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文豪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7-8-3 22:26: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5 1236633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11 14:30
第一百八十章:貴家公子(2更求月票)

  太后只將眼眸微微地張開一線,在這冬日的冉冉宮燈之下,只見太后那絕美的面孔上,卻帶著深秋的蕭索。

  她淡淡道:「又是一年了,方才皇帝讓人抱著來給哀家問安,你可知道哀家在想什麼嗎?」

  張敬抬眸看著太后,道:「娘娘一定在想,若皇帝是無極皇子,該有多好啊。」

  太后笑了,只是笑得有些勉強:「無極……他現在怎麼樣了?」

  張敬道:「奴婢……不敢深查。」

  是呀,就怕給有心人注意到了,才是最大的危險啊!

  太后頜首:「趙王那兒還有異動?」

  張敬沉默了片刻,才道:「是為了以防萬一。趙王那兒對奴婢的一舉一動甚為警惕,奴婢擔心,一旦讓趙王稍有起疑,殿下的性命就怕難保了。」

  「是啊。」太后的惆悵化為了一股憤恨,目光猶如這冬日的寒氣一般,道:「他的兒子如今成了九五之尊,而哀家的兒子,如今……呵……呵呵……好一個趙王啊,他害了哀家足足十三年,十三年啊,每年的這個時候,哀家的心便如刀割一般。」

  張敬的眼眶也不由發紅,他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十三年來尋尋覓覓,若是再沒找到無極皇子,只怕他還要再找下去。

  他朝太后磕了個頭:「所幸上天有眼,娘娘且稍作忍耐。奴婢聽說,鄉試就要開始了。」

  太后眉頭輕皺:「嗯?」

  張敬小心翼翼地抬眸道:「無極皇子已是秀才之身,要參加開春之後的鄉試。他才情無雙,或許這一次有機會高中,若是那般,那來年就該進京會試了,等他來了京中,娘娘……或許就有機會和他見一見了。」

  是啊,若是主動派人前去,一旦事情洩露,以那趙王的城府,怎會想不到這背後的隱秘呢?而一旦知道,天下必要大亂。

  想想看,大陳已有了皇帝,現在突然出現了一個先帝時的皇太子,此人更是太后的嫡親血脈,那麼……會發生什麼?

  趙王一定會魚死網破,他在地方,在軍中,在朝中的所有黨羽,包括那些支持他的皇親國戚,也定會不顧一切地進行瘋狂的攻擊。

  可既然不能主動去接觸,那麼無極皇子若是能高中鄉試呢?

  中了鄉試,便要入洛陽學宮了,到了那時,太后還怕找不到與兒子相見的機會嗎?

  「是嗎?」太后那本是寂寞的眼眸頓然多了幾分色彩,道:「他真能高中?」

  張敬道:「或許……可以吧。」

  他可不敢打包票,便轉而道:「此次按祖制,已擇選出了監考官鄭文前往金陵監考,奴婢為了謹慎起見,不敢對他透露什麼,除此之外,還有禮部右侍郎張儉,過了這個年之後,便要預備案臨金陵主持鄉試了,奴婢倒是不擔心這鄭文,鄭文這奴才,雖是貪財,卻也興不起什麼風浪,唯獨那張儉,此人……」

  「此人歷來是忠心皇帝的?」

  「是。」張敬道:「只怕他對無極皇子會有所反感,所以奴才……」

  「知道了。」太后這時反而淡定下來:「他是考官,難道還敢因自己的好惡來行事嗎?何況歷來鄉試都是糊名,他就算想要憑自己的好惡來判定,怕也是千難萬難,他雖是主考,可閱卷官卻非他一人,你不必操心。」

  「是,是,是奴才想岔了。」

  此時,太后站了起來,張敬忙是想要攙扶她,她輕輕一揮袖擺,張敬便忙是退開。

  太后赤足走在這鋪了銅磚的寢殿,此時天寒地凍,張敬不禁皺眉:「娘娘要保重身體。」

  腳下,傳來一股冰冷,這刺骨的寒意,太后卻是恍若未覺,她繡眉微微一凝:「太祖高皇帝和先帝保佑,凱之一定能高中的。」

  太后終究是女子,總是深信這冥冥之中的事,張敬也是正色的道:「是啊,太祖高皇帝和先帝,一定會保佑皇子殿下安然無恙,保佑他能一舉高中的。」

  月色如鉤,帶著幾分淒冷。這慘然的月色,透過寢殿的門窗潛入寢殿,太后那晶瑩剔透的赤足踩在這一抹月色之下,此時此刻,她宛如桂宮中的嫦娥,雖是在這年關時節,本該是喧鬧的時刻,太后的身上卻多了幾分淒婉。

