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醫聖記 作者:董南鄉(已完結)

 
穆離鳶 2017-3-31 23:5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8 247845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4
第140章 算帳

  蘇泰的燒褪了,神志也清楚了,接下來就好辦很多。

  陳璟也舒了口氣。

  剩下的兩粒安宮牛黃丸,每顆分成兩半,四天內服用。

  到了第三天,蘇泰的病情就基本上穩固了。他的痢疾,從一開始每天二三十次,轉而十幾次,到了第三天,只下了六次。

  陳璟再去給他診脈。

  蘇泰的神志清楚了很多,看到陳璟,他很似乎很激動。但是他不能說話,只會簡單說「渴」。

  他指著陳璟,似乎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他記得上次見面,陳璟開口就問他是不是發燒。

  那時候,他還沒有開始發燒。

  陳璟笑笑,給他診脈。

  蘇泰的脈象細數;舌苔淡薄,白中帶黃。他是真陰大傷,熱極血分。現在,他的痢疾仍是赤多白少。

  「再改改藥方吧。」陳璟對兩位先生道,「可以在白頭翁湯上,添加些和胃之藥……」

  吳先生就看了眼班先生。

  班先生對陳璟道:「陳公子,您來改吧。」

  他們一來沒有太多的臨床經驗,不敢亂改經方;二則想把治好蘇泰的功勞,讓給陳璟。這樣,陳璟一高興,對他們的印象好,後面買藥方的事就容易多了。

  「好吧,我來改。」陳璟道。

  病家的病情要緊,陳璟不想在這個上面耍心眼。

  所以,吳先生和班先生怎麼想的,陳璟無所謂。

  他在之前的方子上,添了鱉甲六錢、青蒿一錢、阿膠三錢。

  然後他又對吳先生他們道:「蘇管事臀部的褥瘡,應該用藥敷了。病情穩定,敷藥無礙的。」

  「聽陳公子的。」班先生道。

  吳先生贊道:「陳公子人心妙手。」

  陳璟笑了笑。

  開好了藥方,秦六派人去抓藥。

  這幾天,秦九也會遇到陳璟。但是他哥哥警告在先,又有吳先生和班先生反復叮囑,讓他不要惹惱陳璟,他們有求于陳璟,所以秦九看到陳璟,並未挑釁。

  他後來也派人打聽,知道邢文燋答應把石像送給陳璟。

  秦九大歎可惜。

  因為陳璟,他原本勢在必得的寶物,就這樣失之交臂。

  想起來就很有氣!

  他甚至試探著問陳璟:「那樽玄女石像,可能轉讓給我?我給你白銀三千兩,你意下如何?」

  「九少爺不知道,那樽玄女石像,出五十萬兩白銀的大有人在嗎?」陳璟道。

  秦九噎得半死!

  他當然知道。

  他只是以為陳璟不知道罷了。

  要說那塊石頭,真的是稀罕物。那麼大塊的天然爐甘石,被雕刻成那種美景,下雨天就輕霧繚繞,誰不想要?

  「那原本是我的!」秦九狠戾道,「要不是你使詐,邢老二根本贏不了!那樽石像,就歸我所有!」

  陳璟笑了笑。

  他又拍了拍秦九的肩膀,笑道:「你氣質蠻不錯的,不言不語的時候,有世家公子的華貴。只是這麼說話,頓時就像個下三濫的玩意。別胡鬧啊,那石像是我光明正大贏來的。」

  他這樣罵秦九。

  秦九氣得要跳腳。

  但是一旦跳腳,又中了陳璟的下懷,氣勢上就輸了。

  秦九不知如何是好,才能在氣勢上贏過陳璟,又在言語上贏過陳璟,簡直要氣炸了。

  他氣得口不擇言道:「我要再和你比賽!等我贏了你,那樽石像就給我,否則就打死你。」

  「我不想和你打球。」陳璟道,「贏了你沒有成就感……」

  「你怎麼會贏?」秦九咬牙,拳頭緊緊攥住,恨不能一拳打在陳璟這張臉上。

  陳璟就這麼雲淡風輕嘲諷他,簡直句句踩到秦九的痛處!

  「因為實力啊。」陳璟道,「旁人不敢說啦,閉眼贏你還是沒問題的。我不和球技差太大的人打球,沒意思。」

  說罷,他轉身下樓了。

  秦九氣得臉都變了色。

  「老子要殺死你,老子要殺死你!」秦九攥著拳頭咆哮。

  「殺死誰?」秦六正好聽到了,臉色一沉。

  秦九心裡大叫倒黴。先把陳璟諷刺,又要被他哥哥教訓,今日真是晦氣死了。說罷,他不等秦六再說什麼,轉身跑了。

  從那之後,秦九就避免和陳璟見面。

  他罵不過陳璟。

  陳璟依舊每天去給蘇泰治病。

  到了第六天,安宮牛黃丸終於用完了,蘇泰的痢疾也止住。

  蘇泰終於能說話了,只是舌頭沒那麼利索。

  他開口第一句就是說陳公子。

  「……你……你說……發燒……發燒……」他反復說這句話,舌頭又木,半晌說不清楚。

  其他人都疑惑。

  班先生甚至說:「蘇管事,你已經不發燒了,不妨事的。」

  陳璟跟眾人解釋:「之前在路上遇到,還是九月初十那天。蘇管事邀請我上你們船喝酒,我問他有沒有發燒。那時候就看得出,他身體熱濕極盛,可能會引發痢疾。可到底不熟悉,貿然說他有病,怕他以為是我詛咒他;又想到你們船上有先生,應該能治好他,故而沒有多言。」

  吳先生和班先生、秦六都怔了怔。

  望而治病?

  這孩子的醫術,比他們想像中還要深不可測。

  他身上最寶貴的,絕不是安宮牛黃丸的秘方,而是他的醫術。

  一時間,大家都沉默了。

  陳璟卻笑笑,又把話題拉回到了蘇泰的病情上:「再吃兩天白頭翁湯。蘇管事是真陰大傷,添點育陰補氣的藥。」

  吳先生和班先生連忙請他開方子。

  陳璟就開了方子。

  當天下午,蘇泰睡了一覺之後,終於能利索講話了。

  他要見陳璟。

  秦六親自又把陳璟請上來。

  蘇泰神色慚愧,就對陳璟道:「九少爺被您贏了球,心裡不甘,讓我派人去拆了你家。」

  「什麼?」吳先生、班先生和秦六各自一怔。

  他們都轉頭看著秦九。

  秦九見蘇泰好了,明知陳璟在這裡,也進來看看情況。

  哪裡知道,蘇泰直接把他出賣了!

  秦九立馬跳腳:「你別誣陷我!明明是你獻殷勤,說找人替我出氣!你教唆我行兇,我回去告訴祖父,先辭退了你!」

  他神態焦急,把責任都推給蘇泰。

  但是蘇泰為人如何、秦九為人又如何,秦家老爺子一清二楚。假如秦九去告蘇泰,大概免不了被教育。

  秦家老爺子還要反過來安慰蘇泰。

  秦九心裡清楚,所以他說這話的時候,是沒有底氣的。正因為底氣不足,他說話聲音非常高。

  「對不起啊陳公子。」蘇泰沒有理會秦九,只對陳璟道,「貴府不管有什麼損失,皆有我一力承當。九少爺說得對,是我為了討好主子行事的,錯在我。」

  說罷,他看了眼陳璟。

  陳璟站在這裡,眼眸深沉如水,只是眉梢微斂。

  他冷冷笑了下,轉身出去了。

  「陳公子……」班先生和吳先生知道他生氣了,連忙追出去安慰他。

  秦六則憤怒盯著自己弟弟:「你這個糊塗東西!回頭我定要告訴大伯和祖父,你等著受罰!」

  「怎麼是我的錯?」秦九繼續咆哮。

  「滾出去!」秦六呵斥。

  秦九滿心的憤怒。

  在秦家,規矩很嚴。兄長就是兄長,代表權威。已經惹惱了蘇泰,再惹惱秦六,秦九回家真的要歸祠堂了。

  他只得忍著一口氣,退了出來。

  ……

  「請回吧。」陳璟在樓梯口,被兩位先生攔住。他一改往日溫和的模樣,臉上沒有表情,神色冷峻,對兩位先生道,「我要派人回去打聽情況。咱們的賬,回頭再算!」

  他快速下樓。

  吳先生和班先生相視一眼,都無奈歎了口氣。

  秦九真是個粗莽的東西。

  秦家百年基業,到了現在,已經是第五代了。前面幾代,管束嚴格,孩子們都爭氣。到了現在這一輩,孫兒們要麼紈絝、要麼呆板,竟沒有一個能成大事的。

  秦六也不是那有遠見又有魄力的主子。

  但是相對於其他人,他算是很好的了。

  「這位陳公子,是有奇才,唐老先生沒有誇讚錯。」班先生遺憾道,「沒有拉攏他,反而叫九少爺得罪了。」

  「可惜。」吳先生也道。

  看這樣,要想買陳璟的秘方,就更難了。

  陳璟沖下樓,去街上尋了家鏢局,給了一百兩的銀子,讓鏢局的人立馬回望縣,幫他打聽情況。

  一百兩銀子的鏢錢,算是貴客了。

  鏢局老闆跟陳璟道:「從這裡到望縣,是十三天的水路,十天的陸路。我們的人快馬加鞭,晝夜不息替換,三天內趕到望縣。來回六天。」

  「四天!」陳璟道,「我再加錢。」

  他臉上看不出什麼。

  但是找他的要求,他此刻應該是心急如焚。

  「那……您得再加一百兩。」老闆獅子大開口。

  哪有錢不賺的?

  他們鏢行,有時候半年也賺不到二百兩。哪怕累死馬、累死人,也要賺這筆錢。

  陳璟二話不說,拿出一百兩。

  「行,公子痛快,四天就四天。十月初四的辰時,給您答覆。」老闆道。

  「一定。」陳璟道。

  他再回了客棧,一個人沉默良久。

  他坐在桌子前,身姿筆直,拳手攥得緊緊的。

  最終,他站起來,直接沖到了樓上,問秦家站在門口的小廝:「你們家九少爺住哪裡?」

  護院不知情況,又知道陳璟是他們家李少爺巴結的人,當即指給陳璟看。

  陳璟快步過去,哐當一聲把門給踢開了。

  屋子裡的秦九嚇一跳。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4
第141章 暴打

  哐當一聲巨響,把秦九嚇了一跳。

  回頭就見陳璟站在門口。陳璟並不是兇神惡煞,只是緊繃著臉,眼簾微沉,攥著拳頭。

  「陳央及,你敢囂張?」秦九看清是陳璟,倒也沒有害怕。陳璟看上去弱不禁風,比秦九還要消瘦。

  若是動手,秦九不怕他。

  故而,他冷哼了聲。

  陳璟眼臉又沉了幾分。

  他反手,把房門關上。

  門栓被他踹斷了,已經無法上鎖。

  秦九見他這樣,是想單獨和他談談,心裡也覺得晦氣。他不怕陳璟知道那件事,找陳家人麻煩又能如何?

  秦九敢做就敢當。

  但是被老六和吳先生他們知道了,必然傳回秦家。秦家不准子弟在外惹事。祖父和父親知曉後,肯定要責駡。

  他比較擔心這點。

  因為擔心挨駡,所以他滿心的怒氣,都在陳璟和蘇泰頭上。見陳璟反手關了門,秦九心裡冷笑:正好,老子打死這孫子!

