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逆流純真年代 作者:人間武庫 (已完結)

   
pontus 2017-7-28 08:13:4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0 2860345
pontus 發表於 2017-11-27 08:23
第三百二十八章 落地成盒
  
  前腳才跟親媽說信號不好,電話先掛,後腳就打到褚漣漪大哥大上叫姐……被老媽當場活捉。
  
  褚漣漪已經快被江澈蠢哭了。
  
  當然,從邏輯上來說,江澈這樣做其實也沒有錯,畢竟他當時並不知道褚漣漪竟然就在江家,而且就在江媽身前半米……只是他不該漏聽那一句特意提醒。
  
  還好的是,江媽當著褚漣漪的面,沒好意思太套路,不然真的什麼話都出來了。
  
  糟糕的是,只憑這樣一來一回,情況就實在耐人尋味了。
  
  江媽手裡拿著已經掛斷的大哥大,轉頭朝褚漣漪尷尬地笑了笑。
  
  目光接觸,褚漣漪也只好尷尬地笑了笑。
  
  兩個人面面相覷,千鈞一髮,氣氛尷尬,走向微妙。
  
  “那什麼,光喝酒了吧剛才?”江媽說:“正好,我也沒吃幾口飯,廚房還有兩個菜沒上桌,咱倆一起再吃點?”
  
  “反正小玥我已經安排去睡了,剩下的別管他們。”江媽又說。
  
  褚漣漪點了點頭。
  
  一葷一素,兩個紅花點綴的白瓷盤子就擱在廚房一角的小桌上,桌邊兩人,人手一個白瓷小碗,小半碗晶瑩的米飯,邊吃邊聊。
  
  “小澈這孩子,肯定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閑說幾句後,江媽夾菜,抬頭,貌似平常問。
  
  試探來了,褚漣漪預備許久,可還是亂,慌忙說:“沒有,沒有。他……除了閑的時候貪玩些,愛瞎折騰,其實做起事來就很成熟,也沉穩,而且特別聰明。”
  
  她之前做的交代:江澈在宜家有股份。
  
  所以,褚漣漪覺得這麼說應該沒問題。
  
  然而她並不知道,江家爸媽在腦補這件事情上,尤其是關於男女關係方面,堪稱無中能生有,有就生萬物。
  
  想當初,一言不合就早孕人流歇小月子……
  
  “他哪什麼能力啊。”自動截取資訊,江媽腦補完畢,鎮定下來繼續試探說:“要說也就長得還行,是吧?哈哈。”
  
  “啊?嗯,是…挺好的。”江媽自己都這麼直接誇自己兒子,褚漣漪只好硬接,笑一下補充:“他,遺傳好。”
  
  江媽:這意思,是誇我遺傳的好,還是說小澈的種好?
  
  “那倒是,等回頭我有了大孫子,指定都說好看。”江媽歎口氣說:“就是還不知道要等什麼時候呢,他這轉頭又上大學去了,就我這個當媽的擱這乾著急……”
  
  褚漣漪當面被說中當初心事,而且是江媽說的,不自覺欣喜一瞬,轉而緊張收斂,“是的哦?”她應完,連忙低頭扒一口飯。
  
  江媽盡收眼底……難不成你要抱一個出來我看?
  
  偏了,完全偏了。
  
  …………
  
  “三路大軍勤王,三路。”
  
  江澈心裡默默嘀咕一聲,剛才竟然漏判了老媽在對話中,其實包含信息量最大的這一句,結果自己送上門去……不應該啊。
  
  我的平穩氣場哪去了?
  
  “褚姐竟然在我家,看情況竟然完全兜不住,被老媽鎮壓,這樣事情就大條了。”
  
  江澈憂心忡忡,而且眼下他還不能去打聽,萬一電話打過去……那邊又是老媽。
  
  鄭忻峰在旁邊看著他直樂:
  
  “平穩氣場啊,老江。”
  
  江澈:“滾。”
  
  “我不滾”,鄭忻峰:“我要跟你回去看現場。”
  
  回去,不回去是不行的,哈哈哈那套已經沒用了,現在態度首先要有。而要去茶寮接冬兒來淨化戾氣,保護師傅,目前肯定也來不及。
  
  江澈買好了機票,坐在賓館房間寫字臺邊,耐心地往一件新買來的厚長袖T恤上一層一層地貼電工膠帶……
  
  “你這是幹嘛?”鄭忻峰好奇問。
  
  “你媽不掐你嗎?”江澈反問道。
  
  “掐呀。”鄭忻峰說:“當媽的不是基本都這一套麼?”
  
  “嗯,那這是神器。”江澈指了指那件衣服說:“學著點吧,不能用透明膠,透明膠薄,而且容易出聲響,被察覺。電工膠帶綿厚滑,隔著外套,沒掐著會以為掐著了一點,真掐著了,也能緩衝不少。”
  
  江澈說著話,又往兩胳膊位置多貼了一層。
  
  掐人這個活,掐得少比掐得多疼,關鍵在扭轉的幅度。
  
  鄭忻峰上前摸了摸,也是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種操作,又問:“那你爸呢,江叔力氣可大,你怎麼防?”
  
  “我爸不用防。”江澈笑一下說:“我爸要是真動手打我兩下,事情倒好辦了,我就怕他跟我生悶氣,想太多。”
  
  江爸人生四十餘年,一直是一個太有原則的人,江澈這個當兒子的很清楚。
  
  鄭忻峰想了想,點了點頭,說:“那你準備認多少啊?”
  
  “看情況吧,實在不行就把宜家和遊戲廳認了。”江澈猶豫一下,第一次不笑了,說:“其實關鍵都不是這些……”
  
  “是褚姐,對吧?”
  
  “……嗯,她今天有點亂。”江澈心裡的無奈,平日裡大氣沉穩的褚姐姐,這回完全靠不住,現在頂多一個豬隊友。
  
  鄭忻峰哈哈笑著說:“正常,都這樣,我以前到謝雨芬家不也這樣,慌得跟鵪鶉似的,就是她那脾氣,到我家也都先慌了兩天才開始折騰……”
  
  他說著,說著,戛然而止。
  
  關於這個話題,江澈也不知道怎麼跟他說,只好悶頭繼續貼他的膠帶。
  
  隔一會兒,發現難得動筆的鄭總竟然認認真真在用酒店準備的,給客人提意見用的紙筆,在寫著什麼。
  
  不會是胸中苦澀,寫詩抒情吧?
  
  江澈好奇,搶過來看了一眼。
  
  【誠然,我們希望每個人的人生,都只有陽光和美好,但是事實又不得不承認,現實總是光暗交織的。
  
  於是,我們承受困難,面對陰暗,雙腳在污泥中行走,只為了前方,我們心中的美麗的烏托邦。】
  
  看完一段,江澈好奇問:“這什麼玩意?”
  
  “先別問,你就說,你覺得怎麼樣吧?”
  
  “可以當作文。”江澈笑一下說:“還行,總之我不用太擔心你會一個人拉低整個深大的教育水準了。”
  
  “滾。”鄭忻峰的自信完全不被垃圾話影響,揚一下下巴說:“往下看。”
  
  江澈直接跳到最後:
  
  【不論多少艱難,不論是否委身陰暗角落,不得已,不由衷,願曾經陽光美好的你我,永遠都在。】
  
  【綜上所述,《雙生》,是一部勵志劇。】
  
  看到這,江澈知道這是什麼玩意了,敢情是書記為了《雙生》可以在內地過審,準備的文字說明材料。
  
  可惜,他還是太幼稚。
  
  “怎麼樣,這樣闡述,能過了吧?”鄭忻峰問。
  
  “沒戲。”
  
  鄭忻峰不服:“放屁,等著看吧,過不了我吃屎。”
  
  江澈看看他,“這麼大老闆,就不要騙吃騙喝了。”
  
  “……什麼意思?”鄭書記稍一琢磨,明白了,“江澈你大爺。”
  
  “說真的,還是沒戲。”江澈緩了緩,笑著說:“這部劇裡涉及醜化港城同胞,醜化農村形象,只要這兩個大帽子一蓋,你就是孫猴子,也蹦不出如來佛的五指山。”
  
  “真的?”
  
  “你試試就知道了,我勸你還是先把騙吃騙喝那套收起來。”
  
  江澈說完把那張紙還給他,把防護服疊好放包裡,拎東西,出門。
  
  江媽說的是讓他明早回去,江澈打算連夜先趕回,秘密行動,先做好情報工作,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兩個人一起趕到機場的時候,時間就已經不多,江澈走向檢票口。
  
  鄭忻峰跟上,說:“我的票呢?給我。”
  
  江澈轉頭說:“你的票?我沒幫你買啊。”
  
  “沒買?”鄭忻峰:“那你之前拿我身份幹嘛?”
  
  “防止你自己跑去買啊。”江澈笑著說:“現在好像來不及了,下一班最近的也是明天中午的航班……”
  
  “……我。”鄭書記的現場夢,碎了。
  
  “乾脆你再回深大幫我頂一陣吧,我這趟回去先過關,之後估計還得留幾天,跟我爸一起捋一捋廠子擴大後的各種事情。”江澈說:“而且茶寮那邊來談項目合作的人應該也快到了吧,你去處理下。”
  
  “我處理個屁啊,我去了是茶寮鄭總還是江澈啊?”
  
  “茶寮鄭總臨時耽擱,只能電報電話溝通,江澈居中,當面談。”
  
  江澈說完,轉身檢票,揮手。
  
  “你是真不擔心我會錯亂啊。”
  
  看著他的背影,鄭忻峰無奈抱怨一句,一個人鬱悶地離開機場。
  
  回學校的路上,他的大哥大響了。
  
  “哎喲,阿姨。”喂一聲聽出是江媽的聲音,鄭忻峰頓時激動起來說:“阿姨你找我啊?”
  
  “嗯,可不是。”江媽說:“那小子電話怎麼打不通了?你們哪兒呢?”
  
  “……”鄭忻峰猶豫了一秒,對不起了老江,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他在飛機上呢?阿姨,到那邊估計九點多了,你和叔叔去接下他吧。”
  
  …………
  
  下飛機,出機場。
  
  江澈抬頭看了看夜空,跟自己說:
  
  “穩住,是時候祭出平穩氣場了。”
  
  一輛車在他面前停下來……
  
  有點眼熟。
  
  麵包車,車門刷拉一下拉開。
  
  “媽。”
  
  媽不說話。
  
  “爸。”
  
  爸也不說話。
  
  “你們,來接我啊?這麼巧,我正想說給家裡打電話呢。”
  
  “……這種小破車,江老闆能坐嗎?”江爸問道。
  
  紮心啦!
  
  江澈趕緊低頭上車。
  
  結果他還沒坐下,江媽手就伸過來了,掐住就是一扭。
  
  防護服還在包裡呢。
  
  “嘶……”
  
  車子開動。
  
  這下好了,什麼情報都別想了,早知道,還不如先留在深城,等半夜找機會打電話呢。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11-27 08:45 編輯

pontus 發表於 2017-11-28 08:16
第三百二十九章 面對不等於死磕
  
  1993年10月,臨州城秋夜的街道。
  
  燈光、樹影在車窗上,匆匆掠過。
  
  麵包車有些發舊了,車廂裡滿是布料的味道,但並不覺得難聞。江爸在前面,不說話,專注地開著車,以前每次江澈從哪兒回來,他也都來接,淩晨半夜都來。
  
  神情看著很穩,但是從他幾次急刹、急轉,跟著車速放慢,就知道他現在其實很難專注。
  
  氣氛不好是肯定的,一家人坐一起卻不說話什麼的,最嚇人了。
  
  沉默相對中,江澈的大哥大突然響了。
  
  江媽看看他,撒了手,用眼神示意你接。
  
  沒有來電顯示的年代,又是在這個時間點,大哥大基本就等於不定時的炸彈。江澈打開拉鍊,從包裡一摞兩個大哥大裡找出正在響的那個,接了,“喂?”
  
  “怎麼樣,到了麼?哈哈哈哈……”鄭忻峰在電話裡大笑,笑岔氣了說:“想不到吧?”
  
  “想到了。”江澈心說:別說當時就你看著我上的飛機,就是當場有十萬人看見了,我也知道是你啊,肯定是你。
  
  “那什麼,我打來是想跟你說……”電話那頭,鄭忻峰突然頓住一下。
  
  江澈追問:“什麼?”
  
  “那個,不管怎麼樣,一直逃避其實也不是辦法”,鄭忻峰那頭訕笑一下,“雖然我自己只能說,做不到……但是你,你不一樣嘛,對吧?你突然就不一樣了啊。”
  
  他那邊寢室樓裡大概有誰熄燈洗衣服,洗衣盆掉地了,咣當一聲,特別地響。
  
  響聲過後。
  
  “老江。在我所見過的所有人裡,幫你,默默支持你最多的人,是褚姐。我都差好遠好遠。”鄭忻峰特別認真說:“大概現在,也是她最為難。嗯,她肯定不會要求你什麼的,可是你,總不能讓她來面對吧?”
  
