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逆流純真年代 作者:人間武庫 (已完結)

   
pontus 2017-7-28 08:13:4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0 2859935
pontus 發表於 2017-9-8 08:40
第二百三十章 廣積糧
  
  不見兔子不撒鷹,江澈藏了一手,表露時很坦然。
  
  雙胞胎姐妹有些錯愕。
  
  大概,他就是在這等著我呢,鐘石山苦笑一下,非但不見怪,反而因此更高看面前這個年輕人幾分,小大師學的怕不止風水相術,還有人情手段……最難得還能藏拙,伺機而發。
  
  “小友放心,鐘某不會因小失大的。”想到這,他坦然笑著,墊了一句。
  
  小的是錢,大的是與江大師的人情關係。
  
  這意思江澈當然懂,微笑頷首,他重新拿過那張紙,把剛剛特意略過的一部電影給圈上了。
  
  鐘真和鐘茵站在他一側,低頭看去。
  
  鐘茵喊:“《新不了情》?”
  
  鐘真似乎很努力地回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部電影的相關資訊,有些不解說:“這個,圈裡的朋友都跟我說,這部電影很小眾,導演找了很久,找了很多人,都沒一個人願意投的。”
  
  “嗯,都說要虧,沒必要去為導演的理想買單。”鐘茵補充。
  
  江澈點了點頭。《新不了情》的情況他瞭解,這部電影並不符合當下的主流,當下的主流是喜劇、武打、警匪、江湖情,它哪樣都不沾,某種程度上它是部文藝片。
  
  另外此時的爾冬升本身就不是以票房著稱的導演,偏還早早選定了男主角——劉青雲。
  
  所以,前世這部電影始終沒能獲得投資,最後是爾冬升自己賭上身家,並且四處借貸,才拍下來的。
  
  他賭贏了,憑藉品質和口碑,這部“非主流”電影最終以黑馬之姿突兀地排在1993年度港城票房總榜第三位。前面是唐伯虎點秋香,花田囍事,後面4到10名裡兩部成龍,三部李連杰,一部周星馳,第十名叫做東成西就。
  
  從盈利的角度,它大概可以排在第一。而且電影連同它的主題曲一起,直到二十多年後依然經典。
  
  此時的爾冬升,應該還在四處碰壁吧?江澈想了想,投資來了,你一定很開心吧……坑了你的錢,還賺你一份感激。
  
  呃,大不了多給你占些分紅,以後再多投你幾部吧,反正也不虧。這樣沒准港城影史又多一兩部經典。
  
  他的想法,雙胞胎姐妹自然無從得知,兩人說著說著,一時投入,渾然忘了大師是靠算的,還在孜孜不倦地給江澈介紹電影相關情況。
  
  “男主角沒怎麼拍過電影啊。”鐘茵指著紙上寫著的名字,劉青雲,對江澈說道。
  
  “嗯,還不帥,也不會打。”鐘真說。
  
  此時的劉青雲其實還是挺火的,《大時代》正在熱映,但那是電視劇,而不是大螢幕,劉影帝正是在《新不了情》之後才由電視明星變成電影明星的。
  
  “我恰是因為看到這個名字,劉青雲,才決定投的。”江澈笑著解釋說:“此前偶然一次看到他在電視上露面……”
  
  鐘真情急,打斷問:“怎麼?”
  
  江澈說:“我觀此人面相,今年鴻運當頭,勢不可擋。”
  
  “……”
  
  江澈把話題重生拉回到了風水相術上,雙胞胎百合花頓時清醒:是啊,管它多少條件不對呢,小大師又不管這些……他靠算的。
  
  江澈算的,她們當然信。
  
  “那麼,小大師這五部電影分別投多少啊?”鐘茵改口問。
  
  江澈想了想說:“你們先回去瞭解一下情況吧,其實這些片子未必都還來得及投,也不一定會接受咱們的投資。如果能投,前面這四部每部替我投15萬吧,最後新不了情80萬。前四部若有不能投的,多出來的錢,也投給新不了情。”
  
  “啊?”這分配,傾向好大,鐘茵驚詫一下,說:“那我們怎麼投,我們也……”
  
  一旁的鐘石山開口:“你們均投,每部30萬。前4部,我讓人去幫你們聯繫。”
  
  江澈所選五部電影,前四部因為類型的關係,沒有一定的背景,是很難參與的,沒點背景、管道的人拍了,能不能上映都兩說。這些,鐘石山當然知道。
  
  至於《新不了情》,他一眼能看出江澈的志在必得,心裡有分寸,不跟他搶份額。而且這一塊在他而言也不是大頭,他還等著七月呢。
  
  “第五部,就由你們倆去聯繫好了,記住莫對人言。最後若資金還有缺口,你們再補上就是。”鐘石山又說了一句。
  
  “嗯,好。”雙胞胎到這會兒已經只剩聽話的份了,乖乖應下。
  
  “也不能任導演隨便開口”,江澈怕錢給太多,爾冬升拍跑偏了,於是說,“讓他自己也出一份吧,自己有錢在裡面,他才更知道心疼。”
  
  “唔,好。”鐘真和鐘茵還以為江澈是本著專業投資人的出發點說這些話,開心笑著答應。
  
  江澈突然又說:“跟他提個條件,女演員由我定。”
  
  一句話。
  
  鐘真看他,鐘茵看他……這種事,她們聽的見的多了,小大師竟然也……這樣啊!
  
  鐘石山也看他,帶著笑,心說:也是想不到啊,身在山裡教書,竟然還懂這麼玩,而且夠直接啊,當著我倆孫女的面就這麼毫不遮掩地說出來了,你就沒點想法?
  
  “你們,為什麼這樣看我?”江澈其實已經反應過來了,但是單純道:“這個,很難嗎?我先前湊巧看過一個女演員,與男主角還有導演都十分相合。若能由她出演女主角,此片運勢更佳。”
  
  鐘石山定神看看他,看不出絲毫破綻。
  
  小大師形象沒毀。
  
  “原來是這樣。”鐘真欣喜地小聲嘀咕了一句。
  
  “那應該不難。”鐘茵也鬆了口氣,說:“投資方指定女演員,很多都這樣的。不過這個導演的話,可能不一定會接受,我們回去先問一下,再跟你說。”
  
  “好。”江澈說:“那你們先提一下,這個女演員,叫袁詠宜。”
  
  “啊?90年港姐?”雙胞胎喊起來。
  
  江澈搖頭說:“我不知道這個。”
  
  他真不知道,指定袁詠宜只因為前世就是袁詠宜,他有模糊印象,好像爾冬升最初惦記的是張曼玉、周慧敏還是誰來著……先入為主,江澈還是希望袁詠宜來演這個女主。
  
  其實蝴蝶翅膀作用下,影片的細節肯定會有所不同,但是如果大框架不變,至少最後呈現出來的影片變化不會太大。
  
  江澈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電影投資的事情暫時就這麼定了下來。
  
  雙胞胎算了算,笑著說:“咦,小大師你剛剛說的投資數額加起來,總共才140萬,爺爺說的是150萬……這還差10萬呢。”
  
  原來小大師數學不好啊!姑娘偷偷想。
  
  “對的,這十萬,我想在村裡附近辦個小廠,替鐘先生積福。”江澈看向鐘石山,說:“不知鐘先生意下如何?”
  
  大師都開口了,鐘先生意下還能如何?鐘石山示意想聽一下江澈的計畫。
  
  江澈簡單地介紹了一下,“泉北農村竹林頗多,每年新筍新竹生長,老竹砍下來便只能當柴燒。我的意思,想辦個小竹製品廠,弄個品牌,不做多,只做精,哪怕一雙筷子,最好也是出口標準……當然,鐘先生若能幫忙瞭解、聯繫一下港臺新日等地的外貿出口,就更好了。”
  
  鐘石山低著頭,似乎有些猶豫。
  
  江澈猜想大概是爺爺說的原因,他有記恨的成分,忙道:“看似一件小事,可能賺不了太多錢。但其實從廠裡的工人到賣竹的農民,可以幫到許多人。也許一個人因此有錢看病,就救下了一條命,一個孩子因此有錢讀書,未來就會兼濟一方……”
  
  鐘石山抬頭,笑著說:“多謝小友,其實我剛剛想的是這樣。十萬太少了,這樣,我再出二十萬,一共三十萬投資,咱們五五占股。另外我再派兩個人過來,一方面做管理,另一方面,也可以守著那座山和祖墳。”
  
  這一守,自然也包括江家的祖墳,全村的祖墳。
  
  江澈微笑一下,說:“好。”
  
  鐘石山莫名有種感覺,好像小大師本來就在這等著他。
  
  …………
  
  兩天後,清晨,鐘石山調來了三個人,看樣子一個保鏢,兩個用來籌建和管理工廠的……三個人租了江家小樓,就這麼被扔在了小縣城,小村。
  
  竹製品廠的籌建就這麼交給了他們,墳山也一樣。
  
  “那麼,七月見。”村口,鐘石山向江澈告辭,說:“你說那個1982年拉菲的事,我回去會托朋友打聽……有消息了,打這個電話,對吧?”
  
  他拿的是宜家的電話,紅酒的事情是江澈昨晚提的,說是一個朋友想買,其實也不能算假話。
  
  只是當他說出數額大概有個300多萬的時候,鐘石山有點懵,他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年輕人了,但是明智地沒有多問。
  
  江澈點頭,說:“麻煩鐘先生了,七月見。”
  
  “小友客氣。”鐘石山笑著道。
  
  一旁,鐘茵搖著手,說:“小大師再見,七月一定要來啊。”
  
  “對對對,我們帶你遊港城。”鐘真也一樣揮著手道別。
  
  江澈點頭,揮手,說:“一路順風。”
  
  送走鐘家一家,回頭的路上,江澈一邊走,一邊大概算了算,能稱得上基業的,臨州的產業和人算一處,茶寮的港口、工廠和人算一處,狡兔三窟還差一窟。
  
  此外,零碎的投資還有:股市裡的那一筆;五部電影;老家小廠;1982年拉菲……這些都是單純直接奔錢去的,分散是好事。
  
  “我這也算廣積糧了吧?”
  
  江澈想到這,自己忍不住笑了一下,“稱王稱霸”的想法是沒有的,只是安全感逐漸大起來許多。
pontus 發表於 2017-9-10 17:53
第二百三十一章 江澈的新年覺悟
  
  像一個多方經營的小財主,逢年做的盤點,江澈兩手揣在兜裡,一個接一個指頭打開來,把手頭握著的東西都數了一遍,心裡有種踏實感。
  
  他在村口站下來,看了一會兒對面的山坡,墳山上灌木蕭條,但是柏青松翠,幾乎沒有變樣,於是又多了幾分成就感。
  
  半個村子,連同江家祖墳一起都安然無恙。還附帶守墓人。爺爺終於可以安心去臨州了。
  
  再來電影投資這個預期千萬以上回報的大頭暫且不去算,就說眼下,他還平白得了半個廠。
  
  雖然看著只是一個小小的竹製品廠,但是正如江澈先前所說,從招用的工人,到賣竹的農戶,它的覆蓋面其實很廣,對地方的益處其實很大。
  
  這年頭的泉北農村,吃飽飯不算非常難,但是要見現金很難,於是讀書、看病之類要花錢的事,都跟著難。小廠等於給了很多人多一條路。
  
  村民們是羡慕的,更是感激的,佩服的。
  
  在此基礎上,鐘石山如果真能上心,去聯繫一下外貿出口的話,這個小廠其實有得做。縣領導已經表達了重視,打算試一試這條路。
  
  還有嗎?還有,牛二賴家歷代祖宗這麼多年總算吃上了一頓飽的、好的。
  
  一個人,一口氣,做了這麼多事,辦了私事也學了雷鋒,利人利己,於社會有益,於國家有貢獻……為什麼竟然一點都不覺得累?
  
  “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雲淡風輕地抬手撣了撣肩膀上其實沒有的灰塵,江澈轉身朝村裡走去。
  
  …………
  
  村裡,江老頭微微弓著腰,兩手背在身後,手裡拎著竹煙斗。他的腳步不疾不徐,一路慢騰騰跟村裡人打著招呼,告個別……
  
  “都是我大孫子啊,非說要我去城裡享清福……我也拗不過他。家裡山和地都托出去了,一會兒下去給指一下就完。”
  
  “要按我自己的意思,肯定還是願意在村裡呆著自在。”
  
  “是啊,你說咱都老了老了還去什麼臨州……不過倒是聽說有幾個咱們泉北人在那邊,我大兒子那邊辦個小廠,也招了幾個人過去,閑下來不怕沒人說話。”
  
  “年中肯定得回來一回。”
  
  “對,年肯定回來過。”
  
  “明年看看妥當,說不準就不走了。”
  
  每跟一個村民告別,尤其老夥計,江老頭就會站下來聊一會兒,是有不舍來著,大概其實心裡還有點不安,但是那份兒發出內心的自豪,也沒辦法全部藏住。
  
  說著話,他臉上的皺紋都被笑容推開了。
  
  “這你可說對了,還是我大孫子本事啊。哈哈。”
  
  …………
  
  家裡,二樓,時近中午。
  
  江爸從地裡回來,和江媽一起在屋裡默默收拾著東西,把回來過年攤開了的,都一件件重新裝回箱子裡。
  
  “你大姐二姐那邊怎麼說?”江爸有些擔心地問了一句。
  
  江家臨州開工廠,村裡開工廠,消息傳出去後,找上門的親戚不少。江爸江媽也盡力照顧,兩邊都招了一些,比如江澈大舅,就預備著年後進竹製品廠。
  
  大姨二姨兩家剛一會兒之前也來了,特意挑江澈、江爸、江老頭一起下地,把田地托給村鄰耕種看顧的時候上門。
  
  父子倆回來聽說情況,都有點擔心江媽應對不來。
  
  “剛開始找我,是說兩家都要進廠,這邊的,臨州的都行。”江媽抬一下頭,說:“我答應了。”
  
  “哦。”結果出來了,果然還是這樣,江爸有點鬱悶,但是也不好說什麼。
  
  江媽狡黠笑一下,說:“後來她們自己又不願意了。”
  
  “嗯?”江爸有些欣喜,有些意外。
  
  “說是要當副廠長什麼的,自家人幫忙管事好放心。我就跟她們說了,其實兩邊都是小廠,沒多少人,這邊竹製品廠是港城人管的,澈兒大舅進去也是先當普工,那邊服裝廠,你一個廠長,另外那些批發商也要派人,沒那個缺給她們,我都進不去……”江媽疊完一件衣服,抬頭笑一下說:“她們就沒搭理我了。”
  
  江爸樂了一下,不能不防說:“沒說借錢啊?”
  