  ………………

  陳凱之在大年初二的時候,便提著禮物前去荀家拜會,見了荀游,荀游似是很高興,最令陳凱之驚奇的是,他的面上再沒有那淤青的痕跡了。

  陳凱之拜過,接著將禮物放下,才道:「不知伯母可在?」

  「咳咳……」陳凱之話音落下,便聽清脆的咳嗽,荀母雍容地從內室出來,道:「凱之,你要考試了吧,可是……我聽外人說,你的考號乃是丁戊號?哎,你得罪了誰,竟遭人這樣陷害?」

  哎……果然還是金陵人盡皆知啊。

  陳凱之朝荀母一禮:「學生歷來與人和善,沒有得罪誰。」

  「誰說的。」荀母別有深意地看了陳凱之一眼:「我可是千里眼、順風耳呢,年關的時候,鄭太監被人打了的事,可是有不少人知道,包知府這個人性情如火,依著他的性子,眼裡容不得沙子,可也不會無端和欽使鬧彆扭,好啦,現在是大年,這些喪氣的話就先不要提了,不過你這次只怕是難中了,若是三年之後再考……」

  陳凱之不禁在心裡想,這丁戊號的考棚當真這樣的可怕嗎?不至於吧……

  可陳凱之雖然不信一個考棚能大大影響一個考生的發揮,可現在所有人都言之鑿鑿的,倒彷彿像是陳凱之已經被判了死刑一般。

  陳凱之也只是報之一笑,並沒有深談下去,而是轉移話題道:「現在作坊能產多少精鹽了?」

  荀母說到這個,頓時如數家珍起來:「現在每月能從鹽場裡拖九千斤鹽,產出的精鹽,大致在六七千斤上下,三大鹽商那兒,現在精鹽銷量極大,價格一提再提,竟還是銷售一空,這兒畢竟是金陵,是富庶之地,便連附近的州府聽到了消息,那兒的一些鹽商,也從三大鹽商那兒進貨,所以這三大鹽商已不打算賣粗鹽了,專司售賣精鹽,他們從鹽場拖出來的粗鹽,都送到了我們的作坊裡去,讓我們的精鹽作坊進行加工,老身在想,等年後,還得再買一些家奴來,產量還要再增加一些才好。」

  陳凱之鬆了口氣,看來未來自己的收益還會增加不少,現在學這《文昌圖》,按著太祖高皇帝的方子,所需的名貴藥材越來越多,甚至連沐浴都需許多名貴藥材丟入浴桶。

  這等奢侈,讓陳凱之有些時候都有點想放棄了,他甚至產生了一個很大的疑問,當初的太祖似乎還未奪得天下時,便已開始學習文昌圖,那麼他是哪來的如此巨大財富來供應他的『修煉』呢?

  陳凱之現在迫切地需要錢,只是此時,他卻不能顯露,他朝荀母道:「伯母安排妥當就好。」

  荀母點點頭,雖是談起了生意,可是她也在細細地觀察著陳凱之。

  說到精鹽買賣時,陳凱之依舊是面如秋水,彷彿並不經意,荀母心裡也不由嘖嘖稱奇起來。

  這小子,哪裡像是個貧賤出身的小子?分明是個貴家的公子啊!

  氣度不凡,口裡的談吐雖是銅臭,面上卻毫無波瀾,連半分貪婪之色都沒有。

  倒像是……他從前過過什麼好日子,讓人莫名的有種覺得這樣的人似是衣食起居,無一不是精美絕倫的感覺,否則當真是窮苦出身的,怎麼會毫不動心呢?