  「囂張?」陳璟道,「敢弄我的家人,你簡直不知死活!」

  他快步走過來。

  「怎樣,你想打架……啊!」

  見陳璟快步沖過來,秦九的脾氣也上來了。他也快步,想在氣勢上不輸給陳璟,和陳璟面對面站立挑釁。

  沒想到,陳璟沖到他跟前,二話不說,抬手一拳揮在他臉上。

  陳璟搶佔了先機。

  他連半句廢話都沒說,直接動手,簡直是小人行徑。

  一股子血腥味湧入。

  秦九疼得大腦空白。那個瞬間,就是刺骨的痛,痛得眼前金星直冒。

  他很快清醒了幾分,心想:「鼻子斷了吧?」

  有血滴下來。

  他伸手摸了下鼻子,似乎鼻子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

  秦九又痛又怒,正想反擊,卻又感覺小腹處一陣陣的疼,他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往後退。

  陳璟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秦九後退好幾步,差點跌倒,半晌才站穩了身形。

  他來不及有什麼反應,陳璟有欺身而上。

  秦九下意識捂住了臉,躬身縮肩來抵抗他,嘴裡不停喊:「來人,來人!」

  陳璟的拳頭,似石塊般,砸在他的後背、肩頭。

  他砸了好幾拳。

  秦九一邊叫著「來人」,一邊胡亂揮手去抓陳璟的衣裳。他的拳頭,亂揮著,往陳璟臉上、身上去。

  陳璟也挨了他兩下。

  「來人啊!」秦九的叫聲更大。

  門房又被推開。

  秦六、班先生和吳先生、護院們,都湧了進去。

  卻見陳璟使勁打秦九,而秦九衣襟上滿是血。

  秦六他們不知道是從鼻子流出來的,頓時嚇住了。

  「快、快去拉開他們。」秦六對護院道。

  兩名護院道是,上前要拉。

  尚未近身,陳璟倏然轉身。他的左腳,向後踢出,在空中化了個圓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踢在一個護院身上。

  那護院被他踢中了胸膛,當即向後飛去,跌在地上半晌沒有爬起來。

  另一名護院就驚呆了。

  秦六和班先生、吳先生也驚呆了。

  陳璟停住了腳步。

  他頓了下,見秦九已經鼻青臉腫,站都站不穩的樣子,倏然抬腳,腳下帶風,踢在秦九的頸脖處。

  秦九當即被踢暈在地。

  陳璟站定了身形,整了整衣襟,對秦六、班先生和吳先生道:「很抱歉,我們兩人之間的私怨,驚動了大家……」

  秦六咽了下吐沫。

  班先生和吳先生眼底也盡是畏色。

  陳璟沒有說「抱歉打了你們家的人」,只說驚動了大家。他把他和秦九的恩怨,儘量控制在他和秦九私人身上,不牽涉秦六他們。

  「額……」秦六想說什麼,話到了嘴邊又說不出來。

  「告辭了。」陳璟拱拱手,從他們面前走過。

  擋在陳璟面前的護院,立馬讓開了身子。

  秦六也不敢攔。

  班先生和吳先生和更不敢了。別說秦九該打,就是陳璟無故挑事,吳先生他們也攔不住他。

  還不夠他打的呢。

  「小九!」等陳璟出去,秦六回過神,上前去扶起秦九。

  他先給秦九把脈。

  沒有內傷。

  再看他身上,鼻樑斷了,血流了很多,染濕了衣襟。其他地方,倒真的沒有明顯外傷。

  還好……

  秦六松了口氣,掐秦九的人中。

  吳先生和班先生也上前,紛紛詢問:「九少爺沒事吧?」

  秦六回答道:「沒有內傷。鼻樑骨斷了,其他的還好。」

  這時,秦九幽幽醒了。

  他動了一下,然後倒吸了口涼氣。

  「陳央及,老子……老子要活剮了他!」秦九又痛、又怒、又羞愧,一時間氣得眼淚都下來了,放狠話要陳璟的命。

  秦六沒接話。

  吳先生和班先生也沉默著。

  「六哥,咱們帶了六名護院、八個小廝,還怕陳央及?」秦九吸了幾口涼氣,摸了眼淚,幾乎咆哮,「都派下去,把陳央及給我弄死!」

  他的鼻血,又流下來。

  看著他這麼狼狽,還如此兇狠,吳先生忍不住道:「九少爺,弄死人是要坐牢的。您是主子,您沒事,護院和小廝們怎麼辦?」

  「混帳,難道讓我白吃虧?」秦九罵吳先生。

  吳先生被他搶白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先看看傷吧。」秦六打斷了秦九的話。

  他和護院一起,把秦九扶起來,坐到了床上。

  班先生給秦九診脈、看傷。

  鼻樑骨斷了,身上有淤青,卻沒有傷筋動骨。

  總之,傷得不重。

  「開些化瘀的方子,熬汁服用;鼻子接好,用藥外敷,大概得休息幾個月才能還原。」班先生道。

  這意味著,秦九可能接下來一兩個月都不能出門。

  秦九聽到這話,更是怒火中燒。

  他一邊叫痛,一邊罵人。

  既罵陳璟,也罵班先生和吳先生,說他們沒用,不能快點給他止痛,讓他受苦,要吃兩個月的苦頭。

  什麼難聽的話都罵。

  吳先生和班先生臉色就不太好。

  在秦家幾十年,東家素來客客氣氣的。連大老爺他們兄弟,見到吳先生和班先生,都是恭敬有禮。

  倒是這位年輕的小少爺,絲毫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兩位先生,你們出去吩咐人按方抓藥吧。」秦六把兩位先生指使出去。

  兩位先生就退了出來。

  吳先生出了門,就冷哼了聲:「真是不懂事的孩子!秦家這麼下去,遲早要垮了。這些少東家,沒一個成器的!」

  「九少爺還不懂事。」班先生安慰吳先生。

  「是沒用。」吳先生低聲,對班先生道,「瞧瞧陳公子,看上去比九少爺瘦弱多了,結果人家把他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他就會在咱們下人跟前蠻橫。遇到狠的,就慫成那樣!」

  班先生這次沒接話。

  兩位先生回了房。

  他們喊了小廝,吩咐小廝去抓藥;又從自己的藥箱裡,拿出治療外傷的藥,配製好,吩咐小廝送到秦九那邊。

  兩位先生再也沒過去。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秦九的鼻子上了藥,也用了化瘀的藥,秦六勸他睡下。

  已經二更天了。

  秦九被打了頓,渾身疼,又難受,唯有躺下了。

  秦六這才從他屋子裡出來。

  想了想,秦六去找吳先生和班先生。

  兩位先生也沒睡,在低聲說話。

  他們還要照料蘇泰的病情。

  秦六敲門,吳先生開了門。

  「九少爺沒事了?」吳先生問秦六。

  秦六點點頭,道:「吃了藥,讓他睡下了。」

  吳先生頷首。

  「那怎麼辦呢?」班先生問秦六,「九少爺鼻子傷成那樣,不好去清江藥市的。是留他在原地休息,還是單獨雇船送他回家?」

  他們沒問秦六怎麼處置陳璟。

  在他們看來,陳璟光明正大在球場上贏了秦九,而秦九卻攜私報復,是秦九不對。陳璟打他,是教訓他,沒有錯。

  況且,兩位先生更為宗德堂著想,他們想要安宮牛黃丸的秘方。

  陳璟又沒有在大庭廣眾之下打秦九,是在房間裡偷偷摸摸打的,只有秦家的人知道。瞞下來,也不影響秦家的聲譽。

  唯有秦九吃點虧。

  不過,也是他罪有應得。

  「雇船送他回去!」秦六道,「明日一早就派幾個人,跟著他一起回杭州。他原本就對陳央及不快,現如今挨了打,更不會善罷甘休。留下來,肯定還要闖禍。」

  聽他這個口氣,也怕秦九把陳璟得罪狠了。

  「如此最好了。」吳先生和班先生都道。

  把秦九支開,是最好不過的。

  那位紈絝少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秦六的安排,得到了兩位先生的贊同,大家心裡對彼此的態度,都有了些瞭解。秦六就繼續道:「說實在話,陳央及打了小九一頓,我竊以為甚好。」