  “看著我大姐要開口……我先開口說了,說咱家開工廠貸了款。”江媽說:“這不也是實事嘛,她們不言語,最後我給幾個孩子包了紅包。”
  
  “嗯。”江爸鬆一口氣,安下心來。
  
  江媽臉上在笑,似乎又有點兒小悲傷,說:“放心吧,你們父子倆都一人一個廠了,我總不能讓人拿捏一輩子,給你們拖累。”
  
  “哪裡,這個家多虧你才對。”江爸說完這一句,頓了頓,突然感慨一聲:“是啊,兩個廠了,一人一個……”
  
  接下來的時間,江媽在說話,江爸“嗯”一聲,“哦”一聲地應著,有點心不在焉。
  
  “怎麼了?”老夫老妻了,江媽一眼看穿,笑著問道。
  
  江爸偏頭看老婆一眼,悠悠歎了口氣,“唉……澈兒媽你說,怎麼想當個家裡的頂樑柱,就這麼難?比在外頭跟人做生意都難。”
  
  江媽恍然大悟,努力繃住了笑。
  
  江爸用一種“老子完全想不通”的神情、語氣,緩緩說:“我這用了一年啊,澈兒媽,一年差不點兒辦出來一個廠,我也算能耐了吧?可是你兒子呢,就回來過個年,他就已經有個廠了。”
  
  “嗯,忒不講理。”江媽側一下身,低著頭準備把箱子扣上。
  
  “想笑就笑吧。”江爸看看老婆,自己先笑起來。
  
  “你呀,誰讓你自己生這麼個好兒子?”江媽笑著說:“反正我是頂開心的那個,嫁了個好男人,生了個好兒子……”
  
  江爸默默聽著。
  
  “要不你揍他一頓出口氣?”江媽突然建議。
  
  江爸愣一下,有點動心,問:“什麼道理啊?澈兒也沒犯錯。”
  
  “當爹的打兒子,要什麼道理?”江媽試著拎一把箱子,有點沉,擱下說:“正好,這不初五了嘛,過五開掛,打孩子……以前他小那會兒,最皮的時候,不都是攢著今天打的嗎?”
  
  “……”江爸心說還能這樣?
  
  江媽拍了拍手,說:“我都想著隨便找個茬掐他兩把呢……他這回回來,連找都沒去找小玥。”
  
  …………
  
  1993,二十歲的年,江澈並不知道自己正面臨一場混合雙打的危機。
  
  而且不管是小大師、茶寮頭把交椅、宜家老闆,還是韓立大師、盛海灘股神,任何一重身份都護不住他。
  
  他也正一邊收拾自己剩餘的一點行李,一邊想著:初五了……
  
  泉北農村有個風俗,年初一到年初四不能幹粗重活,不能打孩子,一般小問題不能吃藥,總之很多事都不能做,但是等過了初五就好了,從初五開始,除了不能剃頭,其他都可以放開去做。
  
  所以,通常這一天整個村子會很熱鬧,村裡的孩子們大半不是在東奔西竄,就是已經被逮住了,正被揍得鬼哭狼嚎。
  
  這些打,都是他們從年三十到年初四攢下的。
  
  “年關不算,就把初五當作今年的起點吧。”聽著院裡堂弟的哭聲伴奏,江澈默默想道:“今年開始,我要走回正道上來,不能再歪了。我要高大上的賺錢,要沉穩的生活,要心思細膩,謹慎又大氣。嗯,就應該這樣,我可是重生者,偉大的先知。”
  
  他想完這些,打定主意,拎著行李出門。
  
  江媽正好迎面走過來。
  
  “這都快坐車了,你怎麼還沒收……”江媽氣衝衝說一半,抬了抬手,又放下,有些鬱悶說:“你,已經收拾好了啊?”
  
  江澈點頭說:“嗯,這就要走了嗎?”
  
  江媽搖頭說:“還沒,早著呢。那什麼,你初一到初四……你今年好像也沒犯什麼事哦?”
  
  江澈有些糊塗,笑著說:“嗯,我都這麼大了。”
  
  “……”江媽凝神想了一會兒,實在想不出來,乾脆直接走過來,照江澈胳膊上掐了一把,然後轉身就走。
  
  江澈捂著胳膊齜牙咧嘴,在身後問:“媽,這是為什麼呀?”
  
  江媽不回頭說,很酷說:“不為什麼,就初五開掛,看你二叔二嬸小叔小嬸打孩子,手癢了。”
  
  “……”江澈木了一下,苦笑說,“那要不你和我爸努努力,再生一個?反正咱家也交得起罰款。”
  
  江媽停住了。
  
  江澈以為老媽真動了那心思。
  
  “你兒子說你不努力生不了……還不揍他?”江媽突然開心地朝旁說了句話。
  
  江澈這才看到原來老爸也在走廊一頭站著。
  
  江爸看樣子有點心動,準備走過來。
  
  江澈有點慌。
  
  “澈兒,東西收拾好了沒?”樓下,江老頭剛巧進門,仰頭說:“收拾好了下來陪爺爺說會兒話,一會兒吃飯了。”
  
  “誒。”江澈一邊應聲,一邊燦爛地朝老爸笑著。
  
  一大家子人一起,吃了個很簡單的午飯。
  
  飯後,收拾妥當,老老少少大包小包出門。
  
  江家應該算有兩棟房子,其中江澈家那棟樓房給了鐘石山派來開工廠的人住,鑰匙都已經配好交給他們了,老屋幾十年下來第一次這麼空,從此至少半年一年沒有人住。
  
  二叔、小叔兩家各自的屋子各自上了鎖。
  
  大門,大黑鐵鎖有巴掌大,江老頭身後站著子子孫孫,兒媳孫女……他動手把門鎖上了,把鑰匙揣兜裡,準備轉身。
  
  轉到一半,他又轉回去,順手從口袋裡摸了鑰匙,開鎖,推門。老頭獨自進去,繞著堂屋又轉了一圈,把各家的門窗都看了一遍……出來。
  
  大門又一次鎖上,老頭握著鎖,往下掙幾下,又左右晃蕩幾下,兩鐵交擊的聲音傳出幾聲,“誇嗒,誇嗒……篤。”
  
  鬆手了,江老頭回身一揮手。
  
  “走吧。”
pontus 發表於 2017-9-11 08:09
第二百三十二章 患難見真情
  
  坐客車到水昌市。從水昌再出發是火車,夜車,還好江爸一早托人買了票,有座,睡一覺,正好隔天一早到臨州。
  
  從車站到車廂,一路拼殺擠過來,總算坐下,小堂妹嚇壞了,紅著眼眶抹眼淚。
  
  “娘的個,大鍋飯吃到最後沒糧那會兒,搶吃,我都沒見過這麼狠的。”江老頭咬牙感慨了一句,這是他第一次坐火車,結果就趕上了第一波春運返城潮。
  
  第一次坐火車的江老頭早先聽人說過一件神奇的事,說火車這玩意穩當,你倒杯水擱桌上,不用蓋蓋子,水都不會灑出來。
  
  坐過拖拉機、客車,老頭尋思著這世上竟然還有這麼神奇的車?他決定做了個實驗。
  
  一樣第一次坐火車的小叔叔一家有點慌,說:“爸,這有啥好證明的,你可別弄了,要不一會兒水灑出來,灑我們一身。”
  
  自己的“見識”被質疑,江老頭不滿意了,說:“要灑也是灑著我和澈兒,你擔心個屁。”
  
  老頭很堅持,水杯差一指節沒有倒滿,擱在了小桌上。
  
  兩個小時,火車平穩行進,水一滴沒灑。
  
  “看來還真是,哈哈。這火車好啊!”老頭像個孩子見了新奇事物一般樂著,得意說:“先瞇會兒,擱它一夜,明早你們看,照樣一點不灑。”
  
  第二天,天濛濛亮,火車一個晃蕩,江澈褲襠突然一涼……
  
  不幸中的萬幸,是個塑膠杯。
  
  杯子砸著江澈褲襠後落地,“嗒”一聲,江老頭醒過來。
  
  這可是大冬天,雖說車廂裡人多,但是水也擱了一夜了。
  
  江老頭探頭看了看,跟大孫子眼神對上,一點不慚愧,慶倖說:“還好,不是剛倒來那會兒灑的。”
  
  想換條褲子,廁所根本過不去,而且裡面都有人。當場換?你以為大師不要形象嗎?!
  
  還好就快到臨州了,江澈拿一件外套系在腰上,撐了一會兒,熬到下車。
  
  1993年,這個造型倒是沒問題,挺時尚的,問題下車後冷風那麼一吹……江澈倒抽一口涼氣,只能安慰自己,還好,不是下的黑水、漠河站。
  
  就這麼撐到家。
  
  “爸,你看,這就是咱們在臨州買的房子。”站在大門口,江爸像個等待表揚的孩子,意氣風發地說。
  
  老輩人最在乎的不外乎兩樣東西,房子跟地。江家如今也是擱省城有房子的人了,江老頭抬頭仔細看了看,滿意地連連點頭。
  
  “好,這個好。”江老頭誇了一句,轉頭又跟二兒子、小兒子說:“你倆也記著,等跟著你們大哥賺了錢,除了供孩子讀書,別的啥都別幹,就買房。老輩子說富農、地主,咋算的?就是看的置了多少地,家有幾間房。現在國家不讓買地了,你們多買房。”
  
  二叔、小叔連聲應下。
  
  “你也是,等廠子賺錢了,多買幾棟。我看這形勢,國家不會再倒回去,再來一次打地主了。你放心買。”老頭又對江爸說。
  
  “誒。”江爸一樣回答。
  
  …………
  
  江爸江媽和二叔二嬸隔天就重新忙碌起來了,小叔小嬸也跟著,一邊打下手,一邊學。
  
  帶堂弟妹和江老頭參觀城市,熟悉環境的任務落在了江澈頭上。
  
  “這湖還真大”,江老頭背著手,抬眼遠望,悠悠地問:“這裡頭的魚,可以釣嗎?”
  
  他此時站的這個地方,叫西湖。
  
  江澈拉回來一直往湖邊湊的小堂妹,乾脆一把抱起來,解釋說:“不能,政府不讓。”
  
  “哦。”江老頭想了想,小聲湊近說:“晚上來,也不行嗎?”
  
  江澈無奈一下,說:“不行,晚上也有巡邏隊呢。”
  
  “那可惜了,不然只要給我一根竿子,咱們家就可以整年吃魚。”江老頭有些惋惜說:“我今個兒一早去看過,那什麼菜市場裡頭賣的菜,那麼貴,真是亂搞。就那些大白菜什麼的,擱咱們村裡,那都是誰家想要了吱一聲,隨便就能抱一摞回去的。”
  
  “這不城裡嘛”,江澈解釋說,“能種菜的地方少。”
  
  “知道,我都想好了,打算在咱們家院裡開兩壟地。”
  
  江老頭的西湖魚沒偷成,菜地也沒開成,沒隔幾天,在市醫院又做了一次全面體檢之後,他被江澈和老爸一起送到了臨州市著名的五雲山老幹部療養院。
  
  按說是進不去的,虧得這一年,五雲山老幹部療養院涉外開放,很多規矩都正重新立,有空子可鑽。另外江澈又私下活動了一番,這事才辦下來。
  
  “這地方我不去了。”好不容易哄來江老頭,結果車到療養院門口,老頭下車看一眼,轉身就往回鑽。
  
  “爸,怎麼了?你是覺得這裡不好?”江爸指著面前山明水秀的高端療養院問道:“你要是擔心沒人說話,我們會常來,三天兩頭分撥地來。另外我也打聽過了,裡頭湊巧,有兩個咱們泉北出身的退休老幹部也在呢。”
  
  “我知道。”江老頭伸手一指,說:“就這地方,一看就不是咱們這等人住的,你們花了大錢了……別想蒙我。好了,別廢話,走。”
  
  江爸一下都有些無措。
  
  “走啊。”江老頭手扶著車門,催促一聲,沉聲說:“就我這條命,還沒這麼金貴,咱不糟蹋這錢。你廠子才剛辦,別瞎霍霍。”
  
  說完他直接扒開車門就要上去。
  
  “金貴,怎麼不金貴了?!”江爸突然一下有點情緒起伏,像是惱火了,說:“老頭,我知道你的脾氣,可是那體檢報告,還有醫生說的話,你自己也聽到了……就你這身體,不養不行了。”
  
  “怎麼不行?死有啥啊,老了不都得死啊……死了算球。”江老頭不是壞,只是他的表達方式就是這樣,而且這會兒父子倆有點強起來了。
  
  聽到這一句,江爸低頭沉默一下,抬頭說:“老頭,咱也沒怎麼好好說過話,你先聽我說幾句行嗎?”
  
  江老頭愣神一下,沒出聲。
  
  江爸眼眶有些發紅,但是平靜說道:
  
  “你兒子這兩年,大概算有點出息了,嘴上不好說,其實心裡頭一直就想吧……你能看著,能滿意。我娘去得早,你多活幾年,多看幾年,行嗎?”
  