  “……”
  
  “你倒是應個聲啊。”
  
  “我點頭了,你沒看到。”
  
  “……行吧。”鄭忻峰說:“我猜我下回死定了,哈哈,先掛了啊。”
  
  電話掛斷。
  
  鄭忻峰說得很對,這看似兵荒馬亂大獲全勝,鬧哄哄的一天,真要把話說穿了,其實幾乎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心懷不安。
  
  趙三墩不算。
  
  褚漣漪是小心翼翼的,自卑、膽怯,有些不知所措。
  
  江澈也著實不安了一陣。
  
  這件事關於錢的部分,其實就算坦白多一點,應該也只是罵一頓掐兩把,再賭個氣的程度,畢竟江爸的事業如今也到了另一個階段,只要江澈措辭得當,掰得正道理,帶得動思路,並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
  
  真正難的是關於褚漣漪的部分。
  
  江澈前世的人生經歷,心路歷程,四十歲的閱歷和歷經2010年代的思維,其實都在,但沒用,不能說。
  
  那麼他的,就算在2010年代仍然可以被稱為出格的,重生之初的感情態度,人生觀念,又能對爸媽說嗎?
  
  也不能。1993年,他這樣說了,說我怕了,恐婚,江媽也許就會把兒子綁起來,然後請巫婆來跳大神。
  
  另一方面,真正最難被察覺的,是江爸和江媽,甚至包括江老頭在內,江家人的小心翼翼,還有無措。
  
  他們的思路對的對,錯的錯,造成的結果就是,他們其實一樣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褚漣漪。
  
  突然而來的陌生人,恩人,巨額的借款,加上可以看得出來的,和兒子之間的不尋常,讓這一家剛離開封閉農村一年多的人家,亂了。
  
  歡天喜地,欣然接受?
  
  不會,時代決定了,這種歡喜和欣然在絕大部分情況下都還不成立。以江爸、江老頭,江家人的個性,這個軟飯是不能吃的,更何況現在是要全家人跟著沾光,這種情況,他們絕不能接受。
  
  那麼,鐵頭硬懟麼?
  
  憑什麼?人沒怎麼著你,反而幫了天大的忙,而且謙卑客氣。江家人做人,還不至於狼心狗肺,反咬一口。
  
  於是,就全亂了,江爸頭那麼鐵的人,都不知道該往哪撞。
  
  …………
  
  情況糟到這個地步,關鍵人物全部陷在困局中,怎麼破?
  
  首先一點,當然不能被帶進去。否則事情只會越弄越糟。
  
  愛恨糾結反復曲折,道理觀念矛盾衝突……這些東西除了過程,沒有任何意義。這是江澈兩世為人,弄懂的其中一個重要道理。
  
  這種時候就得穩住,得把人都帶出來。
  
  “媽,你想問什麼,都問吧。”江澈打破了沉默,神情誠摯說:“我保證一五一十,一點不瞞你們。”
  
  江媽猶豫一下,歎了口氣說:“那個褚老闆,說她30了。”
  
  之前,褚漣漪一行人是晚飯後才走的,因為江老頭在,江澈二嬸和小嬸嬸兩家都過來一起。小嬸嬸是個嘴碎的,好閒事的,江媽一不留神,她私下上前問了褚漣漪的年齡。
  
  問完轉頭就找江媽,江老頭,墊了好些話。
  
  1993年,在一個農村婦女眼中,這事很難聽。
  
  江澈聽老媽說到這,情況很明顯了,不用再判斷,果斷拍一下,說:“是啊,完全看不出來,對吧?”
  
  他語氣中的輕鬆,自然,給人一種壓根沒事的感覺,把江爸江媽都晃了一下,這什麼情況?就連江爸都扭頭困惑地看了兒子一眼。
  
  “我剛開始也沒看出來。”江澈就是普通聊天,繼續道。
  
  “嗯”,江媽說,“所以,你們……”
  
  “我就追求她了唄,當時不是正好中專馬上畢業嘛。”江澈坦蕩蕩說。
  
  所以,是這樣麼?
  
  想想,老家村裡相親還有相很多回不成的呢,兒子本身也不是沒有失戀過,現在他說他追過褚漣漪,貌似問題……也不嚴重啊?
  
  “欸。”江媽說:“你等一下,我捋一捋。”
  
  她突然忘了,自己愁了一天,都愁什麼了。
  
  “你說的是什麼時候的事?”
  
  “去年過年那會兒啊,當時我不是去跟同學販年貨嘛,在盛海遇見的褚姐,除夕那天晚上,是我和她兩個人一起吃小火鍋過的。”
  
  江媽:“這樣啊,那後來……”
  
  “後來還能怎麼樣?反正就回來了唄。”江澈說:“年後開學,也是沒料想,褚姐那邊正好酒店關了,她這些年也賺了點錢,所以,本來是想好了要出國買個林場什麼的,就這樣過一輩子的,反正也沒親人了。過來跟我道個別。”
  
  “再後來呢?”原來故事最開始,不關人姑娘的事啊,誤會了,江媽著急問。
  
  “再後來,不是說著說著,就留下來,一起開家電城了嘛,鄭忻峰也一起的啊。”
  
  好順。
  
  江媽已經找不出破綻了。
  
  江爸思索了一會兒,扭頭說:“那你憑什麼白拿人股份?你想做生意,要用錢,你那四萬塊拿走爸會攔你嗎?你……白拿。”
  
  江爸壓抑著,吃軟飯這種話,還是說不出口。
  
  “沒白拿,宜家第一台空調,就是我親手扛上肩,親手拆的,裝的。”江澈有些鬱悶說:“不信回頭咱們讓店裡送兩台過來,我裝上你們看。”
  
  “還有,咱們其實也投了錢的。”江澈又說。
  
  “你哪來的錢?”夫妻倆異口同聲。
  
  江澈膽怯笑一下,“媽,你不覺得我當時出去販年貨,掙回來錢正好四萬整,那麼整齊,不奇怪嗎?”
  
  江媽一愣,“對哦,你一包兩萬,一邊一包……你還藏哪了?”
  
  “我沒藏錢,剩下的錢我在盛海就花掉了,拿了三千塊,買了一套股票認購證。”江澈接著,把去年盛海股票認購證的瘋狂,給爸媽簡單介紹了下。
  
  一套3000變接近30萬?
  
  夫妻倆都驚呆了。
  
  “你怎麼就買了一套?”江媽說。
  
  “為什麼不跟家裡說?”江爸說。
  
  江澈把兩個問題串起來答了,“不敢多買啊,當時也就是賺了錢,看褚姐都買了,就壯起膽子跟了一套。回頭再想,那其實就等於拿三千塊去賭,對吧?所以,我哪敢說啊,說了你們不得揍我?不得著急忙慌把認購證賣了?”
  
  兩口子都不說話了,因為江澈說的這些,都是事實。
  
  “要是那樣,也就等不到5月底,漲到那麼高價了。”江澈又補了一句。
  
  這個故事對照真實經歷,已經是縮減版了,但是對於江爸江媽來說,依然像個時下流行的財富傳奇,令人驚歎、羡慕。只不過這次,傳奇發生在了自己的兒子身上。
  
  有遲來的欣喜,有釋然的輕鬆,還有點兒暈乎乎的感覺,夫妻倆都長出一口氣,跟著沉默了一會兒。
  
  “那你後來賣了,也沒跟我說。”江爸說。
  
  “嗯。”
  
  “為什麼?”
  
  “好幾個原因。第一不敢說”,江澈說,“爸媽,你們自己回過頭想想,當時過年,我帶回來4萬塊,你嚇著了吧?”
  
  江媽回憶一下,4萬塊,她抱了整宿,數了不知道多少遍,點點頭。
  
  江爸想到自己懷疑兒子走私,開堂審問,結果被發現自己走私……也不得不承認。
  
  “所以啊,4萬就嚇著了,轉頭又30萬,你們可不得嚇壞了?而且媽你說,當時咱家要是有30萬,你會怎麼做?”
  
  “存著啊,那麼多錢,利息都吃死了……我是說那時候會想。”
  
  “是啊,那就沒有咱們家現在宜家的股份,爸的服裝廠了。”
  
  欸,一想還真是,為什麼兒子說的那麼對?江爸沉默,思索著。
  
  江媽嘟囔一聲,不服氣說:“30萬,你媽還不至於嚇壞吧?”
  
  江澈笑著道:“那是因為媽你現在已經見過你和爸一起賺回來的第一個400,第一個一萬,第一個十萬,又第一個一百萬了。”
  
  江澈這段話,首先道理上對,其次,會引江媽的回憶,回憶江家崛起的過程,從而陷入快樂和充實的情緒裡,削減戾氣。
pontus 發表於 2017-11-28 08:21
第三百三十章 江媽的心疼與內疚
  
  話題能轉到錢上面來就是好事,所謂兩害相權取其輕,何況錢本身絕對不是壞事。至於老爸那邊,就看江澈怎麼掰了。
  
  而關於褚漣漪的部分,如果江澈按原版敘述,其實很難說分明。因為年齡和階層的差距,在已經先入為主的江爸江媽那裡,很難不對褚漣漪產生情緒。
  
  現在是自己家兒子追求的人家,那就不一樣了。有點慚愧。
  
  之後的一段路,江媽粗略把家庭財富重新計算了一遍,人靠在椅背上,暈乎乎好一會兒,突然伸手又掐兒子一把。
  
  江澈:“嘶……”
  
  江媽:“真的。”
  
  “說你爸能掙吧,沒想到你也這麼能掙。”隔了會兒,她又說。
  
  這回,前座的江爸沒有回頭,而是幽幽地嘟囔了一句:“我跟小江老闆可沒得比,這回,要不是小江老闆……”
  
  親爹有小情緒了,有勝負心了。
  
  “那不能這麼算,要算的話,咱按倍數算。”江澈說:“我算25萬本錢,現在600萬,還有宜家股份在那裡。爸的話,4萬開始,差不多100萬,還衣服店和工廠放著,工廠得按原來的小廠算……”
  
  江澈扭頭,開心說:“媽,好像我贏。”
  
  江媽沒算明白呢。
  
  江爸一手握著方向盤,抬起來一隻手,像是發佈聲明,陳述事實,說:“我那4萬可沒都投進去,你媽幫你存著三萬呢。”
  
  好像成了,老爸的思路,已經被完全帶偏了。
  
  “那我得幫你爸作證,你爸怕給弄虧了,真的就只拿了一萬做本。你那三萬,是後來買房子才動進去的,轉回頭,又給你存上了,回家我給你看存摺。”江媽幫腔自己老公。
  
  江澈鬱悶說:“這意思,我爸按一萬的本錢算?”
  
  江媽點頭,“就該這麼算。”
  
  江爸假裝很淡定在開車,不參與,其實心裡美滋滋。從服裝店到賣盒飯,到開工廠,江爸在這次差點遇挫之前,也算是春風得意。
  
  不算不知道,一算,百倍不止啊。
  
  “那我還有大招他們的遊戲廳也是我的呢。”
  
  江澈不慎自爆了。這是完成“坦白”的最後一塊拼圖,因為一般人都會認為,這個不小心爆出來的點,就是真相的盡頭。
  
  遊戲廳?江爸想起來了,今天上午,唐連招拿錢過來的時候,一個勁地說:“江叔,你就當這是自己的錢,你就當這是自己的錢……”
  
  他明白了。
  
  江媽還不明白,“怎麼遊戲廳又是你的了?”
  
  “嗯,那時候小玥姐說讓我幫忙教大招學好,不能讓他在街上瞎混,免得有一天坐牢。”江澈解釋說:“我看遊戲廳挺賺錢的,也適合大招,就從宜家拿錢投了,讓大招他們幫著守。結果,還真挺賺錢的。”
  
  好不容易,說了段完整的實話。
  
  江爸這一路還沒來得及問江澈是不是跟黑社會有牽連呢,對他來說這個最早出現的問題,現在反而是最次要的,相比吃軟飯,他寧可兒子是個混混。
  
  這個問題剛剛被忽略了,而現在,它好像已經不需要問了。
  
  “還一個小三跟著你,對吧?”江爸說。
  
  “……”江澈有些慌,這個就真冤枉了。
  
  “那個,叫趙三墩,挺直的一個孩子,就是……就是有點莽。”江爸笑著,把三墩今天在拍賣會場外那兩拳說了一遍,說:“他叫我什麼你知道嗎?大大老大。”
  
  笑得那個歡啊,江媽連聲說:“好孩子,打得好,打得好。”
  
  江澈松了一口氣,原來趙三墩可以叫做小三的,原來這年頭小三的含義還沒普及,但是問題趙三墩怎麼會在這裡,他在,不是全完了?
  
