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逆流純真年代 作者:人間武庫 (已完結)

   
pontus 2017-7-28 08:13:4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0 2860109
pontus 發表於 2017-9-16 00:21
第二百四十章 盛海灘小股神
  
  劉曹和管大海從一開始,就把最大的坑挖在這位臨州來的鄭總身上,甚至如果沒有他,都未必會有這次做莊愛使股份。
  
  如今,身家性命就要不保的危難之際,他們一樣把最大的希望,寄託在他身上。
  
  結果,咦,人就不見了。
  
  聽沙龍裡其他人說,明明十幾分鐘前,他還在的,這會兒突然就不見了,誰都沒察覺。
  
  如果是對手,如果只是局外人,劉曹會忍不住誇一句,嗅覺好敏銳,行動好果斷……可是真的是這樣嗎?明明當初看起來很好騙的樣子。
  
  人不見了,會去幹嘛?劉曹覺得自己大概能猜到。
  
  站在沙龍正當中,他木了。
  
  一名小弟沖進來,在他耳邊耳語:“又來一個砸盤的,買單已經差不多被清空了,賣單又厚了好幾層。”
  
  劉曹麻木地點了點頭。
  
  他面前,沙龍裡的人一下全部沖向股票交易廳。
  
  交易廳裡,持股的散戶帶著焦躁正在排隊……
  
  崩了!
  
  倒也不是沒人試著抄個底,可是抄完之後他們就發現,原來底,還在更下面,愛使股份的股價像是瀑布一樣傾瀉而下。
  
  中午休市時候,已經跌破10元。
  
  下午再開市,繼續崩……8塊,6塊,5塊……已經沒人買了,單子掛在那裡,只剩一個樣子。
  
  沒有跌停,只有死亡。
  
  劉曹和管大海的大戶室安靜了一陣,然後來了幾個人,一看就不是好人的那種,他們開門進去,一陣噪雜,關門。
  
  …………
  
  江澈的愛使股份入手均價約7塊,已經清空,獲利超700萬。
  
  劉曹和管大海手上的那些,基本就沒賣過,入手均價原本在14塊左右,後來一路被江澈塞,加上拼死護盤,如今已經超過17元每股。
  
  鄭忻峰扔在裡面的100萬,每股均價也在14左右,這還是幸虧他第一天的15萬和第二天的10萬進場較早。
  
  今天上午,他又搶跑了一波,但就是這樣,收回的資金依然只有40多萬,另外還剩下接近3萬股掛在那沒人接盤……
  
  下午兩點多,江澈接到了他的電話。
  
  “老江,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嗯,你說。”
  
  “這兩天一直沒和提股市的事……”鄭忻峰調整一下說,“虧了,虧很大。莊炸了。除了我自己的23萬,大概還虧了你30多萬。”
  
  “哦,沒事。”江澈問也不問,直接輕鬆說。
  
  “你問都不問一下?”
  
  “不用問啊,沒事。”
  
  鄭忻峰愣一下,有點尷尬,說:“真沒事啊?”
  
  雖然現在江澈很能賺,可是自己一把虧掉他幾十萬,還不是說宜家的生意,而是股市,純粹因為他心大沒譜給瞎折騰掉的,老鄭有點心理負擔。
  
  電話那頭……
  
  “當然沒事啊,咱們是兄弟嘛。”江澈誠懇說:“所以,你做錯點什麼事,我肯定不會在意的。反過來,要是我有什麼不對的,你肯定也不會怪我,對吧?”
  
  “那是。”鄭忻峰仗義說:“兄弟嘛。不過我還是有點慚愧。”
  
  “千萬別這麼說,你這麼說……”江澈猶豫一下說:“反正你先回來,回來我再跟你說。”
  
  …………
  
  幾聲慘叫從劉曹和管大海的大戶室裡傳出來。
  
  接著沒多久,幾個超級大單出現在交易所大螢幕上,低價掛賣。
  
  真正現在大家都知道的,普遍意義上的股市杠杆,即融資融券,在我國要到2008年才試點,逐步開放。
  
  但是實際意義上運用杠杆投資股市的情況,早已存在,它的其中一種實現方式,就是借貸、預支,包括在民間,高利貸或一般借貸人考量大戶資金量,股票持有量,估算一個償還能力,給予借貸。
  
  一旦大戶的情況不樂觀,償還能力受到威脅,這些人就會以自己的方式、手段,來最大程度的收回借款和利息。
  
  謝興遭遇過這種情況,現在,劉曹和管大海也是一樣的情況。
  
  另一邊,謝興側耳聽了一會兒,有些困惑地扭頭看著江澈。
  
  江澈微笑一下說:“感覺很耳熟吧,走,一起出去看一下。”
  
  他們出門。
  
  劉曹和管大海一路跟在幾名高利貸身後,不停在哀求什麼,但是不敢反抗。在這裡,他們其實是可以反抗的,有民警會出面,但是反抗的結果……
  
  他們,還有家人,不可能一輩子呆在這裡。
  
  謝興有些恍惚,這一幕如此眼熟,因為當初,他也是這麼被帶走,被控制起來的,老婆為了贖他,挪用了公款。
  
  事情被發現之後,妻子差點入獄,他們只能又另借高利貸。
  
  “劉曹,管大海?”謝興並不遲鈍,看見這兩人,回想江澈說的話,他知道這件事應該跟他有關了。
  
  劉曹和管大海回頭看見謝興,錯愕一下,撲過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你他媽竟然翻身了?!”
  
  高利貸的人上來拉他們走。
  
  江澈說:“麻煩稍等一會兒,我朋友想跟他們聊幾句。”
  
  “憑什麼,你他……您聊。”
  
  高利貸的人髒話沒出口,胡彪碇的一群人已經圍了上來。
  
  就這麼,在證券公司門口,一群人站在那裡。
  
  “江兄弟,能給我講講嗎?我一下理不完整。”謝興說話沒有太激烈的情緒。
  
  他其實已經猜到一些了,但是更多的細節,還是江澈告訴他的。
  
  “他們上次就是這樣做掉你和其他合夥人的,這次想如法炮製,不巧,遇到我了。”江澈說:“之前沒跟你說,是不知道會有這樣的機會。”
  
  謝興沉默,點了點頭,要知道,若不是妻子苦苦支撐,不離不棄,他曾經也那麼接近家破人亡。
  
  而現在,他終於知道為什麼江澈先前明明說了不讓他碰股市,這幾天又把他叫過來,讓他負責實際買賣了……
  
  捅向劉曹和管大海的第一刀,最後一刀,都是他的手刺出去的。
  
  真相揭穿,仇恨湧起,只一瞬間,大仇已報。
  
  坑害自己的仇人就在面前,正經歷著自己當初經歷的一切,而下場,顯然會更慘無數倍……謝興看著他倆,看了一會兒,突然笑起來。
  
  江澈見他情緒有些波動,“鼓勵”道:“要是難受,可以上去揍一頓,我讓人圍嚴實點就好。”
  
  謝興想了想說:“謝謝老闆。我想,不用了。一來我其實有件事應該感謝他們,要不是他們當初及時害我,也許我自己,我的家,真的就毀掉了,到後悔都來不及。二來,我現在感覺很通透……”
  
  他扭頭,眼眶有些泛紅道:“老闆,謝謝。我,我會拼命做事。”
  
  “這個,也不用太拼命。”江澈苦笑一下說:“還有,謝哥還是叫江兄弟好了。”
  
  謝興點了點頭,小心問:“那,江兄弟,你能不能再留他們一會兒?我想去附近接兩個當初的合夥人,過來一起看著他們走。”
  
  “好。”江澈點頭。
  
  謝興道謝,打車走了。
  
  沒太久,一個丈夫還在坐牢的女人牽著孩子的手走過來,一個拄著雙拐的落魄男人被攙扶著,和謝興一起出現。
  
  他們是真罵,真上手打。
  
  劉曹和管大海抱頭挨了一頓。恰好有幾個大戶室裡出來的人經過,兩人看見,迅速貼著地面爬過去。
  
  “周老闆,相信我,這支股票還有得做啊,你幫個手。”
  
  “對對對,這支股票的運作空間很大,給個機會,我們倆還能翻。”
  
  “……給個機會,我們想替你做事。”
  
  江澈身後,胡彪碇湊近,小聲說:“這兩個都是這裡最有名的大戶,據說資金好幾億,要是他們插手,或者說句話保他倆……”
  
  他們插手?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江澈想了想,還是決定把這倆貨按死,要不然萬一有一天他們真爬起來,又得麻煩一回。
  
  “畢竟我就快改邪歸正,高大上起來了。”
  
  江澈走上前,說:“要我說,不論是你們,還是這支股票,都沒得做了。”
  
  兩位大戶看向他。
  
  劉曹和管大海則早就恨死他了,剛剛不敢吭聲,這會兒垂死掙扎,也顧不上怕了,直接沖江澈喊:“又關你什麼事,你替謝興出頭,陰了我們一把,就以為自己真的多能了?有本事擺開來,再來一局。”
  
  “幼稚,以為是下棋呢?”江澈笑一下,淡定說:“而且,你們不夠格。”
  
  劉曹躺在地上,仰頭道:“你以為你是誰啊?”
  
  “我?”江澈想了想,覺得自己這會都已經站出來直接股市對搏了,有件事倒也不是不能說,畢竟那又不是氣功大師什麼的,畢竟,接下來至少兩年,他和老彪應該也不會再碰滬市了。
  
  “滬市好像有個小傳說,說,一九九二年五月末,小股神於盛海灘,鐵口斷一年……”江澈低頭指了指自己,抬頭,“他們說的那個人,好像是我。”
  
  一片沉默。
  
  有大戶室裡的老闆把目光投向胡彪碇,他們有一些人是知道的,那個關於92下半年股市的判斷,甚至關於深圳認購證的預言,都跟胡彪碇有關係。
  
  這傢伙連字都不認識,卻在股市裡順風順水,出手次次精准,次次進場都是大勢……這更讓大家相信,他背後站著一位不露面的“盛海灘小股神”。
  
  迎著諸多帶著詢問的目光,胡彪碇淡定的點了點頭。
  
  一片譁然。
  
  不光其他人,連謝興都傻了。
  
  幾位大戶,包括那兩位據說手握幾億資金的,都過來遞了名片,攀談幾句。
  
  沒一會兒,人群散去。
  
  劉曹和管大海帶著絕望,被高利貸的人帶走了。謝興送那個拄拐的男人回去。
  
  江澈和胡彪碇一起,走出去沒幾步……看見交易廳門前,路邊樹下,鄭書記站在那裡。
  
  江澈有點慌,走過去,“老鄭?”
  
  鄭忻峰問:“盛海灘小股神,真的?”
  
  江澈說:“嗯,之前不是告訴過你了嗎?你自己非不信,你看,你要是信了,這回……”
  
  “這回是吧?等等,你先別跟我說話。”鄭書記抬手,阻住江澈,接著自言自語:“奇怪了,我好像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憤怒……為什麼沒有很想弄死你……這不對啊……”
  
  “難道我,已經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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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章完全來不及修改,還有,明天請假啊!媳婦兒生日。因為寫小說,每次,她都得安靜等著,拿著手機,等看到我完成更新了,才來說幾句話,聊一會兒,太愧疚了,明天鞍前馬後,好好表現。請見諒。
pontus 發表於 2017-9-18 08:11
第二百四十一章 緊急回歸
  
  酒店,江澈老老實實把具體情況全盤托出,從頭到尾,到每一環節,跟鄭忻峰交代清楚。
  
  說完有點擔心地等著,看他到底是習慣了,還是會發飆。
  
  鄭書記聽完默默捋了捋,突然眼神一亮,開口道:“按你這麼說來,其實我才是這次,這個局,最關鍵的人物,對吧?”
  
  他果斷發現了核心問題所在。
  
  江澈也是被這腦迴路“震”住一下,不過想想,鄭書記這麼說也沒錯,眼神真摯,江澈說:“可不是,沒你我們啥事都成不了。”
  
  “尤其最後那一跑……”鄭書記說,神情毫不慚愧。
  
  “對的,我就知道你會跑。”
  
  江澈這回真沒撒謊,要不是語境有代溝,都想誇他一句:你那一跑,跑得何其風騷。
  
  “嗯,你知道……”鄭書記看江澈一眼,想了想,湊近,壓低聲音快速問:“其他人不知道我其實不知道吧?”
  
  這話有點繞,但是江澈秒懂,果斷說:“都不知道。”
  
  “那就好。”鄭書記眼神裡帶著威脅道:“那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江澈說:“懂。”
  
  鄭書記滿意地點了點頭,走兩步,又回頭問:“那我還掛著賣的那三萬股怎麼辦?”
  