  荀母又哪裡知道,陳凱之兩世為人,視野早已高出不知多少,他早就預見了精鹽未來的巨大利潤,本就在預料裡的事,又怎麼會感到出奇呢?而且掙錢,也只是暫時先滿足他學習文昌圖罷了,自然生活也可以隨之改善一二,可若說他有什麼貪心,倒也不至於。

  閒談片刻,陳凱之不禁鼓起勇氣道:「不知雅兒可在?」

  荀母笑著道:「她?哈……我真是糊塗了,竟忘了和你說,她年前已出發去了華亭。」

  華亭?

  陳凱之記得華亭乃是縣,距離金陵也有數百里之遙,那兒靠海,卻不知這大過年的,荀雅為何去那裡?

  荀母已看出了陳凱之的疑問,便道:「那是我們荀家的祖居之地,所有未婚配的子女,都該去那兒拜謁老祖宗的,你竟不知嗎?」

  我姓陳,不姓荀,我特麼的怎麼知道?

  不過陳凱之大抵也知道荀家乃是江南的豪族,這樣的家世自是開枝散葉,金陵不過是荀家的一支而已,古人的宗族觀念很強,宗法嚴厲,而各家的宗法也有所不同。

  又見不到荀雅,陳凱之心裡不免有些遺憾,興致也少了不少,只得道:「那麼學生該去拜謁恩師了。」

  荀母頜首,給荀游使了個眼色,荀遊方才意識到了什麼,忙道:「凱之,老夫送送你。」

  陳凱之忙謙讓:「不敢。」

  說罷,陳凱之謝了荀游的好意,勁自從荀家出來,便直接去拜謁方先生。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11 14:34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11 15:39
第一百八十一章:這就是價值(3更求月票)

  在陳凱之的心裡,是十分敬重這位恩師的。

  方先生乃是真正的儒學大家,這一年來,更是教授了陳凱之不知多少學問,這樣的名師,真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

  可惜他是淡泊名利之人,否則以他的學問,只怕早已被征辟入學宮了。

  陳凱之到了書齋的時候,見門開著,便徐步進去,到了書齋,左瞧右看,卻不見恩師在,他頗為奇怪,正在這時,竟見著書齋邊有一個耳室,這耳室尋常都是關著門的,今日卻是開了。

  怪了,今兒這裡怎麼是開著門兒的?

  其實想了想,陳凱之便明白了,平時他進來前,都有童僕先通報,而今日,或許是過年的緣故,這裡較為冷清,陳凱之是弟子,貿然進來也不算是什麼禁忌……那麼,恩師正在耳室裡?

  陳凱之倒是從沒有進過這間耳室的,帶著好奇,便信步走進去。

  果然,裡頭油燈冉冉,只見方先生正低頭聚精會神地伏案疾書。

  陳凱之細細看著這裡,這是一間小書房,書房裡無數的書冊堆積如山,不止如此,還有不少零散的竹片,這竹片,顯然都是古物,乃是紙張大量普及之前的簡牘。

  陳凱之上前,輕輕咳嗽一聲:「恩師。」

  方先生這才微微抬眸,顯得有些詫異:「凱之,大年初一的,你怎的來了?」

  陳凱之驚訝地道:「恩師,現在是大年初二了。」

  「……」方先生微微一愣,接著擱筆失笑道:「不知今夕,為師糊塗了啊。」

  陳凱之看著方先生在書案上的手稿,不由好奇地道:「恩師在著書?」

  方先生臉色平靜:「噢,已經修了三年了,只是閒暇時自娛而已,平時也不和人說,怕人笑話。」

  恩師著的書,怎麼會讓人笑話?這不過是謙虛罷了!

  話又說回來,恩師居然會謙虛,這讓陳凱之很詫異:「不知恩師著什麼書?」

  方先生將手稿擱到一邊:「不過是百家姓氏而已。」

  姓氏?

  陳凱之心頭一震。

  他很清楚,所謂的百家姓氏,絕不只是趙錢孫李這樣簡單,在古代,姓氏是一個家族的源頭。

  古人最重姓氏,因為姓氏代表了自己的祖先,所以恩師要著的這書,定然不只是單純記錄姓氏這樣簡單。

  著姓就是著史,因為每一個姓氏,都代表著一段歷史,就如金陵荀氏一樣,他的源頭來自於華亭,而最初的起源又在哪裡?又出過哪一些大名鼎鼎的人呢?