  “你那些朋友不錯,得教他們學好。”江爸帶著感慨,甚至有幾分羡慕,又說了一句。
  
  “嗯。”江澈應,大概除了鄭忻峰,他身邊的人,真的都學好了,至少比他們原來好。
  
  就這樣,如果鄭忻峰真的來看現場,他就會發現,除了開頭,後面完全沒有值得欣慰和欣賞的血腥畫面,簡直太令人失望了。
  
  …………
  
  車到家門前不遠,江爸把車速放到很慢,轉過頭,嚴肅說:
  
  “那你跟那個褚姑娘,以後打算怎麼交代?咱憑良心,你雖然投了錢,可是轉頭就跑去那麼遠,宜家,可都是人家做出來的。這裡頭多少是生意,多少是人心,你不能給人揣著明白裝糊塗。”
  
  這是最後一個炸彈,剛拆一半,現在剩最後一半。老爸顯然不打算把這個問題帶回家。
  
  江澈深呼吸,“褚姐沒想過結婚,她的身世家庭……”
  
  “這個我和你媽知道。”江爸回應的是後半句。
  
  “怎麼能不結婚呢?她這年紀……”江媽有點激動,無法理解,但是問出這話的同時,自己心裡立即有點心虛。
  
  “她原來的想法,就是一個人去國外買個林場,安靜過一輩子。”
  
  話剛說到這……
  
  江爸突然把車刹住了。
  
  因為車窗外,一輛皇冠停在江家門前,旁邊站著個人。
  
  褚漣漪站在江家門口一側。
  
  “這是?”江媽起身。
  
  江澈跟著準備起身,但是被江爸伸過來手,拽了一下,拉住了。
  
  “褚老闆,你這是?”江媽下車走過去,有些擔心問。
  
  褚漣漪似乎有些掙扎,說:“我回去一個人想了挺久,想回來跟你們說實話。我覺得你們差不多也都看出來了。”
  
  實話?江媽心說實話我都已經知道了啊。
  
  可是褚漣漪說:“宜家其實就是小澈的。還有,我真的不會耽擱小澈,只是想再在他身邊呆幾年,幫他把基礎打好一點,再扶他一段路。過後我會走,可以嗎?”
  
  這一段話是一連串說的,語速偏快,若不這樣,斷了,她就沒勇氣說下去。
  
  這一刻其實江澈又露餡了——褚姐姐說宜家就是她的。
  
  他看老爸,老爸居然沒反應。
  
  家門口,江媽上前,拉了褚漣漪的手,“唉……傻的呀。”
  
  可是,她也只能說這麼多,有句話在某一瞬間沖進過她的腦海,但是,被壓抑住了。褚漣漪30歲了,兒子江澈才20歲……這句話,江媽不能說。
  
  屋裡,二叔和小叔兩家圍著老頭子坐著,小嬸嬸在說話:
  
  “爸,這話我得說,壞人我也做,這事不行啊,你得做主,我這是為了小澈好,也是為了咱們江家好。”
  
  “小澈二十,那女的都三十了,到現在沒嫁,還沒親沒故的,你知道她什麼底細,怎麼回事?說不準啊,孩子都生不了了。”
  
  “這要是成了,傳回去,咱家可就是十里八鄉的笑話,回老家出門走路都抬不起頭。”
  
  “爸,你得說話。”
  
  差不多同樣這些話,她剛才也對江媽說過。
  
  江媽其實跟小嬸嬸這些人,是相似相近的背景出身,一樣的時代局限,所以,她一樣沒法不在意。
  
  江媽並不知道,其實哪怕她真的說出口,褚漣漪也不會接受。雖然她會很高興,但是從一開始,她就沒這麼想過。
  
  她的人生,原本是一場汪洋大海中孤獨的漂流,江澈的出現改變了一些東西,但是太遲了。
  
  心疼了,同時慚愧、內疚,卻又無法改變立場……江媽有些無措。
  
  車門打開。
  
  江澈從車上下來。
  
  褚漣漪愣了愣。
  
  “姐。”
  
  “……嗯,你回來了啊?”褚漣漪回去後其實打過江澈的電話,但是都沒打通,現在明白了,他當時應該在飛機上。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話,已經說完了。
  
  褚漣漪說:“你們都累了吧,那我先回去了。”
  
  她說完走向自己的車。
  
  江媽突然轉頭說:“以後沒事過來吃飯啊,你就沒吃過幾次大人做的家常飯吧?有個頭痛腦熱不舒服什麼的,你打電話。”
  
  褚漣漪手拉著車門,背身,不敢回頭,點頭。
  
  …………
  
  江家。
  
  小桌上酸菜油渣,豬耳朵,花生米。
  
  桌邊江老頭,江爸,江澈。
  
  “這手臂整個青的……”江老頭把江澈的袖子推上去,握手腕抬起來看了看,一手臂的青黑,有些心疼,說:“該。”
  
  然後起身,去拿了老家帶來的藥酒,要替江澈擦。
  
  江媽有些慚愧地走過來,說:“爸,還是我來吧,我掐的。”
  
  說完,江媽接過藥酒,倒了一些在掌心,搓熱了,幫江澈擦藥。
  
  真的是片片青黑啊,沒幾處好的了,江媽邊擦藥邊心疼,罵江澈,“掐你的時候,就不知道躲啊,你怎麼笨成這樣?你躲了,跑了,等我氣消了,不就好了。”
  
  “我還能真把你怎麼了呀,我是你親媽。”
  
  說著,她自己叭叭掉眼淚。
  
  其實江澈當時要是真的躲了……
pontus 發表於 2017-11-29 08:19
第三百三十一章 咱家的店
  
  江澈飛回臨州的第一個晚上,扭轉了至為關鍵的一件事:
  
  不是避免一場混合雙打,而是在看似平常的對話中,悄然改變了褚漣漪在爸媽心目中的形象和地位。
  
  所謂情商,大抵包含有一條:在你在乎在意的人之間,營造善意的氛圍和心理關係。
  
  這一點如果做不好,會同時讓三方的人,不論身心,都精疲力竭。
  
  當然,褚漣漪最後的出現至為關鍵,不是刻意,卻恰好為這件事補上了最關鍵的一環。
  
  她沒想過真的嫁給江澈,當初在火車上,她就對他說過,你不要給我江河湖海。這大概很難理解,就像一般人根本無法體會她的人生經歷,那種精神上的孤獨、灰暗和絕望,也很難知道,有的人在30歲樣貌年輕,卻已經“死”了。
  
  她要是不識字沒思想還好,要是個笨蛋,或功利市儈占上風的人也好,可惜,她都不是。
  
  命運,讓她成為了這個時代裡的異類。
  
  而江澈是那一抹色彩,劃破灰暗出現。
  
  對於一度打算遠走海外孤獨終老的褚漣漪來說,這樣足夠,也最好。真要完全捲入一個家庭、家族,面對種種問題,她反而會更痛苦。
  
  事情在江媽最後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就已經徹底扭轉了。她心疼、內疚、矛盾,不知所措,做了本身最大限度善意的表達。
  
  因為她知道,褚漣漪始終都抱著最大的善意。
  
  夜裡,關了燈,江爸江媽躺在床上,各自沉默,仰面對著漆黑一片的天花板。
  
  “你看我澈兒那胳膊青的。”江媽突然開口說:“咱爸心底肯定怨我了,老頭有多疼澈兒,你又不是不知道。澈兒小的時候,有一回你關門揍他,說要拿柴刀割他耳朵你還記得嗎?澈兒就哭著喊,爺爺,救命啊,他們兩口子要殺人啦。你爸就拎著柴刀沖進來了……”
  
  江爸回憶江澈兒時畫面,忍不住笑出來。
  
  “還笑。”江媽翻身,打一下丈夫的手臂說:“這事都怪你。”
  
  明明就是她自己下的手啊。
  
  “說什麼兒子吃軟飯,說什麼要是家裡的錢一開始就是這樣來的,寧可回去種地你也不要,黑個臉,你發個臭脾氣給誰看?”江媽抱怨。
  
  “吃軟飯那個,好像是你提……”江爸嘟囔。
  
  “不是你給我帶的,我能想到那去?我那會兒本來開心著呢。”
  
  “……也是。”
  
  結束這個話題,兩個人短暫沉默,江媽猶豫了幾遍,才又說:“我替那孩子把半輩子想了想,真的讓人心疼。”
  
  “嗯。”江爸應。
  
  “唉,這要是古時候,一個男人可以娶幾房,我剛剛就應了。可惜……”
  
  “嗯。”江爸應,因為妻子奇葩的想法,這次笑了笑。
  
  江媽一下坐起來:“嗯是什麼意思?你在笑什麼?”
  
  “我,我就是隨口應你,然後覺得……”
  
  “覺得什麼,你剛在想什麼?笑出聲了都。”江媽說:“是不是被我一說,也覺得要是古時候真好啊,江大老闆?你想要幾房啊。”
  
  江爸:“……”
  
  …………
  
  第二天早起,一家人坐一起吃早飯。
  
  “我一會兒準備去店裡看看。”江澈快吃飽了,說:“爸、媽,爺爺,你們去嗎?一起。”
  
  他說的店,當然是宜家,宜家在臨州城三家電器城中的總店。
  
  江媽眼睛亮了一下,有些興奮,但是想了想,還是搖頭,說:“不了,一家人跟你一起去,意思不好,店裡就照原樣,我們家不摻和。”
  
  “對的。”江爸點頭附和一句。
  
  老頭子也說:“是這個理,我們跟你去動靜大,說啥都是添亂。”
  
  江媽嘟囔一聲:“想看我自己會去,我又不是沒去過。”
  
  最後,江澈趁著早餐的工夫,把鄭忻峰離開宜家的因果前後都解釋了一遍,說他現在深城辦公司,隻身出門。
  
  到店裡,唐連招,趙三墩,秦河源,褚漣漪幾個都在。
  
  褚漣漪看見江澈出現,就轉身回辦公室了。
  
  “澈哥。”唐連招問候道。
  
  “誒,大招,這次多虧你了。”江澈笑著,拍了拍他肩膀說。
  
  “沒,都是自家的事。”唐連招笑著說:“其實現在我那邊有黑五,還有褚姐派過去的兩個人,一般事都不用我,往後江叔那邊有事,你讓他儘管交給我。”
  
  江澈點了點頭,說:“好。”
  
  跟著轉向趙三墩。
  
  “澈哥。”三墩表情有點興奮。他昨天那兩拳乾脆俐落,平地驚雷,大大老大的面子和威風,全都叫他打出來了。昨個兒回去,柳將軍也誇他幹得漂亮。
  
  江澈很想抽他啊。
  
  可是,此情此景此人,完全沒辦法,而且家裡頭老媽,對三墩同志十分欣賞,昨晚一直誇他那兩拳打得好。江澈現在也不敢下手。
  
  “三墩啊,將軍快生了吧?”江澈問。
  
  “嗯,說是就這個月。“趙三墩說。
  
  “那你沒事就在家多陪著她,別到處跑,知道嗎?”
  
  “沒事,她俐落著呢,昨個還自個上樹摘李子吃。”趙三墩說:“我尋思大大老大這兩天得滅人,所以趕早過來。”
  
  他伸胳膊,袖子裡果然帶著刀。
  
  “……今個兒先不滅,你先回去吧,替我跟將軍問個好。還有我媽說,回頭等孩子生了,她要去看看乾孫子。”
  
  “好。”三墩開心回應,“那我買點東西就回去,明天趕早。”
  
  “……”江澈:“明天也不滅人。”
  
  跟趙三墩聊完,唐連招也回自己那邊去了,秦河源聊了幾句,去倉庫點貨。江澈上了樓,走到褚漣漪的辦公室外,抬手敲了敲門。
  
  “門沒鎖。”褚漣漪在屋裡說。
  
  江澈推門進去,褚漣漪就坐在辦公桌後面,一身職業小西服,沒化妝,就低頭寫文件不出聲,也不看他。
  
  “委屈褚少女了。”江澈厚著臉皮,靦著臉說:“這回幸虧有你,不然我爸嘴上不說,心底怕得氣出毛病來。”
  
  褚漣漪還是不吱聲。
  
  “對了,我媽昨天後來說的話,你聽見了吧?”
  
  “……嗯。”褚漣漪終於抬頭,努力控制一下情緒,說:“你呢,你沒事吧?”
  
