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醫聖記 作者:董南鄉(已完結)

 
穆離鳶 2017-3-31 23:5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8 247836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3
第120章 神秘的客人

  李八郎帶過來的掌櫃,叫朱鶴,中等身量,四十來歲,看著挺聰慧機靈,懂得隨機應變。

  三個夥計,是買過來的,本姓本名早起抹去了。李八郎重新給他們取了名字,分別叫阿吉、阿祥、阿來,寓意好又容易記住。

  還有貼身小廝掃亭。

  朱鶴、阿吉、阿祥和阿來都要跟陳璟去藥市。

  他們幫襯陳璟,陳璟在路上順便教他們認藥。

  掃亭留下來,看守鋪子。

  「大宗的藥材,到時候我在鏢行掛號,讓他們托運過來。你不懂藥材分類,暫時別動,都擱在後院廂房,等我回來。千萬別讓藥材受潮,也別叫老鼠咬了。」陳璟對掃亭說。

  「您放心。」掃亭恭敬回答。

  「等我們走了,你就去七彎巷,住在我的屋子裡,免得你一個人害怕。等到了十月,差不多藥材運回來來,你再到鋪子裡。」陳璟又道。

  「是。」掃亭歡喜道。

  他正好想去服侍李八郎。

  鋪子裡安頓好了,陳璟跟朱鶴他們說:「咱們初十辰正啟程,你們準備好」;然後,他又去了船上,瞭解了接下來的行程,這才回家。

  到了九月初九,陳璟一早把水提了。

  今天是重陽節,也是「重九節」,和「重五」端午節一樣,朝廷有祭祀,會組織大規模馬球賽。

  京裡有馬球的盛況,民間也紛紛效仿。

  文人學子去登高,誦秋賞菊,喜好馬球的就去打球。

  陳璟拉李八郎去。

  上次跟陳末人打球,李八郎也挺愉快的。

  「我不去!」這次,李八郎拒絕,「我還要溫書。明年我要下場考學。我再讀一個月,把書都記熟了。等你回來,替我引薦沈長玉,托他幫忙,尋個先生。自己念書,到底沒有底氣……」

  之前,李八郎打算,要拜師就要拜最好的先生。故而,他誰也不靠,預備自己念出點名堂,能得到名師的青睞,否則被名師拒絕,很尷尬。

  那時候,讀書對於他而言,只是條退路,可有可無。哪怕遊手好閒一輩子,他也不會挨餓。

  他有很多選擇。

  現在,出了杜世稷那件事,他知道讀書不僅僅是為了自己,也要為了蔡家。蔡書閑和蔡書淵兄妹倆幫了他很多。

  將來他們因為李八郎的事而被人報復,李八郎也能幫忙。

  功名、前程,變得迫不及待了。

  「勞逸結合啊。」陳璟道,「你終日坐著,身子僵了,腦袋也僵了,記性會變差。必要的運動,是活動全身的筋骨血脈,讓自己記性和毅力更好……」

  李八郎沒有理會他,頭也不抬,懶懶道:「等你去了清江,我就提水。提水,算是活絡筋骨了吧?」

  陳璟勸不動他。

  「……你真是下了狠心啊?」陳璟感歎。

  李八郎終於抬起頭,看了眼他:「央及,我必須走好這條路。當初到望縣來讀書,其實只是躲開杜世稷,讓自己逃避禍端。經過上次那件事,我再也沒有僥倖,只有讀書考功名這條路可走。

  小猴子、二哥,他們為我做了很多事,也許將來遭報應,我不能任由他們束手無策,因此要未雨綢繆。

  還有你,央及。你不喜讀書,想開藥鋪。這很好,這是你的本事,也是你的理想。但是大夫,也要受人驅使的命。萬一你遇到事,誰替你撐腰?所以,我要努力,將來做你們的依靠!」

  陳璟怔了一怔。

  他微微沉默。

  有些話,陳璟再也說不出來。

  他沉默須臾,拍了拍李八郎的肩頭,道:「好好努力。等你做了官,帶著兄弟吃香喝辣。」

  李八郎笑笑。

  陳璟沒有再打擾他。

  上次楊之舟告訴李八郎,皇帝非常嗜好馬球。只是,這件事皇帝仍所有隱晦,怕朝臣進諫說官家玩物喪志,故而只有官家的近臣知曉。

  如果球技好,必然受重視。

  但是,馬球只是末項。學問好、中了進士,才有資格見到官家。現在,馬球對於李八郎而言,的確是末枝。

  他考中秀才要緊。

  李八郎不肯去玩,陳璟也懶得去。他想去楊之舟那邊,和他作辭,把自己去清江的事,告訴楊之舟。

  順便問問,楊之舟要不要去清江玩玩。

  既然是告老還鄉,總在望縣也無趣,不如到處走走。

  心裡這麼打算著,陳璟更衣,和李氏交代一聲,出門去了。

  天氣晴朗,金陽微醺。

  陳璟在七彎巷口,遇到了陳末人的馬車。

  「央及,我正巧要找你和八哥。」陳末人跳下馬車,笑呵呵道,「走,去打馬球啊。今天打球的人多,很熱鬧。」

  他身後,跟著跳下來黃蘭卿。

  陳璟沖黃蘭卿拱拱手。

  「不了,八哥要念書,你們別打攪他。」陳璟笑道,「你們自己去玩吧。咦,怎麼不見世一兄?」

  「他有事。」黃蘭卿回答。

  自從上次被關到縣衙門的大牢裡,孫世一就很少出門。

  黃蘭卿去孫家找他,他也推辭。

  看那樣子,孫世一是不太想再和陳末人、黃蘭卿來往了。

  「哦。」陳璟隨意問的,「你們去吧。」

  陳末人很失望。

  黃蘭卿卻拉住了陳璟,笑道:「央及哥哥,聽聞你球技出眾,咱們一塊兒!」

  「我不太會。」陳璟道,要抽回胳膊。

  黃蘭卿卻不鬆手,笑道:「不妨事,咱們可以瞧他們打球。說起來,我也不太會呢,倒是末人球技好。」

  這小子有點眼色。

  獄中一事過後,他知道陳璟的本事和人脈,是陳末人遠遠不及的。

  光賀提送飯那件事,就足以說明。賀提的母親,是陳末人的親姑姑,是陳璟的族姑。論親疏,賀提和陳末人更親,和陳璟的血緣就疏遠很多。

  可賀提專程給陳璟送飯,而不是陳末人。

  還是金縣令,因為他們的案子而裝病……

  最重要的一點是,陳璟性格好,黃蘭卿喜歡和他相處。哪怕態度恭謙諂媚幾分,黃蘭卿也不覺得丟臉。

  陳璟也不會令他難堪。

  黃蘭卿比陳璟小幾個月,不再叫央及兄,而是直接稱呼「央及哥哥」。

  「好吧。」陳璟答應了。

  他去楊之舟家,除了下棋就是猜枚,也挺無聊的。他棋藝勝過楊之舟,楊之舟猜枚遠勝陳璟。

  都是壓倒性的勝利,沒什麼挑戰性,不足以消耗一天。

  等打球回來,再路過楊家,順便說一聲。

  「你再去問問八哥。」陳末人道,「他球技好,打球也有趣。你又不太會打,你跟著去也沒用……」

  陳末人去直接。

  上次他們去打球,陳璟一直在助攻。

  因為對方球技平常,陳璟不需要表現得太過於驚豔,所以他的拿手戲都沒有展現出來。

  陳末人只記得李八郎的球技,根本沒有留意到陳璟的助攻。

  「他真不去。」陳璟笑道。

  他自己爬上了陳末人的馬車。

  黃蘭卿松了口氣。

  陳末人口無遮攔,黃蘭卿很怕他得罪了陳璟。現在看來,陳璟算是把陳末人脾氣摸透,只得陳末人這個人說話言不過心。

  他們去山溪亭馬球場。

  「山溪亭馬球場?」路上,陳璟問陳末人,是誰開的。

  陳末人懶得解釋。

  黃蘭卿倒是知曉,就一五一十告訴了陳璟。

  山溪亭馬球場的東家,原本是開賭場的,是前任縣尊的小舅子。後來,前任縣尊調任,去了廣西,等於貶職。人走茶涼,他小舅子的產業也盤點了七八成。

  這馬球場就賣給了姓宋的商人。

  那商人什麼來歷,沒人知曉。

  後來隱約聽人說,其實是婉君閣的婉娘買下來的。

  隨著名伎惜文聲名鵲起,婉君閣賺了不少錢,婉娘不止經營妓院,其他的產業也紛紛插手。

  馬球在望縣並不算熱門。

  「是婉君閣的?」陳七顯然也是第一次聽聞這話,不由眼眸發亮,「那惜文姑娘會不會去看球?」

  「不知曉啊。」黃蘭卿笑道,「都是傳言,誰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陳七卻料定是真的,開心極了。

  「央及,我上次去婉君閣,還是去了惜文房裡聽琴。」陳七跟陳璟道,「她還問起了你呢。」

  惜文似乎喜歡拿陳璟說事。

  「問什麼?」陳璟問。

  「問你定親了沒有,定了哪家的姑娘。」陳七道,「我說還沒有呢。你嫂子要等你中了秀才,再給你說親。她還問,你有沒有相好的姑娘……」

  陳七聲音曖昧,戳了戳陳璟的胳膊:「你有相好的姑娘沒有?」

  「有。」陳璟道。

  這個回答讓陳七和黃蘭卿一愣。

  「唉?」

  「誰啊?」

  「這個,現在不能告訴你們。」陳璟笑道,「等我這邊放了小定,聽你們吃酒,你們就知道是誰了。」

  「到底是誰?」陳七著急,撓心撓肺想知道。

  他想了很久,也不知道陳璟到底和誰家的姑娘好上了。他根本就不知道陳璟到底認識哪些人。

  在陳末人心裡,陳璟仍是那個有點呆氣的族弟。

  當然,醫術蠻好。

  陳璟笑,任憑陳七軟磨硬泡,就是不告訴他。

  陳七急得半死。

  他們說著話兒,馬車就到了山溪亭馬球場。

  在馬球場門口,遇到了孟燕居。

  陳七和黃蘭卿的臉一下子變了。

  孟燕居怎麼會到山溪亭馬球場?真是冤家路窄。

  孟家是有馬球場的,他平日肯定不到這邊來。

  但是,孟燕居根本沒有看到陳七他們。

  孟燕居不是一個人,他畢恭畢敬跟在一行人身後,顯得很謙卑。

  走在最前頭的,是個錦衣華服的貴公子。

  這人,陳七沒見過。

  能讓孟燕居恭敬的人,陳七又沒有見過,肯定不是望縣的……

  「是誰?」陳七問身邊的黃蘭卿。

  黃蘭卿搖搖頭。

  然後,他看了眼陳璟。

  陳璟笑道:「難道指望我認識?」

  黃蘭卿是以為陳璟認識的。經歷上次坐牢那件事,在黃蘭卿心裡,陳璟是個藏得很深的人,誰知道他到底結識了什麼人呢。

  「來頭不小。」陳七很羡慕。

  他從前沒有體會過出門有一群人前倨後恭的擁簇。

  「孟燕居那小子可壞了。咱們等會兒打球,他肯定使壞。不如,咱們今天不打,就看好了。」黃蘭卿道。

  陳七瞪了他一眼,罵道:「沒出息的東西!」

  「……馬上很危險的。」黃蘭卿縮了縮脖子,道。

  要是孟燕居做點手腳,讓黃蘭卿和陳七從馬上摔下來,他們就會命喪當場。到時候,還追究不到孟燕居頭上。

  黃蘭卿很怕孟燕居的。

  「先看看吧。」陳璟率先踏入了山溪亭馬球場的大門,「回頭有合適的機會,咱們再打。」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3
第121章 丟下

  陳末人領頭,陳璟和黃蘭卿跟在他身後,進了山溪亭馬球場。

  他們先上了箭樓。

  三層箭樓,已經坐滿了賓客。

  黃蘭卿早已訂好了雅間,在三樓第十六個間。

  第十六的雅間,差不多是箭樓的尾端,離球門很遠,視線不是很好。不過,重九節能訂到三樓的雅間,已經不容易了。

  望縣的馬球並不流行,球場不多,平日裡沒什麼人。到了馬球盛況的重五、中元和重九節,大家趕個熱鬧,就人滿為患。

  不像姚江,他們定期有馬球賽,很熱衷此項。

  剛剛上了三樓,就遇到了邢文燋。

  「央及!」邢文燋有點驚喜,「你也看球?」

  邢文燋覺得陳璟是讀書人,肯定不喜馬球這種激烈的運動。再說,七彎巷生活拮据,邢文燋也看得出來。

  打馬球是非常耗費財物的。

  沒錢的人,自然不會馬球,也不會喜歡。

  邢文燋原本也想今天請陳璟看球,卻以為陳璟不會,怕他尷尬,才沒有請。不成想,在山溪亭碰到了他。

  頗為驚喜。

  「是啊。」陳璟笑道,「邢二哥也來看球?」

  「嗯。」邢二點頭,「這山溪亭是婉娘托人開的,所以我時常來捧場。既然遇到了,就一塊兒吧。」

  黃蘭卿的消息不錯,山溪亭球場,真的是婉娘盤下來的。

  「不了二哥,有朋友呢。下次再一起看球吧。」陳璟笑道。

  邢文燋就看了眼陳璟的朋友。

  黃蘭卿一頭霧水。他認識邢文燋,就是邢文定的二哥,望縣如今首屈一指的人物。按說,上次陳璟把邢文定打了,邢家和陳璟應該是仇敵才對,怎麼邢文燋和陳璟如此親熱?

