師傅了。

  他父親摔斷了腿之後,魏上幸好似一瞬間長大了,不再那麼沉默,會努力和陳璟、朱鶴等人多說些話。

  他已經認識了不少的字,也背會了一套書,認識上的基本功算是打得牢靠了。

  「上幸,我可能要去京裡一趟……」陳璟道。

  魏上幸點點頭:「師父,我爹已經能走幾步路,我娘可以照顧好他。我跟著您去京裡,不妨事的。我回去告訴他們——咱們什麼時候走?」

  陳璟出診,都是帶著魏上幸。

  所以,魏上幸見陳璟單獨留下他,說上京的話,順其自然就誤認為是要他同行。

  陳璟笑了笑,擺擺頭道:「我不是要帶你上京,我自己去。你留下來,有更加重要的事。咱們的成藥,藥方都在我自己的手裡。我來不及制那麼多藥,又要給那些藥鋪供應。我想傳十來張方子給你,教你幾天,等我走了之後,那些藥你來制……」

  魏上幸突然站起身。

  他嚇了一跳。

  怔愣一瞬,魏上幸連忙給陳璟跪下,道:「師父,您總是跟子弟說,藥方是藥鋪的根本,輕易不能叫人知曉。子弟不敢。」

  「這是我的真心實意,不是拿話試探你,你起來。」陳璟扶起了魏上幸。

  魏上幸忐忑不安,坐到了椅子上。

  陳璟準備給魏上幸的藥方,都是些簡單的、不太值錢的。那些藥方,可能很快會被其他藥鋪的人琢磨出來。

  信任,都是需要一個過程的。

  不是魏上幸心氣不好,而是他太年輕了,陳璟還是難以放心。所以,他的確懷著幾分試探的意思,先把幾個簡單的藥方交給他。

  陳璟不得不如此,他太需要助手了。

  隨著生意越做越大,沒人幫襯根本不行。其他藥行的,要麼是父子,要麼是兄弟。陳璟孤身一人,沒個親人可以依靠,唯獨把希望寄託在這個徒弟身上。

  「……我這些日子有那忙碌,你也是知曉的。」陳璟對魏上幸道,「沒人幫我,著實不成。我過幾日就要走了,很多成藥來不及制,你必須學會。」

  「師父,您真的把秘方給我?」魏上幸仍是難以置信。

  秘方這種東西,哪怕是一個大家族裡,也只能是一個人知曉,不可能每個人都清楚的。像宗德堂,他們的秘方,最多是他們長子和最有出息的兒子能看。

  陳璟突然說把秘方給魏上幸,魏上幸真是嚇住了,不知道陳璟何意。

  秘方的價值,魏上幸都知道,陳璟豈會不明白?