  吳先生和班先生愣了下。

  他們也覺得打得好。

  但是,他們不會公然說出來。

  沒想到,六少爺說了。

  像秦九那樣的性格,自然該打。

  「……小九派人去拆陳央及的家,是咱們理虧,欠了陳央及的。如今他打了小九,就是他欠了咱們的。」秦六笑道,「咱們再許以重利,也許安宮牛黃丸的秘方就到手了!」

  吳先生和班先生都沒想到這層。

  這麼一說,倒也很不錯呢。

  「說不定還真是柳暗花明。」吳先生也道。

  主僕三人都有點高興。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4
第142章 擁抱

  秦六和班先生、吳先生商量到子時。

  吳先生覺得,要讓陳璟有負罪感,應該做出追究責任的模樣。陳璟為了息事寧人,秦家再用重利,他就會把方子賣給秦家。

  班先生卻不同意吳先生的法子。

  「陳公子傲氣得很。」班先生道,「他不會因為怕咱們追究責任,就把方子賣給咱們的。不能威脅他,應該讓他愧疚。」

  「對對。」秦六同意班先生的話。

  「明日呢,我找來陳央及,您和吳先生兩人一唱一和,就說他出手太重,傷了小九多處內臟。在這裡治不了,咱們只得送小九回杭州,往嚴重裡說。」秦六對班先生道。

  班先生和吳先生想想,也就覺得不錯。

  他們最終確定了這個方案。

  到了第二天,就是十月初一。

  早起的時候,下起了雨。

  秦六一早奔去碼頭。

  細雨迷蒙,天地間似籠罩了層薄紗,碼頭輕霧繚繞。

  他雇好了船,說好了價格,又折回客棧。他說服秦九離開:「……藥市的人,都以咱們家為首,萬一看到你這樣,過幾日就傳開了。」

  秦九正巴不得回去。

  他更怕丟人現眼。

  聽到這話,連忙道:「那正好,我今天就走。」

  他下樓的時候,渾身發痛,心裡越發記恨陳璟。

  秦六親自把他送到了碼頭,派了一名護院,一名小廝跟著他,讓他直接回杭州。秦六心想,他應該不會乖乖回杭州的,到底去哪裡,秦六就不管了。

  只要他不惹事就好。

  秦九離開後,秦六又回了客棧。

  他們準備晚膳過後,再找陳璟,裝作他們很生氣,需要時間平復情緒的樣子。

  ……

  陳璟沒有心情教朱鶴他們認藥。

  他有點坐立難安。

  今天下雨,寒意四湧。

  「你們可以出去玩,關在屋子裡也無聊。」陳璟對朱鶴他們道,「這幾天,把饒鎮逛逛,算是到了這個地方,也見識到了。」

  「東家,聽店小二說,他們城外的觀音寺,今天逢集。哪怕是颳風下雨,也有勾欄,唱曲、說書都有。咱們去看看?」朱鶴笑道。

  陳璟點點頭,說:「你們去吧。」

  他自己沒去。

  他對清筠道:「拿二兩銀子給他們去喝茶。」

  清筠道是。

  吩咐完了,陳璟回了自己的房間,脫了鞋躺在床上,心裡擰成了一團。

  他家的小院,院牆上有幾株藤蔓,長了七八年,春夏時節綠浪翻滾;院子裡有株老樹,牆角一年四季會換時新的盆栽,都是大嫂去集市買的。

  四間耳房,小巧溫暖。

  寧靜的七彎巷,是陳璟最在意的地方。

  他真怕遭了毒手。

  除了院子,還有大嫂、侄兒侄女、李八郎,陳璟更怕他們受傷。大嫂可不是怕事的人,她定要衝上去拼命的。

  「東家?」清筠在外頭敲門。

  陳璟起身,給她開了門。

  「你怎麼不去逛逛?」陳璟問她。他倒也不意外,陳璟沒去,清筠肯定不願意去。這丫頭總是跟著陳璟。

  「婢子練字。」清筠道,「等回去的時候,婢子就能記帳了,不給東家添麻煩。」

  「嗯,那回房去練字吧。」陳璟道。

  「婢子……婢子在東家這裡練字。」清筠低聲道,「東家,您有心思。您怎麼了?」

  要是清筠知道七彎巷可能被人圍攻,肯定比陳璟更緊張害怕。

  陳璟沒提,只是道:「沒事。」

  清筠咬了咬唇,看了眼陳璟。

  走廊外頭的屋簷底下,細雨斜斜如織。清筠烏黑濃密的青絲,似沾了水氣,泛出淡墨色的光澤。她穿了件丁香色褙子,身材修削玲瓏。

  她眼波清湛,粉唇瑩潤,宛如一朵盛開的丁香花。丁香花素雅,清淡中有幾分嫵媚,別有風情。

  「進來吧。」陳璟倏然心軟,沒有再阻攔她。

  清筠輕輕嗯了聲,邁了進來。

  陳璟又回到了床上躺下。

  他看著賬頂愣神。

  清筠在桌前,攤開了紙,開始磨墨寫字。

  衣袖和紙張摩擦的聲音,悉悉索索的,總是能打斷陳璟的思路。

  陳璟就坐了起來,走到了桌前看她寫字。

  清筠原本就寫得不好,現在有點進步,能把字寫攏,像個字,不再是鬼畫符一樣的東西了。

  可是難看極了,又大又彆扭。

  她拿筆仍是很吃力。

  「來,我教你吧。」陳璟道。

  他起身,站到了清筠身後,將她摟在懷裡,握住了她的手。

  清筠怔了下,呼吸急促,臉一下子紅破了。

  而後,她緩緩透出一口氣,這才慢慢正常一點。

  陳璟握住她的手,一筆一劃教她。

  他早年學寫字的時候,爺爺也是這麼教他的。

  清筠身上,有種很好聞的清香。她的身子很軟,手也軟,像抱了個暖和柔軟的抱枕,還溫熱。

  這種天氣,是種享受。

  陳璟心裡靜了片刻。

  清筠也平靜不少。

  她的心思,最終集中在紙和運筆上。

  不知不覺,就寫滿了半張紙。都是藥材的名字,像茯苓、荷葉、桃仁、枸杞子、黨參、知母、當歸……

  寫完了,陳璟鬆開了清筠。

  他離開的一瞬間,清筠失去了他的溫熱,有點冷,人一下子就回神,頓時呼吸又急促,臉更紅了。

  「慢慢寫吧。」陳璟道。

  清筠嗯了聲。

  她非常用心,慢慢回憶方才的運筆,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琢磨。

  陳璟則站在窗前,望著霧雨出神。

  咚咚咚。

  有人敲門。

  清筠回頭,看了眼陳璟,道:「東家,婢子去開門?」

  陳璟點頭。

  來的,是秦六。

  看到清筠在這裡,秦六也不覺得詫異,只是沖她笑笑。清筠留著厚而蓬鬆的劉海,足見她還是姑娘家,沒有出閣,秦六就不太好稱呼她。

  「央及兄弟……」秦六看到陳璟,故意將臉色微落,道,「可以借步說話?」

  他裝出很生氣的樣子。

  陳璟不想清筠知道家裡的事,也不想她知道自己昨晚打架的事,就點點頭,和秦六出去。

  他們上了三樓。

  班先生和吳先生都在。

  陳璟和秦六進來,彼此見禮,各自坐下。

  兩位先生表情也嚴肅。

  「陳公子,您昨日下手太重了。我家九少爺不僅僅鼻子斷了,臟腑脾、腎都受到了重創,只得臨時將他送回杭州養傷。」吳先生對陳璟道。

  吳先生說話的時候,臉不紅心不跳。

  「真的?」陳璟卻問班先生。

  班先生猝不及防,心裡慌了下,連忙道:「是、是啊。」

  他不會撒謊,情緒頓時把他出賣了。

  「呵呵。」陳璟意味深長笑了笑。

  這笑,笑得吳先生和秦六他們面紅耳赤。

  他們就知道,陳璟聽出他們在撒謊。

  不過,秦九人已經走了,陳璟沒有對證。秦九的病情怎麼樣,都是吳先生他們說了算,故而哪怕是撒謊,也要繼續說出去。

  「他輸了球心裡不甘,派人報復,到底沒有親自動手;陳公子卻傷了他。」吳先生咬牙,繼續編,「怎麼說,陳公子也要給宗德堂一個交代。」

  陳璟沉默了下。

  他沒有接話。

  「是啊陳公子。」秦六不再叫央及兄弟,改口叫了陳公子,「你救活了蘇管事,對我們有恩,故而我們沒有報官。這事,到底還是咱們私下裡解決。」

  他們在等。

  等陳璟問:怎麼解決。

  然後就瞬間提到安宮牛黃丸的秘方。

  又是沉默。

  過了半天,陳璟終於開口。

  「我已經派人,回望縣去打聽情況,初四回來給我答覆。」陳璟道,「若是我家裡沒事,我便原諒了你們,秦臨的傷就當是你們賠禮道歉了;若是我家裡有人受傷,讓秦臨給我等著,我叫他好看!」

  這……

  吳先生、班先生和秦六面面相覷。

  他們也終於明白了陳璟的意思。

  三個人有點淚流滿面的衝動:少年啊,我們是來找茬的,不是來賠罪的啊!聽你這口氣,不僅僅誤會我們是來賠罪的,還有不原諒我們的打算啊!

  秦六又想掀桌了:這麼難聊天的人,還是頭一回遇到呢!

  就不能好好做朋友嗎?

  「若沒事,我便回了。」陳璟道,「蘇泰也是參與者。告訴他,我和他後會有期。他是病家,我現在不收拾他,讓他小心點。」

  這口氣,跟地痞似的!

  班先生和吳先生一直跟上等人打交道。

  大家衣冠楚楚。哪怕再記恨對方,當面也是禮貌客氣,維持自己的體面。背後該怎麼下黑手就怎麼下黑手、該怎麼捅刀子就怎麼捅刀子。

  但是當面說狠話,叫人難堪的,遇到不多。

  所以,他們倆有點尷尬,不知怎麼接話。

  「央及,你坐下。」見陳璟真的要走,秦六也不裝了,喊住了他。

  別管什麼內疚不內疚了,還是說秘方的事要緊。

  經過兩次接觸,秦六覺得陳璟很狡猾,很難在他身上討到便宜。既然如此,還不是痛快把話說開。

  「還有事?」陳璟問。

  「是啊。」秦六道,「央及,老實跟你說,我們覺得你的安宮牛黃丸不錯……」

  「原本就是寶藥!你一句不錯,實在太輕視它了。」陳璟打斷了秦六的話,「我知道你們的意思,你們想要安宮牛黃丸。」

  吳先生和班先生、秦六連忙點頭。

  他們沒想到,陳璟這麼順利接了這話。

  「現在還不行。」陳璟道,「等到瞭望縣,我的藥鋪開張,到時候你們來買。只要出得起價錢,多少都賣給你們。」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4
第143章 美夢

  陳璟的話,堵得秦六、班先生和吳先生啞口無言。

  話到了這個份上,再說下去,大家就會撕破臉。

  陳璟知道安宮牛黃丸秘方的價值。

  他有牛黃、會製藥,而且不疾不徐。所以,宗德堂開出一萬兩價格,他不可能接受。哪怕是十萬兩,他亦不會。

  如果再往上,二、三十萬兩,陳璟可能考慮。但是銀子太多了,秦六和吳先生、班先生做不了主。

  做不了主,話就沒必要多說。

  還是等回家,和老東家商量了,再做打算。

  「等陳公子藥鋪開了,有了安宮牛黃丸,我們定然光顧。」吳先生和班先生紛紛道。

  秦六沒說話。

  他不高興。

  陳璟也不管了,起身拱拱手,轉身出去了。

  等陳璟一走,班先生歎了口氣,說了句:「可惜!這孩子精明得很,城府很深,要他的東西難。」

  秘方原本就是傳家的。

  除非是家裡落寞了,或者不再從醫,才會拿出來賣。而陳璟要行醫,他不肯買秘方,理所當然。

  「安宮牛黃丸是好東西啊。」吳先生也歎了口氣,說道,「咱們家供奉二十年的禦藥,若是能再進貢點好東西,功勞更大了。」

  宗德堂的秘方,都是祖宗留下來的。

  他們進貢了二十多年,該有的藥都有了,沒什麼新鮮東西。

  京裡不乏有大藥堂,他們也削尖了腦袋想要做禦藥供奉。

  「陳央及著實可惡!」秦六倏然變臉,聲音冷然道,「他打了秦家的人,就想這麼算了?」

  吳先生和班先生愣了下。

  之前不是還說打得好嗎?

  人家不肯賣秘方,立馬就翻臉?

  「六少爺……」吳先生低聲喊了聲秦六。

  秦六回神,發覺自己有點失態,連忙斂去怒容,換上了淡笑的表情。

  須臾,他歎氣道:「陳央及的確不像話。若是他肯賣藥方,打了人也就算了。秘方不肯給,自然不能這麼饒恕他——不過,還等回到杭州再議。」

  頓了頓,秦六又道,「現在,安宮牛黃丸和陳央及,不過是杏林界說幾句。若是將來,安宮牛黃丸被市井百姓知道了,那就是陳氏安宮牛黃丸。咱們宗德堂的風頭,要被陳央及奪去些許。」

  吳先生和班先生都不太贊同這話。

  藥堂的名聲,靠得是實力,贏過其他人。

  怕別人名聲更好?那又有什麼法子?

  他們只能研製出比安宮牛黃丸更好的藥,才能贏過陳璟。

  「六少爺,您是何意?」班先生試探著問。

  秦六笑了笑。

  他沒有答話。

  若是他能得到安宮牛黃丸,對於宗德堂就是大功一件。

  等安宮牛黃丸再立了大功,秦六在秦家的地位就更高。也許,將來他可以靠這味藥,取代堂兄們在家族的地位,成為未來家主呢。

  他也想好好同陳璟商量,給出安宮牛黃丸應有的價格。

  但是陳璟不買帳!

  秦六怒了。

  他不覺得這藥方對陳璟有什麼用。

  無非就是賺點錢。

  但是對於秦六,可以幫他改變在家族的地位。這藥方,對陳璟是錦上添花,對秦六卻是雪中送炭。

  秦六可以給陳璟錢。但是陳璟不上道,不肯要。那麼,秦六只得使點別的法子。他實在太上進了。

  他上進的心,讓他有點功利,有點狠毒,他心裡清楚。

  「做大事就是要心狠手辣……」秦六心裡想。

  他沒把這話告訴兩位先生。

  兩位先生也不明白。

  他們是製藥、辯藥高手,卻沒有太多識人的本事。

  自從吳先生說了安宮牛黃丸可以進獻給皇帝,為秦家立一大功,秦六原本平和的心湖,徹底亂了。一句話激起了千層浪,秦六再也平靜不下來。

  他甚是徹夜幻想自己給秦家立功後,風光得意的樣子。

  那時候,曾經瞧不起他的人,都要卑躬屈膝巴結他;曾經對不住他的人,都害怕畏懼他。他執掌宗德堂,和大伯一樣,走到哪裡都是一呼百應。

  不止秦家的人,連官場、杏林界甚至市井百姓,看到他都要尊稱一聲大東家!

  著實太美好了!

  這美好,隨著陳璟的拒絕,煙消雲散!

  秦六所有的理想都破碎了,他頓時惱羞成怒!他原本也想好好和陳璟談,甚至想和陳璟做朋友。

  現在,他只想弄死陳璟,得到秘方!

  ……

  接下來幾日,蘇泰的痢疾漸漸好了。

  他臀部的褥瘡也好了很多。

  他親自下樓,要和陳璟道謝。

  陳璟見了他,對他說:「你先派人去拆我家,是對不起我在先,欠了我的情;我救你一命在後。如今,你欠了情又欠了命,準備如何?」

  蘇泰梗住。

  他沒想到陳璟這麼說話。

  很有怒氣的樣子。

  「將來陳公子吩咐,蘇某定當肝腦塗地,報答您!否則,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蘇泰發誓道。

  「好,你記住你的毒誓!」陳璟道,「我還有事,不能多留你,你請回吧。」

  蘇泰尷尬,從屋子裡退了出來。

  等他走了,陳璟沉默,想著心思。

  蘇泰大病初愈的時候,立馬說出了他派人去拆陳璟家的事。他原本可以不說的。等陳璟回到望縣知道了,蘇泰的病早已好了,他沒必要冒著得罪秦九的危險,先告訴陳璟。

  他在秦家做採辦處的管事,足見他並不是個純善的人。

  他說那些話,也不是無意的。

  他能說出那席話,說明他生病的時候,心裡感覺自己真的快要死了,絕望又掙扎。而陳璟,讓他死而復生,他很清楚的知道。

  所以,他是真心感激陳璟救了他的命,故而把自己的內疚說了出來,絲毫沒有隱瞞陳璟。

  如今,陳璟讓他發個毒誓,也許以後有用。

  秦家是開藥堂的。

  安宮牛黃丸對於他們而言,是至寶。

  利令智昏,也許秦六或者秦九,甚至那兩位忠厚的先生,想出什麼鬼主意,也不一定。

  到時候,蘇泰可能會成為陳璟反擊宗德堂的利器。

  也可能不會。

  誰知道呢。

  人心是最難猜測的。

  蘇泰會這樣,陳璟也不知道。

  陳璟倒也不是怕秦家覬覦他的秘方。

  蘇泰病重即亡,陳璟知道法子,不能怕別人覬覦秘方就見死不救;他也更不可能怕別人惦記就不說出藥名,畢竟將來也要為安宮牛黃丸揚名的。

  出來混,你有了好東西,自然引得各方出動,追逐奪之。

  保護好自己東西的方法,是打退覬覦的人,而不是把好東西藏起來不見天日。

  陳璟的好東西,也沒打算藏起來。

  蘇泰走後,陳璟去教朱鶴他們認藥,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到了初四,鏢局的人終於如期來給陳璟答覆。

  「貴府安然無恙。」鏢局的人告訴陳璟,「之前有人欲尋事,被貴府鄰居看到,派家人送到了官府。」

  「薑重簷?」陳璟在心裡想。

  知道了家裡沒事,陳璟松了口氣,心裡的陰霾一掃而空。

  是薑重簷幫他們打退了那些人。

  姜重簷兄妹倆武藝都不錯。

  「這回,要欠薑重簷一個人情了。」陳璟心道,「只怕,他的人情也不太好還……」

  打發走了鏢局的人,陳璟召集了朱鶴他們,對他們道:「今日動身,往清江去吧。」

  樓上秦家的人,還沒有走。

  因為蘇泰的大病初愈,還經不起折騰。

  他們估計明天再動身。

  「東家,不等宗德堂的人嗎?」朱鶴問。

  「他們左不過也這兩日動身。」陳璟道,「他們的船快,兩天就可以到。咱們慢些,先走一步。」

  「是。」朱鶴不再說什麼。

  大家去吃了點東西,當即上路了。

  距今,他們已經在客棧住了十一天。

  其他人還好,船夫魏四一家人惴惴不安的,覺得讓陳璟太破費了。聽說要啟程了,魏四松了口氣。

  「東家,不和樓上的宗德堂作辭嗎?」朱鶴問陳璟。

  之前,陳璟還很熱心把人治病,怎麼轉眼間好似鬧翻了,到底為什麼,朱鶴也不知道。

  他試探著問了句。

  「不了。」陳璟笑道,「前幾天把他們的九少爺打了頓,我氣還沒消,不和他們作辭了。改日再收拾他們……」

  大家聽了,都怔了下。

  這話怎麼說的?