  陳璟到底什麼人?

  怎麼他朋友遍天下?

  黃蘭卿心裡既好奇又佩服。

  陳七則目露輕蔑與憤怒。他也認識邢文燋,既瞧不起邢家是新起門第,從前不過是賣紙馬的;他又討厭邢文定,連帶著恨上了邢二。

  「也一起啊。」邢文燋看了眼陳七和黃蘭卿,心想兩個孩子而已,帶著他們玩也無妨。

  難得碰到陳璟,自然要好好聯絡感情。

  要是下次生病,還依仗陳璟救命呢。

  邢文燋比較惜命。他剛剛得了勢,榮華富貴的日子過得奢靡舒服,他不想因為疾病而毀了現在的幸福。

  於是醫術高超的大夫,他都要刻意籠絡的。

  況且上次陳璟救了他,他答應和陳璟做親兄弟,這點並不是哄騙陳璟的。

  既是兄弟,哪有那麼多見外?

  「我們自己有雅間!」陳七語氣不善,冷冷瞥了眼邢文燋,「就不必一起了。馬球,我們又不是看不懂……」

  邢文燋也臉色微落。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遇到這麼不懂事的孩子了。

  不管邢文燋走到哪裡,都是前呼後擁,人人巴結。哪怕不巴結,也不敢公然同他叫囂。他可不是他弟弟邢文定,他並不是紈絝。

  他這幾年借助家裡的勢力,在望縣盤踞很深。

  每個人都敬畏他。

  「末人,人多熱鬧嘛。」黃蘭卿被陳七嚇一跳,心想陳末人真是個愣種。誰不想和邢文燋攀上交情啊,他居然拒絕!

  邢家的關係,連知府都要買帳的!

  雖說邢家靠女人發達,真正有身份地位的人背後不恥。但是世道笑貧不笑娼,有權有勢就會人人巴結。黃家只是商戶,要是能入了邢二爺的眼,也許望縣就可以出個皇商也未可知。

  黃蘭卿是很珍惜這種機會的。

  要是他父親知道他結交上了邢二爺,肯定會讚賞他的!陳末人要是結交上了邢文燋,回到旌忠巷,他的兄弟們也會羡慕他,多麼風光啊!

  他還沒開口,就被陳七拒絕了,黃蘭卿心裡直咬牙。

  這個陳末人,實在太過於耿直,不通人情世故!

  「……光咱們三個看球,有什麼意思?是吧央及?」黃蘭卿呵呵的乾笑,緩和氣氛,卻不停給陳璟使眼色。

  他小小年紀,機靈得很。

  邢文燋不怕別人市儈,只要機靈懂事,會巴結他,討好得他心裡喜歡,就足夠了。所以,邢文燋覺得黃蘭卿還不錯,識時務。

  陳七就像塊茅坑裡的臭石頭,又臭又硬,還以為有骨氣。

  邢文燋最不喜歡像陳七這種的。

  「也是呢,人多熱鬧。」陳璟笑道,「看球,不就是圖個熱鬧嗎?」

  他同意跟邢文燋一起去。

  要是陳七沒說那些話,陳璟倒也不必特意去陪邢文燋。如今陳七那態度,頗有挑釁意味。陳璟和邢文燋的交情還不牢固,陳七這麼挑釁,會惹惱邢文燋,陳璟需要鞏固下。

  走到哪裡,都需要朋友幫忙。

  所以,他沒有理會陳七,答應了邢文燋的邀請。

  陳七氣得變了臉。

  「混帳東西!」陳七罵陳璟和黃蘭卿,「瞧你們倆這諂媚模樣,還說什麼圖熱鬧!瞧見高枝,恨不能熱臉貼冷屁股,哪有半分骨氣?呸,下流種子!」

  這話說得比較難聽。

  陳璟愣了愣。

  黃蘭卿臉漲得有點紅。

  邢二冷笑,斜睨了陳七幾眼,把陳七的模樣記下。

  邢二不是一個人,他身後還跟著幾個朋友,都是來看球的。

  聽到陳七這樣數落陳璟和黃蘭卿,有點指桑駡槐之意,把他們也罵進去了,而且對邢文燋不敬。

  他們都忿忿不平,開口道:「小兄弟,出來玩的,嘴巴積德。」

  「二哥好心好意邀請陳兄弟看球,怎麼招來你這番冷言冷語?」

  「對啊,二哥又沒請你,你大可自己走開便是。陳兄弟和這位小兄弟,難道是你的僕人,非要跟你走?」

  「你覺得沒骨氣?難道還要二哥親自邀請你,你才有骨氣?你可有這麼大的體面嗎?別給自己抬價。」

  七嘴八舌,把陳七諷刺了一遍。

  陳七平素就是火爆脾氣,沒什麼心機。

  隨便挑撥一下,陳七就能跳腳。聽到這麼多嘲諷罵語,陳七當即臉氣得通紅,轉而怒視他們,準備發作。

  「七哥!」陳璟上前,在陳七胳膊上狠狠捏了一把。

  陳七隻感覺半邊身子麻軟,不由輕呼,半分力氣也使不出來。

  「七哥今天氣不順,就先回家吧。我和蘭卿呢,想陪著邢二哥看場球,取樂取樂。七哥,你別掃興啊。」陳璟毫不客氣道。

  「你……」陳七欲發作,卻發現自己半邊身子動彈不了,整個人驚了一身冷汗。

  陳璟鬆開了手。

  等陳七回過神來,陳璟和黃蘭卿跟著邢二,已經往邢二的雅間去了。

  幾個人很快進了雅間。

  邢二的雅間,是靠中間的位置,可以看到球場前面,也可以看到後面,視線最好了。

  陳七回味過來,想追進去把陳璟和黃蘭卿拽出來。但是門口,站了兩個護院,個個身強體壯,陳七打不過。

  他恨恨咬牙,心裡氣得半死,大罵陳璟和黃蘭卿是軟骨頭,居然討好邢文燋!

  不過,方才陳璟那麼一捏,陳七就掙扎不開……

  陳七不由想到三叔生病那次,陳璟也是這麼一捏,他就痛得彎下腰去,半晌直不起腰來。

  他也有點怕陳璟。

  仔細想了想,陳七就尷尬了。

  現在是自己去黃蘭卿訂的雅間,還是自己回家?

  不管是哪種,都夠丟人的。

  陳央及和黃蘭卿兩人實在太賤了!

  「哼,狗一樣的東西,搖尾乞憐!」陳七道,「可憐又可悲!看到邢文燋就貼上去,什麼德行!我憑什麼跟他們生氣?我就要看球。」

  說罷,他自己氣哄哄的,往黃蘭卿訂的雅間去了。

  他在心裡狠狠鄙視陳璟和黃蘭卿,已經忘了是邢文燋邀請陳璟的。

  要不是陳七貿然出口傷人,差點傷了陳璟和邢文燋的感情,陳璟也不會這麼丟下陳七,讓他難堪的。

  黃蘭卿跟著陳璟,進了邢文燋等人的雅間。

  這雅間,是靠中間的。雖然只是一間,卻是普通雅間的兩倍大,很是寬敞。

  陳璟來了之後,邢文燋讓他挨著自己坐。

  黃蘭卿就落單了,坐在後面。

  片刻,陳璟過來,和黃蘭卿敬酒。

  黃蘭卿心裡不落忍,總想著陳七,低聲和陳璟道:「末人他沒事吧?這次,他定要生氣的。」

  「沒事的。」陳璟道,「他自己亂說話,又自己生氣,與你無關的。做朋友,就應該為了朋友好,而不是拖朋友後腿。末人他太任性。」

  黃蘭卿連連點頭。

  這話,說到他心坎裡了。

  陳末人就是這樣,總是拖後腿,從來不替黃蘭卿考慮。

  他是非常任性的,大概是一生遂順,沒遇到什麼坎坷,又不需要求人吧。

  「……所以,你不必多想。兩個人做朋友,不是一個人的忍讓和遷就。你忍讓再多,他也只當你無用軟弱。今天這事,你沒有錯。改日呢,把話和他說清楚,他要是能理解,你們還是兄弟;要是不能體諒,那是你們無緣分了。」陳璟道。

  陳七是個任性妄為的孩子。

  他一點人情世故也不會顧及。

  父母兄弟可以忍讓他一輩子,外人卻沒有義務總是寵著他。

  這些話,不管誰告訴黃蘭卿,都有點挑撥離間,不合適。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3
第122章 賭約

  陳璟說的那些話,不管誰來告訴黃蘭卿,都有點挑撥離間,所以沒人提及。

  黃蘭卿自己,是當局者迷。

  況且,他的確是巴結陳七,所以把自己放在卑微的地位。

  當然,陳璟來說這些話,也有點挑撥的嫌棄。陳璟是陳末人的族弟,只能算半個親人。他若是陳末人的親兄弟,可能會合適點。

  但是今天陳末人錯在先,他簡直無知無畏。

  陳璟和黃蘭卿丟下他,並沒有錯。

  而黃蘭卿居然為此自責。

  陳璟覺得大可不必。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的東西。為了自己所欲而努力,這沒什麼可丟人的。哪怕姿態謙卑了些,不能被尊重,也應該被理解。

  黃蘭卿努力想結交更多的勢力,作為家族的依靠,這是他的努力;而陳末人,孤傲自大,傲慢無禮,在陳璟的朋友大放厥詞,陳璟覺得他被丟下,那是自找了。

  所以,陳璟跟黃蘭卿說了這些話。

  「知道了。」黃蘭卿點頭笑了笑。

  陳璟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重新回到了邢文燋那邊。

  他們都在一個雅間,雖然有點距離,陳璟和黃蘭卿說話,邢文燋多少是聽到了的。

  「方才那個無禮的小子,你叫他七哥,是你什麼哥哥?」邢文燋問陳璟。

  陳璟笑道:「我族兄……」

  然後簡單說了說他和陳七的關係。

  邢文燋笑了笑。

  既然是陳璟的族兄,邢文燋就想算了,放過那小子,畢竟他還只是個孩子。

  正說著,球場的夥計,拿了支鞠杖進來。

  「二爺,您的鞠杖……」小夥計把鞠杖捧給邢文燋。

  邢文燋眉梢添了喜色,忙接過來,仔細把玩,然後讚賞小夥計:「養得不錯。」

  然後他把鞠杖,給他的朋友們看。

  這鞠杖金碧輝煌。鞠杖長數尺,用鐵犁木打造,很結實。杖身鍍銀,裝飾著璀璨的寶石,熠熠生輝,光彩奪目;把手處有點粗糙,便於把握;尾端彎如偃月,鍍了黃金,金光四濺。

  「好杖!」大家都誇讚。

  這鞠杖,精美無比。

  連黃蘭卿也看呆了,不由稱讚道:「這鞠杖打造,著實用心!」

  「不錯吧?」邢文燋得意,「該華麗的地方華麗,該結實的地方結實,既好看又實用!」

  然後掃了圈,只有陳璟抿唇不語。

  邢文燋就問陳璟:「央及,你覺得呢?」

  「這是用來打球,還是用作觀賞?」陳璟問。

  「自然是打球。」邢文燋答。

  陳璟就笑了笑:「那,不好……」

  大家就驚愕看了眼陳璟。

  這小子,也挺會掃興的,跟他那個族兄一樣。

  邢文燋得意微斂。

  「……太累贅了。」陳璟道,「用起來太沉手,影響擊球的速度。當然,如果用慣了,往後擊球會更准。二哥不以打球為生,沒必要用這樣的。」

  在場的人,頓時都不說話了。

  他們覺得陳璟也挺不識時務的。

  估計邢二爺要罵他的。

  沒見到邢二爺那麼高興嗎?

  不成想,邢文燋卻笑道:「央及所言不差,這鞠杖的確累贅沉重。那算了,留著觀賞吧,我還是用我以前的那根。」

  然後扭頭去夥計去,「去將我慣用的那根取來。」

  在場的幾個人,都微帶驚愕。

  這可是邢二爺啊。

  邢二爺不說囂張跋扈,卻是個很有主見的人。他喜歡別人捧場,不喜歡別人潑冷水。這是他的性格。

  所以,哪怕覺得不好,在邢二爺這麼高興的時候,也不會有人去唱喪歌。

  不成想,陳璟就唱了。

  更沒有想到的是,邢二爺居然聽了!

  足見,邢二爺很看重陳璟的。

  這陳央及,上次還卸了邢二爺兄弟的胳膊,沒什麼地位,僅僅是個舉人的弟弟。邢二爺連知府大人都不放在眼裡,居然這樣給舉人弟弟的面子!

  太詭異了!

