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逆流純真年代 作者:人間武庫 (已完結)

   
pontus 2017-7-28 08:13:4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0 2860256
pontus 發表於 2017-11-8 08:24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一個93 年當秘書的姑娘在想什麼
  
  車子走在路上,前方一段道路筆直,但是因為樓房遮擋,路面一半陰暗,一半鋪陽光。
  
  安紅睫毛淩亂,臉上的淚痕還沒有乾透,因為一路抹得凶,顯得有點慘和髒。
  
  安紅不是江澈,不是一出社會就被江澈帶離了社會艱難現實,順得發飄找刺激的鄭忻峰,也不是睿智、富有的褚漣漪,或者江澈身邊親近的那些,因為腦回路和個性奇特,所以適應性幾乎都很強的傢伙。
  
  她離他們的那個世界,遠著呢。她只是1993年,這個看起來略顯艱難的社會上,普普通通的一個,21歲的姑娘。
  
  家境不好,父親打工,母親無業,弟弟妹妹還小,自己勉強讀到高中,試過了,發現根本沒有機會考上大學,於是放棄,努力進工廠,但是剛進去,就又下崗了……這是她之前的生活。
  
  “給我根煙。”又換完一家,挨了頓罵,鄭忻峰把發空的煙盒捏扁,扔出車窗,對安紅說。
  
  “嗯?哦,好。”安紅手上的包裡,日常備有鄭總的煙,她回過神來了,連忙拉開拉鍊,拿出一包中華,慌亂地拆著……
  
  情急之下找不著那個頭,連著幾下都沒拆開,安紅急了,拿起來,一口咬破了煙盒外面的塑膠包裝,才終於打開。
  
  在手掌上敲出來一根煙,遞給鄭忻峰。
  
  鄭忻峰接了,點上,笑幾下說:“我記得你是去年9月份來宜家的,對吧?來了直接就給褚姐當秘書。”
  
  “嗯。”說起來,這是安紅身上這幾年發生過最幸運的事了,當時她剛下崗,宜家也還小,第一次對外招聘,因為有高中文聘,人也還算機靈,她直接被褚漣漪要去當了秘書……
  
  要是放現在,宜家跨省市十一家店連鎖,中專生、大學生都好些個,另外還有國企和政府單位出來的能人,哪有可能輪到她?
  
  所以,安紅才特別捨不得這份工作啊,做得開心學得多,工資高,還有前途……就在不久前,褚漣漪原本還笑說會提拔她當部門經理呢,誰知道就出了這檔子事。
  
  “我還記得,當時你一聽我們問你當不當秘書,嚇壞了,差點直接跑掉。”鄭忻峰一邊回想,一邊又說道。
  
  “那個,當時不懂,只知道當秘書是不好聽的,我身邊所有人都說,在粵省那邊,秘書就是小秘,是不乾淨的,我也這麼以為。”安紅說:“就是當了,我最早回去都沒敢說。後來就有人在外頭傳啊,說我幹了秘書,我爸媽都快氣死了……我只好到處去說,我的老闆,是女的,是女的啊,不信你們自己去宜家看……”
  
  鄭忻峰吐一口煙,笑著點了點頭,這時候的社會現實如此,一般民眾真沒人去區分這倆。
  
  “然後……”安紅順嘴說到這,猶豫了一下,偷瞥鄭忻峰一眼。
  
  “然後怎麼了?”鄭忻峰偏一下頭,好奇問。
  
  “然後,第一次,褚姐跟我說,讓我陪你去出差……我,我都嚇壞了,哭了一晚上,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還把辭職信寫好了。”安紅頓一下,弱弱地接著道:“真去的時候,我還帶了把刀。”
  
  “……哇。”鄭忻峰也只能這麼表達自己的心情了,然後苦笑說:“那還好我當時忍住了。”
  
  “啊?”
  
  “啊個屁啊,逗你的啊。”鄭忻峰按了下喇叭,“我是說,我的形象,就那麼嚇人啊?”
  
  “當時,有點的,還不瞭解你,還有店裡女的也都說,說你整天口花花,叫這個小美女,叫那個親姐姐。”
  
  “……那你們可真冤枉我了。”
  
  “是冤枉你了,後來我都有跟她們說,你壓根不是那樣。”
  
  “她們信嗎?”
  
  “那我就不知道了。”安紅說。
  
  “……”
  
  鄭忻峰鬱悶的表情落在安紅眼裡,覺得有趣,再加上她覺得自己這回就算不擔大責任,肯定也要離開宜家了,索性放開來說:“你人特好。”
  
  “嗯?為什麼?”
  
  “你們一群老闆談生意吃飯的時候,只有你的秘書,我呀,是不用坐在酒桌上給那些老闆搭肩膀罐酒,敬酒的。”安紅特別認真說:“每回,其他老闆和他們的秘書都坐那了,我跟著你到門口,你就會當著所有人面大聲跟我說,不是發燒嗎?你先回去睡吧。”
  
  別看這一年安紅跟著鄭忻峰的時候不少,但是這樣的對話機會其實幾乎沒有,也不敢,所以,今天她還是第一回說起這些。
  
  “哦喲,原來我這麼好,我自己都不知道。”
  
  “嗯,你第一次這麼說的時候,我還摸不著頭腦,你也不愛解釋,很多事都是我後來跟著你出去多了,也認識了其他老闆的秘書、司機,跟他們有聊到,才慢慢體會出來的。”
  
  鄭忻峰笑得有點得意,點了點頭,突然有些感慨說:“不管怎麼說,這一年,辛苦你了,我在外面喝醉的時候多,差不多都是你在照顧。”
  
  “……”
  
  鄭忻峰的語氣有點愧疚,於是,安紅從這一句裡聽出了道別的意思。
  
  果然,我還是要走了。
  
  宜家對外的交代且不去說,對內,現在那麼多家店,那麼多員工和管理人員,又有制度擺著,出了這樣的事,肯定要有人擔責任的,不然不能服眾,沒法管理。
  
  那會是誰呢?總不能把鄭忻峰這個總經理踢出去擔吧,只能是她了。
  
  這就算好了。其實,簽字,收回扣,造成起碼超過50萬的損失……到現在的局面,只要老闆們一個念頭,像是安紅之前從其他老闆的秘書和司機們口中聽來的,那些商場軼聞,無情成大事的故事一樣,她估計就得坐牢。
  
  反抗,辯駁,伸冤?不可能的,她也不敢。
  
  社會地位這東西,鄭忻峰自己不怎麼覺得,但是對於身在宜家,也去過茶寮的安紅來說,像鄭忻峰這樣的人,就是高高在上,惹不起的。
  
  人和省長吃飯,跟市長吵架,幾百上千萬的錢過手……咱算個什麼呀。
  
  終於還是確定要走了,不想走啊,還有,出去以後怎麼辦啊?眼淚又好像要往外爬了,安紅努力忍住。
  
  “你喝醉了就是很討厭的。”
  
  她一下委屈發洩出來,說。
  
  鄭忻峰愣了愣,“這麼嚴重?”
  
  “嗯,你喝醉的時候啊,其他老闆去找女人,到門外來叫你一起,你不想去,就跟我說……安紅,你叫兩聲。我不會,你還教我。”
  
  “……”
  
  “你還……”安紅又說。
  
  鄭忻峰扭頭看她,“還?”
  
  “沒,沒有了。”
  
  安紅其實是想過殺死鄭忻峰的,那是較早期的階段了,有一回,鄭忻峰在酒桌上喝得爛醉,給送回來,她給人扶到床上,又擰了毛巾來給他擦臉……
  
  結果,鄭忻峰大概醉得糊塗了,直接一個翻身,就把她壓在了身下,手還摸她胸口了。
  
  安紅當時嚇得啊,掙扎的啊……
  
  結果,就那一下,鄭忻峰立即睡著了,事後也完全不記得。
  
  但是那晚上,安紅哭得慘了,想了一晚上,要不要殺了他。
  
  之後好久不願意跟他出差。
  
  …………
  
  下午四點多,宜家後巷,陽光從瓦頂打下來,斜切半邊牆,皮卡車停在倉庫一側,這半天替換下來的次品彩電淩亂擺在車斗裡。
  
  安紅也坐在車斗裡,箱子堆裡,鄭總去找褚漣漪已經好一會兒了,安紅在想著:我是不是該去收拾一下東西了?
  
  她覺得,至少鄭忻峰和褚漣漪,不會讓她去坐牢。
  
  回去要怎麼跟爸媽說呢?接下去,又去哪兒好呢?
  
  鄭忻峰從後門出來了,走到車旁邊,開車門拿了東西,仰頭跟她說:“升經理了,以後要好好幹啊。”
  
  “……嗯,嗯?”
pontus 發表於 2017-11-9 08:14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大事件
  
  安紅“嗯”的兩聲,第一聲是作為一個秘書的慣性,條件反射,反正老闆說話了,甭管聽沒聽清,都先應聲;第二聲才是她真實情緒的反應,錯愕和驚喜裡頭,帶著疑惑和不解。
  
  鄭忻峰笑著看她一眼,戲謔說:“聲調不對,看來我沒教好。”
  
  安紅:“……”鄭忻峰嫌棄她叫得不對,這不是第一次了,問題她也沒經驗啊,怎麼知道對不對?
  
  “回家休息下吧,等明天上班,褚姐會找你。”
  
  正不知所措呢,鄭忻峰說完又一句,轉身走了。
  
  “你去幹嘛?”她不知怎麼的就忘記身份,問了一句。
  
  “有幾個記者在前面店裡。”鄭忻峰頭也不回答完,走到倉庫門口,對裡頭工人說:“把我這三天換回來的,還有同一批剩下沒賣的彩電,100台,全部搬到前面大門口去。再找幾個鐵棍過來。”
  
  謔喲,這是要打記者嗎?
  
  宜家現在看倉庫的幾個,差不多都是當初大招集團裡暴力衝動比較嚴重,改造困難,不方便在外頭待人接物的,一聽到鐵棍,頓時很興奮。
  
  安紅當然不這麼想,但也還是緊張地跟了上去。
  
  …………
  
  宜家來記者了,當地媒體,不止一家。這個時候來,那肯定是沖著劣質彩電的事情來的。
  
  這種事很難推測背後是誰捅刀子,可能是閒人鬧事,可能是被擠壓的小家電想趁機落井下石,當然,也有可能是背地裡隱藏的“對手”不甘心,想試試看,能不能趁機動一下宜家在臨州的統治地位。
  
  整件事未必是有人故意策劃,但既然你已經掉井裡了,樂意多遠處順手扔幾塊石頭的人,肯定少不了。
  
  這件事面對三方:社會顧客群;供應廠商;宜家內部。都有條件被弄大,造成惡劣影響。
  
  宜家店門很大,門前右側空間也大,平時有活動,擺個表演台,抽獎桌,或者充氣的兒童遊樂場,都很足夠……
  
  現在這裡擺著100台彩電。1993年,大品牌彩電價格一台近萬。
  
  鄭忻峰讓人把原本在店裡採訪顧客和店員的記者們都請到了店外,店裡顧客跟著湧了出來,接著,過路的群眾,也跟著湊過來圍觀。本就還在促銷活動期間,加上有記者,湊熱鬧的多了,現場很多聚集了大量人群。
  
  “鄭總,聽說宜家之前銷售了一批假冒偽劣的彩電,是嗎?”有記者問。
  
  圍觀所有人的目光一下聚集在鄭忻峰身上,這問題太尖銳了,而且不好答,說不是對方肯定還要追問,說是……這怎麼能承認啊。
  
  “是的。”鄭忻峰站在100台彩電中間,面向記者和群眾,淡定說道。
  
  “嘩……”一片譁然,宜家竟然就這麼承認自己銷售假冒偽劣產品了。
  
  “這批彩電總共100台,經檢測品質不過關,顯像管有問題。“一片議論聲中,鄭忻峰接著說話,像在敘述一件平常的事情,“之前的20天,我們一共賣出去過67台……”
  
  他回身一指:“現在,它們全部都已經回來了,都在這裡。”
  