  東家把秦家九少爺打了頓,東家自己的氣還沒有消?

  該生氣的,不是秦家嗎?

  「東家,不會惹事吧?」朱鶴卻著急了。出門在外,最怕結仇了。要是遇到狠的,路上使絆子,殺了你都可以推給土匪,官府都不能給你主持公道。

  和氣要緊。

  「不妨事。」陳璟道,「事到了頭上,不惹就要受窩囊氣。我這個人呢,不喜歡受窩囊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他輕鬆笑笑。

  朱鶴一臉緊張。

  陳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朱掌櫃,這一路你既擔心這個,又擔心那個。我知道你好心。你應該記住,你東家行事都有分寸,而且不是好惹的人。你不用害怕。」

  朱鶴苦笑。

  這東家實在囂張得很,不像做生意的,反而像跑碼頭的!

  「是。」朱鶴只得苦笑應下,不好再說什麼。

  大家上了船。

  水漿劃破水波,離開了饒鎮的碼頭。

  陳璟立在船頭,看了眼不遠處仍停著的秦家的人船,略有所思。

  「宗德堂!」陳璟心裡念著這麼幾個字,「要比他們更有名氣才行啊陳央及,否則真是對不住你穿越一場。」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4
第144章 藥市

  這次行船,魏四片刻不敢歇息。

  他們用了兩天半,十月初六傍晚到了清江。

  清江在江邊,風很大。

  大風裹挾著濕寒,冷氣逼人,儼然到了冬天。清筠凍得打了好幾個噴嚏,陳璟也冷得縮手縮腳。

  「怎麼這樣冷!」朱鶴抱怨,「十月就這麼冷,這裡的百姓如何過冬?」

  「是風冷。」陳璟道,「一起風就冷得刺骨。若是天氣晴朗,只怕要好很多。況且,初冬的時候怕冷。」

  然後又道,「回頭一人去買身棉衣。」

  「多謝東家!」小夥計阿吉立馬道。

  他冷得最狠了。

  「多謝東家。」朱鶴他們也連忙道。

  陳璟笑了笑。

  狂風呼嘯,枯枝簌簌,如夜梟嗚咽,陰森滲人。天際晚霞推卻,黃昏揭開了夜的黑幕,城裡亮起了燈。

  大家去找客棧。

  這次,客棧仍是緊張。

  「……初一就該開市了。」有人跟陳璟解釋,「結果,宗德堂還沒到。買藥的、賣藥的,都在等他們,全留在清江。」

  找了半天,只能找到家通鋪的客棧。

  後院的通鋪,可以睡七八個人。

  陳璟就包了下來,他們一起住。

  「湊合湊合吧。」陳璟道,「等開了藥市,花三四天時間買好東西,咱們就回程了。」

  「東家能湊合,咱們豈有不能的?」朱鶴笑道,「況且有屋子睡,就足夠的,比露宿荒郊要好很多。」

  上次住得那麼好,大家都心裡不安,覺得多花了陳璟的錢。

  現在睡通鋪,他們反而踏實。

  安頓好了之後,大家出去吃飯,順便去成衣鋪子裡,每個人挑了件夾棉薄襖。穿在身上,當即暖和極了。

  吃飽了,又暖和,陳璟覺得很高興。

  回到客棧,卻見門口聚了不少人,很興奮說著什麼。陳璟去打聽,才知道他們也是從兩浙路其他地方趕過來的藥鋪東家或先生。

  他們很高興。

  陳璟去問什麼事。

  「宗德堂的人,終於到了。明日辰正三刻,祭祀開市。」有人回答陳璟。

  碼頭有人專門守著,打聽宗德堂的消息。

  宗德堂的船剛剛到碼頭,就傳遍了。

  陳璟心想:「只比我們晚一會兒,他們的船要快很多。」

  他也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朱鶴他們。

  「明日早點起來,打聽怎麼去藥王廟。」陳璟道,「明日辰正三刻開市。」

  「那咱們來得巧。」朱鶴笑道,「沒想到秦家的人也今天到了。」

  陳璟點點頭。

  夜裡,大家湊合著睡。

  清筠左邊挨著陳璟,右邊挨著魏家嬸子。她微微轉臉,就能看到陳璟。

  陳璟正巧也側過身子。

  四目相對,清筠連忙迭眸,不和陳璟對視。

  陳璟怕她不自在,就翻了個身,背對著她。

  ……

  十月初七,天氣晴好。

  陳璟早起在院子裡洗漱,就聽到樓上不少人高聲說:「難得晴天,又沒有風,今天果然是開市大吉的日子。」

  陳璟也覺得天氣不錯。

  洗漱之後,他帶著掌櫃夥計和清筠出去吃飯,然後去藥王廟。

  陳璟、清筠和掌櫃坐了一桌。

  「麻黃要一百斤、黃連一百斤、黃芪一百斤。」陳璟道,「這是常用的主藥。剩下的,咱們慢慢看。」

  麻黃是風寒病的主藥,黃連是熱病、腹瀉等主藥,都是常見病。

  「聽東家的。」朱鶴道。

  清筠默默記下。

  「要兩株上好的野山參,十株移山參。」陳璟又道,「都要二兩以上一株的。」

  清筠聽了,問陳璟:「東家,移山參和野山參不同嗎?」

  「自然不同了。」陳璟笑道,「野山參呢,是在山上長大的,被挖參人找到,賣到藥市;移山參是野山參很小的時候,就被移到藥農的藥圃裡,藥農種著養大的,是移過來的。像二三兩一株的參,都是特等好參。二兩的移山參,三四百兩就可以買到。如果是二兩的野山參,就要二三千兩了。」

  「會不會有人拿移山參當野山參賣?」朱鶴突然問,「反正都是參,怎麼知道是哪裡長大的?」

  「那豈不是騙人?」清筠愕然,「自然不會的。」

  「有的。」陳璟笑道,「而且大有人在!藥市就是這樣,看你的眼力。你自己把移山參當了野山參買了,自己吃虧上當,還要被同行嘲笑。」

  「啊?」朱鶴和清筠都怔了下。

  還有這種事?

  那藥市還有規矩嗎?

  「那其他藥,也有很多賣假的嗎?」朱鶴道。

  「自然了。」陳璟笑道,「長得很像的草藥得多是。以次充好,能賣掉就賣掉。買主自己走眼,哪怕嚷出來也只能徒添笑耳。回頭你們看,今日的藥市還是有這樣的笑話的。」

  朱鶴聽了,也覺得頗為有趣。

  「原來藥市也熱鬧……」朱鶴道。

  陳璟點頭。

  清筠則低聲對陳璟道:「東家,您買藥的時候,要仔細看。」

  「放心吧。」陳璟道,「要是真有人炮製的藥材能糊弄得了我,那麼絕對是天才,我反而高興能認識高人。」

  朱鶴已經習慣了陳璟的自大,沒什麼感覺了,只是笑笑。

  清筠很慎重點點頭,道:「東家最本事了。」

  他們說著話兒,早膳吃完了,就跟著其他人,去了藥王廟。

  陳璟在人群裡,看到了吳先生、班先生和秦六。

  他們領頭,進了藥王廟。

  藥王廟有人專門發香。

  陳璟他們,也取了香點燃,捧在手裡,站在人群後面。

  「請上供。」有人高聲喊。

  大家一起跪拜,然後輪流著,把香插入香爐。

  等香爐裡香煙繚繞,祭拜結束,吳先生站在丹墀上,高聲道:「清江藥市開市,大家遵循規矩,開市大吉。」

  一陣陣鞭炮聲,震耳欲聾。

  藥市就正式開市了。

  沿著藥王廟,左右兩側散開,搭滿了棚子,堆放著各種藥材。吆喝聲、討價還價聲,一時間人聲鼎沸。

  朱鶴和三個夥計,緊跟著陳璟。

  陳璟四下裡看。

  不時有攤主招呼他。

  陳璟只是看看,先不說話。

  他回頭,卻見清筠不見了。找了找,陳璟被擠到了人群後面,怎麼都擠不上前來。

  陳璟擠過去,拉住了她的手,把她拽過來。

  「鞋子都擠破了。」清筠有點窘迫。

  陳璟低頭看了眼她的鞋。

  好似是真的破了,露出了蔥綠色的襪子。

  「回頭給你買。」陳璟道。

  清筠低低嗯了聲。

  她的手,仍被陳璟牽著。

  陳璟也感覺不對勁,就鬆開了。朱鶴和夥計們也擠過來,笑道:「東家,人真多。」

  「剛剛開市嘛,都這樣。」陳璟道。

  這擠來擠去的,最容易看走眼了。

  「要不,我們先去參茸行,把要的幾株人參買了,明日再來買其他草藥。」陳璟道,「今天人太多。」

  「好的藥材會不會明日就沒有了?」朱鶴擔心。

  「怎麼會呢?」陳璟道,「今日也不見得都是好的。渾水摸魚的大有人在。」

  於是,他們從棚子裡出來。

  繞過藥王廟的後街,就是一整條街的參茸行。

  參茸行暴利,故而修建得華麗,家家都是鋪子,裝飾得貴重大氣。櫃檯上擺在人參,都仔細托在盒子裡。

  陳璟帶著掌櫃夥計,往第一家鋪子去。

  在鋪子裡,遇到了吳先生、班先生和秦六他們。

  他們也帶著夥計。

  「陳公子?」幾個人打招呼。

  秦六也笑容溫和,笑道:「陳公子這麼早,也是昨日到了?」

  「是啊。」陳璟回答。

  「看看人參?」班先生問陳璟。

  陳璟點點頭。

  他瞥眼就瞧見櫃檯上,擺了三株人參,襯托在大紅絨布盒子裡。

  第一株,足有三兩重!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4
第145章 宗德堂的損失

  一株三兩重的參,托在大紅絨布的檀木匣子裡,看似人形。

  「這是今年最好的參,從北邊運過來,是北邊老挖參人在懸崖峭壁尋得的。已經有六十年之久。」鋪子掌櫃上前,耐心介紹這株參。

  對方是宗德堂的先生和少東家,所以掌櫃非常殷勤。

  「……少東家瞧瞧這參,短橫體、不垂艼、燈草心、馬牙痕、鐵線紋、珍珠尾,真正的極品野山參。說六十年參,那還是客氣的。不少藥工估算,可能有八十年。」掌櫃把參托著,給秦六看。

  他極力推舉這棵野山參。

  秦六笑笑,拿起來看。

  陳璟和朱鶴、清筠他們站在身後,也遠遠看著。

  掌櫃說的,也是行話。

  鑒別人參的價值,要從幾位方面來判斷:蘆頭、蘆碗、橫體、主根上的橫紋、珍珠點等。

  真正的野山參,參體和根莖一樣長,呈人形,主根部分短;根頭部生不定根叫艼,不下垂;根莖上有像馬牙一樣的痕跡;根莖細長,像燈草心;主根上的環紋像鐵線;細根處有比較明顯的小疙瘩,而且多,叫珍珠尾。

  「少東家,您看呢?」過了片刻,掌櫃又開口。

  秦六拿在手裡看,看了半天一句話也沒說。

  掌櫃出聲提醒他。

  「是好參。」秦六笑道。

  說實話,秦六拿不准。家裡的先生們,從小教他們認藥,像真正的百年野山參,也拿出來給他們瞧過。

  瞧過,也教過,但是,秦六很難分辨到底有什麼差別。

  假如是三四年的種植參和百年野山參對比,他自然能看得出來。可是拿十年的種植參和五十年的野山參比較,他就無非區分了。

  現在,他手裡這株參,他不能肯定是真的野山參。

  萬一看走了眼,宗德堂就要鬧大笑話,估計要被嘲笑幾年,回家也要挨駡。

  要是小藥堂的先生看走眼,把種植參當野山參買了,不僅僅鬧笑話,還會連累東家藥鋪的名聲,回去定要被辭退,東家藥鋪生意也要受到影響的。

  宗德堂買假了,生意影響不大,可是惡毒的攻訐肯定更多了。

  「要是蘇泰在就好了……」秦六心想。

  這位掌櫃一個勁問秦六,班先生和吳先生並不知道接口。要是蘇泰在,肯定早已把話題轉移到了其他方面,不至於逼迫秦六發言。

  「咱們鋪子裡的參,都是好參!」掌櫃的瞧出了秦六的窘迫,心想要逼這位少東家,讓他給這株參說些好話,最好讓他買下。

  哪怕他不買,也要逼他給個高價,掌櫃再賣給後面的人。

  「少東家,這百年老參,您給什麼價兒?」掌櫃不等秦六開口,繼續道,「您給個價兒,也是給咱們體面。哪怕不要,後面的人來還價,我們也能堵住他的口。」

  他想讓秦六幫忙鑒定下。

  這種事,吳先生和班先生經常做。

  看到好參,明知他們不要,東家也請他們估價。他們估出來的價格,很有說服力,正真的買主一般都不再多還價。

  這是宗德堂的地位。

  藥材的價格,都隨著宗德堂抬什麼藥、壓什麼藥而變動。

  秦六臉色不太好看。

  估價,定要估算得和年份、質量相差無幾。要是一株十年的種植參,你估算五百兩,後面的人不會再還價;但是你估算一千兩,不僅僅要被人笑掉大牙,還要挨駡,甚至店家都要取笑你。

  往後,你就不用再來藥市丟人現眼了。

  讓秦六估價?

