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逆流純真年代 作者:人間武庫 (已完結)

   
pontus 2017-7-28 08:13:4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0 2860114
pontus 發表於 2017-10-12 17:27
第二百六十八章 沿著海岸狂奔
  
  “怎麼樣,電話打通了沒有?”
  
  江澈從衛生間裡出來,在外面望風的鄭忻峰和陳有豎第一時間圍上來,緊張而期待地看著他,就連曲冬兒都被這氛圍感染,站起身,一雙大眼睛眨也不眨,仰頭看著江澈。
  
  “打通了。”江澈點了點頭說。
  
  “呼……”鄭忻峰長出一口氣,興奮握拳,說:“那就好。”
  
  “一點都不好……我在想,我可能把事情搞砸了。”江澈鬱悶,簡單說明了一下,“反正現在的情況,老彪知道地點,而且很可能已經來了……其他,就沒了。”
  
  “總之一句話,待會兒會是什麼狀況,我現在根本沒辦法估計。”他補充了一句,然後看看鄭書記,說:“老彪啊,你知道的。”
  
  鄭書記木木地點一下頭,“你應該第一句就跟老彪說,老彪,我話沒說完之前,你不許掛電話。”
  
  “嗯,我也是……防不勝防啊。”江澈感慨。
  
  短暫的沉默,情況複雜了,一會兒是直接上門火拼,還是架個雲梯上來……又或者也可能老彪找錯地兒了,再或者,現在大軍已經從湖建沿海殺出?他不會放火燒房子然後趁亂救人吧?
  
  完全不曉得啊。
  
  為什麼這個老彪明明聽起來是自己人,卻又這麼可怕?見陳有豎茫然,鄭書記把自己知道的和江澈告訴他的,都跟陳有豎轉述了一下。
  
  結果,連冬兒都聽呆了。
  
  陳有豎難得一次表現出緊張,“那現在怎麼辦啊,澈哥?”
  
  江澈想了想,說:“要不,先……收拾東西?”
  
  收拾東西是什麼鬼,說實話,就是他也不知道怎麼辦了,只能等著到時候隨機應變。
  
  確實沒別的事情好做啊,現在這狀態,就跟大轉盤抽獎一樣,已經轉了,撒手了,剩下只能等著看它轉到啥,就是啥。
  
  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江澈三人的行李只取了重要部分,歸置在一個行李袋,由鄭書記拿著,曲冬兒也抱著自己的藍色小書包,乖乖靠在床邊。
  
  “冬兒別怕哦。”江澈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腦瓜,柔聲說。
  
  “嗯。”曲冬兒用力地連點幾下頭,“我一點都不怕。”
  
  “乖,一會兒不管誰,背你還是抱你,你記住,一定要把人摟得緊緊的。”江澈將她拉到身邊,讓她靠著自己,然後面向鄭書記和陳有豎,“如果沒有絕對機會,我們不走,相信我,我還有辦法。”
  
  兩人點點頭。
  
  “但如果情況徹底亂了。”江澈正色一下說:“老鄭,你管自己跑。有豎,你帶著冬兒,冬兒必須要沒事,知道了嗎?”
  
  陳有豎鄭重點頭。
  
  鄭忻峰問:“你呢?”
  
  三雙眼睛聚集在江澈臉上。
  
  “我當然也跑啊,不過,我一個人跑……分頭跑,他們肯定追我的,明白吧?”江澈說:“不過,我也是最安全的那一個,懂嗎?所以,不用扭捏爭執,對我有點信心。”
  
  局面突然就變成這樣了,不擔心是不可能的,但是江澈說的話,不管從身份上還是道理上,他們都必須聽。
  
  淩晨,1點半。
  
  薄紗窗簾飄動,空氣變得有點涼,月光很淡,這棟房子偶爾能聽見淺淺的海浪聲,如果能走上陽臺,應該能看見海。
  
  兩點了。
  
  “所以,奇洛教授才是壞人,對吧?”哈利波特的故事還在講,這話要是曲冬兒問的,再正常不過,但它是鄭書記問的……
  
  神經病啊,這麼大個人了,偷聽故事還這麼入迷是什麼情況,而且現在是你沉迷魔法故事的時候嗎?都什麼情況了,就不能緊張點嗎?
  
  江澈轉頭,發現冬兒也正看著他,等待答案,只好道:“對,但也不對,他被伏地魔附身了嘛,只好言聽計從。”
  
  “那附身是什麼?”冬兒問。
  
  “就是鬼上身嘛。”鄭書記說。
  
  “……”
  
  三點了。
  
  江澈想著,老彪大概是找錯地兒了,好事啊!
  
  “砰,哐鏜,咵啦……”
  
  突然,一陣巨響從樓下大鐵門那邊傳來。
  
  “誰?”
  
  “怎麼回事?”
  
  “下車。”
  
  混混們從各個角度沖過來,圍了上去。
  
  江澈幾個,也連忙跑到視窗去看。
  
  “咯吱,咯吱……咣,噹啷啷。”
  
  費了好大的勁,壞掉的車門才被踹開。
  
  從車上下來五個人……
  
  江澈記得剛剛電話裡老彪數過一遍:1234,加我5個。竟然真的就五個人就來了,開車直接撞進來。
  
  不是告訴你了,這邊有二十多人嗎?而且我這邊還有小孩啊!
  
  江澈鬱悶一下,再看一眼……
  
  其實胡彪碇還是做了點準備的,至少,進來的五個人臉上現在都蒙著古代夜行俠樣式的一塊黑布……
  
  可是,為什麼黑布中間要剪個洞,還要叼著煙進場啊?竟然還穿風衣,你是港片粉吧,小馬哥嗎?
  
  江澈心裡的吐槽還沒完,五個人突然分幾個方向沖到了人堆裡。
  
  風衣甩掉……
  
  身上,一排一排的雷管。
  
  這陣仗,全都傻了。
  
  煙從嘴裡摘了下來,吹了吹煙頭,火光在夜色中閃動,煙頭就擱在引信邊上,引信很短,其中一個喊:“都別動,動一下,就全部一起死。樓上沒事啊,不用怕。”
  
  不是老彪的聲音。
  
  “老彪腦子還挺清楚啊,怕有風,火柴和打火機打不起來,叼著煙來。”鄭書記還分析、誇獎了一下,果然,他和老彪之間在距離,也就在於一個去走了私,而另一個上了中專而已。
  
  “兄弟們,接幾個人而已,犯不著啊,我們走海的,肯定比你們不惜命……不信,可以試試。”
  
  這回事老彪的聲音了,他濃重的口音,還有那份人命見慣的氣勢,任誰都聽得出來。
  
  他說對了,混混們還真沒打算把命丟這裡,而且,法不責眾啊,又不是一個人的事,不是誰一定會當這個死……現場,沒有人選擇出頭。
  
  都是氣勢啊,局面竟然就這樣被老彪穩住了。
  
  “兄弟,下樓,我來接你了。”老彪沒轉頭,依然盯著手上的煙頭和身上的引信,但是大聲喊了一聲。
  
  別說,這一刻江澈還真有點感動。
  
  “走。”
  
  江澈轉身,抱起冬兒,從房間裡走出來,陳有豎在前,鄭書記殿後。
  
  四個人下樓,走到樓梯口的時候,看了看對面樓上,鐘真和鐘茵顯然也被驚醒了,此刻正茫然地站在房間門口,看著這一幕……
  
  帶走嗎?帶走的話,會不會刺激那些人反抗?
  
  試試吧,不行就不帶
  
  。能帶走的話,萬一被追,還多兩個比我更重要的人“吸引火力”。
  
  江澈想罷,抬頭,平淡問:“一起走嗎?”
  
  姐妹倆愣了愣,連忙點頭,砰砰砰下樓梯跟上來。
  
  “都站好了,別動啊,別動,往後退……點了,退。”
  
  外面,老彪帶來的剽悍討海漢子完全在氣勢上壓住了對方,不斷大吼,向前,把人逼到角落,把別墅大門讓出來,而且空出一大段距離。
  
  就這樣,江澈抱著曲冬兒,帶著人,平靜地走出鐘家別墅,走到門口,他停住,回頭說:“一起走。”
  
  他沒喊老彪。
  
  “一起走他們會跟來的,甩不掉。”老彪說:“你們先走。”
  
  江澈沒動。
  
  老彪快速扭頭看了江澈一眼,轉回去,有點煩躁說:
  
  “放心,你們走了,他們更不會拼命,真要拼,我們就留下一個把雷點了。”
  
  “走吧,別給添累贅了,你這拖家帶口的,早也不跟我提,孩子都這麼大了,女人還挺嫩,還雙胞胎。”
  
  “哦,先不說這個了……反正我們沒事啊,腿都快,而且只要到海邊,紮下去,我們游都能游回內地。”
  
  江澈想了想,老彪說的很有道理,一起走,很可能就被遠遠地跟著,追一路,甩都甩不掉。
  
  “謝謝兄弟,回頭見。”他說。
  
  “回頭見。”老彪說。
  
  江澈一擰身,抱著人出門,然後開始發力奔跑。
  
  “往哪邊跑?”
  
  跑沒多遠,江澈就傻了,這也沒車,往哪邊跑比較好?這事問鐘家姐妹肯定是沒什麼用的,她們可能逛遍了港城,卻不會知道這種情況應該怎麼走。
  
  正猶豫著……
  
  “結邊,結邊。”一口糟糕到原地爆炸的普通話傳來,“胡總讓我接應,帶裡們跑。”
  
  話音落下,人從一顆樹後鑽了出來。
  
  我靠,江澈心說,我說誰的普通話這麼差呢,古聽樂同學,你這會兒還在混啊?
  
  江澈前世是接觸過古聽樂的,公司拍過他的廣告,有過一點交流。不過那時候的已經是黑古了,面前這個還是白古,長頭髮,類似郭富城頭,但是略微偏分。
  
  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難得,老彪還知道安排個當地人接應,還這麼大牌,江澈迎上去,謹慎地先問了一句:“你跟……胡總的?”
  
  “唔系啊,揍巧硬習嘛,他腳我幫忙炸死汽車的嘛。他自該先來一趟,腳不到地方啦。”古聽樂解釋,“晚些說,先走吧……”(後文不考慮古仔的普通話了。)
  
  江澈點了點頭,問:“車呢?”
  
  古聽樂伸手指了指別墅方向,特別無奈說:“他剌去撞鐵門了啊,還好,是不知哪弄的破車啊。”
  
  江澈:“哦……那咱們現在怎麼辦?胡總有沒有說在哪裡會合?”
  
  “沒有啊,你們先跟我跑吧。”
  
  古聽樂說完當先跑去,跑出幾步,見江澈等人沒跟上,又焦急地回頭張望。
  
  不會被古聽樂坑了吧?
  
  江澈想了一下,不至於,事出突然,對方來不及這麼快安排應對的。幾個人互相看了看,一會兒老彪一撤,人肯定追出來,等通知鐘家,會來更多人……
  
  老彪他們也不敢堅持太久,趁這時間,江澈要帶人跑越遠越好,他選擇跟上。
  
  沿著海岸,一路狂奔。
pontus 發表於 2017-10-13 09:26
第二百六十九章 鄭書記的困境體驗

  五點稍多,天濛濛亮,海邊的天光仿佛是帶虛影的,泛著淺淺的海水藍,浪打海灘的聲音,莫名的給人一種清冷的感覺。
  
  一路下來,跑的時候跑,走的時候走,兩個多小時,人都已經疲累得不成模樣。
  
  江澈等一行七人,現在停在海邊不遠的一處山灣裡,有個棚屋先暫時安頓下來。
  
  將冬兒和鐘家姐妹安頓休息,江澈打了個招呼走出去。
  
  古聽樂坐在棚屋外面抽煙,看見江澈,彈了一根過來。
  
  “這地方原來是個鴨寮,後來不知怎麼沒人了。”他扭頭看一眼棚屋,說:“我以前在混的時候惹到事,跑這裡躲過幾次,昨晚才帶你們來。”
  
  江澈點了點頭,他現在的感覺,只能說有點神奇,未來的大明星,默默在內地捐建近百所希望學校,近千眼愛心水窖,數十間衛生室的古聽樂同學,23歲,莫名帶著自己跑了一夜之後,現在坐一起抽煙,聊他的江湖人生,跑路經歷。
  
  “這次的事,謝謝你,呃……古仔。”江澈一下還真不知道怎麼叫他好。
  
  “……叫我阿華好了,我叫古聽華。”稍稍愣了愣,現在還是古聽華的古聽樂說:“不用客氣啦,人都有落難時嘛。”
  
  說完,他抬起夾煙的手,指了指四周,又說:“這附近住的人不多,有也是沒拿到居留證的偷渡客,所以治安可能不太好,但是對你們來說,應該是安全的。你們裡面那位陳兄弟,他應該很能打……我以前也是打仔來的,看得出來。”
  
  江澈點頭,還是忍不住好奇了一下,說:“對了,你跟老……胡總怎麼認識的?”
  