  「到底什麼來頭?」幾個人看著陳璟,不由在心裡想。

  夥計轉身出去,片刻又拿了跟鞠杖來。

  這鞠杖,簡單質樸。

  邢文燋笑著,拿給陳璟看:「央及瞧瞧,我這根鞠杖如何?」

  陳璟接過來,在手裡掂量幾下,笑道:「這是高人所作!這鞠杖,輕一分力道不夠,重一分又太沉,是最完美的!」

  「哈哈,央及果然有見識!」邢文燋很高興,「這是錢鐘用過的,我花了重金買來,請匠人照著他的鞠杖,做了根嶄新的,一模一樣!」

  錢鐘是杭州人,馬球打得最好,整個兩浙路聞名。

  行行出狀元。

  每行最出眾的那個人,都是天下皆知。

  大家都知道錢鐘是馬球高手。

  京裡總有權貴人家,每年攜重金到杭州,請錢鐘打球。只是,錢鐘已經四十多了,三年前就不再打球。

  他的鞠杖,也被拿出來高價賣。

  「原來如此。」陳璟笑道,「他打球那麼好,自己有經驗。他的鞠杖,無疑是最合手的。」

  「所以,央及剛才說,我新做的鞠杖沉手,不合適,我一聽就知道央及懂行。那鞠杖,的確比這根沉多了。」邢文燋哈哈笑。

  其他人聽了,都恍然大悟。

  怪不得邢文燋聽陳璟的話。

  原來人家是有真本事。

  邢文燋比較佩服有本事的人。

  「央及兄弟,少年出英才啊。」

  「還是央及兄弟有見識……」

  「沒想到,央及兄弟精通馬球。打得如何,回頭陪二爺去打一回吧?」

  幾個人立馬應和。

  黃蘭卿站在身後,沒有插嘴,心裡卻羡慕極了。

  陳璟真的很厲害。

  「我不算精通的。」陳璟笑道,「不過是湊巧知道點東西,拿出來賣弄罷了。」

  「央及,老實說,你球技如何?」邢文燋問他,「回頭咱們比賽,你可要下場去玩一回?」

  「球技不好。」陳璟道。

  他馬術精湛,所以速度比較快;他運球玩得好,所以鞠杖到了他手裡,他一掂量就知道合適不合適。

  但是,他投球就是不行。

  離得最近,他都可能把球投歪。

  如今隊裡有一個比較厲害的人,陳璟可以助攻。

  但是這一切,都不能說明他球技好。

  「可惜了。」邢文燋道。

  他看了眼陳璟,瘦弱單薄。這模樣,也不像會馬球的。只是他對鞠杖的判斷,非常精准,比得上馬球供奉,邢文燋才問他。

  他說不會,邢文燋也相信了,只感覺遺憾。

  「二爺,婉娘已經來了,秦官人也到了。」片刻,小夥計又進來說,「籌物送到,一會兒就擺上來。」

  邢文燋眸子裡鬥志高昂,點點頭讓夥計出去。

  「咦,今日是賭球?」陳璟好奇問。

  邢文燋點點頭,笑道:「是賭球!我和姓秦的賭。」

  「是什麼緣故?」陳璟又問。

  「陳年舊事了。」邢文燋道,「中元節那天,在明州城裡,打了個平手,所以約定今天到望縣,再戰個痛快!可惜你不會球,要不然也跟著去玩玩,把姓秦的打得滿地找牙,何等快哉!」

  說罷,他骨碌碌灌下一盞酒。

  陳璟就想到他們進門的時候,遇到了一位貴公子。

  當時孟燕居跟在他們身後,卑躬屈膝的。

  而那位貴公子,陳七和黃蘭卿都不認識。

  如今看來,就是姓秦的官人。

  陳璟還要再問,卻聽到一陣環佩搖曳的叮噹聲。

  門簾處,有香風暗襲。

  寶藍色瀾裙的腳步,出現在門簾外。

  簾子撩起,進來一位婦人,身後跟著一位妙齡女郎。

  婦人是婉娘。她今天穿著月白色繡折枝海棠花的窄袖褙子,寶藍色瀾裙,梳著高髻,頭上插著兩把銀色梳篦,帶著明晃晃的銀耳墜,面容白皙,素淨高貴,似淨荷亭亭玉立。

  看得出年紀,卻風韻十足。

  妙齡女郎,則是惜文。

  惜文和婉娘的素淨不同。

  今天的惜文,穿著大紅色遍地金褙子,藕荷色挑線裙子;同樣的高髻,鬢角卻是插著黃金鑲嵌紅寶石的兩隻釵子,流光溢彩,雍容華貴。

  「二爺。」婉娘笑著,進來給邢文燋行禮。

  惜文在婉娘身後,也跟著福了福身子。

  抬眸間,婉娘和惜文都看到了陳璟。

  兩人有點驚訝。

  特別是惜文,眼睛眨了下,笑意頓現。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3
第123章 挑選

  婉娘和惜文進來,大家紛紛起身,彼此見禮。

  「央及?」婉娘看到了陳璟,頗為驚訝,笑著和他打招呼,「好些日子不見你,倒在這裡遇著了,真是意想不到。」

  「婉姨。」陳璟同她見禮。

  邢文燋也有點驚訝,問道:「婉娘也認識央及?」

  「是啊。」婉娘笑道,「我與央及投緣,見過幾次呢,央及還幫過我一點小忙。」

  惜文生病的事,婉娘不想多提。

  她記得那時候陳璟告訴她,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別人,免得他嫂子不快。所以,婉娘就誰也沒多說。

  「有緣,有緣!」邢文燋笑道。

  他很高興。

  他結識的人,人緣很好,說明他有眼光。

  婉娘笑笑。

  惜文則矜持高貴,沉默不語。她暗地裡給陳璟使了個眼色,陳璟沒有理會她,她就不再糾纏。這麼多人在場,她需要維持自己名伎的高貴冷豔。

  她是靠冷豔才情而出名的。

  婉娘坐下來,惜文端坐在婉娘身邊。

  小夥計添了酒。

  婉娘和惜文各自陪邢文燋喝了一杯酒。

  一杯酒,一口飲盡,婉娘緩緩放下酒盞,溫婉笑道:「秦官人那邊,我也要過去陪杯酒,不能厚此薄彼。這便告辭了,二爺。籌物已經取來,等會兒就擺出來,二爺和秦官人各憑本事了。」

  陳璟對他們用什麼作為籌物,比較感興趣。

  「好,等我贏了,就去婉君閣喝酒。」邢文燋道,「惜文,你也少喝些,別傷了嗓子。等我贏了,唱曲給我聽。」

  「是。」惜文輕聲應道。

  臨出門的時候,惜文又看了眼陳璟。

  正巧陳璟也在目送她們,兩人目光一撞。

  惜文唇角有淺淺笑意。

  這個笑意,很明顯。

  邢文燋看在眼裡,心裡不由一怔:惜文怎麼對陳璟如此?平日裡邢文燋總往婉君閣去,惜文鮮少給個笑臉。

  難道?

  邢文燋又打量了陳璟幾眼。

  陳璟倒是如常,沒有因為惜文的淡笑而欣喜、或驚訝。在陳璟看來,惜文沖他笑,是意料之中的。

  「原來惜文喜歡央及?」邢文燋在心裡想。

  說心裡話,邢文燋對惜文,也就是有那麼點零星感覺,並不是多麼喜歡,非要弄到手不可。他的第二房小妾,曾經是明州的名妓,比惜文還要漂亮,才情、名聲更盛。

  各種女人,邢文燋都有過。

  所以女人對於他,沒什麼新鮮的。

  他是敬重婉娘,也有點怕婉娘,故而對惜文有情,也未曾將惜文強行收房。但是追根究底,是惜文不值得邢文燋去得罪婉娘。

  饒是如此,邢文燋也覺得不痛快。

  「枉費在她身上用情……」邢文燋微感不悅。這種不悅,並沒有放大,讓他去記恨陳璟。

  陳璟又不知道邢文燋在捧惜文。

  哪怕知道,陳璟和惜文好,也應該是在陳璟結識邢文燋之前。

  邢文燋這個人,還是講理的。

  他不怪陳璟,卻怪惜文。

  怎麼想,都覺得那女人沒甚眼力:看不上他邢文燋,反而喜歡陳璟。

  正想著,場上鼓聲如雷,有兩隊人馬已經上場。

  「開始了,開始了……」邢文燋的朋友興奮道。

  球場正中央,已經站著十二個人。

  他們分為兩隊,一隊穿著紅色勁裝,一隊穿著玄色的。勁裝前胸,寫著「甲、乙、丙、丁、戊、己」,都是頭戴璞巾,腳穿長靴,手執鞠杖,手裡牽著賽馬的韁繩,個個英姿勃發,立在馬側。

  他們個子比普通人都矮些,一看就是職業的馬球供奉,專門打球取樂。

  職業的馬球者,個子不高,和後世的馴馬師差不多。

  陳璟心裡猜想,就聽到邢文燋對他說:「這是山溪亭自己的馬球供奉,球技還可一看。」

  「看上去都是身手不凡。」陳璟道。

  邢文燋笑了笑。

  這時,夥計又進來,拿了只籤筒給邢文燋,恭敬道:「婉娘請二爺和秦官人抽籤。誰抽到了,這支人馬就誰先挑選。」

  等會兒邢文燋和秦官人賽球,不止是他們倆打。

  他們彼此,各自需要一隊人。

  隊友可以是他們自己的朋友,也可以是山溪亭馬球場的馬球供奉。若是馬球供奉,自然更加專業,贏的機會更大。

  所以,婉娘讓供奉們都出來打球,展示球技,供邢文燋和秦官人挑選。

  山溪亭馬球場總共就二十四名馬球供奉。

  抽籤決定誰先挑。

  先挑的人,總是有優勢的。

  「手氣要旺。」邢文燋搓了搓手,笑道,然後往籤筒裡一伸手,拿出一隻簽,交給了夥計。

  夥計又拿到隔壁,去給秦官人抽。

  片刻後,夥計折回來,笑眯眯道:「恭喜二爺,您抽中了。您可以先挑選八人……」

  一對六人,還是替補,所以要一次性挑選八人。

  邢文燋哈哈笑起來。

  「二爺今天手氣好。」

  「原本就是應該二爺先抽嘛。」

  「回頭咱們幫著二爺,仔細看看,選幾個出色的。」

  大家七嘴八舌說著。

  黃蘭卿依舊插不上話。

  陳璟則跟在這些人身後,簡單說了句:「恭喜二爺。」

  抽籤決定之後,夥計在箭樓上往下面揮了揮一面彩色小旗子。

  球場上頓時鼓聲如急雨,漫天灑落下來。

  「開始了。」

  這才是正式開始了。

  一位穿騎著雪色白馬的供奉,跑在最前面,舉起鞠杖,側身向後擊球。他身後的球手們,這才紛紛揮杖、驅馬,爭奪球子。

  鼓聲伴隨著他們的爭奪。

  「……玄衣丁字號不錯。」隨著球場上的賽事如火如荼進行著,雅間裡的人再也議論紛紛,幫邢文燋挑選球手。

  他們首先看中了玄衣那隊的首席助攻。

  「紅衣甲子號也不錯。」

  「玄衣甲子號球技更勝一籌。」

  他們熱烈討論著。

  邢文燋也插嘴,點評幾句。

  一開始說得還挺和睦。

  可轉移,紅衣隊進了一球。

  於是,風向就開始往紅衣那隊轉。

  「玄衣那邊,丁字號助攻做得好,所以他們的甲子號顯得球技高超,實則他不如紅衣甲子號。」

  「玄衣的乙字號也不錯。」

  「紅衣的乙字號更好……」

  他們吵起來,邢文燋則懶得理會。

  最後,他問陳璟,到底哪些好。

  「二哥,從十二個人裡選八個人,不必要說誰好。看住誰不好,淘汰出去,剩下的都是好的了……」

  「也是呢。」

  懶人自然有懶法子。

  一場球賽下來,紅衣進兩球,玄衣沒有進球。

  邢文燋和他的朋友們商量著,把玄衣的乙字號、戊字號、己字號、紅衣的己字號踢出去。

  緊接著,又是一隊比賽。

  秦官人也從中挑選了八人。

  他們比較難挑,因為那兩隊人馬,各進了一球,不知道他們到底誰的水平更高。不過,玄衣隊先進球,故而淘汰了紅衣隊三人,玄衣隊一人。

  挑選完本之後,就輪到了邢文燋和秦官人的比賽。

  球場上,鼓聲驟然響起,急促過方才。

  邢文燋和他的一位朋友,下去更衣。

  不過一會兒功夫,邢文燋牽馬,出現在馬球場上。

  邢文燋身著深藍色勁裝,頭戴璞巾,身後跟著五名隊友,各自牽著高頭大馬。他出現後,原本喧鬧的球場猛然一靜。

  「是邢二爺。」有人認識邢二。

  「沒想到,今天能看到邢二爺打球。」

  「邢二球技平常得很,有什麼可看的?」也有人不屑,嘲諷道。

  「可不是,他那個爛球技,還出來招搖!每次打球,對方都是些馬屁精,故意相讓,邢二贏了不少,又被人吹捧,洋洋得意,還真以為球技好呢?」

  七嘴八舌在球場各個角落裡響起。

  在議論紛紛中,秦官人也登場。

  秦公子身著紫衣,頭戴姿色璞巾,紫帶飄飄。他長得高大,坐著高頭大馬,氣勢威嚴。

  「是誰啊?」

  「不認識。」

  大家又開始議論秦公子。

  秦公子長得俊朗,坐在馬上氣度不凡,所以風評比邢文燋好。

  「既然兩隊準備就緒,就那把籌物端上來吧。」球場管事上來,敲了幾下鼓。鼓聲落後,他大聲對眾人道,「今日邢二爺和秦公子賭球,是有籌物的。一共三場競賽,誰贏得球多,便可贏得籌物。」

  話音一落,滿場的目光,都在籌物上。

  陳璟也伸頭去看。

  看到他們的籌物,陳璟不由一怔。

  居然是它!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3
第124章 名貴藥材

  兩名粗壯的夥計,用塊大託盤,把座一人高的奇石抬上來。

  這塊奇石,四尺長、七尺高,經過名匠仔細雕琢,已經成了形狀,是兩位仙女雕像。二女蹁躚起舞,一位長袖拋、流眄轉,活靈活現;一位膝蓋半屈,衣袂飄逸。她們的青絲、頭飾、衣物,都是飄動的模樣。

  這麼大的奇石,能雕刻成這樣,是非常考驗匠人功力的。

  絕對是名家之作!