  “撤下來,自己留著。”江澈說:“不光你這三萬股,等明後天,我就會讓老彪下場抄底,分幾個帳號,再次持股超過百分之十。”
  
  這意思,好像是說,盛海灘小股神以後還會帶他玩。
  
  “哦……”鄭書記拖了個長音,抬頭看天花板,想了想,“明白了,還能來對吧?你放心,我穩穩的,我有經驗啊……”
  
  “這次殺哪個莊?你說,我去搞定。”
  
  上癮了。對於江澈不斷變換的“職業”,鄭書記其實是很嚮往的,錯過了青雲門,他不打算放過盛海灘股神傳說。
  
  而且這回,他已經把角色揣摩透了,定位清晰,人物豐滿,完全不必再強加人設。
  
  “……”江澈晃神一下,勉強說:“還是緩一陣吧,在家過年才殺回豬呢,咱們這套也不能老來啊。”
  
  “……好吧。”鄭書記有點失落,突然開始像小時候一樣,盼望著過年。
  
  胡彪碇安排的晚飯,大概也算“慶功宴”。
  
  服務員宮女打扮上菜,要的就是富貴堂皇。
  
  大功臣鄭忻峰坐在首座……
  
  在座的都是自己人,說話不需要太多顧忌,胡彪碇倒了滿杯的茅臺,起身雙手舉杯,說:“鄭兄弟,我這敬你一杯。”
  
  沿海走私大佬起身敬酒,一身殺氣的老彪感激起來也是真心實意。
  
  鄭忻峰一臉淡定,起身舉杯,微小說:“老彪兄弟客氣了,都是自己人。”
  
  小股神最好的兄弟這麼說,胡彪碇有點激動,伸手把一本存摺放在鄭書記面前,直接說:“我是粗人,也不會說話,做事也不懂那些彎彎繞繞,但是事情都聽江兄弟說了,沒有鄭兄弟,我老彪這回也賺不了這個錢……66萬,不成意思。”
  
  66萬,胡彪碇個人的感謝。除此之外,江澈之前替他買的3萬股愛使股份又是三十多萬純利。
  
  鄭書記來一趟滬市,短短幾天,風起雲湧,百萬進賬,不費吹灰之力。
  
  “哈哈哈……小意思。老江先前不讓我告訴你們,就是怕你們穩不住,這麼多天才出來跟兄弟們打招呼,不要見怪。”
  
  鄭忻峰沒矯情,伸手壓了壓桌上的存摺,把滿杯茅臺乾了,倒酒,用一個滿杯回敬了胡彪碇。
  
  老彪是江湖人,頓時感覺那個親近啊,小股神的兄弟,比他本身更江湖,更好相處。
  
  兩大杯茅臺下肚,而且是連著乾,鄭書記面色一臉沒變。
  
  江澈都驚了,心說他這半年多跑業務,原來已經練到這麼厲害。要知道這傢伙大學也就三瓶啤酒的量。
  
  見他一點事沒有,謝興也沒多等,隔一會兒站起來,一樣滿杯,雙手舉杯,感激道:“謝謝鄭總,辛苦鄭總跑這一趟。”
  
  他在這件事裡的情況,江澈說過,鄭忻峰微笑,倒酒,起身碰杯,拉著謝興說:“都是小事。人在社會,就是這麼個過程,吃一塹,長一智,我也是這麼過來的……放寬心,以後好好幹,都會好的”
  
  說的都是好話,但是好像哪裡不對,這麼跟謝興說話,語境是不是有點不對?……老鄭不會是醉了吧?江澈心想。
  
  又一個滿杯。
  
  喝完,亮杯底,鄭書記直挺挺躺下。
  
  …………
  
  廢了大半夜才把鄭書記處理好,江澈自己和衣迷迷糊糊睡到天亮,聽到有點動靜,睜眼,鄭忻峰直挺挺站在床邊。
  
  他不會是想了一夜,還是決定殺我吧?
  
  江澈問:“酒醒了,怎麼了?”
  
  鄭忻峰甩一下頭,說:“起床,走了,回南關。”
  
  按說應該先回臨州過元宵的,有點意外,江澈問:“怎麼了?”
  
  “茶寮辣條出事了,被人假冒,髒的,把小孩吃進醫院了。”鄭忻峰一邊收拾行李,一邊說:“前天出的事,昨天報紙出來,老村長今天才知道事情嚴重,剛打電話過來說,現在那邊已經炸了,村裡電話全是要退訂單的。還說,莊民裕一晚上滿嘴燎泡。”
  
  “……”江澈趕緊起身,囫圇洗了把臉,收拾東西準備出發。
  
  這事雖然他早有預案,但是真發生了,處理起來依然有點費力,不能怠慢。
  
  把在盛海剩下的事情給胡彪碇交代清楚。
  
  胡彪碇問:“江兄弟,是不是要跌了?”
  
  江澈說:“不是,我這是臨時有事,你再呆個十來天,問題不大。”
  
  在胡彪碇的世界裡,十來天這個概念是不存在……就剩十天了,他想著。
  
  隨後,江澈又給家裡和宜家分別打了電話,說是趕開學,要提前回南關。
  
  當天上午,江澈就和鄭忻峰一起,帶著緊急提出來的300萬塊錢和謝興兩口子,飛回了慶州。
  
  莊民裕就等在慶州。
  
  飛機落地,到賓館。
  
  鄭忻峰立即和莊民裕一起去幾個相關的政府單位瞭解情況。
  
  江澈也沒閑著,他帶著謝興兩口子,還有從臨州飛過來的三墩、柳將軍一起,出門上街,打算找幾個批發部,瞭解一下具體情況,尤其是假冒辣條的氾濫程度。
  
  這一天,是元宵節。
  
  江澈有一個心理預案:
  
  【這次的事情,一定要用法律和輿論的手段,正正當當的處理,高大上的解決】
  
  他有這個條件和相關準備。
  
  江澈同時並不知道一件事:
  
  他在盛海這段時間,被一個人盯上了,這個人,叫做趙武亮。
  
  我知道以後怎麼做了
pontus 發表於 2017-9-18 08:25
第二百四十二章 我餓了就沒骨氣
  
  1987年的萬元戶趙武亮;三年多遍訪名師,拋妻棄子,蕩盡家財的氣功狂,趙武亮。
  
  趙武亮前半段的人生,可以這樣簡單歸納。
  
  轉折出現在1992年的春節前後。那一天,皇天不負有心人,趙武亮多年來踏破鐵鞋苦尋不得之後,在盛海火車站附近的小公園,見到了一個人,一個能引雷的人。
  
  他說他是青雲門棄徒,姓韓名立。
  
  那一天清晨,趙武亮聽說很多原來聽從不曾聽過的氣功理論。
  
  那一天清晨,兩聲悶雷招手即來。
  
  和其他當場被震撼住的人不一樣,那天,趙武亮選擇追上去。於是,他成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拿到《九轉金身功》原本的人,同時也成了對外,韓立大師唯一的親傳弟子。
  
  關於這個身份,韓立大師沒有承認過,也沒有否認過,他本身連現身都只三次而已。
  
  第一次事後,聽從大師的吩咐,趙武亮回到家鄉,發現父親已經亡故,家裡已然家徒四壁,處境艱難,妻子苦苦支撐,三個女兒嗷嗷待哺。
  
  家裡最後的積蓄,加上他從盛海帶回來的錢,總共500塊。
  
  所有人都勸他,買種子,買肥料,把地種下去。趙武亮看看妻兒,想想大師的教誨,當場答應了,然後想了整整一夜夜,到天亮,他起身看見放在床頭的那本《九轉金身功》……
  
  趙武亮反悔了,他決定拼一把。
  
  帶上所有的錢,趙武亮去了一趟省城,找到一家氣功雜誌,登了一篇找大學生代筆的“軟文”廣告。
  
  收錢,複印,收錢,複印……
  
  匯款單如雪片般從全國各地飛來,小印刷廠開始加班加點,短短兩個月後,趙武亮成了十萬元戶。
  
  同時,他還成了一名氣功大師。
  
  按著在外面學來的套路,辦氣功班,收學費,教學員。頂著韓立大師唯一親傳弟子的名頭,趙武亮開始風生水起,當然,一直都不敢太過,更一直不敢敷衍。
  
  與此同時,他也真的拼命在修煉九轉金身功……一個老爺們,硬是練到能做“側8字手臂支撐”,能輕鬆下一字馬。
  
  他覺得自己身體倍棒,精神奇佳,心態平和……大概,快突破了。
  
  後來,韓立大師第二次露面,在盛海大破人販子團夥,據說當場一個暗雷劈中二十多名人販子動彈不得。
  
  那一天,趙武亮其實就在盛海,離得一點不遠。
  
  可是,他沒敢去見“師父”,他剛邁出第一步,心頭就一陣慌——賣秘笈,開班授徒,都是沒經過同意的,趙武亮不知道韓立大師會怎麼處理他。
  
  他躲了。
  
  接下去的幾天,大師再次消失,而媒體熱烈報導,九轉金身功逐漸名聲大噪。
  
  終於還是沒頂住金錢的誘惑,趙武亮蹭了波熱度,趁機把“生意”做得更大。
  
  與此同時,他自己內心,其實漸漸開始懷疑“氣功”。
  
  懷疑是一回事,趙武亮絕不會說,他已經走在這條路上了,金錢的味道,很好聞,短短不到一年,趙武亮已是百萬身家。
  
  他希望韓立大師幸福健康,但是永遠別再出現了。他跟水變油的王宏懟了一場,最後選擇和解,各幹各的。
  
  一切本該就這樣繼續下去的。
  
  但是,韓立大師又出現了,回到盛海攤小公園,滅掉了王宏。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當眾說了一段話,九轉金身功的祖師親口說:氣功師假的,只不過是強身健體的體操。
  
  而且,他還當眾讓人把這些話轉告趙武亮——這大概,是一個警告。
  
  趙武亮躲了一陣,再出來,日子開始變得很不好過,雖然依然能賺錢,但是遠不如之前好混了。一方面不管他都哪,都會面臨質疑;另一方面,氣功界和特異功能界的同僚,也開始視他為敵。
  
  有那麼一些時候,趙武亮有點恨韓立大師,又不敢太恨,畢竟他到現在,已經自我懷疑,也懷疑氣功了,卻依然不確定,韓立大師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一次、兩次、三次,他好像真的只要出現,就能讓人驚歎。
  
  他做的事,哪件普通人能做的?!
  
  艱難的日子一樣得過,趙武亮的氣功班依然辦著,依然能賺錢,只是他開始變得很不安。
  
  這樣的情況持續到了1993年的春節,趙武亮在盛海過年,某一天,他在街頭隨便一瞥,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師父。
  
  不敢直接上前,但是趙武亮這回也沒選擇躲,他帶著兩名最親信的弟子,偷偷盯了江澈好幾天。當然,他並不知道江澈是江澈,本身在盛海,知道江澈是江澈的人就不多。
  
  他主要靠代號在混。
  
  在這幾天裡,趙武亮發現,韓立大師的日常真的就跟普通人一樣,吃飯,住酒店,打車,而且……他竟然好像在炒股!
  
  韓立大師缺錢嗎?趙武亮有點懵了。
  
  後來,有件事突然揭曉,韓立大師不止炒股,竟然還是據說很有名的盛海灘小股神。
  
  氣功還能炒股?趙武亮徹底懵了。
  
  普通人?很像。可是普通人能有這麼多化身,能幹啥啥成,懟誰誰滅?
  
  趙武亮決定一探究竟。
  
  “如果韓立大師是假的,只是一個普通人,那我就當他不存在,我自己想個說法,把故事圓了,繼續混下去。”
  
  “如果,他是真的,那……反正現在不好混,我也該趁機收山,回去好好過日子了。繼續折騰?師父的警告都已經傳達了,誰知道他下次在出現,倒楣的會不會就是我。”
  
  謀害江澈的心,趙武亮是不敢有的,他也沒必要這麼做,這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比江澈晚一班飛機追到慶州,正愁找不到韓立大師呢……韓立大師上街了。
  
  趙武亮帶人偷偷跟了一路。
  
  他進了幾家大師進去過的小賣鋪和批發部詢問,發現一件更可怕的事情——師父竟然好像在做生意,賣一種叫做辣條的東西。
  
  師傅真的這麼缺錢嗎?趙武亮買了一包嘗了嘗,發現挺好吃。
  
  然後他又買了幾包,跟帶來的人一起,一邊吃,一邊“嘶呼……哈”辣著,喘著,跟著江澈。
  
  師父的辣條生意好像遇到麻煩了,有人找事,問題鬧得挺大。
  
  所以,他到底是真是假,是普通人還是返樸歸真,大隱隱於市。趙武亮覺得自己大概能通過這件事做出判斷。
  
  …………
  
  所有這些,江澈一點都沒有察覺。
  
  他正沿街收集資訊,同時尋找假冒的辣條。
  
  一路走了兩個多小時,手上拿著十幾家小賣鋪買來的假冒辣條,江澈對比分析了一下,似乎出自同一家作坊,同一個老闆。
  
  這些辣條的包裝,跟茶寮辣條完全一模一樣,連防偽印刷都毫無分別……但是江澈依然能一眼看出來,裡面的辣條,不是自己家的。
  
  江澈稍稍安心,既然這樣,只要找到源頭,法律、輿論,他都有預案和提前準備,完全可以逆轉形勢,同時還能借此機會,進一步確立茶寮辣條唯一正宗的品質和口碑。
  
  而這個源頭,順著供貨管道,應該不難找。
  
  另外,包裝廠也得查。
  
  “澈哥,可以動手了嗎?”站在一家小賣鋪門口,趙三墩問。
  
  江澈看他,笑笑,說:“還沒查到源頭呢……”
  
  趙三墩說:“這個,不是很簡單嗎?抓住一個,打一頓,問上家,再找一個,抓住打一頓,問上家……我們以前查事情都是這樣的,特別方便,一查一個准。”
  
  柳將軍擼袖子說:“是啊,港片裡員警都是這麼幹的。”
  
  江澈沒搭理他倆,轉頭,笑著對謝興夫婦說:“謝哥、嫂子,你們放心。我叫你們來,真的是做生意的……不是落草為寇,當綠林好漢。”
  
  兩人木木地點了點頭。
  
  “嗯,待會兒打起來,你們不行別進去就好。我倆……我一個就夠了。”三墩聽不懂什麼叫落草為寇,但是能看懂江澈的神情,於是他也幫忙安慰了一句。
  
  江澈:“……”
  
  抬手看了看表,他說:“先找個地方吃午飯吧,晚上過元宵,明天開始把事情解決掉……早日回茶寮。”
  
  他往前幾步,抬頭在街上找飯店招牌,掃了一圈,發現街對面就好幾家。
  
  一揮手,剛想說走……
  
  林俞靜走在街對面。
  
  一個大概二十四五歲的男的走在她身前。
  
  她站住了,一隻手捂著肚子蹲下,不像是肚子疼,倒像是在撒嬌、耍賴。
  
  男人伸手要拉她,她躲開……回頭指著一家飯館,似乎在說什麼。
  
  男人也說了兩句,不耐煩的神情浮現出來,走近幾步,再次伸手要拉她。
  
  “找死!”
  
