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逆流純真年代 作者:人間武庫 (已完結)

   
pontus 2017-7-28 08:13:4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0 2860420
pontus 發表於 2017-12-14 08:31
第三百五十八章 獎盃
  
  南特是法國西部第一大城市,盧瓦爾河大區的首府。因為氣候宜人,風景秀麗,一直被認為是歐洲最適合居住的城市之一。
  
  歐佩珊帶著鐘真、鐘茵姐妹倆,加上超級保鏢陳有豎,翻譯、化妝師、服裝師等一行近十人,已經在這裡停留了好幾天。
  
  鐘家姐妹出手闊綽,行程本身基本接近於豪華度假。
  
  姐妹倆本身也差不多是這個狀態,除了因為第一次走紅毯緊張了一陣,剩下的時間她們還有空出去走街串巷地遊玩。
  
  這是一座能幫人放鬆節奏,消除緊張的城市。
  
  所有人裡只有歐佩珊和翻譯是忙碌的,每天,她都要帶著翻譯,跟隨當地的關係人到處去拜訪、公關,推介自己的電影。
  
  《雙生》這次是自主報名參賽,而非主辦方邀請,這種公關活動因而變得尤為重要。
  
  還好,南特三大洲電影節的全稱,其實叫做【南特亞洲、非洲和拉丁美洲電影節】,這裡頭本就包含著對這三個地區電影事業特意扶植的意味。
  
  大中國區電影在這裡受到的認可度尤其高。
  
  早在1985,侯孝賢就已經在此捧走過最佳影片的獎盃,90年代的前兩年,內地導演張元、寧瀛更是先後在南特掄元。
  
  “怎麼樣?”鐘家姐妹倆玩累了,打車趕來和在外奔波的歐佩珊匯合,下車問道。
  
  “什麼怎麼樣?”歐佩珊沒好氣地瞪兩個小丫頭一眼,“還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呸,就知道玩。”
  
  “太監,咯咯。”鐘真笑了一下住嘴,拉手臂撒嬌說:“佩姍姐,你辛苦了哦。我們知道錯了,我們再也不亂跑了。”
  
  兩個本該貴氣的小丫頭本身沒有脾氣,更沒有架子,親切可愛,歐佩珊內心其實很喜歡他們。準確地說她喜歡整個輝煌娛樂的工作環境,包括曾經愛胡鬧的鄭總,對話比較困難但是為人豪爽的胡總,甚至包括不說話的陳有豎。
  
  這些人讓她完全沒有替人打工跑腿的感覺,大家一起,更像是一起拼事業的戰友。哦,對了,那個姓江的老闆除外……那傢伙簡直太不靠譜了。
  
  “是不能亂跑了。”歐佩珊上前,分別幫兩個玩瘋了的丫頭捋一捋頭髮,開心說:“現在是這樣,我跟主辦方溝通的結果,你們倆都可以入圍最佳女主角獎項的評選。不過,咱們自己說,這回鐘茵的機會應該會大一些,畢竟電影的幾場重頭戲,都在陸雪歌身上……”
  
  她說到這,特意小心觀察了一下姐姐鐘真的表情……發現她沒有絲毫異色,由衷的在開心,才算放下心來。
  
  這倆姐妹之間本就感情不錯,之前被囚禁的經歷,讓她們多了一份相依為命,而《雙生》的拍攝過程,更幾乎讓兩人融為一體。
  
  “那最佳影片和導演獎呢?”歡喜過後,姐妹倆纏著歐佩珊追問。
  
  “這兩個機會不大,導演……導演太新,而且人都沒來。沒戲。”說到這,三個人不約而同眼帶笑意互相看了看。
  
  先笑了一陣,歐佩珊才繼續說:“最佳影片的話,咱們中國的電影之前已經連拿兩年了,今年再給的機會,很小。”
  
  “哦。”姐妹倆有那麼點兒小失望,應完鼓著腮幫子。
  
  歐佩珊連忙笑著安慰道:“別貪心,其實對我們來說,真正最重要的就是最佳女主角這個獎……老闆拍這個電影,親自寫劇本,不就是為了捧你們倆出道嘛。”
  
  她頓了頓,有些神秘兮兮地問:“你們倆知道之前誰拿過這個獎嗎?”
  
  “誰呀?”
  
  “嘉玲啊,前年,《阿飛正傳》,她在這裡拿了最佳女主角。回去以後媒體報導很凶的,然後,就也沒人再說她是花瓶啦……”歐佩珊比劃著,說,“所以,你們明白了吧?”
  
  姐妹倆眼神略微迷惘。
  
  歐佩珊無奈。
  
  “呐,我這樣講。你們要是剛出道,就和嘉玲拿一樣的國際影后,想想,回去會是怎樣子一個評價,是不是也合理被叫做港片的驕傲?”她說:“難不成那些之前吹捧的媒體,這回還能反口麼?”
  
  姐妹倆終於聽懂了,歡欣跳躍。
  
  “先別高興太早啊,很難的。”歐佩珊及時潑了盆小涼水,不過自己的眼睛裡,卻也是滿滿地笑意和期待,她為此做了最大限度的努力,目前得到的消息,確實也有不小的機會。
  
  只要能成功避開姐妹倆之間互相分散評委投票的情況,鐘茵就有可能翻過,獲得一種評委因為放棄鐘真而產生的微妙補償心理,以及由此而來,補償性的投票。
  
  其實當時在深城,歐佩珊有和江澈提過一個方案:設法公關讓鐘真去角逐最佳女配。
  
  江澈否決了,並讓她這樣操作,把公關力量集中在這個問題上。
  
  從現在回饋地內部資訊看來,他很有可能是對的。
  
  “反正先開心就對了,開心有福氣啦。”鐘茵不會想這麼多,她挽住歐佩珊的手臂,把頭靠在她肩上,笑著說:“還好佩姍姐你沒有去學氣功哦。謝謝你。”
  
  “那你耽誤我長生不老呃,還敢說。”歐佩珊笑駡一句。
  
  一旁的鐘真看了看表,問道:“那佩姍姐你現在還在這裡,是要這做什麼麼?不如我們一起先去吃飯啊。”
  
  “我等個消息。”歐佩珊說。
  
  “什麼?”
  
  “鄭總有可能入圍最佳男配角。”
  
  鐘真愣了愣,開心之餘,也困惑,“可是之前不是說鏡頭太少嗎?”
  
  “是啊,但是影片展映後,反響不是很好嘛,老外在片子裡分析的東西,哲學、人性什麼的……反正比咱們自己想到的都多。”歐佩珊苦笑一下說:“然後,就有評委主動提出來說,鄭總那幾場戲的表演,尤其是他在床上被突然被假冒姐姐的陸雪歌殺死的那一幕,表情的變化和演繹,實在讓人驚豔……”
  
  鐘茵開心地叫起來:“哇,那真的入圍了?”
  
  “也不是,只是有評委這麼認為,說可以破格,提出來討論。”歐佩珊沒說這裡頭其實有一部分是自己公關的功勞,伸手指了指身邊的一棟建築,說:“裡面老外正在爭呢。”
  
  正說到這,會議似乎散了。
  
  一名身材高大的老外走下臺階,用法語嘰裡咕嚕了一陣。
  
  一旁的女翻譯開口說:“很抱歉,歐女士,我們盡了很大的努力,可是評委會的一部分人十分堅持,認為讓只有四個鏡頭的演員入圍甚至獲獎,是完全不公平的。所以……很抱歉。”
  
  這意思,鄭書記最終還是沒能入圍獎項評選。
  
  “請代我轉達對鄭的敬意。”
  
  翻譯轉達後,老外欠了欠身,告辭。
  
  …………
  
  差不多時間,胡州,機場外。
  
  鄭忻峰孤獨地站立,等待著。
  
  南特的獎盃已經註定沒有了,不過他現在也不關心那個。現在的關鍵問題是,待會兒老彪和他的小弟們,會給鄭影帝一個什麼樣的獎盃。
  
  比如很多長條狀的鐵片什麼的。
  
  他還沒說實話,還在拖,因為江澈還沒趕到。另外嫂子和鷗妹、船娃,現在正在飛機上,快到了。
  
  老彪妻子兒女三個之前並不在胡州,鄭忻峰真的把人送走了,送上飛機去了臨州。因為那雖然是一個謊言,但是編織謊言的時候,鄭書記隱約有種擔心:萬一真是那樣,就完了。
  
  為了防止這個萬一,他先把人送上飛機,才開始演出。
  
  現在他要先把人接到,再請嫂子幫忙,接著演下一場……
  
  一輛車在他身後不遠處停了一下,胡彪碇帶著幾個小弟,一身疲憊下車。
  
  車開走。
  
  老彪腳步踉蹌走到鄭忻峰身邊,抬眼看了看四周,有些無力道:“怎麼樣,那邊事情都結束了,按理說,他們也是時候把人交回來了吧?”
  
  話是這麼說,但是他說話的同時,眼睛裡滿滿地盡是擔心和焦慮。
  
  “是啊……是啊……”
  
  鄭忻峰心說老彪你大爺的,不在外面繼續找,跑來這幹嘛?這裡有我就行了啊。
  
  噪音傳來,他仰頭,一架銀色的飛機在視線中不斷放大……這是要降落了,不會這麼慘吧?抬手看看時間,好像是要完了。
  
  就這麼煎熬了一會兒,一輛計程車暫停,然後離開。
  
  江澈下車,手拿一個帶尖頭蛋筒的冰淇淋走過來,輕鬆笑著說:“路邊買的,我自己吃了一個吃不下了,你要不要?”
  
  我吃你大爺的冰淇淋啊,鄭忻峰心說我這都快死了。感覺一下,緊張過度還真有點口乾,他接了過來,舉起來咬了一口,還不錯。
  
  與此同時,身邊的胡彪碇正死死盯著乘客出口,眼睛漸漸放大。
  
  狗海說:“老大,那,那是不是嫂子啊?”
  
  胡彪碇不敢出聲,好像怕自己出聲會把人嚇跑,微微點了點頭。
  
  嫂子牽著鷗妹,另有一個女人,是安紅,她手上牽著的是船娃。
  
  之前鄭忻峰考慮嫂子娘仨到臨州需要人照顧,可是褚姐不在,江媽那兒……最近他不是很想殺江澈。江家是肯定不行的,萬一去了鷗妹或船娃不小心來一句我爸是走私大佬……江爸雖然本身也走過私,應該還是會弄死江澈。
  
  所以,想來想去,他把這仨託付給了安紅照顧幾天。
  
  一行四人緩緩朝外面走來。
  
  跟在他們身後,還有一個人……趙三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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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ntus 發表於 2017-12-16 11:02
第三百五十九章 直線車和十八彎
  
  胡彪碇伸手臂,擋了一下身後準備迎上去的小弟。
  
  現在不能妄動。
  
  因為雖然很遠,他還是注意到了,趙三墩。這應該是“對面”的人。
  
  另外那個女人,老彪也不認識,但是沒問題,至少他能一眼判斷,這不是一個能帶來威脅感的女人。
  
  跟在女人和孩子後面的那個高大年輕人不一樣。
  
  他的身板,還有身上的氣息,一看就是江湖裡打滾的人,而且是能輕鬆下黑手、狠手的那種;
  
  他把步伐和距離保持得很好,既不會太靠近,又不至於因為離得太遠,讓面前四人有機會趁亂脫離視線;
  
  他的眼神始終保持著警惕,注意著女人和孩子身邊經過的每個人;
  
  他走路的姿勢有點奇怪,腰部僵硬,這證明他腰後有硬物——飛機上剛下來,不可能帶兇器,所以老彪可以推斷,他不止一個人,地面有人接應,剛給了他傢伙,而且現在應該還在附近。
  