  著這樣的書,絕不是開玩笑的事,難怪恩師居然連自己都瞞著了,因為一旦公佈出來,這只怕要引起軒然大波啊。

  那些名門望族倒也罷了,很樂於接受這樣的書;可若是某些家族中有不光彩的姓氏,怎麼肯讓你揭露他們的陰私?

  即便這陰私早已出現在了史料之中,有跡可循,可像恩師這般進行歸類,這還了得?

  陳凱之知道,另一個時空裡,在魏晉時期,便有人專門做這等事,此人好像是叫陳群,以至於到了後來,竟衍生出了九品中正制。即便到了隋唐時期,姓氏依舊決定了大多數人的人生,什麼五姓七家,什麼關東世族,這些門閥依舊佔據了社會的主導地位。

  甚至有人只要自報自己的家門,自己的姓氏,自己的籍貫,不需介紹,大家便能清楚此人是什麼身份,祖上有什麼淵源,父母兄弟身居何職。

  現在恩師要著書……

  臥槽……恩師這是逆歷史朝廷而動啊!

  陳凱之對於這等東西,是頗為反感,可細細一想,恩師一定沒有想到這些,何況大陳的科舉已經歷經了這麼多年,想來即便出現了這樣的書,也不至於發生什麼歷史倒退。

  倒是陳凱之好奇起來,他道:「恩師為何不早說,恩師一人著書,想必辛苦,弟子可以為恩師代勞,即便不能代筆,卻也能為恩師整理一些文稿的。」

  方先生似是有些不情願,板著臉道:「鄉試在即,不好好讀書,你在其他雜事花這些心思做什麼?」

  陳凱之便苦笑道:「這能花多少心思?何況學生不是在丁戊號考棚開考嗎,哎,別人都說學生考不上了,學生自還是要努力溫習功課的,可閒暇時,幫幫恩師,也沒什麼不可,不耽誤功夫的。」

  他也不客氣,直接上前去隨手拿起了一份文稿,這一看,頓時眼中冒光。

  什麼是價值……這就是價值啊……

  自己的恩師,居然私下裡鼓搗這個東西,怎麼不早和自己說!

  這一份文稿裡,密密麻麻的,記錄的乃是益州吳氏的情況,從商周開始,歷經秦漢,從家族的血緣,到各地的支脈,甚至是家族中的名人,甚至事跡,等到了大陳朝,這大陳朝,一些子弟的情況,可謂一清二楚,詳盡無比,什麼時候,幾房的老幾中了進士都寫得清清楚楚的。

  陳凱之瞠目結舌,忍不住吃驚道:「恩師,如此詳實的資料,得來只怕不易吧?」

  方先生露出幾許淺笑道:「容易得很,各地都有縣志,有府志,這些你不知道?若是再遠一些的,可以翻看史冊,只要肯用心,總有蛛絲馬跡可循的,就說你吧……」

  「我?」陳凱之啞然失笑。

  方先生板著臉,很認真地道:「陳氏源於宛丘,望於固始,興盛於穎川以及閩漳諸地,再遠一些,陳氏乃是舜帝之後,周王討紂王之後,尋了舜帝的後裔胡公滿,將其封於陳地,建立了陳國,子孫以國為姓。這陳氏盛時在穎川,此後開枝散葉,而極盛之時,卻是太祖高皇帝建立了大陳,自此穎川陳氏,盛極一時。除此之外,還有閩南陳氏,漳州陳氏,也都是大姓……」

  陳凱之忍不住道:「那麼學生是什麼陳氏?」

  陳凱之依稀記得,自己上一世,乃是河南人,這穎川就在河南,按族譜來說,自己確實出於穎川陳氏,這樣說來,了不得了啊,自己其實也算是宗室子弟了。雖然是一千多年後的宗室子弟,呃,好像不是很值錢的樣子。

  方先生只一笑:「你?你這個陳氏不算,你只是以陳為姓,當初高祖皇帝征五胡,胡人俱都臣服,徙入關中為奴,許多胡人便都以陳氏自居,因此世人常稱這些胡人為野陳,你……理應就是胡人的後裔,是以陳為姓的野人吧。」

  臥槽……

  陳凱之目瞪口呆,他恨不得穿越過到另一個時空,將自己家族中的族譜摔在方先生臉上,去你的野人,我特麼的是正兒八經的穎川陳氏後裔!