  “這事比錢金貴,比什麼都金貴。”
  
  與對待江澈這個大孫子的方式不同,江老頭和江爸這對父子之間的相處模式,一直都是很傳統,很刻板的。就像多數同時代的農村父子一樣,除了搭手幹活,不擅親近,不擅表達,更不習慣這樣。
  
  江爸突然這麼一下,江老頭整個怔住了,一雙有些渾濁的眼睛裡水光湧動,偏頭努力掩飾住。
  
  江澈跟著摻和,說:“爺爺,咱家真特別有錢。說出來你都不信,我比我爸都有錢。這點錢小意思。”
  
  “你別跟著摻和。”江老頭哭笑不得一下。
  
  “我是說真的……”
  
  “行行行。”江老頭無奈看他一眼,把話打斷,想了想,轉向兒子,難得溫和,說:“行吧……你都這麼說了,我就先住一陣看看。要是負擔重了,別硬撐。”
  
  “誒。”江爸開心地點頭。
  
  江老頭對這種父子情深的場景似乎很不適應,沒再搭理他,轉頭又來拉住江澈,說:
  
  “爺爺使勁活……等著抱重孫子。你給爺爺抓點緊,我想看著他上學,拿獎狀。”
  
  這話明裡是在跟江澈說,但暗裡,至少一大半是說給江爸聽的,表決心,讓他安心。
  
  “……誒。”江澈躺槍,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
  
  一切安排妥當,也見過了老家出身的退休老幹部,人都不錯,和江老頭說起家鄉事,沒一會兒就聊到一塊去了,一起商量著去哪釣魚。
  
  最後分別的時候,老頭面上顯得很無所謂。
  
  江澈搭他肩頭小聲叮囑了一句:“爺爺,這裡頭那些老頭,咱不怵他們,不過呢,一般情況,咱也不上手摔,行嗎?”
  
  江老頭哈哈大笑。
  
  回程的路上,江爸似乎有些尷尬,一路沒怎麼說話,江澈說自己比他有錢這事,他也只理解成那個竹製品廠,直接忽略了。
  
  …………
  
  家人在臨州安頓下來,距離江澈回茶寮的時間也越來越近。
  
  他找了個藉口出門,先去了一趟盛海。胡彪碇還在那邊等他呢。
  
  一個人,背著包,下火車是傍晚,臨近晚飯時間。
  
  江澈在車站外看到了一個意外的熟人,謝興。兩人之間有過三次交集,第一次,江澈從他手裡買了兩套白板認購證;第二次,在最後關頭,謝興又幫他弄了一套當時其實已經沒處買的白板認購證;第三次,兩人一起吃了頓飯,發了財的謝興有點紙醉金迷,有點膨脹,江澈勸了幾句,沒用。
  
  總的來說,江澈欠他一份人情。
  
  此刻,謝興正站在一輛推車前,賣著麻花,酥餅。
  
  他身邊還站著一個差不多年紀的女人,樸實而大方,正叫賣著,招攬顧客,想必是他的妻子。
  
  兩個人就這麼站在冷風裡,四周一片嘈雜。
  
  情況挺明顯,推理一下,謝興後來應該是主動從萬國黃埔辭職或者被開除了,那時的他意氣風發,外面一群“朋友”捧著,大概也不在意……後來,應該是沒聽江澈的勸,栽在92年下半年的股市裡了。
  
  怕他尷尬,江澈沒急著過去打招呼,在旁邊看了一會兒。
  
  小推車還算有點生意,夫妻倆挺忙碌,偶爾閑下來,江澈隱約能聽見謝興對老婆說:“你歇會兒吧,喝口熱水吧。”他老婆說:“沒事。”
  
  江澈看了一會兒,去上了個廁所回來,發現謝興正跟著三五個大漢往遠處走,他的妻子還守在推車旁邊,但是不時張望,臉上滿是擔心。
  
  這是怎麼了?江澈猶豫一下,乾脆走過去,直接喊了聲:“嫂子。”
  
  謝興妻子愣一下,問:“你是?”
  
  “我叫江澈,不知道謝哥有沒有跟你提過我。”
  
  “有有有,有一陣子,他老提你,叫你做兄弟……說跟你是忘年交。”謝興妻子連聲道。
  
  “那就好”,江澈指了指謝興消失的方向,問,“謝哥,你們……怎麼了,沒事吧?”
  
  謝興妻子神情慘澹一下,頑強地笑起來,說:“沒事,他……去還點利息。今天錢夠,不會有事的。”
  
  “你們,欠高利貸了?”江澈問。
  
  接下來的時間,江澈從謝興妻子口中斷斷續續聽說了他們後來的事。謝興那會兒正風光,被一幫人捧著,結果玩大了,被單位開除之後,又遇上股市暴跌,血本無歸,連房子都抵押了。
  
  剩下最後一點錢,被那些所謂朋友捲了跑了。
  
  妻子為了填窟窿,鋌而走險替他挪用了一筆公款……
  
  “差點我就坐牢了,哈,後來單位領導幫忙,給機會借錢補上,就欠了幾萬塊,但是我工作也沒了。”謝興妻子低頭一下,說:“沒事,他現在也醒過神來了,我倆慢慢掙。這小推車掙得比我在單位多。”
  
  她抬頭,雙手捧著一捧麻花,笑著說:“小江,吃麻花。”
  
  江澈隱約記得,第三次見面的時候,因為妻子眼皮子淺,偷賣了他幾十張認購證,謝興對她頗多抱怨,喝醉了直喊要離婚……
  
  如今,就是這樣一個眼皮子淺,不聰明的女人,願意和他患難與共。
pontus 發表於 2017-9-12 08:33
第二百三十三章 老彪的理解力天下第一
  
  臨近城郊,房子變矮,人聲變稀疏,自行車的鈴鐺聲取代了汽車喇叭,“當當當”近來,遠去。
  
  鍋碗瓢盆的碰撞聲從路邊燈光昏黃的小屋視窗透出來,但灶台多數就在門前路邊上,油鍋裡下了大白菜,“嗞啦”一聲……
  
  菜梆子水分大,油星子遇水四濺,啪啪在響。做菜的女人們人往後仰,一邊翻炒,一邊扭頭招呼孩子回家吃飯。
  
  女人們的口音各異,但是有一點一樣,嗓門都很大,氣勢也很足。
  
  路邊玩耍的孩子裡有的老實,一聽趕緊起身往家跑;也有皮厚的,裝作聽不見,把彈珠按原樣挪到角落擺好,還挽留小夥伴說:“怕啥,先把這盤玩完。”
  
  還有幾個眼尖的,正站路邊上,眼巴巴看著謝興車上,塑膠布罩著的麻花,酥餅。扭頭看娘,娘不理。
  
  水泥路面變得有些狹窄和坑窪。
  
  還好推車貨物賣掉了不少,並不重,謝興在前頭拉著,後頭江澈和嫂子一人搭了一隻手,遇著坡、坎,就幫忙推一把。
  
  除了剛開始碰面的幾句寒暄、尬聊,謝興就這麼一路躬身探頭拉著車,一直沒回頭,也沒怎麼說話。他身上的衣服還是之前留下來的,質地和款式都不差,但是不知那裡碰著了,這裡一道灰,那裡一道黑。
  
  江澈默默跟著走。
  
  他見過一個樸實又有點小聰明的推銷員謝興,還有幾分仗義。第二次找他買認購證的時候臨近截止,銷售大熱,情況很急,江澈打電話求人,第一句稱呼“謝經理”,第二句改稱“謝大哥”,就是因為謝興在電話那頭毫不猶豫的仗義。
  
  他也見過一個暴富後膨脹、迷失,被吹捧得漸不自知的謝興。
  
  現在,他又見到了第三個謝興,起伏過後正在人生谷底的他。
  
  就這麼走了一陣,一路努力找話跟江澈聊的嫂子突然跺一下腳,撒手快趕幾步,走到謝興身邊,幫忙拍了拍肩膀上的土灰,順手又把他亂翹的幾叢頭髮壓了壓,小聲說:
  
  “你有那麼累啊,一路也不知道說話……要不我來拉車,你走後頭跟小江邊走邊聊?”
  
  臉上還有幾處淤青,結痂的傷口,謝興抬頭看妻子一眼,苦笑,心裡有些無奈。
  
  這個媳婦啊,也不考慮家裡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就敢開口叫江澈上家裡吃飯。那個江澈啊,竟然推都不推一下,就說好。
  
  妻子看穿了他的心思,笑一下,說:
  
  “怕什麼,要是會笑話咱的,咱現在也不怕多一個;要是不會的,咱都已經這樣了,你還有個實在朋友,多難得?”
  
  謝興愣神看妻子一眼,恍惚一下。
  
  這話江澈也聽見了。
  
  看來嫂子其實一點不笨,只不過她所擁有的,是另一種智慧,一種在平實生活當中,對於人和事獨到的理解和解讀。
  
  至於說先前眼皮子淺,偷賣認購證,大概因為在她的眼中,那就已經足夠滿足,足夠維持他們那個小家過好這一生了吧。見識這東西,因人因時而異,有時候是完全沒辦法的。
  
  “小江不會的,我看得出來。”謝興想了想,小聲說。
  
  “我也這麼覺得,從他跑過來,一打眼,一說話,我就覺出來了。”妻子開心說:“那你還尷尬什麼?”
  
  謝興有些汗顏,猶豫一下,小聲說:“你不知道,我最渾最不知道自己的那一陣,就他勸過我。結果我沒聽,落到今天這樣……”
  
  小板車後頭,江澈突然開口,說:“謝哥,我吃個酥餅。”
  
  說完沒等謝興回話,就傳來了塑膠布被掀開的聲音,江澈一點不見外,直接自己動手了。
  
  謝興停住腳步,扭頭看他,突然一下開心地笑起來,爽朗說:“愛吃你就拿,謝哥別的沒有,就這個多。”
  
  江澈嘴裡含著半個酥餅,含糊說:“一會兒還吃飯呢。”
  
  “哈哈。”謝家兩口子都笑起來,說不清為什麼,但是感覺徹底輕鬆了,也自在了。
  
  其實只要是跟江澈接觸稍多的朋友,都會有這種感覺,他在平常生活中看似普通的小智慧,對他人不露痕跡的情緒照顧,問題化解,早已經大道化簡,返樸歸真了。
  
  就如峽元縣長莊民裕,哪怕最惱火他的時候,也只到哭笑不得,內心依然欣賞、認可。
  
  就如前女友葉瓊蓁,兩人那樣分手之後,本該尷尬甚至彼此仇視的狀態,莫名就被他帶得自然而舒適,除了偶爾葉姑娘氣得慌。
  
  算算,大概只有鄭書記是那個例外。他和江澈相處的人生,顛倒混亂,一錯亂,接一錯亂。
  
  …………
  
  房子已經沒了,謝興現在的家,就跟其他在城郊租住,打工做小生意的人一樣,只一間陳舊的小屋。
  
  屋外裝了個水龍頭,立了塊搓衣板,煤球爐還有餘溫,旁邊疊著七八個蜂窩煤。
  
  屋裡雜亂而擁擠,該是夏天用的蚊帳竟然還沒拆掉,或者因為也能提供一些保暖。這同時說明他們兩口子在這住了有一陣了。
  
  簡單把幾件雜物丟到角落,謝興拉著江澈在僅有的兩張凳子上坐下。
  
  嫂子泡了茶來,說:“一早燒的水,涼了有點泡不開。我生爐子,再燒一壺,待會兒重新泡。”
  
  江澈接下來說:“沒事。”
  
  謝興起身對妻子說:“這個放著我來吧,你抓緊去看看,現在還有沒有菜可以買,買點菜,再……”
  
  “這會兒……”嫂子看了看已經黑下來的天色,有些為難。
  
  “這會兒哪還有菜買啊,再說我也餓了,等不及。”江澈在一旁一點不見外說:“我剛進來的時候看見路口有個小賣鋪,要不嫂子你去買兩筒麵好了,咱仨吃麵。”
  
  謝興轉頭看看江澈,轉回去,說:“行,既然小江兄弟說了,那就吃麵。你再看看買瓶酒,買包花生米,我和江兄弟喝點。”
  
  他一邊說,一邊卷袖子,從肘彎稍往上的位置翻出一把零錢,一股腦全部遞了過去。
  
  “行,拿你們等會兒。”
  
  嫂子接了錢走了。
  
  謝興蹲在地上生爐子。
  
  江澈走近,遞了根煙,笑著起了個話頭說:“家裡還你管錢啊?嫂子不是說她原來在廠裡當會計嗎?”
  
  謝興尷尬笑一下說:“零錢我管,這邊屋裡也不敢放錢,都藏身上。”
  
  “高利貸欠了多少?”江澈直接問。
  
  “……借的時候是六萬,當時我混帳,差點害了你嫂子,不借不行。後來賺一些,還一些”,謝興頹然一下,說,“現在……差不多九萬。”
  
  他臉上還有傷,這就是高利貸,江澈岔開話題,問:“那孩子呢?”
  