  距離其實依然遠,但是就像是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在彼此之間……
  
  趙三墩也看到了胡彪碇以及站在他身後的小弟。
  
  江湖人,狠人,這很明顯。另外安紅提過,鄭忻峰讓面前這娘仨來臨州,是來避禍的,要謹慎小心藏著。
  
  看來對頭還是找來了,這麼快,還好我知道了,跟來了……
  
  三墩準備動手。
  
  他的腰後有一把折疊雨傘,是安紅的。坐飛機不能帶武器,下飛機來不及去買。沒刀在身的趙三墩渾身不自在,他把雨傘塞到了腰後。
  
  這畫面應該是一幕電影情節。
  
  一面,中年胡彪碇帶著三個小弟,激動得想哭,但是必須克制。小心翼翼,不敢流露出半分敵意,他們緩緩向前迎去,同時默默估量著搶人的可能。
  
  另一面,趙三墩一隻手在腰後,眼神如狼,步伐堅實。
  
  而在兩方之間,是兩個女人,加兩個孩子,她們兩兩牽手,孩子仰頭,大人低頭,笑著聊著飛機上的雲彩和小麵包,空姐阿姨送的小玩具……茫然無知。
  
  就這樣……氣氛在平靜中充溢著緊張感,距離正在緩緩拉近。
  
  …………
  
  在三墩的視線盲區,胡彪碇正逐漸遠離的位置旁邊不算遠,一塊廣告板下,鄭忻峰和江澈其實就站在那裡。
  
  吹牛,吹得太投入了。
  
  “這回很過癮吧?”江澈說:“我雖然沒看到,但是想像了一下,肯定出神入化,要不然效果不可能這麼好。”
  
  難得一次,江澈真心誇獎鄭書記,因為老彪雖然是很好騙,但是其他人有難度啊,難在一個人多,近百號人呢,而且其中有好幾個是老江湖。
  
  鄭書記硬是頂著隨時飛來一把刀的巨大壓力,扛住了這麼些天,始終沒讓任何一個人真正覺察。
  
  “那是,我後來自己都信了。”鄭忻峰咬一口冰淇淋,得意說:“就第二天,老彪要回去,我無奈承認自己撒謊,然後轉到嫂子和孩子們其實是被人抓走那兒……也就是可惜當場沒有攝影機,我跟你說。”
  
  “牛逼。”
  
  “哈哈。”鄭忻峰揚一下下巴說:“怎麼樣,我辦了這麼大事,你要不要意思意思,來點鼓勵?”他建議說:“要不你幫我把那兩條生產線的錢付了?”
  
  “滾。”江澈說:“獎盃你都拿了。”
  
  “獎盃,什麼獎盃我就拿了?”鄭忻峰一抬手,驀然看見了自己手裡拿著的冰淇淋,尖尖的蛋筒底座,下小上大,圓圓的頭因為自己咬了兩口,形成一個半月形。
  
  “……江澈你大爺。”
  
  江澈笑著,扭頭看一眼,視線一邊找尋老彪,一邊說:“你還是先想想老彪會怎…麼…感…謝你…吧。”
  
  “也是,咱得快點想好下一步怎麼演,老彪不會急眼吧?還有他那麼多小弟。”鄭忻峰三兩口把冰淇淋吃完,認真說:“你是沒看到老彪這幾天那個樣子啊,兩頭愁,兩頭都無能為力……整個人差不多都快崩潰了。也就他身板好,風吹浪打幾十年的意志力,還能硬撐著……”
  
  “下一步麼?”江澈打斷他的話,身體保持遠眺的姿勢,語氣麻木說:“怕是沒機會了。”
  
  “為什麼啊?”鄭忻峰不服一聲,順著江澈的視線看去,跟著愣住一下,保持著一樣的姿勢,喃喃道:“要不咱逃命吧?”
  
  說完兩人同時往旁邊一閃。
  
  就這一下的工夫,老彪已經發現嫂子和孩子了,呆呆地迎了上去。這都沒太大關係,江澈和鄭忻峰並沒有太緊張,在他倆同時在場的情況下,只是忽悠一個老彪,真心不會太難。
  
  可是現在,趙三墩也出現在現場。這基本就等於你想在冰面釣魚,現場來了一台挖掘機。
  
  “為什麼三墩會來?”江澈十分惆悵問:“他這剛當爹沒多久,不在家好好陪著將軍和小墩,跑這來幹嘛?”
  
  江澈當然不知道,從上次將軍險死還生事後,這整一家人,對他有多感激,多想能為他做點什麼,又是多麼迫不及待。
  
  好不容易逮著這麼一個機會,三墩自己不用說,就是柳將軍和爹媽,也是死命地催著他來。“去吧,去吧,反正你又不出奶。”他們說。
  
  鄭忻峰茫然地搖了搖頭,歎息說:“不知道啊。”
  
  他知道安紅會跟來,這沒關係,給個不吭聲的龍套,回頭直接買張機票送走就好。可是趙三墩……他只要一秒鐘就能把一切爆破。
  
  沒法演了。
  
  “欸,老江。”鄭忻峰突然一個念頭,跟著感慨說:“按說咱倆也算混得不錯了吧?”
  
  江澈:“嗯。”
  
  “那為什麼我總感覺自己那麼,那麼……就你常說那個……”鄭忻峰想到了,說:“慫逼?對,感覺自己很慫逼。”
  
  “別難過。”江澈安慰他說:“至少你的感覺,還是對的。”
  
  說著話,他探頭看了一眼。
  
  鄭忻峰跟過來。
  
  遠處的畫面,三層人,已經漸漸快要走到可以對話的距離。
  
  如果是電影的話,現在,他們周邊所有閒雜人等,身形應該已經被虛化。
  
  “他們會不會突然砍起來啊?”江澈擔心著,繞了個弧線,從旁小心往前靠近,以便必要的時候及時跳出去制止。
  
  這種可能性真的很大。
  
  如果說三墩是一輛車,他是方向盤卡死了的那種,永遠超速,而且只能跑直線,遇彎也不轉。
  
  如果說老彪是一輛車,他是方向盤失控了的那種,永遠超速,而且不停在搶彎,沒彎他也轉。
  
  這倆正面遇上了。
  
  碰撞就在眼前……
  
  江澈作為一個2017歸來的人,腦子裡突然想說:求bgm……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滾,不是這個。
  
  “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浮沉隨浪……”也不是,這倆貨又不是大俠。
  
  “祭祀、神殿、征戰、弓箭……”
  
  “Legends never die……”
  
  “因為剛好遇見你……”
  
  “踏入江湖是阮的命,唔是甘心做壞子……”
  
  算了,隨便吧。
pontus 發表於 2017-12-16 11:03
第三百六十章 這世界一團亂啊
  
  鄭忻峰跟在江澈身後往前靠,同時說:“應該打不起來,嫂子在呢,她出面說句話就沒事了,不過那樣估計咱倆就要有事了……”
  
  “是麼?”江澈說:“好像在老彪看來,這事其實可以不關我的事吧?”
  
  鄭忻峰:“……放心,我一定會拖上你的,韓導。”
  
  其實,鄭書記有一點說的是對的,這種場面下,其實只要嫂子開口,就誤會不了。
  
  然後會真相大白。
  
  嫂子看見胡彪碇了,欣喜,張嘴準備說話。
  
  兩個孩子也挺開心。
  
  只有安紅因為不認識老彪,眼見兇神惡煞四個人堵住去路,緊張地拉著孩子往後退了一步。
  
  “噓,我來。”方言、口型,氣聲。
  
  在妻子的話出口之前,老彪側過臉,暫時避開三墩的視線,一連串搶先動作。
  
  他面色嚴肅而緊張,目光高度警惕。同時手在腿邊,默默做了個下壓的動作,阻止妻子說話和動作。
  
  交人。這樣的場面他經歷過,很清楚,現場任何一點誤會都可能造成其中一方的衝動,進而造成不可彌補的後果。他必須穩定,同時,身後的小弟默默在找對方暗處的人。
  
  嫂子被老彪嚇著了,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做什麼的,而且知道他最近正好有大事……難道鄭兄弟說錯了,事情其實還沒解決?
  
  之前的那麼些年,她帶著孩子,一直小心翼翼,生活在緊張和恐懼中,慣性思維一下讓她意識到了“危險”,記起了丈夫一直來的叮囑。
  
  帶著恐懼的目光偷瞥一眼四周,嫂子把鷗妹摟到身前,捂住她嘴,退到和安紅、船娃站一起,擋在他們前面……然後閉嘴,再不敢吭聲。
  
  趙三墩當然也看出來情況不對了。
  
  “四個人而已,這麼囂張?”他手在腰後,雙腿微弓,腳掌抓地,蓄勢隨時爆發撲上去,先弄倒一個,擋住剩下的人,再喊女人和孩子快跑。
  
  老彪看到他的動作,心頭一緊,努力鎮定,抬手,“兄弟不要誤會……別衝動,別。”
  
  說話的同時,他帶著人往後退了兩步,攤開雙手以示誠意。
  
  三墩稍稍遲疑了一下。
  
  “還不知道兄弟是哪條道上的。”局面暫時穩定,胡彪碇說道。
  
  他知道面前這個年輕人肯定不是大佬,大佬在背後不知哪裡站著呢,這件事一直到現在,他都不能確定對頭到底是誰。就是現在老窩那兒已經快要一統了的那條大魚,也只能說是他的可能性最大。胡彪碇想先摸一摸對方的底。
  
  “兄弟可是海面上吃飯?”對面沒出聲,老彪又問。
  
  問自己是哪條道上的,三墩懂,他是混的,但是“海面上吃飯”是個什麼玩意?
  
  想不通,趙三墩保持警惕,說:“不吃,閃開。”
  
  這什麼意思?對方不是來送人的嗎?就算要談條件,這態度,怎麼談?胡彪碇和手下小弟都是敢怒不敢言的狀態,因為人在對方手裡。
  
  難道我們有哪裡做得不對,讓對方誤會了?胡彪碇擔心周圍有小弟正好趕到,藏頭露尾,被對面發現了,誤會自己想動手,回身,四向看了看……
  
  這也沒有啊,連江兄弟和鄭兄弟都不見了。
  
  對哦,他倆哪去了?心裡有些奇怪,但是現在不是研究這個的時候,胡彪碇轉回身,耐心說:“按說,胡某人這回做得應該還算妥當吧?”
  
  “這叫妥當?”三墩氣憤地伸手一指,心說你他媽正帶人擋著我們呢。女人孩子你們都攔著,你們連江湖道義都沒了,還妥當?
  
  “那我還有哪裡沒做妥,兄弟你說。”為了妻兒,胡彪碇忍氣吞聲,“或者還有什麼條件,兄弟你開口,我這都接著。”
  
  他想收買我?三墩想著,叫我開條件,這要是在家裡,有人這麼好說話,我就讓他唱兒歌了。在家陪老婆、孩子的時候,將軍就老讓三墩給小墩唱兒歌,這比殺了三墩都難受,可他還是得唱。
  
  眼下場合不對,把這個主意暫時收了,三墩正色道:“好,條件就是你們滾開,讓我們走。”
  
  剛剛他還說的是閃開,現在用的是滾開了。
  
  這是談不攏不談了?胡彪碇想著,這人怎麼比我還莽?
  
  問題找了那麼多天,妻子和孩子好不容易都在眼前了,要他閃開,讓人再從眼前消失,老彪又怎麼做得到?
  
  他假裝後退幾步,用方言和小弟小聲商量著對策,大概策略:胡彪碇上去頂住對面那個人,剩下三個小弟同時沖上去,不幫手,而是用身體團團護住嫂子和孩子,帶他們往機場裡跑。
  
  這樣的商議舉動在趙三墩看來,就是“有鬼,我再不動手就晚了。”
  
  現場千鈞一髮。
  
  兩個四五歲的孩子被捂著嘴巴,茫然地左看、右看,完全搞不懂眼前是個什麼狀況,他們跟三墩剛認識,跟親爹其實也不算很熟;
  
  嫂子則已經傻了,她看了一眼趙三墩,心說難道這個突然追來說保護自己娘仨的年輕人,其實是壞人?
  
  安紅整個人也是懵的,她覺得老彪應該就是鄭忻峰嘴裡,可能對身邊這娘仨下手的壞人了。為什麼鄭總沒出現,為什麼壞人先出現了?她無助著,擔心著。
  
  距離不算太遠,鄭忻峰和江澈互相看看。
  
  鄭忻峰說:“情況看起來不太對啊。”
  
  江澈:“嗯,好像還是誤會了。不過……也正常。”
  
  “那怎麼辦?”
  