  「是玄女舞像!」身邊的黃蘭卿驚呼,道,「竟然在這裡!」

  他很激動,拉著陳璟解釋道,「央及,這兩位是九天玄女,太湖的孫明之雕刻的。這雕像有靈氣,每逢下雨,兩位仙女周身就會仙霧縈繞,雲蒸霞蔚,宛如仙境。」

  「哦。」陳璟道。

  石像逢雨會起煙,仙霧縈繞,陳璟知道。

  因為這是爐甘石。

  這石像,是一塊巨大的爐甘石雕刻而成。

  天然爐甘石,是很珍貴的藥材,價格也貴。這麼一大塊,就更貴了。在採礦技術不夠發達的古代,天然爐甘石更名貴。

  多好的藥材!

  陳璟看得眼睛都直了。

  「……後來被杭州富商,用白銀一萬兩買去,立在後花園。只要到了下雨天,他家後花園都是仙霧滿園。」黃蘭卿情緒高漲,還在說個不停,「兩年前,那富商去世,他兒子們準備賣了這雕像。

  消息放出,天下富商、權貴雲集杭州出價,大起爭執。他們吵來吵去,價格吵到了五十萬兩白銀。我父親帶著我去,也想去湊湊熱鬧,怎奈價格太高,只得放棄。

  雖然沒有買到,卻親眼見到了玄女起舞。後來不知被誰買去。沒想到,居然在望縣。邢二爺果然好大的體面!」

  「額……」陳璟聽到這石像現在值五十萬兩,有點遺憾。

  對於現在的陳璟,是天文字數。

  單說這麼一大塊天然的爐甘石,在這個採礦技術不夠高的年代,價格昂貴,用醫學的角度說,一萬兩白銀是買賺了的。

  但現在,這塊爐甘石,已經是件藝術品。

  藝術品的價格,就不能用它的原材質來衡量了。

  陳璟頗為遺憾。

  要是還是一萬兩,陳璟真想買下來,敲碎了做藥材。

  所以,此物抬出來,他眼睛都亮了下。

  現在聽黃蘭卿這麼一番解釋,他唯有歎息。

  要是他砸了這塊雕像做藥材,天下想要買這雕像的人知道了,非要罵死他不可。藝術品砸了,那是暴殄天物。

  在陳璟看來,這麼名貴的藥材,能救活多少性命,用來觀賞、炒作,也是暴殄天物的。

  他沉默聽著。

  黃蘭卿還在滔滔不竭。

  這孩子果然是喜歡這尊石雕。

  「這玄女舞像,出自太湖奇石。雨水天起仙霧……」球場上的管事,扯著嗓子,儘量讓看客們都聽到的聲音,介紹著玄女舞像。

  管事沒有親眼見過玄女舞像下雨天起霧的盛景,介紹起來乾癟癟的,不如黃蘭卿說得那麼精彩。

  「灑點水,讓我們瞧瞧啊。」

  光這石像,七尺高,比不少的男子都要高些,又雕刻得如此精緻,就已經是稀罕物件,一瞧便知價值不菲。

  現在,管事又說什麼起霧、雲蒸霞蔚的,看客們有人不知道這「玄女舞像」的傳說,有點不信,就起哄道。

  「是啊,灑點水,給我們瞧瞧……」

  聽說過玄女舞像的,大都沒有親眼見過它仙霧縈繞的模樣,跟著起哄,爭取一飽眼福。

  於是,大家的注意力,暫時都不在比賽上,而是在這石像上。

  「既然擺出來,自然要給大家看個夠。」馬上的秦官人聽到了四周的聲音,坐在馬上大聲回應。

  好似他是這石像的主人。

  邢文燋當即蹙眉不快。

  「……弄點水來,慢慢撒。」邢文燋也大聲道。

  他們倆結怨,就是因為這石像而起。

  這石像,是杭州知府送給邢文燋的,想要討好邢家,從而讓張氏的堂兄給知府一個引薦給宰執大人的機會。

  但是秦官人也喜歡這石像。

  他親眼見過這石像的美狀,誓要納入囊中。

  只是諸多周折,讓他錯失良機,石像被另外的買家買走,然後送人了。

  送給了杭州知府。

  然而,石像並不在杭州知府的府邸。秦官人上門去詢問,杭州知府並不相告,只是推諉。

  秦官人生氣,只得自己去打聽。

  幾番波折,他終於知道這石像去年的時候,杭州知府送給了邢文燋。

  他恰好認識邢文燋。

  他同邢文燋討要,甚至出更高的價格來買。

  邢文燋不給他。好東西入了邢文燋的手裡,他可以隨手賞人,可以拿出來砸了,卻不喜歡有人比他更囂張,出更多的錢買。

  好像他邢文燋圖錢一樣!

  曾經窮苦過的邢文燋,現在最恨別人覺得他沒錢了。他現在,錢多的是。所以,秦官人從一開始就踩到了邢文燋的痛腳。

  邢文燋賭氣,偏偏不給他。

  於是,秦官人從去年就開始挑事,知道邢文燋喜好馬球,幾次和邢文燋打球,贏了邢文燋好幾次。

  最後,他們定下賭約,若是再贏邢文燋一次,邢文燋就要把這石像讓給他。

  當年邢文燋的第二房小妾,原本是被秦官人贖身了。因為邢文燋喜歡,秦官人忍痛割愛,讓給了邢文燋,這算是邢文燋欠他的一個人情。

  所以,這賭約邢文燋必須應下。

  「起霧了啊……」倏然,耳邊有驚呼聲。

  驚呼聲越來越大,充盈了整棟箭樓。

  陳璟望去,果見玄女衣裙處,淡淡輕霧飄渺。薄霧如紗,給石像披上了一件朦朧的外衣。再放眼往前,兩樽石像好似活了一樣。

  迷蒙中,隱約能瞧見仙女蓮步碎綻,衣裙逶迤。

  陳璟也覺得很美。

  美是很美的,浪費異常。

  那麼好的爐甘石……

  他輕輕歎了口氣。

  「央及哥哥,怎麼歎氣?」黃蘭卿留意到了,問陳璟。

  陳璟笑笑,道:「太美了,故而歎氣。」

  這個解釋,頗為合理。

  黃蘭卿了然。

  觀賞了一番,仙霧慢慢散去,恢復了石像的原貌。

  可箭樓上嘈嘈切切,大家都在議論這石像,顯然都震撼不已。就連球場上的秦官人,眼睛也發直。

  他越發想要得到這石像了。

  一陣鼓聲傳來,打斷了大家的議論,也打斷了秦官人的入神。

  夥計們又將石像抬下去。

  大家的目光依依不捨。

  「請婉娘開球。」管事又高聲道。

  球賽要正式開始了。

  婉娘四十來歲,身材依舊玲瓏有致。如今她衣著素淨,卻不會有蒼老感,反而覺得她雅致高貴。

  她登上臺,緩緩將大軟皮子縫製的小球丟出去。

  小球滾向遠方。

  兩隊人馬,開始逐球。

  秦官人球技出色,馬術也上佳,很快就追上了球,身子微傾,將鞠杖伏地,取得球子。球子虛擲空中,不離開鞠杖,連跳了二十來下。

  全場爆發驚呼。

  「這才是高超的運球!」

  「這位公子的球技,比咱們望縣的馬球供奉還要好。」

  「今日是石像,就要歸這位公子了。」

  「邢二那球技,壓根不及這位公子半分!」

  大家議論起來,紛紛替秦官人喝彩。

  秦官人的球,在鞠杖上連跳了二十多下,連杜世稷都能做到。但是望縣馬球並不熱門,好的馬球供奉得不到相應的報酬,都去了其他地方謀生。

  餘下的馬球供奉,球技平常。

  所以,大家見慣了平常球技,所以這位秦官人露一手中等的運球,就把他們都給鎮住了。

  看客中,也有人去過外地看球,甚至會打球。

  所以,有人道:「不過如此,不算什麼好的球技……」

  「堪堪如此,不值得一提。那位秦公子的馬術,也不算嫺熟。馬術不嫺熟,球技就不過如此了。」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所以,說什麼話的人都有。

  總之,大家都在議論秦官人。

  連陳璟他們雅間、邢文燋的朋友們,也在談論秦官人。

  「……不過二十多下。上次去姚江看打球,他們的馬球供奉,能連擊四五十下球不落地。」

  「姓秦的虛的很,嚇唬人的。」

  大家理論紛紛,都在說這件事。

  黃蘭卿也低聲和陳璟說:「這位秦官人,球技還不算,比你們家那位八公子差多了,卻能和末人比肩。」

  上次李八郎和陳七打球,黃蘭卿也在觀看。

  陳璟那次發揮平平,黃蘭卿只知道陳璟會助攻,並不清楚陳璟的底細。

  「八哥從小打球,他的球技很好。」陳璟道。

  李八郎的球技,的確稱得了「中等」,能入流。

  像陳末人、秦官人他們,和普通人打球,球技可能算不錯。但是遇到了好的球手,就完全不入流的。

  他們說著話兒,球場上,邢文燋這邊的助攻搶到了球。

  助攻把球運給了邢文燋。

  邢文燋投射。

  結果,球結結實實砸到了木板上,滾到了一邊。

  箭樓上一片噓聲。

  「差勁。」有人小聲低笑,「邢二那球技,今天一個球也進不了……」

  他們不好公然說邢文燋的壞話,私下裡小聲卻理論紛紛。

  結果,第一場結束,沒有進球。

  秦官人的球技,也不如一開始運球那麼驚豔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3
第125章 藥商鉅子

  邢文燋球技乏善可陳。

  秦官人的球技馬馬虎虎,勉強和陳末人能一較高下。

  他們倆都是主攻,其他馬球供奉全部在配合他們,不敢主動進球。

  所以,只能是邢文燋或者秦官人得球。

  偏偏他們倆一直不得球。

  可能馬球是個時新的東西,望縣還沒有出現過比較厲害的球隊,所以大家眼界低,兩場都沒有得球,大家依舊看得津津有味。

  第二場的時候,邢文燋有兩次機會投球,他都沒有投進。

  邢文燋的投球技術,和陳璟差不多。

  「馬球是個昂貴的運動。別說鞠杖,光賽馬,所費就是中產家庭一年的全部收入。不養賽馬,自己進球場,是要交一筆錢的。邢家從前窮,邢文燋肯定沒有玩過馬球。這幾年得勢了,什麼新鮮東西都要玩一玩。從前沒有底子,連馬球場都進不起,馬球沒有碰過。這幾年要玩,卻又不肯認真學,故而球技爛。」陳璟在心裡想。

  其他人也是這麼想的。

  倒是那位秦官人,像模像樣的,像是習慣玩的。

  這些貴公子,玩馬球不過是娛樂,讓他們下狠心去練球技或者馬術,是不太可能的。他們崇尚熟而生巧,在打球的過程中,慢慢磨練球技。

  陪著邢文燋打球的,大多巴結他,故意相讓。

  所以,邢文燋的球技,沒有機會磨練。

  現在遇到真正的敵手,他的表現就爛透了,捉襟見肘。

  陳璟看著邢文燋打球,心想:「他接下來一場,要是能進一球,多半靠運氣。」

  正想著,卻見他們中間休息的時候,秦官人的馬球供奉們,有兩個人脫下勁裝,交給了剩下的人。

  接著,跟秦官人而來的兩個人,下去換了秦官人。

  其中一個,是孟燕居。

  「他們要換人了。」

  「是孟燕居的朋友?」

  「難道孟燕居會比馬球供奉球技好?」

  大家又是一番議論。

  「要是平局,那樽石像就要輸給姓秦的了……」陳璟他們的雅間,一位叫盧鷹的人,低聲道。

  「這是為何?」黃蘭卿反應最大。

  他可捨不得那樽石像了。

  「之前,二爺就同秦官人比試過三場,都輸了。二爺說,是球場不好,他不習慣,要到望縣來比。所以約定,輸球或者平局,都是秦官人贏。」盧鷹解釋。

  大家都聽得明白。

  邢文燋之前就輸了。

  但是他不甘心,故而耍賴。

  秦官人拿他沒法子,只得答應再添加一場比賽。

  所以,這次如果是平局,東西也要給秦官人。

  他們正說著,有個小夥計進來,對眾人道:「二爺讓盧鷹、黃立兩位官人下場,換下馬球供奉。」

  秦官人換了人,邢文燋不甘示弱,也要換人。

  他們倆把比賽的不利,怪罪到馬球供奉頭上。

  「黃兄弟,不如我代替你吧!」陳璟倏然起身,對黃立道。

  這兩人中,盧鷹對邢文燋的事比較清楚,足見他總是跟著邢文燋打球。而黃立,球技如何且不說,他肯定和邢文燋不那麼親近。

  陳璟只得挑選了他。

  「這……」黃立、盧鷹和上來通知的小夥計,都微微一愣。

  其他人也莫名看著陳璟。

  「小弟球技尚可,總不能叫玄女舞像被人贏走。」陳璟道。

  那塊爐甘石,還是留在望縣好。

  要是將來要那爐甘石救命,又沒有藥材的時候,陳璟可以去邢家敲下一塊來用。

  被秦官人贏走了,就什麼也沒有了。

  陳璟覺得心痛。

  爐甘石的作用,不應該被用作觀賞。

  雖然現在這爐甘石沒有煉就,不能直接入藥,可是陳璟自己會練。

  「陳兄,你……你真的會吧?」盧鷹看了眼陳璟。望縣的人都知道,陳璟是陳璋的弟弟,盧鷹也知曉。

  所以,在盧鷹的印象中,陳璟就是個文弱的書生。

  馬球太過於激烈,萬一這書生從馬上掉下來呢?