  大概是一百台彩電擺開的四面牆足夠震撼,場面頓時被他掌握,穩住。
  
  “宜家犯了錯,有愧臨州人民一直以來的信任和關愛,對不起。”鄭忻峰鞠了一躬。
  
  “宜家犯了錯,知錯能改,希望大家可以再給宜家一次機會。”鄭忻峰再鞠一躬,然後一邊起身,一邊緩緩接著道:“67台已經銷售的問題彩電,三天內,已經全部用同品牌產品予以更換,並延長保修……並且,每一台,都是我這個總經理本人,用肩膀扛到顧客家門口。”
  
  這就是態度,沒人說話了,包括記者。
  
  “信譽是商家的生命,宜家這一年多,是在大家的幫助和監督下成長起來的,不管產品品質還是售後服務,我想這一年多來大家心裡都有本帳。這次,我們有疏忽,但是永遠會堅持,品質第一,服務第一,會珍惜這份信任,決不讓顧客吃虧。”
  
  第三次鞠躬,鄭忻峰一邊卷著襯衫袖子,一邊緩緩起身。
  
  然後,在一片注目禮中,鄭忻峰從旁邊的人手裡拿了一根鐵棍,“宜家,絕不會故意讓任何一件問題產品出現在顧客手裡……哪怕,損失再大,大不了從頭再來。”
  
  最後一個字落下的同時,鄭忻峰雙手揮舞鐵棍,“砰”,將一台彩電打碎。
  
  “砰。”第二台。
  
  “砰。”第三台。
  
  這東西一臺上萬啊,九三年的群眾和記者,都看傻了,除了褚漣漪站在二樓視窗微笑看著,宜家的店員,也都一樣,看傻了。
  
  掌聲響起來了,宜家的危機公關做得令人震撼和信服,如果說幾分鐘前,人們還在因為這次的事情,懷疑宜家電器的品質是否過關,店裡的顧客,還因為記者的採訪和解釋猶豫、擔心,那麼這一刻,信任,完全重建,而且更進一步。
  
  因為,這得是多大的決心啊。
  
  第四台。
  
  第五台。
  
  “媽的,累了。”鄭忻峰不動聲色,站定下來,回頭跟倉庫過來那批人說:“全部砸光。”
  
  接下來的場面,因為擊破音效和產品價格的關係,遠比五年前臨州武林廣場,一次燒毀數千雙溫市皮鞋的那一幕,更讓人震撼。
  
  而且,如果說那一次代表的是消費者的憤怒,那麼這一次,它代表的是商家自己的決心和承諾。
  
  …………
  
  用一個時代流行的小學作文表達方式:這一刻,宜家店門前“滿目瘡痍”,但是宜家的招牌,似乎變得更亮了。
  
  與此同時,圍觀群眾,包括周圍聽說“大場面”趕來的人,已經越來越多。
  
  “那麼鄭總,請問宜家這次到底是為什麼會出現這麼大的紕漏呢?”這樣的時候,有記者又問了一句。
  
  這傢伙估計是收了紅包,聽了交代來的。鄭忻峰一下就有了判斷。
  
  因為這一問,很誅心。此時的高端電器供應鏈上,銷售商在和廠商的關係中,還處於弱勢地位,簡單表達,就是大廠商並不求著你賣。
  
  反過來,越大的廠商,越是刻意鉗制銷售商,同樣的情況,蘇擰之類的銷售商也有遭遇。
  
  “所以,是不是這個品牌的產品本身有問題,沒把好關?”記者又加了一句。
  
  “不是。”鄭忻峰果斷搖頭。
  
  一來,這次的事情本就是意外,真要說怪廠商頭上去,道理本身就不完全成立;二來,宜家不能在這種情況下把問題往合作廠商身上推,否則報紙一報導,廠商品牌受損,就得跟你死磕……
  
  一家如此,那麼其他合作商家,也都不能不重新考慮和宜家的合作關係,免得哪天出事。
  
  這是危機處理第二個層面的考慮,這一次趁著損失還能接受,把人品和口碑做起來,各大廠商的信任,自然也會跟著加強,而這些大廠商,肯定也沒有說故意給你問題產品的可能。
  
  那名記者愣了一下,接著道:“那……這是?”
  
  “說來好笑,因為前段時間宜家搞活動,擴大倉儲,人手不足……被造假的騙上門了。”鄭忻峰編了個很淺的謊言,配合苦笑的表情說道。
  
  “宜家的管理這麼混亂嗎?”另有記者問了,大概是真的有此感慨。
  
  “是有個別領導工作態度不夠嚴謹。”
  
  “那麼這個人……”
  
  話題到這一步,也就到了第三個層面,涉及到宜家的內部管理和現代化企業形象問題了。
  
  這個領導,必須付出代價,否則跨省市十一家連鎖,那麼些個管理團隊,就要沒規矩了。
  
  “這個人……就是我。”鄭忻峰指了指自己。
  
  又是一陣巨大的錯愕,現場,尤其是宜家內部員工,開始議論紛紛。
  
  “趁這個機會,一起宣佈一下我們的一個決定吧,現任宜家電器總經理,鄭忻峰,因工作疏漏,給宜家造成了嚴重的損失和不良影響……”鄭忻峰淒然一笑,說:“補償損失,引咎辭職。”
  
  “什麼意思?”
  
  “我……本人,已經提出辭呈,離開宜家。”鄭忻峰嗓子有點發乾,緩緩道。
  
  到這一步,無懈可擊了,宜家的危機公關全面成功,代價是鄭忻峰因為內疚,因為要維護制度,主動辭職。、
  
  他這淒然一笑,笑得很生動,這嗓子發乾的最後一句,更是演繹到了極致。給人一種不言自明的感覺:正因為是陪著宜家從老闆經理親自上陣裝空調的小店一路走來,走到今天,他才不能讓自己的錯誤,傷害到宜家。
  
  這一刻,就連二樓窗戶站著的褚漣漪,明明是商量好的,知道內情的,都經不住被影響,情緒有些波動。
  
  宜家的新老員工們,更是如此。
  
  安紅躲在側巷,已經快哭死了。
pontus 發表於 2017-11-10 10:03
第三百章 意想不到的後續
  
  安紅蹲在側邊巷子,牆根下,一直哭,哭到不能自已。然而這一幕是最被忽略的,根本無人察覺。
  
  她是個小人物,哪怕心底最大的感激,都渺小得微不足道。
  
  褚漣漪回了辦公室,準備讓人安排記者們吃飯,打點一下,看了一圈沒發現安紅,就另外叫了個人去做。
  
  至於鄭書記本人,有個詞,叫做入戲太深。
  
  剛剛是一幕大戲,劇情有遞進層次,人設豐滿,而且討好,動作戲有震撼力,情感表現方面,更是發揮空間巨大,既有壓抑,內斂,也有爆發和餘韻……
  
  做為一個戲精,鄭書記感覺過癮,酣暢淋漓,但是當然還是停不住的。
  
  他沒走,就留在了店裡,到處晃,和老員工們一起回憶宜家初創時候的送貨三輪,艱苦的歲月,和新員工們談笑,說,印象中好像是我招的你……曾罵你幾句,也是想你爭氣。
  
  場面有點感人。
  
  “宜家,永遠都是我的家啊……以後,這個家就拜託了。”鄭忻峰拱手,說:“我會常回來看望大家的。”
  
  “那,鄭總你以後要去哪啊?”有員工站那兒,關心問。
  
  這一問的標準答案其實就擺在那裡——茶寮或者港城。
  
  宜家經過這一年多的發展,高度重視人才招聘和培養,最早實施管培生制度,現在是江狡兔的三窟之中,最不缺人手,也最成熟穩定的一窟。
  
  這種情況下,還放兩個這麼重要可信的人在這裡,顯然已經有點浪費了,鄭書記走,其實也就差嘴上說不說這一句而已。
  
  但是,鄭忻峰想了想。“大概,下海自己撲騰撲騰吧”,他一副很裝的樣子說,“從此江湖再見。”
  
  晚飯都沒吃,鄭忻峰買了啤酒和一群人在倉庫裡告別,一直演到江老闆從南關回來。
  
  江老闆現在有一個鐵腕、無情的老闆形象了,連他最好的兄弟,一起創業的鄭忻峰犯了事,他都能忍痛開了,將來還有誰敢亂來?
  
  辦公室裡,只有鄭忻峰和江澈兩兄弟在。
  
  員工們看見,表面故作不經意,實際卻都十分關注,會不會打起來?
  
  “老彪,你那邊傳真收到了吧?”鄭忻峰對著電話說:“對,認准這個人,叫王德發,我估計他身上帶的錢,超過500萬。”
  
  胡彪碇那邊說:“放心吧,我全都已經打過招呼了,只要他是走這邊出境,就一定喂魚。”
  
  他們口中這個王德發,就是那個賣劣質彩電給宜家的國企銷售科長,本身就是已經被舉報的一個情況,這一筆,應該是跑路前順手撈的。
  
  這就很悲劇了,同學們以後要是計畫當壞人,一定要記住一件事:順手做的小壞事,往往最容易出事。
  
  真正的高明的“壞人”,都只做一件壞事,其餘的時間,他們比普通人做更多好人好事。
  
  這一點現在的鐘放知道。
  
  至於王德發,他要出境,大體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陸路南出,經越南,去東南亞;另一條由海路入港城,然後天高任鳥飛。
  
  考慮他人是在越江省附近失蹤,而且不差錢,走湖建、粵省沿海這條線的可能,幾乎能到百分之九十。
  
  那裡有個人叫胡老大,在等他。
  
  電話掛斷。
  
  “所以,下一步,鄭總計畫去哪?”剛下飛機不久的江澈笑著建議:“要不,你去茶寮?”
  
  “那我不去。”鄭忻峰第一時間堅決拒絕,然後解釋:“茶寮雖好,但是我肯定呆不了,我呆久了要悶死的。”
  
  “怎麼會?”江澈戲謔說:“那裡不是還有你心心念念的杏花嬸嗎?”
  
  鄭書記悠悠歎口氣,“杏花嬸一家,已經變了,已經不再是我樸實、一根筋的杏花嬸了。”
  
  江澈:“……”
  
  “其實我有個計畫。”鄭忻峰又湊過來,猥瑣加興奮說:“老江,咱們在港城投點錢,弄個輝煌夜總會吧?”
  
  又是輝煌,這個江澈就不懟他了。問題夜總會?入秋了,我要光明、正義、高大上好嗎?
  
  “滾。”理由都懶得講,江澈說。
  
  鄭忻峰哀怨說:“別啊……”
  
  “別個屁,想都不要想。”為了表示態度堅決,江澈不自覺提高了嗓門,笑駡道:“滾,你一毛錢都別指望我會投。”
  
  這是辦公室裡的真實場景。
  
  但是,在辦公室外,那些聽到了這些話的人,他們的想像中,劇情就不是這樣了。
  
  大概是這樣:
  
  這一話,【最高(爆発)兄弟反目の大決裂】
  
  然後,就在女聲優嗓門不斷拔高的旁白,“ぺちゃくちゃ”中,鄭忻峰獨自走出了辦公室,關門,轉身,背影落寞地離開了宜家。
  
  配樂會消失,關門聲和腳步聲會在一片寂靜中被放大,顯得冷清,鄭總的背影,會被拉長。
  
  然後某個小辣椒謝雨芬收買拉攏,用來監視鄭忻峰的中層員工,她應該戴眼鏡,鏡片右上角,會閃過一團星形的光。
  
  …………
  
  鄭忻峰為什麼會離開呢?
  