  “要不你直接過去跟老彪說了吧?”
  
  “我去,怎麼說?
  
  “呃,你過去就直接跟老彪說一句話就好……對唔菊,事實呢,我嘿鴨骨銀允。”
  
  “……什麼狗屁玩意?”鄭忻峰探頭又看一眼,驚呼道,“不好,要動手了。”
  
  江澈連忙起身準備沖出去。
  
  趙三墩本來是打算殺過去了的,但是抬頭一瞥,他看見了江澈。
  
  “澈哥?”三墩情不自禁喊了一聲,聲音不算很大,喊完一想,糟了,趕緊閉嘴。
  
  果然,澈哥又來力挽狂瀾了,他就藏在敵人身後……三墩連忙偷偷打了幾個手勢,示意江澈“注意安全,我沒事扛得住,澈哥你只要保護好她們就行了。”
  
  為此,他伸手朝旁邊女人孩子示意了一下。
  
  胡彪碇其實聽見了,當然也看見了……
  
  “他是喊的……澈哥嗎?”
  
  老彪回頭看了一眼,驀然看見剛剛消失的江澈出現在那裡。
  
  所以,這些手勢是打給他的?
  
  縱貫胡彪碇整個搶彎腦補的人生,迄今為止最震撼、最牛逼的一次腦補,就這麼,突然出現了:
  
  【原來,一直藏在背後的人,是他。原來,一直勸我洗白,離開海面的江兄弟,自己卻在著手統一所有海上走私幫派。那麼他這次把我騙出來,是念舊情,不想連我一起滅了?】
pontus 發表於 2017-12-16 11:04
第三百六十一章 怎麼又是這樣
  
  誤會已經進行到更加無法揣度以及不受拘束的第二階段了,江澈對自己的新人設暫時還一無所知,他還停留在第一階段。
  
  第一階段老彪和三墩會產生誤會,其實不奇怪。首先兩人的性格和思維方式奠定了這個基礎,其次,也是最關鍵的,就是這次事件本身。
  
  至少目前,在除江澈和鄭忻峰之外的所有人看來,事情依然是原先的設定:【走私大佬胡彪碇捲入一場江湖紛爭,處境危險。然後家人被神秘對手挾持,用作威脅。老彪投鼠忌器。】
  
  就連嫂子去臨州的時候,鄭忻峰告訴她此行的目的,都是躲藏避禍,因為他確實擔心這個萬一。至於這個萬一是否存在,在讀完板槳最後的那封信之後,鄭忻峰認為,它其實是存在的。
  
  在臨州負責接待的安紅得到的也是鄭書記一樣的叮囑。
  
  所以,就連江、鄭之外最接近真相的這兩位,其實都是帶著恐懼和不安的。其中嫂子要更多一些,因為她對鄭忻峰其實並沒有源自本身的信任,跟著他離開,只是因為老彪讓她跟著。
  
  至於趙三墩,從他死活要跟來的態度以及出機場時候整個人的狀態,就可以看出來,他把自己當作保鏢,視此行危機重重。
  
  三墩的心理預設,是準備來血戰的。只有血戰可以回報江澈萬一。
  
  老彪就更不用說了,他整個人目前是最入戲的一個。他沒辦法不入戲,因為整個事件太符合他過往人生的經歷和認知,鄭忻峰之前的演繹,又已經讓他完全確信,妻兒被人挾持了……那是他的妻兒啊。
  
  所以,兩個都把事情看作“江湖風暴”,心理預設過度嚴重的人,帶著各自的心思和警戒備戰狀態乍然撞上,然後,當然就火花四濺。
  
  要不是老彪有顧忌,現在應該已經打完一輪了。
  
  然而這個誤會其實又很容易解開,只要江澈和鄭忻峰兩個站出來,把自己的鍋背走就行。
  
  他倆?江澈和鄭忻峰本來還想著試一試蒙混過關的,畢竟他們倆有這個慣性。但是剛剛的一幕,因為三墩這貨的出現,眼看著就要動手了……
  
  事情輕重江澈自然分得清,所以,他及時站了出來。
  
  他當然看不懂趙三墩的狗屁手勢。
  
  他更猜不到,老彪現在的腦回路。
  
  如果不站在上帝視角,胡彪碇的這次“超級大回轉”其實並不算突兀,甚至站在他的立場,簡直就是一點參透,處處通透,不要太合理。
  
  背景神秘的年輕人,股神、風水大師、茶寮王……初見面時就已經與沿海走私龍頭楊禮昌有交情,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像他見到的那麼簡單?
  
  而且江澈行事神秘,素愛藏身幕後,謀劃一切。
  
  這次事前,他勸胡彪碇洗白,離開沿海;事間,他讓鄭忻峰恰好出現,佈局帶他和他的家人、部分兄弟離開風暴中心;事後,當湖建沿海走私行業一統幾成定局,他終於出現。
  
  這樣看來,不止是他知道一切,而是他,其實就操縱著這一切。
  
  就在剛剛,趙三墩的一聲“澈哥”,一串狗屁不通的手勢……在胡彪碇眼中,終於點破了這一切。
  
  …………
  
  架,眼看是打不起來了,不過既然已經現身,江澈也只能撐住平穩氣場,硬著頭皮走過去。
  
  他喊上了鄭忻峰。
  
  鄭書記出來後,先笑著招了招手,動作僵硬得像只招財貓。
  
  兩人是這樣的狀態……他們擔心老彪要爆炸,畢竟這些天,胡彪碇同志過得實在太煎熬,太慘了……最關鍵,對於那些終究還是出事了的弟兄,不知道他會怎麼想。
  
  但是在此時的老彪眼裡,他們完全是另一幅畫面:
  
  鄭忻峰戲謔的笑容和動作,仿佛在得意說著,這一切太輕鬆,挺有趣……不費吹灰之力。
  
  至於江澈。老彪恍惚一下,仿佛看見江澈身後有一片他曾經那麼熟悉的大海,那片海屬於黑夜的一半,現在屬於這個年輕人了,他雙手插袋,笑容溫和向自己走來,整個人顯得雲淡風輕,波瀾不驚……
  
  可是,他才剛做下一場驚天大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統了東南沿海的走私業啊。那是多大的財富,老彪不會算,但是也知道……很大,很大。
  
  所以這種氣度……胡彪碇凝神回憶了一下,是了,當初楊禮昌龍頭當家,最風光的時候,似乎也有過幾分,只是還不及他。
  
  腦海中猛地又是一個激靈:所以,傳言楊家外面惹上的人,難道其實就是他?而他最後放了楊禮昌和妻兒一條生路…跟對我一樣?
  
  和小股神一次次接觸的過程,本就伴隨著他一面又一面的揭開,胡彪碇一直都還算適應,直到今天,他又揭開了一面,這一面是如此之深。
  
  此刻老彪的內心是矛盾的。
  
  首先,他不認為江澈這次沒能力將他和其他走私團夥一起滅了,那麼多人他都幾天工夫就一手滅了,自然不會差他胡彪碇一個。
  
  所以,江澈特意讓鄭忻峰來,花費心思布這個局,做這麼多……除了善意,留他和家人,以及部分兄弟性命,沒有別的任何道理和必要。
  
  按這個邏輯,老彪應該感激。他也確實有。
  
  但是,從性格和待人的角度,胡彪碇有些無法接受。最開始認識,是因為錢沒錯,可是後來,我老彪是真的把你江澈當兄弟啊,披肝瀝膽地待你、信你,帶人綁著雷管去救你……
  
  胡彪碇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如果這件事,江澈提前坦誠跟他說了……他覺得自己幾乎肯定會選擇帶著兄弟站在他這邊,幫他,因為他相信江澈的能力,也相信他的為人。
  
  可是江澈沒有,他選擇了這樣的方式。
  
  還有一點,老彪不太願意去想,但是事實就擺在眼前——江澈確實控制了他的妻兒。這是善意的同時,再留作威脅,防我一手嗎?
  
  現在,妻子和孩子還在他的人手裡,不肯放……他是在等我的態度吧?等我選,是歸附,還是歸附。
  
  一切的假像都是合理的,老彪難得清楚一回……偏偏這回,前提和基礎錯了。
  
  …………
  
  “老彪。”江澈走近,像以前那樣喊了一聲。
  
  從最初的胡總到老彪,其實小自己二十多歲的江澈,哪怕兄弟而論,也沒喊過一聲彪哥之類的,老彪一直感覺這樣很好,更親近。
  
  但是現在聽來,莫名有點不是滋味。
  
  老彪身後,狗海喊了聲:“江兄弟。”
  
  江澈剛想接。
  
  “狗海。”胡彪碇扭頭說:“你應該叫江老大。”
  
  狗海應:“好的,老大。”
  
  胡彪碇:“這才是老大。”
  
  這什麼情況啊?江澈有點糊塗了。狗海喊了聲“江老大”,他尷尬笑一下沒接,轉向胡彪碇說:“老彪……這事有誤會。它說起來挺複雜,不過我其實一句話就能解釋。”
  
  “解釋不敢當。”胡彪碇心裡的矛盾體現在神情和語氣裡,說:“就是不知道,胡某人現在能否帶走老婆孩子?”
  
  “當然可以啊”,江澈說,“介紹一下,這是趙三墩,是我的……”
  
  “我知道。”終於要打開天窗說亮話了,胡彪碇想了想,說:“過後,我想帶著願意跟我走的弟兄,另尋地方自謀生路。我保證絕不再回來,也不踏回這一行……”
  
  “狗海,你們……你們如果想回海邊,去跟江老大的,不要為難。我胡彪碇知道自己的斤兩,以後未必能帶你們再出頭。”
  
  以胡彪碇的性格,恨,肯定不至於,見慣了江湖人行事,江澈這次能做到這個份上,當真沒什麼好仇恨的。
  
  只是兄弟做成了這樣,讓他再為江澈效命,他如鯁在喉,一樣做不到。
  
  老彪的想法很簡單,從此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至於那兩千多萬之前交到妻子和鄭忻峰手裡的資產,他自然也不會再去要。
  
  “……”江澈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啊,鄭書記也一樣,兩人互相看了看,大意都是:你是不是瞞著我換了劇本?
  
  胡彪碇看在眼裡,則以為他們在商量,放不放他。
  
  “我這有點亂了啊,老彪。”江澈說:“這樣,我們一步步來,先介紹一下,這個是趙三墩,我在臨州的兄弟,跟原來你見過的陳有豎差不多情況……三墩,這是彪哥。”
  
  三墩愣了愣,“自己人啊?”
  
  “廢話。”江澈鬱悶道:“話說你跑來湊什麼熱鬧……老彪是船娃和鷗妹的親爹啊,你不讓他接老婆孩子,還想動手……”
  
  “那我也不知道啊,我以為是對頭呢。不是說對頭厲害,嫂子和孩子才跑去咱們臨州避禍的嘛,我來是保護他們的。”趙三墩解釋完,心說果然,我又搞砸了……唉,想立功怎麼就那麼難呢?這事千萬不能讓家裡知道。
  
  江澈沒空跟他多說,轉向老彪又道:“三墩這人莽。”
  
  胡彪碇迅速點頭。
  
  這是剛才到現在,兩個人第一次在一件事情上取得一致。
  
  “所以,嫂子和孩子其實沒有被綁架……”江澈說到這,頓了頓,突然一把把鄭忻峰拉到前面,說:“全都是他騙你的,我也是剛知道。”
  
  鄭忻峰:“……”
  
  他回頭看看江澈,再轉回去,跟胡彪碇笑笑,說:“老彪,你別聽他瞎說……他也有份的。”
  
  “……”胡彪碇徹底亂了,不是應該江湖氛圍裡攤牌的嗎?怎麼又……又?反正又是這樣,跟以前很像的感覺。
  
  等等,年初在盛海用股票做局那次,好像站在現在我這個位置的人……是鄭兄弟。
  
  我好像想的都對,又哪裡不對……
  
  這章前面部分大段解釋性的廢話,很抱歉,因為能看懂的朋友,前兩者就已經看懂其中邏輯了。可是,沒辦法,你們懂的……很抱歉。昨晚八點睡,三點多就醒了,哈哈。另外前天終於學會把單章放進作品相關,為不影響閱讀,都放進去了,大家要看的,可以去那裡看。
本帖最後由 pontus 於 2017-12-16 11:05 編輯

pontus 發表於 2017-12-18 08:13
第362章 還好
  
  “你們真是把我騙出來的?”放棄自己想通的可能,胡彪碇決定確認一下。
  
  鄭書記點了點頭,“……可是這是一個善意的謊言。老彪。”
  
  “為什麼?”
  