  可細細一想,又淡定了,管他是漳州陳氏,還是穎川陳氏,又或者是陳氏的野人,這些和自己一毛錢干係都沒有,就算是穎川陳氏,這當今的陳氏宗族會認自己嗎?

  陳凱之哂然一笑,很是大度的樣子,說起來,現在天下的野人陳氏還真不少,少數民族只要入關,就不便要取漢姓,就好像上一時空一樣,異族紛紛自稱自己姓劉、姓李,為什麼,牛啊。現在是大陳的天下,人家姓陳,也就不奇怪了。

  陳凱之便默不作聲,幫著方先生整理文稿,在整理的過程中,卻默默地將這些資料統統讀一遍,用心地記在了心上。

  陳凱之可是很清楚,這東西是很有用的,天下的各姓若是都銘記在心,到了將來與人打交道,只需聽對方報了高姓大名,便能熟知對方底細了。

  而事實上,絕大多數人是不會去關心這些的,可上輩子有業務經驗的陳凱之卻是知道,這種資料,卻是千金不換的。

  他本就記憶力驚人,有過目不忘之能,所以一邊整理一邊讀,不知覺間,竟是到了天黑。

  此後,除了讀書,陳凱之便來這裡整理資料,反正他孑身一人,無牽無掛的,竟也過得自在。

  與此同時,無數的姓氏,以及這些姓氏開枝散葉在各地的各房,都一一爛熟於陳凱之心裡。

  而在此時,禮部右侍郎張儉已案臨金陵,才剛剛到了文廟,鄉試在即,本有千頭萬緒的事,此時,監考官鄭文卻來登門了。

  張儉倒也不以為意,只以為這不過是尋常的公務往來,他是朝廷命官,倒不太願意和宦官有太過的牽涉,所以便在明倫堂召見。

  只是當那鼻青臉腫、一瘸一拐的鄭文一到,張儉不禁大感意外,整個人完全震驚了,心裡也有些氣憤起來,堂堂宮中欽使,鄉試監考,這是被誰打了?

  誰這麼大的膽子?

  這鄭公公一見到張儉,頓時眼淚啪嗒的往下落,甚至捶胸跌足起來。

  「張侍郎,天要塌了,這金陵的天要塌下來了。」

  張儉皺眉道:「鄭公公,有什麼話細細的說。」

  鄭公公咬牙切齒,非常痛恨地擠出話來:「有考生竟是夥同本地的官吏,毆打監考官,你是主考,總要為咱做主啊。」

  宮裡的宦官,雖然跋扈,可因為朝廷顧忌著輿情,所以監考官只負責在旁監督,可實際上,萬事卻還需主考官來做主。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11 16:48
第一百八十二章:栽贓陷害(4更求月票)

  鄭公公一口咬定,陳凱之是主謀,也是經過他深思熟慮的,因為他很清楚,那包虎雖然囂張,可畢竟也是金陵知府。

  何況據說包虎在京裡,也是有人的,這塊骨頭很難啃,既然如此,那麼先柿子尋軟的捏了再說。

  就你陳凱之了。

  陳凱之你死定了。

  鄭公公對著張儉開始添油加醋地訴說,一口咬定了陳凱之最先衝來揍了自己的。

  「陳凱之……」張儉喃喃念著,似乎有些印象。

  他不是很喜歡鄭公公,可似乎對於這個叫陳凱之的人來了興趣,不禁沉吟了片刻,深深瞇著眼問道:「是那個寫《洛神賦》的陳凱之?」

  「是,正是。」

  洛神賦……鄭公公覺得怪怪的,似乎他猛然間想起什麼。

  張儉隨即一笑,面無表情地道:「還有這樣的事,現在的生員都這樣膽大包天嗎?呵,本官來此主持鄉試,怎麼能容許這樣的事發生?來人,將金陵學官都請來,連帶這陳凱之,一併叫來,本官要當面痛陳其罪,其他的,交給那些學官們來處置吧。」

  這張儉乃是禮部右侍郎,位高權重,又負責此次的主考,更是一言九鼎,他發起怒來,一個小小的生員,怎麼擋得住?