  因為他得回家啊。
  
  哼著小曲打開家門,家裡桌上有蔥花炒雞蛋,有花生米,有切豬耳朵……還有兩瓶酒。
  
  謝雨芬也是能喝一點的,她坐在桌邊,已經把酒倒上了。
  
  “這是……怎麼了?這麼突然。”鄭忻峰訕笑著,有點慌,這樣的場景,剛開始有過,後來很久沒有了,而今天,它也不是什麼節日啊。
  
  “就說說話。”謝雨芬說。
  
  “哦。”鄭忻峰有些忐忑地坐下來,吃一口菜,舉了下杯。
  
  小辣椒低著頭,沒注意,自然也就沒和他碰杯。
  
  有些尷尬,鄭忻峰怕點著火藥桶,只好放下來,自己默默慢條斯理地吃著,喝著,等謝雨芬先說話。
  
  可是,就算這樣,他還是把火藥桶引爆了。
  
  “吃。吃!吃……我讓你吃。”一直沉靜,低頭吃著的謝雨芬聲調從低到高,再到咆哮,突然一下,伸手去掃桌上的菜。
  
  幾塊炒雞蛋落在鄭忻峰腿上,盤字也在他腿上,但是正在往下滑……
  
  他伸手撈了一把,沒趕得及,盤子落地,“乓”一聲,碎了。
  
  謝雨芬安靜下來。
  
  “這是又怎麼了?”鄭忻峰手上還拿著筷子,說不出是什麼語氣,但絕對不是對吼。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良久,謝雨芬才道,然後她一邊蹲下收拾地上的碎片,一邊不看鄭忻峰,說:“我知道,我知道這個時候,我應該溫柔,應該安慰你,支持你的,可是……我真的沒辦法,我做不到。”
  
  鄭忻峰困惑一下,大概猜到了,笑著說:“其實沒那麼嚴重的。”
  
  “是嗎?”完全無法琢磨,謝雨芬的語氣突然又變了,“卸磨殺驢……你說沒那麼嚴重?”
  
  “誰跟你說的啊,你不瞭解我,還不知道江澈嗎?”
  
  這一句在邏輯上的錯誤,裡頭隱藏著多少問題,謝雨芬沒聽出來。
  
  “江澈?他當初和我們合夥賣飾衣鏈,分完錢,一個人自己跑去賣原材料,我就已經知道他是什麼人了。所以我暗示,明說,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讓你跟他要股份,讓你跟他要股份,你呢……你聽進去過嗎?”
  
  “……”
  
  “我不會跟你去那個什麼茶寮的。”
  
  “我知道。”
pontus 發表於 2017-11-11 07:16
第三百零二章 鄭書記說要創業
  
  鄭忻峰十九歲中專快畢業的時候,略嫌突然地開始了一場戀愛,帶著少年青春期的衝動和自以為,不顧一切談得旖旎繽紛,迅速論及婚姻。
  
  一年之後的二十歲,當事情變化失去控制,他用最後的溫情包裹住了已經“煙薰火燎”的炸藥包,免一場彈片橫飛……
  
  也免去了曾經親密的兩個人,到末路猙獰相對。
  
  這世間愛恨糾纏的故事已經太多了,當我們祝福每一份有好結果的感情,其實同時一樣應該慶倖,有一些破碎,可以不那麼喧鬧和尖銳。
  
  江澈第二天早起的時候聽到樓下有對話聲,迷迷糊糊下樓梯,看見早餐桌旁除了爸媽,還坐著鄭忻峰。
  
  三個人正在吃早飯,粥是江媽煮的,油條和麻球是江爸早起出去買的。
  
  “起了啊?洗臉吃早飯。”江媽看見兒子,隨口說。
  
  江澈看一眼老鄭。
  
  “看什麼看?二十歲了,放假也不說去廠裡、店裡給叔叔阿姨幫忙,就知道瞎跑。”鄭忻峰說。
  
  看起來沒什麼異樣,還是那個鳥樣。
  
  江澈有些糊塗,因為他隱隱是猜到了些什麼的。
  
  江澈洗臉刷牙的時候,外面,江媽關心問鄭忻峰:“你在的那個店,不是說家裡親戚開的麼,怎麼這也能把你開了?”
  
  “老闆黑了心唄,功勞苦勞,一筆勾銷。”鄭忻峰嚼著油條,說。
  
  江澈:“……”
  
  江媽歎一口氣:“唉……是不是那有個,長得很漂亮的女的?”
  
  “咦?”老鄭一下興致高漲,眼睛發亮問:“阿姨你知道啊?”
  
  “我去買過東西的……看見過一眼。”江媽認真說。
  
  “嘿、嘿、嘿……”鄭忻峰笑了幾聲,轉而正色說:“不是,那是我姐,她人特好。我說的是另一個,黑了心的。”
  
  “哦。”江媽應。
  
  擰乾的毛巾拿在手裡,江澈現在好想沖出去,從後面勒死姓鄭的。
  
  不過現在的情況,經過鄭忻峰這件事,如果爸媽突然有了興趣,特意去打聽下,宜家的事怕也瞞不了太久。
  
  順其自然吧,反正老爸現在的事業也到另一個階段了。他想著。
  
  外頭,江爸已經吃飽,準備去廠裡。江媽話裡話外在暗示鄭忻峰去服裝廠,不好明說的原因,在於她之前有聽說,鄭忻峰在宜家貌似賺得挺多,怕廠裡給不了合適的職位,開不起那麼高工資。
  
  鄭忻峰也就當作沒聽出來,依然嘻嘻哈哈。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江媽也吃飽了,出門準備去店裡,跟江澈交代說:“澈兒,吃飽收拾桌子,把碗洗了,反正放假,你呆家裡也沒事。”
  
  “哦,好。”江澈應。
  
  老媽走後,江澈囫圇吃了早飯,準備回去補覺,實話說他這個時候起床根本就是在爸媽面前裝個樣子,二十歲,大學前的暑假……
  
  不睡到中午,像話嗎?
  
  “等等,先來幫我拿點東西。”準備上樓的時候,鄭忻峰喊他。
  
  “什麼?”
  
  兩個人出門,走到院子一側的圍牆下,那裡堆著三個行李包。
  
  鄭忻峰自己拎了個小的,江澈拎了倆大的,行李包仍在地板上。“這些東西先扔你這”,鄭忻峰搶先說:“打個地鋪,我一晚上沒睡,五點天沒亮到你家的。”
  
  江澈只好給他打了個地鋪。
  
  鄭書記說:“補覺。”然後把床先搶了。
  
  他媽的……
  
  鑒於鄭書記入睡很快,江澈的疑問一直到十一點睡醒,才有機會問他。
  
  “就分了唄,她提的……”鄭忻峰點了根煙,把事情大概講一遍,然後問江澈,“對了,我記得你以前說,你原來想好了,這輩子可以不必結婚,是吧?”
  
  江澈點了點頭。
  
  “我。”鄭忻峰指了指自己,說:“不結婚了。”
  
  江澈很想說,你他媽現在才多大,你的人生路還多長,還會遇到多少人,有幾次轉變,你知道個屁啊……想了想,沒說。
  
  同時,鄭書記自己也已經主動轉換了話題:“老江,說件事,我突然想自己下海試試……”
  
  “真的假的?”
  
  “真的,你不是都去上大學,找那什麼意義了嗎?我想去試試,成不成當作一次鍛煉,就算碰個頭皮血流,也是好事,反正你這管飯。”
  
  “……”江澈想了一會兒,說,“也行。”
  
  中午爸媽都不回家吃飯,江澈煮了兩碗麵,麵條下酒,兩個人喝了點。
  
  鄭書記端著酒杯說:“你不那啥,給我壯行下啊?”
  
  江澈受不了說:“還什麼壯行,酒不都喝了嗎?”
  
  “不是啊,給來點壯懷激烈的”,鄭忻峰比劃說,“跟你之前忽悠我,給我寫那封破信上面那種。”
  
  原來是這個,江澈想起來了,當初在茶寮,為了給初出茅廬的鄭總打雞血,他隨手找了張破紙片,寫了句:
  
  【1992年8月,少年劍未佩妥,出門便是江湖。】
  
  把鄭書記忽悠大發了。
  
  原來是求忽悠,江澈想了想,這個容易,於是又找了張破紙片,寫下:
  
  【1993年8月,弱冠一年洗練,匹馬前程路遠。】
  
  鄭忻峰拿過去,看一眼,小聲念一遍,說:“不錯。”
  
  接著像是在思考,顧自點了點頭,看樣子大概是開始了一種類似”紅星陪我去戰鬥,熱血伴我去闖蕩”的情緒狀態。
  
  看來鄭書記這回要認真了,江澈猜測,他是賭氣,想獨力證明下自己,畢竟年輕人,這麼想也不奇怪。
  
  沒選不想去的茶寮,也沒選一心嚮往的港城,老鄭要走,老實說,江澈會有點擔心,怕關係會不知不覺慢慢疏遠,但是這種情況下,又不好攔他。
  
  然後,江澈就聽見鄭書記說,“老江你快幫我想想,我幹嘛好?”
  
  “……”原來不是預想中少年意氣的套路啊?江澈鬱悶說:“不知道。”
  
  鄭忻峰也無所謂,說:“那就算了,反正我自己想了個路子。”
  
  “什麼?”
  
  “我先倒賣機械設備,弄點錢,然後再看做什麼。”鄭忻峰說。
  
  所謂的倒賣機械設備,其實就是找關係,低價收購後國企設備,倒手,鑽空子謀暴利,這幾年幹這活的人多了。
  
  江澈知道老鄭手上只剩下140萬,問說:“資金方面,你需要多少?”
  
  “不用。”鄭忻峰說:“不是跟你客氣,我也不可能跟你客氣啊,我轉得動。一年多混下來了,從銀行到老闆再到政府單位……我要是這點事都還轉不動,也就不用出去混了。”
  
  江澈想了想,覺得是這個理,畢竟書記啊,不能埋沒了。
  
  接著,他上了一趟樓,下來,拿了一疊合同給鄭忻峰。
  
  “什麼?”
  
  “合同,我年初讓你去簽的那個遼省馬家軍的廣告合同,還記得嗎?”
  
  鄭忻峰說:“哦,那個啊,記得,花了差點上百萬呢。”
  
  江澈說:“嗯,送你了,當遣散費,還有給你獨立創業的禮物。”
  
  鄭忻峰看了一眼,心說也就幾十萬的東西,對老江來說不算事,沒客氣,他收下了,跟著有些賤說:“老江,你說實話,你現在是不是有點惆悵?”
  
  “我惆悵個屁啊。”江澈罵道。
  
  “嘿嘿嘿……”鄭書記說,“我準備註冊個公司,放深圳。特區好啊,政策、稅收,外貿,哪哪都方便、合算。”
  
  “……”
  
  …………
  
  鄭忻峰計畫先回一趟老家,休養生息幾天。
  
  他在宜家辦公室裡的東西,本身是不需要搬的,不過自己想想,反正有的要帶走,順手還是搬了好,免得落人口舌。
  
  下午,他特意跑了一趟。
  
  鄭忻峰剛把東西歸置好,褚漣漪敲門進來了,站那看了一會兒,開口說:“都收拾好,準備搬走了?”
  
  “嗯,就這麼點東西。”鄭忻峰灑脫地拍拍桌子箱子,說:“那啥,我就猜姐你會捨不得我。”
  
  他得意地笑著。
  
  “收拾好了就走吧,走後巷過。”褚漣漪笑著說:“都引咎辭職了,就別老在店裡晃蕩了。”
  
  鄭書記:“……”
  
  他抱著箱子,從宜家後門出來,剛到門口……
  
  按理說今天應該上任部門經理的安紅,也抱著個紙箱子,站在那裡。
  
  “今早找到我,辭職了,你自己看著辦吧。”褚漣漪在身後解釋了一句,腳步聲遠去,上二樓,找到躲窗口一側的江澈。
  
  “快,看熱鬧。”
  
  樓下,兩個抱著箱子的人面面相覷,安紅看著鄭忻峰,剛要開口說話。
  
  鄭忻峰幾步上前,直接先罵道:“幹嘛辭職,你瘋了吧?”
  
  “我”,安紅支吾一下,鼓起勇氣看著他說,“我聽他們說,鄭總你要自己去創業了,我想你剛開始可能會缺人手,然後我,也有點經驗,可以幫點忙。”
  
  安紅昨天後來所聽說的東西,其實跟小辣椒剛開始以為的差不多,鄭忻峰跟江澈鬧翻了,然後他裝逼,說準備自己下海撲騰的那番話,也在員工裡傳播開了。
  
  於是,想了一夜,她做了這個決定,到手的部門經理,不要了。
  
  “行嗎?”她眼神懇切問。
  
  鄭忻峰缺人手嗎?那肯定是缺的,等他公司成立起來,差不多就自己一個人,考慮資金和業務情況,也請不起多少人……基本就一皮包公司。
  
  但是秘書,真需要一個,安紅無疑是很適合的人選,可是……
  
  “你腦子壞掉了吧?”鄭忻峰惱火一下,罵完人,又想了想,說:“欸,你不會是誤會什麼了吧?我對你沒想法啊,真的,而且你也不算特好看那種姑娘,你自己知道吧?”
  