  “他找我的啊,現在你們內地的有錢人過來,很多想玩高級的,都找這邊經紀的嘛。胡總想找模特兒,那正好,我在一個模特公司跑腿,他不知哪裡知道的,就找來啦。”
  
  “模特經紀,聽你說的,那豈不是跟拉皮條的差不多?”鄭忻峰從背後冒出來,打岔說。
  
  “不算啦,我們正規公司的嘛,那有些模特因為個人,自己錢的問題,要做,也跟我們沒關係的……”古聽樂解釋說:“胡總那裡,我就沒介紹到啊,不過倒是這樣認識了,後來他過來,吃飯什麼的,常常都會叫我。”
  
  原來是這樣,難怪老彪昨晚找不到地方,會找他開車帶路。江澈估摸一下,古聽樂現在的情況,應該是坐牢出來還沒太久,然後照他自己說的,在模特公司跑腿……還在一個迷茫期。
  
  不過現在的個性,倒是比後來外向許多。
  
  “模特經紀,賺得多嗎?”江澈故意問,“賺不太多的話,幹嘛不自己做模特啊?拍幾支廣告,既賺錢,又有機會紅……就跟郭富城那樣。”
  
  “當模特,很糗的嘛,要擺姿勢被人拍,還要化妝。其實我拍過啦,還演過音樂錄影帶你信不信?”古聽樂笑笑說:“要賺錢嘛。我有在無線藝人訓練班旁聽的,還有聽說要簽我……但我做不做,還沒想好。”
  
  “可以做啊,當明星多好,回頭演個神雕俠侶什麼的,說不定就紅了。”江澈笑著說。
  
  古聽樂也當做是玩笑聽,大笑回應說:“我演雕啊?”
  
  “當然演楊過啊。”武俠迷鄭書記用他開了光的嘴接了一句。
  
  “怎麼可能當男主角啊。”一起逃亡一夜,再聊了這一會兒工夫,就熟絡了,古聽樂笑著,站起來,認真說:“是這樣,你們現在放不放心我啊?要是放心的話,我想出去打聽一下消息。”
  
  現在的情況,沒有爆炸聲,但老彪沒有跟來,電話也一直打不通,江澈確實需要古聽樂幫忙打聽消息,想了想,他說:
  
  “那辛苦你了,出去你自己注意安全。”
  
  “我沒事啦,又沒露臉,不用這麼客氣的。”古聽樂說:“那我就先不顧你們了……餓了的話,山路過去不很遠,有內地客開的小鋪,出去小心點就好。”
  
  “好。”江澈說。
  
  古聽樂走了幾步,回頭又說:“總之還是小心一點,撞見人的話,裝作剛偷渡過來的就好,反正你們也是內地來的……沒事的。我有消息晚上十點後會過來。”
  
  江澈點了點頭,說:“好,放心。”
  
  古聽樂揮了揮手,沿著小路很快消失在視線裡。
  
  “這傢伙還挺講義氣的。”鄭忻峰指著古聽樂消失的拐角,從江澈手上把剩下的半截煙拿走,說:“跑的時候,煙跑丟了……哈哈,怎麼樣,這一年下來,沒想到還會有這麼一天吧?”
  
  江澈把他遞回來的煙擋掉,“你抽吧,我沒癮。”
  
  看一眼,心底困惑:經過昨晚那樣的陣仗,奔逃,一般人現在都應該有點後怕吧?鄭忻峰同學雖然皮,但其實也才剛出學校一年而已。
  
  可是現在他一臉輕鬆,還帶點小興奮,不像裝的,江澈苦笑說:“怎麼,你覺得挺帶勁?”
  
  意外地,鄭書記連點幾下頭,特認真說:“有點,挺刺激的。”
  
  “……”江澈一度覺得自己很瞭解鄭書記,現在看來還是幼稚了。
  
  見江澈無語,鄭書記把目光投向遙遠的海面,感慨著,開始解釋:
  
  “老江你想啊,咱們現在才多大?二十歲。我見天的西裝皮鞋談生意,一頓酒,一頓假模假式的客套,拍肩膀叫兄弟,心裡算計,有時候,我也厭啊。”
  
  “好像少了點什麼東西……其實打小我就天天盼著爆發第三次世界大戰,你知道嗎?”
  
  “我的青春,它得熱血,得壯烈啊。我要爬雪山,過草地,從一個紅小鬼成長成一名神槍手……機槍手,給我一把捷克式ZB26輕機槍,我趴下射擊我就是一座堡壘,我端起衝鋒,我就是一道洪流……當然,坦克兵也行……反正最後我得壯烈犧牲,蓋著紅旗,埋骨他鄉。”
  
  “後來吧,長大點,我看武俠,又看港片……我心裡,就有一個江湖,然後我叱詫風雲。”
  
  鄭書記在說的,其實是這個時代大多數男孩在他們木槍、木劍的童年,還有楚留香和小馬哥的少年時代,都做過的夢。
  
  問題這個時候,莫名其妙的說起兒時夢想,這什麼情況?
  
  江澈困惑一下。
  
  鄭忻峰接著說:“昨晚擱黑裡跑的時候,我在想什麼,你知道嗎?我想,要是那個鐘放也在就好了,走之前我得跟他說一句啊……說,記住,我失去的東西,一定會親手拿回來。”
  
  “……”英雄本色,小馬哥,江澈好像弄懂了,為什麼鄭書記能在這樣的衝擊和處境下,不後怕,反興奮?
  
  因為,他又在給自己加人設了……畢竟老鄭同志是一個總能夠通過添加人設,來改變自身角色形象的人。
  
  鄭忻峰突然說:“欸,老江?”
  
  江澈反問:“怎麼了?”
  
  “你說咱們現在要真是剛從海上游過來的,黑戶,會怎麼樣?”鄭書記把煙含在嘴角,“躊躇滿志”問。
  
  偷渡客的底層崛起?這麼快又出小馬哥之後的新人設了。
  
  二十歲鄭書記的中二病越來越嚴重了,得治啊,江澈問:“你腦子現在是不是還有許文強初到盛海灘?”
  
  鄭書記說:“欸……你怎麼知道?”
  
  “望聞問切,診斷出來的。”江澈悠悠說:“這是病,不過別怕……等你餓兩天肚子,挨兩頓打,自然就好了。”
  
  “餓屁,這有地買,你剛沒聽到嗎?”鄭書記呸一聲說:“咱還剩兩千多港幣呢,就一天工夫,咱們幾個人怎麼吃喝不夠啊?”
  
  …………
  
  棚屋裡就一張竹床,曲冬兒和雙胞胎姐妹縮在床上,枕著、蓋著江澈三個的衣服,累壞了睡得很沉。
  
  “錢呢?”江澈鬱悶問。
  
  “不怪我。”鄭忻峰說:“呐,我收拾東西當時,你是怎麼安排的你自己還記得吧?”
  
  江澈點頭。
  
  “所以啊,按你當時的安排,我們很可能會分散。”鄭忻峰說:“那我當然把錢和行動電話都偷偷放冬兒的書包裡啊,我心裡也是冬兒最寶貝嘛……我怕她餓著,怕她回頭找不著了啊……”
  
  聽他這麼一說,還真不能怪他,除了他剛剛毒奶那一口。
  
  要怪只能怪昨晚摸黑這一路上,江澈和陳有豎輪著背冬兒,換來換去,她背上的小書包掉哪了都不知道。
  
  “現在怎麼辦?要不要回頭去找?”鄭忻峰問。
  
  江澈搖了搖頭,現在回去找,能不能找到兩說,一個說不準,就是自投羅網。果然我的運氣槽是攢久必爆,爆完就空啊……上次爆在黃老同那種小人物身上,太不值了。
  
  “那怎麼辦?真一毛錢都沒有了,也沒電話。”鄭忻峰從視窗朝外面山坡看了看,說:“那邊好像有人種了菜,咱們去偷點茄子、捲心菜烤一烤?”
  
  這個可以考慮,江澈點了點頭。
  
  “可是萬一老彪一時半會兒沒找來怎麼辦?咱們還得考慮先回去再說吧?”鄭書記冥思苦想一下,沒主意,睜眼看見床上睡著的鐘家姐妹,說:“她們身上有錢嗎?”
  
  “你說呢?”江澈反問。
  
  鐘真和鐘茵姐妹倆是睡夢中被驚醒,直接跟著出來的,身上就一身睡衣,而且又是長期被軟禁的狀態,不可能帶錢。
  
  鄭書記沮喪一下,揉了揉肚子,說:“那要不,把她們倆賣了湊路費吧?”
  
  何其奔放的腦回路啊!
  
  江澈先是愣一下,接著察覺,床上的鐘家姐妹眼皮動了動,似乎有點緊張……原來在裝睡偷聽。
  
  “噓,小聲點,這個倒是可以考慮。”江澈故意沉聲說。
  
  “對吧,反正她們現在也沒人管,沒人要的,而且她們家黑你錢……正好,先收點利息。”鄭忻峰繼續說:“話說你覺得能賣多少?這玩意湊對的,是不是跟鐲子什麼的一樣,價格能高點?”
  
  “你們……你們……”
  
  姐妹倆裝不下去了,一齊坐起來,她們現在的情況,說實話處境比江澈慘多了,家是虎穴,人無處去,還不能露臉,養不活自己。
  
  跑了一夜,兩人身上都是一身的泥沙,髮絲淩亂,嘴唇蒼白……整個疲憊不堪,這麼成對坐在床上,眼神哀怨地看著人,整個慘爆了。
  
  很不人道,可是真的很想笑。江澈努力忍住。
  
  “其實賣了我們,你們也回不去的,鐘家的關係,現在鐘放說不定已經在關口安插人了,你們一被發現,他讓人隨便找個理由報警,就能把你們弄回去。”鐘茵可憐兮兮說。
  
  真成黑戶了?江澈聽完,扭頭看了一眼鄭書記。
  
  這世上有人是烏鴉嘴,有人是毒奶,他今天兩樣都中。
pontus 發表於 2017-10-14 10:11
第二百七十章 黑戶初體驗
  
  真成黑戶是不可能的。
  
  第一,江澈不信胡彪碇生死江湖那麼些年的一個人,帶著手下不要命的弟兄,會真的栽在一幫古惑仔手裡。
  
  目前判斷不了的是他的思路,說不定當時跟江澈說完後自我感覺脫身的主意不錯,就真的紮海裡游回去了……現在也不知道到岸沒有。
  
  還有,這年頭人都是往港城偷渡的,他們突然這麼游回去,也不知道會不會嚇邊防官兵一跳。
  
  第二,再不濟,等回頭想辦法打個電話回去,讓褚漣漪通過地下錢莊轉點錢過來,又或者乾脆直接來一趟,只是回去,肯定是沒大問題的。
  
  只不過一來一回,有點麻煩、憋屈,加丟人。
  
  眼下真正的問題是,這一天怎麼過,6個人得吃飯呢,早飯就沒吃餓著,還兩頓沒著落。總不能真的像鄭書記說的,就偷幾顆捲心菜,弄幾根茄子,烤著吃吧?或者把雙胞胎姐妹賣了。
  
  怎麼賺錢,江澈重生之初,騙了家裡錢,隻身去盛海買認購證,落魄了好一陣子,曾經發過誓:老子再也不要缺錢了。
  
  結果現在,他又缺了,缺幾十塊,當然能有個一百的話,更好。
  
  小棚屋裡氣氛凝重……這一屋幾個大款,一不小心,快要挨餓了。
  
  “要不你去幫人算命吧?拿件衣服寫字,用竹竿撐起來,當旗子。”
  
  鐘真的主意,她說話時特別真誠地看著江澈。
  
  算命麼,江澈不會,基本術語都沒學,這事鐘家姐妹不知道,但鄭忻峰是知道的。
  
  “那還不如讓他去賣呢,我去附近大媽那裡宣傳宣傳……”鄭書記想了想說:“欸,這主意真行哈,我記起來了,以前蘇老師說過的,說你在港城賣,一次估計能賺好幾百……你看?”
  
  江澈被哽住一下,還沒出聲,剛因為丟了書包內疚哭了,正紅著眼的曲冬兒先抬起頭,帶點兒小哽咽問江澈:“哥哥,你要賣什麼?”
  
  “賣什麼……這個……冬兒不用知道的,反正哥哥不賣。”江澈安撫冬兒的同時,扭頭瞪了鄭書記一眼,這傢伙竟然在孩子面前胡說八道。
  
  “不賣……那不如,讓冬兒去擺棋局?讓子,賭輸贏。”鄭書記又出主意。
  
  想想,這主意沒准還真能騙到錢,可是,冬兒擅長的是圍棋,沒怎麼接觸象棋殘局,附近勞苦大眾中,會圍棋的估計很珍稀,而且……
  
  “棋呢?”江澈問。
  
  鄭書記頓一下,“對哦,沒棋。”
  
  但他畢竟滿腹韜略,很快又有了新主意:“那就讓有豎去胸口碎大石……然後冬兒負責討錢。冬兒,鄭叔教你啊,你就托個破碗,這樣說……各位叔叔嬸嬸,爺爺奶奶,可憐可憐我們兄妹吧,我已經三天沒吃飯了……然後哭,不哭出聲那種,眨巴眨巴直掉眼淚,淚眼汪汪看著他們……”
  
  “各位叔叔嬸嬸,爺爺奶奶,可憐,可憐我們吧,我都,三天沒吃飯了……這樣嗎?”冬兒認真學了一遍,仰頭眨巴眨巴眼睛,掉眼淚問。
  
  這情景,明知是假的,坐對面的鐘家姐妹還是禁不住“哎喲”兩聲心疼。
  
  江澈也是被觸動到了……堅定,是清華,不是北影,他跟自己強調。
  
  “很好,就冬兒你這雙大眼睛吧,不去討飯就是浪費……咱們估計要發了。”鄭書記滿意地點了點頭,誇冬兒兩句,然後準備拍板,就這麼辦了。
  
  “沒出息。就會說別人,那你呢?你就不想想自己有什麼本事,怎麼賺錢?”鐘家姐妹現在和鄭書記是互相敵視,互懟的狀態,這句是鐘茵懟的。
  
  “他才沒本事,就會支使別人。”姐姐鐘真跟著鄙視了一句。
  
  鄭書記扭頭看看姐妹倆,淡淡一笑,“我能把你們倆賣出去,信不信?”
  
