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逆流純真年代 作者:人間武庫 (已完結)

   
pontus 2017-7-28 08:13:4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0 2860418
pontus 發表於 2017-12-21 08:29
第368章 在人間,每顆沙礫都有故事
  
  時代之下,每個人都是沙礫。至多有很少一部分個頭稍大,算得上石頭。
  
  謝興夫妻兩個在如今看起來似乎不那麼平凡的人生,放在時代浪潮下,再考慮這個國家龐大的人口基數,其實也平常。
  
  這個時代,本就有許多人行走在浮沉起落之間。
  
  其中那些成功的,後來總是被看見,被羡慕,而失敗的,只剩一個故事偶爾對人提,說了少人信,寥寥信者歎可惜。他們的孩子,也許就是你我,或你我身邊的某一位。
  
  江澈給了謝興一家一個機會,除此之外,並沒有再給予太多照顧和幫助。所以,在這個時代獲得和他們夫妻倆同樣機遇的人,其實一點都不少。
  
  所以最重要的,其實還是他們自己做到的那份。
  
  還沒到回首人生的時候,所以他們自己都還不知道,這一年的艱辛輾轉,會給他們的人生帶來多大的影響,又會有多少甘苦細節,可以到老來回顧,一邊感慨當年不負,一邊說給兒孫聽。
  
  就像後來的人看財富榜,想像榜上人曾經的歷程,也常常忽略了,他們其實曾經都一樣,只是滿心想著做成某件小事,過更好一點的日子,然後漸漸做成了大事。
  
  成敗裡,有本事大小,也有命運左右。
  
  所以當馬小雲說他覺得人生最大的錯誤是創辦阿狸的時候,說他一個月賺一二十億,感覺很痛苦的時候,他一定有很久,沒見曾經的馬老師和馬社長了。
  
  1993年,謝興和妻子一身風塵僕僕,坐在遠行的列車上,準備去瓊島。
  
  他們聽說那裡的11月,穿短袖就足夠,他們在路上商量著,走完這座島,要回盛海,買回自己的房子,陪女兒長大……
  
  看吧,多平常。
  
  差不多同一時間,在胡州。四十歲的胡彪碇也在思考他的人生,前路。
  
  這個大半輩子都在海上討生活的男人,從一個曾經質樸的小漁民成長為走私大佬,一度以為人生會永遠是這樣,直到有一天他被人砍死,或者終老……
  
  結果現在他還活著,但是就在幾天之間,突然一切都變了,沒有船了,也沒有海……他懵逼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了。
  
  “今天上午認真都問了,大概還是有七十多個兄弟下了決心,準備離了老家,跟我到外面來闖。”
  
  坐在酒店旁邊小公園的石階上,胡彪碇說話的時候似乎有些壓力,說完扭頭看了看江澈。他是這樣的人,兄弟們要走,他會心酸但絕不會埋怨,兄弟們要留,他想著拼死也要給他們一口飯吃,卻又不免憂慮。
  
  “放心吧。”江澈輕鬆笑著說。
  
  老彪眉頭頓時一展,“真的?那我們這麼多人出去做什麼?你要知道,我們這些人會的東西可就那麼些,其他事就算願意學,怕也不一定能學好。”
  
  “沒事,肯學就好。”江澈說:“另外你們會的那些也能用,很可能這次有件事情還就得你來解決。”
  
  我們有用。一下找到了方向,老彪興奮之餘忍不住追問:“那到底什麼事啊?”
  
  “這個……等一陣你就知道了。”江澈解釋說:“我現在其實也就七八成把握。”
  
  江澈心裡的想法,他認為王蔚最終會選擇找上自己和老彪。前世有一個傳聞,王蔚在兩千年出頭那會兒,因為某些利益問題,曾經遭到過黑道的威脅和追殺。
  
  前世,他撐住了。
  
  這一世因為江澈過早的介入,類似的情況提前了十年出現。上次,歐佩珊過來送《雙生》樣片給江澈看的時候就有提過:王蔚在港城的小門面連續被砸。
  
  既然港城已經有人注意並盯上了這塊蛋糕,那麼內地,在順風業務新拓展的那些地方,同樣的情況極有可能一樣會出現。
  
  一旦情況繼續惡化,以他現在的“身板”,怕是很難死撐。
  
  到時就是老彪的用武之地,也是他和他的兄弟們捧上新飯碗的時機。這一行在初始階段,本就在一定程度上類似江湖走鏢,這些人,無疑是最適合的。
  
  假定一個新拓展的業務城市扔5到10個,老彪手下這些人,怕還不夠。
  
  事情江澈不肯說,胡彪碇也就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反正對於江澈,老彪一直很放心。他想了想,改問道:“那我接下來這陣子做什麼?”
  
  “弟兄們不用回去安頓家人,收拾東西嗎?”
  
  “要的。”
  
  “那就多給他們幾天時間。”
  
  “哦,這好說。”胡彪碇指了指自己說:“可是我該做什麼啊?”他低頭看看自己的手,“突然間什麼事都沒了,拳頭也鬆開了……閑下來我其實也慌。”
  
  “你也趁這幾天好好陪陪孩子和嫂子吧。”江澈真誠建議,說:“把你這些年沒做到的,都好好補一補。”
  
  胡彪碇愣了一下,似乎從沒有過這個概念,隔一會兒才說:“這怎麼陪媳婦兒,怎麼補她,我知道……可是怎麼帶孩子,我還真不會。”
  
  “你就帶孩子逛逛街,買買東西,不會嗎?”
  
  “不會。”
  
  這麼乾脆?想想也是,江澈思索了半天,讓老彪帶孩子,大概只能教娃兒用刀,再給他們把自己曾經的海面生涯當故事講一遍……
  
  可是好像也不行,那樣,船娃從小立志要成為海賊王怎麼辦?
  
  “其實我還是想送他們去茶寮,我自己送。”胡彪碇自己突然說出來,徵詢江澈的意見。
  
  江澈錯愕一下,“不讓他們呆在你身邊嗎?”
  
  胡彪碇默默點了點頭,“還是先送走吧。一來,說實話暫時我還有點擔心海邊那位會找我;二來,我也是實在的,一直想去看看你那個茶寮,想把兩個孩子放那兒,看看能不能長成別個樣……”
  
  話聽到這,江澈大概能懂他的意思。
  
  “別都像我一樣就好。至於他們能不能學冬兒個一分半分的……”老彪抬頭看著天空,吐一口煙,神情淡淡說:“橢圓吧。”
  
  “……橢圓也好,凡事莫強求。”江澈說:“兒孫自有兒孫福。”
  
  他沒有去糾正老彪,就像他不會強求三墩改變。一般人做事,說穩住,這兩貨不一樣,如果一定要江澈說,江澈會跟他們說:莽住,不要穩。
  
  莽下去,他們興許會闖幾次小禍,但至少還是有用,有衝勁的,而一旦穩住,他倆就廢了,一無是處。
  
  “那就說好了。”胡彪碇拍拍屁股下的土,站起來,說:“乾脆讓三墩兄弟帶我們去一趟怎麼樣,去茶寮?你忙你的,我先去認個路,以後好多去看看他們。等回轉,我倆領上弟兄們,再去深城找你。”
  
  老彪做了決定,選擇把家放到遙遠的茶寮,把前程放在江澈身上,放在深城。
  
  隔天,三墩帶著他們一家四口飛南關,去茶寮。
  
  他手下的弟兄們早一步回老家收拾家當去了……
  
  江澈則和鄭忻峰、安紅一起,坐火車回深城。
  
  …………
  
  港城,陳有豎跟隨歐佩珊等人剛從南特回來,不準備再跟去參加迦太基電影節。
  
  差不多傍晚時候,滿布街道的各色燈光亮起來有些早,這讓這座城市看起來比白日裡還要繁華,相應地,也就襯得那些屬於升斗小民的角落更加荒涼。
  
  劉素茹賣煎餅的小推車擺在一個房屋轉角,此時已經完全陷入黑暗裡,只剩爐火印在鐵皮上的微微紅光。
  
  正好也沒客人,她想著差不多就回去了,低頭一邊動手收拾,一邊說:“娘,咱走嘞。”
  
  老太婆沒吱聲。
  
  劉素茹納悶,抬頭看了一眼,看見攤前一個高大的身影。陳有豎背著背包站在那裡,對她笑了笑。
  
  好多天沒見了,劉素茹說:“咋個這麼快回來了?俺還惦記說你們拿獎了沒呢。”
  
  “拿了。”陳有豎說。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劉素茹抬眼朝他身上仔細打量了一下,看見行李包,說:“你這是還沒回過家吧?”
  
  “嗯,這邊近。”陳有豎剛下飛機就過來了。
  
  “該收攤了吧?我幫你。”他又說。
  
  “行。”早已經習慣了,劉素茹沒跟他客氣。
  
  就這麼,在城市閃爍的霓虹和高樓明亮的燈光下,一男一女,兩個人低頭忙碌著,把爐子關好,把鏟子、油紙收進籃子裡,把板凳卡在推車一頭……
  
  老太婆還是不吭聲,就拎著小板凳在一旁看著,眯眼琢磨事。
  
  “起。”陳有豎把推車一頭拉起來,上膝蓋頂住,說:“走了。”他就是這樣的性子,也不會多餘去問,這些天我不在,你自己弄嫌不嫌沉……
  
  “嗯。”劉素茹說:“娘,走了。”
  
  就這麼,在車輛穿行的街道一旁,陳有豎推著推車在前面走著,後頭劉素茹手腕上挎一個籃子,老太婆拎著自己的小板凳,跟著,三個人漸漸消失在繁華的城市街頭。
  
  晚飯就在劉素茹家裡吃,來不及買菜,做得很簡單。
  
  “下邊還要走吧?”劉素茹問。
  
  陳有豎點了點頭。
  
  “這回走多久啊?”她又問,像是平常說閒話。
  
  陳有豎抬頭,把嘴裡飯咽下去,說:“那個,姐、嬸,我今個來,其實是跟你們辭行的……我要回內地了。”
  
  “啥?”劉素茹沒吱聲,是老太婆開的口:“那還回來不?”
  
  陳有豎笑笑,說:“不知道。”
  
  小桌旁三人突然都沉默了一下。
  
  平時習慣了他早上上班、晚上下班,順路幫忙把推車推出去,推回來,時不時在家一塊吃個飯,時不時幫他洗幾件衣服……普通而平常。
  
  劉素茹沒去想過,就以為會一直這樣下去,哪怕前些天他跟著公司的人去了國外,那至少她心裡曉得,人不久就會回來……跟這回不一樣。
  
  “怎麼突然就要回去了?”她穩住情緒問。
  
  “在南特拿獎後我給褚姐打了個電話,褚姐說澈哥總惹事,她不放心他身邊沒人,讓我過去。”陳有豎說:“而且這邊公司現在也穩定了,我能做的事,隨便招個幾個人都能做,我留下來,就是荒著……”
  
  “哦,曉得了,那你是得去,得好好奔前程。”
  
  “嗯。”
  
  一頓晚飯就這麼在隨後略微不尋常的氣氛中結束了,陳有豎吃完告辭,出門,下樓梯……
  
  “咳。”
  
  老太婆跟出來了,站在樓梯口,咳了一聲。
  
  陳有豎扭頭看了看,說:“嬸,有事?”
  
  “俺沒事,你嘞,你不交代一句?”老太婆沒好氣說:“這好來好去的,日子過了也不段了,雖說都沒說破,你也不能冷不丁就這麼走了吧?俺家素茹一向自認低你一頭,怕你嫌棄,生性也不是會糾纏的人……咋個主意,你倒是吱個聲。”
  
  陳有豎轉過頭,“讓素茹姐尋個好人吧。”
  
  “……那行。”老太婆一口氣頂在胸口,“那就說死了,反悔你也別回頭。”
  
  陳有豎點了點頭,往樓下走。
  
  出巷子,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他回頭,看見劉素茹站在那兒。
  
  “本心說,俺原也不敢想,可你這陣子,著實讓俺誤會了。俺剛還跟自個兒說,走了啊,不提,就不提吧,可是俺娘既然倒楣問了……”劉素茹頓了頓,說:“寡婦人家,想不要臉皮求句明白話,你是真沒那個心思,一絲都沒?”
  