  這一下,安紅不知道怎麼答了。
  
  樓上,褚漣漪扯一扯江澈胳膊,說:“難得啊,看鄭書記這樣跟姑娘說話。”
  
  “別被他蒙蔽了。”江澈說:“你等著看吧,這事他回去肯定得跟我吹。”
  
  樓下,鄭忻峰說完那番話,抱著箱子從安紅面前走開。
  
  走了幾步,站住,又回頭,對安紅說:“好好回去找老江或者褚姐,認個錯,然後回去上班,他們不會為難你的,知道吧?”
  
  安紅沒說話。
  
  “就你身材還行吧,可是我要真有心思把你怎麼樣,還用得著費這事?直接拿你簽字虧空那事威脅你,要你什麼不行?”鄭忻峰又說:“所以,真的不要誤會什麼,好吧?”
  
  “可是我又沒有。”安紅終於開口,理直氣壯道。
  
  鄭忻峰當然不信啊。
  
  然後安紅接著又說:“我知道,你有老婆的,宜家大家都知道。而且我也沒有喜歡你……你,你也不算很好看啊。”
  
  鄭忻峰:“……”
  
  “反正我就是想問你,缺不缺人手,然後看我行不行?”
  
  “……不行。”鄭忻峰甩臉子說:“給我滾回去上班。”
  
  說完,鄭書記真的走了。
  
  等到見到江澈時候,他說起這事,自動把後面這段掐了。
  
  “怎麼樣,嚇到了吧?”他說,“要不是我一直收著,一直……那什麼,估計這回宜家除了褚姐,母的連看倉庫的狗一起,都得跟我走。”
  
  “對了,我回老家這幾天,你別忘了把安紅叫回去上班,小姑娘有這麼一份機會不容易。”他又交代說。
pontus 發表於 2017-11-12 18:24
第三百零三章 江澈的大學是這麼開始的
  
  從時間上來說,安紅知道鄭書記昨晚分手,同時洞悉事情真相,於是一大早跑來梭哈,卡機會趁虛而入撿潛力股的可能性,無限接近於零。
  
  在她眼中的鄭書記,現在應該確實是一個受挫落魄,但仍有穩定感情的狀態。
  
  而從她過往一年多的行事作風(要下手勾搭早該下手了),還有她一貫下來的人品表現,褚漣漪也認為,趁機插足這個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
  
  所以,這個小人物,樸實的感激和回報,有點憨厚了。
  
  那可是宜家電器的部門經理,以她的家庭背景,能力、學歷,這回放棄了,這輩子應該就沒太大機會了。
  
  至於鄭書記,估計內心真沒太把她當回事。他目前的情緒下,也沒心情顧及太多。
  
  你說人都辭職了?鄭書記覺得,那再回去就好了啊。
  
  老鄭分手後的第一天,就這麼嘻嘻哈哈地度過了,表面是這樣,傷心嗎?那肯定有的,而且不淺,否則也不至於要離開臨州,躲回老家去調整自己。
  
  另外獨立創業的想法應該也是真的,不過說到把公司放在深圳,他說的那些理由就算都成立,肯定也不是最主要的,他主要應該是怕離開劇組。
  
  這樣就好了,江澈覺得自己白白感傷了,鄭書記既然還想著演藝人生,陰魂不散,就表示心肝脾肺腎什麼的都還健康正常,還都在積極運轉。
  
  他下午出發。
  
  準備去機場的時候,江澈問:“要不要我開車送一下?”
  
  鄭忻峰說:“不用。我打個車就好。”
  
  然後又說:“我剛才突然想到,咱倆翻臉成仇這件事,在臨州地界上藏好了,將來說不定有大用。等哪天有人要對付你,我就湊上去……哎呀,有點興奮。”
  
  戲精是快樂的源泉。
  
  鄭忻峰回老家了。
  
  在老家的山溝新蓋的小洋房裡呆了一陣,再出山,已經是九月初。
  
  九月初,八月底在德國斯圖加特結束的田徑世錦賽,熱度正在不斷發酵。這是一次真正的揚名戰,馬家軍用席捲1500米金牌,3000米金銀銅牌和10000米金牌,並同時打破兩項世界紀錄的表現,震撼了全世界。
  
  輝煌的成功令國民揚眉吐氣,於是好奇、追捧、崇敬和榮譽,種種關注一時間全部湧來,熱潮不斷。
  
  所以,鄭忻峰看了看自己手裡的那份廣告合同……這很有可能就是整個1993,乃至加上1994,這個偌大的國家,最值錢的一份廣告合約了。
  
  “給你了就是你的。”江澈在電話裡說:“所以,你打算怎麼處理?”
  
  “轉賣了啊,這合約現在500萬肯定值的,對吧?”鄭書記興奮說:“我賣了,然後在老家市里搞個選美。就此當上土皇帝。”
  
  九十年代初,這個國家從全域到局部,有時陰有時晴,有時打雷有時雨,時時有選美。
  
  總體也不知道怎麼了,就像是突如其來,神州大地上,各種名義的選美活動辦得如火如荼,而且這會兒沒有ps,化妝還不等於易容。
  
  “真是……一個好主意啊。”江澈笑著道。
  
  鄭忻峰得意大笑,然後問:“對了,你現在在哪?”
  
  “在深圳啊……明天開學了。”
  
  “哦,差點忘了,那我過兩天就過來。”
  
  …………(以下開始固定稱為深城)…………
  
  大學生,第一次,要上了,好激動。
  
  江澈站在1993年的深城大學校門口。
  
  看著這個夏天,國家領導人才剛親筆題寫的校名,看著各色服裝,各種口音,報導的新生,他的同學,充滿朝氣的90年代天之驕子們……
  
  突然有個感想:
  
  LOL瑞茲(符文法師),也有人叫他流浪、光頭,他真正的人物原型,應該就是90年代初,九月剛上大學的大學新生。
  
  理由如下:
  
  瑞茲背後背著一卷東西,江澈看見有些來上學的同學,背後背著一卷草席。深城在南國,夏季炎熱,聽說大學不發席子,當地物價貴,所以,同學們自己帶來了。
  
  瑞茲傳送的時候在幹嘛?他在看書。這麼點時間都拿來看書學習,這點沒得辯了吧?
  
  瑞茲的一手大招叫什麼?曲境折越。對於90年代初絕大部分的青少年來說,擠過千軍萬馬的獨木橋考上大學,成為天之驕子,就是人生路上的一場曲境折越。
  
  再看瑞茲的臺詞:
  
  我已經參透了符文,你輸了!你們的眼睛根本參不透這些符文。(高考時說的。)
  
  我只是一尊容器。知識才是真正的武器。(學習科學文化知識。)
  
  我沒時間對付這個!沒時間閒聊。(我要專心學習。)
  
  他們一無所知。(他們都不是大學生,哈哈。)
  
  啊,符文之地,如此可愛,又如此愚昧。(大學,我來了。)
  
  “拳頭公司的小設計師們,你們休想瞞過我的眼睛。”
  
  帶著巨大的人生感悟,江澈順利辦好了入學手續,找到宿舍樓,306。八人宿舍,因為提前了一天到深圳,他是第一個到的。
  
  瞄了瞄,宿舍還算不錯,畢竟有錢。
  
  找了個靠窗的上鋪,江澈把行李箱塞床底下,把褥子、席子之類的扔床上,想說整理下,有點懶得動,就背著書包出去圍著校園先逛了一大圈。
  
  等他再回來的時候,宿舍裡的另外七個人,已經都在了。有的有家長陪同,有的跟江澈一樣,自己一個人來報到。
  
  90年代初,中考、高考,複讀是十分平常甚至佔據多數的一件事,所以江澈看了看,自己的20歲的年齡上大一,絕對不算老。
  
  這宿舍有的哥們看起來二十三四應該都有了。
  
  門開著,他走進去,正在整理各自東西的室友和家長們漸漸都停下手上的動作,看著他,大概只等他走到放了東西的那個鋪位,就開口認同學,然後自我介紹……
  
  他們之間,應該都已經互相介紹過了。
  
  江澈沒走過去。
  
  “抹布有嗎?”他問。
  
  “有的。”有室友大概覺得他要,友好地把自己手上的遞了過來。
  
  “拖把和掃把呢?”江澈再問。
  
  “在這。”又兩名室友把手裡的掃把和拖把往前遞。
  
  這就是氣場啊,江澈的平穩氣場,不能虎軀一震,至少能讓人懵掉。
  
  抹布、拖把、掃把……熱心的眼神……
  
  江澈說:“好的……我不用。”
  
  “……”
  
  一片茫然。
  
  “對了,歡迎各位同學和家長。”江澈就站在門口稍稍向裡的位置,微笑繼續說:“忘了自我介紹了,我是你們的輔導員,跟你們一樣,這個學期剛來的。”
  
  “啊?老師好。”
  
  “老師好。”
  
  “哎呀老師好年輕啊。”
  
  一片問候聲中,有家長上來發煙。
  
  江澈伸手擋了一下,沒說不會,只說:“這會兒還是不抽了。各位同學抓緊大掃除,全面打掃和整理一下啊,一會兒,學生會的同學會過來檢查。”
  
  “啊?剛來,這麼快就要檢查啊?老師。”有個黑黑瘦瘦的問。
  
  “對的,規矩和習慣要從第一天就建立。”江澈笑容溫和說:“初印象很重要。”
  
  於是,宿舍裡的同學和家長都加緊忙碌起來。
  
  江澈站一旁,隨意跟家長聊著天,詢問情況。
  
  “那,老師……”終於,有人發現了,指著江澈的鋪位說,“這位同學是最先到的,不過現在不知道去哪了,他東西還沒整理,怎麼辦?”
  
  “你覺得呢?”江澈笑一下,說:“在大學呢,其實寢室才是最重要的生活單位,你們有很大幾率,要一起生活四年,知道嗎?所以室友之間,一定要好好相處,互相幫助,不能太計較。四年的感情,這些人在你們以後的人生道路上,將會十分重要。”
  
  “……老師就是老師,講得真有道理啊。”一位家長由衷感慨,拍了個馬屁,然後轉向自己的孩子,厲聲說:“老師的話,要聽進去,知道了嗎?”
  
  然後不光他的孩子,馬上有好幾個聲音接道:“老師你放心,我們會幫忙弄好的。”
  
  “那就好。”江澈笑了笑,說:“那我還有事,先走了,明天見。”
  
  “老師再見。”
  
  “老師再見。”
  
  “老師,這是我從老家帶來的一點土特產……”有家長從後頭追上來。
  
  江澈:“這個就不用了,我們有紀律的。”
  
  江澈下了樓,買了瓶汽水,一邊閒逛,一邊回憶了下剛剛看到的幾張面孔。
  
  “真不是故意要騙你們的,這點事,我也犯不著啊……我這主要是為了提前鍛煉下你們的神經和適應能力,畢竟,四年啊。”
  
  逛了幾個小時,因為前世沒機會,這一世能上大學,江澈還是挺激動的,看什麼都新鮮,他剛走進餐廳,準備看看情況……
  
  背後的背包裡,大哥大突然響了。
  
  鈴聲響起的這一刻,江澈整個人,如墜冰窟……十分羞愧和尷尬啊。看看外面的同學,一大部分,樸實的衣著,甚至有的有些破舊,他們表情懵懂,純真可愛……
  
  我怎麼可以在他們面前用大哥大呢?富二代在大學都會被打臉的,我不要這種形象啊。
  
  可是,電話還是得接。
  
  江澈躲到餐廳門後面,從背包裡拿出大哥大,小聲說:“喂?”
  
  對面也說:“喂。”然後,林俞靜又說:“我迷路了,江澈。”
  
  江澈說:“你在盛海迷路了,打電話給我有屁用啊。”
  
  “我在深城迷的。”林俞靜說:“我來送你上大學呀……”
  
  “呃……你不是開學了嗎?”
  