  姐妹倆一下蔫了。
  
  正說著,陳有豎從外面轉了一圈回來,走到江澈身邊,小聲說:“澈哥,那邊有個裝卸貨的活兒,我問了一下,拿算籌計的,可以半天一結,就是工頭要收兩成。”
  
  這話有點繞。
  
  鄭書記一句話歸納:“扛大包啊?”
  
  陳有豎尷尬一下,點頭,把自己的一件灰襯衫撕了,當作毛巾掛肩上。“拿它擋下臉”,他說,“我跟河源兩個剛開始出來,其實什麼活都幹過,我去,應該就夠吃飯了,澈哥你們就別……”
  
  陳有豎跟在江澈身邊的時間也不短了,正好目睹了他一年多來風生水起的過程,一路過來,所看到的都是江澈的風光無限和算無遺策,結果這次來港,栽跟頭也就算了,現在還要他去扛大包填肚子嗎?
  
  老實說,陳有豎覺得這事有點嚴重,回去得被褚漣漪罵死。
  
  結果,江澈本人絲毫沒糾結地就站了起來,笑著說:“也撕一塊給我吧,有門路就是好事,男人賣力氣填肚子,自古如此,沒什麼的。”
  
  他伸手,陳有豎猶豫一下,欲言又止……但看看江澈的眼神,還是撕了一條“毛巾”給他。
  
  “唉……”另一邊,鄭書記突然長歎一口氣,苦笑說,“想我當初為了謝雨芬,畢業要留在臨州,就說過哪怕去扛大包都行……果然,話不能亂說。”
  
  “都是報應啊!”他也伸手,說:“也給我撕一條吧,咱的偷渡客生涯,這就開始了。”
  
  …………
  
  在扛包的人有二十多個。
  
  貨是什麼,什麼來路,統統不知道,反正挺沉,從船上扛下來,過海灘,送到停在路邊的大貨車上,拿一根籌,算五毛錢,工頭去拿兩成,剩四毛。
  
  其實港城這時候的工資水準已經不低了,但是在場幹活的都是黑戶,正規工作不可能找到,自然也沒資格去要求太多。
  
  曲冬兒和鐘家姐妹躲在一塊沙灘石後面,一個找到角度,來回都能看見一眼的位置。男人們都出來了,江澈不放心把她們仨留在棚屋。
  
  一怕有壞人,或鐘家人找來。
  
  二怕鐘家姐妹被鄭書記傳染,心一橫把冬兒賣了跑路。
  
  “哇,有豎哥哥力氣好大啊,一次扛兩包。”
  
  “哇,哥哥也厲害,哥哥走得快。”
  
  “哇……終於看見鄭總叔叔又走過來一次了。”
  
  面前三個小石包,曲冬兒在拿小石子給三人計數呢,畢竟打小見慣了爸媽幹農活,倒是不可能覺得扛包這事有多悲慘。
  
  只是她心裡其實藏著一個秘密呢,打算到晚上很晚才跟哥哥說。
  
  “扶,扶一下。”江澈空手回頭的時候,鄭書記整個肩背都已經大幅度傾斜了,連忙向江澈求救。
  
  江澈替他托了下,同時用毛巾擦了把汗,說:“現在還覺得如果咱們是剛遊過來的偷渡客,挺帶勁嗎?還想打仗呢,跟你說就你這樣的,上戰場聽到槍聲就得尿褲子。”
  
  “呸。”鄭書記不服氣呸了一聲,恰好看見陳有豎也走過來,說:“你們倆也太拼了,就吃兩頓飯的事,用不了那麼多的,都緩著點來。”
  
  江澈看看他,笑著說:“今天是冬兒生日啊。咱仨怎麼說也得扛個小蛋糕出來吧?”
  
  “啊?”
  
  “啊什麼啊,褚姐來之前特意叮囑過我的,本來還想著說不定能拿到錢回去過呢。或在這邊,也得好好慶祝下。”江澈苦笑一下說:“想不到趕在這麼落魄一個時候了。”
  
  鄭書記現在終於知道前些天,江澈當時為什麼突然急著脫身了,還說是因為不能點菜,原來他想點的,是生日蛋糕。
  
  “冬兒也是,都不說。”鄭書記嘀咕一句說。
  
  “那是冬兒懂事,怕咱們為難呢。”陳有豎說了一句,快步向前走去,一次兩包,其實他也累得腳下發虛。
  
  “行,冬兒,鄭總叔叔給你扛個大蛋糕。”鄭忻峰咬緊牙根,一挺身,努力加快腳步向前走去……
  
  豆大的汗珠不斷從他臉上滾下來。
  
  這是一副“被酒色掏空”的身體啊……
pontus 發表於 2017-10-15 09:44
第二百七十一章 我站著,你躺下
  
  要不是跑出來扛大包,趕上了,江澈一時半會還真發現不了,原來在周邊這一帶的山海之間,躲藏的偷渡過來的黑戶,一點都不少。
  
  這些人絕大多數是從內地來的,也有少量,來自其他東南亞國家。
  
  關於港城對待偷渡者的政策,江澈只記得似乎是在七十年代的中後期,因為嚴重缺乏勞動力,有過一個“抵壘政策”——只要偷渡者能突破防線,進入市區,接觸到親人或朋友,即可獲得合法居留權;反之,如果不幸在邊防範圍被截獲,則一律遣返。
  
  這政策活像個闖關遊戲,到80年代開始就取消了。
  
  那這些人是什麼情況?江澈不知道,好奇心起來,找了個一起扛包的內地人,打聽了下。
  
  穿著一件灰色襯衫的中年漢子抹把汗,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江澈,不答,先問:“你滿十八歲了沒?”
  
  “我二十了。”江澈說。
  
  “周歲?”
  
  “周歲十九。”
  
  “那可惜了,再小年把都好。”對方說:“要是十八周歲以下,有親人在這邊,你準備好材料,還有可能申請那個什麼,人道主義特赦,拿到居留權,否則就只能憑膽子,打黑工了,拿不到行街紙,抓到就遣返。”
  
  “哦,是這樣。”江澈發現他說話條理十分清晰,像沒文化的,就隨口問了句:“老哥你原來在內地做什麼的啊?”
  
  “我?”對方苦笑一下,說:“我說我原來是單位副科長,你信不信?”
  
  既然都這麼說了,江澈當然說信,然後抬頭示意了一下周邊環境,笑一下說:“那就這樣的話,我覺得還不如被遣返回去呢。”
  
  對方錯愕看他一眼,說:“沒人跟你說過嗎?遣返回去可就是罪犯。而且過來這邊,少說也花了上萬塊吧,不賺回來,怎麼回去?”
  
  這些,江澈哪裡知道,他合法來的,到期之前,屬於想故意被抓住遣返回去都不行的那種。雖然被鐘家人盯著關口,但也不是被通緝。
  
  “熬吧,慢慢就適應了,找機會聯繫下這邊的親人、朋友,然後等管得松的時候,進城打打黑工,要是查得緊的時候,像我一樣,膽子小的,就回這邊躲兩天,隨便找些活,總之賺的肯定比在老家多得多。”
  
  對方說完伸手拍了拍江澈的肩膀,頭一低,背一躬,沉默著咬牙繼續扛包去了……江澈發現他步履踉蹌。
  
  中午飯有供饅頭,不精細,但個頭還行,可以拿簽籌去換。
  
  江澈把三個人拿到的簽籌合一起,數了數,最後六個人換了七個饅頭,給陳有豎倆,剩下的一人一個。
  
  幾口把自己的饅頭啃完,江澈從小鋪討了些水喝,又接了一杯,一起送過去給冬兒她們。
  
  分完給鐘家姐妹的饅頭,江澈拿著最後一個,坐到冬兒在地面給他擺好的石塊上,伸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笑著打趣說:“肉都吃不下了,這天都要容不下了的小冬兒……能吃得下乾饅頭不?”
  
  “比滷肉飯好吃多了。”旁邊,正捧著饅頭狼吞虎嚥的鐘家姐妹倆,鼓著腮幫子一齊搶答了一句。
  
  所以說,人胃口不好,多半是慣的。
  
  江澈心疼地看著她們手上那兩個已經剩不到一半的“血汗饅頭”,心裡想,這倆不能白養啊,回頭全得榨回來,多榨點……
  
  滿心邪惡的念頭,被一聲脆生生的童聲打破。
  
  “我吃得下呀,嘻,就是好大一個啊。”曲冬兒齜牙,燦爛笑著說。
  
  冬兒今天沒梳頭,髮絲有些淩亂,抬手把亂髮和劉海抹到一邊,小丫頭站起身來,走到坐著的江澈面前,比哥哥還高一點……
  
  冬兒伸手挽起袖子,然後用自己白皙的小胳膊,輕輕把江澈面頰和額頭上殘餘的汗水全都印乾。
  
  “全都是汗,哥哥,你下午走慢點。”她說。
  
  “……嗯。”江澈點了點頭,控制感動,把饅頭遞給她,說:“來,先吃。”
  
  “嗯。”冬兒用力應了一聲,點頭,雙手各一邊捏著饅頭,說:“真的好大啊。”然後掰下來一塊,遞到江澈嘴邊,張嘴示範說:“啊。”
  
  這大概是江澈吃過最好吃的一塊饅頭了。
  
  “嘖嘖,冬兒你這樣,鄭叔和你有豎哥哥可要吃醋了啊。”鄭書記躺在不遠處的一塊石頭上,拿手臂枕著腦後,側頭過來,哀怨地說道。
  
  “吃醋?”冬兒看他一眼,扭頭問江澈,“哥哥,什麼是吃醋?”
  
  “就是說冬兒對我特別好,你有豎哥哥和那個壞叔叔看著既羡慕又難過。”江澈笑著跟她解釋了一下。
  
  “哦……”一邊點頭一邊長長的哦一聲,冬兒理解了,轉身站好,叮嚀說:“有豎哥哥,下午要背少一點,然後,鄭總叔叔……要加油。”
  
  鐘家姐妹笑起來,江澈和陳有豎互相看看,忍俊不禁。
  
  看冬兒走到自己面前,陳有豎連忙先故意打了個飽嗝,說:“哎呀,我吃的好飽啊。”
  
  他這一面,江澈覺得要是臨州那些人看到了,得集體懵逼。
  
  “那……”冬兒局促一下,無奈把掰下來的饅頭塞嘴裡,小臉一邊鼓鼓的,上前拿起陳有豎肩膀上的毛巾,替他擦了擦汗。
  
  鐘家姐妹看著,滿眼的小星星,直恨不得自己剛剛也去扛包了。
  
  “到我了沒啊?”鄭大爺躺在大石上,著急打趣說:“冬兒乖,快來給鄭叔捶捶肩膀、後背。”
  
  “嗯。”冬兒應聲,準備走過去。
  
  江澈和陳有豎搶先一步,一人拎一邊胳膊,把鄭書記拖了一起。
  
  “該去扛包了。”
  
  …………
  
  裝卸貨物的工作並非時時都有,人多活少,下午兩點不到,船空了,今天的活也就到此為止了。
  
  江澈三人一起排隊,把簽籌合一起算,扣掉工頭拿的兩成後,一共到手82塊。
  
  他們從隊伍裡出來的時候,剛剛說過話的那個灰襯衫中年男人從面前經過,低著頭,小聲說了一句:“拿了錢就趕緊走,別停留了。”
  
  話說完,人就走開了。
  
  鄭忻峰錯愕一下,困惑問道:“怎麼回事,咱們規矩錢不都已經按例交了嗎?這還興搶的啊?”
  
  陳有豎警覺地朝四方掃了一眼。
  
  媽了個巴子,第一次為82塊錢緊張成這樣,江澈鬱悶一下,朝鐘家姐妹示意一下,讓她們帶著冬兒趕緊過來,然後迅速離開,準備回去。
  
  可惜,還是被截住了。
  
  來人有十二三個……前後一起,把路堵住了。
  
  “新來的?”對方問。
  
  “對。”江澈點了點頭。
  
  說話的同時,江澈三人緩慢移動,默默轉到側方向,將鐘家姐妹和冬兒擋在身後,將前後圍堵的人,變成左右兩側。
  
  陳有豎不吭聲,站在江澈身邊,雙肩微沉,隨時準備動手迎擊。
  
  “坐誰的船來的啊?”對方似乎沒察覺什麼不妥,又問,“怕不是我們蛇哥這邊的船吧?”
  
  江澈笑一下說:“不清楚,就知道上船,守規矩,沒打聽。”
  
  他這幾句話答得滴水不漏,對方幾個人互相看看,正當中站出來一個說:“那也行吧,我就當你是坐我朋友的船來的,今天不加你錢,教你規矩……你們呢,在這呆也好,做事也好,要交保護費,知道吧?”
  