  「當然是真的。」陳璟道,「你是我的第一個弟子,就跟我的長子一樣。以後呢,我可能還會收幾個子弟,也會給他們一些秘方,你無需不安。」

  魏上幸噗通給陳璟跪下,使勁磕頭。

  他年紀雖然小,卻跟著陳璟,學會了很多的道理。他知道,一旦有了藥方的秘方,不管走到哪裡都不會餓死,等於捧了金飯碗,師父更不會趕他走。

  小孩子心熱,感覺自己有了依靠,熱淚盈眶。

  「師父,弟子絕不辜負師父。」魏上幸道。

  陳璟微笑頷首,道:「先回去過年,陪你爹娘些日子。到了初二,你就要上工,我把秘方給你。」

  魏上幸道是。

  晚上回去,清筠問陳璟,留下魏上幸什麼事。

  「東家,今年魏上幸不到咱們家過年吧?」清筠笑著問。

  「不啊,我找他有別的事……」陳璟道。

  然後,他把自己的想法,也簡單和清筠說了。

  清筠想了想,道:「看魏四夫妻,就知道魏上幸將來的秉性不會差,他父母都是寬和忠厚人。況且,人也是教會的,他整日跟著東家,心氣、性格都像東家您,是個可以信任的。」

  陳璟笑了笑,捏了下清筠的臉,道:「魏上幸的確不錯。」

  清筠微笑。

  到了臘月二十八,江北縣的郭家,郭大郎帶著他兩個兄弟,親自到瞭望縣,和陳璟談購買鏢行的事。

  「我母親的意思是,怎麼也要到了年後,不敢打攪陳東家過年。是我,性子急得很,想早點把這件事定下。」郭大郎一見面,就把他們家的底牌亮給陳璟看。

  陳璟心頭一悅,笑了笑道:「並不打攪我,我也想早點定下來,再過個好年。」

  「我們和陳東家的心一樣。」郭家兄弟附和。

  陳璟又問郭大郎,郭大郎自己可以不可以做主,還是要回去請示老太太。

  「這個,自然是我大哥做主。」郭一力在旁邊說道。

  郭大郎點點頭。

  既然不需要再回去請示老太太,陳璟就準備和郭大郎攤開談,最好儘快定下來,過完年就不愁了。

  「仍是上次說的,把鏢行分為十成的股,我要五成。往後呢,鏢行仍是用你們郭氏字號,但是怎麼經營,需得我說了算。我每個月給你們二十兩的銀子,這是月錢。」陳璟道。

  聽到這話,郭大郎臉色有點不好看。

  一個月二十兩的銀子,有點少啊。郭家現在勉強糊口,也能混到這個錢呢。

  為了這二十兩銀子,賣了五成的股,不划算的。

  郭大郎重要說什麼,卻聽到陳璟繼續道:「……往後的鏢,在兩浙路行走,每一趟補貼五兩;出了兩浙路,每趟補貼十兩。你們能出多少趟,我就補多少銀子給你們,大家心裡都知道個數……」

  郭大郎的不滿,立馬消散。

  他們兄弟三個各自在心裡算了起來。

  兩浙路這邊的鏢,一個月可以走七八趟。總共加起來,一個月可以賺到五六十兩。

  這就比從前的收益翻了一倍。

  「陳東家是個痛快人。既然如此,那就照陳東家說的辦。」郭大郎和兩位兄弟嘀咕了幾句之後,終於給了陳璟答覆,同意了陳璟的話。

  然後,郭大郎把他們郭氏鏢行的賬本給陳璟看,道:「陳東家過目,這是我們的賬本。我們的鏢行已經分成了十份,五份需得三百五十兩銀子。」

  郭氏鏢行不太值錢。

  五份的股,也才三百五十兩銀子。

  陳璟點點頭。

  當天,他就和郭氏鏢行把事情定下來。

  陳璟給了郭家三百五十兩銀子,買下了五份的股,當時就蓋章。

  又是皆大歡喜。

  陳璟很高興,回去就把這件事,告訴了家裡人。

  「買鏢行?」李氏對此有點不解。但是,這是男人的事,李氏也不準備多言,只是有點好奇反問。

  別說一個鏢行,就是百個、千個鏢行,陳璟也買得起。

  「是啊,大嫂……」陳璟把自己的用意,說給了李氏聽。

  李氏卻想到了她丈夫,當初上京,因為沒人護送,丟了性命。有個鏢行保護陳璟,倒也不錯,比家裡請護院還要可靠。

  「這些大事,都是你自己拿主意的。」李氏笑了笑,算是同意了。

  陳璟道是。

  這件事落定,陳璟舒了口氣。

  轉眼就到了除夕。

  當天下午,陳璟帶著陳文恭,去了祖祠祭祀。

  祭祀的時候,遇到了旌忠巷的人。旌忠巷的人聽說陳璟下半年賺了大錢,還得到了都轉運使大人的器重,身份不同了。

  沒人敢公然給陳璟冷臉。

  他們客客氣氣的,哪怕不和陳璟答話,也不敢怒目而視,更不敢冷嘲熱諷。

  等祭祀結束後,陳璟回了錦裡巷。

  李氏還問他:「旌忠巷那邊的人,為難你沒有?」

  陳璟笑起來,簡單說了句沒有,並沒有仔細說。

  李氏忙著置辦年夜飯,也沒空多問。

  到了黃昏的時候,陳家門口的大紅燈籠,早早亮起來。

  上燈的時候,突然來了客。

  這客人,讓陳家眾人皆吃驚不少。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12
第259章 藥童

  來的,不是貴客。

  只因是著實沒想到的人,所以陳家上下都愕然。

  來的是木蘭。

  她一個女孩子,這麼晚才下山,又是在除夕,讓陳璟、王檀和李氏等人,都驚訝看著她,紛紛詢問她何事。

  「可是山上誰得了重病?」王檀擔心問道。

  「病得很重嗎,要緊不要緊?」清筠也在一旁開口。她和王檀的認知一樣,木蘭這個時候下來,肯定是山上有人病重。

  陳璟卻往木蘭身上打量幾眼。

  他想看出點端倪,那邊木蘭卻笑了,對眾人道:「不是。今年山裡收成多,就湊在一起過年,大家熱鬧。我跟我爹說,從來沒有見過山下過年什麼模樣,想過來瞧瞧,就下山了。叨擾你們了嗎?」