  “我就很慘了。”
  
  他說得輕鬆帶笑,褚漣漪說:“才不信,你爸媽人那麼好。”
  
  說著隨手推了站在桌邊的江澈一把。
  
  江澈“嘶……”疼出聲。
  
  “怎麼了?真挨打了?”褚漣漪連忙站起來,神情焦急拉起江澈的手臂,把衣袖推上去……滿滿一手臂,青的青,紫的紫。
  
  心疼了,她連忙從抽屜裡拿了白藥,替江澈擦藥。
  
  “你媽打的啊?”她說:“對不起啊,我……我不該去的。”
  
  “不是啊,不關你的事。是剛下飛機的時候我媽掐的,當時她還不知道情況。”江澈笑著說:“她主要是氣我賺了錢沒跟家裡說,不老實。”
  
  “……”
  
  褚漣漪沒爭論,有些話沒必要多說,默默替江澈擦著藥。
  
  …………
  
  “阿姨你要看什麼電器,我幫你介紹吧?”
  
  一名導購女生上前,對站在電視牆前的江媽說。
  
  江媽搖了搖頭,說:“沒事,我自己看看先。”
  
  “好嘞,那您如果有需要,隨時叫我。”
  
  “好,好。”江媽開心,看著她說:“你這小姑娘不錯,禮貌,笑起來也甜。你們老闆招的好,培訓的也好。”
  
  導購被誇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開心的,說完“謝謝阿姨”,退到一旁不在打擾。
  
  江媽真是怎麼看怎麼滿意,比如眼前這面電視牆,那都是錢啊,再比如這些導購員,嘖嘖,比自己店裡那些,不知道高到哪裡去。
  
  這才是做大生意的樣子嘛。江媽可不信兒子懂這些,功勞自然都記在褚漣漪身上。
  
  還是沒忍住來了,這摸摸,那看看,江媽又轉了一圈,眼看見一個小孩髒兮兮的手,在電冰箱門上抹了一道。
  
  沒出聲,江媽默默走過去,掏了手帕,背在身後,悄悄把那道泥巴擦掉了。
  
  江媽找了張凳子坐下。
  
  立即有營業員倒上茶水。
  
  “欸,謝謝”,江媽端茶,叫住那個小姑娘說,“閨女,我問你個事。”
  
  “嗯,阿姨您說。”
  
  “咱……你們這個宜家,一共幾個店啊?”
  
  “臨州三家,全國總共十三家。”
  
  “十三個?”
  
  “是的。所以,我們都是廠家直接供貨,中間沒有批發商環節,價格特別優惠,另外產品品質和售後服務也有保障……”導購員得吧得開始介紹。
  
  江媽:“……”
  
  比想像的還誇張,想想,這事還是先不跟老公說了吧,下午,他還得帶兒子看廠房呢。
pontus 發表於 2017-11-30 08:08
第三百三十二章 關於娃的日常
  
  劉娟是宜家最元老的出納之一,入職當時剛結婚不久,正準備懷孕。按說一般這樣的員工企業是不會招的,但是褚漣漪問過家庭情況後,拍板要了。
  
  如今孩子四個多月,劉娟回來上班,褚漣漪還特許她偶爾把孩子帶過來,放在辦公室照顧,同時宣佈二樓辦公室全面禁煙。
  
  宜家二樓辦公區的走廊。
  
  褚漣漪小心翼翼抱著這個小名小寶的小奶娃,舉高高,再摟懷裡,臉上滿是寵溺的笑容,眼神溫柔,望著就移不開。
  
  “麼麼麼,小寶沒牙這小嘴這麼一咧,我心都要化了。”
  
  今天沒化妝,褚漣漪不用顧忌,在小傢伙臉上親了一口,興奮說:
  
  “這小臉蛋,跟果凍一樣。”
  
  “真香,小寶擦香香了嗎?還是本來就這麼香呀?”
  
  褚漣漪拿鼻尖蹭著小奶娃的臉蛋。
  
  小寶寶“欸啊咿呀”胡亂幾聲,沒牙的小嘴咧著,一個勁地笑。
  
  褚漣漪就當自己聽懂了,嗲著聲開心回應:“好哦,知道了,知道了,是我們小寶本來就香香……嗒嗒,叭。”
  
  “真乖……啊,你又笑,你笑得我整個都要麻了。”
  
  到了小奶娃面前,褚漣漪整個人的狀態都不一樣了。
  
  江媽是在二樓進口家電區逛的時候,湊巧感覺聽見褚漣漪的聲音,循聲找來的。此刻剛找到,就站在走廊牆角,看著褚漣漪抱著個小奶娃,站在辦公室門口,一個勁地輕搖,逗弄。
  
  扶牆……
  
  “……我大孫子?”
  
  “……我大孫子!”
  
  江媽整個人都懵了。
  
  她腦子裡一下可忙了,她想給江爸打電話,想跟江老頭報告,想找出來親兒子揍一頓……但是更想的,還是馬上沖過去看一眼,抱一下。
  
  “誒喲我的個大孫子欸,奶奶來了,奶奶抱。”
  
  她完全控制不了自己了,不自覺地,腳步就往前走過去。
  
  褚漣漪抱著小奶娃在臂彎,搖著,晃著,聽見腳步聲,隨意地扭身一抬頭。
  
  四目相對……
  
  “我。”江媽指了指自己,“我路過來看看,我瞎走……”又指指褚漣漪懷裡,“我,給我抱抱可以嗎?”
  
  褚漣漪其實也懵了一下,不過很快猜到了,著急辯解:“不是我們的。”
  
  “……”江媽心說你還想蒙我?
  
  就這時,辦公室裡劉娟走了出來,問:“褚總,怎麼了?”
  
  “哦,沒事,這位,這位是江總的媽媽。”
  
  “啊?”劉娟一扭頭,連忙欠身,“阿姨好,阿姨好。來,小寶,快打招呼,給奶奶笑一個,招招手……歡迎,歡迎。”
  
  劉娟抱著孩子,抬起他的小手,輕輕晃著,轉著。
  
  最後,這小奶娃江媽還是抱上了,還是看著喜歡,還是小心寵溺地逗著,只是心裡的感覺,有些亂,大概有那麼點失落,有那麼點道不清。
  
  她自己也不知道了,擱心底默默歎了口氣,抬頭看看褚漣漪,尷尬笑一下。
  
  與此同時,宜家樓下已經亂作一團。
  
  “你知道你剛剛上去問過那個站電視牆前面的阿姨是誰嗎?”
  
  “誰呀?”
  
  “是咱們宜家幕後大老闆的親媽。”
  
  “哇……”女導購拍拍胸脯,“還好,她剛剛還誇我了呢。”
  
  一群人緊張興奮做一團。
  
  另一邊,“誒呀真的呀?那我剛剛還給她倒茶了,她還打聽咱們宜家的情況了呢。我想想,我想想……我的表現,應該不錯吧?”
  
  “嘖嘖,真羡慕你,待會兒阿姨下樓,你快上去打個招呼,看能不能給她留點印象……”
  
  沒太久,江媽下來了,但是員工們沒敢怎麼往前湊,因為褚漣漪就跟在身後,一直送到門口。
  
  “不再坐一會兒嗎?”
  
  “不坐了,下次再來。”江媽笑著說完揮了揮手,走了幾步,站住,又回頭,“那什麼,委屈你了。這陣子家裡鬧騰,等清淨些,我打電話給你,上家裡吃飯。”
  
  褚漣漪點了點頭,有些哽咽,努力微笑說:“誒。”
  
  江媽扭頭出了宜家,走著,走著,“唉,作孽啊。”
  
  …………
  
  趙三墩一家如今依然在臨州郊區住著。
  
  樓房是不會去住的,三墩爹娘說,這輩子都不會住,那麼屁大點個盒子,有什麼好住的。
  
  看看自家這,大瓦房,大院子,院裡有樹,有狗,門外有魚塘,有菜地,鄰里都熟悉,偶爾個把無賴混帳,該打的也早幾十年就都打服了。總之不知道比那小盒子舒坦多少倍,方便多少倍。
  
  三墩娘擱院門口,一邊做著小棉鞋,一面跟鄰居聊天。
  
  “你是不知道哦,現在生娃可金貴,還那什麼,什麼產前檢查呢,醫生拿個聽診器,擱肚皮上聽動靜,還有那什麼,避敲……反正我也不懂。生娃還得送醫院去生,這車,都備著呢,你看。”三墩娘說。
  
  三墩在茶寮學會開車了,今天回來,褚漣漪讓他把她的皇冠開了回來,方便隨時送柳將軍去醫院。
  
  “那是你家墩子出頭了哦。”鄰居羡慕說:“平常人家,哪這樣,好些還不是都跟咱們當年一樣,找個接生婆,擱家裡就生了。”
  
  兒子被鄰居誇獎了,從當初惹事的小混混變成了如今人人羡慕的出息娃,如今都快當爹了,三墩娘樂得合不攏嘴。
  
  “他命好,跟對人了。”三墩娘說。
  
  一旁,三墩爹兩手用力,同時提膝蓋頂著,正專心把一根韌木條彎出弧度,對比一下另一根已經固定好的,見弧度一樣,滿意的點一下頭,拿繩子綁好,固定住。
  
  他在做搖搖車呢,之前已經做好柳將軍的躺椅和孫子以後吃飯的高椅子了。
  
  柳將軍悠閒躺在棗樹下的大躺椅上,哢嚓咬一口紅棗,看著,隨口說:“爸,要我說,你就別費力氣了,回頭咱買一個就好。”
  
  “買的有我做的好?”三墩爹不服說:“看著吧,爸做出來你就知道了,多少錢都買不著這麼好的。”
  
  預備爺爺熱情高漲,柳將軍摸摸肚子,得意的笑了笑,不攔了。
  
  “墩子。”閑得慌,她又喊。
  
  “嗯?”三墩應。
  
  “我聽她們說,媳婦兒懷孕了,有的男人給洗腳,你給我洗不?”柳將軍問。
  
  “不洗……頂多給你端水。”三墩一點沒猶豫地拒絕了,想了想,解釋說:“你又不是自己不利索,你樹都能上……總之別的啥都行,這個不行。”
  
  柳將軍抬杠說:“那我要是不利索呢?”
  
  三墩為難了,掙扎了好一會兒:“那,咱別讓人看見。”
  
  哈哈哈,柳將軍那個樂啊,大笑著,伸手揉一揉肚子,說:“真爺們啊,墩子。兒子聽見了麼?你爹趙三墩,是真爺們。”
  
  “那我要吃荔枝,鮮的。”她又說。
  
  “好,我去買。”三墩起身就走。
  
  “哎呀,墩子,回來,逗你的,這時節早沒鮮荔枝了。”
  
  柳將軍人生那個暢快啊,想想,當初胸前扣子立過功,茶寮那兩棵樹上得對,還有帶一群人拎刀護夫那事,真是明智。
  
  性子就是閒不住的人,很快,她就又坐不住了,柳將軍起身要去打棗。
  
  “我來,我來。”三墩一家三口同時跳起來阻攔。
  
  可不敢再讓這麼折騰了,昨個兒一不留神,懷著孕的柳將軍人就不見了,一家人著急找了一大圈,都快哭了,最後從李子樹上丟下來一個李子,說:“媽,接著。”
  
  三墩娘和三墩爹不敢罵啊,不敢激動啊,一腦門子汗,直到柳將軍安全下樹,才腿軟一屁股坐地上了。
  
  他們一輩子都沒這麼精細和小心過。
  
  以前三墩?隨地扔啊。
  
  趙家院子裡的打棗大戰開始了,三墩拎竹竿負責敲,一二三,來了。
  
  爹媽倆一個圍裙,一個竹篩子,忙著接,跟排球運動員準備接發球似的專注。
  
  …………
  
  臨州市原國營紡織二廠門口,江老頭和江澈坐在門衛室裡,托腮幫子看著窗外,大門前,江爸躊躇滿志望著自己的江山,在那裝逼。
  
  “等療養院醫生說我徹底利索了,我就來這看大門。”江老頭悠悠說。
  
  “好主意。”江澈悠悠說,“不過,你捨得療養院認識那些老夥計啊?”
  
  “沒事,反正那幫老頭都是一個個閑得沒事難受的,誰願意來,排個班,來陪我看大門,他們估計還來勁呢。”
  
  “都老頭嗎?就沒有合眼的老太太?”
  
  江老頭扭頭看孫子一眼,“我覺得你媽說得對。”
  
  “嗯?”
  