  一口港普,比古聽樂好不少,但口音還是很明顯。
  
  江澈這才發現,原來這群人裡有本地人,兩個。剩下的應該都是偷渡過來的內地人,當了幫兇,欺壓新來的內地人。
  
  眼下不是生氣的時候,江澈注意了一下為首兩人身上的穿著,確定,這夥人不是什麼混得很好的人物,而且古聽樂之前也沒提醒過,這邊有什麼人不好惹。
  
  他倒是跟江澈說過,作為曾經的幫派紅棍打仔,他看得出來,陳有豎很能打。
  
  “剛看你們扛包賺了錢,這樣,先把第一次的交了,以後按月收。這是規矩,不能壞。”正想著,對面叫做蛇哥的那位又說了一句。
  
  “可是規矩錢我們已經交給工頭了,而且,我們就呆一天。”鄭書記忍不住插嘴說了一句。
  
  蛇哥身邊另一個本地人嗤笑一下,說:“你交給工頭的錢,干我們屁事?沒聽清楚嗎,這是保護費,我管你呆幾天呢,交錢。”
  
  鄭書記有多久沒被人這樣吼過了呢?握拳……強忍,他扭頭看江澈一眼,眼神裡的意思:虎落平陽被犬欺。
  
  這意思江澈懂,而且一樣鬱悶,媽的十幾個底層古惑仔,就敢收我的保護費,也就是今天天晴,大師我運氣槽空著啊,要不好想弄死他……
  
  可是,眼下的情況,不管從哪個角度,都不適合發生衝突。
  
  “要交多少?”江澈沉聲問。
  
  “呐,懂事。我發個善心,不點你人,今天你們賺了多少,拿一半。”蛇哥說了一句,身邊有個剛剛一起扛包的內地人湊到他耳邊耳語兩句,蛇哥點頭,伸手,“82塊是吧?零頭不算你,拿40吧。”
  
  40塊而已……而且江澈本來已經準備忍氣吞聲了,但是……不能給,這錢真不能給他。
  
  因為給了他,大家還得吃飯,剩下冬兒的蛋糕錢,就不夠了,江澈還想說仨哥哥一起,給她買個小禮物呢。
  
  “怎麼樣,想不交啊?”對面站出來一個人,仗著人多,走到江澈面前,挺胸道。
  
  江澈伸一隻手推開他,另一手在身後示意鐘家姐妹帶著冬兒退遠些,然後說:“抱歉,急用錢,不能交。”
  
  “他媽的……”被江澈推開一步那個小弟突然一巴掌揮過來。
  
  江澈條件反射迎向一步,不常打架,他唯一會的一招,就是最初見面那次,看秦河源動手的那一下,後來懟上人販子,實戰用過,回來還讓秦河源指導過……
  
  技巧上,他比不上秦河源,但是他快,比秦河源更快。
  
  幾乎誰都沒看太清楚,江澈左臂一立,向下一攬,扣住對方揮來的手臂,同時右臂屈肘,橫向砸了過去。
  
  秦河源用這一招的時候,砸的是咽喉,那是要命的,江澈也沒有說故意留手,只是手生,這一下砸歪了,砸在對方下顎和耳根的交接處。
  
  儘管如此,人還是砰一下倒地,呃呃好幾下都出不了聲,掙扎著,好不容易才叫出來。
  
  整個場面一下僵住。
  
  只有鐘家姐妹比較淡定,畢竟小大師,高人傳過藝的。
  
  保持著高手風範,神情淡定,但其實江澈自己也嚇到了,“我這麼猛嗎?”“還有,不知道冬兒有沒有嚇著。”
  
  陳有豎扭頭看看江澈,點頭笑一下,很淡定。
  
  鄭書記回過神來,悠悠感歎一句,用氣聲說:“果然,我們是猛龍過江。”
  
  這一下震懾,對面的人,那些個也都一起剛剛扛大包的,跟著人擺擺威風可以,真見著動手,這一下一個的場面,已經有點虛了。
  
  蛇哥面子上掛不住,伸手一指江澈,準備喊人動手。
  
  不想混戰,陳有豎朝向邁一步……
  
  “這樣吧,你們挑幾個人,我一個人應付一下。”他說,“然後輸了我們交錢,贏了,大家各走各路。”
  
  蛇哥扭頭看看,再三瞪眼,願意站出來的好像就三個。
  
  “你好像很能打嘛,傻大個。”蛇哥故作淡定說:“那這樣,別說我欺負你,你們是三個人,既然你說了,一個人應付……我就讓三個弟兄賠你玩玩。”
  
  “好。”陳有豎說。
  
  “三個,有豎,你還行嗎?”鄭書記有些擔心地問了一句,倒不是怕陳有豎不夠能打,而是很清楚地知道,他剛剛已經累得精疲力盡了。
  
  結果,陳有豎還沒回應……
  
  對面蛇哥和身邊幾個人突然先笑起來:
  
  “有樹……有棵樹啊?這叫什麼名字,你們土大陸的名字,是不是都這樣啊,喜歡樹啊,草啊,馬啊,狗啊……哈哈哈哈。”
  
  “什麼樹啊,你老豆給你取的啊?”
  
  一個帶頭,一群人一陣莫名其妙的大笑。
  
  江澈看得明白,他們似乎想借此給自己舒緩下緊張情緒,把氣勢找回來。
  
  不過,更可氣的是,那些跟著他的大陸人,還在一邊陪笑、奉承,跟著起哄。
  
  陳有豎沒回應,轉身,走到曲冬兒面前蹲下,說:“冬兒都聽到了吧,哥哥呢,要打的是壞人,好人打壞人,是對的,知道麼?所以你不要怕哦……捂住眼睛,一會兒就好。”
  
  這話好長,好溫和,江澈看著,聽著,隱隱覺得,同樣的話,他當初很可能對自己的妹妹說過。
  
  “嗯。”冬兒乖巧地點點頭,但是沒有捂眼睛。
  
  陳有豎起身,轉身,走到人前,“來吧,快點,我們還有事。”
  
  這場一打三進行得很快,非常快,也許是不想讓冬兒多看,也許因為知道自己沒體力支撐太久,反正只一會兒,三個人,就都躺了。
  
  江澈之前見過陳有豎兩次動手,這是第三次。但是很明顯的,這一次他才最認真,包括江澈第一次看到他用腿……被他高鞭腿掃倒的那個,幾乎就像根木頭樁子,啪一聲應聲直直倒下。
  
  “早知道就不聊這麼多了,一起上,咱們仨也夠啊。”鄭書記在旁興奮地說了一句。
  
  江澈自己知道自己的事,真對方一開始就全部撲上來混戰,他可應付不了。“本來應該可以的,加你,就不一定了。”江澈小聲鄙視了一句。
  
  鄭書記哀怨地看他一眼。
  
  江澈轉向對面一群人。
  
  “這事就到此為止,你看行嗎,蛇哥?”江澈說:“我們不想惹事,吃口飽飯,明天就走。我不希望看到你再報復什麼的,要不你們人再多……”
  
  陳有豎接最後一句,說:“至少你會死這。”
  
  蛇哥抬眼看了看江澈,心潮起伏,這幾個不會是在內地犯了事跑路過來的猛人吧?這樣的人,港城歷史上過來過不少……
  
  其中好幾個後來很出名的狠茬子。
  
  這樣的人,不管是眼前還是將來,他當然都不願意招惹。心底已經後悔了,但是當著手下的面不好服軟,所以硬撐著,不吭聲。
  
  江澈理解,轉過身,招呼一下,抱起冬兒,說:“那,多謝蛇哥抬手,我們先走了。”
  
  一行人走沒幾步。
  
  陳有豎突然站住,回頭,“對了,我叫有豎,不是你們說那個樹……是這個。”他手從上往下,重重一劃,“一橫一豎的豎。”
  
  “名字我爹取的,其實不好笑。他以前跟我說過,我這個名字的意思是……”陳有豎頓了頓,說:“我站著,你躺下。”
  
  人間武庫說算是大章吧,關於冬兒的年齡,解釋下:很抱歉,我習慣性的,按江浙這邊的虛歲、周歲習慣去算了,所以,冬兒現在虛歲九歲,但是按周歲算,這個生日過完,才正式滿八周歲。
pontus 發表於 2017-10-15 09:50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有的男人,他的名字,就是個姿勢。多霸道。
  
  人都在棚屋裡安頓下來,稍作休整,曲冬兒低頭仔細端詳著自己的兩隻小拳頭,輕輕“哈”,也不知是不是突然又動了學武的心思。
  
  聰明人就是容易心散啊,江澈想著,這不能讓。
  
  “你在想什麼?”江澈前腳出屋,鄭忻峰後腳跟上來,說:“怎麼我發現你回來表情一直怪怪的,很想笑又憋著的樣子。”
  
  “有嗎?”江澈心說這麼明顯嗎?
  
  “有啊。”鄭忻峰認真點了下頭。
  
  “哦。”江澈想了想說:“我就是覺得有豎的名字解釋開來挺厲害的……”
  
  “那是,關鍵解釋出來的時候,硬氣啊。”鄭忻峰深表贊同。
  
  江澈點頭,腦海裡突然冒出來一句電影臺詞,順嘴就用梁朝偉的語氣說了出來,道:“功夫兩個字,一橫,一豎。”
  
  鄭書記問:“什麼意思?”
  
  “打贏的,站著,一豎”,江澈拿手一豎、一橫,稍作比劃說:“打輸的,躺下,一橫。”
  
  “嘖嘖……”鄭忻峰品了品,說:“被你一解釋,這話真……帶勁啊。”
  
  這年頭還沒有“逼格”和“騷話”這兩個表達方式,也沒人用“燃”去表達熱血狀態,想來表達上還是平淡了點。
  
  叨咕兩聲,鄭忻峰接著說:“不過這樣解釋,有點可惜了,我回來路上還想說,以後行走江湖我也整一諢號呢。”
  
  “準備叫什麼?”
  
  “鄭一橫。”
  
  “躺下的那個啊?”江澈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心說你這是青雲雙嬌當厭了,有準備組奪命雙煞了嗎?
  
  結果……
  
  “嗯。”鄭書記猥瑣一下,說:“被有豎啟發的,你想啊,這樣以後要是有漂亮姑娘好奇我的名字,我就可以跟她解釋……這名字的意思,我躺著,你上來,自己動。”
  
  “……”江澈被鄭一橫的腦洞震的七葷八素,想想他這些天才困境中的表現,天馬行空的腦回路……抗壓王啊!
  
  他這邊還沒回過神來,那邊鄭忻峰接著又說:“欸,你還有沒有這種很帶勁的話?”
  
  “幹嘛?”
  
  “先教我兩句啊,要不然每次大場面,總搞得跟我無關似的。”鄭書記可憐兮兮說。
  
  這是自己加人設加得辛苦,改開口要戲份了,江澈想了想說:“那也行,教你一句很好用的,聽好了……”
  
  鄭書記用力點了下頭。
  
  “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莫欺少年窮。”江澈說完,看他一眼,跟著說:“這話有人踩你的時候說,記住了,語氣一定要平淡,狀態一定要沉穩,千萬別有一點氣急敗壞的樣子。”
  
  “比如早些天,可以對鐘放說啊,可惜了。”鄭書記果然是個一個人才。
  
  “對的。”江澈說:“然後等你踩回去,可以再說小馬哥那句。”
  
  鄭書記自動在腦海裡把劇情畫面腦補了一下,深深覺得,自己要成為男主角了。
  
  “還有沒有,再來一句。”記下這一句,他又問。
  
  這樣下去老鄭以後會不會跑去寫網路小說啊?
  
  江澈想了想,說:“最後一句了啊,這句話原本呢,是說孫悟空的……問,大聖此去欲何?答,踏南天,碎淩霄。再問,若一去不回……再答,便一去不回。”
  
  “你品一下,平和中的熱血、堅決……”江澈解釋說,“然後,它其實可以化用的。”
  
  鄭書記點頭,說:“比如,你舉個例子。”
  
  江澈無奈一下,問:“鄭少此去欲何?”
  
  “……滅鐘家,虐鐘放。”鄭書記立即進入情境,接上來了。
  
  “若一去不回……”決定陪他演完,江澈再問。
  
  鄭書記張嘴,頓一下,說:“那我再想想。”
  
  “……”江澈。
  
  …………
  
  古聽樂清晨提起過的那個小鋪,就在江澈他們之前扛包的位置邊上,很容易找到。
  
  打聽了一下,小鋪是有港城居留證的內地人開的,能在這安穩開個小店,大概也有些黑白關係。
  
  就沿路的一間房,很有年代的樣式,十幾塊黑舊木板,合轍嵌上就成牆,卸下來,就是小鋪的櫃檯門臉。
  
  江澈和鄭忻峰站在櫃檯前,面前擱了幾筒麵。
  
  “再拿個雞蛋。”指了指,江澈說。
  
  “就一個啊?”老闆娘抄起一個雞蛋給他,問。
  
  江澈點了點頭,接過雞蛋,把錢算一算,終於問到正題——蛋糕。
  
  “蛋糕我這是沒有的,這玩意擱這沒人會買。”老闆娘說:“不過你真要的話,我家有摩托車,可以進市區去幫你買……就是要另外加錢。”
  
  “那是多少錢啊?”鄭忻峰問。
  
  “那得先看你要什麼樣的蛋糕啊,這東西大的小的,貴的便宜的,差得可大了,你們不會不知道吧?”老闆娘拿雙手比劃了一下,說:“這麼大的,普通,帶奶油……合一起算你60,怎麼樣?”
  
  江澈算了算,扣掉麵和雞蛋的錢,他剩不到六十了。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啊,有點不習慣的,江澈開口講價,問:“便宜點,50,行不行?”
  