  “嗯,可是我可以找石教授幫我請假啊。”
  
  也是哦,差點忘了,林姑娘現在大學裡有教授,是門徒,另外錢的角度,她上次和石教授一起做的那個古建築保護課題,不光署了名,還分了1800的課題獎勵經費,加上暑假在包裝廠打工,現在財大氣粗。
  
  看來是真的了。
  
  “那你來了,我以後在大學還怎麼吸引女同學啊?”江澈猜測她的目的,開玩笑道。
  
  對面沉默一下,然後一串清晰的三連:“陳世美,負心漢,王八蛋。”
  
  江澈笑了一會兒,實際還是挺感動,連忙轉回去說:“那你現在哪裡啊?旁邊有什麼,跟我說一下,我來找你。”
  
  林俞靜說:“有棵樹。”
  
  江澈:“……還有棟房子吧?有個電話亭,還有人經過。”
  
  “咦,你怎麼知道?”林俞靜說:“你知道我在哪啊?你在哪呢?”
  
  “……”江澈無奈說:“那要不你先打車到我學校?”
  
  “真是個薄情郎啊……可是,我就是下車之後才迷的。”
  
  “……”
  
  “你都不緊張。”林俞靜哀怨一下,跟著興奮道:“哈哈,我在你學校大門口,對面的路邊,很顯眼的,你快來接我啊,我去幫你收拾東西。”
pontus 發表於 2017-11-13 08:03
第三百零四章 深大嚇死你
  
  南國的晴空,似乎總是更能給人一種透徹感,天頂藍光,明淨一片。
  
  林俞靜站在微微揚塵的馬路邊上,雙肩包是黑色的,描紅邊,她一如既往喜歡用雙手在身前抓著書包肩帶,微微撐著。
  
  看見江澈了,騰出一隻手來舉高揮手,喊他,笑容美好,眸光燦爛。
  
  江澈莫名一下回憶起另一次與她街頭相對的揮手,一樣的人,不一樣的畫面,恍惚,已經是兩世之隔。
  
  不去想,不去想……
  
  就看她,1993年的夏天,有個這樣的女孩,說她來送江澈上大學。
  
  黑色披肩長直發,側分,從劉海看得出來來之前有精心打理過。紅色的短袖T恤,嘖嘖……青黑色,帶褶子的小短裙。
  
  衣服和裙子一看就都是新的。
  
  所以,果然是有備而來。
  
  “千里迢迢跑來,還穿這麼漂亮……”不習慣見面就撲,就親吻擁抱的年代,面對面,江澈故意逗她說:“暑假那次沒把我睡了,後悔了對吧?”
  
  江澈說話的時候,低頭看著她的腿,纖白、筆直、勻稱,大概說不上性感,但是那種少女青春的香甜氣息,似乎分明更加誘人。
  
  明朗而且清純動人的少女,果然是可以不靠胸的。
  
  短裙其實不如20年後滿街的短,就是在這年代的深城街頭,也可以算平常,但是林俞靜本身大概第一次這麼穿,所以,顯得有些局促。
  
  雙腿並了並,掩一下,掩不住,她說:“呸呸呸,怎麼這麼臭不要臉。還有你看夠了沒呀?怎麼能這麼盯著看。”
  
  女孩子掩飾害羞的其中一種方式,就是裝生氣,先把氣勢拿足。
  
  “看夠了。”江澈抬頭笑一下,伸手要她的背包說:“走,先去賓館。”
  
  “先,賓館?你,我……我不是來……的啊。”林俞靜有點難以置信地看著江澈,“我是來送你上學,幫你收拾東西的呀。”
  
  “是麼?”江澈才不管她,把背包拎過來,說:“東西有人幫忙收拾了,走。”
  
  林俞靜一下警覺:“誰?誰幫你!”
  
  “室友。”
  
  “呃……你們男室友都這麼好嗎?”
  
  “是的,我們相親相愛。”
  
  “咦~”有點嫌棄的感覺。
  
  江澈在前頭走著,林俞靜差半步並肩,跟著。
  
  “我們就不能先走走嗎?”她歪過頭看江澈側臉問,“我不累,我想先看看你的學校,你帶我轉一轉吧,一會兒,一會兒再去賓館……”
  
  “不行,必須先去賓館。”
  
  “……”林俞靜自己停步站住了,轉一個方向,指著遠處說:“可是我想去那裡看看,我問過了,那裡是海濱運動場,離海很近的。”
  
  “不行,那裡很危險。”
  
  “騙人,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江澈說:“你自己都說離海很近了。那裡都是拉鐵絲網的,知道嗎?還有瞭望塔,上頭有戰士拿槍站崗。”
  
  “哇。”林俞靜震驚一下,“為什麼?”
  
  “為了防止有人偷渡啊,所以我們這,上課都是可以聽見槍聲的。”江澈解釋,說:“這會兒已經少多了,六十七年代,這一帶每天每夜槍聲不絕於耳。”
  
  世界竟然還有這樣的大學,槍聲讀書聲。林俞靜也是有點服氣,越發好奇說:“那,我們又不偷渡,就是去那裡看看也不行嗎?咦,我發現了,你騙人,要是那麼危險,那裡怎麼還能當運動場?”
  
  江澈看著她說:“誰告訴你運動場不危險了?”
  
  林俞靜同學:“運動場,危險嗎?”
  
  “嗯,我們學校的危險”,江澈說:“就上一個學期吧,上一級有一群同學在那邊踢足球,然後一個大腳,球飛了,其中一個同學就跑去追球……他追啊,跑啊、跑、跑、跑,“砰”一聲,倒下了。”
  
  “……怎麼了?”
  
  “瞭望塔上的戰士以為他想沖邊境線,一槍給擊斃了。”
  
  林俞靜同學:“……”
  
  她覺得自己的大學,真好啊,真安全。
  
  兩個人繼續往前走了一段,要知道,深大其實是很漂亮的一所大學,所以,林姑娘不敢去運動場,還是可以找到別的感興趣的地方。
  
  江澈有種帶孩子逛街的感覺,總是突然就賴住了,要這個,要那個,不肯走。
  
  “好了,你走外面來點。”
  
  江澈把她從一個岔路口拖回來,指著路邊說:“看見那些雜草堆了嗎?”
  
  1993年,深大校園很多路邊的雜草差不多能有半米高,很多宿舍樓外,一樣是大片大片的雜草和小叢的灌木。
  
  “你們學校的草,沒這麼高吧?”江澈問。
  
  “嗯。”林俞靜點了點頭。
  
  “躲遠點。”江澈拉她說:“裡面有蛇,毒蛇,很多的,我們學校差不多每年都會有幾個同學被咬傷。不光路邊,有時候蛇還會爬到宿舍裡,有人在6樓宿舍被蛇咬過……”
  
  林俞靜同學很難相信,江澈在向她描述的,竟然是一所大學,而不是死亡集中營。
  
  她連忙一下挽住了江澈的胳膊,他走哪,她就跟哪。
  
  到賓館,江澈昨天住的房間本來就還沒退,離學校也很近……
  
  門關上,氣氛就變了。
  
  “先把裙子換下來吧。”
  
  “嗯?”
  
  “小心眼,捨不得讓別人看去了。”江澈說:“再說了,我們這裡路邊到處有蛇啊,換長褲吧。”
  
  “嗯。”有點小開心,林俞靜看看江澈,說:“那你先出去啊。”
  
  “我,出去,你不怕啊?”
  
  “在房間裡有什麼好怕的。”林俞靜畢竟是茶寮老村半夜露天睡過覺的人啊,淡定說:“一會兒再去開個房間,晚上我要自己住的。”
  
  “你就這麼不相信我?”
  
  “嗯,完全不相信你。”
  
  “哦。那好。”江澈一樣淡定,說:“欸,對了,忘了跟你說,你大概不知道哦,我們學校,其實還是傳說中的深城四大邪地之一。”
  
  “啊?”
  
  “我們學校,是按八卦格局建的,你是學建築的,風水有點瞭解吧,一會兒自己觀察下就知道了……這都是為了鎮邪。”江澈緩緩點頭,換了講悄悄話的聲線,“這一帶,原來是亂葬崗……尤其杜鵑山,它就在海邊不遠,你想想那邊有什麼?”
  
  “什,什麼?”
  
  “你說呢?”江澈說:“我剛不是跟你說了嘛,六七十年代開始,槍聲不絕於耳……其實就今年5月,那邊山上還發生了一起殺人埋屍案……”
  
  林俞靜眼睛睜大,乾咽了一口口水。
  
  “好了,你換裙子,我去再開一個房間。”江澈說。
  
  “啊?”林俞靜同學說:“要不,還是不要了吧?”
  
  “不好吧?”
  
  “好的。反正都這麼熟了。我相信你。”
  
  江澈勉為其難點了點頭,說:“那你先換裙子,我先出去一會兒。”
  
  “不用的,不用的,你,你轉過去就好。”
  
  江澈背身站好,說好,不偷看。
  
  然後,他就知道了一件事,原來裙子換褲子,是可以先穿褲子,再脫裙子的。
  
  真是完全想不到啊,也很痛心,原來在1993年,在這個純真年代的尾巴,人與人之間,就已經一點信任都沒有了。
  
  “我換好了,還好看吧……嗯,你,你要幹嘛?”林俞靜說。
  
  “等等,你先給我手,我先抓住你手。”林俞靜說。
  
  “誒,怎麼突然變壞了呢?”林俞靜說。
  
  江澈問:“那你還喜歡嗎?”
  
  林俞靜:“喜歡的。”
  
  雖然不是第一次了,還是有些緊張,林俞靜閉著的眼睛睫毛微微顫動,嘴唇開合,生澀地回應著。
  
  江澈雙手不管怎樣,只要稍微有那麼一點動彈,她就警覺,手上就用力,緊緊抓住,很厲害似的,往下壓,壓得他“動彈不得”。
  
  …………
  
  午飯,江澈本來是想著帶林俞靜去校外吃的。
  
  結果,她非要去學校餐廳吃……
  
  餐廳窗口前,江澈排著隊,林俞靜就站在他身後。
  
  身邊的隊伍裡,一排稍靠後,有七個人正看著他們倆。
  
  江澈轉了一下頭,目光接觸。
  
  “老師好。”
  
  “老師好。”
  
  “……”
  
  江澈:“啊,同學們好。”
  
  “老師,這是師母吧?”有大膽地問。
  
  江澈:“啊……嗯。”
  
  “師母好。”
  
  “師母好。”
  
  “……”
  
  林俞靜:“……同學們好。”
  
  江澈和林俞靜坐在角落餐桌吃飯。
  
  “他們都是誰啊?”林俞靜小聲問。
  
  “我的室友。”江澈說。
  
  “啊?那他們為什麼叫你老師?”
  
  “這個,他們現在,以為我是輔導員……總之,說來話長。”
  
  吃飯的時候,最適合說長話了,江澈把自己之前在宿舍的舉動,大致都說了一遍。
  
  “所以,你就是為了逃大掃除,還有騙他們幫你整理床鋪嗎?”
  
  “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這麼膚淺,我那是為了鍛煉他們啊。”江澈解釋了幾句,然後反問說:“你以為每個人都是鄭書記嗎?不練練,我怕瘋掉幾個啊。”
  
  “倒也是哦,萬一他們也有人練氣功。”林俞靜想了想說:“欸,可是我也不是鄭書記啊,為什麼我都沒怎麼樣?”
  
  “你?你大概天賦異稟,接受能力特別強。”
  
  林俞靜想了想,覺得這麼說也有道理,安靜吃了幾口飯,突然說:“對了,我有個想法,要不一會兒咱們去收拾東西,你退學跟我一起走吧?”
  
  “呃,退學……為什麼?”
  
  “這學校太危險了。咱們不讀了。”
  
  另一邊,306的七個人正一邊吃,一邊偷瞄,同時小聲聊著:
  
  “師母很漂亮啊。”
  
  “是啊,輔導員老師好福氣。”
  
  “後來我出去,學生會來查過嗎?”
  
  “好像沒有,也可能我沒注意。”
  
  “嗯,還有,咱們宿舍另外那個叫江澈的,也一直沒回來。”
  
  隔一會兒,同班另一個12人滿編大宿舍的男生湊過來,問:“欸,剛你們打招呼那個男的是咱們班的啊?還是女的是?”
  