  “你真是有點欠揍了。”
pontus 發表於 2017-11-30 08:15
第三百三十三章 大廠無小事
  
  作為男人,大抵哪怕實際沒有,幻想也有過,指給某個人或某些人說:“看,這是朕的天下;這是……”
  
  江爸過往指給過江澈,“看,這就是咱家的自留地。”
  
  現在他站在臨州市原國營紡織二廠,偌大的鐵制大門前,默默點了根煙,抬眼望去,連片的廠房、倉庫,食堂……
  
  這是咱家的千人工廠啊。
  
  江爸當然不是第一次來二廠,他之前考察來過好些次,但是作為主人身份,這是第一次。
  
  沒有太表現出來,也沒有說出什麼豪言壯語,但是,確實有些心懷激蕩了。
  
  “走,看看。”
  
  江爸當先走去,身後合夥人來了有好幾位,包括唐玥、陳大平。江澈和爺爺也從江老頭已經劃走的地盤——門衛室,走出來。
  
  二廠廠房面積很大,其中好幾處,還都是新建沒幾年的。江澈不太在意這些,在乎的是地理位置,但是江爸就不同了。
  
  唐玥更不同。她在這裡長大,她十四歲輟學進廠,站上生產線,憑雙手養活自己和弟弟,她的父母雙親在曾經那場大火過後無處尋覓的骨灰,就埋在這片土地下。
  
  沒有人有她如今的感觸深刻……
  
  “爸、媽,女兒回來了。”唐玥走向那間失火後重建的倉庫,淚濕眼眶,蹲下抓了一把土在手心,默默說:“以後就都在你們眼皮子底下了,你們看著我啊……”
  
  人群慢慢分散了些,各自三三兩兩,去看自己最感興趣的地方。江家老頭子和江爸都是侍弄莊稼、院子習慣了的人,見著啥落滿地了,哪不規整了,就忍不住停下來,上手把東西撿一撿,歸置歸置。
  
  這細微的動作裡,有一種強烈的歸屬感和滿足感。
  
  “這些碎布留下來,別扔了。”江老頭彎折腰,把一堆原來二廠留下的布頭摞一起,從四處抱回來。
  
  江爸和江澈只好也跟著去做。
  
  祖孫三人很快壘了個到腰上的小山包。
  
  “碎布頭,做個拖把就挺好。”老頭子看看,滿足地笑著說:“這要是過往的日子啊,鞋墊、尿布,就都可以從這裡頭來了。別看這些東西破碎,那會兒誰捨得給你啊,得討才能討一個邊邊角角,多了就要花錢。”
  
  拍拍手上土灰,老頭很愜意。
  
  江爸把手上最後一點兒摞上,轉頭對江澈說:“對了,正想聽聽你的意見,現在廠子大了,管事的人肯定也要多起來,你有什麼心思,說說看。”
  
  話這麼問出來,當著江老頭的面,其實是一種坦誠。
  
  因為有些話,一家人之間其實也不是那麼方便說的,畢竟從江老頭那裡算,膝下三個都是親兒子。
  
  眼下這個看起來馬上就要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關頭,不說,不等於他心裡沒想到。
  
  “二叔可以幹個副總。”江澈笑著,直接說:“副總可以多幾個嘛。二叔現在能力肯定是不夠的,但是不論怎樣,他和二嬸跟著你和媽,一路從服裝店、賣盒飯走過來,功勞苦勞加上相互瞭解,用著順手……爸你怎麼也得有個切實的親信在身邊,暫時不用給太多權力,就是給個位置,幫襯你。”
  
  二叔二嬸是在金錢面前經住了考驗的,之前開服裝廠,他幹的活雜而且多,但是因為合夥人更多,沒職位給他,二叔照樣做人做事盡心盡力,幫襯兄長。二嬸這邊,也幫江媽把兩間服裝店管理的井井有條,從不抱怨和索取。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因為倉庫交給外人出過問題,他們夫妻倆就是在服裝廠倉庫住的。
  
  江澈現在對二叔一家的人品,有絕對的把握。
  
  江爸想想,點了點頭,打心眼裡,他也想給二弟一家更多。任人唯親這回事,只要有道理,刻意去顧忌反而落了下乘。
  
  “那你二嬸呢?”江爸又問。
  
  “二嬸可以去管食堂,那地方是最容易刮油水的部門之一。二嬸性子直,嗓門大,脾氣也暴,不瞭解的人最開始可能怕她點,這不是壞事。”江澈說:“但同時二嬸為人沒壞心,也沒有小心思,而且不記仇,等處長了,手下人肯定都會服氣……能力暫時不夠些不要緊,因為她肯定公平。有個公平直爽的頭,真正做事的人,才能安心。”
  
  “件件是道理”,江爸想了想,爽朗一笑說,“那就這麼定了。”
  
  二叔二嬸安排下來,剩下是小叔小嬸的問題了。小叔是老頭子的么兒,說不上偏心什麼的,只是因為年代和年齡的關係,條件比起兄長們多少好一些,也安逸些。
  
  關於這一點,江爸沒讓江澈來說,而是自己主動開口:“我尋思你小叔小嬸,暫時就先不進廠了,服裝店那邊交兩間給他們先打理著,先看看……”
  
  這話當著老頭的面說出來,是最大的坦誠,同時也需要不小的勇氣。江爸沒把鍋扔給兒子,自己硬著頭皮上了。淡定說完,有些緊張,怕爹。
  
  什麼叫先看看?
  
  小叔小嬸人指定是沒大惡的,但是大概因為從小一直被寵著讓著些,有些東西,認知上太理所當然了,養成的性子愛摻和,愛拿自己做半個主,同時小心思也有那麼點兒。
  
  給他們兩間服裝店先獨立打理,到了是用心盡責了,還是貪了扣了,其實都不難察覺。
  
  要是真的貪了扣了,往自己兜裡摟了,江爸也不會去計較太多,甚至有可能都不會去戳穿,但是同時,肯定也就不會再給他們機會,去造成更大的問題。
  
  話都說完了,父子倆整段對話都在江老頭面前,沒半分遮掩,也沒刻意去問他意見。
  
  江老頭聽著,想著,點頭笑了一下,說:“出息了,有取捨有分寸,挺好。”
  
  事實他非但不介意,反而覺得,自家大兒子和大孫子,如今大概是真的能把江家托到另一片天地了。至於小兒子那邊,如果會覺得這就是虧待他了,心生怨氣,那就證明心性確實差得太多,沒什麼好可惜的……他們至少還是過上了以前不敢想的好日子,因為大哥一家。
  
  江老頭這大半年在療養院,接觸的人,看的、聽的,很多都不一般,豐富的資訊和見識揉進本就六十年渾不吝的性子裡去,老了老了,果然在往人精的方向去。
  
  祖孫三人氣氛融洽又往前走了走。
  
  “那那個陳大平呢?”路上老頭子問的。
  
  陳大平是原先的合夥人之一,在當時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江家敗局已定的時候,他是兩家私下借錢的之一,還是場面上直接站出來撐江爸的唯一。
  
  感激和情義都在江爸心裡記著。
  
  但是,他剛受過一次教訓……
  
  “我剛也正琢磨這問題呢。”江爸說:“首先一點,這份情要還,同時也得讓其他人看見,江家有事時候相幫的人,我沒忘記。”
  
  關於這一點,江澈和江老頭都贊同。把幫你的人忘了,有時候後果並不比把害你的人放過輕。
  
  “但是……”有些為難,江爸嘖一聲,看向江澈,意思想聽他的意見。
  
  “高職位輕權力。高待遇輕股份。”
  
  江澈簡單兩句話說完。江爸和江老頭互相看看,眼神裡都藏著驚喜和欣慰。
  
  江澈接著解釋說:“慢慢來,先讓陳叔做些具體的事,看他適合哪一塊。他不是自己做服裝批發的嗎?未來廠子做大了,給他個省代理都行,好讓人明白,真心跟著江家的人,少不了好處。但是……”
  
  正說到這,陳大平大搖大擺,從外頭找過來了。
  
  “陳叔。”江澈迎前,笑著喊了一聲。
  
  “誒,小澈。”陳大平心裡是知道的,那天出現在拍賣場的幾路人馬,其實都跟江家這個兒子脫不了關係,最近外面傳聞莫老闆心慌意亂,惴惴不安,也與他有關。
  
  一聲“陳叔”,陳大平聽得心情暢快,如飲佳釀。他得意啊,若不是自己仗義,哪來如今這等人物的這份真心尊重。
  
  “爺仨說什麼呢?”他笑著問。
  
  “正巧聊到陳叔呢。”江澈笑著說:“我剛問我爸說,如果那時候的情況,是有人買了陳叔手裡的股份就能控股,不知陳叔能不能頂得住……”
  
  江澈笑一笑,“我爸說肯定行。”
  
  陳大平想想,苦著臉說:“其實也不怎麼肯定。”
  
  哈哈,四個人都大笑起來。
  
  “是啊,我接著就問我爸了,說要是那人開價500萬呢,陳叔能不能頂得住?”江澈笑著繼續道:“一千萬呢?……兩千萬呢?”
  
  “停。”陳大平抬手,“停……咱實話說啊,五百萬的時候,我這就人開始打顫了,手抖,一千萬,我指定一秒不耽擱就答應……你壓根都沒機會再往上加。”
  
  他說話語氣逗趣,四個人再次笑起來。
  
  陳大平笑完接著道:“總之啊,千萬別拿這種事考驗你陳叔。它,它實在太折磨人了。我這不想負義啊,奈何小人物出身,眼皮子淺,性子薄……見錢眼開,哈。”
  
  這番話直到沒邊了。
  
  江澈就喜歡這種人。
  
  至於企業經營,他不算很懂,總之一條:看盡細微處,才有大格局。
pontus 發表於 2017-12-1 08:18
第三百三十四章 好人、壞人
  
  不打算在老爸的事業版圖裡插手更多了。
  
  江澈最後給老爸提了一個建議,招聘幾個新的中層,具體下來培訓在宜家,實踐在服裝廠,然後再按考評和特長分配崗位。
  
  90年代初大部分私人企業都是草台班子,弄一弄硬著頭皮就上,江澈當然也沒期待服裝廠能夠一步到位。
  
  趁著眼下生意好做這段時間,慢慢摸索,慢慢轉型現代化企業管理,這個週期可以拉得長一些,但是必須要去做,不做,就只能等著被淘汰。
  
  就像名城“東館”,其實90年代一度產業發達,一城之地近萬家港商投資的服裝企業,未來卻九成九人去樓空,只好換了支柱產業。
  
  聊了半天……
  
  “對了,我把正事忘了。”陳大平突然說:“老江,周大爺來了。”
  
  江爸臉上露出笑容,說:“難得,老周身體好轉了?”
  
  “大概吧。”陳大平嘟囔。
  
  “周大爺?”江澈在旁聽見,好奇問了一句,說:“就是那天拍賣會場後來站出來叫大家湊錢那位嗎?”
  
  江爸搖搖頭,“不是,那位姓渠。周大爺……周大爺他那天身體不舒服,沒去。”
  
  江澈:“哦。”
  
  “你別誤會,周大爺人很好,從沒虧待過咱。聽說這事他當時還私下去勸過老顧和肥趙。”江爸笑著解釋一句。
  
  看來人確實不壞,江澈想著。
  
  “其實應該說老好人……老好人小澈你懂了吧?”陳大平把話接過去,不忿一句,轉回去,面色嚴肅向江爸說道:“老周今天是來給老顧和肥趙說和的。”
  
  “說和?”江爸茫然一下。
  
  “嗯,他跟我說了這意思,我說帶他找你,給他帶廁所旁邊等著去了。這麼久,估計熏夠嗆。”陳大平說:“我自己跑來找你,就是想給你先說一下,老江你要嫌麻煩,乾脆躲著他不見好了,人我去打發。”
  
  江爸想了想,“不好吧?畢竟老周在咱們廠也有投過錢,而且一直德高望重,以前對我也挺照顧……”
  
  “那是他啊,你又沒虧待他,今天也不是他的事。”
  
  陳大平有些激動,接著說:
  
  “老顧和肥趙這事,那是什麼?奪產欺人啊。你能忍?要是我,我幹死他們。先放話,誰敢來說和,我就連誰一起幹。”
  
  “這事絕不能忍啊老江,忍了,以後伸手的人就多了。趁侄子在,一氣給撂了,好讓他們知道知道,什麼叫太歲頭上動土……”
  
  巴拉巴拉,句句不離“唆使”江爸懟人。
  
  江澈覺得這位陳叔簡直太“可愛”了。
  
  但是江爸的為人,最後還是選擇見了那位周大爺。
  
  江澈和爺爺倆人就站一旁看著。
  
  周大爺一邊拱手說著恭喜,一邊走近。
  
  江澈心說難怪老爸說他德高望重,至少這年紀,真的夠高了,一頭稀稀拉拉的白髮,牙齒都缺了好幾顆,看著比爺爺還大幾歲。
  
  周大爺到場後絮叨了好一會兒,才終於點到正題,
  
  “依我說,得饒人處且饒人,做生意嘛,講究的就是一個眾字,朋友多了路就多。”周大爺一臉和藹的笑容,對江爸說:“昨個兒夜裡,老顧和肥趙到我那,說了不少話,把跟你的情誼啊,從你去年初到批發市場賣盒飯說起,一路說到一磚一瓦建起來服裝廠……”
  
  “我記得廠房是租的吧?”陳大平插話。
  
  周大爺嘴角抽了抽,“就是大概個意思嘛,不較真,咱不較真。反正他倆昨晚喝得有點多了,心裡頭悔意,出來是一臉的鼻涕眼淚……這我看得真。”
  
  周大爺邊說邊比劃,抹眼淚,指心口。
  
  “贏了就狂,輸了就哭?三歲啊他們?”陳大平插話。
  
  周大爺嘴巴再次抽了抽,“你……算了,跟你說不清。”
  
  一旁,一直微笑聽著d的江爸終於開口了,“我覺得老陳這話,倒也不算沒道理。今天換做是他們拿了廠子,周大爺你說,我是不是也上你那兒哭一頓去,他們就還我?”
  