  盧鷹對陳璟印象還好,覺得陳璟年紀雖小,卻很穩重。而且邢文燋器重陳璟,其他人都要給陳璟面子,否則就是對邢文燋的不敬。

  「會!」陳璟道。

  「央及會打球。」黃蘭卿連忙給陳璟作證。

  他見過陳璟打球。上次一起打球,黃蘭卿光顧看李八郎去了,沒有多留意陳璟。現在想來,陳璟應該沒有出醜,否則肯定記得。

  在球場上不出醜,說明球技過得去。

  「那……」盧鷹看了眼黃立,道,「你別去了,陳兄弟去。」

  黃立點點頭,道:「辛苦陳兄弟了。」黃立球技也平常。他在箭樓上看了半天,心想這場球場,要麼輸、要麼平局,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下去參與,回頭輸了球,邢二肯定要罵人。

  黃立不想觸黴頭。

  陳璟跳出來,願意取代他,他求之不得。

  盧鷹就和陳璟,下了箭樓。

  邢文燋看到陳璟,也微微吃驚,然後問盧鷹:「你怎麼把央及帶了下來?黃立那廝呢?」

  他很不高興,以為黃立故意不來,把陳璟拉出來頂包。

  萬一跌下馬,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同黃兄說,想下來玩一回,左右相告,他才肯讓與我。二哥放心,我的球技不輸黃立兄。」陳璟道。

  邢文燋沉默。

  他真不放心。

  「那塊玄女石像,是用爐甘石礦做成的。將裡面的爐甘石提煉出來,是非常難得的藥材。」陳璟笑笑,跟邢文燋解釋,「在我看來,可是稀世珍寶,故而不忍心它落於他人之手。」

  「噯?」邢文燋和盧鷹都微怔。

  他們倒不知道這層。

  「是藥材啊?」邢文燋仿佛自言自語。

  「是藥材呢。」陳璟回答他。

  邢文燋恍然大悟般點點頭。

  他拍了拍陳璟的肩膀,笑道:「要是能贏了,就送給你吧。反正我不稀罕,就是不想給姓秦的罷了!我說姓秦的怎麼對這塊石像如此感興趣,原來是藥材啊!」

  「怎麼,秦官人家裡有人從醫?」陳璟笑著問。

  聽邢文燋這口氣,好似秦官人也稀罕藥材。

  秦家應該是有人從醫。

  「……你不知道宗德堂嗎?」邢文燋有點吃驚。

  陳璟醫術那麼好,居然不知道名滿天下的宗德堂!

  杭州宗德堂,從二十年前供奉禦藥。

  在那之前,宗德堂也是名滿天下。

  每年從全國各地趕到杭州買藥的人,不計其數。宗德堂的藥,炮製工藝獨具一格,藥效最好。

  大夫的醫術再好,也要藥的配合。

  假如大夫開對了方子,藥的藥效不好,病家病情難以痊癒。病家病情不得好轉,他們不會怪藥材,只怪大夫醫術不好。

  所以,藥材影響郎中的名聲和醫術!

  哪裡有好藥,哪怕價格貴些,大夫們也願意高價購買。

  而草藥,都需要經過炮製,才能入病家手裡。宗德堂炮製的藥材,獨樹一幟,在整個江南聞名。

  後來慢慢傳到了京裡。

  二十年前,他們就開始往京裡供奉禦藥。

  多少年來,宗德堂手藝不變,良心不變,藥仍是最好的。

  別說杏林界,就是普通百姓,都聽說過宗德堂,偏偏陳璟不知道。

  陳璟醫術又那麼好。

  邢文燋不由吃驚。

  「什麼宗德堂?」陳璟笑問。

  他來到這個世上一年多,也遇到過很多的大夫,卻沒人主動提到宗德堂。聽邢文燋的口氣,好似宗德堂應該是人人知曉的。

  不過,要是一樣東西的名氣,到了婦孺皆知的地步,專業的人真沒必要單獨去解釋它。

  大夫們覺得知道宗德堂是理所當然的,所以沒人多提。

  「賣藥的。」邢文燋道,「江南近一百年來唯一的禦藥供奉,就是宗德堂了。他們家的藥,藥效最好。」

  「哦。」陳璟道。

  「……秦臨是宗德堂秦氏的第九子。」邢文燋道。

  對面的秦官人,叫秦臨,大家都交給九官人、或者九公子。

  秦臨的母親是明州人士,所以他時常到外祖家裡玩。因為在家裡排行小,振興家業輪不到他,長輩也不管他的,任由他到處玩。

  所以,他在明州的日子多。

  他是明州知府府上的常客,也因此認識了知府的小舅子孟燕居。

  和邢文燋幾次打球,都是在明州。

  杭州的權貴比較多,秦臨在秦家地位又不夠顯赫,所以巴結他的人不多,不如在明州,大家都知道他是宗德堂的公子。

  哪怕不巴結他,聽到他的名字,也會贊成幾句宗德堂,讓他備有面子。

  「那還是別讓他贏了。」陳璟笑道,「要是他贏了,玄女舞像搬回去,肯定要被敲碎成藥材的。」

  「哼,他想贏?做夢!」邢文燋冷峻道。

  說著話,陳璟換上了深藍色的勁裝,手執鞠杖,翻身上馬。

  他的動作十分輕捷。

  「小心點,別跌下來。」邢文燋道,然後又加了句,「不用逞強,輸贏是我和秦臨的事,與其他人無關的。」

  他不給陳璟壓力。

  「知道了,二哥。」陳璟笑笑。

  片刻後,鼓聲響起。

  第三場,也是最後一場的球賽,正式開始了。

  依舊是婉娘開球。

  婉娘開球的時候,掃了眼球隊,然後就看到了陳璟,也看到了孟燕居。

  她沒說什麼,將小球一丟。

  「二哥,你別往這邊擠,直接去球門那邊,我傳球給你,很快的。」陳璟大聲說了句,然後就逐球而去。

  邢文燋怔了下。

  他不太明白陳璟說什麼。

  想了想,想不通,他就懶得管,直接追上去,也去逐球,並沒有聽陳璟的。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3
第126章 讓功

  望縣馬球不盛。

  一樣東西沒有利益可逐,刻苦鑽營它的人就不多。哪怕是球場養的馬球供奉,球技也是稀鬆,不如姚江的。

  李八郎就可以全部碾壓他們。

  陳璟和他們打球,搶球是很輕鬆的。

  他驅馬逐球,球卻先被秦臨的助攻搶得。陳璟緊挨著助攻的馬球供奉,和他差不多並肩的時候,倏然身子往旁邊一傾,鞠杖端部的偃月彎橫掃過去,那球就到了陳璟手裡。

  全場一靜。

  大家都怔了怔。

  包括邢文燋。

  他在陳璟身後不遠處,也是微愣。

  「他怎麼得到球的?」箭樓上,黃蘭卿他們,震驚不已。黃立知道黃蘭卿是陳璟的朋友,以為黃蘭卿清楚陳璟的套路,忙過來問黃蘭卿。

  他們幾個人,把黃蘭卿圍住。

  「不……不知曉啊。」黃蘭卿自己,也驚訝得嘴巴合不攏。

  他根本沒看清發生什麼,球就到了陳璟手裡。

  片刻之後,大家紛紛回神。

  秦臨的隊友都去追陳璟。

  卻見那球子忽綽在鞠杖上,隨馬而走,跳擲在虛空而始終不離仗。

  滿場看客的目光,都集中在陳璟的鞠杖端部。

  那球子似乎系了線,掛在他鞠杖的上端,不停跳躍,就是不墜地。

  「好球技!」有人忍不住贊道。

  有人驚呼。

  黃蘭卿看得眼睛都直了,心裡感概萬千:「沒想到,央及哥哥這麼厲害!這球技,是什麼時候練的啊?上次打球,也沒見他這麼厲害……是了,他想要玄女舞像!」

  如果央及得到了玄女舞像,那麼黃蘭卿就可以每逢下雨天去陳家觀賞。

  想到這裡,黃蘭卿內心沸騰,忍不住要給陳璟喝彩。

  球場上,孟燕居追上了陳璟,要奪陳璟的球,卻被邢文燋逼退。

  陳璟把球交給了邢文燋。

  邢文燋的運球,失色很多,很快球子就墜地,被他的另一名助攻挑起,繼續運球前進。

  「那個,是誰啊?」球已經不在陳璟的鞠杖上,場上的比賽頓時失色很多。有了陳璟精彩的運球在先,再看其他人的,索然無味。

  這個時候,觀眾們開始討論陳璟。

  說來,他們都不認識陳璟。

  不過,他是跟著邢文燋的,應該有點名氣。

  「是陳央及,舉人陳加行的弟弟。」有人認識陳璟,就告訴了其他人,「聽說這孩子還會醫術!」

  「陳舉人的弟弟?」有人不信。

  陳舉人家裡不算殷實,哪有錢給孩子玩球?陳舉人的弟弟,從哪裡學會這麼高超的球技?

  「就是他,陳央及!」有人堅定道。

  於是,很快,整個箭樓上一傳十、十傳百,大家都知曉了那個運球高超的少年,是陳央及。

  望縣沒人不知道陳璟的哥哥。

  提到陳璟,說句陳舉人的弟弟,大家都了然。

  他們理論紛紛,球已經快運到了球門。

  助攻把球運給了邢文燋。

  邢文燋投球。

  球子沒有投起來,滾了幾下,滾落在球門旁邊。

  「唉,可惜了!」

  陳璟那麼好的運球,換來邢文燋如此爛的投球,大家都感到扼腕。

  「邢二果然是霸道。要是給陳央及投球,也許早就進了。」有人道,「這球,我都能投進。」

  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大有人在。

  「就是,那麼近,都投不進,真沒用。我比他強多了,還不如換了我上場,把那石像給我。」這話,也不敢大聲說,只得和同伴小聲嘀咕。

  這樣的嘀咕,每個雅間都有,大意都是如此。

  「有點遠,這次的馬不太好。」邢文燋的朋友,則為邢文燋找藉口。

  黃蘭卿沒說話。

  接著,繼續開球。

  這次,孟燕居搶到了球。

  他死命催馬前進,只是運球技巧不足,很快球子墜地,被他身邊的隊友挑起,繼續運球。

  「二哥,往球門那邊去,我去奪球。」陳璟又對邢文燋道。

  這次,邢文燋沒有再猶豫,不顧奪球,只驅馬前進,往球門那邊跑,儘量靠近球門,揮舞鞠杖,讓自己狀態保持最好。

  「看,看,陳央及又去奪球了!」有人道。

  箭樓上立馬安靜下來。

  大家都瞪大了眼睛,緊緊盯著陳璟,想看看他這次能不能奪到球,也想看看他是怎麼奪到球的。

  只見陳璟驅馬,往運球的供奉身邊去。

  卻遭到了孟燕居的阻攔。

  孟燕居貼著陳璟,不讓陳璟前進半步,用他的馬擋住了陳璟。

  陳璟倏然立馬。

  他這麼一停頓,後面隊友差點撞上他。

  孟燕居也是微愣。但是為了防住陳璟,他也立馬不前。

  其他隊友立馬全部超過了他們。

  陳璟卻再次驅馬。

  孟燕居也緊跟著。

  陳璟搶得了先機,早已沖到了前頭,孟燕居追也追不上。

  「哈哈,果然好計謀!」有人覺得快意。

  「孟燕居馬術也不弱……」

  他們正說著,陳璟已經靠近了運球的那位。這次,他沒什麼驚豔技巧,正好那位運球時候墜地了,被陳璟搶得。

  被搶球的,是秦臨。

  秦臨臉色微沉,急忙要追上來,幾乎從陳璟手裡奪取了球子。

  卻見陳璟鞠杖猛然用力,將球子往旁邊一拋,很快就換手,用左手運球。

  「嘶!」

  有人倒吸一口涼氣,驚得心裡發顫。

  「這球技,出神入化了。」

  「沒想到,真沒想到,咱們望縣還有藏龍臥虎的能人。」

  陳璟這一手,惹得一片驚呼聲。

  黃蘭卿眼睛徹底直了。

  這已經不能用簡單的「球技好」來形容陳璟了吧?