  趙三墩見過林俞靜,隱約也知道,林俞靜對於江澈很重要。以他的思維邏輯,是不會去想褚漣漪是自己姐姐,自己是不是應該選立場這些破事的。
  
  趙三墩只知道,澈哥是好人,是老大。
  
  他朝街對面沖了過去。
  
  江澈只覺一陣風從身邊刮過,三墩已經過街了,看來這個年一過,他身體和反應都恢復了不少。
  
  “三墩,停下。”
  
  江澈邊喊邊追過去。
  
  趙三墩刹車,很尷尬地停住了,停在林俞靜和那個男人之間。
  
  林俞靜記得趙三墩,她也聽見了江澈的聲音。
  
  但是那個男人不知道眼前是什麼情況,愣一下,他伸手想推趙三墩,但是伸一半又縮回去,梗著脖子說:“你誰啊,想幹嘛?”
  
  趙三墩一動不動,但是眼神死死盯著他。
  
  江澈趕到,連忙上前把趙三墩拉回來,看著男人,緩一下,微笑說:“抱歉,我朋友認錯人了。”
  
  他會這麼說,是因為看見林俞靜偏過頭,不看他。
  
  “不好意思,打擾了。三墩,走。”
  
  他轉身往前走了幾步,站住,想了想,又回頭,走近對男人說:“她餓了就會很難受,嚴重了還會出冷汗,打擺子。其實是胃不好,所以別看吃得多,就是都不吸收,才會一直這麼瘦……”
  
  江澈有點語無倫次。
  
  林俞靜抬頭看他。
  
  江澈說:“總之,如果她餓了,不管急著去哪,先讓她吃飯。”
  
  說完,江澈再次轉身離開。
  
  走出沒幾步,身後有腳步聲。
  
  “你走慢點……”林俞靜說。
  
  江澈錯愕一下,轉身看她。
  
  “我餓了。”看著江澈,林俞靜說:“我是想賭氣來著,可是我餓了……你知道的啊,我餓了就沒骨氣。”
  
  江澈點頭,微笑問:“想吃什麼?”
  
  林俞靜踮腳,伸手指了指不遠處一個新開的飯店。
  
  “好。”江澈說。
  
  男人在後面問:“靜靜,他誰啊?”
  
  趙三墩挺身擋住他的視線,怒目相視。柳將軍夫唱婦隨。
  
  謝興和妻子互相看看,決定入鄉隨俗,有樣學樣。
  
  中間隔了一堵人牆,林俞靜回頭看不見男人,伸手臂揮了揮,說:“小舅你先回去吧,幫我跟你二姐還有我外婆說一下,我吃飽就回來了。”
  
  男人的二姐,就是林俞靜的媽……這麼一看,外公外婆似乎挺生猛。
  
  …………
  
  進了飯館,江澈點了一桌子菜,給服務員小費催促儘快上菜。
  
  趙三墩一對和謝興一對識趣地另外坐了張桌子。
  
  “吃吧。”菜上來了,江澈說。
  
  林俞靜看著菜,搖頭,“不吃。”
  
  江澈猜她的意思,大概是吃飽就有骨氣了,就不能再搭理他了。
  
  剛想開口勸說,林俞靜默默拿起了筷子……
  
  “果然是自作多情啊。”
  
  街角,趙武亮陷入了沉思:“師父竟然好像在談戀愛,師娘……好像餓了。”
pontus 發表於 2017-9-19 08:05
跟大家道個歉
  
  補發一個我計畫做的卷總結:
  
  第一卷,是寫浪潮。一個人帶著興奮和急切再遇一次浪潮,生怕錯過,所以猛地跑到江邊,小心翼翼掬一捧浪的故事。
  
  第二卷,換了一個情境。如一個人坐在江邊,靜看浪潮洶湧,變得不再那麼急切。同時,也是在修一段堤壩,保護自己和另一些人。
  
  第三卷,會有點戲浪的意思,會很短,大概幾萬字。
  
  第四卷,會回到比較傳統的重生文了,互聯網第一次創業浪潮。(買了一堆傳記,會去寫那些互聯網大佬們的懵懂時代。所以,主角會去的大學,應該很好猜了吧。)
  
  怎麼說呢,現在是時間線上寫作最困難的一個階段,不能跳,只能慢。
  
  然後,說回前文,這麼說吧,太衝動了,但我也沒說就要太監啊(前文並沒說我要太監的,當時只是假設我真的一晚上都碼不出來,可能只能這麼辦。我不知道這倆字殺傷力這麼大,只要涉及,大家就不顧假設前提了)。
  
  不太監。
  
  但是如果找不到感覺。
  
  更新速度會變很慢。
  
  我努力寫完給大家一個交代。
  
  大家以後就隨便看就好,不用投票打賞什麼的。(每次說這個總會有人諷刺,但我能發誓,我是真心這麼想的。)
  
  很慚愧,那什麼,對不起啊。
  
  (這本小說,能賺錢的,我要是有能力,怎麼可能不多更啊!我就是沒精力能力了,怕勉強保持更新賺錢把它寫砸了,真感覺不到位,只能放慢點。)
  
  前文如下,那個我刪了。兩個單章,太影響閱讀。
  
  (頭昏。眯一會,夜深人靜再寫。明早看吧。
  
  明早要還是寫不動,可能以後更新就變很慢了。
  
  就是寫得太累了。
  
  很多人喜歡說玻璃心什麼的,其實最近連噴子都沒有,跟群裡也沒關係。
  
  就是一直都只是想寫本垃圾小爽文。
  
  結果,不要臉說前面可能寫得不錯,把我自己和一部分讀者的要求都拔高了。
  
  我自己也看書,幾百本只看過一本完本,可想而知我本身是多麼吹毛求疵的人。
  
  現在這本書已經到一個很難下筆的程度了,一句話都要反復斟酌。
  
  就是寫得很累啊!
  
  自己沒那個歡脫勁,寫不出那些生動愉快的東西的。
  
  就感覺很累。)
pontus 發表於 2017-9-20 08:08
第二百四十三章 酒後大審判
  
  在曾經一度對氣功深信不疑,以為自己有一天也能築基,會有特異功能的階段,趙武亮曾很多次幻想過師父韓立在過的生活。
  
  他猜想,那就算不是古老傳奇裡說的,吞吐雲霞什麼的,至少也應該不同於俗人。
  
  這回從盛海跟到慶州,連續幾天的觀察,讓他有些錯亂。
  
  師父在過的生活確實有點不那麼尋常,他幹的事情太多,太雜,太讓人想不到也想不通了。
  
  可是又好像都挺“俗”的,做生意賺錢什麼的,放在他身上,總讓趙武亮感覺有點怪。尤其現在,如果沒看錯的話,師父是談戀愛了……他在替人剝蝦。
  
  分明引雷的手,豈能替人剝蝦?
  
  趙武亮有種衝動,很想沖上去給他一拳,試試看,看他會不會順手一個雷把自己劈死。
  
  可是,萬一真的會呢?
  
  就這麼猶豫不決看了一會兒,趙武亮渾然沒發現,自己的關注點慢慢變了:那家店的東西好像很好吃,肚子好像有點餓……
  
  他突然又想到,今天是元宵節。
  
  妻子和三個女兒還在老家,正躲藏著,因為妻子肚子裡還有一個,就快生了,希望這回能得個帶把的吧。
  
  想到這,趙武亮又突然很想上去恭敬地叫一聲師父,請韓立大師幫忙拍拍肩膀了。
  
  明明自己就在冒充氣功大師,就已經十分懷疑氣功了,可是事情一轉到飯店裡正剝蝦的那位身上,趙武亮就又會稀裡糊塗地回到一年前的那個狀態——這個世界上,說不定有真功。
  
  真若有,肯定就是他了。畢竟在那位身上,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和存在,都太多。
  
  “咕~”
  
  身後一名弟子的肚子叫了千回百轉的一聲。
  
  趙武亮轉回頭看他。
  
  弟子有些緊張,他是拿工資的,而且如今的趙武亮,可不是一個和藹的人。
  
  趙武亮看看他,突然笑起來,是那種樸實老農般的笑,帶著一種特別的溫暖,問:“都餓了吧?”
  
  問完,他又說:“咱們先找個地方吃飯,然後……跟到他住的地方。晚上咱們也歇一歇,一起好好過個元宵節。”
  
  突如其來的溫情,讓幾名跟著他的弟子都愣了愣。
  
  趙武亮略微不適應,轉身伸手一指,說:“來,你們挑個店,咱們先吃飯。”
  
  弟子們的目光齊齊朝對面飯館看去……
  
  林俞靜吃得太香了。
  
  趙武亮看了看,笑起來說:“這家看起來很好吃,對吧?我也覺得。那行,咱們再扛一會兒,吃這家。誰要是閑得慌,可以先把太師父桌上的菜記一記。”
  
  一種很微妙的氣氛,奇怪的畫面,一群人在街對面躲著,看兩個人吃飯。
  
  飯館裡吃飯的兩個人現在互相不說話。
  
  江澈安靜地剝著蝦,摘掉蝦頭,從腹下位置打開一處殼,剝一圈,再一圈,留下蝦尾不剝,放進醬油醋的碟子裡。
  
  他的動作不快也不慢,沒有表情,但也絕不是板著臉。
  
  他剝一個,林俞靜就捏蝦尾吃掉一個,然後也不著急,碟子空了,她就抽空吃幾樣別的菜,腮幫子始終鼓鼓的。
  
  她也沒表情,大概有,但是低著頭江澈看不見。
  
  沒有人說真的會餓到沒骨氣,開心快樂的時候或許會,但是沉重難過,還帶著點怨憤的時候,肯定不會。
  
  所以,當林俞靜說“我餓了就沒骨氣”。在茶寮山上,江澈會覺得好氣又好笑,但是這回不一樣,這回,他心底被戳了一下。
  
  恨了一個自己喜歡過,大概還喜歡著的人,強忍住再想也不去理他,找他,那很難;但是其實要去理他,去找他,會更難,要跨過很大的坎。
  
  林俞靜是那種除非完全沒辦法,否則怎也不願意讓自己呈現悲傷狀態的人,她用一個很個人的方式,在給自己找藉口。
  
  這裡頭委屈大了。
  
  這畫面持續了有一會兒。
  
  趙三墩已經快看不下去了,他想著,這事有那麼難嗎?不就是一瓶酒的事麼,喝醉了,不就什麼都說開了,什麼都簡單了。
  
  他叫了瓶酒,讓服務員送到江澈這邊桌上。
  
  “澈哥,灌她。”三墩用臨州方言小聲說。
  
  林俞靜沒聽懂,但是抬頭看了一眼白酒瓶,想了想,伸手拿過來,打開,替江澈倒滿一杯,然後看他一眼。
  
  “扯平了,你幫我剝蝦,我也幫你倒酒了。”
  
  “你怎麼不喝?”
  
  所以最後,林俞靜吃飽了,江澈被灌醉了。
  
  …………
  
  賓館,房間。
  
  把人扶回來後,趙三墩拉一把柳將軍,對林俞靜說:“我老婆,留下來照顧澈哥不合適。”
  
  謝興看看情況,說:“我也一樣想的。”
  
  他們兩對就這麼都走了。
  
  林俞靜莫名其妙發現自己被訛上了,心裡感覺,好像還被訛得挺開心的,逞強跟自己說“我好無奈”,她去擰了條毛巾,幫江澈擦了把臉……
  
  他真的醉得很死啊!
  
  既然江澈醉成了這樣,那麼林俞靜就不必再死撐了,她可以卸下防備和武裝,因為反正沒人會發現……難得的,她覺得輕鬆了好多,就像回到以前和他相處。
  
  坐在床頭看了一會兒他安靜不說話的樣子,覺得有點無聊了,林俞靜把江澈兩邊耳朵一起掩起來,拉開,捏他的鼻子,給他把長睫毛卷起來……
  
  林姑娘玩上癮了,她突然有個大膽但也很現實想法。
  
  “你這樣睡,會不會不舒服啊?要不要幫你脫衣服?”她問。
  
  江澈醉著,迷迷糊糊難受,亂點幾下頭,自己扯開領子,含糊說:“脫。”
  
  襯衫在裡,扯了幾下脫不動,江澈伸手把毛衣往頭頂拉……
  
  然後,他卡住了。
  
  “這樣會不會死啊?”林俞靜都看傻了,沒辦法,只好很是嫌棄地幫忙脫了毛衣。
  
  她把毛衣疊好,放好,再回頭,江澈已經赤膊了……
  
  “哎呀臭流氓,脫這麼快……別脫了,別脫了……褲子不要脫……停!”
  