  陳有豎沉默著。
  
  “你說唄,說完不管咋,都不纏你。嫌棄俺也行。”
  
  “不嫌棄,也沒得道理嫌棄。我想過要是能娶你做媳婦兒真好,在我老家那兒,像你這樣的,就是最好的女人,啥都俐落,還有志氣,人也好……”陳有豎沒撒謊,他現在是能找一個嬌滴滴的美人,但是那不適合他,頓了頓,他說:“可是,我掉頭想過了,我不能讓你再死一個男人。”
  
  其實劉素茹聽前頭已經哭了,聽到最後一句,頓時糊塗,“啥意思?你病了?病了……咱治啊。”
  
  “不是。”
  
  陳有豎和秦河源的過去,還有他們將來一定要去做的事,之前除了江澈之外沒對另外任何一個人說過,因為那是關乎他們性命,最大的秘密。
  
  晉省煤炭一業水有多深,就連江澈都明確表示過,他不會親自去趟。
  
  但是今天,沒有問過秦河源的情況下,陳有豎選擇說了。
  
  “我妹死在那兒,我義父一家,也死在那兒……總之我和河源一定要回去。事敗了,是個死,成了,也未必能活。”
  
  他最後說完這一句,轉回身向前走。
  
  兩個人的文化水準都不足夠解釋一個問題:“那過去這段算什麼?”其實很簡單,就是兩個在這個世界上其實都孤單的人,各自小心謹慎地放任自己,貪圖了一點溫暖。
  
  終於明白他為什麼會有那句話了,再死一個男人,再死一個男人……劉素茹呆立半晌,看著人走到巷口,“欸,那誰……你站下。”
  
  陳有豎背身站住了。
  
  “俺幫你養個後吧。”劉素茹站那說:“那樣你有天真死了,才不會斷了香火啊……你說,俺說得對道理不?”
  
  陳有豎轉回頭,走到她身邊,一聲不出,看著她。
  
  “那樣俺也有人伴著,有人養老送終。”她迎著他的目光,又說。
  
  陳有豎看著她的眼睛。
  
  劉素茹爽朗地笑一下。
  
  他一矮身,把她扛了起來。
  
  “你家,你家。”
  
  度過短暫的驚慌,劉素茹在他肩上說。
  
  樓上,老太婆趴在視窗一直瞄著,聽不見兩人說話,但是啥都看得見,看到這一幕,老太婆大驚失色,一張臉先是興奮,跟著就灰了。
  
  “呸,俺就說你個磨盤守不住吧,你看……套上驢了,要打轉了。”
  
  想到晚上要一個人住,她開始害怕,慌亂把門反鎖好,又搬了桌子頂住。
  
  最後氣喘吁吁坐回小板凳上,打著膝蓋歎氣,“哎喲,俺這心裡悔啊……做啥好人,俺做啥好人……賠了本了啊,也不知道這沒良心的,有了男人還記不記得俺,嫌不嫌俺累贅,回頭帶不帶俺走……”
  
  上一章,很多人說忘記謝興是誰了,我沒忘。這一章,大概也很多人已經忘記了陳有豎和秦河源的故事,我就當你們還記得。這本書,我想努力,寫出來不止主角有人生。(鑒於這章四千多字,讓我再廢物一天,明天開始,保證不廢了。)
pontus 發表於 2017-12-22 08:01
第369章 有一個地方叫茶寮
  
  天只濛濛亮,街面上路燈都還沒熄,黃色的燈光打在清晨的空氣裡,仿佛蒙著一層薄霧。
  
  老太太起來很久了,其實整夜就沒怎麼睡。
  
  不敢開燈,更不敢出門,她縮在屋裡的小窗口,拉長了脖子,盯著巷子口的那盞路燈,一直張望。
  
  一陣鍋碗磕碰的聲音傳來,樓下人家像是也起了,跟著有人在對話。
  
  但是她們說的是粵語,老太太聽不懂,人也一樣,一向就沒熟稔起來,所以非但沒有因此安心,反而聽得心頭一酸,更可憐自己了些。
  
  在異鄉,相依為命的日子過了一年多,當婆婆的不知不覺她把兒媳婦看作了親閨女,說是管著她,其實是跟在她身後,守一個家。
  
  心裡盼著她好,盼著她能有個依靠吧……
  
  可是等一天她真有了,老太太轉念想想過世的兒子,再想想自己,突然發覺……自己一下成了那個外人了。
  
  “從來只有帶娃兒改嫁的,這也沒娃兒。”
  
  “古今道理,哪來人帶著婆婆改嫁的啊。”
  
  她自己叨咕了兩聲,眼眶就是一陣酸,抽鼻子抬手抹了,再往窗外頭看一眼……魚尾紋撐開,臉上一喜。
  
  劉素茹的身形出現在巷口,拐角過來,粗長辮子斜著蕩起又落下,打在她自個兒腰臀上。她的一隻手往後擺著,牽著衣服袖子,把另一個身影也拖了出來。
  
  一下心裡有些發慌,老太太連忙縮回身子,又把頂門的桌子撤了,扭身回去自家的屋,脫鞋上床,鑽被子裡蓋住。
  
  從昨晚到現在,她想了很多,但是事到臨頭,又要面子不肯被看出來。
  
  外頭門響了,劉素茹開門進來,把燈開了,目光掃了一遍,有些刻意地大聲對陳有豎說:“毒老太像是還沒起呢。”
  
  她不怕老太太出去找她,一來蔫老太真不敢,二來,她的性子劉素茹實在太瞭解,昨晚那一幕,老太太要是沒看在眼裡,才奇怪了。
  
  “自己坐,還要請呀?”
  
  因著屋裡還有一個人,兩人之間突如其來一些兒微妙的小尷尬,劉素茹朝陳有豎說了一句,使個眼色,推開婆婆的房門,進去後順手又關了門。
  
  “娘,今還沒起啊……俺回來了。”有些尷尬,她努力像是平常一樣說話。
  
  老太太背對她“唔”一聲,悠悠說:“回來了……啥時候走啊?”
  
  “等你起唄,你說你這,睡覺也不脫衣服。”劉素茹早看出來老太太起過了,扯了扯她被角,說:“起了,娘,一會兒還忙活呢。”
  
  老太太抬半身靠起來,看她一眼。
  
  “一汪子全是水……”老太太示意劉素茹的眼睛說:“這是一晚上沒消停吧?瞧你眼裡光,眼下黑的,得,荒久了的地,你就可勁灌吧。”
  
  “不過俺這先警個話”,老太太定神看著劉素茹的腰臀,主觀就覺得它們不一樣了,說:“可別你這地兒肥了……整一個家裡漢子下不得地才好。”
  
  “撈幹的麵條立不住……時不時得晾晾它。”
  
  過往村裡頭婦女互相開玩笑的粗俗話,老太婆一套套的,劉素茹一下還真招架不住。怎麼說嘞,被說在點子上了。
  
  昨個夜裡,劉素茹就鬱悶,那什麼,只要自己個兒一翻上,她就走神,恍惚把自己想成了一扇白又圓的大磨盤,顛著,轉著……
  
  那個氣啊,偏又想笑。
  
  陳有豎問她怎麼了。
  
  她說:“你見過磨豆子嗎?”
  
  咯吱,嘖嘖……
  
  老太太這邊把“閨女”說沒聲了,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你們……這就走啊?”好一會兒,她終於問。
  
  “誰們?”劉素茹反問。
  
  老太太心裡想說咱們,嘴硬想說你們,最後說:“他不是說要走嗎?”
  
  “嗯,是啊,可是就他一個走。”
  
  “啥!啥意思?!”
  
  老太太一下掀了被子下床來,就好像自家閨女給人生欺負了似的,蹭的一下站起來,抬步又縮回,說:“他這還不帶你走?”
  
  話音落下的同時,一個灰布系的小包袱從被她帶起的被子裡滾出來,悠悠掉地。
  
  這是老太太半夜裡收拾的,自己多年來的體己東西。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要這麼做,就是好像不準備好了,一個跟不上,就會被丟開去似的。
  
  劉素茹看見了,定了一下,心頭一酸,上前拉了老太太的手說:“娘,俺知道你怕什麼。安心吧,俺到哪都帶著你,這輩子都不帶丟下你自個兒跑的……”
  
  “……”老太太聽著,忽地一偏頭,眼淚就下來了。
  
  等回頭,又是沒好氣沒好臉地說:“用你裝好人,你還是先顧自己個兒吧,這,這……他要走,怎麼能不帶你呢?你們……”
  
  “要是因著俺這個老太婆拖累,俺……”
  
  “瞧你這瞎琢磨的,都想哪杆子去了?!”劉素茹把話打斷了,解釋說:“他又不是去多遠,就對面深城。他會常回來的。
  
  “啊?那咱……”
  
  “咱就繼續做咱自個兒的營生唄。”劉素茹彎腰把地上小包袱撿起來,塞回老太太懷裡,說:“你自個兒歸置回去吧,咱哪也不去……俺弄早飯,你也快著些,一會兒還出攤呢。”
  
  有些東西,她自然是不能對老太太說的。
  
  劉素茹說完走到房門口,定一下,轉身又說:“他這人沒話,你一向也知道的。改口,照俺的意思就不改了,但是,你心裡頭,就拿他當是個兒吧。”
  
  說完她就出去了。
  
  吃過早飯,陳有豎幫著推車出去,把煎餅攤子擺好……啟程準備回內地。
  
  劉素茹送了百十步,不再向前了,說:“常回來。”
  
  陳有豎說:“嗯。”
  
  回晉省的事,也許一兩年,也許三五年,在此之前,日子還是得過,而且從此多了一個人。
  
  目光觸上……
  
  “放心吧,你那個事,俺不管到哪天,啥樣日子,都不會攔你……”劉素茹穩當說:“俺知道,你是鐵打的漢子,有些事心裡記著要做,就一定會去做。”
  
  她頓了頓,又說:“就是平常時候,記得保重自己些。”
  
  陳有豎點了點頭,難得說:“你也是。”
  
  劉素茹點點頭,突然爽朗一笑,“其實,俺曉得你不會出事嘞……等那天,你走,俺把這辮子絞了給你帶著。”她把身後烏黑的長辮擱到身前,說:“俺就帶著娃兒去等你。然後你去哪,俺們就跟你去哪。”
  
  陳有豎眼神裡柔軟一下。
  
  “你想過到時候去哪兒嗎?”她說完,眼神裡帶著期待又問。
  
  陳有豎點點頭,他真的想過,想過有一天,如果事情辦成了,還活著,那裡的一切,應該屬於秦河源的,當兄弟的肯定不會虧待他,他知道,但是他本身,並不想再留在那塊土地上。
  
  他說:“我知道澈哥有一個地方,叫茶寮。”
  
  …………
  
  差不多時候,老彪一家跟著趙三墩,一路飛機火車,又在曲瀾市的時候被茶寮派去的車接上,現在也終於到了峽元縣境內。
  
  車在路上,來往一輛又一輛的大貨車不時從旁經過。
  
  彪嫂摟著倆孩子看了一會兒,忍不住說:“這縣裡的路修這麼寬的,還真少見。”
  
  “省裡剛給拓寬的,原來可不是這樣。”前頭開車的馬東強語氣裡帶著自豪,說:“都是因為江老師來過,這裡才變成這樣的,要是原來的光景,怕是你們現在就得皺眉頭,想著掉頭回去。”
  
  “沒錯。”趙三墩說:“等會兒看,你們就知道了,澈哥在這裡,就是神佛。老馬你說我說得對吧?”
  