  黃蘭卿沒看過幾場球,他不知道其他高手的球技怎樣。此刻,在他心裡,陳璟已經是人上之人了。

  「……我往後,還是跟著陳央及吧!」黃蘭卿想,「他比陳末人厲害百倍!」

  陳璟運球,一直不墜地,直到把球傳給邢文燋。

  邢文燋投球。

  這次,又沒有進。

  「廢物!」有人發怒了,公然說邢文燋,聲音有點大,不再是小聲嘀咕。

  陳璟這麼精彩的運球,就這麼被邢文燋浪費了,多少人痛心疾首。

  連邢文燋自己,都覺得懊惱不已。

  他掌心冒汗了。

  邢文燋對馬球,一直都是無所謂的態度。但是此刻,他被陳璟的運球震撼到了,感覺自己若是投不進,真的對不住陳璟的球技。

  他心裡莫名緊張。

  多少年了,他都沒有因為某件事緊張過。

  「石像是邢二的,輸也是輸他自己的,咱們著急什麼?」也有看客始終置身事外,沒什麼感覺。

  箭樓上嘈嘈切切。

  到底還是顧忌邢文燋的身份,否則就要公開罵娘了。

  「可惜了!」黃蘭卿在心裡也感到遺憾。

  這球,應該進的。

  邢文燋表現太過於差勁了。

  當然,若是沒有陳璟的對比,他的表現也不至於這麼受人攻訐。

  球子落地後,重新開球。

  這次,邢文燋驅馬到陳璟身邊,對陳璟道:「央及,再得球的話,你自己投吧。我這球技,只怕今日難以進球了。」

  陳璟看了眼漏斗,對邢文燋道:「不急的,還有一半的時間,我至少還能搶到三次球。二哥,你繼續往球門去。」

  「唉……」邢文燋還要說什麼,陳璟已經驅馬去逐球了。

  邢文燋的話,他沒有答應。

  邢文燋只得再去球門那邊。

  很快,陳璟又搶到了球。

  他再次和隊友們合力,把球運給了邢文燋。

  邢文燋太緊張了。這種緊張,不是擔心輸了石像,而是擔心辜負了陳璟的信任,他掌心汗濕了一片,滑膩膩的。

  這次,他的投球更加離譜。

  差點把球扔出了球場外。

  他太用力了。

  球子墜地,繼續開球。

  毫無意外,陳璟又搶到了球。

  他奪球的球技,幾乎是碾壓性的,讓秦臨和孟燕居他們,對他毫無辦法,所有人防陳璟,都防不住。

  陳璟對戰術、馬術、運球,都嫺熟無比,各種轉換,把秦臨和孟燕居他們弄得焦頭爛額。

  陳璟又搶到球,把球運給了邢文燋。

  邢文燋又一次沒投中。

  箭樓上的看客都沉默了,都懶得再罵邢文燋。

  眼瞧著沙漏裡的沙子快要完了,比賽眼瞧著就要結束。

  「拖住他!」秦臨對他的隊友們道,「只要是平局,就是咱們贏了。無論如何,都要拖住陳央及!」

  由於實力相差太大,最後也沒有拖住。

  「自己投啊!」黃蘭卿和其他人的心思一樣,都在心裡呐喊,他們不希望陳璟一次次把機會浪費了。

  可是,陳璟仍是把球運給了邢文燋。

  「他這個人!」

  三樓的第七雅間,婉娘和惜文也在看球。

  陳璟的球技同樣驚豔了她們倆。

  惜文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婉娘則眯起了眼睛,盤算著什麼。

  看到陳璟一次次把球給邢文燋,而邢文燋一次次把球投偏,惜文替陳璟不值,不由抱怨出聲:「他這個人,真是迂腐!自己投球的話,現在不知贏了多少。」

  婉娘卻笑了笑,道:「邢二爺想得一個球……」

  「他都丟了多少球,再也得不了。」惜文焦急道,「眼瞧著就要結束了,怪可惜的。」

  「急什麼?」婉娘微笑,「央及做得不錯。」

  惜文愕然。

  她沒想到,婉娘居然贊同陳璟這麼愚笨的效忠邢文燋。

  「還不錯?」惜文道。

  婉娘笑而不答。

  球場上,邢文燋拿到了陳璟傳過來的球子,眼睛瞟到了管事快要往鼓那邊走去,應該是即將結束了。

  邢文燋緊緊咬牙,乾脆眼睛一閉,順著自己預想的方向,將球投過去!

  倏然,他聽到了爆棚的歡呼聲。

  睜開眼一瞧,他投進了。

  邢文燋又驚又喜,大大透了一口氣。

  「痛快!」他想。

  「邢二爺好球技!」看客裡,不乏有巴結討好者,此刻大聲高呼,抬舉邢文燋。邢文燋投不好的時候,他們不敢大聲罵。

  但是邢文燋得球了,他們就要捧場。

  「好球技。」

  這樣的呼聲,此起彼伏。

  遽然鼓聲如雷,管事敲響了鼓,比賽正式結束了。

  邢文燋翻身下馬,走到陳璟跟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道:「好小子,你這球技,從哪裡學得?定要教我!」

  他很開心。

  在邢文燋看來,陳璟不僅僅球技好,眼光也好。他信任邢文燋,不管邢文燋多少糟糕,他都把球運給邢文燋。

  這對邢文燋而言,是最重要的!

  他似乎很多年沒有遇到這麼忠誠的朋友了!

  邢文燋幾乎想要和陳璟桃園結義了。

  「看,邢二爺多高興?」箭樓上,婉娘笑著,對惜文道。

  惜文撇嘴。

  他得球了,最後的勝利屬￿他,他就是把陳璟的光榮都占了去,當然高興了!

  「央及不需要用球技來彰顯他自己。」婉娘繼續道,「他不是那有錢又有空閒的貴公子。一開始,邢二爺明言必須把球運給他,讓他來投,央及也不好不給。可是邢二爺一連投偏兩個,看客對他不滿,會暗地裡攻訐他的球術。唯一能做的,就是讓邢二爺翻身。否則,這場比賽贏了球,得罪了邢二爺,毫無意義。」

  惜文聽了,微微愣了愣。

  她往球場看了眼,有點心疼道:「他是個讀書人,如今卻要巴結邢文燋這種無賴!」

  「別胡說!」婉娘面容一肅,「我平日裡把你寵壞了,你不知曉人情世故。人在世上走,總有求人低頭的時候。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央及小小年紀,沒有年輕人的急功近利,腦袋世故圓滑,將來定有番作為!」

  說罷,她自己笑了笑。

  婉娘很欣賞陳璟。

  她覺得陳璟非池中之物,將來定要飛黃騰達。

  「娘,他這麼好,不如把我給了他吧?」惜文趁機,貼到了婉娘身上,笑嘻嘻道。

  「又胡說了。」婉娘溫婉而笑,「我沒有至親骨肉,把你當女兒。將來整個婉君閣都要留給你的,把你給了他,我可怎麼辦?」

  「我才不要婉君閣,我要嫁人,相夫教子!」惜文嘟嘴。

  婉娘笑,說了句:「傻孩子,男人有幾個好的啊?女人還是錢財要緊。娘以後老了,靠你吃飯的,難道會哄騙你?」

  「陳央及啊,他就是好的,娘剛剛不還是誇他?」惜文立馬道。

  「男人好,做丈夫未必好。」婉娘語氣幽幽,「男人越是本事,做他的女人就越辛苦……」

  她們母女倆說著話兒,那邊邢文燋滿勝而歸,正往箭樓上來。

  婉娘就不再理會惜文的胡攪蠻纏,拉著她走到樓梯口,恭賀邢文燋。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3
第127章 拆了他家

  邢文燋非常高興。

  決定勝利的那個球,是他得的。

  陳璟助攻,讓他得球,也堵住了罵他球技差人的口。

  「二爺好球技啊!」他們上樓的時候,不停有人從雅間出來,站在樓梯口,恭賀邢文燋,稱讚他的球技。

  錦上添花的人很多。

  邢文燋很喜歡,一一和他們回禮,說了句過獎。

  到了三樓,每個雅間的人都出來,紛紛恭賀邢文燋:「二爺大獲全勝,我等看得快活!」

  「二爺給咱們望縣的人長臉!」

  「二爺的球技,簡直絕了!」

  各種聲音都有。

  邢文燋更是開心,然後道:「過獎過獎,還是我弟弟陳央及運球好,他占了大半的功勞!」

  他直接說他「弟弟」。

  這樣抬舉了陳璟,於是每個恭賀的人,順便誇獎陳璟。

  他們誇獎邢文燋,大半是見風使舵,附和權貴;讚美陳璟的球技,就是真心實意,都誇他馬術好,運球好。

  甚至還有人說:「改日打球,喚陳官人一起啊。」

  陳璟笑笑道:「不敢不敢,我球技普通得很。況且不好常打球,怕家裡罵……」

  「陳官人太過謙了。」

  大家哈哈笑著,把邢文燋和陳璟他們讓過去。

  婉娘和惜文也出來。

  惜文站在婉娘身後,凝雪皓腕微抬,輕輕攏了下鬢角。借著手遮住面容的瞬間,又偷偷給陳璟遞了個眼色。

  墨色瞳仁似寶石,流轉著譎灩的光。

  陳璟假裝看不到她。

  「裝傻!」惜文在心裡道,「你能裝到什麼時候?」

  「去醉霄閣吃酒,今天不醉不歸!這麼多年,我第一次這樣高興!」邢文燋哈哈大笑,「婉娘,你們也來,把今天陪我打球的供奉,都叫上,咱們吃得痛快!」

  他要請山溪亭球場的人一起。

  他是真的開心極了。

  「奴多謝二爺賞臉!」婉娘笑道。

  山溪亭球場也有盥沐的地方。

  他們打球的幾個,都是汗流浹背。

  邢文燋帶著陳璟和盧鷹,去盥沐,換上了乾淨衣衫,這才出來。

  在門口的時候,遇到了秦臨和孟燕居他們。

  秦臨身後,仍是跟著一群人,簇擁著他。

  「承讓啊秦九!」邢文燋毫不吝嗇他的嘲諷,上前對秦臨道,「咱們倆的恩怨,從此一筆勾銷了吧?」

  他再也不欠秦臨什麼了。

  秦臨臉色深斂,緊抿著唇。

  邢文燋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得意洋洋而去。

  秦臨卻攔住了陳璟。

  他目光陰沉,盯著陳璟。

  陳璟和他對視,平淡把他的狠戾擋回去,唇角微揚,有點笑意。

  「你叫陳央及?」秦臨已經從孟燕居那裡,知曉了陳璟的名字和身份,故而陰森森問道。

  「是啊。」陳璟道。

  「好,你小子很好!」秦臨冷冷道,「九爺記住你了!改日再會你。」

  陳璟笑笑。

  然後他伸出手,像邢文燋拍秦臨肩膀那樣,也拍了拍秦臨的肩膀,笑道:「記住也沒用,你的球技還不夠我閉著眼睛耍的。」

  說罷,他跟著邢文燋,揚長而去。

  陳璟身後的黃蘭卿、盧鷹等人,都愣了。而後,盧鷹沒有忍住,哈哈大笑起來。陳璟那模樣,是把秦臨當成了小孩子一樣。

  黃蘭卿、黃立他們,跟在哄笑。

  秦臨原本被陳璟那麼一拍肩膀,氣得臉色鐵青,再聽到他的話,更是氣得一口氣喘不上來;現在,陳璟的朋友們哄堂大笑,徹底惹惱了秦臨。

  秦臨臉色紫漲,拳頭攥的咯咯作響。

  「九爺,回頭我便從明州叫人來,拆了這小子的骨頭!」秦臨身邊的人,也氣得半死,狠戾道。

  他們不敢收拾邢文燋,還是能弄死陳璟的。

  「是啊,這小子太囂張了!」

  「還是別惹他,陳央及很厲害的。」孟燕居在一旁煽風點火,故意挑撥道,「九爺您還不知道吧,陳央及上次在街上,無緣無故下了邢二爺親弟弟的胳膊,轉眼間,邢二爺把他當親兄弟。他可有能耐了。咱們還是別惹他,惹不起的。」

  「惹不起?」秦臨身邊的人冷哼,「那偏要惹惹看!」

  「還是算了,要是他下了你們的胳膊,整個兩浙路都沒人會接。」孟燕居道,「他會點醫術,放出話說,他卸下的胳膊,兩浙路無人能治的!」

  「什麼?」這話,真的踩到了秦臨這幫人的痛腳,「九爺家的宗德堂都不敢說這樣的大話,這小子這麼囂張,真是欠教訓!」

  在兩浙路,敢放「無人能治」的大話,把宗德堂置於何地?