  這幾乎等同於是輕易地碾壓了。

  鄭公公一顆心落下,這事,便是那包知府想要包庇此人,怕也保不住了。

  於是過不多時,王提學便領著學官們前來拜見了。

  王提學見了這張儉,卻見這位張欽差一臉怒容,再看一眼鄭公公,心裡就明白怎麼回事了。

  「坐下吧。」張儉勉強露出一些笑容,請他們俱都坐下,方才端起茶盞。

  呷了口茶,四顧左右,他突然問道:「陳凱之,諸位可曾聽說過嗎?」

  學官們面面相覷,不過大多人卻是閉口不言。

  因為他們清楚,此時提學在此,自是王提學回答。

  王提學權衡了片刻,才徐徐道:「下官倒是和他見過一面,舉止不凡,是個敦厚之人。」

  他刻意咬定住了敦厚二字,是希望張儉不要偏聽偏信。

  張儉瞇著眼,想不到本地的提學官居然要保陳凱之,他撫案沉吟著,目光微閃爍不定。

  張儉道:「人不可貌相,不可以貌觀人,何況大奸者似忠,不能一概而論。」

  王提學一聽此話,便覺得有些不妙了。

  這張侍郎如此嫌惡陳凱之嗎?

  王提學沉默了片刻,道:「下官自認頗能識人。」

  這是堅持己見了,不肯妥協的意思。

  這倒令張儉心裡雖有不快,卻不得不沉默了,一個小小生員,竟能讓提學官為他堅持?

  這陳凱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只是……想到了那洛神賦,張儉的心又沉了下去,他只是淡淡地朝那王提學一笑:「是嗎,那麼拭目以待。」

  陳凱之是被人很不客氣地請來的,他正在府學裡讀書,這樣一來,也引來了許多同窗的詫異。

  不過陳凱之還算是淡定,到了文廟,進入大堂,只左右看了兩眼,見到了諸位熟悉的學官,再看一臉怒容的張侍郎,以及坐在一側的鄭公公。

  鄭公公一見他來,便陰測測地笑著,深仇大恨啊,此仇不共戴天。

  今兒,若是不整死你陳凱之,自己算是白白割了自己了。

  陳凱之看此情此景,心裡就大抵明白了怎麼回事,心裡不禁在想,這位右侍郎沒有請知府大人,看來是鄭公公添油加醋,決心先針對自己了。

  而這右侍郎將學官們都請了來,看來也是很注重官聲的,畢竟是侍郎,若是全無道理的收拾自己,就顯得自己是欺負人,而請了學官來,看來還是講一些道理的。

  陳凱之上前作揖,張口要說話。

  張儉卻是先聲奪人:「堂下何人?」

  聲振屋瓦!

  陳凱之這會,心裡便瞭然了,這位張儉張大人,是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啊,自己明明是被請來的,絕不是罪囚,可是這堂下何人,本是對付犯人的手段。

  若是自己應了,那便真當自己是犯人了。

  而最可怕的卻是,自己會給這位侍郎大人一個軟弱可欺的印象。

  可若是不應,就是不將侍郎放在眼裡,何況他還是主考官,這又是一樁罪狀。

  自己所面對的情況,便如螞蟻遇到了巍峨的高山,張儉就是一座山,自己無法翻越,他只需輕輕伸出手指,便可教自己粉身碎骨,那麼……

  該怎麼辦?

  既不能失禮,又需有保持自己的氣節。

  陳凱之略一沉吟,他似是想定了,他面帶微笑,翩翩有禮的樣子,朝張儉神色淡淡地作了一揖:「江寧縣生員陳凱之,見過大宗師。」

  理論上來說,張儉是主考官,那麼就是陳凱之的大宗師了。

  所以陳凱之行的是師禮。

  如此一來,張儉的面色微微一凝,他顯得猝不及防,本來嘛,原以為陳凱之只是一個小小的生員,張儉並沒有放在眼裡,誰料這傢伙倒是滑頭,這下馬威,並沒有嚇到他。

  張儉冷笑道:「你竟也知道尊長,本官還以為你不知道,陳凱之,你何故毆打鄭公公?他乃監考官,誰給你的膽子?」

  陳凱之知道,對方是想坐實自己毆打鄭公公,他沉默了一下,旋即深深凝眉,有些困惑地說道:「學生有些不明白,學生與鄭公公無冤無仇,鄭公公乃監考官,學生便是有天大的膽,也不敢施暴。」