  馬東強點點頭,其實心裡有些失落,他作為茶寮運輸隊的隊長,現在那也是有一號的人物,親自開車去曲瀾接人,完全是因為之前趙三墩在電話裡說話不清楚,他以為江澈也來了。
  
  那小子當初一走,已經好久沒回來過了。
pontus 發表於 2017-12-22 08:09
第370章 請叫我冬兒姐姐
  
  茶寮村外的那條路,之前是江澈坑了時任鄉長叔侄倆給修的。嗯,反正茶寮和茶寮人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開始差不多都是那傢伙坑來的。
  
  現在,鄉長已經換成了原先莊民裕的秘書,就是縣長牽豬事件裡和豬一起負責殿後,最後乾脆牽了大黑母豬送上山的那個。
  
  他的核心任務就是配合茶寮發展。
  
  別看職位只是一個鄉長,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現在身兼曲瀾市副市長的莊民裕縣長有意在栽培他,是很大的器重——要不是因為有那份一起偷過豬的交情,沒准還輪不上。
  
  用他自己的話說,就這鄉長,你給個隔壁縣的副縣我都未必願意換。
  
  那條機耕路現在已經又拓寬了很多很多。當然,修路是省裡出的錢,茶寮人跟著江澈養成的某些壞習慣,大概是永遠都改不掉了。
  
  路面上,來往的車輛川流不息。
  
  這一方面是茶寮自己的辣條和新上線的辣牛肉乾要出去,雖說大頭走水路更經濟,但是陸路也有走;
  
  另一方面,茶寮碼頭一期工程之前就已經正式竣工,現在二期工程啟動,已經算得上初具規模,附近好幾個縣市的物資來往基本都從這兒過,茶寮希望集團自身既做裝卸、倉儲,也做餐飲住宿,還有利潤相當大的一塊——運輸。
  
  馬東強的車隊現在可是兵強馬壯。
  
  茶寮不一樣了,茶寮人不一樣了。老村長早起繞著村子逛了一圈,又進陳列室把各級領導的題字都檢查了一遍……這是他現在每天的習慣。
  
  一切如常,老人回來在路邊找了條長椅坐下,翹首朝遠處張望著……
  
  在他身後不遠,就是現在大概到市一級都數得上的茶寮希望小學。
  
  十六名教師不算多,但是運動場,音樂教室種種配套齊全先進,擱這年頭就真有點嚇人了。現在在這裡上學的不止茶寮的孩子,還包括周邊幾乎絕大多數村子的適齡兒童。
  
  朗朗的書聲從教室裡傳出來,這是老村長現在每天最愛聽的聲音。當初茶寮還很窮,大夥都不怎麼願意孩子上學的時候,他就一力主張弄好學校,所以現在,老人真心叫一個老懷安慰,加滿心憧憬。
  
  不過,今天的讀書聲有點亂。
  
  一向還算乖巧勤奮的孩子們,今天一大批心不在焉。尤其茶寮本村的孩子,他們好些一早就是穿著原本預備過年才穿的新衣服來的,現在心思也不在,嘴裡念著課文,眼神卻一直往窗外飄。
  
  “我才不怕新衣服髒了。”豆倌得意說:“我爹說了,要是髒了就再買一身,反正不差錢。”
  
  “咳。”
  
  講臺上,今年剛從中專畢業過來的年輕女老師輕咳了一聲,提醒開小差的孩子們注意。
  
  她原本是想訓斥幾句的,想想,又算了。看得出來,今天對於這些孩子們就像是一個節日。
  
  說實在的,今一早的課,就連老師們自己的眼神都時不時跟著孩子們一起往窗外飄,他們都沒見過那位江老師,可是打從來了茶寮希望小學,關於他的一切,早已經連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同樣是老師,他們也好奇,那個能把老師做到這份上,能讓孩子們總是想念,讓村裡大媳婦小姑娘總是念叨,讓全村人敬服擁戴的江老師,到底是什麼樣子。
  
  在茶寮,老師深受尊重和優待,基本什麼事村裡都讓著……所有老師都知道,這一切,都跟那位江老師密切相關。
  
  “車!哎呀馬叔的車回來了。”
  
  哞娃兩手抓著窗欄,站在上面興奮地大聲喊。
  
  扭回頭,看見老師的嚴厲的目光……還在上課呢。
  
  “對不起,丁老師,我錯了。”哞娃眼神慚愧道。
  
  就這,都是基本操作,以前江澈教的,江老師說如果犯了錯,惹不起,那麼認錯一定要乾脆,要誠懇……反正又沒損失。
  
  講臺上,小丁老師板著的臉突然繃不住了,笑起來,說:“行啦,別跟我裝模做樣的,你們幾個……去吧去吧。記住下堂課必須回來啊。”
  
  “謝謝丁老師。”
  
  一陣喜悅的回應,哞娃、豆倌等一批江澈親手帶過的孩子剛從教室裡沖出來,一眼就看見了等在門口,跳級上課的曲冬兒。
  
  “冬兒,哇,你戴那個蝴蝶髮夾了呀?”
  
  孩子們都知道,曲冬兒打從暑假回來,就有一個漂亮的蝴蝶髮夾,平時捨不得戴,而且誰都不讓碰。
  
  “嗯。”曲冬兒開心點點頭,說:“快,咱們到村口去。”
  
  一身後來港城買回來的漂亮衣裳,曲冬兒擰身第一個朝前跑去,一群孩子甩著胳膊,像一群小馬駒,撒歡似的奔向村口。
  
  …………
  
  村口,馬東強的車子停下來了……
  
  孩子們緊張地保持著形象,又忍不住歪著腦袋朝車裡張望,同時小聲議論著。
  
  “欸?”
  
  司機馬東強沒下車,車上下來的幾個人,趙三墩孩子們都認識,胡彪碇只有曲冬兒認識,另外彪嫂和兩個孩子,就真的誰都沒見過了。
  
  面對這樣的歡迎場面,鷗妹和船娃牽著媽媽的手,既好奇又局促不安。
  
  “老彪伯伯。”
  
  曲冬兒這邊脆脆地喊了一聲,迎上前去。
  
  “誒。”
  
  再見曲冬兒,胡彪碇心情大好,伸手揉了揉她的腦瓜,抬眼看看面前江澈的茶寮,又看看那些孩子,忍不住笑,忍不住點頭。
  
  這陣子,打從沿海事起,他從沒像現在這麼安心過。
  
  唯一的問題是沒有江老師,曲冬兒左右看看,心裡失落還是沒動聲色。
  
  其他孩子沒她沉穩,紛紛圍住了趙三墩。
  
  “三墩哥……江老師呢?”
  
  “對呀,你不是說江老師會回來嗎?”
  
  失落都寫在臉上,孩子們眼睛裡藏不住事。
  
  趙三墩說:“我沒這麼說吧。”
  
  “你就是這麼說的,麻弟哥說是你說,江老師會送他朋友一家回來的。”
  
  豆倌說完嘴一癟,難過了。
  
  這場面下,最尷尬的其實是彪嫂和兩個孩子。胡彪碇自己不在意,注意到後,也有些無措,只好向著曲冬兒問:“你們以為江澈回來啊?是來接他的?”
  
  曲冬兒抬頭,目光清澈,“不是呀,我們是來歡迎新朋友的。”
  
  她說話的聲音挺大,在把其他孩子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後,又第一個走向彪嫂、鷗妹和船娃,笑著說:“嬸嬸好……還有你們好,我是曲冬兒。”
  
  姐弟倆互相看看,鷗妹問:“你就是曲冬兒嗎?”這個名字,他們從爸爸那裡已經聽過很多很多遍。
  
  “嗯,是呀。你呢,你叫什麼呀?”
  
  “我叫胡海鷗,我弟弟叫胡海波。他四歲,我五歲。”
  
  “哦,請叫我冬兒姐姐,咯咯。”
  
  “冬兒姐姐。”“冬兒姐姐。”
  
  鷗妹和船娃相繼喊了,因為感覺很親切。
  
  曲冬兒笑著牽了姐弟倆的手,朝前來到其他孩子面前,“來,我給你們介紹,這是哞娃哥哥,他抓魚最厲害了,這是豆倌哥哥,他以前會放牛……”
  
  伴隨著曲冬兒的介紹,小哥哥小姐姐們一個個挺起胸膛上前,在鷗妹和船娃面前表達了友好。
  
  尷尬一下全都化解了,氣氛變得輕鬆而愉快。
  
  沒一會兒,孩子們牽著船娃和鷗妹去看學校去了,一路給他們講著辣條,講著大野豬,講著以後會拿金牌的周映和茶寮村小的排球隊……
  
  胡彪碇和老婆站在後面看著,扭頭互相看看,滿滿都是安心和喜悅。
  
  有些東西,是他們一直缺失的,現在,好像在這裡找到了。
  
  …………
  
  “臭哥哥,大壞蛋。”
  
  午飯時間回家,曲冬兒蹲在家門口,一邊朝地上扔著小石子,一邊念。
pontus 發表於 2017-12-23 07:51
第371章 追殺令
  
  茶寮之于南關、曲瀾,包括90年代初這個國家絕大部分的鄉村而言,就像是沙漠裡的綠洲,令人驚歎和欣喜。
  
  胡彪碇和老婆兩個在老村長等人的帶領下,新村加老村,草草轉了一圈回來,臉上已然都是抑制不住的激動。
  
  江澈締造了一個“世上桃源”,這裡有讓人安心的一切。
  
  而且似乎這裡的人,或多或少的,身上都帶有一絲兒他的烙印和氣息——總讓人覺得不是老實傢伙,偏又總讓人感覺踏實,樂意信任。
  
  人與人相處的微妙感覺,其實最難刻意。
  
  所以,本身在沿海悍勇那一掛人裡其實也極有個人魅力的胡彪碇,仍是忍不住在心裡驚歎,短短一年多時間,改變這麼多,留下這麼多,他是怎麼做到的。
  
  午飯的接待規格很高,比市長都高。
  
  因為這是江澈第一次把身邊人的親眷放到茶寮安置,茶寮人因此而內心喜悅,感覺踏實,覺得在江澈心裡占了很大的分量。
  
  胡彪碇喝醉了,彪嫂也醉了,孩子交給村裡人照顧,他們很安心。
  
  飯後,村委會,交椅廳。
  
  老村長的腳步有些踉蹌,下屁股前先抓著扶手摸了摸椅板,才踏實坐下來。剩下杏花嬸、根叔等幾個也都臉色通紅……那個據說來自海邊,走船比走路穩的老彪,太能喝了。
  
  “那個沒樣兒的,到了還是沒回來……這都幾個月了?”杏花嬸坐下後有些生悶氣問。
  
  “好幾個月了,以為這回能來呢,三墩電話裡也沒說清楚,麻弟就嚷嚷開了。”李廣亮說:“要不是我電話打得及時,廣年和馬東紅兩個,差點都要從外頭趕回來。”
  
  “可不是說嘛,原先還假模假式跟咱說好,定了一年幾回呢。”一旁的根叔也犯嘀咕。
  
  一時間滿屋子都在“抱怨”。
  
  “咳”,老村長清了清嗓子,等到聲音平息,說:“我剛聽三墩說,江老師家裡有個爺爺,跟我差不多年紀,心想著,要不就想辦法認識下,回頭請來村裡過年?”
  