  林俞靜不制止他不行了,只好把被子拉過來,給他蓋起來,然後又從頭後把江澈的兩條手臂拉住。
  
  她心想著:“要不然他脫光了,一會兒醒來,還以為我把他怎麼樣了呢。”
  
  “不過……突然這個樣子,這麼聽話,這麼蠢,不會騙人,也挺好玩啊。”
  
  林俞靜聽過一句話,叫酒後吐真言——媽媽就是這樣收爸爸的私房錢的。
  
  “呐,江澈,現在我問你答,要誠實,知道嗎?”林姑娘翹舌,標準而清晰道。
  
  江澈腦袋一歪,“唔。”
  
  林俞靜想了想,問:“你以前說,如果那次我聾了,你就照顧我一輩子,那是真的嗎?”
  
  江澈眉頭皺了皺,似乎想起了什麼令他痛苦的事情,堅決說:“是。”
  
  林俞靜有點開心,控制住,繼續問:“那……那別人怎麼辦?”問完這個問題,她靠近仔細聽,神情有點緊張。
  
  江澈頓了一下,說:“什,什麼,都不管。”
  
  林俞靜整個人定住一下,她相信,現在江澈的每一句,都是實話,所以……有些亂了。
  
  “你這樣說,搞得人家很為難啊……那要是真的聾了,我就不要你了,知道嗎?”林俞靜小小的哀傷了一下。
  
  但總的來說,還是覺出了一些幸福的,林俞靜開心了,思維就開始跑偏,開始幼稚了,她想了想,嚴肅問:“江澈,我是不是很漂亮?”
  
  “漂亮。”
  
  “是不是超級漂亮?”
  
  “超級。”
  
  “咯咯,果然是實話。”林俞靜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胸脯,又問:“那你到底喜歡胸部大的還是小的?”
  
  江澈說:“喜歡……腿長。”
  
  “咯咯”,林俞靜的一個怨念,就這麼解了,她笑著,圖好玩又問,“那你是不是騙子?”
  
  “算……是。”
  
  “哈哈,對了,那你覺得我媽媽燒菜好吃嗎?”
  
  迷迷糊糊中,江澈整個人縮一下,說:“……不要。”
  
  “……看來真的都是實話。”林俞靜想。
  
  自娛自樂的問答小遊戲持續了好久,玩累了,林俞靜趴在床頭,抱著個枕頭睡著了。
  
  江澈睡醒,酒沒全醒,頭疼,半坐起來……
  
  林俞靜聽到響動醒過來,迷迷糊糊抬頭看了看他,說:“如果我說,你的衣服都是自己脫的,褲子皮帶也是自己解的……你會信嗎?”
pontus 發表於 2017-9-21 08:08
第二百四十四章 林姑娘的前任是大師
  
  二月上,陰天,下午五點多一刻。
  
  天色暗沉,街道兩邊牆體灰暗,樹木頹敗,褐色與黃色的落葉在鋪方磚的人行道上隨風翻滾,除了冷,還有一絲蕭瑟感。
  
  江澈探頭在窗口看了一會兒,扭頭問:“你餓了吧?”
  
  林俞靜扭頭看他一眼說:“你難道不先把衣服穿上?”
  
  桌上的襯衣和毛衣疊得整整齊齊……氣氛有點古怪。
  
  “對哦,辛苦你照顧我。”江澈注意到自己還赤膊,有點尷尬說。
  
  “才沒有。”林俞靜特別認真地否認說:“真的是你自己脫的,我無聊所以疊一下……而已。”
  
  這個問題沒辦法爭辯,江澈笑一下,表示瞭解,穿了襯衫,扣扣子,把黑色毛衣套上,換鞋,說:“咱們吃飯去吧,晚上想吃什麼?”
  
  林俞靜背著背包站在門口,說:“今天元宵節呢,晚上要回外婆家吃的。所以,我要走了。”
  
  “哦,對。”江澈站住了。
  
  林俞靜開了門,一手拉著,扭頭,有些冷清說:“你不送送我嗎?”
  
  “送,可以送,當然送。”江澈連忙點頭,開心說道。
  
  林俞靜有點喜歡他這副樣子啊,不是什麼都成竹在胸,也不是什麼都淡淡的,不在意的樣子,是因為自己才這樣,所以有那麼點驕傲和幸福。
  
  終於也有林姑娘欺負江先生的一天。
  
  江澈頭還昏,而且到此依然不知道,其實是因為自己在酒醉的時候經歷了一番“生死問答”,表現優異,林姑娘才稍微改變態度。
  
  兩人出門。
  
  另一邊,一扇房門匆忙關上。
  
  “沒幹起來。”趙三墩說。
  
  柳將軍苦著臉點了點頭,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她現在一說這事就哀怨——因為她懷孕了。
  
  計畫中是不急著生的,畢竟正乾柴烈火。年前到趙家,三墩娘關心詢問過後也欣然同意,不急,還特地幫忙從計生站領了一些套回來。
  
  年後,三墩娘突然拉著柳將軍去醫院檢查。
  
  醫生說,柳將軍懷孕了。
  
  這不可能啊!柳將軍回來和三墩一起研究,百思不得其解,最後靈感突發,把三墩娘幫忙領來的套拿了幾個灌上水……
  
  每個水球都在往外滋水。
  
  …………
  
  林俞靜穿的是過年的衣服,一件淺灰色的短款小風衣,有風,天冷,她沒扣扣子,用手拉住衣襟,疊一起,兩手抱住在走。
  
  落葉從她腳邊往後走,打著轉,或跳起落下的重複。
  
  她說不用打車,因為外婆家很近。
  
  “快要回學校了吧?”走了一會兒,江澈扭頭問。
  
  “嗯。”林俞靜說:“快到了……在這裡坐一下。”
  
  兩個人坐在一個黑色瓦頂,玻璃窗深綠,但是像大禮堂的灰色建築外面,大概三四十個階梯的倒數第二格和第三格。
  
  在江澈的右手邊不遠,階梯的盡頭,有一棵樹,從樹幹上生長的結能看出來,它是顆老樹,但是樹幹並不粗壯,枝葉也不繁茂。
  
  這是一棵瘦的而且不算高的樹,而且從一人多高的位置開始,有些微微傾斜,不很牢靠的樣子,唯有它的樹葉,在這個冬天裡是明黃色的。
  
  腳邊和枝頭都是它的葉子,乾淨,透亮,在這樣的天氣裡讓人的眼睛和心情都感覺很好。
  
  林俞靜突然說:“那個,韓立大師是什麼啊?”
  
  江澈整個人呆滯一下,眼神有些驚慌……
  
  林俞靜似乎也有點尷尬,解釋說:“你自己喝醉的時候說的。”其實真實的情況是她當時問了,江澈,說一個你的秘密,江澈才說的。
  
  “我……還說別的了嗎?”江澈在想,萬一自己說了是重生者,要怎麼圓,還在想,以後不能再喝醉了。
  
  林俞靜搖頭,眼神誠懇說:“就沒有了。”
  
  江澈擱心底長出一口氣,這樣就好,只是韓立大師的話,說說也無妨,就當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你聽過氣功嗎?”安下心來,江澈問。
  
  林俞靜搖頭,又點頭,“知道有,但是沒聽說很多。”
  
  “哦,如果你有聽說,其實我很有名。”
  
  江澈開始江他的故事,從盛海小公園說起。
  
  林俞靜聽著,聽著,已經聽懵了,表情震驚說:“你是說,當時,真的就轟、嗵,兩聲雷下來?”
  
  “是啊”,江澈神情感慨說,“當時我自己都被嚇一跳,以為是真的。後來偷偷找地方試了很多次,發現都沒有引到雷,才放下心來。”
  
  “放心?不是應該失落嗎?哢嚓……隨時一道閃電。”林俞靜說。
  
  “不失落啊,會引雷多奇怪,我又不想拿它搶劫殺人,或者發電。”江澈笑著解釋自己為什麼不想隨時一道閃電。
  
  “也是哦。”林俞靜點點頭,說:“所以,當時他們都信了吧?要是我,我也可能會信。”
  
  “嗯,不光信了。其實還有一個人追來,非要拜我為師。我當時覺得吧,這傢伙好傻,結果人一點都不傻,回頭就把我寫的氣功秘笈登廣告拿來賣了,還混成了氣功大師……然後,我也就莫名其妙的,越來越多弟子,成了一派宗師。”
  
  江澈苦笑,開始說關於趙武亮的部分,說:“這王八蛋,最好別讓我撞見,不然非收拾他不可。”
  
  趙武亮此時就在階梯盡頭,往右,大禮堂一側的牆後面躲著。他能看得到人,甚至看得見林俞靜在笑,在驚歎……但是聽不見。
  
  “師父,你說他們在聊什麼的,聊得那麼高興?”一名弟子小心問。
  
  “要不要去個人偷聽一下?反正我們是生面孔。”另一名弟子建議。
  
  趙武亮想了想,還是決定不冒險,搖頭說:
  
  “不用,不就談戀愛嘛,還能聊什麼……有什麼好聽的。”
  
  “談戀愛就是這樣的,隨便聊點什麼,都能聊得興高采烈。”
  
  “這個,等以後,你們也談戀愛了,就明白了。”
  
  說完,他發現自己突然有點想家了。
  
  其實那次從盛海回到家鄉,選擇不種地,拿錢去賭氣功秘笈的銷售,趙武亮並沒有想過再出來,只是作為一個八七年的萬元戶,他從來就不是一個靠埋頭種地找出路的人,他賭那能大賺一筆,可以從此在家富足地生活。
  
  他賭對了,賺了十多萬,但是同時也算漏了一件事——賣秘笈除了讓他賺到錢,還讓他成了一位氣功大師。
  
  面對一個賺更多錢的機會,趙武亮猶豫再三,選擇留下錢,再次離開家鄉和妻兒。
  
  我這是怎麼了?趙武亮抬手掌磕了磕額頭,心境有點亂,他覺得師父的戀愛情節大概不能再看下去了。
  
  “走吧,這種事沒什麼好盯的,反正也知道他住的酒店了……咱們先過元宵去。就等著,看他辣條那事怎麼解決就好。”
  
  趙武亮揮手,帶著幾個弟子退走。
  
  他並不知道,同一時間,江澈正在說的東西,是他夢寐以求的——神劍禦雷真訣的口訣。
  
  “九天玄刹,化為神雷,煌煌天威,以劍引之……對嗎?”林俞靜右手並指,比劃著,複述了一遍,抬頭看天空,天空沒有雷。
  
  “對的。”江澈說:“你現在是全天下第三個知道這個口訣的人了。”
  
  “嗯?另一個是誰啊?”
  
  “鄭忻峰,你見過的。”江澈講了鄭忻峰的部分,從他的修煉,講到批命紙條。
  
  “咯咯……”林俞靜抱著肚子說,“哎喲,笑得我肚子疼,還有呢,還有呢……”
  
  “還有,有一次,我在盛海遇到了一夥人販子……”江澈繼續著關於韓立大師的故事。
  
  林俞靜笑得直咳嗽,時不時驚歎一聲,“哇”。
  
  “所以,你其實不打算考盛海的大學,是嗎?”她突然問。
  
  “是的,在盛海,每次出門都得小心翼翼,很不方便。”江澈說。
  
  他其實早就已經定好了目標,深圳大學,因為第一次互聯網創業大潮,那些人,那些公司,很大一部分都會在那裡,或去那裡,就算後來公司不在那兒的,很多也都過來嘗試過。
  
  江澈會在那裡“接觸”他們——當他們還“前途未蔔”,“懵懂無知”。
  
  林俞靜默默點了下頭,說:“哦。”
  
  江澈從特意帶來背包裡拿出來一個相機包,把那台尼康連同配件一起遞過去,說:“所以,這幾年,你能不能多拍點照片?”
  
  林俞靜愣一下,笑著,點點頭。
pontus 發表於 2017-9-22 22:33
第二百四十五章 光明正義高大上
  
  晚飯時間,臨州,宜家,重新裝修後的辦公室。
  
  褚漣漪自己不做飯,平常多數時候從附近特定的高檔飯店訂餐,哪怕其實吃得很少,飯菜也會精緻而多樣化,所以宜家的員工們總是期待被邀請,和她一起吃飯。
  
  偶爾,她可能想出去走走,才會自己出去吃。
  
  三墩在的時候,三墩會跟著,三墩不在,這個人就換成了陳有豎。輝煌娛樂那邊的情況,現在紀律性逐漸養成,已經不太需要他每天在那盯著了。
  
  收拾完一摞檔,褚漣漪起身伸了個懶腰,開門,發現今天秦河源和陳有豎都站在門口等她。
  
  “河源也在?”有點意外,因為平常如果她出去,秦河源就會很自覺地留在店裡,褚漣漪看了看,說:“也好,我們三個一起吃個飯,正好配送方面有些環節計畫做調整,我先跟你倆說一下。”
  
  秦河源和陳有豎應了,點頭跟上。
  
  走了沒幾步,陳有豎說:“我去開車。”
  
  褚漣漪說:“用走的吧,反正也不遠。”
  
  三個人出門走在路上,秦河源和陳有豎互相看了看……眼神交流,欲言又止。
  
  都是跟著江澈在走,但是區別於唐連招一夥,秦河源和陳有豎是把“致命把柄”交在了江澈手上的人。關於這一點,江澈是否派人去驗證過,同時有沒有把資訊交代給另一個人,他們並不知道。
  
  因為這不是他們需要考慮的問題。
  
  除了自己,他們把很多希望都寄託在江澈身上,因此不光是忠心的問題,他們替江澈考慮的情況,也比其他人要多。
  
  終於,醞釀了半天,“褚姐,你是不是快要走了?”
  