  “放她外婆家,還上初中,現在特別懂事,也特別乖。”謝興說得有些哽咽,說完猶豫一下,又道:“是我把她們娘倆害慘了。”
  
  江澈點頭說:“嗯,以前都沒去過家裡,今天見了,嫂子人挺好的,也豁達。”
  
  蹲在地上的謝興默默點一下頭,跟著突然抽泣一下,無聲哽咽:“對。兄弟你知道嗎?其實我突然垮掉那一陣,正在跟她鬧離婚……就差她簽字了。”
  
  “那嫂子應該離。”江澈說。
  
  謝興愣一下,點頭,說:“是啊,換誰都得離,可她……”
  
  江澈說:“我的意思是按理該離。再者,高利貸這東西,一般沒辦法了也是這麼處理,老婆離掉,房子給她,讓她帶孩子好好過日子。你自己好死賴活,任他們怎麼來。”
  
  這話有點殘忍,但是謝興仍然點頭,說:“對,這個後來我也提過,可是你嫂子她,死活不同意。”
  
  “我還不是怕你沒了我想不開?”嫂子拎著東西回來,聽見了,接茬笑駡一句。
  
  跟著站下來,又沖江澈解釋說:
  
  “他現在看著還行吧?小江兄弟。你是沒看到他那陣子的那個樣子啊,都已經不像個活人了。”
  
  “你說我惱他恨他嗎?其實都有的,但是看在眼裡,想來想去,最後還是捨不得他就那樣了……我生怕要是我也走了,他會不活了。”
  
  “怎麼也是自家男人……我欣兒的爹啊。”
  
  就是這麼幾句樸實的話,樸實的道理,當場兩個男人聽著,一下都有些愣神,接不上來。
  
  “好了,這裡交給我,你進去和小江兄弟先喝著,聊著。”
  
  嫂子拉起謝興,推他進屋。
  
  兩個人倒了酒,就著花生米邊吃邊聊。
  
  “其實當時要是按我自己的路子來,最多也就認購證和前期賺的錢都賠光,不至於到這樣……後來玩大了。”謝興喝了口酒,感慨說。
  
  “跟那些人合夥做莊了?”江澈問。
  
  謝興點頭,苦笑說:“對,心大了,想做莊,結果資金不夠,被套在高位,沒撐住。”
  
  他把整個過程大概講了一遍。
  
  江澈腦海中很快整理出來:大概不是資金的問題,謝興很可能被坑了。
  
  因為這樣的運作手法擱現在新鮮,放在幾年十幾年之後,幾乎人盡皆知——謝興和其中一部分合夥人自以為也是莊家,但事實上,他們也是散戶,大一點的散戶。
  
  只是心裡的推斷,江澈沒有說破。
  
  當晚,江澈吃過晚飯後沒做什麼,也沒提什麼,就離開了謝興家。
  
  …………
  
  胡彪碇在他給江澈訂的房間門口走來走去,走來走去。小股神說好今天到的,這都夜裡八點多快九點了,還沒來……老彪很擔心,很著急。
  
  手裡的股票倒是真的幾乎都漲了,整個滬市都在暴漲——小股神再次鐵口神斷,帶著胡彪碇又大賺一筆。
  
  可問題,股票還在手上拿著呢,原來小股神說是年前就要抽身的,年前,他突然又說不急,先過年。後來年也過完了,他還沒說拋,甚至壓根沒聯繫老彪,老彪心裡直發慌……倒不是擔心小股神判斷錯誤,而是怕他萬一突然在哪掛了,那可怎麼辦?
  
  等啊,等啊,還好小股神沒掛,而且終於說要來了……那肯定就是要有動作了,老彪又變得很激動。
  
  電梯響,江澈的身影終於出現,背著包走出來。
  
  老彪熱淚盈眶迎上去,“小股神,不,江兄弟吃飯了嗎?”
  
  “吃了”,江澈邊走邊說,“屋裡聊。”
  
  “啊……好。”胡彪碇心說你吃了可是我沒吃啊,一直在等你呢,也不敢先偷吃點,就怕陪你吃飯的時候太飽,吃不下,被你發現我自己先吃了……
  
  但是他嘴上沒敢說。
  
  兩人進屋後,江澈燒了水,泡茶,坐下來。
  
  “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他問。
  
  終於等到正題,小股神就是穩啊,自己都不用看的,胡彪碇激動說:“漲了,差不多都漲了,我讓人算了算,咱們投進去的四百萬,現在要是全部出光,能賺兩倍不止。”
  
  這是個沒有漲停板的年代,發得快,死得也快。
  
  恍恍惚惚就賺了這麼多錢,江澈有點小激動,但是小股神面對這種情況,應該風輕雲淡才對,於是他不動聲色問:“愛使股份呢?”
  
  江澈最關心就是這個,畢竟這是他欽點的唯一一支股票,其他都是說了個大勢就讓老彪去蒙的,而且,這支股票他和老彪在實際上已經控股了。
  
  現在的情況,他們分兩個帳戶,分別持有愛使股份3.7%和3.9%的股份,只要兩人做一個股份轉讓,或者聯手成立一個公司,就可以發公告宣佈控股。
  
  當然,江澈暫時不會這麼做。
  
  “也漲了……就是,漲得不太多。”老彪個混蛋,太耿直了。
  
  場面一度有點尷尬。
  
  江澈平靜應了聲:“嗯。”
  
  媽拉個巴子,看來還沒有想做莊的過來玩啊,江澈心裡有些鬱悶地想著,實在不行,要不要主動誘惑一兩個“無良”莊家過來宰一下?
  
  想到這裡,心頭猛地一個警醒:年初五那天跟自己說過的話,你都忘了嗎?江澈。身為一個重生者,先知,要高大上啊……你看你每天都在想什麼?
  
  江澈不說話,皺眉思索,表情變化。
  
  胡彪碇小心翼翼問:“江兄弟,那個,我們……什麼時候開始拋啊?”
  
  江澈扭頭看他一眼。
  
  胡彪碇決定坦白從寬。
  
  “另外我有件事要跟你交代,那個,有幾個我們那邊現在跟我的兄弟,他們也跟著買了一些……”說到這,看一眼江澈的神情,胡彪碇有點慌,努力解釋說:“我沒跟他們說,是他們自己跑來,看見我買,就非跟著買。那什麼,他們不是以為我是漁村……股神嘛。”
  
  說到最後,老彪尷尬笑一笑。
  
  漁村股神?好吧。事情沒大關係,江澈也忍不住笑一下,說:
  
  “愛使股份繼續拿著。其他,從明早開始拋。跟著市場起伏慢慢拋,不要著急。”
  
  他擔心老彪一激動,拋得太猛,還沒出完貨就給接盤的給嚇著了。
  
  這話說得不夠具體,胡彪碇拿不准江澈的意思,為難問:“慢慢拋……那是分多久啊?”
  
  江澈想了想,說:“我會在盛海呆幾天,只要我還在,你就可以慢慢來。明天開始,我也會跟你一起去交易所看看。”
  
  一句很普通的話,江澈其實是因為沒把握,想著邊看邊賣邊學。
  
  但老彪一聽,頓時震撼:小股神這意思,他哪天離開盛海,哪天就會開始暴跌!
  
  竟然鐵口神斷到這個地步?!!!
  
  江澈哪知道他在想什麼,見他發愣,拍一下肩膀道:“對了,接下來兩三天,我想跟你借個人用。”
  
  胡彪碇回過神來,隱約聽到小股神說他要借個人用……
  
  “有,我一早準備了,中專畢業,漂亮,雛,兩個。江兄弟放心,我連一個指頭都沒碰過她們,一直就在等你開口。”
  
  他等這一天等了好久了,自從最初那次送妞不成,老彪回去跟同道中人討論了許久,最後得出結論:小股神要求高。
  
  所以,他這回用心準備了,半買半脅迫。
  
  “……”江澈知道他的來路,努力控制住自己那顆騷動的心,說:“不是,我的意思,是讓你派個小弟,沒事幫我去火車站看著一個攤位。”
  
  這章好長,今天的兩章,二合一了。
pontus 發表於 2017-9-13 08:17
第二百三十四章 女頻文劇情
  
  “對,就是那樣一個攤位,兩口子,你讓人按我的描述找去,找到,遠遠地盯兩天就好……事不大不用接觸,沒事也不用買光他的麻花和酥餅。”
  
  鑒於胡彪碇強大的理解力和自由發揮的天分,送女人都能執著地變著花樣送三次,很難猜測,他會對謝興夫妻倆採取什麼“措施”。
  
  江澈不得不把話交代得更清楚一些。
  
  胡彪碇把江澈的話複述了一遍,表示他真的聽清楚了。
  
  “那,那兩個姑娘,要不一會兒讓她們過來,你先瞧一眼?”他不死心還是問了一句。
  
  江澈心說我瞧你大爺,本大師前不久剛變成單身狗,褚姐姐只給冷臉,林俞靜不搭理,孤單寂寞冷,你大半夜給我屋裡送倆“任人宰割”的年輕姑娘讓我瞧一眼……你以為我是聖人啊?!
  
  胡彪碇不是一個好人,他也不能是一個好人。江澈從沒設想過引導他寬容、善良,那等於讓老彪去死——畢竟他本身的營生是那樣的。
  
  但鷹犬也有重情義的一面,江澈同樣不認為他是個完全的壞人。
  
  “老彪,坐。”江澈招呼胡彪碇坐下,給他續了茶水,看似平常問:“你現在這麼多精力放在股市,自己也老跑盛海,原來的生意怎麼辦?”
  
  “沒事,我手下兄弟可靠,都是生死一起趟過來的。”說起江湖事,胡彪碇有些激動。
  
  見江澈似乎有興趣聽,他舞著手臂繼續道:“最早的時候,我剛開始自己做,被人截在海上。對頭點名要我的命,開價給我一起那些弟兄每人五萬,讓他們下船自己走,他們不,非跟我一起殺出來,我才有了後來……有幾個兄弟就沒了。前幾年他們有幾個不小心得罪了楊家,被下了追殺令,我上門求情,三刀六洞,把事情揭過去。楊禮昌從此高看我們一眼。”
  
  江湖事,江澈不那麼懂,他認真點了點頭,說:“有沒有想過轉型?”
  
  胡彪碇特別認真地思索了一下,“什麼叫轉型?”
  
  “……洗白。”江澈說:“盜版廠關係不大,但是海上那份營生,我覺得遲早會出事的。你現在資金也有,股市裡也順風順水,不如考慮慢慢洗白。”
  
  洗白這個概念,胡彪碇懂,他聽說過。
  
  沉吟了一下,老彪說:“可是別的我也不會啊。”
  
  “不會可以慢慢學,比如辦別的廠,其實和辦盜版廠也沒太大差別。”江澈心說還好這是個草莽時代,你還有機會。
  
  胡彪碇嘿嘿傻樂一下,“我學寫個自己名字都費勁。”
  
  “……”江澈無語了一下,心說也是,你那名字擱這年頭全國說不定一半人寫不出來。
  
  “不過我認識你,對吧?”胡彪碇又說。
  
  “呃,也行吧,其實自己不會的事,可以考慮用人的,有錢有勢就這點好處。”江澈把話題引導回來,問:“所以那倆中專生是怎麼回事?”
  
  “哦,我們那邊人,老爹好賭,欠了我手下人好幾萬,還不上。我手下的人按規矩要動他,他自己把女兒推出來了……也是湊巧,我想著兄弟你沒准喜歡,就多添了兩萬,給買了下來。這回專程帶來盛海。”胡彪碇解釋。
  
  聽這意思還是對姐妹,江澈莫名想到了前世後來的一部電視劇,一對姓高的漁村小姐妹。
  
  事情在老彪說來似乎挺平常,但江澈以他所擁有的二十年後的思想道德觀念和社會環境看待,完全無法想像。
  
  放在那倆尚未謀面的姑娘身上大概也一樣,只需再往後幾年,怕是沒有哪個姑娘肯因此就範。
  
  他有些好奇道:“還沒工作?”
  
  胡彪碇回答說:“說是就快畢業了,突然聽說國家不包工作了,她們爹正嫌棄。”
  
  “哦”,江澈想了想,說,“不管包不包工作,這年頭能考上中專,腦子都不會太差,都是人才,哪怕是女的,也不是這麼用的。”
  
  胡彪碇耿直說:“那還能咋用?”
  
  “……”江澈心底罵了一句,又想了想說:“既然現在人受你控制,也花了你不少錢,乾脆再收買一下人心吧,就說你突然於心不忍,決定讓她們好好把書讀完。這樣等你以後你想洗白,投資正規產業,總有兩個文化人可用。”
  
  胡彪碇說:“那也可以先……”
  
  “好了,就這麼定了。”江澈沒給胡彪碇再說下去的機會。
  
  第二天一早。
  
  江澈出門吃早餐的時候,看見兩個姑娘站在電梯口流著眼淚跟胡彪碇鞠躬道謝,看樣子準備被送走。
  
  還好不是真的很漂亮!好歹我也是看慣了絕色的人,江澈心說,不然大義淩然過後難免心痛後悔一下。
  
  胡彪碇也看見了江澈。
  
  他在那邊跟倆姑娘說了幾句,倆姑娘走到江澈面前,呆愣一下,竟然還有點臉紅的意思,鞠躬,聲若蚊蚋說:“謝謝。”
  
  “沒事。”江澈說。
  
  冷場了一下,他想了想,又和氣道:“其實,人生都是自己掙的。胡總願意改主意,你們也別覺得委屈,畢業替他做事,只當是分配的工作就好,反正今年也不包分配了。以後幹得好了,他說不定還得仰仗你們。到那時,尊重也好,什麼都好,自然都會有的。”
  
  江澈隨手丟了份雞湯。
  
  姑娘抬起頭來,眼眶紅通通的,但是眼睛明亮。
  
  “嗯。”姐妹倆一齊點頭。
  
  人走時還回望了幾眼,這要是十幾二十年後的姑娘,多看點女頻文,一個“沒正事霸道總裁”與“可憐灰姑娘”的故事,就該在心裡秒碼三百章了。
  
  …………
  
  江澈在胡彪碇的大戶室呆了兩天,分批出貨,一切順利。第二天傍晚走出來的時候,突然兩個人跟他打招呼,江澈完全沒印象。
  
  聽完他們的自我介紹,江澈才知道,原來確實見過,在謝興最風光的時候,一起吃飯的那次。
  
  那天謝興叫了很多人過來,這倆人也在其中。看樣子謝興敗了,他們倒是混得不錯,都進了大戶室了。
  
  劉曹,管大海。江澈默默把這兩個人的名字記在心底。
pontus 發表於 2017-9-13 08:25
第二百三十五章 黑暗中的螢火蟲
  
  見過江澈後的第三天,謝興夫妻倆依然如常,每天去火車站擺小攤,從早到晚,生活沒有變化。
  
  今天他倆回家的時間比平常要早不少,走到郊區天色還大亮,而且板車差不多空了,剩下的都是些散散碎碎,不好拿來賣的。
  
  “拿一個,不用錢。”
  