  一陣思索,跟著面露欣喜。
  
  “好好好,還是老谷爺有主意。”剩下的人都贊同,紛紛議論著,說:“最好啊,今年給他一家人都請來。”
  
  午飯後的午睡時間,曲冬兒沒有睡。
  
  她有一疊香香的信紙,上面印著天藍色波紋,邊角還帶小動物和花草圖案的那種。
  
  小心仔細從抽屜裡拿出來兩張,冬兒想了想,又放回去一張。
  
  留的那張是準備給Lara回信用的,至於那個傢伙……冬兒撕了張其中一面已經排滿算式的草稿紙,看了看,賭氣又自覺滿意,就是這個了。
  
  【Lara,對不起啊,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你的邀請,過來和你一起參加你們的聖誕慈善晚會呢。
  
  謝謝你和霍爺爺的邀請,我很開心,也很想來的,想看你表演。
  
  可是我小澈哥哥現在都很忙,我也不知道他到時候能不能有空。】
  
  【江老師你好
  
  ……
  
  反正就是這樣。你要是沒空,咱們就不去了。
  
  對了我做了一個手工,就是上次在港城你說喜歡的那個,絕地武士。
  
  嗯,這回就不讓老彪伯伯帶給你了,等你回來再給你哦。】
  
  前後只待了兩天,胡彪碇和趙三墩就準備離開茶寮。
  
  嫂子帶著孩子送他。
  
  “那什麼,我會常過來。”胡彪碇眼睛看著老婆,兩手攬著孩子,說。
  
  “嗯,都安頓好了,我喜歡這裡,倆孩子也喜歡,你儘管安心。”彪嫂頓了頓說:“在外頭,你自己也注意些,凡事多問小江兄弟的意思。他是真對咱好,我知道。”
  
  胡彪碇點了點頭。
  
  馬東強開車在一旁等著,等到人上車,遞了煙,說:“聽說兄弟你原來開船的?我原來開拖拉機的,江老師第一回來茶寮,就是坐的我的車……”
  
  …………
  
  港城,砵蘭街。
  
  23歲的王蔚低頭坐在凳子上,戴著眼鏡的臉上依然有著些許未褪去的青澀。眉頭緊鎖。
  
  這一陣,他春風得意,順風得到投資後發展速度之快,甚至遠遠超出了他自己的預期,但是同樣的,這一陣他的壓力也很大,因為伴隨著順風的急速擴張,這條原先很多人看不上的財路,終於還是落在了有心人眼裡,情況變得越來越複雜。
  
  熟悉的摩托車的聲音由遠而近,王蔚抬起頭,神情焦慮而急切看著店外。
  
  店門口,翻身下車的年輕男人跟他差不多年紀,叫阿德。
  
  “阿生怎麼樣了?”不等阿德開口,王蔚搶著問。他嘴裡的阿生,是他們創辦順風最初的十個同伴之一,最近一直在內地跑新市場。
  
  “他,一條腿斷了。”阿德眼睛裡有壓抑的憤怒,有些泛紅,兩手在下邊攥著拳頭,說:“現在人在醫院,能治,不過至少好幾個月不能動。”
  
  王蔚僵住一會兒,突然轉身,“兵”一聲,用力將手裡的水杯砸在地上。
  
  “還有,他這次幫忙帶那寫東西,也全沒了。”阿德又說。
  
  “東西事小,咱們翻倍賠就是。”王蔚咬了咬牙,“走,咱們幾個馬上回內地。”
  
  “阿蔚?你別衝動啊,阿蔚。”一旁的一個女人跑過來,先是橫身擋住他去路,接著扭頭問阿德,“阿德,打傷阿生那個人,那個什麼勇哥,他到底什麼個意思,說了嗎?”
  
  “嗯。”阿德點了點頭,“他傳話說,以後他周邊那兩個縣市的貨,咱們每單給他提十塊,他就保咱們無事,要不……阿生就是做給咱們的例子。”
  
  “一單……十塊?!”
  
  女人嘀咕著,雖說這一時期港城和內地之間的帶貨,一單收費不低,可是每單十塊的“保護費”,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要不咱們先交一段時間,慢慢想辦法?”女人轉頭仰視身材瘦高的王蔚說:“或者那兩個縣市的市場,咱們暫時先不做。”
  
  王蔚搖了搖頭。
  
  “其他都先不說,現在事情是阿生的腿被他們打斷了。”他繞過女人,朝前走去,同時說:“兄弟腿斷了,我再低頭去談條件……我幹不出來。”
  
  這個性格中一直保持寧折不彎一面的男人,在他的年輕時代,似乎還要更剛一些。
  
  “那你要幹嘛啊?”女人在後面問。
  
  “我先去幹回來。”王蔚不回頭說。
  
  這天晚上,粵省下麵D市,一位名聲不小的大哥,道上人稱肥勇的……有兩個得力的小弟被人打斷了腿。
  
  順風的人不知死活還來送貨,他們發現後去追,被人埋伏了。
  
  第二天。
  
  暴怒的肥勇做了一件港片裡黑道才會做的事——他發了一個追殺令。追殺對象,是以王蔚為首的順風公司相關人員。
  
  …………
  
  “嗒。”打火機的聲音。
  
  兩個在船板上蹲習慣了的男現在人蹲在街頭,因為不晃,有些不習慣,挪動屁股自己不由自主地晃著。
  
  點了煙,一邊看著面前川流的車輛,一邊說著話。
  
  這個兩個人,一個光頭,叫木毛,一個原來叫蛇哥,現在私底下還是叫蛇哥,但在新跟上的老大面前,叫癟蛇。
  
  他們終於下船了,在聽說了湖建沿海劇變,海面秩序重整,胡老大從海上消失不見的消息之後,他們終於鼓起了勇氣,下船。
  
  他們的雙腳,終於在幾個月後,重新踏上了陸地。
  
  那一刻,他們抱頭痛哭。那幾天,他們暈陸地,沒辦法平穩走道,必須一顛一顛的才會走,他們還不能走直線……
  
  著陸後的木毛和蛇哥決定重新來過。首先,那個因為胡彪碇一句話,就把他們倆扔船上幾個月的軟蛋金頂哥,肯定是不會再回去跟了,因為心裡有氣,也有陰影。
  
  他們倆選擇留在內地,跟了一個新老大,叫肥勇。
  
  其實肥勇的實力一樣算不上很強,畢竟人只是一個地方上的混混頭子。但是跟著他欺行霸市收保護費的日子,木毛和癟蛇過了幾天,覺得很愜意……畢竟這樣就不用再看到海了。
  
  “蛇哥,我看自從咱建議他發了那個江湖追殺令之後……勇哥好像對咱們很器重。他今天還說,回頭給機會讓我管一條街。”木毛叼著煙,看著天,滿眼的憧憬。
  
  癟蛇點了點頭,小聲說:“他是土豹子,港片看多了,想學那套……那套在這誰有咱倆熟啊?”
  
  說完,兩人相視,得意地笑起來。
  
  笑著,笑著,突然回憶起之前的日子,又都有些傷感……
  
  “要不是那個胡老大撲街了,咱們可能現在還在船上呢。”木毛眉頭緊鎖說。
  
  “是啊。TM的……”癟蛇先是不由自主,膽怯贊同了一句,跟著突然自己就有些不爽。
  
  狠狠咬了咬牙,他把煙頭狠狠摔在地上,站起身說:“胡老大,呵,胡老大……他最好現在已經被人沉海了,要不就求神拜佛,保佑別讓我再遇見他。”
  
  這氣勢,木毛整個人怔了怔,蛇哥什麼時候這麼彪悍了,難不成他還想報復那個胡老大?他也是敢想。
  
  “怕什麼?”蛇哥看出來木毛的擔心了,嘴角翹了翹,說:“他就算沒被人沉海,現在也是喪家之犬了,懂吧?這樣老子還弄不死他?”
  
  木毛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
pontus 發表於 2017-12-24 18:06
第372章 折腰可以,不屈膝
  
  “什麼,東西弄丟了?!我XXX,老子的東西等著急用知不知道,你遲了兩天,過來跟我說弄丟了?”
  
  一對四十來歲的男女站在門口,其中那個男人,正伸手指著手指門外賠笑的年輕人,憤怒地咆哮著。
  
  “對不起,實在是對不起。”王蔚低頭鞠了一個躬,鼻樑上的眼鏡因為大量出汗而往下滑,他伸手托了一下,同時抬頭站直,小心解釋說:“我們的一名同事前天在路上出了點意外……”
  
  “嗤,你別跟我們說這些有的沒的。”男人嗤笑一聲打斷了王蔚的話,甩手說:“我們只管寄東西,又不是沒付你錢。”
  
  “就是。”他身旁大波浪的女人也接茬道:“那些關我們什麼事?我們又不是你們爹媽,出什麼意外了,跟我們說得著嗎?”
  
  “……是這個道理。”王蔚深吸一口氣,用力把自己梗著的脖子低下去,深深點一下頭,抬頭努力笑著說:“所以張先生,張太太,我這次過來除了道歉,還有就是想說,東西我們可以照原價給二位雙倍賠償。”
  
  雙倍賠償?男人和女人互相看了看,最後女人一伸手掌,說:“五倍。”
  
  “這個……咱們原先的章程說明,就是最多兩倍。”王蔚客氣地解釋。
  
  “你們的章程又不是老子的章程,你們誤我事了,知不知道?”男人氣勢洶洶,說話間看見王蔚稍嫌青澀的樣子,頓了頓,改口說:“得,我跟你也說不著……叫你們老闆自己過來跟我說。”
  
  王蔚:“那個,我就是順風的老闆。”
  
  “……”男人疑惑地看了看面前的年輕人,想到他一直服軟的態度,果斷拿出老氣橫秋的樣子,“那我就這麼說了,五倍,不然……”
  
  “最高兩倍賠償是規定,這個沒辦法。請張先生、張太太見諒。”王蔚態度堅決但又不失禮貌。
  
  三層樓房,樓上的爭論還在繼續。
  
  樓下,阿德守著摩托車在牆角等著,因為他的脾氣容易衝動,今天王蔚找客戶道歉、賠償,一直不讓他跟到現場。
  
  半天時間跑下來,他們遇見過待人和善,很好說話的客戶,自然也有刻薄的和較真算計的。樓上這對算比較極品。
  
  十多分鐘了,阿德仍然可以清楚的聽見樓上那對男女的呵斥,甚至惱羞成怒後的謾駡,還有王蔚間歇出聲,客氣的解釋、道歉。
  
  有時候阿德會覺得,自己那麼多年朋友,其實還是不夠瞭解王蔚——他在一些看似絕對應該低頭的地方莽撞、死硬,偏又在其實完全不必懼怕的人面前,這樣示弱。
  
  不過在雙倍賠償這一點上,王蔚就算再客氣,再示弱,也始終沒有鬆口。
  
  不就多百來塊錢嗎?阿德倚牆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心想著,給了吧,趕緊給他,弄完走人,回港城。
  
  終於,“砰”一聲,門關上了。
  
  看來那對夫妻最後還是接受了。沒一會兒,阿德看見一臉倦容的王蔚從門裡出來,有些不忍,迎上去說:“阿蔚,你……”
  
  “沒事。”王蔚擺了擺手說:“還有沒去的嗎?”
  
  “沒了,這是最後一家。”阿德跨上摩托車,擰了油門,焦急說:“趕緊上車,咱們走。小心被肥勇的人看見。”
  
  車子在鋪石子的路面上急速飛馳,風聲呼呼打耳邊過。
  
  想著大概已經脫離肥勇控制的範圍了,阿德稍稍放鬆,扭頭大聲說:“追殺令啊,不是鬧著玩的,現在外面都傳開了……你還非跑來弄賠償這事。”
  
  聲音被風吹散了。
  
  王蔚沒聽清,說:“什麼?”
  
  “我說追殺令。”
  
  “哦。”王蔚點點頭,說:“總不能不給客戶交代。”
  
  “那現在怎麼辦?雖說可以暫時不接這邊的單子,可是肥勇又放話出來了,說是要咱們在整個粵省都做不下去……”阿德說:“我剛沒跟你說,今天阿正在D市,差點被肥勇的人追上。”
  
  D市也被追殺嗎?一下有些沉重,王蔚咬了咬牙,沒說話。
  
  “要不咱們去請個大哥幫忙說和下?”早年也混過江湖,阿德建議說:“咱們擺桌酒,再賠一筆錢,把生意做下去先?”
  
  王蔚想都沒想就選擇搖頭,堅決說:“不了,這個頭我不低。”
  
  “唉……”阿德歎了口氣,“這又何必呢,你就當肥勇是剛剛那兩個客戶,你那都能忍,這怎麼就……”
  
  “不一樣的。”
  
  王蔚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沒再多說。
  
  事實從他的認知出發,兩者就是不一樣,完全不同。
  
  人在世道裡打滾,要說從來不為五斗米折腰,那太難,歷史上說這樣話的那些人,大多日子其實也都還逍遙…但是腰雖可以折,男兒還有雙膝,不能輕易落地,尤其當人要欺你,踩你。
  
  “那怎麼辦?”阿德問。
  
  王蔚沉默,他其實能想到一個對策,不是折腰,更不是屈膝,只是合夥人之間共商對策。
  
  在跟江澈商討合作之初,在港城,他就見過老彪一面,後來事情談妥,來送錢的,也是胡彪碇。王蔚不知道完整的胡彪碇的根底,但是能推斷,這人來路絕對不正,根底絕對不淺。
  
  因為那簡直不要太明顯。
  
  現在唯一讓他猶豫的是:一旦這樣做了,那位口口聲聲沒興趣的江老闆,借機插手順風的管理運營,甚至佈局奪權,就會變得自然而然,名正言順。
  
  …………
  
  陳有豎在深大進門側道口站著,看見江澈抱著滿懷書本向自己走來,遠遠地點頭致意,同時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江澈現在給他的這個感覺,有點不對。
  
  不過陳有豎本身不是一個擅長形容的人,加上對江澈一直尊重,自然想不到比如“你一老狐狸,跑菜地裝什麼小白兔”這樣的比喻。
  
  “我有個朋友,你們先走吧。”江澈和室友們交代了一聲,說:“書幫我帶一下。”
  
  把書交給室友,江澈走到陳有豎面前,笑著說:“這麼快就到了?”
  