  路走一半,話很少的陳有豎突然開口。
  
  褚漣漪平靜微笑,扭頭看他一眼。神情沒問題,但是動作有點急,她扎在腦後的馬尾,烏黑的長髮被甩到了一邊肩頭。
  
  “你最近教我們東西教得有點急,另外你自己……也顯得太忙,考慮得太長遠。”秦河源在旁幫忙解釋,直接到沒有任何遮掩。
  
  褚漣漪笑了一下,無奈說:“所以,有這麼明顯嗎?”
  
  秦、陳兩人一齊點頭,都是一臉的沉重,似乎想說些什麼,又覺得自己的身份不適合替江澈開這個口,更沒立場去對褚漣漪說更多話,提什麼請求。
  
  褚漣漪看出來了。
  
  “大概因為心裡想著吧,不知不覺,表現出來是有點急了。”褚漣漪一邊思索一邊說道,說完想了想,笑容一展:“其實沒那麼急,我還想等著,看他到底能糾結成什麼樣呢……這件事,我到現在依然想不通。”
  
  後一句才是關鍵,褚漣漪說她想不通,是完完全全的實話,因為她之前所認知的那個江澈,顯然是不會陷入任何感情問題的。
  
  她又哪裡知道,這裡頭有那麼多江澈不能對人言的前世今生,心路歷程。從他前世的婚姻生活,到這一世原來的情感態度,再到和林俞靜的兩世相逢,前世誤會,今生解開……
  
  聽到褚漣漪這麼說,秦河源和陳有豎都長出一口氣——他們知道,她真的不會急著走了。
  
  女人,可能因為失望出走,可能因為負氣出走,但是絕不會因為困惑,留著困惑出走……這是一種世界上最喜歡把問題掰扯清楚的動物。
  
  三個人繼續往前走。
  
  “其實遲早是會走的。”褚漣漪一邊走,一邊輕鬆笑著,說:“只不過原先我給自己設定的時間,是十年,到時小澈要滿三十歲,立業在前,他總要成家;正好我……我也不想他看見我衰老的樣子。”
  
  這句話她說得有些緩慢,但並不沉重。
  
  “不過既然你們提起了,有些話,我也想提前交代下。”褚漣漪在一個人少的拐角站下來,轉身,看著秦河源和陳有豎……
  
  她的臉色第一次沉下來。
  
  “你們自己那件事,回頭不管哪年哪天去辦,他給錢,你們拿著,其餘什麼都不准要。如果敗了,不論生死,不要拖累小澈。聽懂了嗎?”她說:“否則,我會斷你們的路。”
  
  “懂。”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憤,陳有豎說。
  
  “褚姐放心。”沒有不甘,秦河源說。
  
  “好,我暫且信你們。”褚漣漪抬頭往高遠處看了一眼,收回目光,緩緩說:“小澈今年,虛歲二十,有這份心性和眼光,還有現在的局面,他的前程能到哪裡,說實話我們現在都估量不到。”
  
  陳有豎和秦河源都用力點頭,表示認同。
  
  褚漣漪繼續道:“所以,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要時時記著的,就是在他走到足夠高的位置之前,不要給他抹上任何污點。真有一天,有髒事找上他,有髒活要幹……我們,默默去做就好。”
  
  話到這已經說透。
  
  “明白。”陳有豎和秦河源齊聲應下。
  
  “放心,他的為人,你們用心待他,他就不會虧待你們……我也一樣,也放心。”說完最後這一句,褚漣漪露出笑容,說:“走吧,吃飯。”
  
  …………
  
  慶州,林俞靜外婆家。林俞靜敲門,進屋,還好,桌上菜還沒上齊。
  
  沒等她開口叫人,癱在沙發裡嗑瓜子的小舅搶先發難,有點賭氣說:“嘖嘖,終於捨得回來了呀,我二姐的女兒……咦,你手上什麼東西?”
  
  家族團聚,張雨清和媽媽(林媽媽的大姐)自然也都在,張雨清被提醒了,注意了一下,她認得相機包上的商標,見過這台尼康相機。
  
  偏過頭,有些酸澀地苦笑一下,張雨清沒說話。
  
  其餘家人的目光都在林俞靜手上。
  
  “這個……”林俞靜支吾一下,說:“照相機,同學家借的,我,我想,正好可以拍全家福,還有明天可以去公園拍照片。”
  
  “照相機?”小舅一下興奮起來,過來搶了相機包過去,打開,取出相機來擺弄,“嘖嘖,不是海鷗,還挺大挺沉,好像是洋牌子……這玩意你會用嗎?”
  
  “嗯,他剛教過我了,我還拍了……落,葉。”林俞靜說完整個人都囧了一下,“我同學,教我。”
  
  家人一齊“哦~”一聲,嬉笑開來。很顯然,從小舅中午回來,這事就暴露了。
  
  林媽媽一把把女兒拉進了小房間。
  
  一臉意味深長的曖昧笑容,當媽的開心問道:“和好了?”
  
  林俞靜呆一下,真要去做這個結論的話,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和江澈到底算和好了沒有……只是林姑娘現在很確定,江澈是喜歡自己的,很喜歡,很喜歡。
  
  林媽媽自己心裡反正有答案,也不追問,改叮囑道:“相機用完要還人家,知道嗎?既然進口相機,一定很貴,咱現在還不能收。”
  
  “嗯。”林俞靜乖巧應了。
  
  林媽媽突然坐下來,拉起女兒的手,看著她的眼睛,小聲但是異常認真地叮囑道:“暫時,不能……那個,你懂媽的意思吧?”
  
  林俞靜愣一下,跟著窘迫一下,小聲說:“才不會。”
  
  “不會就好,這一去一下午,我還真有點擔心,就怕你們萬一喝點酒,出情況。其實年紀倒也不算小了,可是你還讀書呢,一下結不成婚,所以,不能……”林媽媽自顧自嘀咕了一陣,像是突然想起,又問:“對了,我今天聽他們說起茶寮辣條的事,說是把好幾個孩子吃進醫院了,還登報了,這事……”
  
  “這事我問過他了,他說是那些假冒的,他已經在處理了,很快就會沒事。”林俞靜篤定道。
  
  “那就好。”林媽媽放下心來,悠悠道:“他說沒事,媽相信,小澈是個老道有能耐的……唉,就怕他太有能耐了,你還三年才畢業呢。”
  
  …………
  
  另一邊,江澈、鄭忻峰,謝興夫婦,趙三墩兩口子,加上茶寮駐慶州辦事處的馬東紅等三人,一共九人在酒店訂了個包間,一起過元宵節。
  
  席間大家都沒多喝酒,畢竟還有事要辦。
  
  江澈則乾脆一滴沒沾,人喝慘一次後,總會有些天看見酒都怕。
  
  一邊吃晚飯一邊聊,江澈很快聽完鄭忻峰回饋的情況,徹底安下心來。
  
  正如這年頭絕大部分的假冒偽劣和違法經營一樣,對方的手法一點不高明,甚至都沒有太多遮掩。
  
  1993年前後,所謂的假冒偽劣和盜版,幾乎可以光明正大的生產和銷售,相關法律法規和打擊力度很少很小,帶來的是這方面意識的普遍缺乏。
  
  製作假冒茶寮辣條的作坊已經查到了,而且對方頂著報紙新聞還在繼續生產,照片已經通過記者拍到。
  
  另外就連那個私賣茶寮辣條防偽包裝的私營包裝廠,也沒有太過小心翼翼,很容易就被查實證據,茶寮方面完全可以立即根據合同條款提起訴訟,索要賠償。
  
  “報社那邊,都聯繫好了吧?”回到房間,江澈問鄭忻峰。
  
  這件事的發生是他預料之中的,所以其實方方面面都有提前準備。
  
  鄭忻峰輕鬆點頭,說:“報社三家,全部沒問題,材料已經給他們了,另外電視臺那邊花了點錢,大概能上三十幾秒本地新聞。”
  
  “那就好。”江澈想了想問:“老莊去報案了?”
  
  “嗯,工商、食品、公安,他全部跑了一遍。另外那家包裝廠方面,我們也在準備起訴書了。”鄭忻峰回答。
  
  一切都按部就班,沒有差錯困難,兩人放鬆又聊了一會兒。
  
  鄭忻峰突然神秘兮兮道:“怎麼我突然覺得有點不得勁啊,老江,這事……真的就這麼辦了?咱們不順帶坑個誰,坑點什麼?”
  
  “坑誰?坑什麼?”江澈反問。
  
  “那我哪知道,這不都你負責想的嗎?我負責,負責……具體執行。”鄭忻峰眼神充滿期待,繼續嘀咕道:“誰知道你莫名其妙又能把誰坑進來,又能坑到多少好處。”
  
  “這回沒有。”江澈堅決道。
  
  “那多可惜?”鄭忻峰遺憾道:“多不習慣?”
  
  不坑不習慣?好像是有點。江澈想了想,認真臉道:“老鄭啊,咱們,現在是企業家了……而且很快就是大企業家,我最近反省過了,決定以後再也不玩那一套了。”
  
  鄭忻峰看著江澈,庫、庫、庫一聲比一聲高,最後笑出來說:“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為什麼我覺得很好笑?你自信信嗎?”
  
  “不是啊”,江澈特苦口婆心地說道,“以前是年輕不懂事,以後說真的,咱們再也不玩那一套了。就從這回開始,咱們依靠輿論,依靠法律,走正道,走光明大道。”
  
  他說得特別認真。
  
  這一天,是元宵節,年,真正過完……從此光明正義高大上。
pontus 發表於 2017-9-23 09:09
第二百四十六章 茶寮的反擊(6000多字啊)
  
  從元宵節當天開始算,第三天。傍晚,晚飯前。林俞靜爺爺奶奶家。
  
  剛拍完全家福沒太久,長輩男人們都進屋喝茶聊天去了,依然沒有去學校報導的林俞靜跟一群女人、孩子們一起,留在院子裡,就著夕陽燦爛的餘暉繼續拍照。
  
  她有40多卷膠捲,還有壓歲錢,一點都不慌,而且這兩天心情很好。
  
  林家院子面積不小,有花,有老樹,有葡萄架,相比外公外婆家的筒子樓小三間,爺爺奶奶家裡是獨門獨院的大房子,畢竟十幾輩的慶州當地人家了。
  
  外公外婆是普通工人出身,本身老家在下面市里,是因為外公連拿了十多年的生產標兵,技術能手,才調到慶州總廠來的。
  
  所以,大姨的工作,原先就落實在老家的一家國營工廠,是這回下崗才來的慶州。
  
  小舅舅出生晚,高不成低不就,最後連頂崗都沒撈著,現在外面混事,有那麼點不成器,但人還不算孬。
  
  至於林媽媽這個二女兒,讀書要比大姐要多一些,但是工作,其實是林俞靜的爺爺幫著落實到檔案局的。
  
  林俞靜的爺爺,叫林存民。
  
  林存民年輕時頂著地主成分這個“悲慘”出身,被耽擱小半輩子,最後能在市委辦公室混到退休,雖說沒撈著什麼實權,其實也已經很不簡單。
  
  老頭子退休之前在慶州市政府有個萬金油的綽號,屬於啥事都能來,什麼人都能交的一個角色,手不握權,但是到哪都能認識人,說上話……不論高低。
  
  老林家幾個兒女,包括林媽媽這個兒媳的工作,都是他這麼一手安排下來的。
  
  奶奶是農村婦女出身,本身沒文化,屬於那種老實溫吞的性子,老了偶爾自嘲,也總說是因為娶了她,老林家第二代的這些孩子,才沒一個趕得上林老頭的腦子。
  
  還好,老頭本身最擅長就是看人下單,而且心態極佳,一切優先考慮實際,絕不盲目望子成龍。
  
  大兒子林晉德,也就是林俞靜的大伯,年青時起就有幾分爭勝好強的心思而且,腦子和能力也都不算差,於是家裡給了助力,安排在國營小廠,讓他去爭一爭實權領導崗。
  
  按林晉德自己當時的想法,肯定是想進大廠的,但是老頭子明確告訴他,以你的斤兩,我的關係人脈,進大廠,你出不了頭。
  
  現在的事實也證明,老頭子的想法是對的,林家大伯現在45歲,距離副廠長也只半步而已,這回茶寮辣條的合同若能拿下來,當一個有實權的副廠長鐵板釘釘,再踮踮腳,退休前還能看一看廠子、書記的椅子。
  
  二兒子林複禮,也就是林俞靜的爸爸,是個溫潤極了的書生性格,不爭不搶的一個人。老頭子給他安排在建設局下屬的設計所,拿尺拿筆,憑本事吃飯,儘量避開爭權奪利,選擇站隊的複雜環境。
  