  “價錢別講……要講,這事就算了。”老闆娘搖頭,堅決道:“說實在的,這煩來煩去,我家那個說不定還懶得幫你跑呢。”
  
  “那……”江澈也拿手比劃了一下,無奈地往裡合了合,說:“這樣大的,50,行嗎?”
  
  老闆娘看看他雙手,再抬頭看他一眼,半閉眼,不耐煩地點了點頭,“行吧,行吧,算一起,74塊8,先給錢,兩個小時後,你來個人拿蛋糕。”
  
  江澈把錢給了,手裡還剩,7塊2,想了想,說:“能不能另外幫忙再帶個小東西?反正都是跑一趟。”
  
  “什麼?”
  
  “就,小女孩的髮夾吧,上頭帶個蝴蝶結那種。”
  
  “哦……”老闆娘也是有女兒的,想了想,感慨一下,總算是沒再提要加錢,說:“行吧,那你再給我三塊好了。”
  
  “謝謝。”
  
  又3塊錢給出去,還剩4塊2。
  
  鄭書記盯了半天了,見東西買完,連忙催促,“買包煙,買包煙。”
  
  這傢伙憋了一天了,另外陳有豎也抽煙。江澈想了想,扭頭問老闆娘,“你這最便宜的煙,多少錢一包?”
  
  “兩塊。”
  
  “拿一包。”
pontus 發表於 2017-10-15 10:00
第二百七十三章 冬兒生日快樂(6000字)

  江澈手上拎著麵條,口袋裡揣著雞蛋,站在山彎出來的小道旁,孤零零地一棟舊房子前。
  
  房前有滿坡雜草裡出來的黃泥路,門大開著,探頭卻看不見人。
  
  江澈伸手在門板上敲了幾下,又朝裡張望一眼,屋子黑漆漆的沒人回應……他只好站著耐心等候。
  
  過了沒一會兒,門裡依舊不見人,卻是從門外的牆邊側,先拐出來一個人。
  
  一個身量不矮,穿著藍色圓領男式T恤,寬長褲的女人,背後紮了一條長到腰下的大辮子,手彎裡挎著個菜籃子,出現在江澈面前。
  
  “你是?你找誰?”見自己家門口站著人,女人把菜籃子放下,站下來問。
  
  “哦,我今天剛從內地過來,暫時住在裡邊那個棚屋裡。”江澈儘量笑得人畜無害,溫和說:“你是這家主人吧?”
  
  “嗯。”女人應一聲,想想,又說:“俺婆婆是。”
  
  一句話聽得出來,這家庭尊卑觀念很強,不過這不是江澈需要關心的問題,他說:“是這樣,我看見你家煙囪冒煙……”
  
  女人困惑地點了點頭,眼睛看著江澈,像是詢問:冒煙咋了?
  
  “我想借你家廚房用一下,煮幾碗麵,還有,煎一個雞蛋。”江澈說:“剛來,那棚屋裡什麼都沒的。”
  
  “哦……”女人豁然笑起來,點頭,張嘴準備說“行”。
  
  但是還沒等說出來,屋子裡突然鑽出來了一個穿著深藍色農村古老樣式的掛脖圍裙,看樣貌六十來歲的老太太。
  
  她出來,瞪一眼,女人就一聲不響進屋去了……
  
  老太太瞥一眼江澈,問:“那你自個兒有油鹽?”
  
  “這個,沒有”,江澈尷尬說:“連碗筷都想著跟您老借一下,用完洗好送回來。”
  
  “哦,那就是啥都要用俺家的”,老太太自己叨咕兩句,對江澈說,“煎雞蛋可費油……這樣吧,算你十塊錢。先給錢。”
  
  江澈一隻手在兜裡,摸了摸剩下的兩塊二……一下沒答上來。
  
  “怎麼,沒有啊?”老太太說完瞄了瞄江澈手上的麵。
  
  這時候,屋裡,先前進屋的女人突然喊了一句:“娘,你菜刀放哪去了,俺怎麼找不著了呀?”
  
  “就案板上。”老太太略微不耐煩地回頭應了一聲。
  
  “案板上沒有啊,你進來幫著找找。”屋裡又說。
  
  “嘖,一點不中用。”老太太罵一句,也不管江澈,扭身先進屋去了。
  
  江澈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門口,聽見裡頭細細地對話聲。
  
  先是老太太說:“咦,俺記得就放這啊,哪去了?”
  
  接著是一陣挺不太清楚的對話,大概兩人一邊找,一邊互相詢問。
  
  然後女人說話了,她說:“俺剛問了,他們今天剛過海來的。棚屋那咱也呆過,什麼都沒有……他們也不容易。”
  
  “合著誰容易了?”老太太語重心長說:“記著吧,老輩話說,吃不窮,穿不窮,算計不到一世窮……就你這心眼,啥都得讓你敗了。”
  
  又一陣聽不清的對話。
  
  女人不知怎麼脫的身,從屋裡出來,回看一眼老太太沒跟著,匆忙小聲問江澈,“你有多少啊?”
  
  “……我,就剩兩塊二了。”江澈不明所以,但還是握拳把口袋裡錢掏出來,打開,在掌心……可憐兮兮地兩塊二。
  
  “嗯。”女人點頭,伸手把錢拿過去,又從自己口袋裡摸了一把,合一起,數數,朝江澈看一眼,笑一下,突然開口大聲說:“九塊三,差七毛……真沒了?那,也行吧。”
  
  說完,她示意江澈稍等,擰身回屋,對老太太解釋說:“錢給俺了,差七毛……俺想著差也不多,就答應了,娘你啥主意?”
  
  老太太想了想說:“行吧,行吧,你一會兒看著點,讓少用點油。”
  
  …………
  
  菜刀在灶台貼牆邊的縫裡找到了,想來是不知什麼時候滑下去的。
  
  女人洗淨了菜刀,又把江澈要借用的六副大碗和竹筷清洗出來,放桌上,扭頭看見鍋裡冒了熱氣,提醒說:“可以下麵了,你真的自己會煮?不行俺幫你。”
  
  “會的。”江澈打開鍋蓋,扇開熱氣看了一眼,又舀了一湯匙菜油滴進去幾滴,重新蓋上,說,“我再等等。”
  
  “哦,那是不同地方,煮面的法子也不一樣呢。”女人說:“對了,你們是哪兒的?”
  
  “越江省,靠南。”江澈說:“你們呢?”
  
  “俺們善東來的”,女人說:“俺叫劉素茹,你嘞?”
  
  “江澈。”
  
  “哦……”劉素茹指了指碗筷,說:“你們六個人來的?”
  
  “是的,你們呢?”這樣的反問大概是一種禮貌,別人問你了吧,你總得問回去才妥帖。
  
  “俺們,俺一家三口來的,不過,那天到岸上就開始被港城員警追,大冬天,埋泥塘裡藏了一天一夜,才躲過去……”劉素茹苦笑一下,拿起菜刀低頭切菜。
  
  “哦,那可傷身體。”一邊說話,江澈一邊下了麵,添油鹽。
  
  “嗯,可不是嘛。”劉素茹淡淡說:“就是沒想到,俺和婆婆倆女人都挺過來了,俺那口子,一個大小夥子,他沒挺過來。”
  
  “……”突如其來,江澈不擅安慰人,加上也不熟,一下不知道怎麼說話。
  
  “沒啥,都一年多了。俺婆婆還說,就是俺的命不好……”劉素茹放下手裡的菜刀,抬手,一根手指指著自己右眼,眼眶下方,說:“你能看見不?這眼淚痣,有它,俺是天定的苦命人,一輩子有得哭。”
  
  “這個,其實都是迷信。”
  
  麵在鍋裡,過了幾分鐘,撈起來過冷河,江澈分碗,加湯……然後,熟練地再次過熱水,將面分進六個碗裡。
  
  “看著還厲害。”劉素茹笑一下說:“雞蛋擱小鍋煎吧。”說完,她拿來一個乾淨的大菜籃子,幫忙把面一碗一碗擱進去,排扎實,然後說:“這樣,一會兒給你拿個東西蓋一下,就好拿回去了。”
  
  “謝謝。”點了油,江澈照鍋邊邊磕雞蛋下鍋,嗞啦一聲響,扭頭說:“那你也進城打黑工?”
  
  “沒的,俺婆婆……”劉素茹放低音量說,“別看她算計,樣子凶,其實膽很小,你看剛剛,俺回來問清你來路前,她都不敢出來應你,哪敢進城啊?她也不讓我去。另一則,俺們在港城也沒得親戚,托人介紹過幾次工作,都是說的讓去陪人喝酒、唱歌、跳舞那些事,俺不願意。”
  
  江澈注意了一下,劉素茹看樣子也才二十三四歲,眉眼、身材、模樣都還不錯。
  
  看樣子是她在支撐這個流落的家啊,有點欽佩,江澈點了點頭,說:“那你怎麼生活?”
  
  “你知道前頭開小鋪那家人吧?”劉素茹抬頭問。
  
  “知道,我這些東西就她那裡買的。”江澈說。
  
  “嗯,他男人是俺們老鄉,一個縣的……照顧俺,讓俺和婆婆幫著做饅頭,賣給裝卸貨的工人。”劉素茹爽朗一笑說:“這會兒過得下去,往後慢慢再看。”
  
  “哦……這麼說來,我中午才剛吃過你做的饅頭。”江澈笑著說。
  
  “你剛到,也去扛大包了?”
  
  “對的,賺飯錢。”
  
  兩人說這幾句話的工夫,雞蛋也煎好了,這年頭煎蛋還沒太流行西方的方式,習慣煎得老,到蛋白金黃,煎出香味來。
  
  江澈拎著籃子,再三道謝,保證東西一會兒歸還,出門。
  
  走沒太遠,情不自禁回頭望一眼那棟舊房子,想想,所謂人生百態,真實而神奇,這個世界上有許多醜惡,但也時刻有人在某個你不知道的角落,哪怕經歷厄難,一樣頑強而有自尊地生存,樸實厚道地待人。
  
  身無分文,但有六碗麵,其中一碗上頭還蓋著噴香荷包蛋的江澈想著。
  
  回身,不一會兒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劉茹素一路小跑到江澈面前,說:“咋的,就乾吃麵啊?給……不很辣,俺自己做的剁椒。”
  
  她遞過來一個罐頭瓶,裡頭剁椒紅紅的,看著鮮亮。
  
  “背井離鄉的,日子要過起來不容易,你們逞強些。”
  
  逞強,大概是堅強的意思,劉素茹把江澈等人當作真正身無分文的偷渡者,鼓勵著,江澈突然覺得她說這個逞強,比說堅強有力量。
  
  “謝謝。”沒客套,江澈接了,因為到這一刻,他已經決定,一定要還劉素茹那六塊一毛……帶“利息”。
  
  “姐,我跟你說件事把。”他說:“淚痣不是苦命相,真的……因為,我就是個算命的。”
  
  …………
  
  棚屋裡有張瘸腿的破舊桌子,現在已經墊了石塊,也擦洗乾淨。
  
  江澈把蓋著竹蓋子的大菜籃放下,說:“都洗洗手,準備吃飯了。”
  
  冬兒舉雙手打開給江澈看,說:“我洗得可乾淨了,哥哥你看。”
  
  “還真是。”江澈低頭檢查了一下,抬頭說:“那小臉怎麼不洗一下?這都髒成小野貓了。”
  
  “這個,鄭總叔叔說的,他說不能洗。”曲冬兒說:“他說,今天你們都累壞了,明天就要靠我去討飯賺吃的了……衣服和小臉要髒髒的,才像樣。”
  
  “……”老鄭這是要上天啊。
  
  冬兒也是,因為丟了書包內疚,關心則亂,太想為大家做點什麼,反被他騙了。
  
  江澈拿這倆沒轍,只好拿了扛大包時候用的“毛巾”,到山溪裡洗淨,擰乾,回來仔細替冬兒把小臉擦乾淨。
  
  開飯了。
  
  江澈轉了個角度,避開冬兒的視線,一碗一碗地把麵端上桌來,放在各人面前,把剁椒也擱上。
  
  五碗麵,還冒著熱氣,冬兒小鼻子吸吸幾下,看著江澈,燦爛笑著說:“哥哥煮的麵,好香啊……肚子咕咕咕,好想吃。”
  
  其實基本沒任何附加佐料的清湯麵,哪來多少香味?
  