  “不然你們已經死在那了。”
  
  世間事,莫過生死,從這一句開始,江澈和鄭忻峰有些淩亂地解釋了許多東西:
  
  關於嫂子和孩子的實際情況,鄭書記的自戳謊言,又織新謊;關於江澈並不知情更多,也不是什麼一統沿海走私業的幕後大佬,這次這麼做,只是為了避免老彪出事,同時讓他能徹底退出來。
  
  同時,胡彪碇也通過一連串的問題,差不多說明了自己的思路。
  
  交換完腦洞後,胡彪碇想捋捋,仰頭,卻是一片空白,他發現自己已經停止思考了……大概剛剛耗費實在太大。
  
  老彪就這麼沉默著。
  
  不會是要炸吧?
  
  “呐,老彪你這樣想啊,你現在好歹一家人平安團圓,避過了一場大禍。”鄭忻峰趕緊上去引導說:“而且你看,在這的也好,在老家的也好,你還救了很多兄弟。”
  
  江澈也說:
  
  “是啊,老彪,人性這個東西其實很簡單,別人待你如何,你待別人如何,這就好了。”
  
  “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是板槳他們自己做了選擇……他的信我也聽老鄭說過了,你沒必要覺得自己有什麼對不起他們。”
  
  胡彪碇抬起頭,目光在兩人臉上轉了轉。
  
  “太複雜了,我他媽字都不識啊兄弟……過分了。”
  
  除了最後三個字有點哀怨和委屈,老彪用一種平靜絮叨的語氣,說出了這句其實內含感慨萬千,疑問無數的話。
  
  他決定不捋了,這不是自己能幹的活,他只要確定一件事就好。
  
  “我能……”還是有些懵,他看著江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妻兒。
  
  “當然,當然。”江澈心說你他媽的竟然能想到是我綁架他們?一直都被誤以為是好人,突然一天竟然也會被誤以為是壞人……我也是服了。
  
  老彪轉頭向前走了幾步,似乎突然感覺有些乏力,彎腰伸手先摸了一下,然後就近在一個水泥墩子上坐了下來。
  
  嫂子一手鷗妹、一手船娃走向他。
  
  站在他身前,問說:“聽說咱那邊出大事了,人都……”
  
  “嗯”,胡彪碇仰起頭,有些無力地回答:“關的關,沒的沒,路也斷了。”
  
  然後偏頭看了看狗海他們,老彪又說道:“咱剩下的錢就你手裡那些了,梅子,我想著,還得拿一些出來給兄弟們安家,謀生路……”
  
  這大概是這麼多年來,胡彪碇第一次用這樣的態度和語氣,跟妻子商量家裡的錢物、用度。
  
  嫂子神情愣了一下,跟著點頭,“嗯,你當家,你說了算……”
  
  然後頓了頓,又說:“其實你人沒事就好。”
  
  人沒事,是指沒有捲進那場大禍,沒出事,但是老彪這些天整個已經憔悴得快不成人樣了。嫂子站著,比他高,她伸了一下手,似乎想摸一下他的頭臉,但是很快收了回來,局促地擱在衣擺下,摩搓著手指。
  
  大概兩人之間確實從沒有過這樣的表達,彪嫂說完剛才那句,就有些不自在,老彪仰頭局促地笑了笑,“謝謝,梅子。”
  
  又是一個破天荒的頭一次。
  
  “要死啊。”彪嫂躁起來罵道。
  
  實在溫情不下去了,嫂子自己緩和一下,兩手各拍了拍兩個孩子的後背,說:“去你爹那。”
  
  說完她自己默默側過身,避開所有人的視線,清了清嗓子,沒出聲。
  
  兩個孩子有些緊張,但還是聽話的走到老彪膝前,用兩雙清澈的眼睛看著他……好一會兒船娃突然天真說:“你怎麼瘦了?”
  
  他眼中的爹,一向是孔武有力,凶巴巴的。
  
  老彪忍不住笑了笑,伸手,一手攬住一個。
  
  “臨州好玩不啊?”他試著找話題。
  
  “就在車裡看見很漂亮,其他的,不知道……”鷗妹回答,“我們都不能出去玩。”
  
  “飛機也很漂亮。”船娃補充:“還有雲。”
  
  孩子就是孩子,一旦放鬆了,聊開了,就開始嘰嘰喳喳,歡樂得停不下來。胡彪碇很少感受這樣的氣氛,想想以前的日子,以後的日子,有些心酸,有些憧憬……
  
  他試著站起來,同時想把兩個孩子抱起來……
  
  結果腿一軟,整個就向前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周圍人一陣混亂,圍上去。
  
  “沒事,沒事……”狗海試探完老彪的鼻息、脈搏,抬頭說:“應該就是身體太虛弱了,其實這些天,老大就沒安心過一秒,只是當頭的,他得強撐著……現在突然一下放鬆下來,反而就撐不住了。”
  
  眾人都松了一口氣,點頭。
  
  狗海說得應該沒錯,老彪這樣的人如果生在戰爭年代,身為戰將,應該就會是一個陣陣帶頭衝鋒,淤血廝殺,直到終於一次敵人全部倒下,他四顧無人,才以刀佇地,站著默默死去的悍將。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是他剛剛突然又思考了,結果一下沒轉過來,腦子打結,短路了。
  
  “不管怎麼樣,先送去醫院看看。”江澈說。
  
  “誒。”嫂子點了點頭,準備去攙老彪,想了想,變成先轉身,向江澈和鄭忻峰走來,“我,那什麼……我想了,我得給你們磕個頭。”
  
  她想的是謝恩,說完就要跪下。
  
  事情來得突然,思路轉得驚人……江澈和鄭忻峰嚇得魂都快沒了,連忙一邊一個跳開,然後從旁給人攙住。
  
  嫂子固執地還是要謝。
  
  “別,不用……”
  
  悠悠地聲音傳來,老彪竟然醒了。
  
  他看著江澈和鄭忻峰,張了張嘴。
  
  江澈覺得他大概會接著說,比如“都是自家兄弟”之類的話,結果老彪緩了緩,說:“不用,他們……騙得我好慘……還沒算呢。”
  
  說完……他又暈了。
  
  “掐人中,掐人中。”一個小弟喊。
  
  彪嫂沖過去就要上手……
  
  “等一下。”鄭忻峰說。
  
  彪嫂等人全都扭頭看他。
  
  “等一下……”鄭忻峰說:“等我們倆先走,再掐。”
  
  一陣不合時宜的低笑。
  
  這個世界不好的事情很多,人會犯很多錯,還好,同時我們也會遇見可以幾個信任的人,也會遇見溫情。
pontus 發表於 2017-12-18 08:14
第363章 頒獎
  
  南特。11月。第十五屆三大洲電影節。
  
  大概有鑒於國產電影在南特的年年豐收,這次南特電影節參賽的華語影片不少,兩岸三地的記者也都來了一些。
  
  因而不論餐廳、廁所,過道,國人面孔看到不再新鮮,到最後連寒暄都懶了,一個招呼,擦身而過,誰也不認識誰。
  
  《雙生》劇組尤其如此,對於電影圈來說,這些人裡除了歐佩珊勉強有個把記者眼熟,剩下全都是徹徹底底的新人,生面孔。
  
  頒獎禮現場。對比港城同時期頒獎禮,舞臺感和奢華感其實缺失了一些,顯得有些樸素,不過獎座還是誘人的。
  
  《雙生》劇組集體坐在劇場左側,靠牆的角落,並不起眼。鐘家姐妹也是一樣,她們都還稚嫩,沒有電影明星的氣場。上臺緊張,下臺歡脫的小樣兒,讓她們看起來更像是街頭牽手走過的漂亮鄰居女孩。
  
  就算是之前走紅毯的時候,記者們拍照,也多是沖著“漂亮雙胞胎”這個噱頭,才舉起的相機。
  
  特意的,今天姐妹倆做了完全不同的打扮,姐姐鐘真不論穿著、髮式,都更突出沉穩和內斂,而妹妹鐘茵,被一身紅白短款禮服裝點得像個精靈。
  
  “好沒勁哦。”鐘茵皺著眉頭,拉了拉身邊鐘真的手臂,小聲抱怨說:“嘰裡咕嚕,什麼都聽不懂。”
  
  其實英語部分還好,兩姐妹的利物浦腔說大概是不能說太多了,不過聽其實差不多都能聽懂,但是臺上很多時候出現法語……
  
  關於法語,兩姐妹曾經被要求死背下“紅酒和法餐相關用語”,以便出去裝……然後就沒了。
  
  鐘真保持莊重目視舞臺,默默點了下頭,“是啊,剛一走神我眯了會兒,現在也不知道到哪個獎了。”
  
  反正剛剛她們看到過華人面孔出現在臺上領獎就是了,至於是拿的什麼獎,真沒注意。
  
  此時,臺上一位白鬢卷髮的法國大叔剛鬆手撒開一位高他半個頭的金髮美女,湊到話筒前開始嘰裡咕嚕,然後,美女也咕嚕了一會兒……
  
  咕嚕、咕嚕。
  
  咕嚕、咕嚕。
  
  最後,兩人一手一邊執著卡片,把頭湊一起。
  
  金髮美女費力地彎腰,微笑抬頭,“Twins.”
  
  白鬢卷毛大叔“Yin,zhong.”
  
  “嗯?”鐘茵把視線從姐姐臉上轉回來,茫然地看著突然撲到面前的攝影機和記者,瞪著大眼睛,足足呆滯了好幾秒。
  
  閃光燈唰唰蓋臉。
  
  老實說記者和攝像師也不知道這兩姐妹到底哪個是鐘茵……反正都拍就是了。
  
  一旁的歐佩珊和女翻譯先跳了起來,振臂歡呼。
  
  “這樣,應該是錯不了了。”鐘茵想著。
  
  “茵……快起來呀。”鐘真從旁托了托她的手肘。
  
  “哦,好。”鐘茵連忙應聲,在整個劇場回轉的目光中站起來,先微微欠了欠身,又依次擁抱了姐姐、歐佩珊,女翻譯……
  
  然後才從一長排整齊撇向一邊的膝蓋旁邊,有些艱難地走過去。她其實更想直接翻前面的椅背出去來著。
  
  不過那樣回去估計要被歐佩珊和江澈罵死。
  
  從頒獎嘉賓手中接過獎盃,一手握著,另一手托底座,就這麼舉在身體右上方,好幾秒……這讓當屆最佳女主角,新晉的國際影后,看起來像個負責展示獎盃的禮儀小姐。
  
  鐘茵是真的緊張了,她不自覺把目光投向那個角落,找鐘真。
  
  姐姐坐直身體,在身前拍手,微笑著,目光堅定地對她點了點頭。
  
  鐘茵看見了,也點了點頭,然後深呼吸,走到法國大叔殷勤幫忙調整好了高度的話筒邊。利物浦腔的“英格來許”,鐘茵說:
  
  “謝謝……那個,其實我想說,我剛剛嚇著了。你們,看出來了麼?”
  