  當年林複禮第一次把林媽媽帶回家,老頭看了幾眼,聊了幾句,笑出來好幾次,說:“你倆還真是湊上了,天生是一路人。”
  
  林媽媽的工作最後落實在檔案局這個清閒衙門,也是他的意思和安排。
  
  “你們倆就這麼著吧,一輩子安安穩穩,比什麼都好。”
  
  老頭子當年的這句話,現在看來,依然是對的。
  
  再往下,老林家的兩個女兒,一個工作在國營百貨店上班,一個在小學任教。
  
  這兩門職業,都是當時最好嫁的,兩個女兒只要心不高,不往高門大戶去攀,完全可以可著心意,挑一個合適的人,正好的人家。
  
  事實她們最後也都嫁得不錯,小日子過得和和滿滿。
  
  最後還一個小兒子,叫林平才,本來也是在政府小部門捧鐵飯碗的,不過年前剛剛辭職下海,做決定當時向林存民請示,老頭子沒反對。
  
  “一家子這麼大,總得有個把下河趟著走,不然路就容易走窄了,走死了。放心,不行你還有這麼多捧著鐵飯碗的兄弟姐妹呢,一人勻一口,餓不著你一家。”這是老頭子當時的原話。
  
  幾十年下來,諸多安排,各種考慮,在當時看起來都只是一件件生活中必然經歷的事情而已,誰家都差不多,也不覺有多少道理在裡頭……
  
  現在回頭再看,人們才會發現,林存民這老頭,不光活得精,他還活通透了。
  
  …………
  
  林家父子四人,老式圓桌坐了個小半圓,面前是茶水,桌面上放著三份報紙。
  
  林老頭平時就有看報的習慣,但是今天這三份報紙,有點不一樣。老林家一共三個兒子,這會兒其中兩個能跟這三份報紙扯上關係。
  
  第一個是大兒子林晉德,他還等著茶寮辣條的包裝合同去掙前程呢。
  
  之前茶寮辣條出事,報紙一登,影響巨大,外人一看,都覺得茶寮好不容易折騰出來這玩意基本就算完了。
  
  林晉德幾乎就跟茶寮人一樣著急上火,甚至心底還有點兒天意弄人的感覺,有點兒心灰意冷。
  
  現在,茶寮突然反擊了,一日之間三份報紙同時登文,為茶寮平反澄清……
  
  “爸,依你看,這樣子弄下去,茶寮能救得回來嗎?”林晉德說著話,把報紙往老爺子身前推。
  
  “看過了,看過了。”林老頭伸手壓住報紙,喝一口茶,扭頭看了看二兒子林複禮,意味深長笑一下。
  
  是的,老林家的二兒子也跟這三份報紙有關係,這關係說小,比大兒子那事小太多,畢竟怎都不會損失什麼,但要說大,又其實可以事關重大,因為有件事,林家大伯早已經在家裡說破了,說新近風頭正勁那個茶寮,有個小子說話能算數,而且未來說不準就是林老頭的孫女婿。
  
  這回這事,聽二媳婦說起,就是他趕回慶州來處理的,今天,是他回來的第三天。
  
  三天把事辦到這份上,林老頭覺得有點意思。
  
  跟林俞靜奶奶不一樣,林老頭之前對江澈其實沒很大興趣,畢竟孫女這會兒大學都還沒畢業呢,這幾年社會也在變化,不再是以前,相上了就奔著結婚去。
  
  所以,他雖然看了二兒子一眼,卻沒把話說破,他覺得現在說那些,不那麼合適。
  
  “爸,你到底怎麼看啊?”
  
  二兒子沒著急,笑笑就過了,倒是大兒子耐不住,又催問了一句,畢竟這事對他而言關係前程命運,而且就迫在眉睫。
  
  林老頭點點頭,笑著說:“行,那我替你抿一抿。”
  
  抿,從動作上來說有種咂摸嘴的感覺,論意思,可以說是抿一下味道,當然,也可能抿出刺來……林存民喜歡用這個詞。
  
  “這事吧,抿出來味道。老大聽一層,老二聽一層……再有老三,你既然要下海做生意,大概要比你大哥二哥聽得更周全、仔細。
  
  老頭子笑笑,把三份報紙分了分,拿起來第一份,第二份,疊在一起。
  
  “這兩份報紙報導的內容大體差不多,我看過了,現在說第一件事。”林老頭磕了磕桌子,說道:“未雨綢繆……那個姓江的小子,應該早在兩個月前,就算好會有這麼一出事情了。”
  
  “兩個月前?”林晉德詫異。
  
  因為要做這筆生意,他之前特意去仔細瞭解過茶寮辣條,所以,他沒法不困惑:“兩個月前,他們好像才剛弄出這東西。”
  
  “我就是這個意思。”老頭子點點頭,摘下胸口的鋼筆,給三個兒子劃了一段文字:
  
  【每一根茶寮辣條,其實末端都凹印有一個“c”字,不很明顯,但若細心觀察,必定可以發現。而假冒偽劣的辣條,是沒有的。至於引發兒童住院的那些辣條,以及銷售那些辣條的小賣鋪,我們已經都配合相關部分工作人員查實,確認屬於假冒偽劣產品。】
  
  【附對比圖】
  
  這個從工藝上沒難度,林晉德緊接著生出的一個困惑的是,“這……爸你是說他留著這個,就是等這一天自證清白?”
  
  “可不是?這玩意工藝太簡單,若是提前說了,就廢了。”林老頭說。
  
  小兒子林平才從旁問:“既然工藝簡單,那現在公開了,以後不也廢了?”
  
  “對的,所以他壓根就沒想過,以後還靠這個。”林老頭笑著說了一句,在報紙上找段落,查到最後,又用鋼筆劃了兩段文字。
  
  第一段:
  
  【如果你以後還買到了假冒辣條,別扔,恭喜你,茶寮駐慶州辦事處的工作人員將很樂意陪你一起維權索賠,追究販賣假冒辣條的商店及小賣鋪的責任,除價格賠償外,醫藥費賠償,精神損失賠償外,企業所得賠償,也將歸你所有。】
  
  “這是有獎打假啊?還不花自己的錢。”林平才反應過來道:“可是為什麼追究的是小賣鋪的責任?”
  
  到這會兒,反而是即將做生意的小兒子對這些細節最感興趣。
  
  “縮短程式,減少麻煩,節約成本……”林老頭笑一下說:“還有,他在嚇唬那些小賣鋪。因為它們比起那些制售假冒辣條的作坊來,更公開,更膽小,更容易逮住,也更犯不著,它們又不是只賣這一種東西。”
  
  “那他們怎麼管得了那些小賣鋪從哪進貨?萬一是小賣鋪老闆被騙了呢?”林平才又問。
  
  話剛問完,二哥林複禮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看林老頭劃出的第二段話。
  
  第二段話內容,從位址到電話,再到名稱,詳細羅列了目前慶州市內與茶寮簽有銷售經營合同的所有總計二十二家食品批發部。
  
  另附茶寮駐慶州辦事處的電話和位址。
  
  “這份東西怕是會被送遍慶州市大小食品店,小賣鋪。”林老頭說:“要是我開小賣鋪,為怕麻煩,肯定也選這些批發部進貨。”
  
  “所以,他是準備從進貨管道上進行控制。”小兒子林平才跟著道。
  
  林老頭點了點頭,說:“我也不太懂生意,猜測是這麼個意思,操作起來,管住二十二家簽了死合同的批發部,應該不算很難。”
  
  林平才已經投入了,點了點頭,仔細琢磨一會兒,邊想邊道:“這樣是應該能解決不少問題,不過如果有另外一家企業,乾脆也不假冒了,自己弄一個牌子,造出來一模一樣的東西,還是一樣能跟他搶生意。”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這事怕是避免不了。”林老頭說:“大概他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唉,本來這會兒飯點,不準備讓你們看的。”
  
  “什麼?”三個兒子困惑。
  
  林老頭把報紙翻了個頁,丟到他們面前,說:“自己看,不過看了要是一會兒吃不下飯,不要怪我。”
  
  這一頁的相關報導,被橫向一條線分成了上下兩塊。
  
  上半部分,圖文並茂,拍攝的是假制假作坊的現場。
  
  污水,色素,滿地亂扔的,或破麻袋裝著的辣條,滿是污垢的機器……最噁心的是油,簡直像臭水溝裡撈起來的泔水。
  
  文字還特別介紹,證據查實,名為黃老同的作坊主曾將某養豬場病死,掩埋超過十日,已經嚴重腐爛的一窩母豬和小豬全部挖出,熬油,用於製作辣條。
  
  三兄弟看到這些,雖然沒吃過假冒辣條,依然禁不住一陣又一陣的噁心反胃。
  
  而下半部分,展示的是茶寮辣條乾淨整潔的廠房,戴著消毒口罩和手套的員工,嚴格的消毒程式,還有品牌食用油存儲,麵粉倉庫,辣椒粉存儲等等。
  
  兩者對比反差無比強烈。
  
  林老頭大概之前也受過衝擊,皺一下眉頭,不看,笑著說:“我是老了,反正也吃不動那東西,但如果自己或孩子愛吃,要吃的人,你們覺得,他們以後還敢去買別家的,相像的東西嗎?”
  
  林複禮微笑,默默松一口氣。
  
  林晉德喜上眉梢,暗自握拳。
  
  林平才沉思一會兒,嘀咕道:
  
  “可是這樣做的結果,會不會兩敗俱傷?”
  
  “應該不會。短期內,產品整體的銷量大概會下降一些,但是長遠來看,品牌唯一性和可靠度的建立,太可怕了,簡直可能要壟斷。”
  
  “小到威脅小賣鋪,中到明確和捆綁批發商,大到品牌形象和信譽的建立。都算到了。”
  
  “把危機當廣告來做。”
  
  他嘀咕這些話,林老頭和林晉德,林複禮都有聽見,互相看看,都點頭,老三說不定還真適合做生意。
  
  “好了,把報紙收起來,去客廳坐會兒,等開飯。”林老頭招呼一聲,當先走去。
  
  父子四人坐在客廳看電視,那兩份印有假冒作坊噁心圖片的報紙已經被扔到牆角了。
  
  林複禮捧著剛剛林老頭擱下的第三份報紙,看得津津有味……
  
  準確的說這其實不能算一份報紙,它更像是那些街邊低歎兜售的專門收集奇聞異事的低級消遣讀物,什麼歷史十大名妓,某某將軍背後的故事之類。
  
  “這都快寫成破案小說了。”林複禮看完,爽心爽氣,笑著評價道。
  
  是的,江澈除了正規報導,還把調查制假作坊的事情添油加醋,按網文邏輯編寫成了一篇懸疑破案小爽文,刊登在地攤讀物上。
  
  “是挺好看的。”林老頭笑了笑說:“我之前也是一口氣讀完,舒暢。”
  
  林晉德和林複禮聽見,搶著去看,一樣看得津津有味。
  
  “想不到吧,那小子,連事情在老百姓中間的傳播問題都考慮了。他變這個,就是為了讓街頭市井裡頭,大夥兒口耳相傳啊,畢竟正規報紙,看的人沒那麼多的……”
  
  林老頭又說了一句。
  
  這一整個過程,他始終沒有用某個驚歎句或者形容詞去誇獎江澈,但是一次次抿出來種種做法背後的審議……欣賞的神情始終掛在他臉上。
  
  “真的就比靜靜大一歲啊?!”林老頭悠悠歎了一句。
  
  正好這時候,電視上慶州地方台的晚間新聞播放,短短三十秒,沒有任何一個字提到假冒偽劣事件,全程都只是在展示茶寮辣條的生產過程。
  
  這年頭的電視新聞其實很少報導負面問題。
  
  但是已經足夠了,看完這三十秒新聞畫面,林家父子四人互相看看……這新聞一放,官方沒說話,也等於站出來替茶寮辣條澄清、撐腰了,而且形象展示更為具體。
  
  那小子比他們想像中還要準備充分,考慮周全。
  
  “現在就差一件事,只要茶寮那邊能把那個黑心的制假作坊老闆,叫什麼黃老同的,送進去,判上兩年,殺雞儆猴。這事就整個圓滿了,徹底立住了。”
  
  林老頭替江澈查漏補缺,用最後一句話,結束了這場看似平常,實則驚喜和感慨不斷的分析。
  
  到這會兒,林家大伯林晉德無疑是現場最興奮的一個,這興奮不光因為茶寮辣條的將來不必擔心了,更因為,他突然想起來了之前聽說的一件事。
  
  “你們知道嗎?茶寮那邊現在好像正在起訴原來給他們生產包裝那個私營廠。”他得意道。
  
  “為什麼?”一旁從院裡回來的大伯母插嘴問。
  
  “據說是違反合同,私下出售茶寮辣條防偽包裝,被拿著證據了,哈哈。那廠不大,錢一賠,名譽一毀,估計也就差不多了。”林晉德幸災樂禍地大笑,說:“這樣一來,合同應該馬上轉手到我們廠了吧?要成了,要成了。”
  
  聽他這麼說,滿屋子人面上都有喜氣。
  
  唯獨林老頭笑著笑著突然止住,扭頭問小兒子林平才,“平才啊,你說現在如果你是茶寮那邊管事的,包裝方面出了這檔子事,你會覺得以後怎麼弄才最好啊?”
  