  心情好,夫妻倆站下來,對路邊幾個每天眼巴巴看著,偶爾才買上一根兩根的小朋友招呼了一聲。
  
  孩子們帶點膽怯,上前拿了,道謝,喜滋滋散去。謝興妻子把剩下的散碎歸攏歸攏,說:“夠咱倆一頓晚飯,再一頓早飯。明天得早點起,先去進貨。”
  
  謝興愁眉苦臉一下,哀求說:“買點菜吧,今天生意這麼好,咱也奢侈一回。你看你,臉上都沒顏色了。”
  
  “還奢侈一下呢。”妻子笑著瞪他一眼,說:“你以為每天都能像今個下午這麼好運氣啊,來個人,不挑不揀一口氣就買了80多斤。”
  
  “86斤。”謝興明確了一下數字,說:“估計辦席啥的吧,拿回去當冷菜。不過這人也是怪,非剩三斤不要。”
  
  “是啊,我說他買了這麼多,那三斤不用錢白送,惦記下回生意,他一樣死活不要。說多了還急。”謝興妻子也是一臉的不解。
  
  最後菜還是順路買了,豆芽,豆腐泡,還切了半斤肉。
  
  兩個人說著話走到家附近,遠遠看見門口站著一個人。
  
  “小江?”辯認清楚,謝興妻子高興喊道。
  
  “誒,嫂子,謝哥,我又來了。”江澈問候一聲,看了看她手上拎的菜,笑著說:“看來我還是個有口福的。”
  
  “哈哈,上回就一碗麵打發你,你嫂子還一直說呢。”謝興卸了板車,開門說:“快,進屋,今天炒倆菜,咱倆把剩下半瓶酒喝完。”
  
  江澈混得不錯,比以前更好,謝興感覺得到。
  
  不管他幫不幫手,自己都混成這樣了,他還願意來,願意大方說笑,哥嫂稱呼,謝家兩口子心裡感覺特別高興。說肉麻點還有點溫暖。
  
  晚飯都是肉。肥多瘦少,豬肉切成指節大的小塊,先擱鍋裡炒到吱吱出油,炒到有點老,下豆芽炒一盤,下豆腐泡炒一盤,最後剩下的那些,乾脆做了盤辣椒炒肉。
  
  嫂子的手藝很不錯。
  
  吃過晚飯,三個人一起坐在桌前喝茶,聊天。冬天,門關著,茶水熱氣騰騰。
  
  江澈抬手腕看了看表,時間差不多了,低頭打開背包,掏出來一團報紙,報紙打開,裡面是整整齊齊的一摞人民幣。
  
  “這裡是十萬,夠哥嫂還完高利貸還剩一點過日子,供孩子上學。”江澈說到這,抬手阻住準備開口說話的謝興夫妻倆,繼續道:“當初最後那一套白板讓我賺了四十多萬,實在話要不是謝哥,我也買不著。所以十萬,不算多。你們也別擔心,十萬現在對我來說不算大錢。”
  
  謝家夫妻倆互相看了看,謝興開口,說:“當哥的本心是想逞個強來著,可惜沒那資格,高利貸真的還不出頭。謝謝兄弟。這樣,我倆給你寫個借條,三年內,一定還上。”
  
  “不急,我還沒說完。”江澈說:“今天來,我其實是想讓謝哥和嫂子做個選擇。第一,這十萬塊你們拿著,借條不必寫,給我我也出門就撕掉;第二,我給哥嫂一份工作,算是雇你們倆幫我做事。”
  
  謝興夫妻倆愣一下,眼神交流。
  
  江澈笑著說:“謝哥心裡先別激動,這份工作和股票沒關係。你好不容易才沉下來,就算再要碰股票,也得先磨上兩年……”
  
  “就是。”嫂子在一旁表示強烈贊同。
  
  “這份工作會很苦,你們倆會一起全國各地的跑,風餐露宿,受人白眼,都是平常事。”江澈說完,把一份報紙打開,翻到某頁,放在桌上攤平。
  
  謝興夫妻倆一起湊過來看了看,抬頭有些困惑地看著江澈。
  
  這是一份小報,是第一次,有省外報紙報導南關省的茶寮村在受災後頑強自救,脫貧致富,其中突出提到了茶寮特產辣條,提到茶寮現在已經接到的220萬訂單。
  
  “這個,是我去那邊執教,帶著村民做的。”江澈平淡說。
  
  謝興夫妻倆神情震撼一下,他們當然懂得這220萬訂單是什麼概念,按報紙的描述,這產品推出還不算太久。
  
  “想不到兄弟發展得這麼好,這麼快。”謝興有些慚愧地笑了笑,他很清楚,一年前來盛海買認購證的那個江澈,並不是什麼有錢人家出身,那應該是他人生的第一筆資金。
  
  都是在認購證上拿到了人生第一筆鉅款,最後的處境卻天差地別,想起當時約吃飯,自己換個飯店,還笑說江澈太節約,謝興心裡難免有點尷尬。
  
  一旁,嫂子看著江澈說:“那我們倆是不是……”
  
  江澈點頭,解釋說:“這上面提到的220萬訂單,大部分來自南關一省。我給你們的工作,就是去別的省區推廣它。地方你們自己選,選下一個市,我們定一個市的指標,選下一個地區,我們定一個地區的指標,指標達到了,我給你們銷售提成,達不到,一分錢沒有。”
  
  這是江澈這幾天考慮的結果,首先茶寮確實需要幾個有能力,也吃得了苦的推銷員,其次讓謝興夫妻倆一起,頂著壓力共同奮鬥,山南水北互相依靠,互相照顧,也很符合他們當前的狀態。
  
  幾乎沒有猶豫,夫妻倆交換了一下眼神,轉回來說:“我們幹。”
  
  “好,如果幹得好,茶寮還有很多領導崗位虛位以待。”江澈也一樣爽利,說完把身前那摞錢推過去,笑著說:“寫個借條,利息咱們按銀行貸款算。”
  
  “誒。”夫妻倆帶著幾分驚喜,連忙朝來紙筆,寫借條,簽名,按指印。
  
  “那今天就先這樣。”江澈把借條收好,起身說:“我還會在盛海呆幾天,這幾天,謝哥、嫂子,你們抓緊把高利貸還了,各種事情處理妥貼,再好好陪陪孩子。回頭咱們一起去南關。”
  
  夫妻倆起身,點頭,送江澈出門。
  
  胡彪碇派來的車在路口等著。
  
  走到車子旁邊,手拉車門,江澈突然停住,扭頭問了一句:“對了,謝哥。劉曹,管大海這兩個人,你還記得嗎?我昨天碰巧遇見他們了,上來打招呼,說是一起吃過飯,我硬是想不起來。”
  
  “記得,不過很久沒來往了。”謝興有些頹然說:“那次合夥做莊敗了以後,我和那些人的聯繫基本就都斷了,有幾個跟我一樣,啥都不剩,背一身債,另有幾個就沒了消息。”
  
  江澈想了想,說:“好的,那咱們過幾天見。這幾天要是有什麼麻煩,你們就打我留的那個電話。”
  
  說完,江澈揮手,開門上車。
  
  …………
  
  情況其實很明顯,謝興和他口中那幾個和他一樣下場的合夥人,應該是被人設局做掉了,而做掉他們的人,就是另幾個合夥人,其中當然包括劉曹、管大海。
  
  比無良莊家還無良啊,連合夥人都坑。
  
  江澈想想有點小興奮,接下來的兩天,再遇見管、劉二人,他都會主動被動的打招呼,攀談幾句,滿心期待他們能動心思給自己做個局,下個套。
  
  但是沒有,那倆連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不對啊,江澈想了好久都想不明白,自己難道看起來沒錢嗎?不嫩不好宰嗎?
  
  一直到被胡彪碇打招呼嚇了一跳,江澈回過神來,才想清楚,原來是因為這貨。
  
  這幾天,江澈一直是和老彪一起出沒的。胡彪碇在交易所也混了一段時間了,他的實力、背景,行事作風,想必不少人都有所揣測,劉曹和管大海這種玩小技倆陰自己人的貨,層次實力肯定不高,見這情況,哪還敢打江澈的主意?
  
  犯難了。
  
  江澈需要一個人,這個人得一看就是生手,嫩,但是給人感覺很有錢,而且還得毛躁,得小賺張狂,心大沒譜……
  
  這樣一個人在劉曹、管大海這種專門玩套的人眼中,就會像是黑暗中的螢火蟲,想不發現都難。
  
  會讓他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哪裡去找這樣一隻螢火蟲呢?江澈躺在床上,腦海中一個一個身影劃過……
  
  大哥大響,江澈躺著接了。
  
  “老江,你在哪呢?”鄭書記在電話裡大咧咧喊。
  
  “……”江澈猛一下坐起來。
  
  “問你在哪呢?我回來了,跑你家,聽說你出去了。”鄭書記有點著急,激動催問。
  
  江澈猶豫了一下,說:“我在盛海。”
  
  “好,我來找你。”鄭書記果斷說。
  
  “不是,你,你不是剛回來嗎?不在家待幾天?”江澈有點於心不忍道。
  
  “我待個屁,我他媽都快被謝雨芬搞瘋了。”鄭書記狂躁症發作說:“她在那邊沒鬧夠,回來就說要來宜家給我當秘書,不讓就哭。我沒辦法了,只好說你叫我一起出差,先出來躲幾天。反正我明天過來,到盛海打你電話。”
  
  “哦。”江澈深深地歎了口氣,說:“來吧,來吧。”
  
  “那行,我掛了。”
  
  “嘟嘟嘟。”電話掛斷。
  
  江澈把大哥大一扔,躺下,“作孽啊!螢火蟲。”
pontus 發表於 2017-9-14 08:14
第二百三十六章 鄭書記君臨滬市
  
  臨州,江家。江老頭前幾天搶搭的瓜架還空著,從療養院打電話回來,惦記叮囑,農時到了,別忘了種瓜。
  
  江爸剛和合夥人商量完事情,檢查完新租的廠房回來,把落滿土灰的西裝搭在瓜架上,接過江媽泡來的茶。
  
  渴極了,吹開茶葉,忍著熱燙連喝幾口。
  
  “瞧把你累的,原來不是說趕上春裝換季一點不難嗎?”江媽倒熱水,擰了條毛巾給丈夫,說:“別著急,慢慢來。”
  
  “嗯。”江爸接過毛巾抹了把臉,說:“主要還是廠房,新租這個實在太舊了,修整起來費錢費工。紡織二廠原來說拿來外租的那間空置倉庫,之前都已經談好了,領導禮也收了,到這會兒突然又反悔,險些誤了咱們大事。我們其中一個合夥的老闆氣得差點掀桌子。”
  
  “不過現在都解決了,你別擔心。”說完困難,他聲音放柔,抓緊又補了一句。
  
  江媽點點頭,放下擔心,笑著說:
  
  “你兒子不是早說了嗎,除非將來有錢能直接給它並購了,否則儘量少跟這種已經快死的國營廠打交道,那什麼……官僚作風太嚴重,扯皮誤事一把手。不生氣,生氣多不值當,等回頭江老闆把它收購了,看他們還擺什麼譜。”
  
  江爸被逗得發笑,邊笑邊假生氣說:“那你兒子還當著咱爸的面,說他比我有錢多了呢,讓他替我收購去。”
  
  夫妻倆站在院裡笑起來。
  
  其實服裝廠目前的規模並不大,但是前景很好,一是因為當前的市場情況很好,二來,江爸的合夥人裡,有十幾個批發商,他們所在的這個服裝市場,叫做四季青,初期根本不必擔心銷路。
  
  這些人裡幾乎每一個現在的資歷和實力都在江爸之上,但是都願意相信並投資他。這並不容易,也足以說明江爸的能力,還有他日常為人處事給人是多好的一個印象。
  
  洗過毛巾,江媽把水倒了,說:
  
  “其實租不下來也好,我聽那個小辣椒說,小玥的爸媽,就是原先因為那間倉庫起火,進去救火走的……要是租下來了,她還得天天呆那地方,多不好。”
  
  “那你就小看小玥了。”江爸笑著說。
  
  江媽眼神困惑,側耳示意你說,我在聽。
  
  江爸有些感慨道:“這丫頭現在心性堅定著呢。租紡織二廠倉庫這事,最早就是她提的,也是她去跑的……我猜她心裡不忌諱,也想讓故去的爸媽可以看著,她長大了,能成事了。”
  
  “唉。”江媽悠悠地歎了口氣,說:“小玥是好孩子。”
  
  …………
  
  差不多時間,被人在背地裡誇獎了的唐玥也剛回到她之前和祁素雲、謝雨芬一起開的裁縫鋪。
  
  其實真要算的話,現在唯一還把精力和心思花在這間裁縫鋪上的人,也就祁素雲了。
  
  要說賺錢什麼的,祁素雲家兩口子現在跟謝雨芬一家,還有唐玥姐弟倆肯定都沒得比。
  
  但是她也不比,家裡條件已經不算差,夫妻倆能安安穩穩,好好把孩子養大,她就知足,覺得比什麼都強。
  
  “你們倆聊什麼呢?”唐玥坐下來,自己倒了杯水,喝一口笑著問。
  
  謝雨芬站著,梗著脖子不說話。
  
  祁素雲坐在縫紉機後面,探頭看了看沒外人進店,說:“我剛跟雨芬說呢,讓她不能這樣,再這樣下去,哪還有一點要過日子的樣。鄭忻峰就算本心想好,也得生被她逼走。”
  
  唐玥聽完琢磨一下,點頭,抬頭看了看側身站著的謝雨芬,說:“雨芬,其實我跟素雲姐看法一樣,你靜下來好好想想,真不能再這樣了。”
  
  兩個好姐妹都不站自己這邊,謝雨芬有些氣惱,辯解說:“怎麼都怪我啊?事情又不是我非要這樣,是鄭忻峰這半年多變了,你們不知道。”
  
  “是嗎?”祁素雲日常接觸鄭忻峰的機會還是有一些的,她說:“我只說我自己的感覺啊,我沒覺得他有什麼變化,除了賺錢變多了,哦,還有出差多了些。”
  
  一旁的唐玥微笑著,接下去說:“對啊,他以前不就是這麼個沒譜的樣嗎?但人肯定是不壞的,這個你自己也清楚。所以,你少瞎想,多做事,要是裁縫鋪呆不住,我幫你找江叔叔提一下,回頭跟我去服裝廠也行,包你忙到沒空胡思亂想,更沒空跟鄭忻峰折騰。”
  
  “你們怎麼都向著他說話?”謝雨芬皺著眉頭,瞪著眼睛說。
  
  “敢情我們幫你一起想方設法給人折騰走了,就是向著你了?!”祁素雲一樣惱火起來,提高了嗓門說道。
  
  “我……”謝雨芬頓了一會兒,小聲說:“我回去想想吧。其實我也想好的,每次跟他吵過後和好,都會約好下次不這樣。”
  
  她苦笑一下,說:“可也就頂兩三天的事。”
  
  謝雨芬先走了。
  
  祁素雲對唐玥也沒客氣,拿出大姐的氣勢,凶巴巴說:“光會說別人,你自己呢,不嫁人了?”
  