  很明顯,他們更期待後一個答案。
  
  “噓,小聲點,那是老師,咱們班的輔導員。”
  
  “女的是他女朋友。師母。”
pontus 發表於 2017-11-14 08:26
第三百零五章 深城半日遊
  
  “老師,我們吃好先走了。”
  
  “老師再見,師母再見。”
  
  306的室友們特意過來打招呼。
  
  江澈抬頭,微笑說:“好的,我一會兒吃完,去你們寢室看看。”
  
  “啊?好。”
  
  室友們緊張趕回去準備。
  
  林姑娘眼看著他們從餐廳側門口出去,回頭連忙問江澈,“你還要去看看……不會被打死在那裡嗎?”
  
  “不會的,大學生,天之驕子啊,多文明的一群。”
  
  “這個,原來是的,我們的隊伍原來很純潔”,林俞靜笑起來,說:“但是今年,混進來了一個奇怪的東西。想想,還好鄭書記沒有也考大學啊。”
  
  “但是他要來深城了。”
  
  “那深城好危險啊……”
  
  林俞靜對江澈的盲目信任讓她很快放輕鬆,說笑一會兒,吃好,就乖乖在餐廳裡等他。
  
  她不敢出去,這裡可是深大,出去外面多危險啊,不知會從哪裡突然飛來的槍子,滿地亂躥,還會爬牆的毒蛇,一腳一個的骷髏頭……踩著了,說對不起都來不及。
  
  江澈再次來到306。
  
  問候,檢查,表示很滿意……室友們都愉快地松了一口氣。
  
  超大號宿舍,306住進八個人後,還有四個空鋪,所有人的行李箱、臉盆、熱水瓶之類的,都在空鋪上分門別類放得整整齊齊,江澈的床鋪,更是乾淨整潔得如同一個有潔癖和強迫症的人睡的。
  
  這根本就是個女生宿舍吧?
  
  江澈在一張床邊坐下來,說:“怎麼樣,學生會的人怎麼說?”
  
  “呃,我們沒看到他們來。”
  
  “哦,那說不定剛剛吃飯的時候來過了,放心,保證沒問題。”
  
  江澈隨意而平常的關心了幾句,聊過才知道,原來同班另一個12人宿舍,多數是本地或本省附近地區的生源,而自己這邊8個人,來自天南海北……比如那個江澈,名單上就有,來自青海。
  
  “那還真是五湖四海來相聚。”江澈笑一下說:“怎麼樣,大家相處得都還好吧?畢竟地區不同,生活習慣難免有差別……大家要學會互相包容。”
  
  他說這話,室友們的眼神就在其中兩個表情不太自然的室友身上轉。
  
  “怎麼,你們倆鬧矛盾了?”江澈問。
  
  “就是窩,扣偷鏟,矮叔髒法,他一位窩麻他哦。”其中一個說。
  
  “那我又不知道。”另一個有氣說:“本來大家勸一下,都沒事了,我讓他別再瞅我,他還非瞅……那我可不得削他麼?”
  
  “堪椅堪,咋個饃?”
  
  “嫩死你小樣信不?”
  
  火藥味又起來了。
  
  “老師,你看他倆……”有室友尷尬打圓場,期待的看著輔導員老師出面化解矛盾。
  
  室友們看起來十分狂躁啊,江澈心說早知道就不作了,唉,都是被鄭書記帶壞的。
  
  面上鎮定,他笑著說:“那以後都說普通話,就好了。”
  
  “……”同學們互相看看,輔導員老師的建議和意見,還真是很簡潔明快啊。
  
  “不管怎麼樣,絕對不能動手,記住,你們每個人,考上大學都不容易,都是家裡的光榮和希望寄託,要是被退學……你們自己想想。”
  
  江澈給了十來秒讓他們自己思考,看他們慌不慌。
  
  接著,壓低聲音說:“上學期,學校出過一起卡拉OK學生鬥毆致死事件,你們有從師兄師姐那裡聽說麼?”
  
  室友們緊張地頭往前探,接著搖頭。
  
  江澈看看門口,轉回來,小聲繼續:“總的來說,現在學校領導對於打架鬥毆的態度,零容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吧?這事出去可別說我說過。”
  
  像這種神秘兮兮,不能為外人道的悄悄話,總是特別容易顯得鄭重和可信,容易入人心。
  
  當場,室友們紛紛神情嚴肅地點頭。
  
  那兩名差點動手的室友更是都後怕,慌張得一匹……緩過來,有些局促地互相看看,點頭一笑,把事情揭過了。
  
  之後又聊了會兒,江澈想著再打個保票,像是隨口問道:“對了,學校秋季有運動會,你們幾個裡,有沒有特別擅長長跑或短跑的啊?”
  
  室友們嘀咕一陣,都搖頭。
  
  “那就好了。”江澈起身,說:“那老師就先走了,明天見。”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七個裡沒有人擅長跑步會是一件好事,但是同學們還是紛紛起身,禮貌地道別:
  
  “明天見。”
  
  “老師再見。”
  
  江澈走到門口的時候,身後有人說:“對了,老師,這位江同學要是一直沒回來,要不要跟你報告?”
  
  “這個……沒關係的,有些同學臨時有點什麼情況,肯定會跟學校說明的。”
  
  室友點頭說:“哦,好。”
  
  江澈笑一下說:“他要真有事暫時不來了,說不定我還正好,可以先過來借住幾天。我那邊宿舍,還沒弄好。”
  
  室友:“啊?”
  
  室友:“歡迎……歡迎。”
  
  …………
  
  大學是用來做人生積累的,但同時,也是用來作的,因為等你從這裡出去,就會有無數其實自己都沒活明白的人,不斷勸誡你,告訴你要成熟,要穩重,要圓滑世故……
  
  這個騙局看來是要持續一段時間了。
  
  有點難啊。
  
  “你想好怎麼辦了嗎?林俞靜挽著江澈手臂問。
  
  “那當然。”江澈淡定說:“都是小問題。”
  
  “也是哦,你在茶寮都那麼厲害。”林俞靜若有所思道。
  
  說這些話的時候,兩個人正走在1993年深城的街頭。
  
  90年代的初的深城,朝氣蓬勃,欣欣向榮,用當時人的話說,它雲集了來自全國的精英。
  
  但是與此同時,請不要把它想得太高大上,因為這個時候,它其實也是混亂的,瘋狂的,一樣也雲集了無數的混蛋。
  
  很多時候精英其實就是混蛋。
  
  譬如有很長一個時期,全國很多地方的政府和企業,都喜歡派人來深城建視窗,帶著錢,帶著產品,來找活路和門路。
  
  他們中的很大一部分,在這裡都被騙慘了。
  
  是的,他們連地方政府和國企都敢騙,所以,在別的地方都還好,在深城,江澈還是有點擔心林俞靜同學的,儘管她總是強調,自己大事不糊塗,其實很聰明。
  
  逛了一下午,站在繁體字招牌的“麥當勞”門口,江澈有點鬱悶——這地方他媽的收港幣、美元、英鎊……不收RMB。
  
  “不生氣,不生氣,咱們錢不給它賺,去吃別的。”林俞靜安慰江澈說。
  
  “嗯,那你想吃什麼菜?什麼口味,這裡差不多都有。”
  
  最後,江澈和林俞靜在一家名為“小辣椒”的湘菜館吃了晚飯。
  
  林俞靜對菜很滿意,對深城有點失望,這個在盛海讀大學的女孩總結感想說:
  
  “都說是改革開放的前沿啊,特區呢,怎麼我覺得有點小,有點破?”
  
  江澈笑著告訴她:“等你明年再來,你就會知道,為什麼這裡是特區了。”
  
  90年代初的深城,魅力不在繁華,在變化。
  
  城市變化的同時,無數人的命運,也在急速地改變。
  
  1993年,夏,夜幕下的深城,燈火高樓,平房小館,身邊的行人腳步匆匆,口音各異。
  
  這一年,任正飛的華為還不是後來的華為,有個叫馬華騰的深大校友才剛剛畢業,還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會遇見什麼人……
  
  風頭正勁的史雨柱正在蓋那幢會埋他一次的巨人大廈,萬棵在股市裡大肆興風作浪,王石頭還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也會被浪打……
  
  除此之外,還有無數響亮或後來不再響亮的名字,一直矗立的和終被湮滅的招牌,都正在這塊不大的土地上,恣意生長。
  
  一個很有趣的地方,這一次,它會更有趣,因為江澈來了,鄭書記,也來了。
  
  …………
  
  江澈和林俞靜一邊閒聊,一邊牽手走過了那幅著名的偉人宣傳畫……
  
  就這樣,結束了為期半天的特區遊,攔了輛計程車,回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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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初說過,這個月16萬字……今天13號了,才5萬字。早睡,明天開始,拼了。
pontus 發表於 2017-11-15 08:06
第三百零六章 防守大師林俞靜
  
  “我原來沒有機會上大學,這次有機會了,就想著,人生還是在合適的階段,多去感受一些東西的好。在大學,我打算活得輕鬆和隨意些。”
  
  江澈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就像是文藝敘事片的旁白。其實有點抓人。
  
  至於他說的“原來”,和林俞靜聽進去的,自然不會是一個意思。更何況林姑娘整個人現在緊張著呢。
  
  剛剛,他們打算去換一個兩張床的房間,但是酒店前臺說:“沒有。”
  
  嘿喲,她查都沒查,就很快說沒有,不會是是被收買了吧?
  
  還有,林俞靜察覺那傢伙當時就笑了,他裝著嚴肅和無奈,嘴角一絲沒動,可是眼神偷偷笑了,一定是這樣。
  
  “令人窒息”的酒店房間,還挺貴,還佈置得挺好看……
  
  1993年的九月夏,某夜,受過媽媽、朋友很多“保守”教育,研究過大量相關書籍,同時明確知道自己有個流氓男友的林俞靜同學,眼角光芒一閃:
  
  【這一夜,危機四伏,註定不會太平靜——雖然我本人,叫做林俞靜。】
  
  所以,他現在是故意交心來讓我放鬆警惕了嗎?怎麼辦?
  
  好緊張。
  
  好慌張。
  
  一旦給他帶著聊起來,那我肯定不是他的對手啊……好的,我敷衍他。
  
  “哦,是吧,好的。”
  
  她隨意應了一句,因為語氣冷漠,心裡有點得意,接著扭頭去觀察他的反應,准備料敵先機,做下一步防禦預案。
  
  但是只看見江澈彎腰,從牆角位置拿出來一個臉盆,起身往衛生間走去。
  
  “倒水你先泡下腳。早起就坐飛機,又在外面走了一下午,估計很累了。”
  
  他話音落時,人已經轉進衛生間了,然後就是水龍頭出水,打在鐵盆裡的聲音。
  
  臉盆是下午逛街買來,準備給江澈帶回宿舍用的,他接了差不多一指節冷水,再兌上熱水,感覺了一下冷熱。
  
  想著問一下林俞靜本人,要涼一點,還是燙些,江澈探頭一看……
  
  這都什麼形象啊?
  
  房間裡,林俞靜坐在床尾,雙腿盤在身前,穿白襪的雙腳用手把著,同時人整個往下俯,畫面像是一個小嬰兒努力要啃自己的腳丫。
  
  這是要幹嘛?
  
  輕輕吸吸,再吸吸,林姑娘終於放鬆下來,起身,自己偷偷嘀咕:“還好不臭。”
  
  然後迅速穿上鞋子坐好,假裝很淡定。
  
  “……”畢竟走了整一個下午啊,姑娘家有此擔心,江澈表示理解,同時有點兒忍俊不禁……靜靜同學還是可愛。
  
  “唔,你……”林俞靜扭頭看見他,有些尷尬,決定假裝沒有被看到。
  
  “哦。”江澈配合說:“我剛想問你,水要有點燙,還是剛好就好?”
  