  他哪裡會?

  他只得給吳先生和班先生使眼色。

  「廖掌櫃,你別給自己貼金了。就是你們東家來了,也請不動我們少東家!想讓我們少東家給你估價?你哪有這麼大的體面?」吳先生呵呵笑道,上前接過了秦六手裡的參,道,「我瞧瞧。」

  吳先生是藥市的常客,這家參行又是清江比較大的參行,常有來往,彼此是熟悉的。

  吳先生原本以為,這株參不算難認的,六少爺肯定看得出來。

  廖掌櫃的又抬舉六少爺,吳先生心想,給他一個出風頭的機會,讓藥市的掌櫃、東家們,都知道宗德堂少東家的厲害。

  不成想,秦六壓根不敢。

  他學藝不精。

  吳先生很失望。

  秦六的父親像他這麼大,已經能熟練區分各種藥材。像這種野山參,過眼就知道是假的,肯定是種植的。

  真正的野山參,分量沒有這麼足,拿在手裡就能看得出來。

  這是棵十幾年的種植參。

  這麼簡單,秦六居然不會!

  果然一代不如一代。

  吳先生和班先生給秦六出風頭的機會,結果差點讓他出醜,不好再等了,只得上前接話,把這株參拿過來。

  「六百兩!」吳先生看了半天,對廖掌櫃道。

  「原來是假的啊。」旁邊圍觀的人聽到這個價格,就知道不是真正的野山參,而是移山參,都紛紛道。

  六百兩,買不到這麼大的野山參。

  要是三兩的野山參,該賣三千兩了。

  「不錯,就是株移山參。」廖掌櫃哈哈笑。

  參行買賣,是不會騙人的。

  他們讓你猜價格,如果你真的眼拙當成了野山參,花了幾千兩的價格,他們照樣賣給你。

  藥市規矩,貨出不退。

  等你付了錢,他們會站在門口高聲道:某某藥堂幾千兩買了移山參!

  然後,整個藥市都知道你買了假參,大家都知道你犯傻了。

  從而嘲笑你。

  花了冤枉錢是事小,顏面和聲譽丟盡,往後幾年都要被人嘲笑。

  這是藥市的規矩。

  你不能說欺騙。

  自己沒有眼力,就是這麼丟人顯眼。

  「這株移山參,宗德堂的吳先生說六百兩,那就是六百兩。」廖掌櫃繼續道,「哪位東家要啊?」

  說著,廖掌櫃使勁看了眼秦六。

  秦六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心裡也添了怒,心想這位掌櫃沒完沒了的。

  「宗德堂要了。」吳先生又道。

  廖掌櫃眉開眼笑,道:「吳先生好眼力……」

  然後小夥計把這株參拿下去,自己包裹起來。

  片刻,就聽到夥計高聲吆喝:「特等移山參一株,杭州宗德堂秦氏藥鋪!」

  移山參,就是種植參。

  「東家,一株假參也要賣六百兩?」朱鶴覺得很貴。

  「那參價格高了點。」陳璟低聲笑道,「四、五百兩綽綽有餘。秦家六少爺方才吃癟,掌櫃看在眼裡。吳先生不抬高價格,給掌櫃的添財,掌櫃的不依,定要叫六少爺出醜。別人買去了,經驗豐富的藥工一看就知道價格高了,要笑話吳先生估價不准,影響宗德堂和吳先生的聲譽。所以,他們只得破財,自己抬價,自己買了。」

  朱鶴會意,暗地發笑。

  「那掌櫃的精明。」朱鶴對陳璟道。

  「藥市的人,比咱們想像中更聰明,咱們小心點。別破財又鬧笑話。」陳璟低聲道。

  宗德堂那邊,拿了移山參,又付了錢。

  「少東家,再看看其他的?」廖掌櫃似乎有意為難秦六,這邊才高價買了他一株移山參,他又捧出另一株,給秦六看。

  秦六眼底的惱色有點明顯了。

  「不看了。」吳先生上前,打了圓場,笑道,「去別家看看。」

  說罷,就拉著秦六要走。

  秦六覺得自己很狼狽。

  剛剛開市就這麼狼狽。

  轉眼,他瞧見了陳璟和他的掌櫃兩個人交頭接耳,臉上帶著笑。這笑在秦六看來,就是嘲諷了。

  秦六一肚子火。

  陳璟這個人,更是刺眼。

  「陳公子,你何不瞧瞧這參?」秦六倏然告訴,對陳璟道。

  方才夥計唱喏,說宗德堂買了株參,引得不少人過來圍觀。此刻,這鋪子已經聚會了大約八九家藥鋪的人。

  滿滿當當的。

  聽到宗德堂的少東家高聲說話,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這邊。

  「陳公子是誰啊?」有人低聲道。

  「不知道啊。」大家猜測,「是蘇州陳氏,還是台州陳氏?」

  兩浙路十四軍,蘇州和台州有比較出名的藥鋪,東家姓陳。其他地方的,肯定也有姓陳的藥鋪東家,只是不出名,大家不知道。

  「看來和秦少東家交情很好啊。是蘇州那位嗎?」

  「應該是了。」

  掌櫃聽到秦六的話,也看向了陳璟。

  陳璟長得比較高,又瘦弱單薄,看上去其貌不揚,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秦家少東家喊他,必然也是某家藥鋪的少東家吧?

  又是只待宰的肥羊!

  廖掌櫃摩拳擦掌,心裡很興奮,也連忙上前,把陳璟迎過來:「陳少東家,這邊請,這邊請,諸位讓讓。」

  掌櫃的專門把陳璟請到了櫃檯前,讓他可以更進看人參。

  然後他問陳璟:「少東家,貴號如何稱呼啊?」

  「明州望縣玉和堂。」陳璟道。

  玉和堂,是前世陳璟家族的老號。

  先祖在康熙年間,創立的玉和堂。只是經營不當,不過數年的功夫,就關門了。到了陳璟祖父的祖父手裡,又開了起來。

  開了幾十年,陳璟的祖父就是在藥鋪長大的。

  而後,又因為列強入侵,京城動亂,藥鋪被迫關閉。那時候,陳璟的祖父還年輕,自己拿了牌匾,準備以後再開業。

  不成想,往後的幾十年,就再也沒有太平過。

  等到了太平年月,祖父做了領導的御醫,不方便去開藥鋪了。陳璟的父親和叔伯們,更沒有那個志向了,他們甚至不願意繼承家業,以此為恥。

  因為叔伯們年輕的時候,正流行反中醫、崇尚西醫,中醫成了陋習,各界人士呼籲取締中醫。政府甚至不給中醫開學校的權力,只准辦私立的中醫學院。

  進步青年,都以批判中醫為榮。

  那段往事,對陳璟的叔伯們影響很大,他們再也不想做中醫,對家學不以為然,只有陳璟的父親留下國內,跟隨祖父,學了中醫。

  陳璟自己,也在醫院工作,沒想過開藥鋪。

  那塊寫著「玉和堂」三個大字的牌匾,歷經兩百多年,最終爛了……

  祖父為此難過了很久。

  那時候,陳璟想過,將來到了五十歲,提前退休,再開家玉和堂。

  如今,換了個時空,也算繼承了祖父的遺願。

  他的藥鋪,要叫「玉和堂」。

  「望縣玉和堂?」眾人聽到這話,都愣了下。

  估計沒人聽聞過。

  「是什麼意思?」甚至有人低聲道。

  「不知……」

  「原來是玉和堂的少東家。」廖掌櫃也愣了下,而後又笑起來。管他呢,只要是個年輕人就好騙,「您瞧瞧這參。」

  掌櫃的親自把那株人參端到了陳璟面前。

  秦六也上前,站在旁邊,笑盈盈看著陳璟,好似給陳璟加油鼓氣。

  宗德堂的少東家幫陳璟掙場面,那是多大的面子啊!

  看來,這位什麼玉和堂的少東家,和秦家少東家是認識的,關係還不錯的樣子。秦家六少爺有意抬舉陳少東家。

  「那我看看?」陳璟笑了笑,把那株參小心翼翼托起來,慢慢看著。

  秦六笑意更甚。

  吳先生和班先生,也擠到了這邊。

  班先生想看看陳璟能有什麼表現。陳璟的醫術,已經震撼了這位老先生。故而,這位老先生很想知道,陳璟辯藥是不是也出色。

  吳先生的想法則不同。

  方才,為了給六少爺臺階下,吳先生故意太高那株移山參的價格,又親自買下來。廖掌櫃現在不說什麼,但是事後肯定要吐露一二。

  到時候,吳先生總會有點閒話。

  吳先生很不喜歡這種閒話。他為了主子犧牲自己的聲譽,現在想起來,自己也煩躁,恨不能不管這位學藝不精的少爺。

  假如有另外的人,把種植參當成野山參買了,那定是今日最大的笑話。

  注意力轉移,大家不會多說吳先生和宗德堂。

  眼前的這株人參,賣相非常好,不足二兩,蘆頭長、蘆碗濃密,人形短橫體、非常明顯的珍珠尾。

  看上去,像五十年的野山參。

  但是,橫紋有點怪異。

  故而,應該不是野山參。

  所以,吳先生也想極力攛掇陳璟,希望陳璟看走眼,買下這株參。

  那麼,今天最大的笑話就是陳璟,大家不會多說吳先生了,甚至廖掌櫃也不會說。

  「陳公子,您可不能怪我。」吳先生在心裡笑了笑,「藥市有藥市的規矩,我不過教您買個教訓。」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4
第146章 真假人參

  吳先生和秦六,都想陳璟買下這株參。

  一個是想轉移注意力,一個單純想看陳璟出醜。於是,他們開始吹捧陳璟,讓陳璟丟臉。

  「陳公子家學淵博,這種參到了他手裡,一眼就能看明白。」秦六假意和廖掌櫃閒聊,「聽聞陳公子今日要大宗進參,你們的好東西,只管拿出來。」

  「哪有什麼好東西啊?」廖掌櫃謙虛,「只有三株好的,宗德堂買走了一株,兩下兩株二兩的。其他的,連一兩都沒有……」

  陳璟在認真看參。

  周圍的人都在看陳璟。

  半晌,陳璟看罷,將人參放下。

  廖掌櫃笑眯眯看著他。

  秦六和吳先生、班先生也看著他。

  「怎樣,這參公子要嗎?」廖掌櫃問。

  陳璟猶豫了下。

  朱鶴擠到陳璟身邊,低聲和陳璟道:「東家,您要是看不出來,就算了。這些人看著……」

  圍觀的人有點多。

  要是看走眼,以後藥堂都別開了,肯定沒生意。

  「這位先生,怎麼能滅自己少東家的威風呢?」廖掌櫃聽到了朱鶴的話,挑撥道,「少東家慧眼,自然看得出來。先生別怕,自古少年英才,少東家的本事不比你差啊。」

  他以為朱鶴和吳先生、班先生他們一樣,是藥鋪的先生。

  朱鶴苦笑。

  「廖掌櫃,我出這個價。」陳璟道。

  他拉過掌櫃的袖子,在袖子裡比劃,把自己的價格,告訴了廖掌櫃。

  陳璟不能確定這個價格廖掌櫃會接受,更不能確定自己會買,所以沒有大聲說什麼,只是在袖子裡比劃價格。

  像宗德堂的吳先生,是必然要買的,而且德高望重,才敢斷價。

  陳璟不好斷。

  廖掌櫃愣了下,愕然看著陳璟。

  廖掌櫃的表情一閃而過,其他人都沒有看到,卻被身邊的秦六瞧見了。

  秦六心裡大喜:「肯定是陳央及開的價太低了,廖掌櫃都得變了臉。」於是,秦六問廖掌櫃,「陳公子給了什麼價?」

  「是啊,什麼價啊?」旁邊也有人也問道。

  他們沒有瞧見廖掌櫃有短暫的變臉,只見廖掌櫃一直笑著,笑得很開心,以為價格他很滿意。

  廖掌櫃笑著,繼續和陳璟比劃,沒有說什麼價。

  兩人在袖子裡比劃了半天。

  最終,陳璟和廖掌櫃收回了袖子。

  兩人卻沉默站了會兒。

  好像沒有談攏。

  「陳公子,今日吳先生和班先生也在這裡,不如請他們做個鑒定?」廖掌櫃笑了笑,對陳璟道,「看看到底什麼價合適。」

  說明,他們倆的價格沒有談攏。

  陳璟的價格,比廖掌櫃想要的價格低。

  「到底什麼價啊?」圍觀的人很想知道。

  「需要兩位先生估價,肯定是高價了。」有人很精明。如果是低價,就不需要兩位先生來估計。

  只有賣出高價,掌櫃怕買家心裡不踏實,才請權威估價。

  看這個樣子,難道是真的野山參?