  「不叨擾。」李氏連忙笑著,把木蘭請到了屋子裡,對她道,「我們家裡人少,正愁不夠熱鬧。你能來,自然是最好的了。」

  說罷,李氏等陳璟、王檀等人遞了個眼色,意思是讓他們別多問,然後把木蘭請到了中堂。

  大過年的,估計是有什麼事,才鬧得木蘭跑到城裡來。

  所以,還是別添堵了,有什麼事,過幾天再說。

  陳璟和王檀相視一眼,都搖頭笑了笑,跟著女人們進了中堂。

  晚上,大家一起守夜。

  陳璟內外院,都點起了大紅燈籠,也放了幾個燈謎。

  燈謎都是王檀和陳文恭做的,有深奧的,也有淺俗易懂的。

  陳璟和李氏一樣,都不是讀書人,能猜到幾個易懂的,深奧的猜不出來。

  過了子時,守夜結束,大家都去歇下。

  木蘭跟著陳璟他們,歇在後花園的小廂房裡。

  清筠回房,尋了兩床被子,抱在手裡,對陳璟道:「東家,婢子今晚去陪木蘭睡,她一個人害怕。」

  陳璟心情很好,就和清筠說笑:「那怎麼辦,我也害怕啊?」

  清筠樂不可支,知道陳璟不是認真的,笑著道:「要不,東家也到小廂房,放張長榻,咱們三個人作伴?」

  陳璟往她腰間撓癢。

  清筠怕癢,驚叫著跑開了,笑聲灑滿了屋子裡。

  幫木蘭鋪好床之後,清筠又回了裡臥。

  「咦,捨不得我?」陳璟正打算上床,看到清筠進來,不免好笑,打趣她道。

  清筠抿唇輕笑,從床頭拿了個湯婆子,幫陳璟灌好了熱水,塞到了陳璟的被子裡,道:「東家,被窩裡涼,您等會兒再睡。」

  陳璟點頭。

  「水壺裡,暖了熱水。您半夜若是口渴,把床頭的前撚亮,就可以起來喝水。」清筠又道。

  她事無巨細,一一交代陳璟,很不放心的樣子,絮絮叨叨的。

  陳璟連忙捉住了她的手,低低叫了聲:「清筠……」

  清筠仰眸,怔怔望著他,目光旖旎。

  「我方才是說笑的。」陳璟道,然後在她額頭輕輕吻了下,「木蘭夜裡才到咱們家,肯定有很多話同你說。你先去吧,我立馬就要睡了,明早還要起來拜年。」

  清筠微微笑了下。

  她沒有再說什麼,轉身走了。

  等她走後,陳璟也睡下。

  次日,就是大年初一。

  清筠很早就進來,幫陳璟準備了熱水,又把陳璟拜年要穿的衣裳尋出來,給他換上;更衣之後,替陳璟梳頭。

  「木蘭昨晚說了什麼嗎?」等著清筠幫他梳頭的時候,陳璟問清筠。

  清筠看了下院子裡,確定沒人偷聽,才低聲道:「木蘭她說,想到城裡來,哪怕賣身做個丫鬟也好,不願意在山上。」

  「怎嗎?」陳璟問。

  「她娘走了多年,她爹還年富力強,山上有個年輕的寡婦,她爹想討那寡婦到木家過日子,木蘭姐弟倆不同意,鬧了起來。」清筠聲音更低。

  陳璟不免失笑,道:「跟孩子似的。她爹成親,還要過問她?」

  「婢子倒沒說這話,只是勸她,若真的想下山,就到咱們家裡來。」清筠道。

  「啊?」陳璟道,「你也跟孩子似的。到咱們家裡,能做什麼呢?」

  「做丫鬟啊。」清筠一本正經對陳璟道,「過年之前,太太就多次說,家裡還想再買幾個丫鬟。不是給太太屋子裡的,而是咱們屋子裡。」

  「讓木蘭讓咱們屋子裡做丫鬟?」陳璟聲音一提,「這話,你同她說了?」

  「婢子說了。」清筠道。

  她的表情,有點沉靜,卻半步不讓。陳璟的意思,很明顯,他不想木蘭到他屋子裡做個丫鬟,畢竟他先入為主,把木蘭當成了朋友。

  怎麼好使喚她的?