  “那就,42度好了。”
  
  “……”心說有這麼精確麼?江澈兌冷水,兌熱水,再兌冷水,再兌熱水……好吧,假裝現在正好42度。
  
  他端著臉盆出來。
  
  “那個,你是要幫我洗腳嗎?”林俞靜問,問完看著江澈。
  
  這句話就複雜了。
  
  林俞靜本身的意思是,你交心不成,改上手了嗎?別以為這種事,姑娘我沒在書上看過,看我用眼神勸退你。
  
  但是在江澈聽來,就成了累壞了的小女朋友撒嬌,提要求。
  
  本來一開始其實是沒這個想法的,只是幫忙打水而已,但現在,林姑娘已經提了,而且想想……
  
  再想想她這次那麼老遠跑來看我,江澈不是大男子主義,覺得就算是洗個腳,也沒什麼。
  
  當場,林俞靜坐著,仰著頭,江澈站著,低頭看她,溫柔笑一下說:“好的,我來。”
  
  嗯?什麼叫好的?
  
  林俞靜還來不及組織下一波防守,江澈已經放下臉盆,撤步蹲著,伸手幫她把褲腿卷起來,左邊,右邊,然後開始解鞋帶,左邊,右邊……
  
  林俞靜突然就回憶起了茶寮那次,她病了,躺在他床上,他替她穿襪子,穿鞋,連夜背她下山……要不,就讓他得逞,不防守了吧?
  
  她這一心軟,猶豫,江澈已經把白襪從她的腳上,順著腳背卷了下去……一邊,另一邊。
  
  “一點都不臭吧?”腳踝在他手心裡握著,林俞靜縮了縮問。
  
  “一點都不臭。”江澈有點忍俊不禁。
  
  “那,也不難看吧?”
  
  “不難看……好看的,其實看你手就知道了,你手那麼好看。”
  
  林俞靜有點開心,但馬上警覺:裝溫柔,說好話。
  
  林俞靜的腳不是珠圓玉潤的那種,跟她人一樣,有點偏瘦,但是白皙透粉,指頭晶瑩……就算江澈算不上足控,還是禁不住有點呼吸變重。
  
  輕聲,“嘩”,水被用江澈用手從盆裡帶起來,灑在腳踝上方。
  
  熱水跟著手掌一起往下,但熱度,卻似乎沿著腿往上走……
  
  十九歲的林姑娘可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她跟過來人趙師太聊過,她博覽群書,所以她知道,自己再不反抗,就來不及了。
  
  “江澈,水涼了,洗好了。”
  
  其實沒涼,這才剛開始呢,難道因為不是42度?
  
  江澈只好停下說:“那我去兌點熱水。”
  
  等他拿了熱水來,林姑娘已經在穿新襪子,表示自己洗好了。
  
  剛剛千鈞一髮,林姑娘調虎離山,跑掉了。好得意,一邊穿襪子,她一邊低著頭,抵在膝蓋上,吭哧吭哧地偷笑。
  
  “好的。”江澈把水倒了,回來,問:“你要洗澡嗎?”
  
  果然又來了。
  
  林俞靜想了兩秒,三秒,“不洗,可以嗎?我就洗臉刷牙。”
  
  問完,嗒嗒嗒嗒嗒……
  
  她穿上拖鞋,抱起睡衣,一路蹦躂小跑進了衛生間。
  
  喀拉,竟然,反鎖了。
  
  江澈:“……”
  
  隔一好會兒,她再出來。
  
  林俞靜面前一縷亂髮,兩手端著臉盆,說:“我幫你把換下來的衣服、襪子,都洗好了,現在掛哪兒呀?”
  
  她竟然跑去洗衣服了。
  
  “我帶了洗衣服的刷子呀,說了是來送你上學的,總要有個樣子。”她認認真真說道。
  
  一副勤勞小嬌妻的形象,真是,讓人很難控制自己啊。
  
  可問題我除了睡衣,就沒帶別的衣服出來啊……江澈只好起身,先把衣服掛到視窗去,還好,夏夜有風,明早應該就能乾了。
  
  等他做完這些,再回頭,林俞靜同學在做作業了。
  
  棉睡衣,圓領小襯衫樣式的,印蘭花圖案,長袖。
  
  成套搭配的長褲。
  
  總的來說比小短裙保守多了。
  
  林俞靜坐在小桌前,拿著尺子,筆,認真畫著圖。
  
  檯燈的光把小桌和附近一圈的範圍圈住,像是孫悟空用金箍棒劃下的,唯一可以抵抗妖魔鬼怪的小圈圈。
  
  就剩這麼一小塊陣地了,林姑娘現在的處境,可危險了。
  
  往前,很可怕,外面就是槍子、毒蛇、骷髏頭。
  
  往後……更可怕,是床!
  
  “你作業這麼多嗎?快12點了,還不睡,不累嗎?”江澈靠在床上,有些無奈地看著她的後背,問道。
  
  “嗯。”林俞靜用力點頭表示強調,“我們作業很多的,一個作業,就要做很久,我美術功底差,就要更久。”
  
  “哦,那你們專業挺辛苦的。”
  
  “是啊,我上個學期都才第三名,前兩名比賽拿獎有加分,我那個課題的加分,要這學期才算。”林俞靜說:“要不,你先睡吧?”
  
  “好。”
  
  鉛筆筆尖在素描紙上沙沙地響著。
  
  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場景,其實蠻溫馨的。
  
  可是,要是事後就更好了……
  
  江澈心說要不我點根煙,假裝已經是事後?
  
  …………
  
  “江澈……江澈?”林俞靜轉過頭,“你……睡著了嗎?”
  
  沒回應,江澈好像睡著了。
  
  為什麼突然一下,窗外的風生突然變得好嚇人,為什麼好像有影子在晃,為什麼窗簾動了一下,為什麼有聲音,是開槍了嗎?
  
  蛇會不會爬進來……
  
  “江澈,江澈。”
  
  林俞靜小聲喊著。
  
  過來,摸床……
  
  ……摸不到。
  
  被子掀開,只有枕頭。
  
  “啊~”
  
  “怎麼了,怎麼了?”
  
  江澈下從衛生間跑出來。
  
  “你去廁所為什麼不跟我說,還不開燈,還沒聲音……嗚,嚇死我了。我以為你被女鬼帶走了。”
  
  林俞靜真嚇哭了,一頭鑽在江澈懷裡,打人。
  
  “我看你很認真,怕吵到你啊。”這個時候是直接放倒好呢,還是勉強君子苦逼自己,不趁人之危好呢?江澈想著。
  
  林俞靜說:“嗚,其實沒有作業,石教授的作業隨便亂來都可以……我在那邊,其實就一直都在畫你。”
  
  “呃,那我看看。”
  
  江澈拿著素描紙,對燈,左看,右看。
  
  “你確定這是我嗎?為什麼是方的?”
  
  “抽象畫,擬建築化。”林俞靜眼淚未乾,自己禁不住,笑著說。
  
  一直聽說擬人化,原來還能擬建築化……
  
  “聽說這麼一說,有點像了。”江澈笑起來,看著旁邊各種注釋:臭流氓,大色狼……
  
  兩個人聊了一陣,終於,林俞靜緩了過來。
  
  “好了,睡吧,看你怕成這樣。”江澈柔聲說:“我保證,我能克服。”
  
  是能克服,不是沒想法,他主動把多餘的兩個枕頭放在中間……
  
  安靜等著,等到林俞靜縮在被子裡,像是睡著了,才放心睡去。
  
  他大概做了一個挺美的夢。
  
  然後,“哎~”
  
  喀哢拉,突然,就挨了一腳。
  
  江澈用手臂撐了一下,才沒掉下床,迷迷糊糊坐起來,左看右看:
  
  誰?什麼情況?為什麼老子安安生生睡著覺,都會挨踹?
  
  看見林俞靜坐著,江澈問:“怎麼了?”
  
  林俞靜氣鼓鼓看著他,眼眶紅紅地說:
  
  “我剛做夢,夢見我過很久又來看你,結果你就跟一個段子很短很短,塗口紅,燙頭髮的女的,手牽著手,就在你們學校門口那裡……我問你,你還理直氣壯,你還說我都不肯給你那什麼,你就要找別人。”
  
  “然後我就醒了,好難過,可是我都難過死了,氣死了,你還睡得那麼香。”
  
  “我氣不過,就,就輕輕的踢了你一下。”
  
  明明就很重好嗎,江澈心說你都差點把我踹飛了,而且,事情是你做夢夢到的,關我什麼事啊?
  
  沒辦法,還是只能哄。
  
  這回沒有枕頭格擋了,林俞靜像一隻小貓一樣縮著身體,埋頭拱進江澈懷裡,蹭了蹭。
  
  “陳世美,負心漢,王八蛋。”
  
  她說最後一個蛋字,有個有趣的尾音,仿佛把韻母“an”的音發太清晰了,很有趣。
  
  江澈忍不住好氣又好笑。
  
  林俞靜嚴密防守了一整個晚上,卻不知道,眼下這副嚇著了又委屈了,可憐兮兮求安慰,求保護的樣子,豈是才是最好的防守。
pontus 發表於 2017-11-15 08:13
第三百零七章 歪得不像樣了
  
  小狐狸還沒成精,而且有點笨。
  
  害怕了,一邊發抖一邊做出最厲害的樣子——我很凶哦,我很能打。
  
  告訴自己,我能還手,我能逃走……
  
  哎呀輸了,只是嚇一下,就給嚇輸了,敵人都還沒正式出手呢,然後她小心翼翼走過來,拿頭蹭蹭你的手,仰頭看著你,委屈慘了。
  
  差不多就是這樣一個感覺,有點哭笑不得,跟著一心軟,就完蛋了,本來是應該“血濺當場”的,到最後只好心在滴血,收了神通。
  
  “好吧,再給她一點時間修煉、準備吧。”
  
  第二天江澈醒來睜開眼睛的時候,林俞靜正站在視窗伸懶腰,替江澈收衣服。
  
  到衛生間,發現牙刷平擱在牙杯上,牙膏已經擠好了。
  
  頓時覺得世界很美好。
  
  “怎麼辦,怎麼辦,江澈。”江澈刷牙的時候,林俞靜站在他身後,扒他肩膀說。
  
  “什麼怎麼辦?”江澈一嘴的白沫,含糊問。
  
  “我還是很氣,越想越氣。”
  
  江澈處於起床懵中,“嗯……什麼事啊?”
  
  “就昨晚做的那個夢……好氣,好難過,特別難過。”她說。
  
  “吱咕,吱咕,吱咕……呸。”江澈漱口,回頭說:“那是夢啊,你都醒了兩次了,而且你不是已經踹過我一腳了麼,還不解氣啊?”
  
  “我踹你了?沒踹啊。”林俞靜說:“你是不是把夢裡的和醒來的事情弄混了啊?”
  
  所以,到底哪部分是真的,哪部分是做夢,反正有個人很混亂啊。
  
  總之,就算知道是夢,林姑娘還是很氣,越想越氣。
  
  林俞靜今晚的飛機要飛盛海,明早就有課,所以,已經是這一行的最後一天了。
  
  但是江澈卻沒法整天都陪著她,新生報到第二天,就是第一次班級會議,看,還是要去看一下的,而且要“撿裝備(書)”啊。
  
  “你坐在這裡看看書,我一會兒開完會就過來找你。”
  
  江澈在同幢樓,同樓層,找了間有學霸在自習的教室,讓林俞靜呆著。
  
  “嗯,可是,你去開會,真的沒事麼?”林俞靜關心問:“就算被拆穿了,也沒事麼?”
  
  江澈拍拍胸脯說:“放心。”
  
  “真的?”
  