  無關智商,這是一種本能的智慧和善良,冬兒想通過自己的表現,在困境裡,讓大人們覺得她很滿足,很開心,也能感染其他人,讓整個氣氛好起來。
  
  江澈和陳有豎、鄭書記三人互相看看,都不自禁地露出帶著溫馨和關懷的笑。
  
  說來好笑,落魄到去扛大包換來的,冬兒生日的一碗蓋著荷包蛋的麵,竟讓這三個本身也算日漸風生水起的男人,感覺那麼滿足,好大的成就感。
  
  “好了,最後一碗,冬兒的。”
  
  江澈雙手把面舉得高高地,慢慢往下放,冬兒的一雙大眼睛也跟著移動。
  
  “噔噔噔噔……”
  
  還是清湯麵,麵條就一點,但是上頭多了一個煎得金黃噴香的荷包蛋。
  
  曲冬兒看著,怔了怔,仰頭看江澈說:“我的,裡面有個蛋……”
  
  她大概猜到了。這不難,因為以前在家裡,日子難的時候,過生日,爸媽也會給冬兒準備兩個雞蛋,或者一碗蓋著荷包蛋的麵條。
  
  “是啊,因為我們冬兒,今天八周歲了。”沒賣關子,江澈笑著,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腦瓜,柔聲說:“健康快樂,長命百歲。”
  
  “健康快樂,長命百歲。”陳有豎也一樣說。
  
  “健康快樂,長命百歲。”鄭書記也一樣說,順帶伸手捏了捏冬兒的臉頰。
  
  “唔,原來哥哥知道……”冬兒仰著頭,藏著星星的大眼睛裡一下水光浮動,變得更閃亮了,她說:“難怪你們要背那麼多大包。”
  
  “謝謝哥哥,謝謝鄭總叔叔,謝謝有豎哥哥。”冬兒一個接一個看著,小哽咽感謝說。
  
  “不用謝呀,傻瓜,其實今天委屈冬兒了。”鄭書記難得正經說話,認真道:“本來應該是小公主一樣的生日,被哥哥們搞砸了。”
  
  “才沒有,我一點不委屈……”冬兒低頭拿小臂抹了抹眼眶,把眼淚忍耐住,燦爛地笑著,說,“我現在覺得好開心啊。”
  
  “還開心呢,等回去,褚姐知道了估計得削我們。”正經不了三秒的鄭書記故意一臉驚慌,打趣說。
  
  桌上人都笑起來,冬兒也一樣。
  
  “那我不告訴褚姐姐這個,我們都不把這幾天的事告訴她吧,要不她該擔心壞了。”冬兒扭頭看看鄭書記,笑一下說:“可是我要告訴她別的,要說鄭總叔叔整天都騙我,還讓我跳傘下飛機……欺負人。”
  
  又是一陣歡笑,場面歡樂而溫馨。
  
  後知後覺的鐘家姐妹倆,也連聲說了,“生日快樂”,“happy birthday。”
  
  開動,吃麵。冬兒想分荷包蛋,大家都說不許。
  
  “荷包蛋好香,邊邊脆脆的。”她說。
  
  另外幾人吃得一樣開心,清湯麵裡擱了剁椒,看著好看了,吃起來也暢快。
  
  “哥哥。”曲冬兒拿手指頭輕輕點了點江澈的胳膊。
  
  江澈扭頭問:“怎麼了?”
  
  “荷包蛋吃完了,我吃麵……能不能,吃得‘吸呼嚕’‘吸呼嚕’響?”帶點兒小局促,她特別認真地問。
  
  這叫什麼問題,江澈啞然失笑,看看她碗裡不多的麵條,說:“為什麼呀?”
  
  曲冬兒說:“就很香,很熱鬧,很高興。”
  
  這個表達的意思,江澈懂,之所以詢問,是因為受到教育,本身不許。
  
  “行啊,今天冬兒說什麼都行……是不是這樣?”江澈低頭,連麵湯帶麵條,吃得吸呼嚕響。
  
  冬兒開心地點頭,跟著吃一口,喝麵湯,‘吸呼嚕’響,可是卻沒江澈大聲,簡直太小聲了,於是,她用力在最後吧嗒小嘴,加尾音:“……啊,好香。”
  
  陳有豎、鄭忻峰,鐘家姐妹,都笑起來,然後照著做。
  
  吃著,笑著,冬兒銀鈴般的笑聲,不斷在破落的棚屋裡迴響。
  
  …………
  
  晚飯後歇了一會兒,天色暗了下來,月亮小,月光也淡。
  
  “哎呀,忘買蠟燭了,也沒錢了,冬兒你怕不怕啊?”鄭忻峰故意問道。
  
  “我才不怕。”冬兒警惕地看著他,生怕鄭總叔叔又有什麼騙人的花招,雖然是生日,可是剛剛鄭總叔叔還騙她不許洗臉呢。
  
  鄭忻峰說:“哦,那你倆哥哥去還碗筷和籃子,好像已經回來了,還在屋後生了火堆,你要去看嗎?”
  
  “不騙人?”
  
  “不騙人。”
  
  “那我想去看。”
  
  “走著。”鄭忻峰帶著冬兒走到屋後。
  
  轉過牆角,確實有個火堆,亮堂堂地,火光映得人臉蛋發紅,但是曲冬兒看見了,除了火堆,江澈和陳有豎,哥哥的手上,還有一個小蛋糕……插著已經點燃的小蠟燭。
  
  曲冬兒過往的生活,還沒有接觸過蛋糕和蠟燭的生日,但她看書知道。
  
  她現在還知道,哥哥們到底有多用心,今天做了多少努力,多少準備……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鐘家姐妹比較習慣西式文化,帶頭唱起來。
  
  唱完生日歌,又教冬兒許願,吹蠟燭。
  
  冬兒有些不習慣,微微害羞,但還是聽話的閉上眼睛,特別認真地許了心願。
  
  第一個願望,冬兒虔誠地說:“希望老彪伯伯平安,沒有事。”
  
  第二個願望,“希望哥哥順利,懲罰壞人,然後這件事很快就過去了。”
  
  第三個願望,鐘家姐妹提醒不能說出來,曲冬兒默默叨咕了好一會兒。
  
  “好了。”她鼓著腮幫子,吹了蠟燭,分了小蛋糕。
  
  “第三個生日願望,不能說出來的哦,要記住。”鐘家姐妹倆一邊叮囑,一邊特別好奇,冬兒到底許了什麼願望。
  
  江澈不關心這個,走上前,把一個紅色帶粉色原點的蝴蝶結髮夾掏出來,說:“這是哥哥們的生日禮物……冬兒看喜歡嗎?”
  
  曲冬兒看著江澈的掌心,用力地點頭,眼睛發亮,說:“真好看。”
  
  本來這個生日,江澈、鄭忻峰、陳有豎,褚漣漪,分別會送給冬兒什麼呢?也許,很貴的衣服,名牌的兒童手錶,亮晶晶的小皇冠……
  
  他們送得起的好東西,貴東西,多了。
  
  但是,仔細想想,也許其實都不如這個三塊錢的小髮夾珍貴。
  
  “那,哥哥替你戴上。”江澈有些笨拙地,把蝴蝶夾髮夾給冬兒戴在了頭上,中間微靠右側的位置。
  
  “好了。”他說。
  
  曲冬兒站直直……
  
  “哎喲,不錯嘛,三塊錢的髮夾帶上去都這麼好看……歸根到底,還是咱們冬兒真漂亮。”鄭書記發揮特長,誇獎說。
  
  陳有豎憨厚地笑。
  
  鐘家姐妹特別認真地討論,冬兒五官哪哪最好看。
  
  曲冬兒可開心了。
  
  …………
  
  吃完蛋糕,圍坐在火堆旁,等著老彪和古聽樂一起來,或者古聽樂一個人來。
  
  “赫敏說得很快,臉紅得更厲害了,幾乎和帕瓦蒂的長袍一個顏色……”江澈緩緩地說著,冬兒坐在他邊上,側著小臉,靜靜聽著。
  
  鄭書記也聽得很認真。陳有豎聽得同時,不時朝四周張望。
  
  但是鐘家姐妹倆完全走神了……
  
  突然瞥見一眼,兩人在抹眼眶,江澈困惑了一下,想著,也許真的太慘了吧,溫和問道:“你們,怎麼了,是不是太擔心?”
  
  “沒,不是。是姐姐剛跟我說,好想也過一個這樣的生日。”鐘茵認真解釋說:“我也覺得,要是能有這樣一個生日,真好。”
  
  這姐妹倆也許從小開始的每個生日,都過得隆重而精彩,但是……
  
  鐘真接著說:“我們倆之前不知道,現在回頭想想,你們三個滿身大汗扛大包的樣子,難怪那麼努力,還有你們偷偷去買蛋糕,買雞蛋,這樣默默準備了一天……就覺得,有這麼好的人,這麼心疼,真好啊,真羡慕冬兒。”
  
  “是吧?”鄭書記接話說:“你們就想得美吧,不賣了你們就不錯了。”
  
  其實,他剛剛還私下跟江澈說了一句:我好像有很久沒過得像今天這樣安心和充實了,流過汗,累得渾身疼,可是心情特別暢快。
  
  這感覺,江澈一樣也有。
  
  “哥哥。”
  
  “嗯?”
  
  江澈身邊,曲冬兒一點沒被鄭忻峰和鐘家姐妹的互懟影響,仔細說著:“我覺得她們說的很對,這個生日雖然不在爹爹和媽媽身邊,可是真好啊,吸呼嚕吃麵真好,荷包蛋真香,小蛋糕好好吃,蝴蝶髮夾好漂亮……”
  
  PS:
  
  1、感謝【我跑不動了】盟主為冬兒生日送上的祝福。
  
  2、港城部分的劇情,不會拉得太長。
pontus 發表於 2017-10-18 08:13
第二百七十四章 老彪去哪兒了
  
  “不能再講了,再講下去,哈利波特就要長大了。”江澈說,其實是因為他零散記憶的劇情已經講完了。
  
  “換一個,哥哥壓箱底的故事。”江澈看著火堆的光,不是面前的,是映在冬兒眼睛裡的,說:“閉眼睛,小朋友生日聽著故事睡著,才比較乖。”
  
  曲冬兒點了點頭,閉眼睛,把倆手臂一疊,趴在江澈膝蓋上,像捉迷藏的時候負責找人的那個孩子。
  
  江澈柔聲說著:“說,有一隻小兔子,喜歡上了長頸鹿……它叫來了很多兔子,一隻最胖的兔子站好了,另一隻兔子爬到它肩膀上,站直直……”
  
  “那它站得牢嗎?扶哪裡呀?”曲冬兒抬頭問一句,又趕緊低頭趴好。
  
  “站得牢,它兩手一邊抓一隻下邊胖兔子的耳朵。”江澈說。
  
  曲冬兒不抬頭說:“可是兔子手很短,它還要站直直……夠得著嗎?”
  
  是我錯了,是我不應該給曲冬兒講這麼幼稚的故事,江澈想了想硬撐說:“可以的,它們……是長耳兔。”
  
  “嗯。”
  
  “然後第三只兔子爬上去,站直直,抓住第二隻兔子的兩隻耳朵……第四只……”江澈說:“高高的一排兔子站直直……”
  
  鄭忻峰轉過來小聲問:“底下那胖子差不多死了吧?”
  
  “……”拜託,為什麼你連這個都要一起聽?
  
  江澈無奈瞪他一眼,繼續用和緩的聲音說:“然後,喜歡長頸鹿的那只兔子爬上來,站直直,還踮個踮腳,親了長頸鹿一下。”
  
  “長頸鹿說,臭流氓……小矮子你找死嗎?”這破故事啊,鄭書記自己嘀咕。
  
  陳有豎在旁笑一下,沖江澈使眼色,指了指曲冬兒,用氣聲說:“睡著了。”
  
  江澈拿了件襯衫給冬兒披上,打橫小心抱起來,放到屋裡鋪好墊好的竹床上。
  
  這一天,是1993年7月28日,嗯,七月份的尾巴……小冬兒是獅子座。
  
  盛海灘的小股神,青雲門的韓大師,茶寮的頭把交椅,大老闆人生風光得意中意外落魄了一天,給八歲的冬兒過了一個寒酸,但是也許她一輩子忘不了的生日。
  
  同一天。在茶寮,更早些時候。
  
  莊民裕的車到村裡,碰到在路邊給遊客講茶寮老故事,講他討飯那些年的老村長,停車探出視窗問:“冬兒在家嗎?”
  
  老村長起身跟遊客道了聲抱歉,走過來。
  
  “劉省長下來調研,今天上午我在市里開會”,莊民裕解釋說,“正好我秘書小楊提醒了一下,說咱階梯小女孩今天生日……我和劉省長開完會就出去逛了逛,這鉛筆盒是劉省長買的,這自動筆,我買的,給冬兒。”
  
  莊民裕手上一個粉卡通的鉛筆盒,一枝筆身繪著青青草的自動鉛筆。
  
  “嘖嘖,感謝省市縣領導一同關心……”老村長波瀾不驚笑一下說:“給我吧,回頭我再給冬兒……她啊,跑去江老師那邊過暑假了。”
  
  “謔喲……那小子啊,也不說自己過來一趟。”莊民裕想了想,笑起來說:“得,以前是得巴著咱冬兒才能見到省長,往後估計改要巴著冬兒才能見到江小子了。”
  
  他說:“那行,東西給你,我先回去……我這著急過來,晚飯還沒吃呢。”
  
  莊民裕把自動筆裝鉛筆盒裡,遞過來。
  
  老村長接了,看一眼,揣兜裡,回去繼續給遊客們說故事,說:“就去年,我們還有吃不飽飯的時候,去年比這會兒稍晚些,村裡來了一個新的支教老師……”
  
  …………
  
  冬兒在棚屋裡睡著了,鐘家姐妹也是,但也許沒睡著。
  
  陳有豎、江澈和鄭忻峰三個人坐在火堆旁邊,抽著兩塊錢一包的煙……從這裡看去,他們看得見,沙石、泥灘和雜草灌木交接的一條小路。
  
  白天打聽過了,沿著這條路走到山背面,就有一處偷渡船常走的口子。
  
  “要不先回去,正路不好走……先弄點錢偷渡回去。等準備一陣子,有把握了,再回來報仇也不遲。”鄭忻峰指了指那條路,對江澈說。
  
  “聽說很快就能到。”他繼續說:“錢的問題好辦,一會兒那個古聽樂來了,讓他幫忙把這個當了,應該夠回去。”
  
  江澈問:“什麼當了?”
  