  之前陳有豎打電話給他,說要過來,江澈順便就讓他先在粵省下面各個市縣跑了跑,瞭解順風現在的情況,沒想到他這麼快就來報到了。
  
  “嗯,褚姐一直催我。老彪的事,她知道了。”陳有豎說:“三墩說的。”
  
  “我知道。她都教訓了我好幾遍了。”江澈完全已經三墩被賣習慣了,內心毫無波動,說:“順風那邊呢,說說看,王蔚最近過得怎麼樣?”
  
  “不太好。”陳有豎用一張撲克臉說:“公司發展得不錯,不過他和手下的人,這兩天剛被人下了追殺令。”
  
  追殺令?這麼神奇的東西竟然真的有。
  
  江澈仔細聽陳有豎把他瞭解的情況說了一遍,聽到王蔚因為同事被打斷腿,當晚就帶人去幹了肥勇一票,雙倍斷回來……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這螳臂當車的精神和勇氣……未來富豪榜上的王先生,很衝動,很有趣啊。
  
  內心對王蔚的好感又多了幾分,考慮他的現狀,江澈眉頭先是一皺,跟著很快展開,笑著對陳有豎說:“走,咱們先吃飯。”
  
  陳有豎跟上的同時有些納悶,“咱們不管嗎?”
  
  “管,不急著管,我等王蔚找我。”江澈說。  
pontus 發表於 2017-12-25 07:54
第373章 車車車車車
  
  午飯就近在學校餐廳解決。
  
  室友和同學沒有人上前打招呼,江澈想了想,覺得大概因為陳有豎身材高大,一看就孔武有力,而且習慣面無表情,所以身上有殺氣。
  
  還想,幸好三墩和老彪沒來,那倆不止有殺氣,還有煞氣。
  
  然而其實有一種東西叫“印象遷移”。
  
  什麼意思呢?陳有豎本身的形象,原本是可以往兩個方向定位的,一是一個力氣很大,少話多做的樸實漢子;二才是一個沉默寡言,動輒下狠手的江湖人。
  
  但是……
  
  “別猜了,跟老江一起混的,能是好人嗎?”十幾張飯桌隔著,管照偉頭往前湊,說:“你們想想姓鄭那個貨。”
  
  只一句話,他們就一致把第一種可能給排除了。
  
  這邊飯桌上,陳有豎小聲在說著話,說南特,說港城,江澈隨意聽著,最初還算有點欣喜,漸漸就走神了……因為陳有豎說話實在太磕巴,而且他腦海裡還想著事:怎麼趁現在跟王蔚達成一種妥當的長久關係。
  
  江澈看過重生小說,小說裡重生者王霸之氣一振,總是能將後世那些商界大佬收歸麾下,衷心折服,從此兢兢業業,為主角開疆拓土。
  
  “那個,我也好想要啊。”
  
  這個是真想,江澈當然不是沒想過把像王蔚這樣的人才納入麾下,最好收他一堆,然後就此做個不昏也不明的庸君就好,大好時光專心享受。
  
  但是事實,大概是不行的。這些人,尤其是“非繼承者出身”的那一批,不說全部,至少90%,應該都不會是甘心長居人下的貨。
  
  天降人有其性,世進人有其行,古今都一樣,有的人可以為良將,可以為能臣,叫做王佐之才,而有的人,人生大概只能成王敗寇。
  
  這一世,世界線因為江澈小幅波動,撞上他容易倒楣,那些人中的一部分可能會敗,甚至最慘的可能會一生碌碌無為,但要說讓他們就此馬前領命,受人驅馳,怕還是不可能長久。
  
  那都是給點兒東風,就想揚帆出海的貨。
  
  試想改革開放之初的這十幾年,國企裡面通過自身變革取得巨大成功的那幾個例子……首功之臣若是沒把企業收入自己囊中,有幾個最後沒出走?
  
  “反正就這樣,我跟素茹姐……嗯,我說完了。”陳有豎說完最後一句,埋頭扒飯。
  
  “哦,你和素茹姐……啊?!”
  
  江澈猛地抬頭,一嘴的飯,忘了咀嚼,筷子就在嘴邊,也忘了放下來。
  
  陳有豎和劉素茹,他們倆,搞上了……
  
  這麼兇猛的嗎?這麼水到渠成的嗎?這麼乾柴烈火的嗎?這麼金風玉露一相逢,便上床,梅開幾度……的嗎?
  
  因為一直以來的觀念和原則,江澈關心身邊人個人感情這些事實在太少了,事前一點動向都沒有察覺。就只聽鄭忻峰說過陳有豎給劉素茹投了一萬做生意,還以為,那只是因為他們“同是天涯淪落人”呢。
  
  印象中,陳有豎之前也一直沒有過穩定生活,娶妻生子的想法,他和秦河源兩個,都一門心思報血仇呢。
  
  這突然搞一起了,還不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不來一發”那麼簡單,這準備傳宗接代的……
  
  “有豎啊。”許久,江澈終於把嘴裡的飯咽下去,老氣橫秋喊了一聲。
  
  “嗯,澈哥。”陳有豎抬頭,意外地有些慌張,他不知道江澈會問出什麼來,畢竟澈哥這個人,有時候其實不太靠譜。自己這事辦的也確實有些生猛和突然。
  
  “我好奇一下啊……”江澈說:“你會不會經常壓到素茹姐頭髮啊?”
  
  陳有豎:“……啊?”
  
  “睡覺的時候啊,她頭髮那麼長。頭髮長很容易壓到的吧。”
  
  “……”陳有豎:“我現在還不知道,就回來前一天,就一……”
  
  “合著你們第一次就折騰一晚上沒睡啊?嘖嘖。”
  
  “……”陳有豎還能說什麼呢?事實就是這樣。
  
  他這接不上了,江澈清了清嗓子,繼續道:“那你跑回來幹嘛?你這樣你都能跑回來,你還是人……還是一個正常男人嗎?”
  
  “我,褚姐說你身邊沒人,你又老惹事,她讓我……”陳有豎解釋,他開始口齒不清了,一是這會兒說話太多,二是慌。
  
  “要不你先回去呆兩天,反正這麼近,咱們那邊有公司了你來往也方便。”江澈建議一句,解釋說:“正好順風的事咱不急,老彪和三墩帶著那些弟兄,也要過兩天才能到……”
  
  陳有豎抬眼看著江澈。
  
  按道理,他是應該拒絕的,因為這是褚漣漪再三交代的事情,江澈是絕對不能出事的那個……
  
  可是,回去,嘖嘖,只是那麼一想,就很難抗拒啊。
  
  “你放心,我這兩天先就在學校裡呆著,保證不出去惹事。”江澈又說:“我這有課呢。”
  
  陳有豎:“……”
  
  …………
  
  陳有豎還是走了,有點兒心虛那種狀態,說是兩天就回來。
  
  江澈吃完飯回宿舍,管照偉第一時間問說:“老江你中午沒事了吧?”
  
  江澈點頭。
  
  “那就好。”管照偉意氣風發,一揮手,“沒事陪我去買車。大夥都一起啊,幫我看仔細點,回頭誰用誰騎走。”
  
  要是最後沒有這個“騎”字,江澈都要以為裝逼劇情終於降臨了。重生小說,必須寫一到三章買車啊……
  
  尼瑪自行車。
  
  “我們?你不讓劉文英陪你去嗎?”童陽問,問完說:“我晚點還要去電器店幫工呢。”
  
  事情是這樣,江澈不在的這幾天,管照偉有點狀況。
  
  先是社團招新那天,他幫江澈出頭,和江澈合作了一首詩,叫《你瞅啥》,最近在深大“很火”。
  
  然後當時有一個詩社的姑娘,就跟李南芳一塊兒的那個,叫劉文英,長得還行,個性也活潑。姑娘大概因為某些地方短路,事後有意無意,就和小一屆的管照偉有了些接觸。
  
  這年頭男女接觸多了總是更讓人敏感,用室友們的話說:反正看著很像那麼回事。
  
  所以,童陽這麼一問,大夥都是一臉意味深長的笑,看著管照偉。
  
  結果管照偉又是大手一揮:“她一個女的,懂個屁啊,我跟她講包鏈箱,半包擋板,她什麼都不知道。虧她自己還有輛鳳凰半包呢。”
  
  所謂包鏈箱,半包擋板,是指在自行車車鏈子那兒,有的是裸的,車鏈子直接暴露,有的上半部分有一塊擋板,可以擋一部分泥水,而最高級的,整個被鐵殼包住……總之包得越多越貴。
  
  “她不懂,你不正好教她嗎?”葉愛軍說。
  
  “她有車,你還自己買幹嘛?”廖敦實說。
  
  管照偉想了想,“有關係嗎?哎呀不管了,反正你們先陪我去買。”
  
  他說完自己就當大夥面把錢裝上,率先出門。這傢伙其實也是農村來的,來自遙遠的黑土地,不過用他自己的話說,家裡條件還好,因為他有個很能折騰的爹,什麼東北新三寶,人參、貂皮、鹿茸,他爹都能弄著。
  
  既然這樣,大家也只好跟上。畢竟買車是件大事。
  
  出宿舍區沒太遠的路上,湊巧,劉文英和李南芳騎著自行車經過,看見了306的人了,並排後翻長腿瀟灑的下車,前沖幾步,把車把穩。
  
  “你,你們去幹嘛呢?”劉文英扭頭看著管照偉問。
  
  “我買車。”很熟了,管照偉笑著說,語氣裡的驕傲,就跟新郎官說我去接親娶媳婦兒一個樣。
  
  “是麼?那……”劉文英眼神發光,扭頭看一眼李南芳,說:“南芳,我們反正也沒事,要不一起去幫著看看吧?”
  
  “得了吧。”李南芳頭點一般,管照偉得意洋洋說道:“你又不懂。去幹嘛?有本事你先說說看,包鏈箱有好,還是沒有好?刹車片怎麼看?”
  
  一旁,江澈已經完全看傻了,完全不能理解,這到底有什麼好得意的。
  
  結果劉姑娘也是個軸的,還硬接,說:“當然是有好啊,我問過了。”
  
  “錯。那玩意就是用來騙你們這些不懂的人的,不知道吧?”管照偉用一種天下皆醉我獨醒的姿態說道:“多了那個箱子整個貴好多,實際上沒屁用,我跟你講。”
  
  他說話間莫名其妙地上前,走到劉文英身邊蹲下,伸手直接把她有半包擋板的自行車車鏈子給卸了。
  
  “呐,比如現在車鏈子掉了,你能裝嗎?”他抬頭問,問完自己一根手指挑起車鏈子,再把自行車踏板一轉,吱溜溜,裝好了。
  
  “這就合上了。”一副我很厲害的樣子,管照偉說:“但你想,你要是全包的,你就帶好螺絲刀,準備三天兩頭卸包鏈箱吧。”
  
  說完起身,拍了拍手,一臉的得意。
  
  室友裡廖敦實和葉愛軍幾個都想罵人了。
  
  倒是劉文英這姑娘脾氣真好,當著這麼多人面,她還說:“那你不是會嗎?”
  
  “我當然會,我不用螺絲刀都能給它卸了再裝上。”管照偉雙眉一揚,說:“可是你不會啊。”
  
  “……”江澈已經完全無語了,這特碼跟後世到女生宿舍修電腦,跟“壞”了的電腦死命較勁,水都不喝一杯的注孤生,有什麼差別?
  