  “真的。”
  
  “那我也要去。”林俞靜說:“行嗎?我就坐那不說話。”
  
  她這次千里迢迢趕來,還特意買了小短裙的目的,看來還沒完全忘記。
  
  江澈想了想,“那……也行吧。”
  
  …………
  
  其實,還是有點麻煩的,說謊這個事吧,一旦開了頭,就很難主動停下來。
  
  大學開局,江澈跳了深大306,一通作死,現在有落地成盒的危險,不過還好他跑得快,而且有外掛。
  
  真不行,就開掛吧,今天能瞞還是先瞞一下,然後只要讓我在宿舍住上兩天,情勢就會盡在掌握。
  
  教室裡,班主任老師正站在講臺上,口音難辨的發言。
  
  大學的班主任其實不那麼管事,象徵意義和指導意義遠大於管理作用,江澈的班主任姓季,教授職稱,年紀看起來在50歲左右。
  
  季教授白襯衫,銀邊眼鏡,皺紋不少,眼神像好人。
  
  這個時候的深大,有系無院,廣告系不算熱門,甚至很多坐在這裡的同學,都還不那麼清楚自己到底是來學什麼的。本地同學的情況,江澈不好推斷,但是外省的生源,很多其實應該都是沖著深城特區來的。
  
  季教授簡單做了一個專業介紹,表達了對同學們的歡迎,隨後就安排大家輪番上去做自我介紹。
  
  順序從窗邊過來,一個接一個,所以除非當著教授的面喊:我是輔導員。否則就躲不過,大難關啊,江澈開始凝神思索,怎麼應對……
  
  林俞靜則饒有興趣地聽著臺上同學的發言,同時有點期待,想看江澈待會兒會怎麼騙人。
  
  自我介紹有長有短,差不多個把小時,坐在教室靠門最後方的江澈,就知道了室友們的名字:
  
  葉愛軍;呂為民,管照偉;童陽;王川;廖廣實,張杜耐。
  
  而室友們,一直到江澈走上講臺,才發現原來他也來了。
  
  沒逃避,江澈站在講臺上,看了看下面的同學,尤其女同學,他終於想起來一件已經淡忘許久的事情:我很好看。
  
  自從有了“才華”,這件可以混飯的手藝,漸漸被忽略了。
  
  當場,男同學的神情,跟女同學不一樣,他們在等輔導員老師的自我介紹呢。
  
  “大家好,我的話,來自越江省,愛好……挺廣泛的,尤其喜歡研究廣告,所以很高興來咱們班。”江澈說完停下來笑一下,接著轉向班主任,說:“我就先說這麼多,季教授,你看行嗎?今天就認識一下,以後再和同學們慢慢熟悉和瞭解。”
  
  咦,好像哪裡有點不太對……可是又想不出到底哪裡不對。
  
  至少他這個說法,沒問題,季教授覺得這位同學還挺淡定,台下的男同學們,也沒覺得輔導員老師這樣說,有哪裡不合理。
  
  季教授和氣地對江澈點了點頭,過關了,江澈偷偷松一口氣,離開講臺往下走……
  
  季教授說:“下一位。”
  
  林俞靜同學:“我?哦,好。”
  
  她站起來了……走過來了。
  
  所以,江澈就這麼,在教室過道裡,和一臉茫然無措的林俞靜同學擦肩而過,來不及交代什麼。
  
  失誤啊,剛剛只顧想辦法,忘了還有這一茬,忘了提前交代。
  
  …………
  
  講臺上,林俞靜同學一會兒看看下面同學,一會兒又看看季教授,悶了好一會兒,看樣子沒辦法了,老實開口說:“教授,其實我不是這個班的學生,也不是深大的學生。”
  
  這就對了,接著什麼都不解釋,就下來就好了。江澈想著,偷偷招了下手。
  
  但是,林俞靜沒看見……因為季教授在說話,出於禮貌,她轉過去了。
  
  “哦?”季教授溫和笑著,點了點頭,饒有興趣道:“那你是誰呀,怎麼會在這裡?”
  
  我是誰呢?林俞靜還在想。
  
  台下有學生說:“教授,她是……”
  
  再不攔他,“師母”就要出來了。
  
  林俞靜也知道這一點,連忙搶在男生前面說:“其實我就是一個鄉下種地的小媳婦兒,不是大學生……嗯,在南關省,很遠的鄉下。”
  
  這是什麼人設?茶寮?江澈想著。
  
  與此同時,整個教室,教授和同學們的好奇心都提到了最高。
  
  騎虎難下了,林俞靜支吾一下,決定還是犧牲江澈,指一下他說:“他,原來到我們村支教,在我家搭夥吃飯,然後,吃著吃著……”
  
  卡住了,畢竟不是專業人士,林姑娘的故事,有點編不動了,神情局促地看看季教授。
  
  “我明白了。”這句是季教授接的。
  
  這一刻,江澈很想問教授,你到底明白什麼了?我都還沒很明白呢。
  
  “我經歷過一個這種情況更普遍的時代。”季教授用一種回憶的口吻,微笑著說道:“那個時候,我們知青下鄉,這種情況確實很多。”
  
  “嗯,然後很多人回城了,就把鄉下的姑娘丟掉了,對吧?”林俞靜感覺故事突然就順了,接著說:“我們,鄉下,現在還很多一個人生活的婆婆。”
  
  “是啊,唉~”
  
  季教授深深地歎了口氣,良久才道:“時代的悲劇,卻留給這些可憐的女人去承受,何其讓人憤慨……簡直,無恥。”
  
  林俞靜用力點頭,表示贊同:“嗯,教授,您一看就是明事理的。”
  
  這一下,台下笑聲響起,季教授覺得面前的小姑娘簡直太可愛了,爽朗一笑,接著道:“所以,你放心,一來,我看他不會,這不也帶你來了嘛……”
  
  “我是自己很遠跑來的。”林俞靜接茬說。
  
  “……哦,這樣啊,那我有數了。”
  
  季教授重重地點了點頭,他是眼見過許多這種事情的,甚至見過熱心的鄉下大姐,最後為此自殺。
  
  他把目光轉向江澈,眼神裡帶著威脅。
  
  江澈猜測他的意思:
  
  你要是真敢始亂終棄,在深大招蜂引蝶,拋棄面前這個可愛的鄉下小姑娘,我有的是辦法修理你,甚至可以讓你滾蛋,反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事情,我可以選擇閉,也可以選擇睜。
  
  “這都什麼情況啊?歪了,完全歪了。”
pontus 發表於 2017-11-16 08:18
第三百零八章 這不是一個圈套
  
  江澈不知道,世界上如果存在過另一個重生者,他或她,是不是會選擇一路埋頭向前、向錢,而後等到有一天老去,感覺幸福和滿足。
  
  但是對於他來說,除了安全、健康,以及他所珍惜的部分人和事之外,重生的人生,某種程度上其實是一場遊戲,他希望它可以有趣些。
  
  換個雞湯式的表述:前世青春黯淡流離,今生,他不想在攀登路上,再錯過那些沿途的風景。
  
  在挖好了狡兔三窟之後,大學就是路途其中的重要一站。只是因為他是江澈,所以註定沒辦法如常地去度過——這個人同時在玩的遊戲,實在太多了。
  
  所以,打開方式不對,歪了,其實也沒有太大關係。
  
  “原來,騙人這麼容易。”
  
  兩個人走在路上,林同學突然躊躇滿志地說道。打從好久以前,就提過想要跟江澈學點壞的林姑娘,現在的感覺,自己大概很有天賦。
  
  “容易嗎?”
  
  江澈笑著反問一句,騙人其實並不容易,眼神、表情和語言種種,都是細節,而關鍵,還在所有的細節要恰當地組合,構成一個能夠左右他人思維的語境或情境。
  
  譬如他剛剛在講臺上的表述,核心其實是對季教授說的那幾句話,那幾句話,會讓人自動誤會他們之間的熟悉程度和關係——像是新來的年輕輔導員過來看一眼,溫和幽默的老教授跟他打了個趣。
  
  “很容易啊,只要隨便開一個頭,別人就會幫忙補下去。”林俞靜說:“其實,我剛剛都已經要沒思路了,慌死了……結果季教授出來,故事突然就變得好順啊。”
  
  她算了算說:“算起來,我後面其實就是幫他說了兩句,只是個捧哏的。”
  
  江澈聽到這,有點兒哭笑不得。
  
  “你難過呀?”林俞靜看見了,有點誤會,看著他說:“別生氣啊,那不是湊巧了嘛。再說,你難道還想沾花惹草麼,你都……那什麼,反正,我禍害了你的,我會對你負責。我保證。”
  
  江澈說:“好的。”
  
  “嗯,而且你可以往好處想啊,這樣等你被拆穿了,還能接著這個故事編,就說你是因為聽說大學戀愛結婚會被開除,然後我又來了,怕被發現,才裝的輔導員老師……”
  
  江澈喊:“靜靜。”
  
  林俞靜:“嗯?”
  
  “想點別的,你的思路,不能老在這一塊打轉啊。”江澈說:“小心習慣了。這種事很容易習慣的。”
  
  “哦,咱倆之間總得有個人說真話,對吧?”
  
  林俞靜憋著笑,她覺得,這一行有趣極了。
  
  一直到下午,回房間收拾東西的時候,這種歡快的情緒才被即將到來的分別壓制。裝了一半的行李攤在床上,剩下的一點都不想再往裡裝,她停下來,悶聲悶氣地喊:
  
  “江澈……江澈。”
  
  看她情緒有點低落,江澈連忙到身前回應:“誒,怎麼了?”
  
  “那個,我回去退學,再高考一次,考你們學校,好不好?”她看著江澈的眼睛說。
  
  “啊…為什麼啊?”
  
  “因為你們學校特別有趣啊。你的學校為什麼就比我的有趣那麼多呢?你說。”林俞靜伸手撥一撥江澈額前的頭髮,說:“然後,你又考不上我的學校,倒是我要考你們學校,不太難的,還有你們學校的建築系,聽說也很不錯。”
  
  看來後一句才是重點,這個話,不能說是假話或真話,它只是一種暫時的情緒。
  
  答案?當然是不行啊,也不現實。
  
  但是江澈沒說不行,他笑著,柔聲說:“放心,我會經常去看你的。我保證。”
  
  好難得,終於被溫柔哄著一回,林俞靜想了想,感動地“嗯”一聲,眼神迷離。
  
  這一刻看起來很好欺負的樣子。
  
  然後,江澈的電話就響了……
  
  “老江你在哪?我來了。”
  
  “特區,我…來…啦!”
  
  鄭忻峰在電話裡興奮地吼叫。
  
  …………
  
  許多年後,當鄭總在高校演講,或對媒體回憶他的創業史的時候,他總是會說:
  
  “二十歲,我到深城的那天,風雨交加,電閃雷鳴。我沒有傘,也沒有熟人,全身上下,只有兩百塊錢……不敢花錢住賓館,我想了個辦法,去深大借住。”
  
  其實差不多都是狗屁。
  
  這天風和日麗,舒心宜人,鄭忻峰身上的錢,超過100萬,另外還有一份價值難以估量的廣告合同。
  
  而且在深城,還有一個他很熟的熟人。
  
  晚飯時間,鄭忻峰把行李包甩在肩後,出現在酒店門口。
  
  “嘿喲,林姑娘也在啊,嘖嘖。”看見大堂裡走來的兩個人,他說:“怎麼樣,老江,幫我房間訂好了嗎?最好離你們的遠點。”
  
  “沒訂,走,先吃飯。”江澈說:“靜靜一會兒就要回去了。”
  
  “別啊,我先把東西放上去,很快的。”
  
  “我另外給你安排了住處。”江澈說。
  
  吃飯的時候,鄭書記笑瘋了,因為江澈和林俞靜一唱一和,給他把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前前後後都講了一遍。
  
  笑過後,他開始有點失落,就好像某位導演的御用男演員,突然一次被排除在計畫外。
  
  抬頭看見江澈在看他,他問:“你看我幹嘛?”
  
  “沒讀過大學,會不會有點遺憾?”江澈問道。
  
  “什麼意思?”
  
  “你說呢?”
  
  “這樣不行吧,難道不會很容易被發現?”鄭忻峰分析說:“我倒是沒事,就是別給你整開除了。”
  
  “放心,不會的,他們直接冒名頂替上大學的都有。”江澈說:“再說入學手續什麼的我已經全都辦齊了,沒人會拿著檔案照片抓你來的。而且石老頭介紹給我郵兩個深大的院士,回頭去拜訪下,他們會罩著咱們的。”
  
  “這樣,那我想想。”鄭忻峰思考一會兒,說:“大學到底有意思沒意思啊?”
  
  “那肯定有意思啊,姑娘,滿滿一圈(juan)的年輕姑娘,青春可愛,純真美好……嘶。”江澈說這話的時候,林俞靜就在桌下掐他腰上的肉。
  
  眼神裡有些嚮往,鄭忻峰掙扎了一下,好像很敬業說:“可是我這邊還急著註冊公司。”
  
  江澈說:“就兩三天,誤不了事的。”
  
  於是,這天晚上,鄭總拎著他的行李包,走進了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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