  台下頓時為這個青澀、可愛的女孩爆發出一片善意的笑聲和掌聲。
  
  開場完美。
  
  “謝謝組委會,謝謝評審團,謝謝你們的勇氣,把這個這麼厲害的獎項給我。在此,我不得不說……你們的眼光,挺好的。”
  
  仿佛天生擅長西方式的幽默,而且因為本身年齡和外貌的原因,讓她可以不被要求那麼沉穩和老練,鐘茵的發言再次博得全場巨大的好感。
  
  掌聲和笑聲持續了好一會兒。
  
  “《雙生》是我的第一部電影,也是大家看到署名韓澈,我的導演和編劇的第一部電影。他這次沒來,我猜你們中也許有人會感興趣……如果你看過這部影片。”等到掌聲平息,鐘茵說:“我想告訴你們一個秘密……他20歲。”
  
  “轟。”台下電影人頓時一片譁然,20歲的優秀演員常見,但是20歲的優秀編劇和導演,實在太罕見,何況這個韓澈集兩者於一身。
  
  在場華人記者紛紛轉頭,果斷盯上歐佩珊。
  
  鐘茵似乎對這個反應很滿意,開心笑一下,繼續說:“他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而且長得很好看,嗯,就這樣。接著,我想要說,謝謝每個人,謝謝佩姍姐,謝謝大家。”
  
  “姐姐我愛你。”
  
  喊完最後一句,鐘茵揮手,朝旁邊走了一步,又轉回來:“抱歉,對還沒看過《雙生》這部影片的朋友,我想說,請不要錯過鄭的表演……我的發言結束了。謝謝大家。”
  
  再次鞠躬,鐘茵走下舞臺,回到座位第一時間把獎盃塞到姐姐手上。鐘真拿起來,直接親了一口。這是真的沒有一點間隙的姐妹情,完全不用顧忌和猜想。
  
  “那個傢伙電話都打不通。”
  
  一片欣喜中,新晉的南特三大洲電影節最佳女主角因為榮耀不能和某人分享,有些小哀怨。
  
  她不知道,就算電話能打通,某人會欣喜的其實也只有一件事:輝煌娛樂要站住腳了,兩棵搖錢樹要長起來了,以後可以拍大片,賺大錢了。
  
  至於才華和自我欣賞,對於江澈來說,拍出一部在南特拿獎的電影,遠遠及不上一次和氣生財,或者他眼下剛剛結束的這場策劃行動。
  
  “我倒是覺得鄭書記很可惜啊,要是他能多幾個鏡頭就好了。”鐘真把手裡的獎盃交給迫不及待的歐佩珊後,轉回來跟妹妹說:“真應該把他被你埋掉的那場戲也剪進來……這樣不單鏡頭多了,評委們還會說,這是一個優秀的演員,他不光能演好死亡的過程,還能演出一具完美的屍體。”
  
  姐妹倆相視笑起來……
  
  同時,臺上,“Twins”一詞突然再次出現。
  
  這一次,就連歐佩珊都是一臉的莫名其妙……南特三大洲最佳影片的獎項叫做“金熱氣球獎”,或者國內叫它“金氣球獎”的也有,但是歐佩珊可以確定,現在頒的不是它,連銀的都不是。
  
  “佩姍姐,快,上臺領獎了。”同行的女翻譯催促說:“是最佳亞洲電影獎……你快去吧。”
  
  最佳亞洲電影獎,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個獎項可以被認為是對拿不到“氣球獎”的優秀影片的一個安慰,但是對於《雙生》來說,已經足夠驚喜了……
  
  而且它這個獎項名稱很牛啊,回去宣傳,一般人誰會刨根問底?肯定就覺得超厲害。
  
  歐佩珊想不到自己當了半輩子演員,最後竟然是以這樣一個身份登上國際性的電影節領獎臺。對於江澈而言,這部電影也許更多的只是遊戲,只是生意……但是對於一名老演員、新製片,它的意義遠遠不止於此。
  
  歐佩珊激動地含淚朝臺上走去。
  
  這一天,近乎不可思議的,《雙生》首戰,一舉拿下兩項國際電影節獎項。
  
  …………
  
  鄭忻峰突然打了個噴嚏。
  
  “我去,不會是老彪念叨要砍我吧?”他仰頭看了看說。
  
  老彪暈倒送醫的第二天,風平浪靜,鄭書記和江澈兩個人站在醫院住院部樓下抽煙,並沒有試圖上去看望老彪,怕給他氣出個好歹來。
  
  兩個人,一個還不知道中國所謂第六代導演的名單裡此時已然多了一個名字,叫做韓澈。
  
  另一個同樣並不知道,自己剛在一個國際性的電影節上,引發了評委會內部的巨大爭議,遺憾錯過他人生中最應該獲得的第一個“本命榮譽”。
  
  紛亂的腳步密集而急促,突然從樓梯上傳來……
  
  鄭書記仰頭看了一眼,回身連忙推一把江澈,“跑,快跑……要被砍了。”
  
  “什麼就要被砍了啊?”江澈困惑,淡定也看了一眼,他對自己的速度有信心,至少絕對跑贏鄭書記,所以心裡一點不慌。
  
  三十多個留在醫院附近的討海漢子,胡彪碇的弟兄走上前,走到江澈鄭忻峰面前,倒是沒撲上來,也沒掏刀。
  
  “謝謝澈哥。”狗海領頭說了一聲,欠身。
  
  “謝謝澈哥。”其他人跟著做。
  
  這群人大概都野慣了,動作和聲音略有些亂。
  
  “這什麼情況啊?”江澈有些疑惑問。
  
  “老大說了,我們自己欠的人情,自己要吭聲。”狗海一板一眼說:“其實老大不說,我們自己也都知道,這回要不是因為有你們出手幫忙,我們這些人……大概現在都沒機會站在這裡。”
  
  “還有,以後也沒機會跟著澈哥做事。”搶在江澈回應之前,狗海又說。
  
  後面這句……有點意思啊,江澈想著,肯定不是老彪想的,老彪沒有這種給人墊話,抬起來堵住的思維習慣和能力,那會是誰呢?
  
  江澈看了狗海一眼,沒問,示意一旁的鄭書記說:“其實這次的事情,主要是鄭總的功勞……”
  
  “我知道。”狗海點頭,轉向鄭忻峰,欠身,“謝謝鄭總。”
  
  又一次,其他人跟著做。
  
  “以後鄭總有事,一聲吩咐就好。”其中一個小弟,大概找人這陣子跟鄭忻峰混得也有點熟悉了,在人群裡踮腳探頭說。
  
  “哈哈哈,客氣了,都是兄弟。”鄭忻峰很享受這種感覺,想了想,說:“對了,說到還真有件事,我在你們那邊買的那兩條生產線,現在還沒運出來,你們有人能聯繫到合適的大車嗎?”
  
  “能。”一個說:“不用車,咱可以走海路到深城,自家的船,一毛錢都不……”
  
  他說到這頓住,因為他們,其實沒船了。
  
  這一刻,幾乎所有人的面色都黯淡了一下。
  
  “能。”狗海抬頭,鄭重說:“鄭總放心,等到方便了,弟兄們扛也給你扛出來。”
  
  於是其他人也都紛紛抬頭。
  
  就這麼一句話,雖說不會真的讓他們去扛,可是聽著,就覺得一切真心都沒白費,鄭忻峰和江澈笑著點了點頭,隨口跟大夥寒暄著。
  
  “那個,你們說完了嗎?該我了吧?”
  
  一個聲音傳來,嫂子的身形出現在人群後,笑著問。
  
  人群馬上閃開一條道,然後看看情況,在最機靈的狗海的帶領下,先行退走。
  
  嫂子走過來,笑著,開門見山說:“鄭兄弟,這個謝字嫂子就不說了,那個姓胡的說,聽說你現在有一份自己單幹……咱想投資你,500萬,不知道行不行?”
  
  鄭忻峰愣一下,轉而欣喜:“真的?”
  
  500萬的投資,意味著他如果要繼續倒買倒賣,迴旋餘地和胃口都可以大大放大,如果換思路,完全可以自己弄個企業來做。
  
  嫂子認真點頭,“真的,他說,反正你倆要做的事,指定都能成。”
  
  先是被感激,再是被信任,這感覺太爽了,鄭忻峰得意地笑著,再次仰頭看了看,得意忘形之下不知死活說:“那什麼,我們乾脆上去看看老彪吧?”
  
  對面,嫂子神情一緊,連忙搖頭。
  
  “先別吧”,她一臉擔心說:“醫生說,他還得一兩天不能受大刺激嘞。他自己也說,心裡氣性還大,怕見了你倆管不住……”
  
  江澈和鄭忻峰互相看看……這就很尷尬了。
  
  “見諒啊,他這回真是有點慘了。”嫂子解釋。
  
  “沒事”,江澈回應,然後隨口問,“那老彪現在還好吧,他幹嘛呢?”
  
  嫂子點頭,說:“還行,他現在跟你們那個趙三墩聊著呢。”
  
  “……”
  
  江澈和鄭忻峰都在心裡想著,不是說老彪不能受太大刺激的嗎?
pontus 發表於 2017-12-18 08:15
第364章 相見恨晚
  
  近城郊的小醫院,三幢青磚小二層,屋頂蓋瓦的舊樓。南二北一,排列在一個坡度和緩的小斜面上。
  
  因為樓與樓之間沒有連廊,上下樓梯懸在牆外,穿著白衣的女護士不時兩手端著託盤,從這邊樓梯下來,經一段條石路,再上去另一棟樓。
  
  1993年,白衣天使都有一顆驕傲的心,她們著裝整齊,步伐有力,走路時大多挺胸抬頭。偶爾,兩條剛好及肩的麻花辮子從後傾的護士帽下緣溜出來,一路隨著雙腿的彈動,有節奏的敲打著姑娘的肩背。
  
  1993年,江澈有一種錯覺,似乎遍地都是充滿英氣和朝氣的姑娘。這在後來不常見,後來的人總是過早就懂得太多,少了一點傻氣的同時,也少了許多朝氣。
  
  不大的醫院裡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
  
  其實有很多人有關於味道的小怪癖。普通點的,大概有很多男生其實都喜歡女孩子剛洗過頭,髮絲和頭皮上的氣味。
  
  特殊的,比如其實會有人喜歡油漆味,橡膠味,硫磺味……有人會喜歡特定木頭燃燒的味道,包括喜歡稻田裡燒秸稈的氣味,甚至有人喜歡黴味,有人迷戀樟腦丸。
  
  江澈的癖好,他很喜歡這種在衣服上日積月累,消毒水的味道——至少現在,他是這麼跟門口那兩個被嚇得目瞪口呆,大概正準備開口喊抓流氓的小護士解釋的。
  
  “所以,能不能讓我們在這待會兒?”江澈面色恰如其分的有些尷尬,但是很坦誠說:“反正不是上下班時間,我們保證一會兒就走。”
  
  兩個小護士互相看了看,又一起看看他,最後由其中一個緩緩點了下頭。
  
  “謝謝天使姐姐。”
  
  江澈和鄭忻峰現在就趴在醫院二樓,女護士們的換衣間窗口,鄭忻峰手賤,正一邊側耳聽著旁邊病房說話,一邊俯身用手去摳青磚牆縫隙間細膩如滑石粉的細緻泥土。
  
  樓下,嫂子正拉著安紅在牆角不知聊些什麼。
  
  隔壁的病房裡,胡彪碇和趙三墩正相見恨晚。
  
  “要是早幾年見到你,我一定想辦法讓你跟我,一起闖名堂。”胡彪碇現在已經摸清楚三墩的底細了,所以,認同的同時,還多了點兒“我是大佬”的自我認知。
  
  要說,兩人本身的層次其實真的差很遠,一個是沿海走私名聲響亮的胡老大,另一個,原來不過是臨州街頭逞勇鬥狠,沒錢坐公交的小混混而已。
  
  這一點從兩人的氣場其實上就能體現。
  
  可是,趙三墩偏偏就是一個完全不懂,也不認這些玩意的人,這形成了屬於他的特殊氣場,見誰都不虛。在趙三墩的江湖裡,除了唐連招、江澈,其餘不管什麼大人物站在面前,衡量標準都是同一條:打得死……打不死。
  
  “我不跟你,我以前跟大招哥的,現在跟澈哥,也有可能以後跟大大老大。”趙三墩一點面子沒給胡彪碇留,直接把這個實際不存在的邀請拒絕了。
  
  “再說,你不也是跟澈哥的?我們……一樣。”他比劃著‘你和我’,補充道。
  
  “我,我?”老彪的聲音突然就大了起來。
  
  江澈和鄭忻峰互相看看,都是一個意思:你看吧,果然受刺激了,心疼不知道老彪這回會不會又暈過去。
  
  另一邊,胡彪碇:“我跟他……”
  
  趙三墩:“是啊,我們都跟他的。”
  
  “……”胡彪碇突然梗塞一下,“我是說,我沒跟江兄弟,我跟他是合作關係,合作關係懂吧?不是跟他……我說這個跟他,不是那個跟他……”
  
  老彪說著說著,自己也亂了,這倆貨聊天,能聊清楚才奇怪。
  
  還好,三墩也不在乎這個,他直接打斷說:“那我也不跟你。”
  
  胡彪碇有點難受,抬頭看著他,眼神困惑。
  
  “你打不過我。”三墩自信說。
  
  “……”要打一架嗎?老彪現在的身體狀況,有點虛,而且感覺有點丟份,想了想,無奈搪塞了一句,說:“那敢情你的意思是說,你動手也打不過江兄弟?”
  