  終於,李南芳看不下去了,開口說:“文英,咱們先走吧,正好下午還有課。”
  
  “哦,好。”劉文英上車後騎出去一小段路,還扭頭說:“那等你買了,有空我看看。”
  
  “行,我買個二手的,調好了管保比新車都好,你就等著看吧。”
  
  管照偉這個答案讓江澈又確定了一件事:這傢伙的行為邏輯,確實不是因為討厭劉文英,也不是完全沒興趣。
  
  所以,他應該就是90年代的單身狗標準教材。
  
  綠樹、直路,兩個姑娘騎車在前面走著,青春的腰肢、大腿、小腿……飛揚的衣角,長髮……
  
  一群人沉默著朝前走,管照偉還說:“你們看吧,我就說她不懂車,找她一起去看,壓根沒用。”
  
  江澈收回目光,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說:“別得意了,年輕人,你根本不懂什麼才是真正的車。”
  
  管照偉:“嗯?什麼?”
  
  “沒什麼。”江澈想了想說:“對了,過幾天你過生日是吧?”
  
  “啊,是。”管照偉說:“所以我才說車子買輛二手的就好,反正我自己會弄,我想著,省點錢請大家一起吃頓飯。”
  
  這時候,一般人家,除了老的和小的,過生日的意識還不算很強,管照偉留下錢過生日請吃飯,完全是因為大夥感情好,想著一塊熱鬧下,順便給條件比較差,最近又死命節約的童陽、廖敦實幾個打打牙祭。
  
  人是好孩子,也大氣,江澈想了想說:“那這樣,我到時代表大家送你件生日禮物吧……嗯,送你本書。”
  
  “行啊。”知道江澈條件不差,管照偉沒客氣,興致勃勃問道:“啥書啊?”
  
  “《百年孤獨》。”
  
  …………
  
  港城,又一個傍晚,其實就是陳有豎離開當天的傍晚。
  
  劉素茹和老太太一如既往地出攤,最近小攤除了做煎餅,還添了燒餅,生意更好了不少。
  
  一如平常,又不同於平常,能幹也俐落的善東小媳婦兒劉素茹手上做著活,低著頭,自個兒胡亂想想,又偷摸笑笑,手上一直沒停。
  
  一旁剁肉餡的老太太擱那看著,好一會兒,終於看不下去了,沒好氣說:“停,停,面皮都讓你擀破了,哎呀你手裡的……是擀面棍兒。”
  
  “啊?哦。”劉素茹窘迫一下,隨手把薄成紙的麵條重新攏作一團,定了定神,抬頭……
  
  “欸,你……”她喊了一聲,然後止住,等到陳有豎走到推車前,才接著說,“你怎麼又回來了?不是說得好久才能回來一趟嗎,結果早上剛走,你晚上……”
  
  陳有豎,“我……”
  
  他答不出來,劉素茹想想,也不追問了,朝陳有豎身上瞥一眼,低頭繼續擀面……突然唰的臉一紅,擱嗓子眼裡小聲罵道:“不要臉皮的。”
pontus 發表於 2017-12-26 08:20
第374章 夢想其實不是很大的東西
  
  在這個一度號稱“自行車王國”並以此自豪的國家,後來有人換算過,得出八十年代國人購買一輛自行車的支出,至少可以換算2010年代的1到3萬塊。
  
  而且其中有很長一段時間,車還不是簡單攢夠了錢就能買到。
  
  90年代初開始,情況有所變化,自行車的普及度大大提高。
  
  然而每一樣國家說正在普及的東西,其實都一樣有大量的人沒能擁有。到真的普及了,國家也就不怎麼提了。除了基礎教育。
  
  尤其現在,還是1993年,江澈所在的306宿舍因為集中了班上的外地生源,在此時以粵省和深城為主要生源地的深大,基本就可以算是生活水準最低層次的代表。
  
  這是306即將擁有的第一輛車……二手的。
  
  二手車攤位就在離學校不遠的一個巷子出口,一顆老樹下。
  
  補胎、打氣一塊牌子,牌子旁邊擱一腳盆子水,用來查漏氣位置,檢驗補修效果。另一邊十幾輛車並一排靠牆停著,就車頭廢紙盒上簡單一個字:賣。
  
  車子樣式挺多樣,有的大概是老闆低價收的,就算是偷來的黑車,落在行家手裡擺弄上兩天後,其實也沒風險,還有的,各種部件新舊不一,甚至有的型號都不一樣,一看就是老闆收羅零件自己拼裝的。
  
  “我這裡的車,你說二手也行,但是騎上就知道,它比新車好……老東西結實。”
  
  其實每個年代都這麼說,老東西結實。倆耳朵招風得有些厲害的中年老闆蓄了鬍鬚,說話間伸手用力拍著一輛重型28的坐墊。
  
  彈簧哢哢震動,經年的黃塵揚進空氣裡。
  
  “這個好。”老闆說:“輪子大,你蹬一下,頂別人蹬兩下。”他說話同時一手撩車屁股,抬腳一勾,把車架放下來。
  
  重型28的支架不是單邊的,而是一個U型鐵架,停車支撐的時候能讓整個車後輪離開地面。
  
  “這多少錢啊?”管照偉問。
  
  “學生哥,算你們便宜點。”老闆咬了咬牙說:“110。”
  
  “嘖嘖,虧你這麼說……這玩意安利說,不是應該按廢鐵賣嗎?說個比方,這一看就是幾十歲的老娘們了,你還當是黃花閨女,沒讓人騎過呢?”葉愛軍說話同時上車搓了搓車子橫大杠,翻起來,一拇指肚的黃鏽,說:“你自己看。它這還經得住咱壯小夥兒騎嗎?”
  
  被擠兌了,還是劈頭蓋臉的,老闆臉色一點沒變,拎起一根木棍照著那大杠“duang,duang”就是兩下,大杠落鏽,但是紋絲不動。
  
  “有鏽你買回去擦了就是,它這內裡鐵杆子堅實著呢,比你20歲黃花小夥的都結實。這上頭能坐人,姑娘二百斤照樣牢牢的,你那上頭……你那上頭橫著敢坐人嗎?”
  
  “你有閨女嗎?她多少斤?”葉愛軍一點空隙沒留就問。
  
  “嘿你個臭小子,毛都沒長齊你倒是一嘴的葷話不饒人……瞧你這一臉的疙瘩,就知道是憋壞了的生犢子。來”,他從手邊拿了個車軲轆起來,說:“你把它掛住了,只需從這走到那兒,車軲轆不落地。我出錢,去那邊巷子裡給你找一個。”
  
  “掛上沒問題,不過巷子裡的我可不稀罕,我要那也得……”
  
  “你也得個屁,擱外頭你哄個姑娘三五年,花費大兩千,人都不定跟你滾一堆……巷子裡的返回頭能給你包紅包知道不?”
  
  葉愛軍:“……真的?”
  
  “……瞧你那點出息。”
  
  兩人一來一回,莫名其妙就開始土葷話互懟。葉愛軍本就是個在村裡罵陣,能替老娘老嬸上陣出頭的嘴炮,車攤老闆也不生氣,樂呵呵正好有人陪他解悶的樣子。
  
  果然還是回到了“買車”那點事,江澈在旁默默看著。覺得挺有趣。當你過日子,總有許多樂趣來自你身邊的人,這個人生就不至於乏味。
  
  站在幾乎是最週邊,童陽也在看著,他看得很仔細,目光像是被車軲轆吸進去一樣,同時手在兜裡,拿手指頭仔細撚磨著一把一毛、一塊的零錢。
  
  那把錢一共二十四塊六毛,他很清楚,按面額疊得很整齊,數過許多遍。
  
  童陽到現在還不會騎車,可是他很想有一輛車,很想很想……他想著要是自己有一輛車,學起來應該很快,大不了摔幾次就好。
  
  他不敢想回頭拿管照偉的車去學,怕給人摔壞了。
  
  打從之前沒了那二百塊錢,聽了江澈的,出去打工找補,他現在每天來回得走一個多近兩個小時的路。
  
  每天,都會有許多自行車從他身邊經過,騎車的有大人,有小孩,也有大學裡面熟的同學……
  
  可是,就算那二百塊錢沒丟,童陽其實也不敢想說要去買一輛。家鄉偏遠、封閉,家人對大學和大城市也不瞭解,那二百塊其實就是給他這四年大學,家裡最後能掏的全部,至於以後,家裡爸媽哥哥幾個,還得拼命還錢呢……
  
  四年,不出意外的話他都不會回去了。這事童陽跟誰都沒說。
  
  反而是現在,丟了錢,被江澈點醒出去做事之後,錢變成活水有源了,他偶爾會有勇氣想一想,其實每次數錢的時候他都會想:
  
  這樣子努力下去,我遲早能存到一百,兩百……說不定五百,一千。要是能賺到那麼多就好了,到時就回一趟家,把錢拿出來給爸媽看,把欠的錢都還上,還有剩的……要不要叫爸媽也把地讓給人種,一起出來?至少我把大哥喊上。我要是拿錢回去,他們指定相信。
  
  那場景,真是光想想都開心和激動,童陽想著,還夢見過,覺得人生應該沒有比這更美好的事情了。
  
  “對了童陽,你現在外面做什麼工?”江澈突然想起問了一句。
  
  “在一個電器修理鋪幫忙,學徒。”童陽回過神,說:“老闆說等我自己能修了,就給多算錢。”
  
  “哦。”江澈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沒多說。他當然能想出更好的賺錢辦法給童陽,事實以這個年代大學生的稀缺程度,又是在深城,童陽的這個選擇,顯然不算太好。
  
  可是這個年代,老實說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賺錢的人,簡直太多了。甚至像童陽這樣的,之前連自己其實可以出去掙錢,他都不知道。
  
  時代和出身背景束縛著人。
  
  而當人走出去,他會看到什麼,想到什麼,很難預料,江澈心說沒准我身邊就自力更生走出一位“大佬”呢,誰知道,還是先不干預太多的好。
  
  就這麼耽擱了一會兒。
  
  一旁的正主管照偉耐不住了,直接上前,伸手推了那輛28說:“你們嘮,車我先試試。”
  
  說話同時雙手把車往前一送,前腳掌點地,只一次片腿,他就俐落乾脆甩上去了,蹬一腳,大車軲轆馬力十足朝前沖去。
  
  “別啊。”老闆在後頭焦急大聲喊:“嘿,你回來……你小癟犢子你給我騎跑了怎麼辦?”
  
  “放心吧,老闆,我們是大學生。”王川拍了拍胸脯說。
  
  “我呸,大學生管什麼用,是頂上有紅星啊,還是你們胸前有紅花?深城遍地是騙子……”老闆跺腳就要追,說:“前幾天,就一個說是你們學生哥,給我說試試,結果蹬上就跑了……害老子生追了他三條街。”
  
  這邊室友們一陣好笑。
  
  “放心吧,我這麼多同學不還在你那麼?你盯住了他們就成。”遠遠地,管照偉回頭笑著喊了一句。
  
  “就是,你要真當我們不是好人,那你去追他,我們能把這全給你騎走。“葉愛軍指著那排車,嚇唬老闆說。
  
  老闆想想也對,放棄了,再看一眼,管照偉已經一個飄移,瀟灑過彎,消失在前面拐角。
  
  諒解我一天,明天還寫不好,還是沒有兩更,你們就罵我。
pontus 發表於 2017-12-27 09:56
第375章 管照偉
  
  重型28在路上,雖然不可能有什麼推背感,但是那種每蹬一步,車輪都給你巨大回應的感覺,其實也不錯,就像自己是一個小齒輪,輕鬆帶動了一部大機器。
  
  管照偉站起來,弓著背身體前驅,每一次蹬車都飽含力量。車軲轆風馳電掣,迎面的風把外套撐得很飽滿,三七分的頭髮像面鯉魚旗一樣飄在空中。
  
  其實在這個年代,如果有人想把自己演繹成一個鹹淡不問的老油子,或者一個個愛誰誰的老混,騎自行車的瞄準姿勢應該是雙腿八字向外大開,只拿腳後跟踩腳踏板,晃晃悠悠慢慢地走。
  
  不過這要在28上實現,有點難。
  
  穿過一條小巷,拐彎,管照偉一腳蹬牆把車停住,下車走到一個修車攤前,蹲在正補胎的老師傅面前,問:“師傅,你這收二手自行車嗎?”
  