  「好啊。」陳璟笑道,「那辛苦兩位先生了。」

  吳先生卻不想攙和。

  他是知道是假參。

  如果他鑒定,說了是假的,那陳璟就吃虧不了,吳先生自己的計劃也實現不了。吳先生想陳璟出醜,來轉移注意力;假如他騙陳璟,說是真的,可圍觀的人不清楚情況,還以為他吳先生看錯了,毀了他自己和東家宗德堂的名聲。

  吳先生暗地裡拉了兩下班先生的衣袖,讓他也別攙和。

  班先生不太明白,疑惑看了眼吳先生。

  「……這個。」吳先生遲疑了下,笑道,「今天我們也要來買東西,可不是專門來給貴鋪做鑒定的。」

  他不肯看。

  班先生也笑道:「買藥靠自己的眼力,我們豈好鑒定?」

  兩位先生不肯。

  這兩位宗德堂的先生不肯鑒定,給了圍觀的人一個暗示:這人參可能是假的。

  這位年輕人,無疑看不出來。

  兩位先生不想攙和掌櫃的好生意,不想多說什麼。

  他們和廖掌櫃有點交情。

  他們有交情,掌櫃的請了,兩位先生拒絕了,陳公子也無法,只得憑藉自己的眼力了。

  「這麼好的參,一定是真的!」圍觀裡有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突然笑道,「看這模樣,人形短橫體,蘆頭長蘆碗密,是極好的野山參啊。」

  這位說話的人,臉上有種隱約的戲謔笑。

  宗德堂的兩位先生拒絕鑒定,這位中年人就猜想,宗德堂的先生肯定是暗示這參是假的。但是,這中年人不希望陳璟知道。

  他希望陳璟看走眼,把這參買了。

  那麼,這次的藥市,又有新的笑話了。

  上次藥會,這人買了一百兩的假秦皮。秦皮不像人參,買錯了也只虧十幾兩銀子,所以沒什麼人談論,他也沒丟臉,只是自己認虧。

  人參買錯了,虧幾百兩甚至千兩。

  這人想從陳璟身上找到彌補感:我買錯了,你也買錯了,這樣我心裡平衡。

  「這位東家,不如您買了?」廖掌櫃趁機道。

  中年人呵呵笑:「我可買不起!」

  惹得其他人都哈哈笑。

  他們隱約也聽出了這位中年人的意思。

  「是真的野山參,看看這珍珠尾,難得一見啊。」又有人道。

  估計這人也是在藥市吃過虧,所以攛掇陳璟。

  「怎麼回事?」有人不明白。

  「應該是株移山參。沒見宗德堂兩位先生不肯鑒定嗎?他們昧了良心,想攛掇這位年輕人買下呢。」身邊的人解釋。

  「這位少爺如此年輕就逛藥會,肯定是少東家,不在乎錢……」

  似乎大家都認定陳璟是富二代,都希望有錢人倒黴。

  仇富心理一直都有。

  陳璟那麼年輕,定是哪家藥鋪的少東家。雖然沒有聽說過玉和堂,應該有錢的。

  看著有錢人倒黴虧了錢,大家都蠻愉快的。

  於是,還有其他人起哄,一齊說是真的。

  七嘴八舌的。

  朱鶴和阿吉他們,隱約覺得不對勁。

  「東家,這參是假的!」朱鶴也不傻,從眾人的表現上,他讀出了這個暗示,在陳璟耳邊道,「您開了什麼價?」

  陳璟笑笑,沒有回答朱鶴。

  朱鶴著急,又拉了下陳璟的衣袖。

  「稍安勿躁。」陳璟笑道,「我開的價格很合理。」

  他拒絕了朱鶴的提議,在周圍的人看來,陳璟是剛愎自用。少爺們都是這樣,驕傲自滿,不肯把勞苦功高的先生放在眼裡。

  陳璟和朱鶴的對話,增加了眾人對這位貴公子的惡感。

  他們更希望陳璟買下。

  這樣,虧了幾百兩甚至上千兩,回家挨頓打,讓他漲漲教訓。

  「一群蠢貨!」秦六在心裡罵圍觀起哄的人,「你們這麼明顯說是真貨,不會惹得起疑嗎?要是陳央及起疑,這樁買賣就黃了。」

  大家說著話,都上來看幾眼,卻沒人再出價。

  唯一出過價,是陳璟。

  「陳公子,這可是上好的野山參,您不加點價?」廖掌櫃又道。

  陳璟笑了笑,說著就和廖掌櫃在袖子裡又比劃了一番。

  廖掌櫃臉色如常。

  他一張笑臉,看不出他到底對陳公子給的價格滿意還是不滿意。

  最終,廖掌櫃歎了口氣,道:「既然如此,就照少東家的價吧。今天開市,自然要個彩頭。」

  秦六和吳先生大大松了口氣。

  看樣子,陳璟是買下了。

  應該價格不低。

  吳先生也有點緊張:萬一陳央及出的價格低呢?

  那就達不到笑話的目的啊。

  「將這特等參包起來。」掌櫃的把人參搬進了櫃檯。

  這邊,陳璟對清筠道:「拿一千三百兩。」

  聲音不小,大家都聽到了。

  「哈哈哈。」先前說話的中年人,大笑起來。

  這株移山參,賣相並不好,三百兩都不值。陳璟一口氣給一千三百兩,虧了一千多兩。

  開藥鋪的,需要用到真正的野山參,都是大鋪子。

  哪怕像宗德堂那樣的大鋪子,一年也賺不了一千兩。

  小藥鋪,估計更難了。

  這孩子一口氣虧了幾年的收益,回家估計要被打死的!

  「真是蠢貨!」有人罵道,「什麼鋪子來著?」

  「望縣玉和堂。」

  「玉和堂?屎和堂吧。」

  陳璟剛剛說出一千三百兩,四周嘲笑聲、辱駡聲,就不停絕。

  清筠嚇得臉色雪白,哆嗦道:「東……東家,買錯了,退了吧。」

  「退了?」有人哈哈大笑,「藥市貨出不退,你們要坐牢去啊?」

  清筠面無人色。

  朱鶴他們也一時間手足無措。

  「你們這些人,知道是假的,為什麼之前不說?」夥計阿來怒喝他們,「掌櫃的,你怎麼騙錢?」

  「阿來!」陳璟呵斥他。

  阿來頓時不敢咆哮。

  大家笑得更狠了。

  吳先生滿意的笑了下,然後再露出可惜的表情。

  秦六大大出了口氣。

  好痛快!

  看到陳央及這麼蠢,秦六覺得全身都舒服了。一口氣虧了這麼多錢,也許陳央及想賣安宮牛黃丸的藥方了吧?

  一萬兩對陳央及而言,這下子有疑惑力了吧?

  「特等野山參一株,明州望縣玉和堂陳氏老號。」這時,夥計走到門口,高聲唱喏。

  這唱喏一出來,滿屋子的笑聲戛然而止。

  大家似乎都被捏住了喉嚨。

  他們愕然驚呆了。

  野山參?

  藥鋪都是這個規矩,不管你出什麼價格,最後成交的時候,都要唱喏出真正的東西。移山參就是移山參,野山參就是野山參。

  夥計唱喏說:野山參!

  這年輕人並沒有看錯,他買的就是野山參!

  滿屋子圍觀的人,都似被雷劈了下,怔怔立在那裡。

  一時間,鋪子裡鴉雀無聲!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5
第147章 小有名氣

  野山參?

  眾人懵了下,頓時啞口無言。

  氣氛極其尷尬。

  方才笑得最大聲的幾個人,現在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想走,又覺得灰溜溜的。他們都立在原地,等陳璟先走。

  秦六更是哽住,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心裡一口氣,再也透不過來。

  原來丟臉的,只有他秦六一個!

  想到這裡,越發覺得難受。

  「我看看!」吳先生忍不住,趁那株人參尚未包起來,湊上來看。

  廖掌櫃的東家和宗德堂比較熟悉,自然要給吳先生面子。

  於是,他們把那株參,給了吳先生看。

  班先生也湊上前。

  「這參,其他倒好說,但是鐵紋不夠密……」班先生低聲和吳先生道。

  「我也是如此看的。」吳先生悄聲回答道。

  這株參,參體和根莖等長,燈草心,人形短橫體,珍珠尾明顯,但是鐵線紋不夠密集,像種了十年以上的老參,絕不像野山參。

  「參茸行不敢賣假藥。」班先生又道,「問問這藥是誰鑒別的。」

  吳先生點點頭,低聲問廖掌櫃:「這參,是哪位藥師鑒別的?」

  他們幾個人在櫃檯前嘀嘀咕咕的。

  其他人想聽,又不太好聽。

  廖掌櫃覺得,這樣耽誤做生意,就笑道:「今日開市大吉,您和陳少東家給了敝號好彩頭。不如,後廂房喝茶,咱們慢慢說。」

  「也好。」吳先生和班先生答應。

  廖掌櫃又上前,悄聲問陳璟。

  陳璟卻笑道:「不喝茶了。我已經耽誤了不少時日,要早點回去。您把參包好,我這就要走了。」

  然後他上前,拿了那參,笑著對兩位先生道,「多謝承讓。這麼好的野山參,若不是您二位相讓,我也買不到。這參,有三十年吧?」

  「唐老先生鑒定的,足足三十年年。」廖掌櫃笑道。

  吳先生和班先生怔了下。

  其他人也愣住。

  唐老先生……

  來藥市的人,怎麼會不知道唐老先生?就是越州蕭縣的唐老先生,整個兩浙路醫術最高的大夫。

  他鑒定的人參,自然差不了。

  吳先生和班先生臉色微變。

  三十年的野山參,算得上極品好參了。

  接下來幾天的藥市,也許能碰到更好的,也許不能,都要靠運氣。因為野山參是挖參人從山裡挖來的,並不像種植參,每次都有。

  他們錯失了一個大好的機會。

  好東西就在他們眼前溜走,這種痛苦難以言喻。

  吳先生更是後悔不跌。

  「是唐老鑒定的參啊。」有人低聲道,「這少年很厲害。宗德堂的兩位先生都拿捏不准,要不然他們家少東家也不會喊這位陳少東家來看。」

  「是啊,陳少東家少年英才。唐老鑒定的參,自然是真的了。」有人附和。

  吳先生和班先生沉默。

  他們仍是對這鐵線紋心有疑惑。

  但是唐老鑒定的參,他們也不敢質疑。論起來,唐老先生更有權威。

  陳璟付了錢,拿了藥,從店裡離開了。

  出了這家鋪子,朱鶴和阿來他們幾個,都大笑起來。

  「東家,您方才真是嚇死我們了!」朱鶴道,「他們都在說您買了假參。原來這參是真的。」

  「是真的。」陳璟笑道,「這株參難得了,差點被宗德堂買走。要不是他們起哄,吳先生有意讓我出醜,不肯仔細鑒定,我也不會這麼順利買到。」

  「是啊!」朱鶴哈哈笑,「東家好運氣。東家,今天算是好彩頭!」

  陳璟點點頭,深以為然:「開了個好頭,的確是好運氣。」

  阿來和阿吉他們,也笑了。

  「東家,看那些人,方才還罵您,轉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好解氣!」阿來道,「今天真痛快。」

  「所以說,人要有真本事!」陳璟趁機對他們幾個道,「要是沒本事,就要被人取笑;若是有本事,那些取笑你的人就會自取其辱。」

  「是!」阿來幾個連忙道。

  他們幾個,和陳璟年紀相當,都是李家的家奴。

  陳璟不是他的主子,年紀又小。說敬重陳璟,那句話空話,心裡對這個少東家不以為然。

  但現在,無疑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特別是宗德堂那兩位先生都鎮住,足見這東家多麼厲害!