  江爸說完和善笑了笑,但是周大爺的眉頭皺了一下。
  
  “小江,你可一直是厚道人啊。自古贏家,就要有贏家的氣度,才坐得了天下……”他苦口婆心,對著江爸又開始勸說。
  
  “嘿喲這我就聽不下去了,厚道人挖誰家祖墳了是吧?厚道人就活該叫人算計啊?”陳大平插話。
  
  周大爺:“……”
  
  他又抽了抽,看架勢,好像快抽過去了。
  
  “小江,我今天來,可是一門心思為你好啊。你想想,一個是名聲,一個是路子,你這一口氣出了,可就是自廢兩門武功……”緩過氣,周大爺繼續說,“老顧和肥趙的意思呢,你說句話,把這事揭過去,他們以後還是會盡心竭力幫襯廠裡。你想想,他們倆的幾間批發部,那在咱市場裡可都是排得上號的。”
  
  “這個就不必了。”人爭一口氣,江爸悶聲說。
  
  “那就讓他們排不上唄。”陳大平囂張說。
  
  陳大平說完,轉頭對江澈笑笑,義憤填膺的同時,趁機打壓的小私心一點不掩藏。
  
  刁民當到這麼坦誠也是不易,江澈和江老頭爺孫倆看得發笑。
  
  爺孫倆並不擔心江爸,因為他雖然厚道,但是認死理,有些事一旦看清了,認定了,那就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何況一個和事佬?
  
  “周大爺,這事就不提了。”江爸沉默了一會兒後,腳步向前,去拉周大爺說:“走,一起看看廠房,待會兒上我家吃飯去,咱喝兩杯。”
  
  周大爺被拉著走了兩步,一甩手,轉頭看著江爸說:“你這意思,就是不肯饒人啊?”
  
  “這事不提。”江爸再次說道。
  
  老頭子一下惱火了,“你說你怎麼就聽不進去呢,做大了,威風了?小江,我這可都是為你好啊,你當我是壞心嗎?我一直對你怎麼樣,你回頭想想,你今天當我是壞心?”
  
  老頭突然看起來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你不是壞心,你知道整個事情真正是什麼樣嗎?”陳大平也惱火了,大聲道:“什麼都沒搞清楚,就出來勸人大度,你這是不給好人喘氣啊。”
  
  場面一下出現了火藥味。
  
  江爸沖陳大平微微搖頭,深呼吸,“不是這意思,周大爺,咱一碼歸一碼。”
  
  他的神情有些無措了。
  
  陳大平也只好退到江家爺孫身邊,有些無奈地繼續嘟囔:“老周人是不壞,就是習慣了,他的道理誰都得聽……你爸也確實蒙過他照顧,包括我,都蒙過,所以,有點不好辦了。”
  
  “這事你們是小輩,確實不好辦,還是我來吧。”
  
  江老頭笑眯眯說了一句,從口袋裡掏出江澈剛遞給他的兩根麻花,向前走去。
  
  “老哥,消消氣。”江老頭上前,拉著周大爺,無比突兀地把兩根麻花塞他手裡,說:“來,先吃麻花。”
  
  周大爺愣一下,“你……”
  
  江老頭指指兒子,“我是他爸。”
  
  “哦。”周大爺客氣笑了笑,低頭看看手裡的麻花,苦笑說:“謝謝,兄弟客氣了。不過這個東西我就吃不了了。”他指著自己的一口牙,說:“我這牙口,已經壞了好些年了。”
  
  “好歹你吃一口。”江老頭勸說:“老弟我的一番心意啊這是。”
  
  周大爺無助一下:“……,這個,我是真咬不動,硬咬下去,它崩牙。”
  
  江老頭像是有些不高興了,再次強調說:“可是,我是好意讓你啊。”
  
  “好意,好意我知道,可是……”
  
  話說一半,周大爺抬頭。
  
  兩個人互相看了看,江老頭淡淡一笑:“就是這個理啊,老夥計。從古到今,好人辦錯的事情,那多了……你說是吧?我一個農民出身,沒文化說話直,你別在意。”
  
  周大爺整個神情僵了僵,老臉有些尷尬。
  
  “孩子出來闖不容易,多謝老哥一直這麼照顧和體諒。”江老頭說:““走,一起轉轉,待會兒到家裡,咱哥倆喝兩杯,啥事都沒了。”
  
  周大爺遲疑一下,點了點頭。
  
  就這時候,一陣嘈雜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鐵門“咣當”“咣當”。
  
  很快,唐玥氣喘吁吁跑進來。
  
  “怎麼回事?”江爸著急問。
  
  “那個,是馬文歡那夥人。”唐玥答江爸的話,說話時看的卻是江澈。
  
  馬文歡那群人是誰,江爸是不知道的,但是江澈很清楚。他和他們有過兩次接觸,一次是飾衣鏈擺攤的時候,他們跑來鬧事;再一次就是牛廠長和根生大地連為一體的那次了。
  
  這群人當初都是牛炳禮的狗腿子。
  
  因為實在太小角色,江澈當時沒顧上收拾。想想,應該後來還在廠裡混日子,然後這次二廠和一廠合併,清退了一批人,他們也下崗了。
  
  “他們來幹嘛?”江澈問。
  
  “先是說,我們拍了二廠,就要接收他們。然後不成,又在那潑皮耍賴,砸門,砸東西,故意說自己有飯盒、杯子什麼的留在廠裡現在不見了……想訛咱錢。”
  
  “知道了。”江澈點了點頭。
  
  這種事其實挺麻煩,下崗職工鬧騰這一點,容易被同情、歸類,這就給了一些潑皮無賴可趁之機。一般老闆遇上了,選擇破財消災也是有的。
  
  江爸眉頭一鎖,“我去看看。”
  
  “爸,你不用去。”江澈給老爸攔住,問唐玥:“他們多少人啊?”
  
  “十幾個。”唐玥說。
  
  “他們應該沒見到你吧?不知道這廠子你也在?”
  
  “嗯,我沒露面,也沒往外說。”唐玥點點頭,她不在原二廠這些人跟前露面,當然不是怕馬文歡他們,之所以不把這事往外說,唐玥主要是怕太多曾經的工友找關係要進廠,自己又不好推脫,會影響管理。
  
  “那我就有數了。”江澈說:“找個人帶他們去倉庫,就說咱們答應坐下來談。”
  
  “哦,好。”唐玥應了,準備出去。
  
  與此同時,江澈拿出大哥大,撥通:“黑五……對,我是江澈。馬文歡那夥人,你還記得吧?對,就是當初小玥姐擺攤,他們鬧事,你們堵過一次那群人。”
  
  抬頭,江澈跟面前看著自己的幾位都笑了笑。
  
  然後低頭繼續說:“你現在帶上二三十個人,到原二廠倉庫去,把他們揍一頓。對,進去就打。嗯,大招就不用來了,更不要叫三墩。”
  
  動手?
  
  竟然是這麼處理?
  
  一群人,包括老爸和江老頭在內,全都錯愕。
  
  江爸:你還說你不是黑社會?
  
  “這不行,這要出事的。”周大爺愣過後情急,看架勢就要來搶江澈的大哥大,同時有些責備說:“你這孩子,你怎麼能這麼辦事呢?這樣以後就沒完沒了了啊,再者說,他們要是去政府那邊鬧,領導不得過問啊?!”
  
  “這樣行麼?”江爸的眼神,也有些擔心。
  
  只有陳大平一臉的興奮,激動:“就得打,訛錢這種事,這回要是給了,往後一樣沒完沒了。”
  
  江澈:“要是別人估計麻煩些,但既然是馬文歡那夥人,沒關係的。而且正好,我跟他們身上還有口氣沒出完……”
  
  江澈說著看了看唐玥,其實是唐家姐弟有口氣沒出完。
  
  “黑五,人齊了嗎?”他沒再解釋,拿起大哥大,繼續道:
  
  “好的,別帶傢伙,別打殘,別出人命就行。”
  
  “嗯,打完跟他們說一聲,我叫江澈。”
  
  江澈說完,掛斷電話。
  
  沒有人出聲,都看著江澈,欲言又止。
  
  但是事實,其實就是他說的這樣,既然來的是馬文歡一群人,這樣簡單粗暴簡直再合適不過了。
  
  那幫人是什麼樣他很清楚。反過來,馬文歡他們,後來當然也不可能一點都沒猜測到,牛炳禮是怎麼出事,怎麼倒的。
  
  在他們眼中,唐連招一夥人就已經太可怕了,而這個江澈,比唐連招還可怕……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這傢伙有多深的背景,多大的能量,可以一天工夫就把牛炳禮踩到不能翻身。
  
  只是猜測,但足夠了,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天天在怕,怕江澈和唐連招找上門來。
  
  “江叔你們放心,小澈說的意思,我聽懂了。這事可以這麼辦,他們不敢吭聲的。”唐玥開口,堅定說道。
  
  她這麼一說,所有人就都覺得,那應該就是真的沒問題了。
  
  周大爺看著小姑娘扭身出門,再回頭看看江澈……一腦門子冷汗。
  
  “這,還是我知道那個厚道人家嗎?”
  
  這個月承諾的數字沒能完成,差了2.2萬,很慚愧,對不起。但今天還是不能更了,接下來的這個劇情,明天必須一次性更完,結束青銅卷。
pontus 發表於 2017-12-2 12:33
第三百三十五章 那些江澈不知道的事
  
  每天,在我們身上都會發生一些事情,每天,在這個世界上都會發生無數事情。其中有一小部分事情大概是“特殊”的,它與我們存在某種輕微的聯繫,而我們不知道,甚至永遠都不會知道。
  
  譬如,前女友突然某一刻翻抽屜,不經意翻到了昔日的集體照,一眼看到你,有愣住一下。回憶後,忿忿地啐了一聲“賤人”,揮手把你從腦子裡趕了出去。
  
  所以如果你樂觀點,就可以時不時告訴自己:TM又有人想我了。
  
  市紡織二廠在位置上離臨州師範學校很近。
  
  葉瓊蓁走了長長的直線,再拐過一個彎,走在二廠外。這是她幾乎每天重複的生活路線。今天因為剛剛發生的一件事,她走得有點急,走到這已經氣喘吁吁。
  
  而且她突然一下想到江澈了。
  
  不久前從過去的同學那裡聽說,江澈參加了高考,考上了大學。這讓葉瓊蓁有些意外,有些始料不及,因為考大學的想法,他三年間從未提及過。
  
  扭頭,不經意地一瞥,葉瓊蓁看到了二廠裡面正指點張望行走著的一群人,她認出來其中一個:江澈的爸爸。
  
  畢業後的一年多時間裡,陪同事逛街巧合也好,突然而來的興致也好,出於某種奇怪的心理也好,葉瓊蓁不少於五次走進過江家的服裝店。
  
  她見到過在店裡的江爸,甚至就是從江媽的手裡,買過一件衣服。
  
  江媽親切告訴她,閨女,你穿好看的,而且這是我自己的家廠子生產的,品質不好你找我……真的是最低價了。
  
  江澈的媽媽看起來是一個很親切的人。
  
  還有,江澈家裡是辦了一個服裝廠麼?同時有著四家還是五家很大的服裝店。想想,命運真是有些神奇,無法琢磨啊。
  
  市紡織二廠最近在拍賣,葉瓊蓁也有聽說,畢竟離得這麼近,而且這事情本身是個不小的新聞。
  
  那麼,是江澈爸爸把工廠拍下來了嗎?好厲害啊,這麼大的一個工廠。
  
  葉瓊蓁突然想起了自己當初說過的一番話,關於服裝店和小生意,關於沒出息的江澈,她突然不自覺地笑了一下,有些自嘲,還有更多情緒道不分明。
  
  仔細又看了看,沒見著他的身影。怎麼會在呢,他應該正在深城大學上學吧?葉瓊蓁想著。
  
  其實也沒想遇見,遇見了又能說什麼呢?
  