  “你給我的那塊表啊。”鄭書記從懷裡摸了摸,摸出來一塊手錶,擦一擦,扔給江澈。
  
  赫然是當初胡彪碇送給江澈,江澈又給了他的那塊朗格。
  
  自己一向不戴奢侈品的江澈,忘了這茬了,被提醒了鬱悶說:“你大爺哦,也不早點拿出來。”
  
  “一早我哪想得到這個啊,我當時還想著老彪也該找來了,不過現在看,阿華一直沒回來,估計是沒打聽到消息。”就這麼多了,鄭忻峰一副懶得跟你解釋的神情,問:“到底走還是不走啊?”
  
  回去嗎?江澈想著,偷渡回去的危險,該得那份錢的問題,白讓人欺負了鬱悶,就算這些都算作次要……老彪為了救人來的,現在他的情況還沒有著落呢,就這麼走?
  
  “不走錶還我。”鄭書記又說。
  
  “不走。總不能來了,吃幾天鹵肉飯就回去吧,咱們青雲門什麼時候這麼丟人過?”江澈把錶扔還給他。
  
  鄭忻峰接了,問:“那怎麼辦?”
  
  “冷靜下來,開始做事。”既然決定了,江澈想了想說:“第一步,先找到老彪;第二步,找到雙胞胎她們那個慫爹;第三步……”
  
  “等等,一步步來,先說怎麼找到老彪。”鄭忻峰問。
  
  怎麼找到老彪,江澈想了想說:“我相信老彪沒出事,然後,咱們推理一下啊。老彪的行動電話打不通,這證明他很可能下過海,但是,人真游回去的可能不大,應該是下去,換個地,又上來了……上岸開始找咱們。”
  
  這就不對了,想想,自己幾個帶著孩子、女人,也就跑了不到三個小時,鄭書記說:“那他怎麼還沒來?”
  
  江澈想了想,說:“這個據我推斷,有很大的可能……”
  
  鄭書記不耐煩,打斷說:“什麼?”
  
  “有很大的可能,他走反了。”
  
  “……”鄭書記捋了捋,“你的意思,他這十五六個小時,很可能繞了港城一圈,在找咱們?”
  
  江澈點頭,“嗯,這個可能性很大。”
  
  你們先養養吧。
pontus 發表於 2017-10-19 08:12
第二百七十五章 先坑盟友
  
  身為重生者,江澈把握著接下去二十多年歷史發展的軌跡,牛逼超神,一度相當膨脹。
  
  但是,不幸也幸運一件事情的是,江澈身邊圍繞的人裡,偏偏好些是他無法“把握”的。
  
  比如鄭書記不斷跑偏的人設,不羈放蕩的腦回路;比如贏不了的曲冬兒,打不過林姑娘;比如迫使大哥說話要小心的忠實小弟趙三墩,再比如,義氣為先的胡彪碇……
  
  為此,江澈有時候遇事,會努力讓自己代入他們的思維去考慮問題,做出判斷。
  
  但是一個真正無法把握的人,又怎會如此輕鬆被你料中?當你用不正常的思維去判斷他,他偏就突然正常甚至超常發揮給你看。
  
  當夜近十點,胡彪碇來了,除了帶著小弟和古聽樂,另外他還帶了一個人。
  
  這人是個驚喜,因為他就是江澈計畫中第二步要找的人,原以為十分難找的一個人,他叫鐘承期,是雙胞胎姐妹的爹,鐘家二代的老三,鐘老頭遺囑上的繼承人……
  
  鐘家大哥二哥撒出去一堆人,找了他一個多月都找不著,竟然被老彪找著了。
  
  “不是我找的他,是他找的我……”老彪對江澈解釋,“後來,我們撤的時候,他的人找到我們,說是自己人……還報了你的名字,淵源。”
  
  根據老彪的敘述,江澈有了判斷,原來鐘承期一直就呆在囚禁他一雙女兒和江澈等人的那棟別墅附近,帶了幾個親信,躲著。
  
  但他呆那並不是為了救人,解除威脅,然後站出來跟倆哥正面剛……要是那樣他早救了。
  
  江澈猜測到一個很簡單的邏輯——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個孬種,在苟且保命這件事情上,還算有點才華。
  
  “他找你們,然後說了什麼?”江澈問老彪。
  
  “讓我派兩個綁著雷的兄弟,聽他指路,試試去把他大哥二哥炸了,說是替兄弟你出氣,把事情了了,另外還許諾了不少好處……”老彪說,“然後兄弟你該得的錢,他保證一分不少。”
  
  明白了,鐘承期想借刀,把老彪當莽漢使,讓江澈和老彪摻進去他的家事,去搏命,然後自己坐收漁翁之利。
  
  打的一手好算盤……但可惜,他一點都不瞭解老彪。
  
  “然後呢?”江澈問胡彪碇。
  
  胡彪碇說:“然後我想了想,找機會把他綁了。”
  
  “為什麼?”
  
  “因為近,而且既然他也有錢,那找誰不是一樣。”
  
  “好樣的。”
  
  怎麼說呢,近是其一,畢竟方便。第二,胡彪碇人生一直以來最大的自知,是他知道自己不夠聰明,所以當時,當他覺得事情聽著有那麼點不對味,卻又判斷不了對方暗藏的心思,他選擇了最簡單粗暴的做法。
  
  他不知道和鐘承期的關係應該怎麼處理……乾脆,先把他帶來交給自己最信任的兄弟,江澈,讓腦子更好的人來做判斷和決定。
  
  …………
  
  棚屋裡,正在上演父女情深。
  
  “爹地,你終於來找我們了。”
  
  “爹地,你有沒有事啊?”
  
  “我們都好,爹地你放心……”
  
  “幸虧小大師,嗚嗚嗚嗚……”
  
  雙胞胎姐妹哭得肝腸寸斷。
  
  鐘承期好聲安慰了一會兒,捶胸頓足地自責,表達自己的鬱悶和痛心,扭頭看見江澈進來,連忙抹著眼淚上前,說:“謝謝小大師,鐘某人實在汗顏啊……”
  
  他大概已經忘了,之前的一個多月,他自由在外,並沒有想起來打電話跟江澈提個醒,若不然,江澈也不會栽這一回。
  
  “不必客氣,都是自己人。”江澈微笑說。
  
  “對對對,自己人,怎麼算,咱們都是自己人。”鐘承期連聲道:“我那大哥二哥做下的事情,咱們一定要討回來。這回有老彪這樣的好兄弟在,咱們……”
  
  他說到這遞給江澈一個眼神,很確定,江澈能讓這些人去做亡命徒。
  
  可惜,鐘承期同樣不瞭解江澈,胡彪碇和底下弟兄是為了救江澈能豁出命的,那麼,在江澈眼裡,他們的命,就無比金貴。
  
  沒戳穿,江澈點頭,“對的,該討的都要討回來。”
  
  跟鐘家姐妹示意一下,他拉著鐘承期走到門外……
  
  從口袋裡掏了掏,江澈把之前鐘老頭回港後幫忙投資電影,寄過來的五份股份協定拿了出來,看了看,挑出其中三份,放在一個木墩子上,說:“這樣,我看了下,這三部電影,現在都已經放映下線有一陣了對吧?”
  
  突然研究這個,鐘承期莫名其妙點一下頭,眼神困惑。
  
  “先把這部分帳結一下。”江澈說。
  
  “……”鐘承期說:“這個時候?我,我家裡,我大哥二哥他們……”他想說錢在大哥二哥手裡。
  
  “瞭解,理解,同情。”江澈說:“但畢竟你是鐘家繼承人嘛,來來來,咱們先把這筆帳結了,再談其他。”
  
  “……”鐘承期不吭聲,神情有些憤懣。
  
  江澈心說我憤懣你大爺哦,笑一下,溫和詢問:“要不,我找你那倆哥哥約個時間,咱們坐一起談?”
  
  鐘承期:“……那,還是先結吧。”
  
  …………
  
  算下來,三部片子,扣了成本、發行、院線分成,江澈按資金占比一共拿到500萬左右,畢竟還兩部沒上映,尤其《新不了情》這個大頭,要到年底才上線。
  
  不夠啊。背著人的角落,江澈和鄭忻峰商量,老彪也過來摻和。
  
  褚漣漪那裡的資金缺口是1100萬,這才500萬,就算再算上江澈留在老彪那裡的300萬,也還差300萬……
  
  江澈把帳算了一遍,胡彪碇聽懂了,困惑不解問:“反正人都綁來了,要多少跟他拿不就是了,幹嘛還非得按合同算?”
  
  好有道理的一番話。
  
  “不行啊,那就成搶了,我們可是正經生意人。”鄭忻峰特別誠懇地說了一句。
  
  這話一樣很有道理。
  
  然後他抬步朝鐘承期那邊走,同時說:“我去跟他做個生意。”
  
  “什麼生意?”胡彪碇困惑問。
  
  “把雙胞胎姐妹倆賣給他。”鄭書記扭頭說。
  
  隔一會兒……
  
  他回來,說:“生意談得很順利,成交了,一個三百萬,一共六百萬。”
  
  這事必須成交,不成交,鄭書記說了,反正非親非故,辛辛苦苦救出來,帶著還浪費糧食,我大不了再把人送回去……
  
  就這樣,鐘承期花600萬,把他的兩個女兒買了回去。
  
  加一加,1100萬,正好。
  
  想一想,這也就是錢夠了,不然不知道鄭書記還會把什麼東西賣給他。
  
  鐘真和鐘茵姐妹倆怔怔站在棚屋門口,哀怨地,難以置信地看著鄭書記。
  
  鄭書記回看她們,坦蕩蕩說:“幹嘛?早就跟你們說了啊,我能把你們倆賣出去,你們還不信……這下信了吧?”
pontus 發表於 2017-10-20 08:30
第二百七十六章 屬醋瓶子的
  
  劉素茹大清晨起來,頂著能沁濕衣服的霧氣和露水,下了一趟地。
  
  她挎著菜籃子回頭,走到半程,扭頭看見了山灣裡的棚屋。
  
  想了想,反正婆婆還沒起,籃子裡的東西也沒個本來數,少了,大不了回頭再摘一趟……劉素茹把長辮子往後一揚,打在腰背上,向山灣裡走去。
  
  番茄,玉米棒子,每樣給六個,幫忙湊一頓囫圇早飯吧。
  
  她想到那個身無分文,攤開來手掌心只剩兩塊二的年輕人,倒是很沉得住氣的樣子,說話也中聽。
  
  劉素茹擱老家開始,就沒見過這麼年輕的算命先生,可他偏說他是,說他算得准極了。
  
  敲門……門吱呀一聲就開了。
  
  棚屋裡空蕩蕩的沒一個人影。
  
  “昨個兒還看見燒火堆了呢,這大早,什麼時候走的啊?”她想了一下,自己笑起來,覺得走了是好事,說明敢去闖,敢闖,沒准就有出路。
  
  棚屋裡一茬茬地,一年能過好幾撥人,有的呆長有的呆短,有的回頭還能見著次把,而更多的,都會一去不回,也不知是在港城裡呆下來了,還是被抓住遣返回去了。
  
  習慣了。
  
  “算了,俺自個兒還不知道要呆到什麼時候去呢。”不能丟下婆婆,劉素茹知道自己走不了。
  
  回到家的時候,婆婆正站在門口拿蘆葦撣子掃身上的灰。
  
  老太太抬頭看見兒媳婦回來了,冷笑一下,奚落說:“走了吧?招呼都不說打一個,虧得你還偷家裡剁椒送漢。”
  
  劉素茹陪笑,輕鬆辯解說:“那咋叫偷。”
  
  老太太瞥她一眼,歎口氣說:“總之啊,往後你記真囉,吃不窮,穿不窮,算計不到……一輩子窮。”
  
  “行行行。”這話早聽到耳朵都起繭子了,劉素茹隨意應付著,走幾步,彎腰放下菜籃子。
  
  這一下,身段就顯出來了,長辮子像條皮尺子,起伏勾勒著弧線。
  
  老太太瞅著了,毒舌說:“怎麼,見著一窩子仨小夥,昨個夜裡難熬了吧?快守不住了吧?盼一夜來人爬牆頭了吧?瞧你一大清早那大腚晃的,辮子擱上頭都跟拿鞭子抽你似的……這興頭,坐磨上去你能磨豆子……
  
  老太太越說越出格,劉素茹牙根一咬,罵說:“老不正經,諢老太你。”
  
  老太太卻是自覺占了上風,得意地,抬手指了指眼眶下,示意劉素茹,然後奚落說:“跟你說了,別想好事。”
  
  劉素茹氣鼓鼓瞪她一眼,說:“你就毒吧,自個兒膽小,怕俺丟下你走,又怕俺找個人上門,對你不好,你就往死裡踩俺……你個毒老太婆。”
  
  話自然不是好話,粗俗難聽,但卻聽不出太多憤恨,想來,婆媳倆這麼鬥嘴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但日子,終究是要相扶著過。
  
  老太太“呸”一聲,上前拎過菜籃子,給玉米棒子剝葉去了。
  
  …………
  
  江澈一行人是連夜走的,為免夜長夢多,老彪帶了幾個人直接“陪”著鐘承期去拿錢,1100萬港幣,都是現金。
  
  鐘承期的保險箱和退路差不多被一起清空了。
  
  1100萬現金,用袋子扛回來,個個一身大汗。
  
  1993年6月開始,嚴重的通貨膨脹造成RMB急劇貶值,匯率暴跌,對美元匯價短時間內從原來的7.4上升到11左右,7月央行七傷拳出手,好不容易才穩定在8.6-8.8左右。
  