  「東家這麼有本事,藥鋪做大指日可待。要是藥鋪成了大鋪子,和宗德堂一樣有名氣,我們這些小夥計,就成了老先生。到時候跟宗德堂的先生一樣,走到哪裡都是人人敬重,多麼風光!」阿來在心裡想。

  他認藥有天賦,記性最好,陳璟一路上都在表揚他。

  阿來也因此而信心滿滿。

  阿吉和阿祥,也是敬佩陳璟的。他們倆,年紀還小,又忠厚老實,心思沒有阿來那麼活泛,想不到那麼遠。

  「東家什麼藥都認得,真厲害。」清筠這時,也說了句。她從擔心驚恐,到放心喜悅,心裡大起大落,臉上湧出了紅潮,半晌退不下去。

  瀅瀅雙眸添了春色,更是動人。

  「是的,我也覺得我真厲害。」陳璟道。

  朱鶴聽了,哈哈大笑。

  他終於覺得陳璟幽默,而不是自大。

  心境變了,同樣的話,聽在耳裡,意思完全不同了。

  買到了這支參,大家心情都很好,一路把參茸行逛了個遍。

  而後,陳璟又買了三株種植參,一株二兩,兩株一兩半,總共花了七百兩。

  朱鶴他們從前在李八郎的香料鋪子,每次進貨能有百兩就不錯了。

  陳璟半天的功夫,就花了二千兩。

  朱鶴咋舌,覺得投入太大了。

  「東家,這些藥真費錢。」朱鶴道。

  「嗯。」陳璟笑道,「這原本就是名貴藥。更貴重的,還在後頭呢。」

  「啊?」朱鶴吃驚,「還要買野山參?」

  「不是。」陳璟笑道,「還要買牛黃、鹿茸、燕窩等,還有各類細料,比如珍珠粉、何首烏、阿膠等。這些,每樣都貴,加起來遠勝過野山參了。」

  朱鶴點點頭。

  他們接著看人參。

  清江是江南最大的藥市,所以來買藥的,不乏大藥鋪。有錢的人多得很,好的參很快被買光了。

  陳璟看了半天,再也沒有如意的,只得明天再來。

  從參茸行出來,他們又折回了藥會。

  已經是半下午,驕陽西落,掛在遠遠的樹梢。

  溫度降了下來。

  大家都有點冷,又餓了。

  藥會仍是人山人海,擠不進去。

  擠了片刻,陳璟就把夥計掌櫃招呼出來。

  「先去吃東西,今天只怕是趕不上了。這些藥商,大概都是江南西路的,買好著急趕回去。」陳璟笑道,「咱們不和他們擠了,明早再來吧。」

  眾人點點頭,跟著陳璟,離開了藥會。

  他們尋了家鋪子,吃了頓熱菜熱飯。

  燉羊肉、炒鹿肉,味道很不錯。

  陳璟大快朵頤。

  吃了飯,陳璟對朱鶴他們道:「你們拿了人參,先回客棧。我和清筠還有事……」

  「好啊。」朱鶴笑笑。

  他們自然不會去追問什麼事。

  大家在鋪子門口分開。

  已經是黃昏。燦紅晚霞鋪滿了天際,似錦緞。豔紅的霞光縈繞周身,清筠面頰也紅紅的,很嬌豔。

  「東家,咱們做什麼去?」清筠低聲問陳璟。

  「去買鞋子啊。」陳璟笑道,「你的鞋子不是擠破了嗎?我說了要賠你一雙鞋子的。」

  清筠看了看自己的腳,左邊的小腳趾已經露出來,蔥綠色的襪子也被踩得黑乎乎的。她只帶了兩雙鞋。這鞋子壞了,就沒得換。

  現在又沒空做。

  反正要買的。

  「謝東家。」清筠道。

  兩人問了路,去了集市。

  藥會這幾天,清江是最熱鬧的,晚市才下立馬接上了夜市。

  街上也是客來客往。

  藥會這幾日,清江的熱鬧,不亞于蘇州、杭州。

  他們在街上找了半天,終於在街尾,找到了一家鞋襪鋪子。

  清筠看中了雙銀紅緞面的棉鞋。

  鞋子很好看,試了試也很合鞋,清筠很喜歡。

  陳璟就問:「多少錢?」

  店家笑眯眯道:「三百文。」

  清筠立馬把鞋子放下,對陳璟道:「東家,婢子不要這鞋子,也太貴了!回家做鞋,怎麼也花不了幾十文錢……」

  在望縣,這麼的一雙棉鞋,也不過百文錢。

  但是今日的清江,藥商雲集,大家少不得買東西。就好像後世火車、機場,東西特別昂貴一樣。

  「買了。」陳璟道,「快點買好,回去歇了。」

  清筠不肯給錢。

  陳璟自己身上,也有幾兩碎銀子,就幫忙付了。

  從店裡出來,清筠提著鞋子,一直不說話,沉默垂頭,跟在陳璟身後。

  「把鞋子換上吧。」陳璟道,「你腳上的鞋子都破成那樣,不冷嗎?」

  清筠不同意。

  好半晌,她才低低道:「婢子頭一回穿這麼貴的鞋子。」

  陳璟笑笑。

  他把清筠拉到了街角,讓清筠扶住牆,他自己蹲下去,幫清筠脫鞋。

  清筠緊緊咬著唇,沒動。

  陳璟見她的襪子松了,又幫她理了理襪子。她的腳小巧玲瓏,腳面很窄,盈盈一握。

  理好了襪子,陳璟幫她船上新鞋。

  舊鞋子,陳璟隨手丟了。

  站起身,只見清筠低垂著眼簾,不說話。

  「走啦,回去睡覺。」陳璟道,「明日早起。」

  他沒有回頭看清筠。

  他知道,清筠肯定有臉紅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5
第148章 真假黃柏

  陳璟回到客棧的時候,朱鶴他們都在大堂,和其他藥商們說話。

  瞧見陳璟回來,朱鶴高聲道:「東家,東家!」

  陳璟往朱鶴這邊過來。

  「東家,這位是台州的孔東家、這位是越州的張東家、這是蘇州的徐東家……」朱鶴把他認識的人,都介紹給陳璟,然後對他們道,「這便是我們明州望縣玉和堂陳東家。」

  「幸會……」

  「幸會……」

  大家彼此見禮。

  「陳東家今天買了好參,眼力不凡!」姓徐的東家,對陳璟道,「聽說宗德堂兩位先生都拿捏不准,卻被陳東家慧眼識珠。那參,還是唐老先生親自鑒定的。」

  「運氣。」陳璟笑道,「也是宗德堂的先生客氣承讓。」

  上午在參茸行,沒有其他趣聞。

  所以,陳璟的事,成了今天最大的新聞了。

  半天的功夫,藥會就傳遍了。

  這客棧大都是藥商,全部聽聞了。聽說玉和堂的人住在這裡,急忙請了朱鶴來說話。朱鶴做了多年掌櫃,人情往來應對得當,很快就和他們相熟。

  「陳東家年紀輕輕,又這樣學識過人,是師從哪位高人?」徐東家又問。

  陳璟不好在外人面前,貿然說他是自學。

  這樣說,不可信,而且惹人反感,顯得他陳璟不可一世。於是,陳璟笑道:「是家學……」

  「原來如此,陳東家是仰承先志。」幾個人都笑道。

  家裡父輩名聲不顯,也很正常。

  天下藥鋪林立,不出名的多得是。

  陳璟今日在參茸行,算是露了一手,小有名氣。

  若是他單單買對了野山參,倒也沒什麼談資,畢竟買對是正常的,買錯才是新聞和笑話。

  但是,宗德堂在場。所以,不明情況的人,把話越傳越誇張,最終成瞭望縣玉和堂的陳東家,在參茸行勝過宗德堂的吳先生和班先生,一下子就傳得沸沸揚揚。

  陳璟算是踩著宗德堂贏得了名聲。

  大家都是同行,有共同的話題。陳璟就坐下來,和他們閒聊。

  他們對陳璟好奇,問東問西。

  陳璟也一一為他們解答。

  他學識豐富,態度謙和,客棧的人對他印象不錯。

  談了半個時辰,陳璟也從他們的談話裡,對兩浙路、江南西路的藥行,有了個簡單瞭解。

  夜色漸深,寒氣逼人。

  坐在大堂裡,大家都覺得冷,就各自散了。

  陳璟和朱鶴回了通鋪。

  他們說了會兒話,各自睡下。

  陳璟躺下,想著心思。

  他心裡盤算著藥市的事。

  不遠處的清筠,微微側臉,看了眼陳璟。黑暗中,看不清楚,卻隱約感覺陳璟沒睡。清筠又連忙把臉偏過去。

  第二天,他們早早起床。

  黑小子魏上幸也穿戴整齊。

  陳璟他們出門,黑小子突然跑出來,跟在陳璟身後。

  陳璟感覺到了,就停住腳步,問魏上幸:「怎麼,你也要去藥市玩?你爹娘知道嗎?」

  魏上幸不回答,轉身往回跑。

  「唉……」朱鶴不解,「這孩子怎麼了?」

  「不愛說話。」陳璟道。

  他們繼續往前走。

  倏然,陳璟站住了腳步,回頭望去。

  魏上幸遠遠跟著他們。

  朱鶴幾個人都笑了。

  陳璟也笑了,沖那孩子招手。

  魏上幸頓了頓,腳步往後退了幾下。他在原地,躊躇良久,不知是該回去,還是該到陳璟身邊。

  須臾,他才慢騰騰的,蹭到了陳璟跟前。

  「想跟著去?」陳璟問他。

  魏上幸不回答,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面。

  「男子漢大丈夫,怎麼這樣婆媽?」陳璟笑道,「若是想去,大大方方說出來,我便帶著你去。」

  他們在船上十幾天,這孩子從未跟他們說過話。

  只有他父母問話,他才會答一句,惜字如金。

  「想去……」終於,他那難以開啟的金口,最終吐出這兩個字。

  聲音有點暗啞。

  陳璟笑了笑,道:「那走吧。」

  阿吉拍了拍魏上幸的頭,笑道:「怎麼這個驢脾氣?」

  大家笑著,去吃了東西。

  然後,就去了藥王廟的藥市。

  他們來得早,藥市沒什麼人。

  藥販卻早已起市,不停招呼客人。

  陳璟他們,去了一家藥鋪。

  鋪子裡什麼藥材都有,昨夜新添的,滿滿當當。

  「東家要什麼藥?」夥計招呼陳璟他們。

  陳璟看了看,把幾位自己要的主藥,都看了個遍。看完之後,陳璟覺得他們家黃連和黃芪炮製得不錯,能算上品。

  而麻黃就比較次了,勉強算中品。

  「黃芪什麼價?」陳璟問。

  「東家要多少?」

  「看看什麼價……」陳璟道。

  「您若是出千斤,那就二文錢一斤;若是出百斤,要二文二。」夥計道。

  「那黃連什麼價?」陳璟又問。

  夥計笑道:「東家好眼色,我們這裡特等川連,整個藥會都沒有比我們更好的。一樣的,您要是出千斤,四十文一斤;您若是出百斤,四十四文一斤。百斤之內的,五十文一斤。」

  陳璟又把黃連拿起來看了看。

  這夥計沒有誇張。

  這樣的黃連,的確是上品川連。

  最後,經過協商,陳璟要五百斤黃連,四十文一斤,共二十兩;再要兩百斤黃芪,也是算二文錢一斤,四百文。

  清筠連忙給了錢。

  買好了之後,陳璟他們又往旁的地方逛。

  除了大的藥鋪,也有不少小藥販,擺攤賣藥。

  這些小藥販裡,不乏自己就是藥農的。有些藥農,上了年紀,可憐兮兮擺了十幾斤自己炮製的藥材,在鋪子門口賣。

  陳璟就會上前,去看看。

  很多時候,老藥農的藥材,炮製得更加精緻,是上品。

  後來看到一個老藥農,他有三十斤熟地黃、二十斤橘皮。橘皮不太好,是中品橘皮,但是熟地黃非常上品,比一般藥鋪的更好,陳璟看中了這熟地黃,又念這老頭上了年紀,就高價買了。