  “謔喲。”葉瓊蓁突然想起來一個畫面:
  
  【“最後一個問題,萬一你要是後悔了,怎麼辦?”
  
  “我不會……絕對不會。”
  
  “那就好。”】
  
  是巧合吧?應該是。只是這麼一想,要是故意的,真是很賤很賤啊,那個混蛋。
  
  她停留這一會兒,葉爸爸和葉媽媽從身後追了上來。
  
  葉爸爸氣喘吁吁拉住女兒。
  
  葉媽媽腳下高跟鞋噠噠噠,小碎步,邊跑邊說道:“哎喲蓁兒啊,你這是生的什麼氣啊?爸爸媽媽大老遠趕來,還不是為了你可以出國?就這個人,你不滿意,可也是媽媽托了好多人才幫忙介紹的……是華僑啊。”
  
  葉媽媽手裡拿著一張照片。
  
  “好不容易牽的線,你說不見就不見。”葉爸爸有點胖,跑遠了大喘氣,說話坑坑巴巴,還是沒忘記押韻。
  
  “真的不見。”葉瓊蓁把照片拿過來又看了一遍,有些無奈說:“你們罵我也沒用……真的太難看了,還這麼老。”
  
  “我就談過一次戀愛,江澈那麼好看……真沒辦法。”她說著笑起來,是玩笑也是推脫。
  
  “混帳話,那好看是能當飯吃啊?還是能讓你出國啊?”葉爸爸惱火說:“好看,他還不是在不知哪個山溝溝裡支教?”
  
  “他上大學了。”葉瓊蓁想了想,一手拉一個,帶著爸媽轉身朝向紡織廠,說:“這是他家的工廠。”
  
  葉爸爸:“……”
  
  葉媽媽:“……”
  
  真的不是怪誰,這件事肯定也不能完全推到爸媽身上,甚至不能說懊悔,只是湊巧了,突然就想把這麼一件事拿出來分享。
  
  葉瓊蓁說完超前走去。
  
  “女兒。”葉媽媽在身後問:“真的啊?”
  
  葉瓊蓁背身點了點頭。
  
  “哎喲那……”
  
  “我靠自己。”
  
  這個時候江澈走到了老爸身邊,但是葉瓊蓁沒看見,他沒轉身,而是邊說邊走。
  
  路面上,有三輛麵包車從她身邊經過,除了開得有點急,其餘都很平常,葉瓊蓁被車速嚇著一下,其餘也沒覺得有什麼不一樣。
  
  …………
  
  七人座的麵包車裡坐進了十來個人,一次開出來三輛。
  
  有些擠,坐在副駕駛位置的黑五心裡有點小激動,腳下踩著木棍,不斷前滾,後滾……這應該不算傢伙,他覺得。
  
  “這是有多久沒有這樣坐車出來砍人了?我都快忘了。”
  
  身後,其中一個兄弟語氣亢奮說了一句,笑聲響起來。
  
  黑五扭頭看看他,說:“別瞎吹,你這幻覺,咱們以前什麼時候坐車出去砍過人?以前TM連公車都坐不起。”
  
  事實就是這樣,他們的人生跨越很大,徒步鬥毆之後,就是飛機空降,真沒坐車出去過。
  
  “尤其是你,青蛙。”黑五又說:“還記得不?有一次跟人約架,你來晚了,到場我們都打完了。大招哥問你怎麼回事……”
  
  “你說,老子TM沒錢坐車,一路跑來的。說完你就哇一聲吐了……一邊吐一邊還說,十幾裡地啊,跑死我了。”另一個兄弟接完,哄堂大笑。
  
  “對對對,還好那次是已經打完了,你TM都已經跑癱了。最後還是我背你回去的。”又一個道。
  
  青蛙自己也笑傻了,摸摸頭說:“記起來了,記起來了,其實還不止那一次。要說也是怪了啊,咱們一群人就我和三墩住城郊比較遠,三墩就從來沒錯過過。”
  
  “那你跟三墩能一樣啊?”黑五笑駡道:“三墩那是知道最近可能要打架,能提前三天就守著蹲著不回家的人。”
  
  車裡又是一陣大笑。
  
  笑著笑著,突然有人頓住,神情古怪說:“那完蛋了,咱們這回出來沒告訴三墩,他知道了不得瘋啊?”
  
  黑五想了想:“管他,反正是澈哥吩咐的。”
  
  “嗯,澈哥估計擔心他老婆隨時要生吧。嘖,真是想不到啊,三墩非但沒坐牢,這都快當爹了。”
  
  “其實,要不是遇到澈哥,沒准咱們現在都在裡面。”
  
  “知道就好。”黑五說:“到了,拐進去,後巷停車。”
  
  三部麵包車連續停下,車門哧攏哧攏哧攏被拉開。
  
  車上人手握短棍,沉默著,魚貫下車,眼神炙熱。
pontus 發表於 2017-12-2 12:34
第三百三十六章 將軍要卸貨
  
  馬文歡一群人站在熟悉的工廠倉庫裡。
  
  他們在等拍下二廠的老闆來談……
  
  “都別怕。既然讓咱們來談,就是怕了咱們,知道吧?”馬文歡說:“一會兒人來了,咱別管他什麼老闆,有沒有錢,直管橫,知道嗎?隨便啥都往外報,錢不給夠,我們就跟他鬧。”
  
  他說到這,一群十幾人興奮地點頭。
  
  “還有,一會兒這樣,比如,那老闆站這。”
  
  馬文歡自己站了個位置,模擬場景,說:“都往前拱,知道嗎?挺著胸膛往前拱,直管凶,直管罵。他只要抬手碰誰一下,誰就馬上倒,咱跟他算傷藥費……今天不搞他個三五千,我就不姓馬。”
  
  “知道了。”
  
  “知道了。”
  
  事情竟然這麼容易,馬文歡有點激動,一群人也都亢奮起來了。
  
  “待會兒誰倒了,誰多分兩百。”馬文歡說完猥瑣地笑了笑,紮在人堆裡,放低聲音說:
  
  “以前咱們廠那好幾個漂亮的,現在都下崗沒飯吃了,你們懂了吧?”
  
  “還不懂?幹,真是沒腦子,你們忘了牛廠長在的時候了?等有了錢,你就去問她們,餓死還是張腿……”
  
  猥瑣的笑,掛在好幾個人臉上,就仿佛牛炳禮還在的時候,他們的那種風光,好像突然又回來了。
  
  曾經他們仗著牛炳禮,也是做過不少惡的。
  
  腳步聲響起。
  
  馬文歡聽見了,嘴角一翹:“來了。”
  
  他鼓足氣勢,預備說開場白。
  
  來了。
  
  人是從倉庫大門那兒跑進來的,除了密集的腳步,都沒出聲……
  
  馬文歡乍然看見了他們手裡的短棍,乍然覺得其中幾個有點熟悉,“你們……”
  
  沒人搭理他。
  
  “吱…咯咯咯…哐。”
  
  倉庫的兩扇大鐵門被進來的人關上了,倉庫裡的光線頓時黯淡,只剩下好幾米高的天花板下緣,那些個採光孔透進來的一道道光束……打在牆壁上。
  
  懵逼了,一下全都懵逼了。
  
  就這,還凶嗎?還拱嗎?
  
  馬文歡在發抖,“你們想幹嘛,我們回去政府告……”
  
  “砰。”
  
  聲音止住,因為他肩膀上挨了一棍。
  
  人揮舞著短棍,蜂擁而上。
  
  馬文歡抬頭,看見黑五。他是認識黑五的,挨過他的打。
  
  “五哥,五哥,這,我們……五哥。”
  
  沒人搭理他。
  
  黑五就站在他面前,低頭看著他。
  
  一陣陣慘叫聲響起來。
  
  隔一會兒,響聲漸漸平息。
  
  “你記得我是誰?”黑五蹲下問。
  
  趴在地上的馬文歡艱難抬頭,一臉的慘不忍睹,點了點頭,“五哥。”
  
  “不錯,那我大哥是誰?”
  
  “唐……”馬文歡說:“大招哥。”現在的唐連招有多風光,他們都知道。
  
  “嗯,所以為什麼挨打,知道了嗎?以前幫著牛炳禮找小玥姐麻煩的時候,我記得我警告過你一次了啊,看來你沒記住。”
  
  “記得的,記得的,這次是不知道,真的,我們不知道。”馬文歡眼淚鼻涕糊成一團,委屈說:“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黑五點點頭,“嗯,那這工廠現在是誰的,知道嗎?”
  
  馬文歡看著黑五,膽怯地輕微搖一下頭。
  
  “澈哥讓我告訴你們,他叫江澈。”
  
  聽到這一句,馬文歡瞳孔震了震。他一下想到了牛炳禮,蛋一緊……
  
  “還來嗎?”
  
  “不敢了。”
  
  “那就好。”黑五拍拍手上的土,站起來,笑著溫和說:“以後走路都注意著點,家裡大人沒教過你們要看路嗎?磕碰成這樣,多不好。”
  
  “是,是,我們以後一定小心。”一群人紛紛接話。
  
  黑五轉身,再轉回,“對了,替小玥姐交代一句,別再窩裡橫,別打廠裡下崗職工的主意。”
  
  這是路上唐玥打電話讓他說的,黑五說完,揮手,“走。”
  
  這個時代,有些時候,對有些人,還是拳頭更容易說話。
  
  …………
  
  陳大平和江澈站在倉庫側面牆邊。
  
  “痛快啊。”陳大平聽著裡頭傳出來的聲音,神情像是剛喝下去一口烈酒,辣過後滿心通暢,他對江澈說:“要不咱們進去看看?”
  
  “想不到陳叔還有點孩子氣。”江澈苦笑。
  
  “唉,這個怎麼說呢……”陳大平想了想措辭,最後認真說:“能當惡霸,誰當刁民啊?!”
  
  有趣的人,江澈笑了。
  
  他掏了一根煙遞給陳大平,兜手幫忙點上。
  
  “我還是希望陳叔能當一個刁民。”他說:“我爸身邊,大概很需要這麼一個人。”
  
  江澈話裡的意思,陳大平聽懂了,他很開心。
  
  “包在我身上。”他說。
  
  大鐵門打開,黑五等人從倉庫了魚貫而出,過來跟江澈打過招呼,迅速上車走了。
  
  再一批,馬文歡等人,一看江澈竟然在,連忙拿衣服包住頭,踉蹌著蒙頭就跑,“千萬別記住我啊,千萬別記住我……”
  
  與此同時,另一邊。
  
  江老頭等一群人把廠子轉完,停下來稍歇片刻,唐玥猶豫了好一會兒,走到江爸身邊不遠,有些艱難說:“江叔,我有個事想跟你說。”
  
  江爸點頭,“你說。”
  
  “那個,這次廠裡等進了新設備,咱們要招很多新員工,對吧?”
  
  “是的。”
  
  “那……能不能多考慮一下下崗職工啊?他們有些現在真的很難。”
  
  唐玥說完有些局促,部分國企員工多年旱澇保收,習慣了磨洋工,不適應私企節奏和管理這件事,外面流傳頗廣,某種程度上也是事實。
  
  江澈在宜家建立之初,不願意招國營百貨出來的營業員,說伺候不起這事,她也聽說過。
  
  “看你為難的,就這個事啊?”江爸笑出來了,說:“這事小澈剛才跟我提過……他說可以,但是得有規則……先三個月試用期。”
  
  “嗯,好,好的。”唐玥一下開心得差點蹦起來,她知道,這對於很多她曾經的工友來說,都意味著什麼。
  
  “謝謝江叔……呃,謝謝小澈。”
  
  …………
  
  這天晚上九點多,城郊,趙三墩家。
  
  窗口燈還亮著。
  
  “幹嘛,跟誰生氣呢?”柳將軍問。
  
  趙三墩悶聲說:“剛接到個電話,今天澈哥叫黑五他們辦事,沒叫我。”
  
  “就這事啊?哈哈哈,沒事,墩子。他估計怕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生了,所以才不讓你走開。”柳將軍伸手打了一下趙三墩肩膀,說:“你要是力氣憋著沒處使,回頭等我生完了,養好了……你嫩死我,行不?”
  
  三墩:“……”
  
  柳將軍眼裡有火,看他一眼,說:“好了,你去叫一下爸媽,咱四個打會兒牌。”
  
  趙三墩說:“還打啊,這都快十點了,你還不睡?”
  