  其實就是隨口一問,但是,趙三墩其實真的認真思考和評估過這個問題。
  
  “我大概打得過,但是沒用。”他說。
  
  “所以啊……”老彪果斷接上了。
  
  這是在江湖後輩面前,胡彪碇雖然自己多數時候做不到,但是聽來江湖道理還是準備講一講的,他準備說,江湖實力,其實不止看誰拳頭硬的,還得看誰更有錢,更有腦子……
  
  “我追不上他。”三墩直接把他的話打斷了,沒給機會講道理。
  
  老彪:“啊?什麼意思?”
  
  “你沒見過他跑嗎?”三墩反問,然後有些感慨說:“澈哥跑起來飛快的,快的不行……所以不管我還是大招哥,就算打得過他,也打不到他。”
  
  說完,三墩一臉服氣。
  
  “……”這回沒被氣著,胡彪碇腦補了畫面,忍不住笑起來。
  
  病房裡的氣氛總算又回到最初的惺惺相惜,相見恨晚。
  
  “行吧。”老彪苦笑說:“那不用你跟我了,反正以後就是兄弟,你想拜把子都行,我這個人,挺隨緣的。”
  
  三墩認真點了點頭,對於老彪的經歷,他其實還是挺佩服的。
  
  “行。不過你有個字說錯了。”趙三墩表情認真說:“不是隨圓……那個字念橢,橢圓。”
  
  三墩很自信,因為他最近正好剛學過……被柳將軍逼的。
  
  三墩文化少這件事,柳將軍以前沒在意過,生了孩子後突然開始在意。原因是家裡買了一堆看圖識字的書……可是孩子還沒滿月。柳將軍想了想,那就先教孩他爹。
  
  三墩被逼著看圖識字,認圖形的時候,把橢圓念成了隨圓,被柳將軍笑了也罵了,因此印象深刻,這回正好碰上,就毫無保留地教給了老彪。
  
  “真的啊?”胡彪碇問。
  
  “嗯,我自己認的字不多,但是我家裡媳婦兒高中畢業,還是當校長的,她剛教我,錯不了。”
  
  “那……”聽說是高中生,大校長的指導,胡彪碇服氣了,改口說:“那反正我這個人,挺橢圓的。誤會過沒事,以後就是自家兄弟。”
  
  三墩笑著,爽快說:“行,其實我對你也挺服氣。”
  
  這倆已經快把隔壁偷聽的江澈和鄭忻峰聊哭了,笑哭的。
  
  還在聊。
  
  “要說咱們,其實都吃了沒文化的虧。”胡彪碇想到,江澈就是一個上學多的,而且做了那麼大事業,畢業一次,還接著考,接著上,他有些感慨說:“我是壓根沒上過學,家裡那時候實在太窮,打小我就得幫著幹活,再來村子也偏得沒學校,所以,一天學我都沒上過。”
  
  他心裡想著,無論如何,得讓鷗妹和船娃多認字。
  
  對面的趙三墩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
  
  “我跟你不一樣點,我爹媽那時候死活扒拉,還願意供我讀”,三墩說:“可是學校不幹……”
  
  “嗯?”
  
  “就我讀到二年級去報名,校長和老師就一起求我爹我媽,說我要是再讀下去,學校就要散了。其他孩子都見天哭著鬧著不肯來上學。”
  
  “為什麼?
  
  “都被我打怕了。”
  
  …………
  
  見三墩和老彪越聊越融洽,江澈和鄭忻峰好歹放下心,離開了女護士換衣間。下樓梯的時候聊到《雙生》南特電影節參賽一事,也沒抱太大希望。
  
  其實,鄭忻峰的表演獎已經領到手了。
  
  人生就是一場戲,他這回演了一場大戲,收穫豐厚。
  
  第一層,是錢,老彪決定投資的五百萬。
  
  往上第二層次,是人,鄭忻峰這次不往多了算,救個百來人是有的,按一條命七層塔來算,他的浮圖塔得多高?此外,他還贏得了人心,那種被死心塌地感激甚至是崇敬的感覺,鄭忻峰在江澈那兒看到過,羡慕過,不止一次,但是自己享受這樣的擁戴,還是第一次。
  
  最高的第三層次,過癮。真的,這整個演繹過程,完全沒有一個人發現他是演的。這種過癮感和成就感,就算是獎盃都給不了。
  
  兩人說著話走到樓下,安紅迎了上來。
  
  “那個,這個怎麼辦?”她看看江澈,又看鄭書記,從口袋裡掏出來一把東西:一個玉鐲子,一支手錶,三條金項鍊。
  
  “就剛才,嫂子硬要給我,說是謝謝我在臨州照顧他們一家三口,我,我推不掉。”她有些緊張,說:“要不給你們幫我還?”
  
  安紅把手上東西遞過來。
  
  老實說江澈過往從沒注意過這名旗下員工,但是現在這麼一看,還真有幾分欣賞,要知道,這是1993年,她手上拿的東西合一起,不說十萬,五六萬肯定是值的。
  
  “給你你就拿著用唄。”一旁的鄭忻峰輕鬆說:“你都當上宜家部門經理的人了,是也該穿點戴點了,沒事多顯顯,好讓人看看咱宜家多有錢。”
  
  安紅支吾一下,小聲說:“我沒當經理啊,我都沒上班。”
  
  江澈和鄭忻峰同時,“嗯?”
  
  “那個,上回辭職後,我就沒回去。”安紅說一半自己著急擺手,說:“不是,不是你們以為的,是我自己不好意思回去。”
  
  她緩了緩,鎮定下來認真解釋:“我本來就不是因為有什麼功勞升的經理,只是因為來得早,呆得長,憑運氣湊的,結果還辭職大家都知道了,要是我再回去,還當經理……不像話。其他人也會對咱們宜家的管理不服氣的。”
  
  道理完全正確,合情合理,江澈在心裡已經開始考量,怎麼重新安排這個姑娘。
  
  這種人未必能立什麼大功,但是一定盡本分,不論哪家公司能擁有,都值得珍惜。一家穩定的公司,並不需要每個人都才華橫溢,甚至最好不要全都太有才。
  
  這時候,安紅自己又繼續說道:“後來褚姐來找過我,她跟我說,讓我乾脆先歇一陣,也就個把月時間,宜家在外頭就要開新的分店……她會安排我去那邊管事。”
  
  完美答案,果然褚姐姐就是褚姐姐,江澈不用再費心了。
  
  “那意思你現在沒工作啊?”突然,鄭忻峰問。
  
  安紅想了想,點頭。
  
  “那你真的沒喜歡我?”
  
  問題太跳躍,安紅慌張一下,用力搖頭,又點頭,亂了,最後只能用說的,“真的不喜歡。”
  
  她說得很堅決,鄭書記心裡有些不爽,不過還是強撐著,說:“那就好,那你家裡不著急逼你嫁人吧?爸媽同意你去外地?”
  
  安紅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
  
  “來幫我拎包吧。”鄭忻峰說:“你要覺得不願意當秘書,當經理也行……反正咱們公司現在就兩個人。”
  
  “……”安紅很是猶豫了一會兒,不過最後還是選擇了點頭,本來上次辭職,她就是為了回報鄭忻峰,準備出來幫他的。
  
  現在他果然缺人,安紅自認義不容辭。
pontus 發表於 2017-12-18 08:16
第365章 進度破表
  
  “怎麼會突然決定把安紅留下來?”
  
  吃飯的時候,江澈追問了一下。按他的想法,如果鄭書記接下去還是繼續幹他的倒買倒賣,扛著皮包公司東奔西走,在這樣一個年頭,基本就接近於跑江湖。
  
  那裡頭的風險其實一點不小,安紅一個年輕女孩子,跟著他,既不便,也危險。
  
  “正想跟你商量呢。”鄭忻峰幫江澈倒了點啤酒,說:“有了老彪這五百萬,我考慮想自己開工廠了……正好我這又有生產線。”
  
  江澈愣一下:“你要產奶啊?”
  
  “我倒是想啊,可我也沒那功能。”鄭忻峰揉兩把自己胸脯說:“我想試試看,你看娃哈哈那做得,多大名聲,多少錢。我去做個嘻哈哈,嗚呀呀,嘿嘿嘿……你覺得呢?”
  
  “何況我手裡還有一份你給我的,超級大廣告。”趕在江澈思索的片刻工夫,他又補充道:“只是賣錢的話,可惜了。”
  
  看起來還真是萬事俱備,不幹可惜的樣子,江澈認真思考了一下,點頭贊同,這比老鄭選擇一直倒買倒賣有前途多了,而且也更鍛煉人。
  
  “你也這麼覺得,我就放心了。等回去,我就把盛世輝煌奶業註冊起來……”鄭忻峰說到這,看看江澈神情有些不對,略有些緊張道:“怎麼了?”
  
  江澈吹一口氣,“第一,你再用盛世輝煌這個詞註冊公司,我就跟你拼了;第二,那叫乳業,不叫奶業。”
  
  “哦,不是差不多嗎?”
  
  “……”江澈被噎住了,他一下還真說不出區別來,想說哪個比較正式吧,單拎出來哪個都不正式,“反正我覺得公司名還是用乳業的好。”
  
  “行吧。”鄭忻峰仰頭思索了一會兒說:“那不叫盛世輝煌,叫登峰怎麼樣,登峰乳業。倒過來就是夜乳豐登,嘖嘖,吉祥啊,跟五穀豐登似的。”
  
  服了,江澈說:“……那就這樣吧,公司名其實差不多就好,反正產品出來,還可以再分別命名,比如什麼金典啊,智多星啊,你分門別類,按系列出。”
  
  “嗯,那我先出什麼?”鄭忻峰說:“總不能一上來,就直接跟娃哈哈拼兒童市場吧?可是好像除了兒童這一塊,剩下的市場也不大,都還沒開發,我先做……”
  
  江澈順著他的思路,也在思考,突然一個激靈,脫開而出:“營養快線。”
  
  “什麼東西?”
  
  “瓶口很寬,呃,我是說外包裝要有突破,當然,更主要還是口味的變化,爭取打開青少年市場,甚至成人市場……”江澈整理了一下,大概把營養快線這玩意給鄭忻峰科普了一下,但是一時間也說不完,只得建議老鄭和深大食品系做個專案開發,到時他也參與其中。
  
  這就成了一半了,鄭總覺得。
  
  “唉,為什麼每次有你在的地方,我都會感覺做事不費吹灰?”
  
  鄭書記這麼問,不是在懷疑什麼,而是在表達一種愉快的情緒。之前的一年多,他已經懷疑過太多次了,早就麻木了,現在整個就是一種“躺贏”的心態,樂得輕鬆。
  
  “那什麼,順便你把廣告也替我想了吧,你不是學這個的嗎?”他坐直了又說。
  
  江澈低頭凝神,開始搜索資訊:“奶……”
  
  “喝了我的奶……”
  
  “滾。”江澈罵完抬頭,說:“每天一杯奶,強壯中國人。登峰乳業……系列產品名稱。好了,我就幫你這些,剩下的你自己去處理。”
  
  吃完飯,兩人回到賓館。
  
  安紅站在鄭忻峰門口等著,見人回來了,上前一臉正色說:“鄭總、江總……胡總說他今天下午晚些時候就出院,然後他們安排了晚飯,想請你們二位過去,你們看?”
  