  唐玥看著她笑,一直看到祁素雲也憋不住笑起來,才逗趣說:“我忙著呢,不急。”
  
  …………
  
  還是差不多時間,盛海,酒店房間。
  
  胡彪碇坐在江澈對面,神情認真。
  
  “江兄弟你是說,你的朋友會來,然後你會跟他說,你因為得罪我,所以不方便在交易所出現,讓他自己去,而且還不能提你,對吧?”
  
  江澈點頭。
  
  老彪複述正確,但仍然覺得事情有些複雜,“那我……”
  
  江澈打斷他,特別強調說:“沒有你,這事本身不需要你參與。你只需要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就夠了,其他什麼都不用做,照樣每天去出貨就好,就算他偷偷觀察你什麼的,你也只當沒看見就好。”
  
  “哦。”帶著困惑,胡彪碇點了點頭。
  
  “總之他真的是我的朋友,這不是反話。我們之間也沒有任何問題,你什麼都別思考,更什麼都別做,就好了。”江澈再次強調。
  
  胡彪碇說:“好的。”
  
  江澈有些疲憊地坐下,點點頭,等鄭忻峰來了,他得消失到幕後,為了保證鄭書記不露破綻,他不能照實以告,需要一個藉口,這個藉口就是老彪。
  
  很簡單的一件事,但是江澈偶然走過胡彪碇小弟們的房間,聽到哢嚓哢嚓啃麻花的聲音,進去一打聽,知道了“剩三斤”的“典故”,頓時不由得擔心起來。
  
  胡彪碇的理解力太彪悍了,積極性太高了,江澈擔心他萬一一個想岔了,以為江澈話裡有話,以為他為難不肯說,以為他躲起來是因為被鄭忻峰脅迫、控制……
  
  派人去把鄭書記做了。
  
  就是他往好了理解,故意去跟鄭書記套近乎,拉關係,也是不行的。
  
  這段話,江澈連續強調了n遍,確保老彪不會亂來。
  
  …………
  
  1993年初,全國股民總數增長到了200萬,而且因為這兩個月來的大好形勢,新人不斷湧入。
  
  這其中有不少被老手們稱為“有錢的土包子”,譬如鄉鎮企業家什麼的,慕名而來,以為股市跟撿錢一樣,興致高昂,但實際相關知識極度缺乏。
  
  資訊獲取相對困難的時候,他們初來乍到,很多事情都靠打聽。
  
  於是,一批頂著“股神”、“內部人員”名頭的人開始活躍,輕者騙吃騙喝,騙一些分紅和諮詢費,重者,直接利用股市下套坑人。
  
  鄭忻峰沒碰過股票,但一直都有聽說許多股市裡的財富神話,一度興趣和熱情都很大,只是年前被江澈強行打壓了。
  
  兩人碰面,江澈把“情況”說了一下——小股神失誤了,幫鄭書記買了3萬塊的愛使股神,結果在很多股票都大漲的形勢下,偏偏這支股票,沒什麼動靜。
  
  鄭忻峰聽完不生氣,哈哈大笑——他終於拆穿江澈一次。
  
  最後的決定,反正江澈也不行,而且得罪了道上人不好露面,那麼乾脆由他去試試。江澈還給他剩下的錢後,又介紹了個打聽消息的小沙龍。
  
  根據之前的觀察,那是劉曹、管大海等人幾乎每天都會去的一個沙龍。
  
  當天下午,從沙龍出來,鄭書記人生中第一次入市,花兩萬塊跟買一隻“高手推薦”的股票。
  
  次日,盈利1700元。
  
  “怎麼樣,服不服?”
  
  鄭書記開始膨脹了。
pontus 發表於 2017-9-15 08:05
第二百三十七章 讓謝興困惑的操作
  
  1992,1993,這個國家的股票市場處於幼稚階段,從管理者到股民都一樣。
  
  管理者在小心謹慎摸索規則,管理體制和監督手段都極為不完善。
  
  而股民,很瘋狂。
  
  他們習慣於一擁而上,在暴漲的指數下忽視一切風險。以至於有人當笑話說,當時的盛海、深圳,總是時不時會冒出來幾個牛市入場的新人,事到臨頭才難以置信發問:“怎麼,股市還會跌嗎?”
  
  他們同樣習慣於一哄而散,割肉跑路比誰都果斷。很多明明可以下行抄底,明明就應該很快會反彈的股票,就這麼被跑崩了。
  
  畢竟這個時候還沒有漲停、跌停,想想你就知道這種“瘋狂”有多可怕了。
  
  其實這種幼稚的情況到十幾二十年後也還依然存在,只不過程度略有差別,過程稍微複雜罷了。
  
  鄭書記在股票市場的盈利達到第一個一萬,僅僅一萬而已,但是它帶來了一種“靠智慧輕取”,不費吹灰之力,予取予求的錯覺。
  
  至此,從感覺上,滬市已經盡在鄭書記掌握之中了。
  
  他把年終獎金剩餘的24萬全部提出來了。
  
  “怎麼樣,老江你要不要跟一點?”
  
  “去南關之前,我給咱倆翻個番。”
  
  “咱們這幾天先把收購包裝廠的錢賺出來。”
  
  鄭書記完全膨脹,口氣越來越大,基本就差說滬市是他的提款機了——那還是因為,這個時候還沒有自動提款機。
  
  然後,他虧了。
  
  牛市里當然也是會虧錢的,虧了6000多,鄭書記自己的錢,他選擇沒跟江澈說。很多股民都有類似情況,賺了,跟家人朋友大吹大擂,虧了,咬牙不吭聲,直到最後藏也藏不住。
  
  其實還賺4000多,但是不甘心,像是被人搶了錢,很多股民都是因為同樣的心理越虧越多,鄭書記咬牙來了把大的,再虧10000.
  
  他在江澈面前的笑容變得很僵硬。
  
  賺錢的輕飄飄、美滋滋,虧錢的鬱悶、不甘,短短幾天內都嘗了,情緒變得急切,人變得焦慮,判斷力下降,恨不得一把全部砸回來,再大賺一筆……
  
  這正是那些人拉人入坑的慣用手法,他們對新入市“土包子”的心理把握十分準確。
  
  這些情況,江澈當然都知道,不過他還在等。
  
  直到一天夜裡,鄭書記一聲不響吃完晚飯,神秘兮兮地問江澈,“老江,你知道炒股真正包賺不賠,賺大錢的辦法是什麼嗎?”
  
  江澈搖頭。
  
  鄭書記眼神發光冒出兩個字:“做莊。”
  
  “你要做莊?就算是選一支小盤子股,這沒有幾百萬也玩不動啊。”1993年初,幾百萬並不是一個很小的數字。
  
  鄭忻峰搖頭,像是交代機密說:“不是,很多人合夥,老手操盤,咱們參一份吧?”
  
  終於來了。
  
  鄭書記嫩,鄭書記穩不住,鄭書記膨脹、失落都寫在臉上,最關鍵,他還頂著臨州宜家鄭總的大招牌……
  
  當一隻這樣的螢火蟲在那個小沙龍裡不斷出現,轉來轉去,越撲騰越急,那些以“下套”為業的人,是怎麼都經不住誘惑的。
  
  …………
  
  參與做莊的人,或者說被劉曹、管大海等人拉進坑的人,並不止鄭忻峰一個。
  
  他們很鄭重的拿出了一份適合操作的備選股票名單。
  
  討論過後,劉曹和管大海私下見面商量。
  
  “那個臨州的鄭總為什麼非要選愛使股份?會不會有什麼問題?”劉曹謹慎地問管大海,剛剛討論的時候,鄭忻峰一口咬死,要選愛使股份。
  
  他表現得太急切,劉曹和管大海不能不懷疑。
  
  “我讓人去套出來了。”管大海苦笑一下,說:“他手上大概有個三五萬塊愛使股份的股票一直拿著,價格就沒怎麼動過。所以,應該是想趁這次操作,把自己手上的股票也帶一帶。”
  
  “三五萬而已,跳得跟什麼似的。這人眼光夠淺的。”劉曹有點不屑道。
  
  “是啊,不過那不是好事嘛。”管大海也笑了一下,說:“不過愛使股份的盤子和現在的價格,倒是確實很合適,你看?”
  
  愛使股份盤子不大,資本實力弱小,社會公眾股占比大……這些確保了,它確實是一支很適合操作,玩家很喜歡染指的股票,這點,管大海和劉曹都再清楚不過。
  
  當然,更主要的,他們不想錯過鄭忻峰這條大魚。他們這回拉進坑的人不止鄭忻峰一個,但要論最肥的,肯定是他。
  
  “他剛剛是說,他準備拿出多少資金來著?”劉曹其實有印象,只是想再確認一下。
  
  “第一筆50萬,後續……要多少有多少。”官大海說:“他的原話是這樣……呵呵,財大氣粗。”
  
  “呼……”劉曹仰頭閉目,沉思一會兒,“那就愛使股份吧,明天,先見錢,看看形勢。”
  
  因為宜家的存在,因為不瞭解,他們幾乎都不知道,鄭書記其實是個滿嘴跑火車的主。
  
  同一時間,鄭忻峰正在江澈面前邀功,“怎麼樣,我聰明吧?討論的時候,我就死活要選愛使。這樣除了跟他們一起的一份,還悄悄帶上了咱們自己手上這一份,我的,你的。”
  
  江澈為什麼要先給鄭忻峰買3萬塊的愛使股份,就是為了等這個時候,他會自動自覺非選這支股票來操作不可。
  
  劉曹和管大海說對了一件事,鄭書記這傢伙,在錢的問題上,眼皮子淺著呢。當初,他曾還因為在峽元開工廠利潤會低一點,差點跟江澈吵翻。
  
  當然,換個說法,也可以說他這種精神很好,做生意就該這樣,算到沒一點利潤。
  
  江澈給了他27萬,湊足第一筆50萬。
  
  …………
  
  愛使股份整個盤子就那麼點大,所以一旦莊家出手,散戶跟進,效果會很明顯。
  
  第一天,劉曹、管大海實際沒有資金入場。鄭忻峰帶頭扔下去15萬,其他合夥人加起來也有個幾十萬。
  
  股價開始拉陽線。
  
  第二天,鄭忻峰又扔下去10萬,其餘合夥人也都按劉曹和管大海的意思,暫時減少了資金投入,因為買入建倉階段,不能這麼鬧。
  
  但是,股價再拉陽線,而且攀升幅度超出資金預期。
  
  “散戶這麼快進場了?!”當日晚,劉曹跟管大海做出了判斷:這撥散戶很瘋狂。
  
  事實上,確實有散戶進場,但是這裡頭最大的一個散戶,叫做胡彪碇,他小弟多了,這種情況操作起來壓根不費事。
  
  兩頭聯手哄抬的股價讓劉曹和管大海有點措手不及。
  
  形勢一下實在太好了,他們捨不得放棄這個機會,果斷決定抓緊下場——再不下場就來不及了,不但要快,還要狠,事情不管怎麼挖坑,他們自己不投資,不買到足夠多的股票,最後一樣賺不到錢。
  
  管、劉二人的資金入場,分兩塊,明面的上一塊,跟大家差不多,私底下的一塊,占絕對大頭。
  
  私下的這一筆,既能抬高股價,給合夥人信心和刺激,又能保證他們自己時機到了偷偷先離場。
  
  短短幾天時間,因為形勢實在太好,散戶神經病一樣的配合,合夥人越來越興奮,他們跟著癲狂,不知不覺已經偷摸下了全副身家。
  
  愛使股份的股價也從鄭忻峰第一筆資金進場的8塊每股被拉升到21.2塊每股,比之幾個月後8天4倍的延中收購案,不遑多讓。
  
  “鄭總,你的後續資金能到位了吧?”劉曹有些不耐煩,但依然只能保持笑容,催促鄭忻峰。
  
  “第一筆,50萬,第二筆,又50萬,我拖延過嗎?”鄭忻峰有些氣憤說:“你們老這麼問我,什麼意思?”
  