  “睡不著,不知道怎麼了,我今天一直心慌慌的。”柳將軍直接自己喊了:“爸、媽,睡了沒,沒睡打牌。”
  
  二老當然沒睡著,牌局很快就擺起來了。
  
  “大王。”柳將軍按下一張牌,得意笑了笑。
  
  側手邊將軍爹微微一笑,甩手,“四個五。”
  
  “嗯?還有炸嗎?我算著應該沒了啊……”柳將軍伸手扒拉桌面上的牌,說:“爸,你偷牌了吧?我記得剛剛媽出了個順子,帶了五的啊。”
  
  “沒,你記錯了。”三墩娘說。
  
  三墩爹點頭。
  
  “爸,你就是偷牌了,我記得真清楚,你孫子也幫我記著呢。”柳將軍一邊扒拉,一邊委屈說:“我這都快生了,這裡頭可是你孫子,爸你還偷牌,炸我。”
  
  三墩爹猶豫了一下,訕笑著把四張五收回去三張,“沒偷……我就是把牌往那個五上面甩了。”
  
  一家人都笑起來。
  
  “我就說嘛。”柳將軍開開心心扔下去一把牌,“順子,到尖。要不要?要不要?不要三帶二出完。”
  
  她開心地舉起手裡剩下五張牌,說:“到底要不要啊?要不要……誒喲。”
  
  突然一聲,柳將軍彎腰,手捂著肚子。
  
  “怎麼了?”
  
  三墩一家三口,都是站一半僵住的姿勢,他們緊張了。
  
  “肚子痛。”柳將軍抬頭笑一下說:“MD,老娘好像要卸貨了。”
  
  三墩上前,一把將她橫抱起來就走。
  
  二老著急忙慌去拿早就備好的東西。
  
  柳將軍回頭把牌扔桌上,“三帶二,出完。”
  
  兩更,沒了,剩下的明天吧,後面的要修改。
pontus 發表於 2017-12-3 10:56
第三百三十七章 新生命(我今天估計要被罵死)
  
  這天晚上江家請客,江澈陪坐,也喝了一點,然後大概是在大概淩晨一點左右接到的電話。
  
  “澈哥,我,我當爹了,是個兒子。”
  
  三墩在電話裡的聲音有點迷,大概因為還搞不清楚,自己在江湖裡浪啊浪,怎麼突然就有娃了,新手當爹這回事,其實大概是容易有點懵的。
  
  “好事啊,三墩。”江澈一下叫起來,開心說:“恭喜,恭喜,抱過了嗎?”
  
  “沒,他們嫌我手腳亂,沒輕重,不讓我抱。就看了一眼,生了個憨頭憨腦的。嘿。”三墩有些尷尬,有些喜悅,傻笑一下。
  
  江澈也跟著笑,由衷地開心,問:“那將軍呢,她還好吧?”
  
  “好,生的時候挺費勁,罵我的聲隔門滿走廊都是。醫生說是因為孩子個大,還有什麼位置不太正……總之挺苦了她的。現在沒事了。”
  
  “嗯,那你挨幾句罵也應該。等醫生允許了,記得多陪陪她。”
  
  “嗯。”三墩應完,突然發現自己沒話了,傻樂說:“那澈哥你先睡吧,將軍說讓你有空來看看,孩子還等你取名呢。”
  
  “好。我明天早起就來。”
  
  想著自己一男的,大半夜跑去大概沒必要,江澈說了明早。
  
  趙三墩掛上電話,又給姐姐褚漣漪打了一個,幸運打通了。
  
  沒太久,褚漣漪的電話就打到了江澈這裡。
  
  “咱們什麼時候去看孩子啊?”她在電話裡問:“明早嗎?”
  
  “明早好了。”
  
  “嗯,可是我激動得睡不著……”
  
  兩個人閒聊了一會兒,研究了三墩兒子的名字。
  
  “趙上柳?取他們兩個的姓嗎?”褚姐姐思索了一會兒,一邊大笑,一邊堅決給否決了,“不行,堅決不行,這樣小墩以後會被人笑的。你怎麼這麼壞。”
  
  “那小墩又是什麼?”
  
  “小名,墩墩,嘻。”
  
  聊了大概個把小時。
  
  江澈剛把電話掛斷,放下,鈴聲再次響起。
  
  江澈:“喂?”
  
  對面一聲:“澈哥。”
  
  三墩的聲音在顫抖。
  
  “怎麼了,三墩?”江澈聽著不對,緊張地一下坐起來。
  
  “澈哥……”從電話裡可以清晰的聽到,那種聲音在嗓子眼裡掙扎的沙響,三墩好不容易把話說出來,“澈哥,你來一下可以嗎?你快來。澈哥。”
  
  他顯得很慌亂,無助。
  
  “到底怎麼了?!”江澈嚇到了。
  
  “醫生說,嬙君她……大出血。”
  
  “……”
  
  這一瞬間,江澈整個人身體一陣寒冷,跟著就有些顫抖。
  
  三墩和柳將軍,是兩個特別的人,兩個會讓江澈頭痛無奈,然後又忍不住笑出來的人,兩個他完全不必去擔心和懷疑的人。
  
  倆人某種程度上是因為江澈這一世的重生才走到一起的。
  
  大概說不上命運關聯,只是內心,就是會想給他們多一些照拂,就是會希望他們可以這樣沒心沒肺,一直好好的生活。
  
  有些事你以為它很遠,突然出現在面前,才知道多可怕。
  
  “別慌,別慌,配合醫生搶救,別添亂……我馬上就來。”
  
  …………
  
  江澈趕到的時候,離醫院更近的褚漣漪已經在了。
  
  趙三墩靠牆的坐在椅子上,身體弓著,整個人像根木頭一樣一動不動,眼睛直勾勾看著手術室……
  
  連江澈來了都沒有察覺。
  
  三墩爹娘抱著包裹嚴實的小嬰兒,兩個人都忍著不出聲,無聲的張嘴,閉嘴,粗糙而佈滿辛勞和滄桑的臉上,滿是眼淚。
  
  褚漣漪身上穿的還是睡衣,很明顯地,剛流過淚,兩眼通紅。
  
  “說是生完當時只有一點,沒太嚴重,然後看將軍體格有好,就覺得應該沒關係。總之誰都沒在意……”褚漣漪整個嘴巴猛地癟一起,眼淚掉下來,“突然就很嚴重,很嚴重。”
  
  柳將軍在被送進手術室搶救當時,失血就已經超過1000mL,而且是在剛生產完只一個多小時的情況下。
  
  人現在正在搶救……
  
  褚漣漪說她也沒見著將軍,來時人就已經進手術室了,問三墩和他爸媽醫生怎麼說,但是三個人都完全亂了,醫生的話,怎都說不清楚。
  
  站在走廊上,江澈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了,只有陪著他們一起等待。
  
  “澈哥。”三墩像遊魂一樣空洞,出現在江澈面前。
  
  “誒。”
  
  三墩看著江澈,像是哀求說:“嬙君,會沒事的吧?”
  
  “會沒事的。”江澈伸手按住了他兩肩外側,說:“會沒事的,別怕,你家將軍多厲害的人啊,她撐得住,一定撐得住。”
  
  “我也這麼想。”三墩一邊顫抖,一邊用力點頭。
  
  安慰了一會兒三墩,其實也安慰不了。按著他坐下,江澈和褚漣漪一起,過去和三墩爹娘倆說了幾句,幫忙把孩子接了過來。
  
  剛來到這個世界的小生命被嚴嚴實實包裹著,露出的小臉蛋皮膚有些發皺,雙眼依然緊閉著……他還沒看過這個世界,沒看過媽媽。
  
  江澈一手頸後,一手身體,小心翼翼地托著這個小生命,讓他輕輕靠在自己胸口。
  
  似乎感受到了一絲外面的動靜,輕微的一絲動作,小嬰兒臉部的肌肉動了動,讓人緊張,讓人心疼。
  
  江澈連忙把孩子交給褚漣漪。
  
  因為他發現自己有些顫抖……
  
  兩個人並排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坐下,寶寶在褚漣漪懷裡,很快安穩下來,似乎睡著了。
  
  江澈這才走到外面,打了個電話。
  
  他不瞭解醫療,不知道這種情況自己有什麼能做的,只能想到萬一需要輸血什麼的,電視裡是這麼演的。
  
  於是他打了電話,讓唐連招把人全部帶過來,在樓下候著。
  
  二十分鐘不到,唐連招出現在樓梯口。
  
  “現在來了有十來個,剩下的黑五去叫了,應該也很快到。都在樓下。”他說,說完朝三墩的位置看了一眼,轉回來,喊了聲:“澈哥……”
  
  三墩是他們這一群人裡,第一個要成為父親的。就在不久前,他們還都在接三墩報喜的電話……帶著欣喜,還有一絲恍惚和不可思議。
  
  其實也不過就是個大男孩,帶著的驚惶和無措,唐連招走到三墩身邊,默默站著。
  
  三墩扭頭看他,他攬住他肩膀,用力往自己身上靠了靠。
  
  接著,就是漫長的等待……
  
  但是看表,其實也才過去不到三十分鐘。
  
  手術室的半邊門開了一小半,走出來年輕的醫生和一個護士。
  
  所有人都在第一時間圍上去,眼神期待,不敢問。
  
  “你們誰是家屬?”年輕的女醫生問。
  
  趙三墩往前走了一步。
  
  “……”醫生低頭,神情艱難一下,又抬頭,“她意志力很強,可是,能做的我們都做了,現在的情況……很糟。”
  
  沒有人出聲。
  
  “對不起,我再想想辦法……我會盡力。”
  
  醫生向著三墩欠身,起身,用手臂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然後默默地朝走廊另一頭的辦公室走去。
  
  三墩整個人怔在那裡,直到醫生走出去好遠,突然抬頭,追過去。
  
  “三墩。”
  
  江澈生怕三墩的性子,魯莽慣了,心痛之下不知會做出什麼舉動來,連忙想把他叫住,同時發力想要追上去。
  
  唐連招也追了出來。
  
  褚漣漪也出聲喊他。
  
  這裡的每個人都是那麼的熟悉趙三墩,他就是剛天剛地的一個莽撞貨,二十年一直如此,任是誰都掰不過來。
  
  他們怕三墩會一拳給醫生砸倒在地,甚至怕他糊塗衝動打死人。
  
  人從身邊沖過,能感覺到仿佛一陣風掠過去,醫生和護士乍然看見這樣一個鐵塔般的男人出現在自己面前,擋住去路……表情猙獰,雙手握拳。
  
  護士有些害怕說:“你……”
  
  三墩開口:“幫……幫幫我。”
  
  砰。趙三墩雙膝落地的聲音清晰可聞。
  
  他就那麼直挺挺地跪在那裡。
  
  “幫幫我,醫生,你幫幫我……”
  
  江澈停住了,唐連招停住了,隨後小心趕來的褚漣漪,也抱著孩子站住了。
  
  這是一個他們都從沒見過的趙三墩。
  
  “求求你。”他跪在那裡說。
  
  “我們”,年輕的醫生似乎也被這一幕,被這個反復只會兩個詞彙,甚至沒有一句去表達自己有多愛多不舍的男人震撼了一下,“我們能做的,都會盡力去做,你……要不你先進去看看她吧,裡面有護士。你跟她說。”
  
  “醫生說得對,三墩。”江澈和唐連招把三墩扶起來,“你去看看將軍,褚姐帶孩子陪你一起。這邊交給我。”
  
  三墩終於讓開了。
  
  江澈跟著醫生護士一起,進了辦公室。
  
  …………
  
  手術室裡,柳將軍躺在手術臺上,手上連著針管,正在持續輸血。
  
  護士幫她把身體蓋住了。
  
  聽到腳步聲,柳將軍轉過頭,面色蒼白,連嘴唇都蒼白,她睜眼看著走向自己的趙三墩,突然艱難地咧嘴笑了一下,“墩子。”
  
  “誒。”
  
  她把沒有插針管的那只手從另一邊伸過來,身體側了側。
  
  三墩走到床邊蹲下。
  
  柳將軍有些緩慢地用那只手揉了揉他的面頰,指尖一點點劃過,“原來我家墩子也會哭啊?傻樣。”
  
  她依然笑了一下。
  
  “老娘好像是要死了。TM的,不就生個孩子啊……想不到陰溝裡翻船。”她說的話依然彪悍,臉上依然帶著嘲諷、不服的笑,但是眼淚,默默從眼角滑下來。
  
  趙三墩哽咽:“你不要死。”
  
  “哈。”柳將軍笑起來,“墩子你這樣子……真不爺們。”
  
  但是她的氣息,其實很微弱,虛弱和疲倦,佈滿她的臉。
  
  PS:
  
  這個情節,猶豫了很久,問過意見,想過放棄……總之估計要被罵死……我只能說,結果是好的。這個劇情……能讓很多人物豐滿起來,所以,我作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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