  一下有些不適應,因為太正式了,這姑娘進入角色實在快。
  
  …………
  
  這頓晚飯是一場“廝殺”。以早幾個時代的海盜、海員為代表,船上生活日久的人一旦下地,似乎總是特別需要發洩,不論酒色還是情緒。
  
  幾十號夜裡走海十餘年培養出來的血性漢子兼酒桶,又逢險死還生的余慶,這頓酒幾乎一開場,就喝瘋了。
  
  就連身體狀態不佳的老彪都親自上陣。
  
  江澈和鄭忻峰被排著隊敬酒,根本都還沒怎麼反應過來,就醉得一塌糊塗。
  
  安紅一口酒沒喝,就像過往陪著鄭書記出差一樣,她在旁安靜地等待,等他醉了,給他攙扶回房間,給他倒茶,擦臉,端盆讓吐。
  
  一路好不容易回到酒店房間,安紅廢了好大勁才把鄭忻峰的手臂從自己的肩膀上拿下來,然後朝旁站一步,平靜地看他自己站那搖晃……
  
  晃到方向正好的時候,她伸手推一把,那傢伙撲一下趴好了。
  
  她再把鞋給脫一下就算完成……衣服?衣服安紅才不管。
  
  倒了熱水放在最遠的桌上,防止他自己亂摸亂夠燙著,再去跟前台要了個臉盆,倒熱水,擰熱毛巾……這些,安紅早都已經很熟練。
  
  替他擦了嘴角,擦了臉,再是雙手和小臂,每一處安紅都擦得很用力,直到他皮膚發紅,出熱汗。
  
  安紅自己也熱得出汗,沒多想就把外套脫了,身上只一件有些緊的襯衫……花邊領的。
  
  正如鄭書記之前所說,安紅不算很漂亮,但是她的身材,其實有南方姑娘裡少見的挺拔。她回身彎腰擰毛巾的時候,襯衫短了,露出腰間一片白膩,同時布料綿順的黑色長褲被繃得很緊,變成了一彎圓月般的弧,往下,雙腿修長、筆直。
  
  她一點都沒意識到危險。
  
  雖然以前不是沒出過事故,但也就那一次而已,後來的一年多,都再沒有過,鄭忻峰的人品,安紅還是有點相信的。作為一個黃花姑娘,她自然不懂:
  
  今時不同往日,這陣子的鄭書記,正處在一個幾億大軍長久被困彈丸之地,困獸最猙獰的狀態。
  
  “嘩嘩嘩。”
  
  濕毛巾在手心轉緊,水淌出來,灑進盆裡。
  
  安紅剛想把毛巾抖開……
  
  “欸……”
  
  一聲驚呼,來不及了,她被一隻手臂從後攬住腰,接著朝後一帶,整個人翻倒在床上。
  
  醉糊塗了的鄭忻峰意識模糊,翻身就壓了上去。
  
  “鄭總,鄭總……鄭忻峰……流氓。”
  
  “混蛋,你滾開。”
  
  安紅不知道一個剛才還醉得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的人,為什麼現在突然這麼大的勁。
  
  現在,一隻手隔著襯衣已經按在了她胸口,而另一隻手,正從腿彎處開始,沿著順滑的布料向上滑……
  
  “好像大了……腿也變長了。”
  
  鄭忻峰含糊地嘟囔了兩聲。
  
  安紅沒聽清,也沒心思去聽,她嚇壞了。
  
  手掌使不上力氣,她把兩手臂都架起來,死死頂住鄭忻峰胸膛,想把人頂開,但是根本沒用。
  
  她快哭了。
  
  “啪。”
  
  一個清脆的耳光。
  
  鄭忻峰臉上吃疼,稍稍清醒了一些,睜眼一看,“……完了。”
  
  四目相對,三秒鐘,尷尬和憤怒同時在空氣中蔓延。
  
  “咦,這是哪?我是誰?”
  
  鄭忻峰仰頭說完這兩句,眼睛一閉,朝旁一頭栽倒,立即,輕微的打鼾聲響起。
  
  腦袋昏沉,他大概真的睡著了一會兒,再次睜開眼睛時能清楚地感覺到頭疼,但是意識又清醒了許多。眼睛偷偷睜開一條縫,沒人,他假裝在睡夢中翻了個身……
  
  意外發現,安紅並沒有離開。
  
  以前鄭忻峰也喝醉過,半夜醒來,檯燈會開著,床頭會有倒好的水,地上會有放置好的臉盆,但是安紅人絕對不會留下。
  
  可是今晚,她沒有走,就坐在離床不遠的寫字臺邊,開了檯燈。她把外套穿上了,兩隻眼睛哭得通紅……一動不動,怔怔地看著桌面。
  
  怎麼辦?認錯嗎?這種錯怎麼認啊,認了大概只能更糟吧?
  
  鄭忻峰正想著,突然發現安紅動了,她扭頭朝地上鐵質的臉盆看了一會兒,然後是桌上有些笨重的檯燈,她的目光把整個房間都掃了一遍,在每一件可以拿起來的東西上,都停留了一會兒……
  
  最後,手往下一探,低頭,看著屁股下的凳子。
  
  “這是要殺我啊。”
  
  鄭忻峰一下完全清醒了。
  
  “唔,太上老君,太白金星,急急如律令。”
  
  聲音傳來,莫名其妙,安紅抬頭看去。
  
  “妖精,看你往哪裡跑?”
  
  鄭忻峰緩緩從站起來,雙眼眯到只一線,一邊含糊地念叨,一邊慢慢朝門口走去。
  
  “我這個人,有夜遊症。”他自己還解說了一句。
  
  說完開門,摸了出去。
  
  …………
  
  “篤篤篤,篤篤篤,老江,救命。”
  
  江澈身體微晃著,起來開了門,倚著攔住他問:“怎麼了?”
  
  “我他媽喝醉了,給安紅壓床上了。”
  
  “你把她……”
  
  “沒,就摸了兩下,然後她扇了我一耳光,我就清醒了。”鄭忻峰說:“不過她好像想不開,哭得很厲害,現在正在找傢伙,準備弄死我。”
  
  “哦,這樣子啊?”
  
  “可不是,我好不容易才混出來的,你先讓我在你這避一下。“
  
  江澈神情定了定。
  
  “怎麼了?”鄭書記問。
  
  “砰”一聲。
  
  江澈無比堅決地把門關上了。
pontus 發表於 2017-12-19 08:20
第366章 劃清界限
  
  感覺就像是恐怖片裡被鬼怪追殺,危急時刻,隊友毫無同情心,關上了門。
  
  走廊裡光線有些暗,人在門外,鄭忻峰神情驚慌扭頭看了一眼,走廊那頭,自己的房間門還開著,安紅人倒是暫時沒追殺出來。
  
  等殺來就晚了,轉回頭砸兩下門,鄭忻峰壓著嗓子喊:“老江,你不能這麼不仗義吧?”
  
  “我不能嗎?我太能了。”江澈隔門老氣橫秋說:“善惡到頭終有報啊,不是不報,吉時已到。”
  
  接著腳步聲傳來,說話的聲音離門漸遠,江澈邊往回走邊說道:“你知道我那天晚上剛下飛機,直接一頭撞我爸媽手裡,是什麼感覺嗎?”
  
  “……”鄭忻峰:“可是你爸媽又不會真的弄死你。”
  
  “安紅應該也不會吧?”
  
  江澈說完一頭紮床上,拿被子蒙住頭,他現在自己也暈著呢。
  
  其實,真的被幹掉大概是不會的,這一點鄭忻峰自己也知道,現在最實際的問題在於:他不知道怎麼去面對人家姑娘,連道歉認錯都不能去做。
  
  於是,恐慌和尷尬一同爆發,滿腦子只想著先躲再說,想著等到尷尬時間過了,什麼事都會容易收場些。
  
  就像一年多前,他剛開始跑廠商,跑市場那會兒,沒經驗喝醉了也給人姑娘亂摸過一回,不過當時程度比這回輕,只上了一隻手,而且那回安紅成功跑掉了,鄭書記跟著就睡了過去。
  
  一夜夢醒後他隱約覺得昨晚好像發生過什麼,但是不肯定,印象不清晰也不具體……這樣,事情反而慢慢就混過去了。
  
  今晚糟就糟在,他當時被扇醒了,兩人有過目光對視。
  
  兩者的區別,可以舉一個例子,譬如,一個明清時代的女子,洗澡的時候,窗上布簾子掉了,身子湊巧被幾個男人看見……
  
  她擔心著,害怕著,整日以淚洗面——果然,外面議論紛紛,不少人上門安慰她,鼓勵她——她終於自殺了。
  
  她想自殺——但是事情根本無人說,也沒人關心、在意——她漸漸也覺得好像沒事發生,繼續平靜地活著,只是從此注意把布簾子紮得更緊些。
  
  這是一種很大概可以叫做“無視即無事”的現象。
  
  “篤、篤。”
  
  皮鞋踩在偏薄的地毯上,響聲有些悶。
  
  來了,鄭忻峰現在的情況,被堵在走廊一頭,現在跑都沒地跑……
  
  怎麼辦?
  
  他整個人貼在門上,順著門緩緩滑了下去,歪著腦袋,就這麼癱坐在江澈的房門口。
  
  輕微地鼾聲響起,他想表達的意思,我夜遊症中途結束,就地睡著了。就是這回沒人幫忙解說,自己也不便開口,他不知道安紅能不能理解這段表演。
  
  右眼偷偷睜開一條縫,鄭忻峰發現安紅手上沒有“兇器”,稍微松一口氣。
  
  她走近了,走過鄭忻峰身邊,似乎偏頭看了一眼,腳步遲緩了一下,但最終,就這麼走了過去,打開自己房間的門,進門,關門。
  
  “……這是她想通了,自認倒楣,也想裝沒事?”鄭書記想著,“應該是了,我又沒真把人那啥了。”
  
  鄭忻峰對安紅沒企圖,這事真的,因為這姑娘雖說長得比一般人強,但真算不上很漂亮……而鄭書記現在接觸的女人,是葉欲卿那種級別的,除身材長相之外,還有明星光環加持。
  
  如果說,江澈的心性,因為有前世多出來的二十年經驗、閱歷做建設和鋪墊,讓他可以一直保持住平穩氣場……其實這一世的鄭忻峰,才是真正的年少得志。
  
  他中專畢業,十九歲到二十歲期間,突然就實現了階層跨越,而且一跨就是好幾階。
  
  都說人不輕狂枉少年,在這種狀態下,要他一點都不得意、不張狂,不出現一定程度的迷失,那不現實……能守住本心,其實就已經殊為不易了。
  
  尤其在經歷了和謝雨芬的分手後,現在的鄭忻峰,完全不可能對安紅這樣的女孩子動心思。
  
  反過來……
  
  安紅也真的沒有喜歡鄭忻峰,哪怕後來,在知道鄭忻峰已經和謝雨芬分開之後,還是一樣,甚至更不喜歡他了。
  
  她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姑娘,沒有很強的能力,也沒有足夠動人心魄的外貌和才情,有的只是一份自知,加上踏實、勤懇和一直未曾失去的本真。
  
  哪怕是從姑娘家“懷春”的角度,安紅內心所幻想和期待的,也不過是一個勤懇踏實,顧家的男人……他能力得好些,才能撐得起一個家,要是長得也能好些,就更好了。
  
  鄭忻峰對她來說,太不老實,也太遙遠了,她壓根連想都沒去想過。
  
  真要說欣賞,當然也不是沒有,但是僅僅局限於他的才幹和擔當。
  
  安紅佩服鄭忻峰的才幹,因為她幾乎是親眼見證了這個當時其實還沒滿二十歲的男孩走南闖北,從最初面對廠商領導和地方幹部時的稚嫩,緊張無措,被人耍猴;到後來,他可以遊刃有餘,跟一幫老狐狸玩偷奸耍滑,表面兄弟,應對自如……他並沒有花太長時間。
  
  至於擔當,因為次品彩電事件,他扛了責任,離開宜家,正是一直以來安紅感激,直到現在仍想回報他的原因所在。
  
  剛剛在房間裡發生的情況,最初對她來說其實真的很嚴重,
  
  殺了那個混蛋?
  
  上吊自殺?
  