  百年宗德堂,也治不好?

  「玄女舞像那麼名貴,眼瞧著就要到手,都是那小子使壞。」有人憤憤道,「他還敢不把宗德堂放在眼裡,真是找死!九爺,咱們得教訓教訓他,讓他長長見識!」

  他們七嘴八舌說話的時候,秦臨一直沉默。

  秦臨的臉色越發難看。

  「夠了!」他低聲呵斥道,「今天丟臉還不夠?」

  這些人挑撥秦臨和陳央及作對,秦臨明白得很。

  他堂堂宗德堂秦家九少,去和無名之卒作對,簡直太過於抬舉陳央及了!回頭吩咐家丁,隨便收拾收拾陳央及,就足夠了。

  這些廢物,還想讓他秦九親自出馬?

  那真是丟臉死了!

  秦九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怒氣,也算體面的走了出去。

  剛剛走出山溪亭馬球場,忽見有人快馬而來。

  定睛一瞧,居然是宗德堂的蘇管事。

  蘇管事是負責採辦的。

  藥市每個月開一回,宗德堂每次都要大宗進藥,由採辦負責。他們經常去的,是離杭州最近的江南西路的清江藥市。

  「九少爺,可找到了您!」蘇管事今年三十五六歲,在秦家的管事裡,是最年輕的一個。

  他這麼年輕能成為宗德堂採辦處的管事,是因為他祖父、他父親,都是秦家的家奴,從前就在秦家做管事。他算是秦家的功臣之後,又因為聰明好學、又機靈圓滑,十年前被提拔為採辦處的總管事,如今更是幹練。

  「怎麼了?」秦臨感覺有點糟糕,「您怎麼知曉我在望縣?」

  家裡派管事找他,肯定是有大事。

  「……十月初一的藥市,老太爺讓六少爺和九少爺跟著先生們,前去歷練一番。咱們坐船南行,在明州歇腳找九少爺。聽人說您來瞭望縣,便又在望縣落腳。您快點跟小人走吧,六少爺和管事們在客棧等著,明日一早咱們要繼續啟程,要不然趕不上藥市。」

  「趕不上就趕不上,急什麼?」秦臨心裡糟糕透了。

  果然是這種事。

  他最討厭去藥市了。

  從小被逼著學醫、辯藥,他都是混沌度日。祖父身體好的時候,每每都要考察他們的功課。

  五年前祖父開始時常生病,時常吃藥,沒了精力,才放鬆了對孫兒們的教育,秦臨樂得到處玩鬧。

  如今,不知是誰的主意,每個月去藥市,都要他們兄弟隨行,順便學習經驗。

  秦臨一點也不想學習這種經驗。

  他是東家,要他親自學,還要先生們做什麼?

  「九少爺說笑了。」蘇管事笑盈盈道,「咱們秦家不到,藥市不得開業呀,自然要著急趕過去,別耽誤大家發財。」

  這是宗德堂在江南的地位。

  江南的藥市,只要宗德堂提前通知說他們要去,不等他們到,不得祭祀,就不得開業。

  秦家怕耽誤其他藥販做生意,故而每次都提前一天到藥市。開市那天,秦家的人很早就感到藥王廟,焚香祭拜之後,藥市很早開業。

  這樣,大家都發財,宗德堂的名聲也好。

  而身為宗德堂子侄的秦九,絲毫不以此為榮。

  「知道了。」秦臨道,「這就去!」

  然後對他身後的人道,「你們都散了吧,九爺我要去清江逛一圈,回頭咱們明州再見了。」

  「九爺慢走啊。」

  「九爺一路順風。」

  跟著秦九的人,恭送秦九。

  追了兩年的玄女舞像,這次又失之交臂;打球被陳央及打臉,還沒有報仇;現在,還要被押到清江藥市去。各種不如意一齊湧上心頭,秦臨狠狠歎了口氣。

  他出門的時候,瞧見了陳璟他們也要出門。

  秦臨回頭,看了眼陳璟,然後對蘇管事道:「你在望縣,有門路嗎?」

  「什麼門路?」蘇管事也順著秦臨的目光,看到一個穿著青灰色直裰的年輕人,心裡頓時明白了幾分。

  那個年輕人,肯定惹惱了九少爺。

  「找人把陳央及家給我砸了!」秦臨道,「讓他知道知道九爺不是吃素的!」

  「九少爺,咱們出門在外,不輕易惹事。」蘇管事笑道。

  秦臨當即翻臉。

  「……小人派人去打聽打聽。若是他家家奴眾多,不好拆了,就找人暗地裡打他一頓;若是家奴不多,就把他家拆了。」蘇管事繼續道,「九少爺放心,咱們宗德堂不沾惹這些事,卻也不能叫主子受人欺負。」

  秦臨這才高興起來。

  心裡的陰霾一掃而空。

  他對蘇管事道:「蘇泰,你果然是個伶俐人。」

  在人家做管事,每個主子都不能得罪。

  蘇泰想到自己有通天徹地之才,卻要幫這些紈絝小主子做偷雞摸狗之事,心裡也歎了口氣,表面上還要恭敬道:「九少爺過譽了。」

  主僕二人,打馬往秦家落足的客棧去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3
第128章 藥材歸屬

  秦臨跟著管事蘇泰,從球場離開,到了客棧,見到了他六哥和兩位先生。

  宗德堂的先生,都是醫術高超,精通辯藥。

  他們的眼力極佳,能分別真假草藥,什麼藥到了他們眼皮底下,看一眼就知曉是什麼年歲的,非常厲害。

  他們也是宗德堂從小培養起來的家奴,七八歲就學醫,如今都五十來歲了。

  這些先生,就是秦臨的父輩也要尊重。

  秦臨也不敢不尊重這些先生,一一行禮。

  找到了秦九,先生們和秦六都松了口氣。時辰還早,秦九又攛掇他們,去街上逛逛,吃點東西。

  他們從杭州出發,已經坐了不少時日的船。

  船上的菜蔬難得,肉也是臘味,他們的口裡都想吃點新鮮東西。

  幾個人就出去吃飯了。

  管事蘇泰也趁機,去找幾個朋友,把秦九吩咐他的事,打聽清楚。

  回來後,小聲對秦九道:「……陳央及有個舉人兄長。不過,他的兄長已經失蹤快四年了,多半是死在外頭了。家裡只有個小院子,一個家丁也沒有。我已經派人,等咱們啟程之後的兩日,再動手,把陳家給拆了,教訓他們一頓。」

  秦臨輕輕抿了口酒,微微頷首。

  ……

  離開球場的時候,陳璟在門口遇到了陳七。

  陳七也被陳璟的球技震驚到了,卻拉不下臉主動和陳璟說話,自己一個人,坐車走了。

  陳璟喊他,他也裝作沒聽見。

  「那孩子,氣性還挺大。」邢文燋笑道。

  陳璟笑笑。

  大家去了醉霄閣。

  「惜文,你坐到央及身邊去。」邢二吩咐惜文道,「今日央及是功臣,惜文你勸酒,定要灌醉他。」

  他看得出惜文對陳璟有點情誼。

  一個伎人罷了,賞給陳璟了。

  惜文卻看了眼婉娘。

  婉娘美目微睃,讓惜文聽邢二的話。

  惜文道是,抬眸看著陳璟。她眼眸深邃幽靜,似一泓清泉,漣漪蕩漾,水色般的眸光異樣譎灩。

  已經快黃昏,驕陽西斜,從雕花窗櫺照進來。

  金耀的光線,映襯著她華貴的金釵,便有金色光線暈開,鍍滿了她的周身。宛如有種神女蒞臨。

  她腰身婀娜,碎步微綻,娉婷走到了陳璟身邊,款款坐下。

  她身上香風暗襲,有種醉人的微醺氣息。

  「陳官人……」她低聲,懦軟叫了聲陳璟,頗有撒嬌意味。

  陳璟認識的惜文,性格頗為直爽,有幾分呆性,又有好胃口的姑娘。見她這麼作,還叫他「陳官人」,陳璟暗罵她:「你故意的吧?」

  「就是!」惜文咬著牙,臉上帶笑,話裡藏刀,「讓你裝傻!」

  「別胡鬧,回頭你娘要打死你。」陳璟也悄聲說。

  「無妨的。打不死做你的人,打死了做你的鬼。」惜文倏然靠近陳璟的肩頭,似乎在他耳邊,說了這麼一句。

  她呼吸清冽,如蘭芬芳。

  陳璟心頭一怔。

  他看了眼惜文。

  惜文的眼底,似盛開了繁華,更加妍麗奪目。她的眼神,也格外纏綿悱惻,望著陳璟。

  「咳咳!」

  婉娘實在受不了,輕咳起來。

  陳璟就坐正了身子。

  方才他們倆嘀嘀咕咕的,然後惜文又伏在陳璟肩頭說話,現在又深情對望,簡直不把滿桌的其他人放在眼裡。

  惜文也坐正了身子,臉上絲毫不動聲色,冰雪嬌顏無半分起伏,似樽冷豔的完美雕塑。她輕抬皓腕,扶了下鬢角,肌膚如新荔。

  屋子裡豔光驟盛。

  邢文燋哈哈笑。

  趁著夥計上菜,邢文燋低聲對婉娘道:「我瞧著,惜文姑娘和我弟弟是有情有義。我保個媒,惜文贖身的錢我出,把惜文給央及如何?」

  婉娘當即神色一斂。

  她沒什麼表情,和惜文的表情如出一轍。

  邢文燋這才知曉,惜文那副冷豔又勾魂的表情,是誰教她的。原來是婉娘。

  婉娘這幅表情,不僅僅冷豔,還有幾分滲人。

  「……奴可就惜文這麼一個女兒,終身大事不敢勞二爺費心。」片刻後,婉娘表情才微微緩和幾分,笑著對邢文燋道,「按說,二爺開口了,也該給二爺這個面子的。只是,奴沒打算讓惜文贖身。」

  「玩笑話,婉娘勿惱啊。」邢文燋終於試探出了婉娘的口風。

  婉娘是不打算放惜文的。

  現在惜文有名氣,婉娘是打算把她的名氣做得更大;等將來惜文過時了,可以培養她經營青樓,不準備讓惜文跟誰。

  婉娘自己是跟過男人的,最後被那男人的大婦和兒子們趕出來,重拾舊業。男人新鮮勁了,不會為了一個伎人,跟家裡的大婦過不去。

  此行出身的女人,只能做妾。

  妾的賣身契,都在大婦手裡拿著。等男人新鮮勁過去了,大婦想把她賣給誰,她連掙扎都不能,完全受制於人,太辛苦。

  在婉娘心裡,既然入了此行,嫁人是下下策。

  她不忍心惜文走她曾經走過的彎路。

  現在惜文可能會怪她,將來就知道婉娘的苦心了。婉娘也不怕惜文埋怨她。

  婉娘在市井混得很深,認識不少江湖遊俠,也認識很多權貴。邢文燋不太敢多惹這個女人。

  既然婉娘不同意,邢文燋心想那就算了,讓陳璟自己和惜文廝混去吧。

  菜擺了滿桌,也斟滿了酒。

  天氣漸晚,晚霞旖旎,絢麗霞光從軒窗透進來,簾幕搖曳,酒色也瀲灩。

  邢文燋很高興,飲酒不停歇。

  夥計抬了琴進來。

  惜文起身,彈琴助興。

  陳璟明日還要坐船遠行,一杯也不喝,全部推諉道:「著實不擅長飲酒。我將來要做大夫,手要穩。若是喝酒,將來手發顫……」

  他這話一說,邢文燋立馬道:「那還是別喝了。」他最看好陳璟的醫術,生怕他的醫術有個閃失。

  婉娘也道:「是極,別飲為妥善。只是咱們飲酒,那央及孤寂……」

  「惜文姑娘不是彈琴嗎?」陳璟笑道,「我聽琴吧。」

  他一直吃菜、聽琴。

  後來琴聲歇了,惜文去了隔壁雅間整頓妝容。

  滿屋子的酒氣,熏得陳璟頭疼,他藉口出恭,從雅間裡出來,站在走廊盡頭吹風。

  雅間在三樓。

  站在盡頭,可遠眺整個望縣縣城。

  夜市已起,城裡燈火點點,夜幕下的望縣熱鬧繁華。初九的瓊華並不濃,似輕霜淡攏著整個城市。

  遠處蟲吟陣陣,近處酒香嫋嫋。

  陳璟聽到了腳步聲,和環佩搖曳的叮噹聲。

  他回頭,看到了惜文。

  惜文沖他笑:「難不成吃醉了,跑到這裡躲懶?吃了多少酒?」然後往他臉上湊,使勁吸了吸鼻子,聞他身上的酒氣濃不濃。

  陳璟輕輕推開了她的肩膀,道:「別鬧啊。」

  「誰要鬧?」惜文笑道,「你身上,半點酒氣也沒有。真的沒喝?」

  「不喝酒的。」陳璟道。

  惜文蹙了蹙鼻子,往陳璟身後的欄杆上一伏,腰往後彎,快要跌下去的樣子,輕笑道:「男人哪怕不會喝酒,也要裝模作樣。你倒是痛快承認,還滴酒不沾,厚臉皮!」

  「是裝模作樣好,還是厚臉皮好?」陳璟問。

  「……厚臉皮好。」惜文歪頭,認真想了想。她的上半身,已經快要彎下去。月色從屋簷下照進來,落在她的金釵上,那支金釵越發熠熠。

  然後她又加了句,「是你好。」

  「嗯,我的目標就做個好人。」陳璟道。

  惜文咯咯笑起來。

  她的笑聲很輕,軟糯嬌媚,很好聽。

  「走了,一會兒菜被他們吃完了。」陳璟轉身,要回去。

  惜文卻賴著不肯走。

  她倒也沒有拉陳璟。

  陳璟走了兩步,見她沒動,轉身看了眼她,問:「不走啊?」

  「想在這裡。」惜文終於站直了身子,她螓首微垂,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腳尖道,「酒氣難聞死了。」