  清筠卻很想留下木蘭,甚至對陳璟的不願裝作瞧不見。

  「這不成。」陳璟直接道,「不太適合。這話,你同木蘭說,旁的可以,但是咱們院子裡不成。」

  清筠梳頭的手,微微頓了下。

  「東家不喜歡她?」清筠柔聲問,有點撒嬌賣萌的味道,「若是她做得不好,婢子可以教她啊。」

  「不是,就是因為喜歡她,才覺得不適合。」陳璟道,「她是咱們認識的朋友,我不好拿她當下人使喚,她也怕不自在。況且,她在山上野慣了,會做什麼?她也不太明白什麼是做丫鬟。等真的做了,只怕她也難以適應。」

  清筠哦了聲,眼眸微黯。

  她大概是很想留下木蘭。

  在這個家裡,都是清筠的主人。哪怕是李氏,清筠也是敬重她,不敢和她多談心事。而木蘭,不是主人,又和清筠年紀相仿,她們談得來。

  清筠希望她可以留下這裡。

  但是陳璟不同意,這件事就不成,李氏從來不反駁陳璟的話。

  清筠心頭微酸,有點難受。

  「……咱們藥鋪,成藥製作,倒缺個幫手。若是她通透,能學會的話,可以留她在後面廂房,做個製藥的學徒。」陳璟又補充道。

  清筠的失落,讓陳璟不忍。

  木蘭是在山野長大的,自由慣了。讓她束手束腳去做個服侍人的丫鬟,陳璟覺得對她未必不是酷刑。

  但是清筠不懂,因為她從小就是服侍人的,她大概覺得服侍人很簡單,最容易了。

  「真、真的?」清筠豁然睜大了雙目,驚喜交加看著陳璟,難以置信,又追問道,「東家,您不是說笑?」

  「你別太高興。」陳璟道,「我要先試試她的本事。若是她著實沒有半點天賦,做不了藥童,也是不成的。」

  製藥的話,秘方往往在最後一道程序上。

  所以,製藥也可以流水線生產,前面幾道程序,由普通學徒操作,陳璟只需要對最後一道程序保密即可。

  過些日子,陳璟上京之後,魏上幸一個人,未必吃力。若是木蘭能幫襯一把,也是不錯的。上次在山上,陳璟看得出,木蘭還是個很靈巧的女孩子。

  也許,她製藥也不錯。

  「好,聽東家的。」清筠笑得眼睛彎彎的,又認認真真給陳璟梳頭起來。

  陳璟失笑,覺得清筠從前很老成,在他面前拘謹,畢恭畢敬的。如今,她漸漸活潑了些,也會和陳璟撒嬌耍賴,甚至越發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兩人說了半天的話,清筠才把陳璟的頭梳好。

  木蘭那邊也整理好了。

  他們三個人一起出門,去了內院給李氏拜年。

  「清筠,上午不用你服侍我,你帶著木蘭,去廟會逛逛,不拘買點什麼。」拜年之後,李氏對清筠道。

  李氏出門拜年,需得有個丫鬟在一旁服侍。從前總是清筠,今年李氏不打算帶著清筠了,而是讓清筠自己去取樂。

  清筠連忙道謝。

  陳璟也要出門,去各處拜年。

  他先帶著陳文恭,到了外院,給王檀拜年。

  吉利的話還沒有說話,小廝進來通稟說,外人有人來給陳璟拜年的:「是南橋巷沈氏,沈家四少爺。」

  「沈長玉?」陳璟微訝。

  去年正月,沈長玉告訴陳璟,他要去岐山書院,閉門讀書三年。這三年裡,他是不會下山的,準備下一次的春闈。

  哪怕知道,他竟然來拜年。

  「快,請進來。」陳璟道。

  他連忙親自到了門口,把沈長玉請進屋子裡。

  「長玉兄!」陳璟和他見禮,笑容滿面把他請到了外書房坐下。

  將近一年的閉門讀書,沈長玉消瘦了幾分,也白了些,更加顯得氣質翩翩,風度儒雅,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沈長玉也和陳璟見禮。

  「……你不是說,三年不下山?」說了幾句話,陳璟就挪開了話題,直接問道,「怎麼還回來過年?」

  沈長玉卻先掏出兩封書信,交給了陳璟,笑道:「這是你堂兄給你的。山上寄信不便,就讓我親自帶過來給你。」

  「多謝。」陳璟接下來,壓在茶盞底下,沒有準備現在看。

  沈長玉這才對他道:「原本是不打算下山……」

  然後,他輕輕歎了口氣,「還是因為十三娘的事。我千般叮囑,家裡人仍是把我的話當成了耳邊風,害的十三娘受了委屈。我只得臨時下山一趟,初四又回去了。」

  去年,十三娘退親的事,陳璟也聽聞了。

  當時,他還在城門口遇到了十三娘。

  「哦,那初四那天,我去送長玉兄。」陳璟笑道。

  他不接十三娘的話。

  十三娘退親,跟陳璟無關,但是沈長玉這麼早過來拜年,讓陳璟有種不祥的預感,故而刻意不接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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