  兩樣,她剛剛其實都有一閃念。畢竟這是1993年,安紅聯手都還沒給男人牽過,就被摸了胸,摸了大腿根,雖說隔著衣服褲子,事情還是大了。
  
  但是,當那個傢伙嘴裡念著“急急如律令,妖精哪裡逃”,畫蛇添足地加旁白,說自己“有夜遊症”,安紅幾乎完全就是在一種呆滯無語的狀況下,目送那個背影摸出門……
  
  那一刻,她有點無法理解這個世界,竟然還可以這樣。
  
  咬牙切齒。
  
  哭笑不得。
  
  莫名地,獨自坐那又哭又笑了一陣之後,她心頭有些寬了。
  
  所以才有了之後的那一幕。
  
  不然還能怎麼辦呢?
  
  …………
  
  第二天一早,江澈起床頭有些痛,迷迷糊糊開門。
  
  一個東西朝他腳上滾過來……他一腳就踢了過去。
  
  好硬,江澈叫一聲,跳開。
  
  “啊……嗯?”鄭忻峰揉著頭皮醒過來,一邊坐起來,一邊睜眼左右上下看了看,“為什麼我感覺好像剛被打了一下?嘶,疼。”
  
  他轉頭,看見江澈。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怎麼會在這裡?”
  
  兩人幾乎同一時間問道,然後沉默……終於,兩個人都把昨晚發生的情況想起來了。
  
  “你後來就在這睡著了啊?”
  
  “……好像是。本來是裝的,結果就真睡著了。”鄭忻峰繼續揉著頭皮,站起來,質問江澈說:“你剛剛是不是打我了?”
  
  “沒,我沒事打你幹嘛?那個,我不知道你睡這了,開門你倒下來的時候,好像頭撞門上撞了一下……”江澈關心說:“沒事吧?”
  
  鄭忻峰感覺了一下,還好,點頭。
  
  他手在腦後摸了摸,抓下來一樣東西,拿在手裡問:“那為什麼你的一隻拖鞋會掉在我領子這?”
  
  “……大概,湊巧被你壓掉的吧。”
  
  江澈默默把拖鞋拿回來,穿上。
  
  …………
  
  兩個人洗漱完畢去餐廳吃早餐的時候,在樓梯口碰上了已經吃好回來的安紅,還有彪嫂和兩個孩子。
  
  鄭忻峰下意識想裝沒看見。
  
  “江總早,鄭總早。”安紅主動問候,然後走近,平靜說:“鄭總,我有件事想跟你請示一下。”
  
  鄭忻峰弱弱地點頭,“你說。”
  
  “我希望公司可以招一個正式的秘書,然後我可以專心做其他工作,比如收發檔,接打電話這些。就當一個普通的文員……”
  
  “……好。”
  
  “謝謝鄭總,我會努力工作的。”
  
  安紅就這麼走過去了。
  
  鄭忻峰等人走遠,偷瞄了一眼,轉回來看著江澈說:“這是劃清界限的意思,對吧?”
  
  江澈點頭,說:“也是啞巴虧咬牙咽了的意思。姑娘挺踏實的,可以用,但真別再讓人管你生活了。”
  
  鄭忻峰默默點了點頭。
pontus 發表於 2017-12-20 08:47
第367章 在人間,在路上
  
  桂省。1993年,十一月。
  
  打從年初重遇江澈開始,謝興夫妻倆幫茶寮做辣條推銷,全國各地的跑,轉眼十個月了,他們現在在的地方,叫桂林。
  
  從90年代一直到21世紀初,有句話在神州大地上幾乎人盡皆知,叫“桂林山水甲天下”。
  
  以至於當時絕大部分國人都心存嚮往。而在這個時代成長起來的人,哪怕後來不曾真的去過,也很多始終保有一個潛意識:說到桂林……桂林,超漂亮。
  
  這大概可以算是城市旅遊開發初世代,最成功的行銷案例了。
  
  只是後來風向漸漸轉變,純粹的風景名勝的誘惑力,開始敵不過“情懷”和“小資”的加持,比如“豔遇”的麗江,“慢生活文藝”的大理。
  
  …………
  
  “本來說,人都來桂林了,我怎麼都應該帶你看看山水才對。可惜還是趕。話說這一年從北到南,走了那麼多地方,就沒讓你像樣遊玩過一回。”
  
  “聽說壯家寨子也好看,可惜了……你可別誤會啊,我可不是想去看壯家銀滿身的姑娘。”
  
  小巴車在崎嶇的路面上顛簸著,黃塵揚起來,撲進壞了的半扇車窗裡,撲得人滿頭滿臉。
  
  謝興也不在意,反正幾天沒換洗了,一身本來就髒。他就那麼靠在窗沿上,一邊看著遠處原生態的山水,一邊跟妻子說話。
  
  十個月了,日夜相伴在路上,兩人之間多數時候是這種狀態,沒有太多細膩的關心,也沒有太過深情的表達,就這麼一起走,互相說著平常的話。
  
  當然,互相之間也有因事拌過嘴,吵過架,有幾次妻子實在生氣當場走掉了,謝興在後邊賭氣,梗著脖子喊:
  
  “你走…有本事你就真走……呐,這可是在外地,人生地不熟,我跟你說……哎呀你,你一個女人自己瞎走不怕遇見壞人啊……算了,你等我一下。”
  
  他追上去,把人追著了,也還是沒好話。
  
  “這要是在家,在盛海,我就真不管你。”他提過好幾次,說:“要不你先回去吧?”
  
  “能的你,沒我幫手你自己能行麼?再說我走了,你一個人到處跑……我怕你死哪了都沒人知道。”妻子每次都沒好話,每次都不走。
  
  他們也在路上生過病,有兩次是謝興,有幾次是妻子,還有一回兩人同時病了,吃過藥,縮在舉目無親的城市,小破賓館的薄被子裡,抱一起打擺子。
  
  甚至,他們在路上挨過打,挨過搶,也好幾次在陌生城市的街頭,委屈辛酸地哭過,但終究還是一路這麼相攜著,千萬裡路,一起走下來了。
  
  這次桂林的單子做成了,謝興兩口子心情都不錯。
  
  “欸,跟你說話呢……要不咱們停下歇一天?”
  
  “就是火車票退了,再買怕不好買。你拿主意?”
  
  謝興說著話轉回頭,發現妻子不知什麼時候靠在椅背上,歪著腦袋已經睡著了,人隨著車子的顛簸晃動著,睡得很死的樣子。
  
  她身上一件灰撲撲的長袖,跟謝興身上穿的一個樣,都是便宜貨,但是耐穿,更耐髒。
  
  她抱在懷裡的背包,看著鼓鼓囊囊,其實沒有太值錢的東西,因為要帶大量辣條樣品,兩人一路上帶的穿用精簡到了最大限度,除了各一身裝模做樣才穿的好衣服,剩下就只有幾件同一款的長袖長褲了。
  
  除此之外,妻子的包裡還有針線,路上撿來的扣子,納鞋底用的錐子……方便路上縫補;還有塞鞋裡墊腳跟的棉團子,特製的軟鞋墊,都已經被腳上磨破流的血染得髒兮兮……
  
  “唉……累壞你了吧?”
  
  對著睡著的妻子輕聲說了句,謝興不敢去動她懷裡的包,因為一動包,她不管睡多沉,都肯定馬上就醒。
  
  一路上財物都是妻子保管的,她有著一個持家女人強烈的謹慎和細心。
  
  謝興只能挪屁股坐得挨她更近些,然後伸手,托著臉頰慢慢讓人斜過來,沉一邊肩膀,讓她靠住了,好睡些。
  
  側過頭看了一眼,謝興發現妻子臉頰上一道黑痕。
  
  這髒的,都快忘了以前在家,你多愛乾淨了。謝興一邊苦笑想著,一邊忍不住伸手,用拇指肚兒替她把那道黑痕抹了下來……
  
  “嘶。”睡夢中的妻子輕輕嘶一聲。
  
  謝興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妻子臉頰那處,滲血了,才意識到,這不是髒的,是妻子臉上被風吹裂了口子,流血結的痂。
  
  “你幹嘛啊?”妻子醒了,抬手摸一把臉頰,看見指頭上的紅色痕跡,沒好氣道。
  
  “我以為髒的呢。”謝興有些心酸地笑著,說:“對不起啊。”說完,看著妻子如今黝黑粗糙的面龐,眼眶突然一紅,剩下的話就卡在了嗓子眼裡。
  
  “沒事,又不會留疤。我皮膚還好,以後養養就白回來了。”
  
  妻子坐直,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抬手揉了揉眼眶,接著警惕地看一眼四周,湊到謝興耳邊,用方言小聲說:“別光想著吃啥苦,也別心疼……你就多想咱這十個月賺了多少錢,十多萬呢,而且是活水,能長流。轉回頭,咱那會兒哪敢想還能有出路,有今天啊?”
  
  妻子生性相對更樂觀和積極,也更容易滿足……謝興現在受她影響,也變得積極許多,他點頭表示贊同,然後重新又提了一遍剛剛的問題:
  
  “我是想問你,要不咱停下來歇一天,看看桂林山水?”
  
  妻子想了想,搖頭,“山水老了再看,有的是時間。要我說,真決定歇兩天的話,我想咱們過一下深城,找小江兄弟見個面……好久沒見了。順便咱把錢還上。”
  
  “唉,這事自從錢夠數以後,你都提了多少遍了。”謝興說:“我上回打電話不也說起了麼?可是江兄弟自己說的,讓咱先不急還錢,先把盛海的咱家的房子買回來再說。”
  
  “那……咱買麼?”妻子眼神變化一下,說:“說實在的,我心底是真的想要回咱們那個家,給好的都不換。”
  
  “……那就先買。”謝興想了想,說:“反正江兄弟是自家兄弟,而且他說讓做什麼,我覺得指定都對。”
  
  “嗯,那咱們還是可以過趟深城啊,就見面吃個飯也好。你這一輩子,就湊了這麼一個真兄弟。你可別荒著,疏遠了。”
  
  “說得對,咱去。”謝興說:“那一會兒下車,我先去給小江兄弟打個電話。”
  
  …………
  
  車站外的電話亭,謝興連著打了幾次後,無奈擱下話筒,對妻子說:
  
  “沒人接,怕是不在。”
  
  “哦,這樣。”妻子失落了一下,說:“那怎麼辦?咱們先去下一處?”
  
  “也行。那就等回頭,咱再過深城。”
  
  下一處是瓊島,換了話題,謝興笑著說:“那邊聽說現在短袖都夠穿,怎麼樣,還是我計畫得好吧,先走北,再走南……咱一年下來不受凍。”
  
  “行行行,你能耐。”
  
  說著話,兩人打開地圖,就地研究起來。
  
  地圖上標過點的城市,記錄著他們這整一年的行程,密密麻麻。其中紅點,是市場做成了的,藍點,是最後沒成的。
  
  因為運輸成本的關係,包括交通線上的串聯問題,如果一個城市的市場達不到一定的規模,只有少量承銷的批發商,茶寮是不可能去做的。
  
  所以,地圖上的藍點遠遠多於紅點。這意味著,謝興兩口子這十個月來,多數時候,都不得不接受失敗。
  
  “哎,我說你們到底打不打啊?不打走開,別耽誤我生意。”電話亭裡,織著毛衣的大媽突然不高興說了一句,這年頭開電話亭可是很牛氣的。
  
  謝興和妻子互相看一眼。
  
  “女兒現在估計也在學校哦,打去不好吧?我這好幾天沒聽到她說話了,怪想的。”妻子說:“期中倒是考得還好,可別放鬆了。”
  
  “放心吧,咱欣兒懂事著呢。”
  
  謝興拉著妻子的衣袖,一邊賠笑跟看電話亭的女人道歉,一邊走開。
  
  往東往南的火車上。
  
  謝興說:“等走完瓊島,回頭到深城,我想跟江兄弟說一下,明年除了手上的市場做維護,咱就不繼續這麼跑了。”
  
  “那咱們……”
  
  “我聽說茶寮在盛海要弄個辦事處,我想爭取一下……”
  
  妻子想了想,說:“嗯。那試試。”
  
  短暫的沉默,謝興說:“想家了吧?”
  
  “想了,想女兒。”
  
  “嗯,我也想了。”
  
  火車搖晃,人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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