  她也不喜歡喝酒。

  「……也快喝完了。」陳璟道,「走吧,回頭派人出來尋找咱們,就不好了。」

  惜文頓了頓,最終點點頭。

  他們回了雅間。

  這頓飯,一直吃到了亥時。

  邢文燋喝得酩酊大醉,還不忘對陳璟道:「明日呢,我就派人把玄女舞像送到你家裡。」

  「多謝了!」陳璟道。

  「客氣什麼,那是咱們贏回來的!」邢文燋哈哈笑。

  婉娘也喝得微醺。

  黃蘭卿等人,皆喝多了。

  惜文陪著婉娘,乘坐馬車先走了。

  陳璟也回了七彎巷。

  家裡人都沒有睡。

  侄女陳文蓉在燈下,教清筠寫字;清筠彆彆扭扭得寫著,很吃力的樣子,秀眉蹙在一起;侄兒陳文恭則在抄書,明日需要上交夫子;李氏則做針線,陪著他們。

  李八郎在耳房念書。

  「……喝酒了?」陳璟身上都是酒氣,李氏就問他。

  「沒有,他們喝了很多,我沒喝。」陳璟道。他想到上次喝酒之後,使勁瞅清筠的胸部,自己笑了下。

  「明早就要趕路,還是別喝的好。」李氏道。

  「知道了。」陳璟答應,又道,「今天和邢家二爺去打球,贏了樽石像……」

  他把那石像的藥用價值,跟李氏說了一遍,然後道,「……他明日叫人送來,您雇人送到鋪子裡去,家裡放不下去的。先放在鋪子裡,等我回來再慢慢敲碎了炮製。」

  李氏不知道那石像現在價值五十萬兩。

  聽說陳璟也敲碎了炮製藥材,李氏也沒說什麼,笑道:「放心吧。」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4-1 00:03
第129章 望診看病

  九月初十的上午,薄陽東懸天際,天青雲遠,百草蕭疏。

  從河面吹過來的風,潮濕寒涼。晚秋的河岸,蕭瑟寂寥。

  陳璟的船已經停在碼頭,船家夫妻倆帶個十歲的兒子,已經準備妥當;掌櫃朱鶴、夥計阿吉、阿祥、阿來也早已等候多時。

  七彎巷的眾人都來給陳璟和清筠辭行。

  清筠身著男裝,可是難掩胸前的隆起,她下意識的縮肩。

  「路上多留份心。」李氏反復叮囑陳璟,「到了清江先給我們寄信,報個平安。不要行夜船,慢慢趕路。」

  陳璟一一應下。

  李氏又叮囑清筠:「照拂好二爺,且不可偷懶。」

  「太太放心。」清筠保證。

  李八郎對陳璟道:「朱叔雖然沒有做過藥鋪的掌櫃,卻是老江湖,多聽他的話。」

  「嗯。」陳璟答應。

  「早點回來啊。」李八郎又道。

  「知道了。」陳璟笑,拍了下他的肩膀,「記得提水鍛煉身體,別念成書呆子。也別讓掃亭幫你提水。」

  李八郎笑,道:「真囉嗦。」

  和陳璟契闊一番,李八郎又去找了朱掌櫃,叮囑他路上照料陳璟。

  交代一番,陳璟帶著清筠,上了船。

  李氏站在岸上,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落淚了。

  清筠看到她哭,也跟著哭了。

  陳璟站在船舷,給李八郎和李氏揮手。

  清筠淚眼婆娑。

  「……央及長這麼大,第一次離家遠行。」李氏抽泣,對李八郎道,「我這顆心,七上八下的。」

  李八郎知道李氏把陳央及當兒子養大的,站在一旁,沒說什麼。

  船從碼頭開動,往遠方而去,慢慢變成了一個小黑點,再也瞧不見,李氏才和李八郎回了七彎巷。

  他們在巷子口,遇到了薑重簷和薑嫵。

  這對兄妹倆剛剛從外頭用過早膳回來。

  他們似乎從來不再家裡開夥,連個廚娘也不請,一日兩頓在外頭吃。

  「這麼早,太太和李兄逛早市去了嗎?」薑重簷笑容倜儻,問李八郎和李氏。

  李八郎沒好氣,扭過頭不答話。

  鄰里鄰居的,李氏不太好意思給人冷臉,笑道:「不是逛早市。央及要去清江藥市,方才走過他。」

  姜重簷跟陳璟說過,他是清江人,想和陳璟結伴去清江,處理點剩下的小生意。

  但是陳璟走之前,根本沒有知會他。

  薑重簷也沒有在李氏跟前提及這話,只是笑道:「央及兄弟出遠門了啊?」然後又對李氏道,「家裡若有什麼需要幫忙,只管開口。」

  他很熱情。

  薑嫵穿著鶴氅,帶著觀音兜,一副不耐煩的模樣把觀音兜的外簷壓了壓,想要快點回家。

  「應該沒有需要幫忙的……」李氏客氣拒絕了。

  李八郎也不耐煩。

  姜重簷和李氏就不再多言,彼此行禮告辭。

  「……還像個孩子,給人冷臉。」走了幾步,李氏低聲說李八郎。

  李八郎沒有反駁。

  薑重簷看著他們姐弟倆的背影,淡淡笑了笑,心想這樣真的挺好,過得無憂無慮的。

  倏然,巷尾有兩個人走出來,在陳璟家門口看了幾眼,然後腳步輕便從薑家門口路過。

  姜重簷和薑嫵打量了他們一眼。

  「什麼人啊?」薑重簷嘀咕。

  薑嫵也無法判斷,故而沉默。

  「是不是到陳家尋事的?」薑重簷又道,「看這模樣,是來探視情況的。應該不是高手,而是當地的小地痞。」

  薑嫵頓了頓。

  「要是陳家出事,官府會傳四鄰問話,咱們也不得安生。」薑嫵低聲道,「這幾天你別出門,多留意。」

  「是了。」薑重簷道,「放心吧,再厲害的高手我也打得過,何況幾個小地痞?就是不知道是什麼人,陳家怎麼得罪了他們……」

  「等他們真的找過來,你留幾個活口,問問就知道了。」薑嫵靜靜說了這句,轉身裡走。

  薑重簷笑笑,跟著進了院子。

  接下來幾天,薑重簷果然哪裡都不去,在家裡守株待兔,維持七彎巷的平靜。

  ……

  大船南行,順風順水,走得很快。

  早上有點冷,到了正中午,天氣溫暖,驕陽照得水波粼粼,水漿破開水面,漣漪陣陣蕩開,很有趣。

  清筠跑到了船尾,看了半晌,越發覺得好玩,離家的愁緒也一掃而空,心情頗為雀躍。

  這船有一隻大艙,兩隻小艙。

  陳璟他們男人,都睡大艙;清筠和船家的女人睡只小艙,船家和他兒子睡另一隻小艙。

  「讓你們買的藥材,都買到了嗎?」陳璟問朱鶴掌櫃。

  他讓朱鶴把每種藥材都買些,路上可一一教他們認。

  「買了,買了。」朱鶴忙把藥材都那出來。

  陳璟先解開兩包,教他們認藥。

  黃連、黃芪、樸厚、蘆根、竹茹……

  朱鶴有了點年紀,記性不如小夥計;而小夥計中,阿來的記性最好。

  一上午過去,阿來已經能熟練認出十幾種藥材了。

  「孺子可教。」陳璟滿意,對阿來道,然後又對阿吉和阿祥道,「你們也要用心點。雖說到時候藥鋪的櫃子上會篆刻藥材名字,但是每次補藥,不能我一個人做……」

  「是,是!」阿吉和阿祥連忙應下,有點忐忑。

  船家的兒子才十歲,叫魏上幸,聽說是找個讀書先生取的名字,他長得很結實,黑乎乎的,看著非常憨厚,一點也不頑皮。

  陳璟教夥計們認藥,魏上幸也在一旁聽,一上午一句話沒說,也不知道他記住沒記住。

  過了午時,船家的女人準備起灶做飯。

  中午吃鮮魚湯。

  吃了午膳,大家小憩一會兒,下午繼續認藥材。

  這次,清筠和魏上幸也來了。

  他們倆,沉默聽著,都不說話。

  轉眼到了黃昏時分。

  沒有任何城鎮,兩岸都是巍巍青山,船家把船往旁邊停了停,拋下錨,對陳璟道:「東家,今日就歇在這裡。」

  「不妨事的。」陳璟也從船艙裡出來,站起來伸伸腿腳。

  紅日西下,漸漸墜入青山裡頭。

  遠處,有水漿聲。

  一艘比陳璟的船大兩倍的船,緩緩駛來。

  路過的船隻很多,這艘船很大,船上隱約有旗子,寫著什麼字,太遠了看不清。待走進些,陳璟尚未看清旗子,卻看到了秦臨。

  秦臨立在船頭看風景,頗有詩性的樣子。

  然後就看到了陳璟,詩性全無,臉色微沉。

  秦臨家的管事蘇泰已經安排人,後天夜裡去把陳璟家院子砸了。想到這裡,秦臨倒也不再晦氣,挑釁沖陳璟一笑。

  陳璟也笑笑。

  他們的船快要走遠時,秦臨突然大聲對船夫道:「別走了,天都快要黑了,咱們今晚也宿在這裡。」

  這艘船很大,有八名船夫划船。

  船夫去通知一聲,大船就慢慢停下,停在陳璟他們前方的不遠處。

  「是什麼人?」陳璟的朱掌櫃很緊張,「是不是剪徑的水匪?」

  陳璟失笑:「您看看這船,做工精緻,用料昂貴,水匪能有這船,就不幹打劫的活了!是宗德堂秦家的船……」

  想了想,然後道,「他們只怕也是去清江,可能會同路。」

  正和朱掌櫃說著,大船已經停靠妥當。

  他們大船上,放下一隻小艇。

  兩個人,下了小艇,往陳璟他們這邊來了。

  一名是船夫,另一名是中年男人。

  「是陳官人嗎?」穿著青灰色直裰的中年男人,站在小艇上,問陳璟。

  陳璟點頭。

  「鄙人是宗德堂採辦處的管事,叫蘇泰。」船上的中年男人自我介紹,「聽聞陳官人醫術了得,也要開藥鋪,這是去清江嗎?」

  他昨日在望縣,已經把陳璟的事打聽清楚了。

  「哦,你知道蠻多的嘛。」陳璟道。

  蘇泰呵呵笑,絲毫不見慌亂,笑道:「陳官人醫術好,整個兩浙路如雷貫耳,鄙人也是仰慕已久。我們家船上,有東家的兩位少爺,也仰慕陳官人,不如過船吃杯薄酒?」

  「多謝相邀,還是算了。」陳璟道,「我不會吃酒。」

  蘇泰見他拒絕,也是意料之中,笑道:「不吃酒也無妨。陳官人醫術高超,鄙府兩位少爺想要討教一番,不知過來您船上,可方便?」

  「地方狹窄,不方便。」陳璟又道。

  蘇泰點點頭,依舊不見惱怒,道:「既然如此,那邊清江再會了。」

  「嗯。」陳璟點頭。

  蘇泰微笑。

  陳璟看了他幾眼,倏然道:「蘇管事,可是有點發熱?」

  「沒有啊。」蘇泰有點吃驚,他表情變化很快,驚色從眼底一掠而過,並不露出半分痕跡,笑著回答陳璟。

  他沒有發熱,但是拉肚子,頭有點疼,鼻息很重,有發熱的前兆。

  可能是水土不服。

  「沒有最好了。」陳璟道,「蘇管事請回吧。」

  蘇泰拱拱手,船夫又將小艇劃回了他們的大船上。

  陳璟望著他們的船,半晌沒動。

  朱鶴就在一旁問:「東家,那位管事怎麼了?」

  「有病。」陳璟道,「最遲就是三日內,必然發作。不過,他們是宗德堂出來採購草藥的,船上應該有醫術高超的大夫,有人救他,不與咱們相干了……」

  「東家,您都不把脈,不問診,就知道那人生病?」朱鶴問這話時候,心裡感覺並不太好。

  他覺得陳璟神神叨叨的。

  朱鶴社會經驗豐富,他的意識裡,只有上古名醫才可以望而診脈。生活裡,他沒見過那位大夫可以做到如此。

  「這位東家,靠譜不靠譜啊?」朱鶴在心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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