  林平才愣一下,他腦子是活,但是畢竟剛從政府部門辭職下海,很多東西都是書上看來的,或別人口中聽來的,從沒有過這種全盤考慮,所以一時間答不上來。
  
  林晉德不一樣,他本身就是工廠領導,所以,他幾乎一下就反應過來了。
  
  面色一頹,林晉德頹然道:“最好的解決辦法,是有一家自己的包裝廠……所以,他們不會是打算把那個私營廠告倒,然後再收購它吧?”
  
  他自己說完,自己就覺得這種可能性簡直太大了。
  
  “那我的合同怎麼辦啊?”林晉德有些哀怨地問道。
  
  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回答他。
  
  帶著擔憂,林晉德上了飯桌。
  
  飯吃一半,客廳電話響,孩子們搶著接了,扭頭說是找林晉德。
  
  林晉德下了桌,出去接電話。
  
  十來分鐘,回來,整個人面色死灰,往座位上一坐,不吭聲。
  
  “怎麼了?”林老頭關心了一句。
  
  林晉德緩緩抬起頭,歎了口氣,“剛和我一起承包生產任務的副廠長打電話來,說……茶寮很可能已經跟市政府談妥,把我們廠並購了。”
  
  他想過茶寮很可能先告倒那家私營廠,再收購下來,自己經營……國營廠這邊拿不到包裝合同。
  
  萬萬想不到,茶寮確實是要告倒那家私營廠,但是收購的目標,是他們,慶州市國營包裝廠。
  
  林老頭一口酒端在唇邊,愣住一會兒,緩緩搖頭,苦笑出聲:“還真是,抿不透……臭小子比我想的還要厲害。”
  
  一時間桌上的人都有點兒不知所措。
  
  “爸,你說,這事會不會也是他早就計畫好的?我不是說告私營廠那事,畢竟它那邊只要遵守合同,就是穩賺的,出不了事。我是說……他是不是其實早就計畫並購我們廠了?”
  
  林老頭沉吟一下,還沒說話。
  
  大伯母插了一句:“市里咋肯賣?”
  
  “怎麼不肯?本來現在各地政府就都在搞國企改制和並購,我們廠又是那副死樣子,沒活,工資都開不動,我估計他們早就看著生煩了。”林晉德鬱悶歎了口氣,“茶寮這次這麼往回一扳,風頭正勁。配合宣傳口,從縣到市再到省裡,都是增光添彩的事,省裡肯定樂意錦上添花。”
  
  話說到這裡,氣氛就僵住了。
  
  說本事,不得不服氣。
  
  但是林晉德想想,自己畢竟是林俞靜的大伯啊,那小子……就算不是他吧,那鄭總,有點狠啊!
  
  可是論道理,生意場上的事,本就如此,又怪不得人家。
  
  “那廠子被收購了,你們這些工人、領導怎麼辦,不會都下崗吧?”大伯母有些憂心忡忡地問道。
  
  “那倒不止於,工人就業保障問題,省裡和慶州市方面肯定會跟茶寮協商的。至於我們這些領導……書記和廠長估計會去局裡,至於我們剩下這些人……要麼留下,降級聽指揮,給人幹活,要麼……可能就只能辭職了。”
  
  林晉德說完這番話,頓一下,蒙頭乾下去一杯白酒。
  
  林爸爸和林媽媽互相看看,一下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捧著碗和幾個孩子一起在客廳吃飯的林俞靜回來夾菜,看氣氛奇怪,好奇問了一句:“怎麼了?”
  
  大伯父和大伯母勉強笑一下,說:“沒事。”
  
  畢竟這事肯定不是針對他們的,大形勢如此,他們拎得清。
  
  林爸爸和林媽媽自然不願意跟女兒說這個。
  
  最後是小叔叔林平才開口,把事情大概講了一遍。
  
  “哦”,林俞靜聽完笑一下,輕鬆說,“那他肯定會替大伯考慮的。”
  
  包括爺爺奶奶在內,一桌子的人不約而同都把目光投向她,因為她說的實在太自然,太輕鬆了,太篤定了。
  
  “他跟你說過這事?”大伯按捺不住,問了一句。
  
  林俞靜搖頭,說:“沒。”
  
  大伯:“……”
  
  “茶寮那邊把廠子並購以後,肯定也還是要用一部分熟悉業務的管理人員吧?算一算,大哥挺合適的。”林平才在旁說出了自己的思考。
  
  林晉德琢磨一下,覺得是這個理,頓時眼神重新有了光彩。
  
  “要不要讓侄女幫忙遞個話?不行,這事讓侄女去說不好,最好的人選,應該是弟妹……”他腦海裡開始思索。
  
  院子裡傳來敲門聲。
  
  “請問,林晉德是住這裡嗎?”
  
  林晉德記得這個聲音,好像是茶寮的那位鄭總。
  
  這個時候,他來……
pontus 發表於 2017-9-24 10:29
第二百四十七章 來自茶寮的邀請
  
  相比這個時候的多數國企,慶州市包裝廠是個小廠,也就百來人規模。
  
  林晉德之前從沒想到過茶寮會是這個操作,但是當事情真的發生,他一下很清楚,茶寮挑這個時候開口,市里絕對會賣,而且等到風聲出來,很可能就已經賣了。
  
  一方面,各級領導在已經被拖到絕望的情況下,簡直不要太開心看到它被並購——進賬一筆的同時,還能甩掉一個財政包袱。
  
  另一方面,茶寮現在風頭正勁。錦上添花的事,會有很多人樂意去做。
  
  林晉德同志的想法是對的,而且他本身對於這次順利並購其實有功。
  
  他們仨之前按照鄭忻峰的“勸導”,幫忙多拖了差不多一個月,拉不到活的同時還死皮賴臉跟上頭要這要那,終於……成功讓市里各位領導徹底煩了。
  
  所以,茶寮突然襲擊提出並購請求,慶州市政府為免麻煩麻溜出手,整個過程進行得很順利,很快。
  
  另外收購價格也不高。應該說很低,低到哪怕江澈拿下之後故意弄死它,然後拆分出售,一樣有不小的賺頭——這年頭這樣幹的人多了。
  
  林俞靜也判斷對了一件事,江澈肯定會替林家大伯考慮——雖然她說這句話當時沒過腦子。
  
  但是,判斷得更準確的那個人,其實是她的小叔叔,林平才——茶寮收購了包裝廠,但本身都是外行,所以肯定是要用幾個“老人”的。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江澈決定聘用林晉德,不會有任何為難。而且就之前的接觸來看,林晉德和另兩人至少不是混吃等死那一類,他們能扛責任,能放下身段,這些都是好事。
  
  另外,他們本身那麼想往上爬,也是大好事,人有野心和欲望才會有動力,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鄭忻峰這個時候敲門,西裝革履大背頭,閃亮登場——如神顯聖,證明,他們都是對的。
  
  “三位副廠長,按特長,分管生產、銷售、後勤;另外我們茶寮會派一個廠長,一方面顧一下財務,另外也是為了平衡關係。”
  
  鄭忻峰是以新註冊茶寮發展集團大老闆的身份來的,說話很直接,就跟之前那場“談判”一樣,這些事他出面來做,會比江澈合適很多。
  
  “放心,外行不懂的事,我們的人絕不會胡亂插手。”
  
  他又說了一句,三份聘用合同放在了桌上。
  
  林晉德拿起來仔細看了看,上面的數字很讓人心動,基礎工資他懂,但是績效工資,預期股份……這些都什麼東西?
  
  這倆詞,鄭忻峰其實也是今天下午剛從江澈那裡聽說的解釋,趁新鮮,給包括林晉德在內的林家人照搬了一遍,然後道:
  
  “績效工資這個制度,不光是你們三位,以後全廠幹部職工都要實施。包括茶寮那邊也一樣,會一起實施……讓能做事,會做事,多做事的人拿更多的錢,就跟農民種莊稼,地裡給多少收成,是一個道理。”
  
  “憑本事,憑勤懇,這是最大的理。至於那些混吃等死習慣了的人,如果不改,就滾蛋。”
  
  鄭忻峰說完,微笑喝了口水,放下。他有時候感覺很明確,每當把江澈認真說過的話搬出來講,自己的氣場都跟著升三級。
  
  “這意思,就是如果目標達不成,後面這倆就都拿不著?”林俞靜大伯母在旁插嘴一句,語氣困惑的同時還有些鬱悶。
  
  林晉德趕忙扭頭瞪她一眼,眼神裡的意思——這可不是那個姓江的小子,是鄭總,不能欺負的,說話注意點。
  
  大伯母連忙收聲,尷尬地賠笑一下。
  
  鄭忻峰當然也不敢在林家人面前囂張跋扈太過度,畢竟沙發那一頭,還站著一連坐都排不上,但是叫做林俞靜的姑娘呢,他微保持微笑,溫和說道:“是這樣的,所以,最後是否接受,還請林廠長仔細考慮過後再答覆。”
  
  他一聲“林廠長”,林晉德內心不禁蕩漾一下。
  
  “可是,這個任務目標定的……除去咱們茶寮自家的包裝任務外,外面的任務,好像有點重啊。”
  
  林晉德的話說得很平和,但是內心其實有點抓狂——要是能拉到這麼多外面的活,包裝廠還會混到這份上,還會背你算計?
  
  “我們既然收購了包裝廠,肯定就不能讓它還是以前的樣子。”鄭忻峰的話裡,連一絲“這事可以談”的意思都沒有。
  
  沒得商量,林晉德猶豫了一下。
  
  鄭忻峰笑一下,說:“林廠長這麼想,以後的包裝廠,肯定更靈活,然後它還掛上了一塊招牌,茶寮的招牌……我可以向你保證,這塊招牌以後會越來越好用。還有,茶寮本身如果額外增加包裝生產任務,咱們當年度也可以納入績效計算。績效目標,一年一定。”
  
  林晉德點了點頭,仔細琢磨。
  
  “林廠長不用急著做決定”,鄭忻峰起身說,“合同上我的字已經簽過了,一周時間,我等林廠長的簽名和電話。”
  
  林晉德確實當場做不了決定,聞言頓時松了一口氣,一樣起身說:“行,那我再考慮一下,一定儘早給鄭總答覆。”
  
  兩人握了握手,鄭忻峰又向林家人告辭。
  
  前後還不到二十分鐘,他就離開了林家。
  
  林家人把人送到院門口,回身。
  
  林晉德第一時間徵詢大家的意見。
  
  “基礎加上績效,這麼高的工資。更重要還有那個,預期股份。”林存民老爺子背著手,悠悠說道:“這麼好的條件,不可能一點壓力都不給的。江小子這麼做,合情合理。”
  
  他在話裡已經自動將這件事歸為江澈的意思。鄭忻峰的那點道行,怎麼可能瞞得過他的眼睛?
  
  不過在場其他人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大哥,我的意見跟咱爸一樣。”林平才主動說:“另外,茶寮眼看著就是艘大船,趕早能上去,是好事。”
  
  林晉德沉吟一下,點了點頭,轉向林複禮問道:“複禮,你的感覺呢?”
  
  “我啊?”林複禮笑了笑,說:“我沒意見。”
  
  林晉德鬱悶一下,習慣了。
  
  這事他自己沒想偏,沒打主意萬一完不成任務,能不能讓江澈出面幫忙和鄭忻峰說說情,但是林俞靜大伯母這麼想了。
  
  “那,能不能讓人幫忙說一下,咱第一年先把目標任務降一點?”她倒也沒好意思直接說找江澈幫忙,雖然意思很明顯。
  
  不等林晉德說話,林老頭先開口:“不能。”
  
  這一整個晚上,他的解讀和判斷都是對的,也紛紛印證。
  
  不過,他之前還說過一段話:
  
  【現在就差一件事,只要茶寮那邊能把那個黑心的制假作坊老闆,叫什麼黃老同的,送進去,判上兩年,殺雞儆猴。這事就整個圓滿了,徹底立住了。】
  
  他的這個考慮一樣精確無比。
  
  不殺雞儆猴,制假代價太低,以後就會有越來越多人效仿。
  
  但就是這件事,出岔子了。
pontus 發表於 2017-9-25 08:07
第二百四十八章 運氣槽攢久必爆(4000多字)
  
  第二天一早,早飯時間。
  
  酒店附近的早餐店,人都在,圍一桌正吃早餐。江澈喜歡吃油條,但是本身體質容易上火,所以只吃了一根,就小菜正在喝白粥。
  
  桌對面,昨天剛鬆了一口氣的莊大縣滿嘴燎泡還沒全消,但也不顧,吃得很歡。
  
  “老莊你還真是一點牌面都沒有啊。”閑著無聊,江澈抬頭擠兌了正掰油條的莊民裕一句。
  
  莊民裕聞言微微錯愕一下,把油條放下,困惑問:“什麼,牌面?”
  
  “哦,我的意思是,那些部門好像一點都不給你莊縣長面子啊。”話頭起了,江澈笑一下解釋道。
  
  這次的假辣條事件恰逢元宵節,年剛過完,江澈為了“修身養性”,沒有具體參與——他主要是怕習慣使然,自己上去一不小心又把事情帶偏了。
  
  所有和媒體以及政府部門的接觸都是由莊民裕和鄭忻峰去完成的。其中報案的環節,一報幾個部門,都是走的正常程式。
  
  結果事情發展突然就有點不像話了。
  
  雖然其他方面,情況都在按江澈最初設計好的方向發展,茶寮辣條翻身,甚至更進一步,都已經是可以眼見的趨勢,但是在殺雞儆猴這個小環節上,那只雞,制假作坊的那個黃老同,居然進去不到一天就又重新出現在了街面上。
  
  如果制假“成本”低到這個地步,那就不是儆猴的問題了,而是會反過來,再招一大群新猴——原本沒打這個主意的人大概都會心動,行動,跟著做。
  
  莊民裕現在和江澈已經很熟悉了,被擠兌也不生氣。甚至他還學會了不搭理,啥情緒都沒有的乾笑一下,就低頭繼續吃東西。
  
  這樣哪行?
  