  “收的,你要賣?”穿著屁圍裙的老師傅抬起眼,把管照偉騎來的重型28看了幾眼,轉回來說:“20塊。”
  
  “不是,師傅你別說笑啊,咱這正經想賣。”
  
  “那就35……35,再想朝高了要,你騎走。”老師傅貌似不是太有熱情,而且挺忙的,低頭把補好的車胎打足氣,擱水盆裡,仔細驗看著。
  
  出氣泡了……他搖了搖頭尋思著還得重來。
  
  “哎喲你這……”管照偉裝作很鬱悶站起來,說:“師傅你這心可太大了啊,我這車,說句實在話,就原樣轉手,你費點時間賣,少說也能得個90、100吧?”
  
  “那得碰見傻子。”老師傅偏過頭笑一下說:“就你這,一般能賣65、70就差不多了。行了,我這賣價都跟你說了,收下了見天推來推去的,擱手裡一放就是幾個月,我掙的是辛苦錢。賣,你就放下,不賣,你騎走。”
  
  “不是……可是我這車”,管照偉還不死心,扶著車比劃著說:“除了大杠有點鏽,你看看,你看看……”
  
  “唉。”老師傅突然歎了口氣,苦笑站起來,挪了兩步,伸手抹一把車鏈子,抬手說:“小年輕,非得我把話說透了……你這車鏈子都快鏽完了,上點油就想蒙我啊?”
  
  管照偉低頭一看油被抹掉的地方,還真是,好幾處坑坑窪窪。
  
  “再來,它是兩條斷鏈子接的,這個我就不說了,接得還行,不礙事……你再看這刹車,這是女士車上弄下來的,沒錯吧?它不配套,刹車片不先磨兩層你都安不上,太緊,就這,想緩刹你是刹不來的,急刹你得騎車有年頭,小心左右手,別一不小心人飛出去。”
  
  管照偉這邊站著不吭聲了。
  
  “騎車,騎快了不是本事,能騎慢了才是呢。”老師傅在熟悉的行當裡裝了回逼,說得年輕人一愣一愣的,狀態來了,蒼老的目光穿過舊長巷子,慢慢悠悠又說了一句:“這深城的大街啊,如今是越來越擠了。”
  
  說完坐回他的小板凳,專心銼著車胎。
  
  管照偉就這麼騎著這輛28,走了3個修車攤,賣了它3回,通過攤主挑刺,把車子問題都找到了,也把價錢摸得差不多了。
  
  …………
  
  “我說,你們同學不會真把我車騎走了吧?那你們幾個可就走不了了。”車攤老闆看了一眼葉愛軍,“尤其你小子,跟我這葷話說半天,我給你記死了。”
  
  說完他朝路口看一眼。
  
  “嘿喲,可算回來了。”
  
  笑盈盈看著管照偉停車跳下來,老闆問:“怎麼樣,還行吧?”他對自己的技術有信心,這車現在騎著,肯定是沒問題的。
  
  但是很快,他就被客客氣氣,一臉笑容的管照偉給說崩潰了。
  
  “得,能賺一點是一點吧,反正咱都說通透了。學生哥裡頭,你還是第一個讓我啥都說不出來的……怎麼,家裡也是弄這個的?”
  
  管照偉搖搖頭,“我家弄老參的,回頭你要是快不行了,你找我。”
  
  “呸。”
  
  最終,老闆無奈地苦笑著,50塊把車子賣給了管照偉。五十的話,他把工錢和撿的兩樣零件刨除,還賺20。這車是他30塊收的。
  
  “按說你這賺得不少了啊,怎麼著還不樂意,心就麼大?”管照偉付了錢,一副很老練的樣子,給發煙說。
  
  “狗屁,那要是每天能賣一輛,我肯定業願意少賺點。”老闆接了煙,磕兩下點上,說:“我這半個月都不見得能賣出去一輛。”
  
  “哦。”管照偉應完想了想,像是想說點什麼,不過沒想好,放棄了。
  
  回學校的路上,管照偉推車走,一路把他剛剛做的事仔細都說了一遍。
  
  在江澈看來,這是小聰明,但是對於306的室友們而言,這操作就實在有些令人驚歎了,紛紛詢問:“你是怎麼想到的?”
  
  “家學淵源。”管照偉笑著說:“我家裡老爹就是幹這個的,就我跟你們說那什麼人參、鹿茸、貂皮……他一樣沒自個兒進山去弄過,也沒那本事。就吃這碗飯,其他人都儲著東西在村裡等著人來收的年頭,他就已經靠雙腳,把市裡頭價格都問來了。”
  
  他爹看來也是能人,早些年能折騰這活的人,都不簡單,因為尋常人家在村裡,這心思多數起都不會起,就更別說去做了。
  
  “那你家應該很有錢吧?”王川跟著問了一句,大家都跟著看老管,心說可不得是這樣。
  
  但是,管照偉鬱悶地搖了搖頭:
  
  “啥啊,都便宜那些當官的了,就我爹,早年間因為投機倒把被關進去多少回都不知道,改革開放了還照樣抓他呢。東西和錢,最後差不多也都進了別人口袋。”
  
  “那真的,是就盯著我們家抓啊。再來,村裡人有些個,自個兒不尋思好好過日子,卻眼紅別人的,也盯著我們家,半夜裡也要往上通風報信。”
  
  “用我老頭的話說,就是誰能耐搞誰,他們以為共產主義就能實現了……”
  
  同一時間,好幾個同學“噓”,然後緊張地四向張望,直到確定周圍沒人注意,大家才放下心來,嚴肅叮囑,以後這話不能亂說。
  
  “那現在呢?現在市場經濟都放開了……你爸那兒,還是這樣嗎?”揭過這一段,王川又問。
  
  “窮鄉僻壤,官字多大啊。”管照偉又吭一口氣,說:“他們想吃你,想不給你路走順當了,總是有辦法的。”
  
  “我這個大學考了四年。”他伸手指比劃說:“真是不想考了,你們知道嗎?到第三年的時候,我就死活不願意再去複讀了……我老頭照死裡揍我,他說,別說三年,十年你也得給我考,不考出個帽子頂頭上,你就出息不了。”
  
  “所以說,我考大學,原本是為了當官的。當官替我爹出了那口惡氣,為了可以不再被人欺負。”管照偉左右看看,說:“欸,你們誰跟我估摸下,咱這廣告系,能不能當官啊?”
  
  “這個,大概……我們也不知道啊。”
  
  其實306好幾個,都是稀裡糊塗來的廣告系。
  
  “唉。”管照偉默默歎了口氣,“可不能跟我老頭說啊,老頭以為我這讀出來能去法院呢,管告系嘛,告人的事,都歸我管。”
  
  一群人家裡少不得沒文化的親屬,都憋著笑。
  
  “他還憋著勁,等我讀完回去,先告幾個呢。”
  
  我碼,但是大家不要等下一章了,生氣就小罵一下
pontus 發表於 2017-12-27 09:57
第376章 狹路相逢了啊
  
  “唉,跟你們說,我剛想到門生意。”快到學校的時候,管照偉指著大門說:“咱們可以在學校裡賣二手自行車……”
  
  這大概就是剛剛他和車攤老闆對話時候,最後想到沒說的事情了,這傢伙擱女人方面沒有的情商,敢情全跑這邊來了。
  
  江澈默默看著,有點期待,想看這個投機倒把家庭出身的傢伙能想到哪一步。
  
  306的其他人則差不多都有點懵了,讀大學,還可以做生意,賣二手車的嗎?
  
  “這活真可以幹啊。”管照偉自個兒琢磨差不多了,轉頭看童陽,說:“怎麼樣童陽,你要不要考慮下,跟我一起幹?我跟你說,這活肯定比你那賺錢。”
  
  他喊童陽,大概是因為童陽最困難。童陽猶豫著,看著他……
  
  “這麼多人沒車呢,你想啊,咱不怕沒銷路。等明年來新生了還能更好。另外貨也好談,剛那個車攤老闆那裡就能商量。要不你們以為我幹什麼遞煙,探他賣得怎麼樣呢。”
  
  管照偉開口解釋,勸他,眼神殷切期待。
  
  但是童陽尷尬笑了一下,最終選擇搖頭。
  
  “為什麼啊?”管照偉有些替他著急問。
  
  “我想啊”,都很熟了,童陽倒也沒藏話,斯斯文文說:“我這能學技術,比較穩當。你那個,你那個,說實話我覺得賺著可能多賺,沒得也說不定。呃,萬一賠了……”
  
  就這麼,兩個同學的不同就出來了,不能說誰好誰差,只能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態度,江澈也沒有插話。
  
  管照偉碰壁後,其實也看了一眼江澈,不過很快放棄了,他覺得江澈不會感興趣。
  
  一邊扭頭找人,管照偉一邊又問:“老廖,你呢,你幹不幹?”
  
  老廖是廖敦實,306條件最困難的就是他和童陽。不過兩人不一樣,童陽因為窮,內向,膽怯,甚至有點自卑,廖敦實沒有……他窮快活,對人對事都熱情,甚至對於女人,都有點熱情過度。
  
  話說這傢伙開學初還被老鄉帶進去過小巷子呢,要不是因為脫鞋腳太臭熏跑了小姐,沒准……他就被仙人跳了。
  
  廖敦實沒回答管照偉,因為壓根沒聽見,他跟葉愛軍兩個人頭湊頭,專注而熱情地聊著事呢。
  
  “欸,巷子裡那些女的,真給紅包啊?”用車攤老闆的話說就是憋了一臉青春痘的葉愛軍目光期待的看著廖敦實,打聽道。
  
  “我也不知道啊。”
  
  “怎麼能不知道,你開學初不是跟老鄉去過嗎?”
  
  “那不是最後事沒辦成嘛,當時也不曉得問,沒人告訴我。”廖敦實想了想,突然瞪大眼睛說:“不會是我那倆老鄉,想自己把紅包收了吧?”
  
  差點,錢就讓人賺走了,廖敦實想通後直拍胸脯,“好險。”
  
  葉愛軍恨鐵不成鋼的看他一眼,“那咱要是去,一趟先得給多少錢,你總問了吧?”
  
  廖敦實還是搖頭,“我那倆老鄉說他們請客,我就沒打聽。”
  
  說到這,兩人眼神互相盯著,都在確定對方的意思,比如:要不要去問問,要不要去……
  
  說到“野生性教育”,在90年代初能有個十來歲的這批人,雖說沒湊著網路時代各國的老師們,其實一樣是不缺的。
  
  後來的人總是會覺得這個年代應該還挺封建……
  
  不對,這個年代小、黃、書和碟片可以當街賣,各種美豔圖片,各種驚心文字,不光路邊書攤,就是車站正規商店,都照賣不誤,另外電影院裡能放的電影,尺度也比後來大上無數倍,各種露·鏡頭可勁兒來,甚至還是國營電影廠出品。比如什麼《慰安婦七十四分隊》,陳佩斯88年拍的《遊俠黑蝴蝶》,還有《李師師》……這個年代文化上的開放,有點莫名其妙,但又真實存在。
  
  所以,其實都懂,很懂。
  
  但是從觀念上,這一時期的大部分女孩子對於婚前接觸的保守度又確實強烈很多。
  
  兩者這麼一衝突,這一代的男孩子們基本就可以被命名為:憋壞了的一代。
  
  廖敦實和葉愛軍的眼神交流就快要出結果了——去問問,然後慢慢存錢,然後指望真的能返紅包……
  
  這倆貨在想什麼,聊什麼,江澈能猜到。
  
  一手攀一個肩膀,江澈湊進去說:“都想想老鄭說那些病,想想他那些圖……想想,都想想……”
  
  仿佛思維被支配……
  
  廖敦實和葉愛軍兩個,整個人幾乎可以眼見的,緩緩蔫了下來。
  
  “欸,老江啊。”有點尷尬,廖敦實問:“你怎麼知道我們在想什麼,聊什麼,你偷聽了?”
  