  鄭忻峰憤怒,同時也很激動,這次操作很成功,只要等到適當的時機,完成出貨,他的獲利很可能不止翻倍。
  
  “放心吧,明後天,就會有人把錢送來。”他說。
  
  劉曹和管大海交流了一下目光,說:“行,咱們只要再拉升個幾天,應該就可以出貨了,鄭總放心,大家放心。”
  
  股市做莊,最難也最關鍵的環節是出貨兌現,其實劉曹和管大海的操盤手法就是一般莊家的手法,資金入場,囤積股票,拉升股價,然後等到散戶跟進,偷偷出貨,獲利離場,留下散戶們在高位被套牢。
  
  只不過他倆玩得比較狠,為了保證自身利益的最大化,避免出貨量太大,造成股價下跌過大,甚至提前崩盤,他們會連合夥人一起留在高位,讓他們頂在那裡,穩定價格,自己離場、砸鍋。
  
  所以,他們一向只找兩種人去坑——朋友、新手。
  
  所以,他們的“朋友”謝興就是這麼死的。
  
  所以,當他們在一片激動、亢奮、歡欣鼓舞中,告訴各家合夥人,只需再拉升幾天,就可以出貨的時候,他們自己,已經準備偷偷出貨了。
  
  他們出的貨,甚至有一部分,就是忽悠合夥人去吞下的。
  
  1993年,社會上太多幼稚的騙局都還玩得通,他們這一手,在尚且幼稚的股票市場裡,當然也行得通。
  
  …………
  
  “20.5到21之間,小額分散掛單,開始出貨吧。”又一次得手,劉曹和管大海倒了兩杯酒,下達指令。
  
  隔了一會兒,負責買賣的小弟回來,說:“老闆,出不了。”
  
  “怎麼了?”劉曹緊張一下。
  
  “20.2的位置,有一個大賣單,掛了3萬股。”小弟說。
  
  劉曹猶豫一下,他有兩個選擇,掛得更低,或者,等這個單子先被散戶吃完。他不願意,也不能掛得更低,因為這樣很容易造成股價要跌的跡象,而且,他不甘心獲利變少。
  
  “那就等它先被散戶吃完吧。別理它。”劉曹做了決定,3萬股而已,不算什麼。
  
  “可是,吃得有點慢,可能價格已經太高了,散戶開始觀望。”小弟解釋完,小心翼翼問:“這樣,會不會耽誤我們出貨?”
  
  劉曹和管大海埋頭在一起嘀咕了一會兒。
  
  “乾脆一口把它吞掉,再拉一波,抬價的同時造勢,好出貨。”管大海建議。
  
  三萬股,60萬資金,對比他們已經投下去的六百多萬,對比可以預期的收益,就算最後出貨價位差一點,也不傷筋骨。
  
  “吞,我倒是想吞,可是那些傻子的資金,現在都已經空了,說追加的也還沒到位。”劉曹沉吟。
  
  “乾脆我們自己來”,管大海說,“這樣,明天那些傻子肯定更樂觀,更死心塌地。”
  
  劉曹心裡想了想,其實贊同了,“可是,咱們的資金,也已經空了啊。”
  
  管大海猶豫了一下,眼神熾熱說:“借吧?”
  
  在股票市場,借錢,透支,是一件很普通的事,哪怕是在杠杆概念不那麼明確的年代,也是一樣。
  
  劉曹陳穎片刻,一拍扶手,“吞了。”
  
  …………
  
  謝興搞不懂,為什麼江澈會突然把他叫過來,讓他來充當這樣一個意義不大的角色。他所做的,僅僅是把江澈的買賣指令傳達給胡彪碇的安排的小弟們,再把回饋資訊報告給江澈而已。
  
  而且江兄弟不是說兩年內不讓我碰股票了嗎?他有點困惑。
  
  當然,已經定下來給江澈打工了,哪怕困惑,謝興依然仔仔細細,認真執行,不多問,不多想……
  
  除了一點感概:股市啊,生也股市,死也股市。
  
  “那3萬股賣單被人一口氣吞掉了。價格又升了一點。”謝興告訴江澈。
  
  這麼快?江澈第一次實際操盤,忐忑的心思放下來不少。
  
  他這回敢上手,是因為他和胡彪碇最早買入愛使股份的時候,每股的價格不過6塊多點而已,哪怕加上後來幫忙拉升的投入,每股入手均價也就7塊出頭,他完全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隔一個小時左右,20.2,再掛兩萬股,整數。”
  
  “好。”
  
  “如果再被吞掉,20取整,立即再掛一萬股,不,掛14322股。”
  
  “好。”
  
  這是什麼操作,謝興不懂了。
  
  但是劉曹和管大海看懂了。
  
  在他們咬牙吞下那三萬股之後,又來了兩萬股,掛單價格比他們稍低一點點……簡直讓人狂躁。
  
  但是既然已經出手了,要把這個勢頭保持住,他們只能繼續吞下去。
  
  兩萬股吞下去,又來了一萬股,而且價格更低,取整20。
  
  劉曹和管大海想殺人。
  
  但是,當他們看到這一萬股後面的零碎數字,反而放鬆了下來——有個大散戶狗屎運,賺大了,跑掉了。
  
  這應該是最後一筆了。他們判斷。吞掉。
  
  到此,這一天的滬市,也差不多接近休市。
  
  手裡還握著一筆借來的資金,休市前最後時刻,劉曹和管大海在20塊稍低的安全價位掛了幾個十幾萬到幾十萬不等的買單——這同樣是實力不夠的莊家喜歡用的手法,在收盤最後關頭,用假買單造成繼續“大熱”的假像。
  
  為什麼是假像?因為這些買單根本就不準備完成交易。
  
  因為通常情況下,根本沒人來得及完成交易,在電腦操作時代,這幾乎是絕對的,唯一的作用就是做k線圖,給散戶們看。而在1993年初,通過寫委託給交易員,除最後環節外依然是人工作業的時代,大概偶爾會有那麼點誤差,不過問題也不大,就算有個別散戶捨得少賺而且運氣好完成了,小額而已,也無傷大雅。
  
  劉曹和管大海不認為這個池子裡還有什麼大戶。
  
  終於收盤了,今天的交鋒不算激烈,但是被那個大散戶氣得夠嗆,看清楚情況之前,更是被嚇得十分緊張,劉曹和管大海都有些疲憊,癱坐下來,長出一口氣。
  
  明後天,等那些傻子後續資金到位,他們就可以更安心地出貨了。
  
  小弟急匆匆跑進來,“老闆,咱們的買單全部被人完成交易了!”
  
  “怎麼可能?!誰能這麼快,誰有這麼多?”劉曹和管大海一下彈起來,上前揪住小弟衣領,“是不是你們掛早了?”
  
  小弟慌亂辯解:“不是啊,我們算著時間呢,可是剛交上去,交易廳大螢幕都還沒寫出來,就被告訴交易完成了。”
  
  “……”
  
  劉曹和管大海徹底懵了。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對方同時掛了買單,而且價格什麼的都正好合適,兩邊同時錄入電腦,交易秒速達成。
  
  交易所,胡彪碇默默往幾個交易員口袋裡塞了紅包,這不是違規操作,是超高效操作,應該表揚的……交易員們收錢心安理得,一點不慌。
  
  酒店,鄭忻峰問江澈:“老江,資金明天能到了吧?”
  
  江澈說:“估計要後天,或者大後天了。流動資金有點困難,褚姐正在想辦法。”
  
  “好的。”鄭忻峰不著急說,他才不怕劉曹催,只是有點心疼又少賺了點。
  
  “要不你乾脆找個藉口,推脫一天不去?”江澈建議。
  
  “怎麼可能,那都是錢啊,一直沒告訴你……已經翻番了,老江。”鄭忻峰故作風輕雲淡,其實內心已經激動死了,他當然堅持要去。
  
  江澈心說我這都翻幾番了,想了想,接著道:“那你要堅強點啊,平穩氣場。”
  
  這傢伙非要去,江澈也是很無奈。不能告訴他,第一還是怕他露餡,第二,看他這次的表現,依然毛躁,需要“教訓”。跟著江澈,老鄭別的不說,至少生意之路,實在太順了,這個教訓與其以後讓別人給,不如江澈自己來。
  
  聽江澈這麼說,鄭忻峰心跳亂了一下,緊張了,磕磕巴巴問:“嗯?為,為什麼……我為什麼要堅強?還平穩氣場。”
  
  “大喜大悲嘛,賺這麼多,我怕你激動過度。”
  
  “……哈哈,我以為呢。”
  
  …………
  
  “篤篤篤。”
  
  謝興敲門,直接隔著門道:“江兄弟,那我今天先回去了,明天?”
  
  “辛苦謝哥。明天不用來,你……後天再來吧。”屋裡,江澈回應說:““對了,再來記得穿整齊點,把你以前的西裝皮鞋翻一套出來,我帶你見幾個朋友。”
  
  “好。”謝興答應下來,離開回家。
pontus 發表於 2017-9-15 08:16
第二百三十八章 2333股
  
  關於劉曹和管大海的“坑害”,江澈之前沒有選擇告訴謝興他的判斷。
  
  因為如果告訴了,卻解決不了,報復不了……
  
  那麼謝興如今好不容易沉下來的心,很可能就會被仇恨充滿。然後只剩下兩種選擇:
  
  要麼他去拼命,拼命的結果能否成功暫且兩說,至少他自己,還有他的家,肯定毀了。
  
  要麼他咬牙隱忍,跟著長期壓抑,漸漸充滿戾氣,由此影響,他做人做事也可能會變得急功近利,不計手段。
  
  兩條路,都不可取。
  
  至於江澈出手幫忙,劉曹和管大海若是死活不進場,那麼江澈作為守法公民,模範青年,其實短時間內一樣拿他們沒辦法。
  
  你說指使胡彪碇的小弟去行兇殺人?
  
  不存在的,那般下乘手段,簡直失了智,又豈是大師所為。
  
  後來,鄭書記一個電話,御駕盛海,君臨滬市,以他獨特的氣質,如同一隻黑暗中的螢火蟲一般,輕而易舉吸引了劉曹和管大海。
  
  自此,江澈果斷決定把年初五對自己說過的話,改邪歸正,從此高大上的追求,身為重生者的自尊……延遲到過完元宵再開始,畢竟過完元宵才算過完年。
  
  萬一實在來不及,也可以等到正月結束再開始嘛,畢竟過完正月,才算過完年。
  
  要還是來不及?那就只能等過完這個春天再開始了,畢竟夏天,才是萬物開始走向成熟的季節。
  
  還好,沒有漲停和跌停的錯亂年代,事情進展奇快。
  
  到現在,江澈已經不著急告訴謝興了,他只是先讓謝興過來,實際操盤,親手將刀子捅還。
  
  …………
  
  “被人陰了一把。”管大海有些鬱悶說。
  
  “我知道,到這會兒還不知道,你以為我腦子進水了嗎?”劉曹大吼大叫,把情緒發洩在管大海身上。
  
  這一夜,兩人沒法入睡。
  
  劉曹和管大海兩次下套的操作手法,其實是完全一樣的。
  
  明面上,他們和合夥人同個戰壕,從剛開始一起炒作拉升;到後來,當出現下跌,一起拼死護盤,穩住股價;再到最後,無奈一起慘敗離場。
  
  這樣表面上看起來他們也同樣蒙受了損失,誰都怨不得誰,但實際背地裡他倆賺得盆滿缽盈,吞掉的,除了散戶,還有合夥人。
  
  這個套路玩的就是一個明暗兩手準備,還有時間差。
  
  上次他們這樣吞掉了謝興等好幾個人。
  
  這次的新目標,以鄭忻峰為主,畢竟新手中能掏幾百萬出來“做莊”的也沒那麼多。
  
  只不過這一回,他們進的是江澈的場子,江澈不但掌握一切情況,而且手頭握有相當比例的愛使股票,這些股票,擁有極大的價位優勢。
  
  他們幫江澈抬了一波,江澈還不讓他們走——情況就是這樣。
  
  算了算,稀裡糊塗手頭上愛使股份的持有量,已經大到可怕,幾個帳戶之間完全可以宣佈控股,再控股,反控股……可是控股有毛用,他們得賣啊!
  
  至於賣,又算了算,每股入手均價莫名其妙已經達到16.9之高。
  
  再算一算,外面拆借的資金,高利貸,已經接近兩百萬。
  
  這樣算完,兩人互相看著,面無表情不吭聲……簡直失了智了。
  
  撐!必須撐!
  
  第二天天亮,兩人強打精神,準備再戰。
  
  還不到跳樓的份上,經過昨天收盤前最後關頭的幾筆大額成交,目前愛使股份的股價穩定在20元上下活動,散戶持股的持股,持幣的持幣,都在糾結,觀望,想看清楚買家主力和賣家主力到底誰強勢。
  
  現在這個價格,如果能直接用加減法計算的話,劉曹和管大海非但不虧,還有不小的賺頭,但問題股市不是加減法,只要他們敢大額掛賣,散戶就敢瘋狂跟上,股價就敢崩給你看。
  
  所以,用這個價格完成那麼大量的出貨是不可能的,他們暫時不用跳樓,但也不敢讓賣盤跳水。
  
  “掛買,試探一下,那個王八蛋到底賣完了沒有。”劉曹橫下一條心,他不甘心,他覺得還有機會。
  
  管大海猶豫了一下,說:“沒錢了。”
  
  劉曹扭頭看他,“……再借一點。”
  
  管大海回看,良久,說:“……好。”
  
  這一局,他們騎虎難下,不肯斷臂四肢求生,就只能賭上一切。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掛買的單子沒有動靜,那個王八蛋沒有出現……所以雖然被坑得很慘,但是總算對方彈盡糧絕了,劉曹和管大海稍稍安心。
  
  …………
  
  “各位,大家都看到了,昨天,有人使絆子,咱們的股價,跌了一點。”
  
  語重心長說完開場白,沙龍包間裡,劉曹和管大海神情不漏破綻,像是仗義的兄弟,視死如歸的豪傑,把一張百萬元借款單拍在桌上。
  
  劉曹接著開口,慷慨道:“這是我們倆的態度。”
  
  “現在,看各位了,只要我們把股價穩住,安全出貨,大家就能一起發財。反過來,一旦崩盤跡象出現,我們就只能一起死了。”
  
  管大海接上,這段詞他很熟,因為一樣的話,半年多以前,他就是這樣的語氣,對謝興等人說過。
  
  那次說完,其他合夥人紛紛出去借款,死撐股價,直到他倆背地裡完成出貨,拿錢離場,股價才崩。
  
  那次過後,兩人身家翻了兩番不止。而其他人如謝興,徹底破產,債務加身,甚至其中有公務人員因此還不上挪用的公款,被捕入獄,甚至有人跳樓,自殺未遂,落得一個終身殘疾。
  
  “各位籌措的資金到底到位了沒有?”劉曹壓抑火氣,扭頭看向鄭忻峰道:“鄭總,這十萬火急了,你那邊?”
  