  鄭忻峰“哢嚓”咬斷一塊醃蘿蔔,插話進來拱火:“這不能忍啊,莊縣長,慶州這些部門也太不給你這個峽元縣長面子了。我要是你,我馬上就去找劉副省長去,我跟他們拼了。”
  
  他說著站起來,表示這件事必須憤怒,激動,躁起來。
  
  莊民裕抬頭沖他一笑,說:
  
  “那你去吧。反正劉副省長辦公室的門,很可能你鄭總比我好進。再不行你們還可以從茶寮把冬兒調過來嘛。”
  
  “至於我的面子,這裡是慶州地界,省會城市,那些部門不給我一個九流縣小縣長面子,難道不是很正常嗎?倒是鄭總你,我覺得這回是該讓他們見識下你的手段和背景了。”
  
  “嘿嘿,想想你們以前坑我的時候……多猛。”
  
  堂堂一個縣長,竟然這樣說話,而且話裡的意思,似乎是在和鄭忻峰“互拱”。
  
  謝興兩口子都看傻了,這不是地位高低的問題,而是莊大縣長和江澈、鄭忻峰之間的這種相處方式,太不像話了,竟然一點官腔都不打,一點官譜都沒有。
  
  就好像幾個貧嘴的閒漢,在鬥嘴。
  
  鄭忻峰被莊民裕堵了回來,無奈坐下,扭頭小聲跟江澈抱怨道:“拱不動他,老莊已經滑不溜秋了,現在……唉,都是你給弄的。”
  
  江澈想了想,點頭承認,說:“所以我之前跟你說了嘛,咱們得改,我先開始改。”
  
  他考慮自己身為一個偉大的重生者,不能再這樣下去,也考慮這一年帶歪的人,已經實在有些多了。
  
  不過當場還好,當場雖然老鄭和老莊已經一個很歪,一個小歪,但是還有四個並沒受太多影響。
  
  這其中趙三墩和柳將軍兩口子屬於個人屬性特別剛,特色特別強烈的那種,江澈也帶不太動他倆。
  
  謝興夫妻倆則是因為來得晚,還沒受太多薰陶。
  
  “事情具體什麼情況,查清楚了嗎?”江澈打算瞭解一下。
  
  昨晚出去調查情況的謝興夫妻倆點頭。
  
  謝興妻子說:“嗯,我們昨晚出去打聽了一圈,還去了黃老同那邊村裡,把事情都問清楚了。”
  
  謝興把話接下去,把事情按照他的整理陳述了一遍。
  
  江澈聽完,禁不住有些光火,“你是說,黃老同的老爹,替他把事情認了?”
  
  “是這麼一回事。”謝興點頭,接著解釋:
  
  “據村裡人說,老頭有七十多歲了,雙腿癱瘓,之前不被兒子兒媳待見,都是跟著黃老同嫁在鄰村的一個妹妹過日子。
  
  前陣子報紙曝光假冒辣條事件後,黃老同就在村裡放話,說不是大事,查不著他,不過誰家敢舉報,他就殺誰全家。
  
  總之他態度很囂張,也沒停下生產,只是把開工時間換成了晚上,然後突然有天把他這個癱瘓的老爹從妹妹家接了回來,說是要盡孝。
  
  但實際上只是把他扔在那個制假作坊,讓老頭坐那幫忙給辣條剪斷。
  
  當時附近村民都以為,他只是圖一個信得過的免費勞力。
  
  後來,前天晚上,公安根據咱們的舉報去抓人的時候,把父子倆一起帶了回來。其中他那個老爹,聽說是自己死活硬要跟上警車的。老頭到了局裡以後也不多話,就死認,說這事是他的營生,兒子啥都不清楚,只是被他叫來幫忙。然後就開始要死要活,幾次差點一頭撞死在公安局。
  
  黃老同自己也是這番說辭,一點不差。
  
  這樣,公安也沒轍,我猜大概主要懶得煩了。最後好像說,只是讓黃老同替他爹交了500塊罰款,就讓先回去了。至於他有沒有私下打點,不清楚。”
  
  一段話說完,在場剩下幾人表情各異。
  
  “畜生。”莊民裕忍不住罵了一句,因為事情很明顯,老頭的一舉一動,都是黃老同這個當兒子的教的。
  
  “老頭大概也是愛子心切,被他哄的。”謝興妻子的神情裡同時夾雜憤怒和同情。
  
  江澈沉吟了一下,有些鬱悶說:“其實目前階段,相關部門對於假冒偽劣的打擊力度本來就很低,觀念上也夠不重視……”
  
  他沒敢說,其實這幾年國家、社會整體上對於假冒偽劣的態度就是很寬鬆的。當然這也是特定階段下沒辦法的事。
  
  “我原先只是以為這次有媒體報導,又有孩子腸胃炎進了醫院,好歹能送他進去呆兩年。”江澈繼續道:“想不到黃老同會來這麼一手。這麼一來,公安的同志一方面可能還是覺得事情不大,另一方面,又嫌麻煩……大概確實不會去較真。”
  
  江澈發言完畢,一向拿主意的人這回並沒有拿出任何主意……
  
  鄭忻峰扭頭看了看他,催促道:“繼續說啊,你還沒說怎麼辦呢。總不能就這樣讓他在外面晃蕩,屁事沒有吧,這樣說不定過幾天,外面做辣條的設備就要脫銷了。”
  
  他說的情況是在場每個人的擔心,江澈自然也清楚。
  
  可是,能把他怎麼樣呢?
  
  趙三墩站起來,有些興奮道:“澈哥,這事交給我去辦吧。不就是要嚇住人嗎?這種事很簡單的。”
  
  江澈毫不猶豫地搖頭,說:“三墩你現在也是快當爹的人了,以後收著點,遇事別老想著暴力。”
  
  “就是”,鄭忻峰立即接上說,“這事用暴力不合適,放心,老江會挖坑埋他的……對吧,老江?”
  
  江澈猶豫一下,搖頭,“還是慢慢來吧,反正他也不跑,事情不急的。最好,咱們能收集證據,再讓那些被假辣條坑了的孩子家長出面作證,再報一次案。”
  
  他說得有些猶豫,但是很平和。
  
  “……”鄭忻峰看著江澈,一臉的難以置信,“不是吧,你又變風格了?我認識你一回不容易啊,老江,現在好不容易有點適應,你能不能別老變來變去?”
  
  鄭書記這番話,除了江澈和他本人,其他人是不可能聽懂的,就算勉強有個瞭解,也絕對無法體會這裡頭鄭書記一次次差點被逼瘋的心路歷程。
  
  早飯後,回酒店的路上,鄭忻峰突然把江澈拉到一邊,小聲問:“你前幾天說那番話,不會是認真的吧?”
  
  “什麼話?”江澈一下沒反應過來。
  
  鄭忻峰兩手一攤,說:“你自己說的啊,那什麼,就從這回開始,咱們依靠輿論,依靠法律,走正道,走光明大道……這麼假的話,我以為你跟我鬧著玩呢。”
  
  江澈被提醒了,堅決說:“我是認真的。”
  
  鄭忻峰被噎住一下,不忿道:“認真你大爺哦,現在外面誰跟你這樣玩啊?別鬧,你突然想講回理我沒意見,可你不能認死理啊,老江。這事咱們已經按常規去處理過一次了,結果就這樣,都已經擺在眼前了,你還要按原樣來一遍?咱們先不說這樣有沒有用吧,就這件事情本身,它只要拖長了,最後結果不管怎麼樣,咱們要的震懾效果都沒了,這個你不會不知道吧?”
  
  這一點江澈當然也懂,他有些無奈問:“那你說怎麼辦?”
  
  “你……問我?”鄭忻峰愣一下,想了想,沒想出來,“可是這不是你的特長嗎?我的話,你自己想想,我哪次不是事後才知道的?反正我肯定配合就是。”
  
  聽到這,江澈一直給自己灌輸“光明正義”的大腦突然條件反射了一下:“要不,想辦法給劉副省長或者別的哪個領導家裡的孩子……偷偷吃兩包假冒辣條?反正也就拉拉肚子。”
  
  “……”鄭忻峰眼睛頓時一亮,一拍大腿,“好,好主意。老江你果然是這方面的天才,這事我來,我調兩個生面孔去辦。”
  
  被鄭總表揚的時候,江澈其實正在想——這餿主意,它哪來的?為什麼這麼順溜?我一下就想到了,不對,我好像想都沒想。
  
  “等等,等等。”江澈回過神來的時候,鄭忻峰已經開在掏大哥大了。
  
  江澈連忙一把給他按住。
  
  “這主意不太好,你先別急,我再想想。”
  
  這句話是為了暫時安撫住鄭忻峰說的,但其實,江澈也是在跟自己說話:不可能啊,我的光輝重生路,難道它真的就扭不回來了?
  
  不行,我要光明正義高大上。
  
  …………
  
  事情就這麼被耽擱下來,時間又過了一天,黃老同徹底放鬆,得意洋洋到處晃蕩,造成的影響很不好。
  
  但是江澈的“正道方式”進行得並不順利,證據收集依然不夠,而且那幾個拉肚子進醫院的孩子的爸媽,態度也很不堅決,聽說能賠錢,他們很積極,但一聽說還要出面作證,報案,他們就開始往後縮。
  
  “只是想正正當當的處理一件事,有這麼難嗎?難道真的要讓人把冬兒送來慶州,去走劉副省長的門路?多大點事啊,總不能老這麼幹吧……”
  
  江澈有些鬱悶,覺得自己很衰。
  
  事實上,江澈當然不衰,去年春節前後,他重生伊始的那段時間,運氣簡直好到爆炸,招雷雷就響,缺錢就有人上杆子送,兩次購買認購證也都出奇的順利,另外,他胡說八道,屢說屢中……
  
  這種好運一直持續到認購證第二次搖號,他的運氣槽才被清空。
  
  從那以後,江澈基本就沒靠過運氣了,每件事,他都是靠著“自己的智慧和努力”解決的……就是鄭忻峰說的那種“天才”。
  
  所以,他的運氣槽其實又已經攢了很久了——運氣槽攢久必爆!
  
  只是連他自己都想不到,這次攢久必爆,爆出來,會是這樣,這麼恐怖。
  
  …………
  
  另一邊,一樣對這件事極為關注,等著看結果的趙武亮,正閉著雙眼,皺眉思索。
  
  “這不對啊,這要是一個真的鄉鎮農民企業家遇上這種事,選擇這麼辦,落得這麼無奈,那很平常。”他想著:“可是師父,韓立,他竟然也拿那樣一個渾人毫無辦法,現在還在到處找證據,想著再報案,怎麼可能?”
  
  江澈在這件事情上的表現一點都不像一個能引雷的氣功大師。
  
  趙武亮覺得自己的懷疑很可能是對的了——那個九轉金身功,是假的,什麼韓立大師,招手引雷,滅人販子,滅王宏,通通都是假的。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他就可以欺師滅祖,不顧韓立之前的警告,編個故事一腳踢開他,然後通過踩他,去向特異功能界投誠,表忠心,再然後繼續當他的大師,騙他的錢。
  
  “那個人,是叫黃老同,對吧?”想著最後再確定一下,趙武亮睜眼,對弟子問道。
  
  “是,我們打聽過了。”弟子回答。
  
  “看見過人嗎?有沒有什麼特別?”趙武亮再問。
  
  “看見過,沒有特別,就跟我以前見過那類在街上晃蕩的,有些渾的爛人一個樣子。”弟子答完,又說:“他這兩天,就整天瞎晃蕩,到哪在哪吹,說沒人能動得了他。”
  
  “這樣……”趙武亮話梅往下說,低頭想了想。
  
  抬頭,趙武亮已經拿定了主意,他說:
  
  “那咱們這麼辦……再等兩天,等到確定那個黃老同不會出事,咱們就回去,然後加大宣傳,繼續辦氣功班。”
  
  “這個太師父既然說了那些話,自絕於氣功界,又沒真本事,咱們索性就把他撇了。你們以後跟著我好好幹,等這次回去,先每人每月加一百塊工資。”
  
  幾名弟子頓時興奮不已,紛紛說:“謝謝師父。”
  
  趙武亮看了兩眼,自己也跟著笑了,只要確定韓立大師是假的,他心頭長期壓抑的那塊大石,那份恐懼和擔憂,就能徹底放下,從今以後就能安心當他的氣功大師。
  
  “這樣,這兩天,咱們除了跟他,另外好好跟一下那個黃老同。”隨手一指,趙武亮點了兩個人嗎,說:“小文,小黃,今天先你們倆去。”
  
  兩名弟子點頭應是。
  
  “知道他在哪嗎?”趙武亮問。
  
  “知道,早上我們去看過,他去城郊釣魚了,現在應該還在那。”弟子回答。
  
  “那去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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