  “這還用偷聽嗎?”江澈反問,然後說:“就你這情況和在女同學面前的表現,如果不是人,而是某種快滅絕的珍惜動物……我覺得你都能拯救一個瀕危種族。”
  
  306的其他人都跟著笑起來。
  
  “恐龍要是能剩只母的,他都能給恢復族群。”管照偉笑著打岔,接著又問了一遍廖敦實剛剛那個問題。
  
  老廖倒是願意,可是說到錢,捨不得湊。
  
  管照偉被提醒了,才想到自己買了車之後,還得考慮生日請大家吃飯,本錢一下還真掏不出來。
  
  江澈肯定是有錢的,但是從童陽失竊事件中他和鄭忻峰選擇的做法,大家就都已經心裡有數,不到某個程度,他倆不會用錢幫人。
  
  “得,我再想想。”管照偉說著話,把事情暫時放下,有些無奈地把車靠在自己身上,搖了搖車後座,“這他媽不能坐人是個麻煩啊,我回頭想想怎麼弄。”
  
  他買那輛車後座支撐杆快斷了,話都是敞開了說的,車攤老闆說他也沒有焊接的本事,所以一樣沒轍。
  
  “這個不用弄。”江澈跟他說:“你就放那平時放放書就行了,反正咱們一宿舍這麼多人,你也帶不過來不是?”
  
  管照偉說:“那要萬一呢,別人……”
  
  有了車,總想帶人兜兜風,大概是這樣。
  
  “那你就跟她說,後座不穩,讓她坐前面。”
  
  江澈猜想,那個劉文英既然念念不忘回頭要看看管照偉買的車,很可能就會提出要坐一坐……那如果管照偉按江澈這麼說,姑娘會怎麼想呢?
  
  “只能幫你到這裡了。”江澈想著,他對劉文英的印象還不錯,至少比對李南芳的印象要好。
  
  一群人說著話,走進學校。
  
  就在他們一側,不遠……
  
  一個光頭,推了推身邊另一位的胳膊,“蛇哥,你覺得那小子眼熟不?”
  
  “嗯。”蛇哥點了點頭。
  
  木毛和蛇哥這回是主動接了任務來深城的,王蔚的順風現在不做肥勇那邊兩個縣市的生意了,肥勇不甘心,要“追殺”出來。
  
  而這一時期順風90%的快遞業務在港城和內地之間……其中深城占了大頭,深大因為有錢人家孩子不少,平時其實也有一些順風的業務。
  
  他們倆是來深大打探情況來的,看適不適合堵人。
  
  “我想起來了……”
  
  木毛湊到蛇哥耳邊,嘀咕了幾句。
  
  “啊?”蛇哥被提醒了,腦海中頓時浮現出當時他們向偷渡客收保護費的那一幕,陳有豎,江澈,小女孩……那正是後來悲慘的一切的源頭。
  
  心裡一緊,蛇哥一臉緊張,看過來……
  
  恰這時候,江澈回了下頭。
  
  “跑啊。”
  
  蛇哥拉了一把木毛。
  
  “對,跑。”
  
  兩個人顛著,蜿蜒著,一路狂奔而去。
  
  一直跑了很久,跑到實在跑不動了,他們才找了個工地牆根蹲下來。
  
  喘、喘、喘……
  
  木毛突然抬起頭,問了一個他也是剛想到的問題:“蛇哥,咱們為什麼跑啊?”
  
  蛇哥抬頭愣一下,目視前方,“對哦。”
  
  按理說,他們現在的思想建設,連胡彪碇都不怕了,都想報復呢,為什麼看見一個江澈還要跑?實在是大海上的那幾個月,留下的陰影,太過深重了。
  
  “咱回去弄他吧?”
  
  “嗯。”
  
  剛剛看到的那一幕,江澈身邊雖然人不少,但是一看就都是學生仔,而木毛和蛇哥是隨身帶刀,收過保護費的老江湖了,而且現在還有肥勇做靠山,他們怕個毛啊。
pontus 發表於 2017-12-27 09:58
第377章 天天來堵
  
  木毛:“人不見了。”
  
  蛇哥:“嗯,應該在學校裡。”
  
  “為什麼?”
  
  “因為他剛剛走進去的啊。”
  
  “……那咱們能進學校去找人嗎?”
  
  “我應該可以,不過你這個光頭,怕很麻煩。”看一眼木毛,蛇哥想了想說:“就這等吧,反正查順風的事也是等。”
  
  木毛和蛇哥就這麼在深大門外蹲了超過4個小時,期間連上廁所都是輪流去的,發現順風的人來送東西或者接單也沒去跟。
  
  唯一的念想,生怕江澈跑掉了,這是仇恨和怨念的力量。
  
  木毛:“蛇哥,我有點餓了。”
  
  蛇哥:“我早他媽餓了。”
  
  木毛抬頭看了看天空,惆悵說:“天都黑了,天上月亮都出來了。”
  
  要問之前在船上的時候,什麼最難受?沒活又睡不著最難受。有時候沒頭沒腦睡醒過來,渾渾噩噩不知道白天還是晚上,就透過艙頂看一眼天,哦,月亮圓,人團圓……
  
  表達不出來,但實際,木毛有一種被這個世界遺棄的感覺。
  
  “廢話,這還要抬頭看嗎?你朝前看,看不出來嗎?”蛇哥一揮手,有些惱火,因為被勾起了幾乎可以讓人抑鬱的回憶,還因為餓的。
  
  “這些學生們明顯早就下課了,人一撥一撥地過去那麼些,眼睛都快看花了,那小子為什麼還不出來?”他又問。
  
  木毛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他不會是被留堂了吧?”
  
  蛇哥:“留堂?”
  
  木毛:“是啊,我小時候作業做不完,就總被留堂。”
  
  蛇哥啪地巴了他後腦勺一掌,“這他媽是大學。”
  
  “哦。”木毛委屈應了,低頭偷偷嘀咕,“大學就不留堂嗎?你怎麼知道?你他媽又沒上過大學……”
  
  偷偷瞥一眼蛇哥,木毛其實有時候挺鬱悶的,現在都換了老大了,就剩咱倆了,憑什麼你還是我大哥,還動不動拿我撒氣?
  
  這個問題其實在海上的那段時間他就想過,只是那時候以為下來還是原先的局面,所以才一直忍耐。
  
  “走。”沒容他再想下去,蛇哥突然站起身,同時拉了他一把,說:“進去看看,趁黑,咱們跟著那幫學生摸進去。”
  
  “誒。”木毛習慣性地跟上。
  
  “脫外套擋下你的頭。”蛇哥指了指校門口高高的路燈,說:“你那個反光。”
  
  說話同時,他又伸手巴了一把木毛的光頭。
  
  “哦。”木毛還是習慣性的照做。
  
  就這麼,跟在一群學生身後,兩個人摸進了其實也不怎麼管外人的深大校園。
  
  好多樓,他們找了好久。
  
  木毛又餓又累,雙手撐著膝蓋,“怎麼這麼大?”
  
  “廢話,要不能叫大學嗎?”蛇哥巴他頭說。
  
  說完一邊朝前又走了一段,一邊不斷扭頭四向觀察,好像都快迷路了,這找下去,跟大海撈針沒什麼區別……
  
  蛇哥剛準備放棄。
  
  頭頂二樓,巨大的響聲從一間教室裡傳出來。
  
  “他們是在辦‘趴踢’嗎?”木毛仰頭說:“蛇哥,咱們要不上去看一眼吧?聽動靜人不少,說不定那小子也在那。”
  
  蛇哥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廢話。”
  
  說完當先走去。
  
  很快,他們就找到了歡呼聲,掌聲以及大量嗓音亢奮的議論聲瘋狂傳出的那間教室。移動到後門,木毛推開一道縫,朝裡面偷瞄……
  
  “蛇哥。”只看了一眼,木毛就轉回頭瞪大眼睛喊道。
  
  “怎麼了?”
  
  木毛:“找到了。”
  
  蛇哥:“這麼快?”
  
  “嗯,你自己看。”
  
  木毛往邊上閃了一步,蛇哥湊過來也看了一眼,他也找到了,儘管教室裡站著坐著,估計得有近百人,還是一眼就找到了,因為江澈孤零零一個,就在講臺位置站著。
  
  …………
  
  “安靜,安靜一下,大家待會再議論。”江澈無奈說:“餓了……咱們先吃飯好不好?今天就到這。”
  
  下面,李南芳也坐在那裡,這姑娘每次都來,沒問題,畢竟她交錢入社了,可是本來也就30幾個人的UFO社,現在每次活動來的人都在增長,眼看著,一般教室就快要塞不下了……
  
  江澈知道這個年代從上到下,有很多人對外星文明,特異功能之類的東西是真的信,也是真的用心喜歡和研究,但他還是更願意相信,這裡後面來的絕大多數人,他們是來聽連載的。
  
  真正瘋狂沉迷的只有以楊社長為核心的那批老U社,江澈正在給他們構建一個完整的宇宙邏輯,一個地球各國探知太空的大局……聽起來太像真的,太像可以實現的樣子。
  
  “所以,這一生,真的有機會看到外星人嗎?”他們想著。
  
  老實說,就他們那種幾乎能射出光束的眼神,裡頭的那份饑渴,江澈偶爾真的有點擔心,萬一外星人真的來了,被他們給日了……
  
  “呸。”
  
  假的,假的,講故事嘛,就當為我國的科幻事業修橋鋪路了,爭取這一世,從文學到電影都早點開花結果,然後幹掉好萊塢。
  
  終於散場了,一路安慰了自己幾句,江澈走在路上,照樣被一群還在議論交流各種猜想的老U社一直簇擁著。
  
  在他身後差不多十幾米遠。
  
  “為什麼那麼多人跟著他?”
  
  這麼多人圍著他,根本沒辦法下手,蛇哥跟得有點累了,問木毛。
  
  木毛想了想,想到了,“會不會其實他是老師?”
  
  “廢話,當然不是,我剛聽見有人叫他同學了。”蛇哥肚子叫了一聲,順口問:“你聽見什麼了嗎?”
  
  “好像有……”木毛一邊想,一邊說:“什麼衛星、基地、信號……”
  
  “衛星、基地、信號……這什麼玩意?”蛇哥嘀咕著。
  
  木毛想了想,想到了,“他不會是軍區的什麼大官吧?”
  
  “……不會,要是那樣咱們早死了八百遍了。”被嚇了一跳,把木毛的猜想否了,“那到底是什麼玩意呢?”
  
  蛇哥皺眉頭嘀咕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放棄了,拉一把木毛,說:“走。”
  
  “走,咱們不跟了?”
  
  “明天來也一樣。”蛇哥指了指前面一堆幾十人說:“這怎麼弄,咱們先吃飯。”
  
  木毛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
  
  第二天,中午,江澈走出學校,發現陳有豎竟然又站在那裡了。
  
  “不是說讓你多呆兩天嗎?”江澈迎上前,笑駡說:“怎麼提上褲子你就回來了啊?”
  
  陳有豎:“……”
  
  他被說中了。
  
  可是,責任所在,他實在放心不下。
  
  “唉,要不你再回去?”
  
  陳有豎:“……”
  
  “都說了,老彪和三墩他們明天上午就到。”江澈說:“對了,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我現在真就專心在讀書,我沒惹事。”
  
  陳有豎:“那你自己跟褚姐說。”
  
  …………
  
  喘、喘、喘……
  
  “蛇哥,咱們為什麼又要跑啊?”木毛跟著跑了一路,這回真的想不通了,“我都看見他走到門口那了,我都準備上了……”
  
  蛇哥抬手軟綿綿巴他腦後一掌,“你沒看見他身邊還一個嗎?”
  
  “有嗎?沒看到。”木毛說:“可是就一個,咱們也犯不著跑吧?”
  
  “……”蛇哥:“你看見你就明白了,你知道那一個是哪個麼?”
  
  “哪個?”
  
  “我站著,你躺下。”
  
  木毛眼瞼抽了兩下,“……哦。”
  
  沉默,好一會兒。
  
  順便把氣喘勻了,木毛不甘心問:“那怎麼辦?”
  
  蛇哥想了想,說:“我們去把肥勇這次派來深城的人都找來。不過你記住了啊,咱們這是公報私仇,回去別說漏了。咱們就說他是順風的人……說他是大股東裡面的一個。”
  
  木毛想了想,這事雖然有點風險,但是此仇不報,就是一輩子陰影,他選擇點頭。
  
  “走,喊人,明天再來堵他。”蛇哥意氣風發說:“咱十好幾個呢,還怕弄不死他們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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