  他錯就錯在選擇先問鄭忻峰。
  
  “說了明天。今天你們先撐一下。明天一定到。”資金沒到位,鄭忻峰一點內疚沒有,沉穩回答。
  
  同時,他在心裡連連思索:
  
  “想老子拿錢出來填,你大爺哦。別說我現在沒有,就是有,我能傻乎乎沖前面?”
  
  “竟然他媽的跌了,幹。對了,我有五十萬下場比較早,入手價比較低,要跑肯定是我先跑掉。現在賣,應該不怎麼虧吧?”
  
  “算了,老子再看一天,這一天要是穩不住,別怪哥們就撒由那拉,先跑就是。”
  
  就像他們低估了鄭總滿嘴跑火車的本事一樣,他們同時還低估了鄭總“見勢不妙,哥們先撂”的不仗義,完全沒有半分猶豫。
  
  “你們他媽的又不是老江,愛誰死誰死,別拖著老子就好。”鄭書記最後想到。
  
  剩下幾個合夥人都被他帶壞了,紛紛找藉口在拖。
  
  劉曹和管大海把湧到胸口的一口老血咽下去,強烈譴責了幾句,先行離開包廂。
  
  “那幫王八蛋。”管大海一路罵。
  
  “沒事”,劉曹勉強穩住說,“他們手上的貨也都不少,貪心、膽小,只要看到形勢好,一樣還是會進來。外面的散戶也還在觀望,情況還沒到沒救的地步。”
  
  事實上,若不是自己明暗兩手加起來的量實在太大,若不是昨天被那個王八蛋莫名其妙又塞了幾十萬股,而且把入手均價拉到這麼高,他們自己都想不顧一切先跑了。
  
  可是現在,他們不能動,他們是絕對大頭,量最大,價最高,一旦股價崩盤,他們誰都跑不過。
  
  他們目前只能先盡全力阻止發令槍響。還有希望,要是完全沒有希望,他們也就不管了,可是看形勢,還有希望,他們不能放棄。
  
  “那現在怎麼辦?”管大海沒主意了。
  
  劉曹站住,一咬牙,“外面應該沒有大戶了,對吧?”
  
  管大海跑交易所花錢查了一遍,回報:“買賣都是些小單。”
  
  “好,把借來剩下的錢花掉,再掃一批小單。”
  
  “還買?”
  
  “不買能怎麼辦?不買怎麼穩住他們明天投錢,不買怎麼穩住散戶?放心,只要穩住他們,”劉曹咆哮,“穩住,我們必須穩住。等明天,把股票賣給他們,我看最後誰死。”
  
  他抬眼示意了一下沙龍包廂的位置。
  
  管大海口乾,咽了口吐沫,“……好。”
  
  …………
  
  另一邊,酒店房間。
  
  江澈親手寫下一單,價格:19.8;數量:2333.
  
  “照這個,價格跟著市場走,數量不變,上午一單,下午一單,臨近收盤前,再掛一單。”江澈對胡彪碇交代,“剩下的,你讓小弟按自己的心思掛,有零有整,數量不超過3000股,價格不能太低就好。”
  
  交代完這些,江澈就出門了,今天不會有大動靜,他準備去看一下林俞靜學校的那位石教授,以韓立大師的身份,幫他解決下孫子的求子問題,同時也是去商量,看怎麼替自己的大學路做點鋪墊。
  
  【19.8】【2333】
  
  交易截止,這一天,散碎買單不少,但是沒有大戶出沒,管大海和劉曹自己更是根本不敢出貨,股價好歹被穩住了,上午完全就是劉曹和管大海在死撐,到下午,有幾個心急的合夥人追加了一點投入,還可能有些許散戶進場。
  
  “終於撐下來了,明天,可以開始出貨了。”
  
  真正徹底的彈盡糧絕,借都沒處可以再借,撐住了,管大海長出一口氣,起身,伸了個懶腰。
  
  他隔著玻璃穿隨意掃了一眼,瞥見交易所大螢幕上保留的一個掛賣單子,恍惚覺得有些眼熟,同樣的價格,數量,好像買過,好像還不止買過一次。
  
  湊巧嗎?
  
  【2333】
  
  什麼意思?
pontus 發表於 2017-9-16 00:14
第二百三十九章 砸盤,流氓操作
  
  她的學校還沒有開學。第二次來了,不習慣有太多感慨,江澈走過校門,走進校園,繞了幾個彎找到教職工住宅區。
  
  石教授竟然不在家,兩口子都不在。
  
  “你找石教授一家?”旁邊相鄰的院子裡走出個穿中山裝的小老頭,看年紀比石老頭還大,站那探頭詢問。
  
  “對,你好,石教授他,出去了嗎?”
  
  “嗯,他去慶州了,說是那邊有幾棟古建築最近要拆,他抓緊去保留些資料。阮教授一個人住著害怕,也跟著一起去了。”小老頭說。
  
  “……”石老頭兩口子竟然去慶州了!江澈下意識摸了摸包裡的那兩包“辣丸”。
  
  為什麼是辣丸呢?因為就是辣條不成條,揉成團,再放幾味溫和滋補的藥材裡煮了煮,變成神奇味道,再拿透明無印塑膠袋密封——這就是江澈本來計畫帶給老頭的“土特產”,給他家獨苗孫子吃了生兒子的秘方。
  
  這樣的話,會不會被發現啊?
  
  就他思索這一會兒,對面小老頭從頭到腳給他仔細打量了一遍,又問:“你是老石的學生?還是阮教授的?”
  
  江澈回過神來,笑一下說:“應該都不算。”
  
  小老頭點頭,繼續問:“那你是不是姓韓?”
  
  “不……”江澈否認一半,改口,“呃,偶爾姓一下。”
  
  “那就對了,石老頭交代過。你等我一會兒。”小老頭身體挺康健,快步去,快步回,很快取了一角不知從哪裡臨時撕下的小紙條回來,說:“這是老石打電話來交托我給你的,他在慶州住地的電話。他說他會在那邊呆上一陣,你要是回南關,過慶州,打電話給他就好。”
  
  “哦,好,謝謝教授。”江澈道謝,接了紙條告辭。
  
  走沒幾步,小老頭在身後有些遲疑問:“你是不是……”
  
  “不是。”江澈果斷否認,加快腳步。想了想,沒准這位也是弟子,更沒准石老頭私下已經說了,身為一代宗師,不好這麼藏頭露尾,於是意味深長加了一句:“看破,不說破。”
  
  身後老頭懵逼一下,小聲嘀咕:“可是,你是不是走錯邊了啊……好吧,看破,不說破。”
  
  這學校有點大啊,回頭有點尷尬啊……
  
  最後,江澈是爬牆出來的。一個梯雲縱——助跑,兩手先掛上去,然後一段蹬,嘿,二段蹬,三段搭上去一條腿,翻出來。
  
  一身水泥灰。
  
  …………
  
  這天夜裡,盛海市與股市相關的各處沙龍,茶樓,公園角落,都有人在神神秘秘地散播一個內部消息:愛使股份兩天技術性調整結束,明天大莊會再次出手,所以,這支近期最火爆的小盤神股,還要拉升,還會暴漲。
  
  這些人都是劉曹和管大海安排的,不管散播消息的效果有多大,死馬當活馬醫了。
  
  事實上,類似的手段在互聯網時代依然被廣泛使用,甚至效果更佳,那些電視裡的,互聯網上的股票專家,十個裡至少八個幹的是這種營生。
  
  真能煽動起來的話,資金聚少成多,效果同樣非常可怕。
  
  他們倆本人沒出去,窩在酒店房間算了整整一夜。
  
  19.8;2333;這兩個數字反復出現,到底有什麼含義在裡面,是不是暗處那個小莊在暗示什麼?
  
  求和,還是邀戰?
  
  一直到早上,從小數學很好的管大海一手夾煙,一手握筆,筆尖下一排8個“6”。
  
  66666666
  
  唯一全都能扯上關係的數位,就是6了。
  
  這是說他要溜了?順便祝我們66大順?
  
  來不及思考更多,又一天,滬市開盤。
  
  昨天,劉曹和管大海拼死把盤護住了,代價就是高利貸越借越多,同時手上的愛使股份又多了不少,入手均價又高了不少……
  
  大概,再這樣下去的話,上市公司就要變成個人企業了。
  
  今天必須開始出貨,再不出貨,那些拆借的高利貸就要壓死人,而如果暴跌出現,那些人很快就會找上門來。
  
  交易重新開機。
  
  愛使股份因為昨晚的一波造勢,還有本身這幾天來的暴漲和頻繁交易,依然是很多人關注的焦點,包括散戶,包括其他“玩家”,太多人在糾結,觀察,研究,看是否有機可趁。
  
  差不多時間,江澈帶著一早趕來的謝興,幾天來第一次走進了胡彪碇的大戶室,關門。
  
  從9:30到10點左右,盤面穩定了一會兒。
  
  有相對衝動的散戶開始進場。
  
  有的小莊開始在低價位掛小額買單,試水。
  
  股價上揚了0.1,從劉曹和管大海那邊偷偷鑽出來的小弟們開始在交易廳裡四處宣揚,愛使股份又一波拉升,又一次暴漲,馬上要開始了。
  
  開始有一部分人蠢蠢欲動。人的天性就是這樣的,錯過了一次大好機會,因為內心的失落和期待,就會特別努力地尋找下一次機會,總以為它隨時會來。見著一點端倪,就以為它是,就怕再錯過……
  
  江澈站起來看了會,聽了會兒,這樣下去,說不定還真被劉曹和管大海跑掉一些,同時也圈進來更多散戶,一起死……
  
  這倆混蛋,很皮啊。
  
  皮?那就反手一記重錘。
  
  “咱們手上剩下的貨不多了,一次性都扔出去吧。”江澈拿定主意,轉回身來,向謝興平靜交代。
  
  謝興聽完江澈的操盤指令,第一次,沒有直接執行。他站起身後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開口道:“現在買盤上未成交的單子,價格有點低……”
  
  “我知道,不過我的入手價更低。而且手上的貨,實在不多了。”江澈說。
  
  他和胡彪碇在愛使股份單支股票的獲利已經600多萬,接近700萬,目前總獲利超千萬。這一波,差不多了。
  
  謝興猶豫了一下,再次道:“可是,慢慢賣,等盤面拉升一點,我們再出一點,應該還能多賺一些。”
  
  他的本心,肯定是為江澈好,正常的操作,就應該是他說這樣。
  
  江澈扭頭看他,溫和微笑一下,緩緩說:“可是,我要砸盤啊!”
  
  砸盤?謝興錯愕一下,愣了幾秒,他不理解,對面莊跟江澈有什麼仇,為什麼江澈寧願少賺一些,也要置對方於死地,但是明智地選擇不問,也不再勸。
  
  做掉劉曹和管大海其實只是江澈其中一個目的,另一個目的,這一輪把愛使股份的盤砸崩掉後,在低價位,他還要買回來的,然後繼續拿著,等下一撥莊。一年,兩年,無所謂。
  
  “去吧,由你操作,從高到低把買單掃掉一批。”江澈說:“你會發現,很痛快的。”
  
  …………
  
  20左右價位的股票,如果有人在16塊左右掛幾個小買單,你只能認為他是閑著無聊。
  
  嗯,突然之間,18、17、16……愛使股份16塊的買單,被吃掉了。
  
  交易完成,交易大廳裡一片癡呆,跟著,譁然。哪怕是在沒有漲停、跌停的時代,這樣的操作,依然有些不可理喻。
  
  另一邊,劉曹和管大海的大戶室裡匆匆跑進來一個小弟,在劉曹耳邊低語幾句。
  
  劉曹整個人晃了晃,呼吸困難,面色鐵青。
  
  他起身,急衝衝跑回旁邊沙龍。
  
  ”各位老闆,你們的資金呢,到位了嗎?我們馬上要組織拉升了。然後出貨。相信我,盤是空的,我們隨便掛一些高價買單,價格就回來了,對面陰我們的人,他沒貨了。“
  
  對的,江澈沒貨了,但是劉曹還有,只要騙出來合夥人的資金,掛單,他就能把自己在暗處的籌碼高價兌現一部分,同時重新拉一把盤面。
  
  底下議論紛紛,確實有不少人重新籌措了一些資金,他們正在猶豫。
  
  “鄭總,你的資金今天應該……”劉曹目光找了一圈,“鄭總人呢?”
  
  鄭總不見了。
  
  …………
  
  交易廳,鄭總戴了個帽子,填完委託交易單,交給紅馬甲,走出交易廳。
  
  他走到一條小河邊,手握著大哥大,猶豫一下,先點了根煙,一臉惆悵:
  
  “估計還是虧大了,唉,怎麼跟老江交代啊。”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pontus

LV:7 大臣

追蹤
  • 11

    主題

  • 11375

    回文

  • 1

    粉絲

運動治百病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