  港幣行情亦如是,明面上的匯率架不住實際兌換價格,黑市交易,港幣基本已經可以和rmb1:1兌換。
  
  江澈把1100萬港幣全部擱在胡彪碇面前。
  
  他選擇把港幣給老彪,然後,由老彪安排人從內地直接調1100萬到臨州,給褚漣漪。
  
  這樣,宜家的資金缺口問題得以迅速解決,老彪也開始了一部分資產轉移……既然已經是過命的交情,江澈雖然不能明說,但是決定無論如何救老彪一命。
  
  解決完這件事,江澈第一時間給褚漣漪打了個國際長途,說了一下資金的事,然後在褚姐姐發飆之前,及時把電話交給冬兒去接……
  
  “嗯,生日可開心了,有小皇冠,公主裙,還有大飛船……都怪我呀,我太貪玩了,到很晚,昨天就沒給姐姐打電話……”
  
  “蛋糕好大好高,奶油特別好吃。”
  
  “哥哥和我要給姐姐帶禮物……姐姐不要生氣。”
  
  曲冬兒出面哄褚漣漪,一哄一個准。
  
  她打電話的時候,胡彪碇就在旁候著。
  
  為什麼?因為老彪今個兒從雙胞胎姐妹嘴裡聽說了一件事:曲冬兒昨晚的生日是怎麼過的,還有,她的第一個生日願望是什麼……
  
  這一聽說,老彪伯伯慚愧啊,感動啊。
  
  其實他跟曲冬兒之前沒有見過面,也沒有說過話,只是昨晚,冬兒看見過一眼綁著雷管來救人的胡彪碇,然後聽江澈提了一句老彪,再然後,也沒人提醒,她的第一個生日願望,就是“希望老彪伯伯平安,沒有事。”
  
  多懂事,多善良的小丫頭啊,何況這個小丫頭有一雙能讓人融化的大眼睛,曾經火爆嚴肅的莊民裕縣長逃不過,現在的草莽鐵漢胡彪碇,一樣逃不過。
  
  老彪的人生裡,還沒有被這樣一個小天使虔誠地祈禱和祝福過呢,何況,她還是江澈的妹妹。
  
  所以,這個伯伯,老彪當定了。
  
  他想著先把生日禮物補上,見冬兒掛了電話,趕忙蹲下來,柔聲說:“那個,小冬兒,我是老彪伯伯。冬兒的生肖是什麼,能不能告訴伯伯呀?”
  
  胡彪碇是一臉橫肉的粗獷長相,而且臉上還有疤痕,按說在孩子面前是不討喜的,甚至容易造成驚嚇,他盡力溫和地笑,有點彆扭。
  
  但是曲冬兒一點他擔心的反應都沒有出現,笑容燦爛,顯得親近,她知道老彪伯伯是好人。而且還知道,外表凶不凶,並不代表人是好還是壞,比如茶寮長著大獠牙的野豬王,它就是好豬。
  
  “老彪伯伯好”,她想了想說,“我,我是屬醜牛的……也是屬醋瓶子的。”
  
  這,還有屬醋瓶子的?在場幾個大人都被逗得一愣,然後笑起來。
  
  曲冬兒自己也尷尬笑一下,然後認真解釋:“是我媽媽說的,因為我啊,以前回家總是跟媽媽說,哥哥今天都只夾肉給哞娃吃,都沒看到我很用力吃飯,哥哥今天又只給了周映小手鐲,我們大家都沒有……我囉裡囉唆,媽媽就說我,說曲冬兒你是屬醋瓶子的啊……”
  
  這一下,就連情緒低落的鐘家姐妹都跟著笑了起來。
  
  “小朋友都不止屬一個的,哞娃奶奶就說哞娃是屬倔驢的,豆倌娘也說,豆倌是屬麻花的……還有一次,我聽見哥哥自己在那嘀咕,說,老鄭啊,老鄭啊,你還真是屬變形金剛的……”曲冬兒認真繼續,學著江澈的口氣說話。
  
  又是一陣大笑。
  
  不過倒是胡彪碇有些為難了,生肖牛的禮物好買,但是這個醋瓶子怎麼弄?
  
  “老彪伯伯,你是要送冬兒生日禮物嗎?”曲冬兒歪著小腦瓜,仔細問。
  
  “對對對,冬兒想要什麼,跟伯伯說。”胡彪碇連聲道。
  
  曲冬兒抬手比劃了一下,細細地手指結了個小方格,說:“我想要一個漂亮的小盒子……可以裝這個。”
  
  抬手,她揪了揪頭上的蝴蝶小髮夾。
pontus 發表於 2017-10-21 08:36
第二百七十七章 準備開始下一波
  
  “原來的地方不能回去了,為鐘兄安全考慮,安排你先到我兄弟那邊暫避,也休息幾天。”江澈把鐘承期送到電梯口,誠摯說:“放心,從現在開始,咱們就是真正的自己人了……等關鍵時刻,還得看鐘兄你的。”
  
  鐘承期整個人怔住:“……”
  
  人在電梯口,他聽明白了,可是他現在還能說什麼呢?
  
  江澈口中的那邊是哪邊?他問了,答案是船上,胡彪碇的某一艘正規停放,隨時可以起航回大陸,去公海,或丟人下海的船上。
  
  在付掉了1100萬之後,鐘承期發現,自己終於……還是被軟禁了。
  
  安全暫時不會有問題,只是他會變成一件工具,當大陸鄉下小年輕準備好了要找他那倆哥哥報復的時候,他這個遺囑上的繼承人,就會被推出去……站正面對敵。
  
  他現在想慫都不行了。
  
  還有另一種可能,是鐘承期在突然看見鄭書記看他的眼神的時候,猛然想到的——這傢伙不會回頭把我賣給大哥二哥吧?
  
  真要連人帶遺囑一起賣給鐘家另兩位的話,鐘承期還是挺值錢的,這點他自己也很清楚。
  
  然後考慮到鄭書記不久前剛一本正經,滿口生意,把鐘真和鐘茵這對親生女兒賣給他這個當爹的,鐘承期深深地覺得,這個可能性很難排除。
  
  再看一眼,看到的是之前被自己當作傻子的胡彪碇……事情就壞在這個莽漢手上了。
  
  都是命啊,想想,要是諸葛亮擺空城計當年,遇上是他帶兵打先鋒,三國鼎立應該會提前很多年結束吧?丞相爺神情淡定彈著琴,突然,就被撲上來砍了。
  
  鐘承期努力這麼去想,但是安慰不了自己,他悔、恨,咬牙切齒。
  
  可偏偏,他接下去還得每天祈禱,祝福江澈平平安安,身體健康,一切順利……想著盼著他能贏。
  
  大陸鄉下小年輕,能贏我那兩個哥哥?
  
  第一反應是荒唐。
  
  但是緊跟著,莫名有一種直覺,鐘承期覺得面前的大陸鄉下小年輕似乎並非自己當初印象那麼簡單,這一點,從他本人的言行能有感覺。
  
  所以,高深莫測麼?可是想想他身邊這幾個明顯都不怎麼正常的人……這是高深莫測的路子嗎?
  
  都什麼跟什麼啊,鐘承期完全錯亂了。
  
  …………
  
  送走鐘承期之後,江澈帶著所有人又換了一家酒店,謹慎起見,這間酒店的套房,是用古聽樂的名義開的。
  
  安頓下來又商量了一會兒事,江澈突然才想起來,忙扭頭問:“對了,冬兒,你困不困?”
  
  一直乖乖站一旁的曲冬兒微微嚇了一跳,低著的頭一下抬起來,“……嗯?”睜眼睛左右看看,聰明小丫頭呆呆地,先迷糊了兩秒。
  
  打著小呵欠,抬手揉揉眼睛,看清楚江澈就安心了,冬兒鼻尖皺一皺,不服氣認真回答說:“我一點都不笨。”
  
  旁邊聽見的幾個人都笑起來,帶著一種道不清的溫馨和愉悅。
  
  “這麼看來是真困了。”江澈笑起來,揉了揉她的小腦瓜,說:“快去睡會兒吧。”
  
  昨晚,冬兒睡著其實沒太久,就被搖醒了,跟著顛簸折騰到早上,一直沒睡,現在整個困得目光朦朧,反應迷糊,兩眼皮直打架。
  
  點頭,冬兒小手食指指節和拇指捏著江澈的衣袖,遲疑一下,又改變主意,搖了搖頭。
  
  其實還是嚇著了,八歲的小女孩經歷這幾天的情況,不害怕才奇怪,只是冬兒先前為免江澈三人分心,堅強地不表現出來而已,還有,是因為她信任哥哥,這幾天下來,江澈幾乎一直寸步不離,在她視線裡。
  
  江澈想明白了,有些心疼,忙柔聲安慰說:“別害怕,我們就在這裡,哪兒也不去。”
  
  曲冬兒凝神想了想,終於,“嗯,那哥哥你要是突然有事要出去,記得要把我叫醒。”
  
  “好。”江澈說。
  
  “嗯,那我先刷牙”,曲冬兒開心笑著,張望一圈問,“可是這裡的牙刷在哪裡呀?”
  
  “我拿給你。”江澈找了酒店的洗漱用具,拆了一副牙具,擠好牙膏,遞給冬兒,又替她拿了拖鞋擺好。
  
  冬曲兒自己在衛生間刷了牙,“咕吱,咕吱”漱口,又擰毛巾洗臉,踮腳把毛巾掛好,照鏡子。
  
  找不到矮的水龍頭,她用牙杯一杯杯接水,洗了腳腳,用小毛巾擦乾,踢塔拉穿著大拖鞋出來。
  
  哎喲爬上床,陷在軟軟的被子裡,朝外面說:“那哥哥我睡覺了哦。”
  
  “好的。”
  
  “那你要是去哪裡,一定要記得叫醒我。”她不放心又叮囑了一句,跟著說:“我其實一點都不累。”
  
  “好,我保證。”江澈篤定回應。
  
  細細地一聲“嗯”,然後,冬兒就不出聲了。
  
  隔一會兒,江澈過去探頭看了一眼。
  
  套房臥室裡,純白色的大床,小小的人只占了一點兒地,在被子裡側身,微微蜷縮著。
  
  又累又困,曲冬兒很快就已經睡著了,因為枕頭太高,所以枕的依舊是江澈的一件衣服,小蝴蝶髮夾就放在床頭邊。
  
  怕她突然醒過來不見人,會害怕,江澈開著門,退出來。
  
  套房客廳裡,一群人都壓低了嗓門,小聲說話。
  
  “哭哭哭,哭個屁啊。”鄭忻峰小聲罵了一句,說:“賣你們的時候,不還有力氣跟我來勁麼?”
  
  對面沙發裡,雙胞胎姐妹眼眶通紅,滿臉淚痕未乾,努力忍著抽泣。
  
  早上在路上知道了親爹一直藏身的位置,想想這一個多月的遭遇……要說她們到現在還什麼都沒想明白,那不可能。
  
  這種在危機中被至親捨棄,往後放的感覺,因為對比老彪綁著雷管來救人的舉動,再加上這些天目睹江澈等人對曲冬兒的關愛,一下變得特別強烈……
  
  她們還很清楚,老彪不是江澈的手下,曲冬兒也並不是江澈三人中任何一人的親妹妹。
  
  “欸,話說你們倆怎麼不跟親爹走啊?”鄭書記湊近,小聲問道:“是不是跟我們相處這些天,生出感情來了?”
  
  姐妹倆同時怔了怔,同時在心裡自問,是這樣嗎?
  
  她們剛才並不知道親爹這一走,是被軟禁,但就是在那樣的情況下,當鐘承期問她們選擇呆哪邊,並說現在的情況,可能我不太能照顧好你們……
  
  她們選擇了留下來。
  
  當時,以為是跟親爹賭氣,所以咬牙不跟他走;
  
  剛才,有種淒涼感,孤獨無處可去,所以哭了;
  
  現在,被鄭忻峰的話提醒了,她們在思考,好像確實,這裡,有多一份安心。
  
  以江澈為核心,這群人是那麼的不一樣……
  
  “我們,我們倆……”姐妹倆心有靈犀一起支吾開口。
  
  “留下來也好。”她們話沒出口,鄭忻峰悠悠說了句。
  
  姐妹倆眼含熱淚,不由自主地一齊點了點頭。
  
  “這樣,回頭我還能再賣你們一回。”鄭忻峰悠悠接著道。
  
  唰……
  
  四行眼淚一下就下來了,在兩張一模一樣的臉上,流得特別整齊。
  
  兩雙淚眼,哀怨、憤怒地死盯著鄭書記。
  
  反觀鄭書記,就像是小學欺負哭了女同學的調皮男孩子,一點不愧疚,反而得意一笑,轉向江澈說:“好像鐘承期付完錢沒把你那幾張入股合約帶走?”
  
  “……嗯。”江澈點了點頭。
  
  “在哪?”
  
  江澈翻了翻,找出來,說:“這呢。”
  
  “給我。”鄭書記伸手。
  
  “幹嘛?”江澈遞給他。
  
  鄭忻峰拿在手裡翻了翻,揣胸兜裡,說:“回頭找那個鐘放,再收一回帳。”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pontus

LV:7 大臣

追蹤
  • 11

    主題

  • 11375

    回文

  • 1

    粉絲

運動治百病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