  「東家,我這裡還有些黃柏,您要嗎?」老頭見陳璟很痛快買了他的藥,倏然從腳邊袋子裡,又拿出一些,問陳璟。

  陳璟也是需要黃柏的。

  他看了看這老人的藥,心裡無奈笑了笑。

  這黃柏炮製得很精緻,也是上品。但是往下面抓一把,卻發現了很多南天竹的樹皮,冒充黃柏,參合在一起。

  大概只有十來斤。

  陳璟看著這老頭,見他身上穿了件破舊的棉襖,臉色黧黑。他拿出黃柏之後,神色忐忑,不敢和陳璟對視。

  他似乎很內疚。

  陳璟倏然就心軟了。

  陳璟並不是個老好人。他見過很多窮苦人,心軟的時候有,卻也不盲目。但是,他唯一見不得藥農受苦。

  只有在這行的人,才知道老藥農對這一行的貢獻,也知道他們的辛苦。

  藥的利益,都在藥販和藥鋪身上。而藥農,是最辛苦的,賺取也是最少的。

  況且,這黃柏雖然是參假。但是只有一半是上品黃柏。回去花點時間,撿出來就好了。

  「多少錢一斤?」陳璟問。

  老人眉宇間並沒有得逞後的欣喜,反而是微微蹙了下,有點難堪,半晌結結巴巴道:「二、二文。」

  上品黃柏,在鋪子裡要賣到四文一斤。

  「那行,都給我吧。」陳璟道。

  老人就秤給了陳璟。

  總算十三斤,他卻說:「東家,十斤。」

  先壓了一半的價格,又減少三斤。最後下來,還不如不摻假賣得高。陳璟心想,他應該苦於用錢,卻又下不來狠心。

  於是,陳璟讓清筠,給了老人四十文錢。

  「東家,這、這使不得……」老人拿到錢,更是尷尬。

  「不妨事的。」陳璟笑道。然後,他又低聲道,「這南天竹皮炮製得也很好,正巧我也能用得上。」

  老人微怔。

  陳璟已經帶著人,往前走了。

  這一天,陳璟幾乎把要買的藥,都買齊了。

  一百斤以上的,買了八種,在鏢行掛號,運到望縣去。剩下的,每樣多多少少都買了,全部搬到了船上。

  當天,船老大就開始歇在船上,看守這些藥材。

  這些藥材,花了不到六百兩銀子。

  「明日再去趟參茸行,把剩下名貴藥材和細軟買了,後天就可以啟程回望縣了。」陳璟對朱鶴他們道。

  收拾好了之後,他們去吃飯。

  卻不見了魏上幸。

  陳璟以為他去了船上,就沒多想。

  他們吃過飯回來,卻見那魏上幸拿了一袋子藥,全部倒在他鋪上,一點點分開。

  「幹什麼呢?」朱鶴笑道。

  陳璟上前,仔細一看,頓時就愣住了。

  魏上幸把他們今天買的黃柏,留了下來。

  他把那袋子藥,黃柏和南天竹皮,一點點分開,已經分了一大半。

  陳璟抓了一把魏上幸分的南天竹皮,居然沒有半塊黃柏。

  他怔愣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5
第149章 故意抬價

  看到魏上幸把真假黃柏分得這麼清楚,陳璟怔愣半晌。

  「這是做什麼?」朱鶴他們則不清楚,都好奇圍過來。

  魏四的女人笑著說:「黑小子說,東家讓他分的。」

  「東家沒說。」魏上幸突然扭頭,對他母親道。

  這話,讓滿屋子裡的人都驚愕。

  朱鶴清筠他們,頭一回聽到魏上幸這麼大聲說話。他長期不說話,所以聲音有點嘶啞。雖然嘶啞,到底是十歲的男童,還沒有到變聲的年紀,聲音也悅耳。

  魏四的女人則嚇一跳。

  方才魏上幸拿了藥材回來分,不說話,魏四的女人問他:「是不是東家讓你分的?」魏上幸不回答。魏四女人連著追問,黑小子才支吾了聲,算是答應了。

  所以,魏四的女人以為是陳璟吩咐的。

  現在知道並不是,她很忐忑,立馬要奪了魏上幸手裡的藥袋,又急急忙忙跟陳璟解釋:「東家別生氣,黑小子不懂事,奴也糊塗,給東家添了麻煩……」

  魏上幸不給她藥袋。

  母子倆幾乎爭搶起來。

  「沒事。」陳璟笑道,阻止了魏四女人和魏上幸的爭搶,「這袋子藥,的確有摻假。黑小子幫我分出來,我感激呢。」

  魏四的女人就松了手。

  朱鶴和清筠等人,都是一驚,轉頭看陳璟。

  「假藥?」清筠嘀咕。

  她記得這袋子藥,花了四十文,是那個老頭子賣給他們的。那個老頭子穿得很破舊,大冷天一雙草鞋,腳掌都凍破了,清筠當時覺得他好可憐。

  沒想到,他居然賣假藥。

  清筠有點不快。

  「東家,怎……怎麼有假藥?」朱鶴則嚇一跳。

  這藥是假的,那其他藥呢?他們可是花了大價錢,買了這些藥啊。

  陳璟把當時的事,跟他們解釋了一遍,道:「……那老頭看著可憐。而且,這黃柏的確很好,分出來就是了。」

  朱鶴等人也想起了那個老頭。

  他們都說:「東家心地慈善。」

  陳璟笑笑。

  他們說話的時候,魏上幸依舊在分藥。

  「黑小子,你怎麼認得這些假的黃柏?」陳璟轉頭,坐到了魏上幸的鋪子上,問他。

  魏上幸埋頭理藥,不回答。

  「東家和你說話呢。」魏四的女人在旁邊出聲。

  「這小子,怎這個脾氣?」朱鶴笑道,「他老子話不多,問什麼也知道答什麼。嫂子你伶牙俐齒,偏偏就生了黑小子這個鋸嘴葫蘆……」

  魏四的女人苦笑了下,並不多解釋什麼。

  從她的表情可以看得出,黑小子不愛說話這毛病,是有隱情的。

  但是,他們一家人三緘其口,應該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沒事沒事。」陳璟笑道,怕魏四女人為難黑小子,「回頭再說。」

  「不認得……」倏然,黑小子低聲道。

  不認得?

  不認得亂分什麼?

  朱鶴正想說還是孩子別胡鬧,卻聽到黑小子繼續道:「我不認識假的黃柏。但是,我認得真的……東家教過……」

  陳璟哈哈大笑起來。

  其他人也被逗笑。

  陳璟忍不住,伸手打了下魏上幸的頭:「非真既假,你真聰明!」

  魏上幸又埋頭,頗為尷尬。

  大概沒人當面這樣誇他。

  「……東家,他分得對不對?」朱鶴和阿吉他們都問。

  「對。」陳璟笑道,「這是南天竹皮,炮製成黃柏的樣子,摻假賣的。還記得我跟你們說過,黃柏乃小檗木樹皮。小檗木樹種,還有很多。於是,有人就拿其他樹種的皮,炮製成黃柏的樣子。這南天竹,也是小檗木樹種的一種……」

  朱鶴他們,不太懂小檗木科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們還以為是醫學上的詞。

  所以,陳璟教了,他們就記下了。

  但是,在他們看來,這些南天竹的樹皮,和黃柏根本沒有差別。

  「上等黃柏,是斑片狀的,面上平坦,呈黃棕色。」陳璟說著,就拿真假兩種黃柏,給朱鶴他們上課,「而南天竹皮呢,顏色要淡很多,是灰棕色,上面多多少少有點凹凸不平的栓皮。你們摸下……」

  他們都拿過來,仔細看著。

  果然,真的黃柏和假的,是有差別的。

  拿到手裡,刻意感受下,就能察覺到不同。

  「……之前在船上,拿著黃柏教你們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們的。」陳璟笑道,「看來,只有黑小子記住了。」

  朱鶴就頗為尷尬。

  小夥計們有點忐忑。

  阿來甚至要解釋。

  陳璟則繼續道:「正常人背了那麼多藥材名,又沒有見過假藥,記不清也是很正常呢。我開始學這些的時候,也是花了好多年才認清。以後記住就是了……」

  「是!」幾個人紛紛道。

  他們說話的時候,魏上幸把黃柏和南天竹皮分好了。

  阿來和阿吉幫他一起裝起來。

  魏四的女人也來幫忙。

  收拾好了之後,大家睡下。

  熄了燈,陳璟躺在鋪上,望著矮矮的屋頂,沉思良久。

  魏上幸真是個天才。

  陳璟很想帶他去,讓他做個學徒。將來看看他的人品。如果人品好,陳璟想收他做徒弟,把自己一身醫術交給他。

  陳璟的醫術,是中醫發展幾千年精華的積累,比這個年代高。他想,魏上幸繼承他的醫術,絕不會辱沒了他的學識。

  「不知道魏四和他女人捨得不捨得……」陳璟想著。

  慢慢的,他就睡著了。

  次日早起,陳璟沒有耽誤,直接去了參茸行。

  他買了些鹿茸、燕窩、珍珠粉,然後問店家:「可有牛黃?」

  「不巧了,東家。」掌櫃很抱歉,「牛黃昨日已經出盡了,一時也進不到貨。東家若是要,留下定錢,下次藥會直接來取。」

  「我再看看。」陳璟笑道。

  他們去了另一家鋪子。

  陳璟覺得他們家阿膠不錯,也買了些,又問:「上好的牛黃那些來瞧瞧。」

  「東家,著實不巧,牛黃已經出了。」掌櫃笑道,「原本只有三兩貨,已經出盡,要不您去別家瞧瞧?」

  陳璟心生疑惑。

  他想到了宗德堂。

  前天買人參,陳璟等於踩著宗德堂,在藥會取得了些名氣。已經有不少人聽說瞭望縣玉和堂,還有陳璟精明的眼光。

  誇耀陳璟的同時,自然要提到宗德堂兩位先生的猶豫,來襯托他們誇耀的可信度。

  話傳十遍,早就面目前非。

  還有人說:「是宗德堂的吳先生看錯了,才讓玉和堂的小東家撿了便宜。」

  貶低宗德堂。

  這種貶低詆毀的謠言,每次的藥會都有。吳先生他們原本都麻木了,過耳不過心。但是,這次,吳先生的確是走眼,故而他有心病,越發聽不得這些話。

  心裡記恨陳璟,知道陳璟要買牛黃,故意和他作對,把藥市的牛黃買盡,也有可能。

  「是宗德堂進貨的?」陳璟問。

  「是啊。」掌櫃的笑道。

  陳璟從這間鋪子出來,又去了其他鋪子。

  仍是沒有。

  「牛黃這麼難買啊?」朱鶴疑惑,問陳璟,「還是宗德堂故意買走,抬高牛黃的價格?」

  「後者。」陳璟道。

  朱鶴心裡一頓。

  原來是宗德堂搗鬼。

  他們又看了幾家。

  整個參茸行,只有兩家還有牛黃。

  一種藥材在藥會上稀缺,賣家自然極力抬高價格。

  所以,現在牛黃的價格,比正常的價格高了盡十倍。

  原本六、七百兩可以買到一兩,現在要七千銀子一兩。

  簡直可怕。

  「東家,太貴了。」朱鶴道。

  「是啊。」陳璟回答。

  「別買了東家,回望縣去看看。」朱鶴道,「望縣沒有,還可以去明州其他地方看看。」

  陳璟笑了笑,道:「要買的。」

  「啊?」朱鶴怔了下。

  清筠也愣住了。

  「東家,這使不得。」清筠道,「哪有東西一兩賣到七千兩銀子的?著實可恨,這些人太可惡。」

  陳璟笑笑,沒有解釋,依舊買了二兩。

  花了一萬四千兩。

  他們帶過來的銀子,付完了牛黃的錢,就只剩下十兩銀子了。

  「正好,錢花完了,回家!」陳璟笑道。

  清筠捧著這二兩牛黃,似至寶般,生怕丟了。

  朱鶴一直湊著眉頭。

  路過第一家店的時候,陳璟進去,對掌櫃道:「下次還是多進點牛黃吧。如今牛黃太貴了,我花了一萬四千兩買了二兩。」

  那掌櫃愕然。

  他眼睛差點瞪出來,看著陳璟,問:「真……真的?哪家鋪子出的?」

  陳璟指了指他們斜對面那家,就是方才買牛黃的。

  然後,他們從鋪子出來。

  朱鶴眉頭緊擰著。

  「東家,幹嘛告訴他啊?」清筠問。

  「讓他嫉妒嘛。」陳璟笑道。

  「讓他嫉妒,有什麼用?」清筠不解。

  陳璟笑,道:「有用呢。」

  買好了牛黃,他們回了鋪子,把這幾天的房錢結了,花了八百文。清筠身上只剩下九兩碎銀子,惴惴不安,生怕沒錢回去。

  當天,他們就上船回家。

  船從碼頭離開,朱鶴對陳璟道:「東家,咱們說句話。」

  他自己起身,去了船尾。

  陳璟笑了笑,跟著他到了船尾。

  他想,朱鶴應該要說他買牛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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