  此時,陳凱之的邏輯清晰,呵,別人以為他只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可誰知道,這孱弱幼小的身體之下,卻藏著一顆比任何人都複雜的心。

  張儉側目看了鄭公公一眼,鄭公公竟有些呆了。

  是啊,人家為什麼要打你?打你總要有動機吧。

  鄭公公差一點就脫口而出,可話剛到嘴邊,居然啞然無聲,難道他說,因為自己給對方穿了小鞋,所以人家懷恨在心才揍他的?

  自己可是監考官啊,若是明目張膽地說自己就是故意給陳凱之安排丁戊號的考棚,就是故意刁難他陳凱之的,而且還是索賄不成,懷恨在心,這不是擺明著犯賤嗎?

  不能,這是決不能說的,自己得假裝這丁戊號的考棚只是自己無心的安排,因為考棚不夠,只能這麼安排,否則就說不過去了。

  所以他只是冷笑道:「誰曉得咱什麼時候得罪了你,咱知道那一夜你打了咱,難道咱堂堂欽使,金陵鄉試的監考官,還會說瞎話不成?」

  又是這等無賴的態度。

  張儉卻有點惱怒,這鄭公公,還真是個粗糙的人啊,人家一個小小生員,尚且如此條理清晰,你還敢自稱自己是欽使,欽使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只是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張儉便瞪著陳凱之,厲聲道:「陳凱之,你少要油嘴滑舌,莫非鄭公公還要冤枉了你,你如實說來,本官尚且饒你,你是否動手打了鄭公公?」

  這是嚇唬呢!

  陳凱之怎會不明白?利用他身居高位的優勢,使自己這小小的生員產生恐懼感,最後不得不乖乖就範。

  陳凱之若是認了,那就見鬼了,毆打欽使,這可不是小罪。

  陳凱之面無表情,泰然自若地說道:「學生不曾打過鄭公公。」

  抵死不認,讓張儉意識到自己這辦法行不通。

  他終於冷靜了下來,側目看了一眼王提學等學官,於是深吸一口氣:「你當真不認?」

  陳凱之搖搖頭,歎了口氣,你特麼的逗我,真把我當傻子?

  「學生沒做過的事,學生不敢認。」

  「好,好得很哪。」張儉冷笑連連,卻是看了一眼鄭公公,道:「可是鄭公公說,他有人證。」

  鄭公公頓時會意了什麼,忙道:「不錯,咱有人證,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以為你抵死不認,就可以逃脫罪責嗎?」

  陳凱之心裡咯登了一下,人證?哪裡來的人證?

  是試探自己?

  這套路也太老了,若是尋常人,說不準就已被嚇得面無血色了,陳凱之卻是歎了口氣道:「若有人證,就請鄭公公請來吧。」

  鄭公公眼珠子亂轉,他想不到陳凱之這傢伙油鹽不進,現在讓自己到哪裡找人證去?說實話,假若當真有人證,哪還需要主考官出手?自己就可以將這傢伙辦了。

  突然,他似是頓悟了什麼,便獰笑道:「不,是物證,當時咱情急之下,奪了你身上一塊玉珮!」

  說著,他從袖裡掏出了一塊玉珮來,得意地道::「這就是你的,你還要抵賴嗎?」

  玉珮……物證?

  這是栽贓。

  鄭公公又重重地加了一句:「若是不信,陳凱之的同窗曾環可以證明,這便是陳凱之的玉珮,當時是咱從他身上扯下來的,若不是你毆打咱,這玉珮怎會在咱的手上。」

  這一番話,分明就是要將陳凱之置之死地了。

  他們位高權重,嘴在他們的身上,他們說是黑的,就是黑的,說是白的,便是白的。

  而更可怕的是,鄭公公一口咬定這玉珮是陳凱之的,這當然不可盡信,可鄭公公口中的人證曾環是誰,陳凱之卻是再清楚不過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11 22:53
第一百八十三章:最好的證明(5更求月票)

  曾環和陳凱之一樣,都在府學裡讀書,算是同窗。

  可上一次,鄭公公向陳凱之索賄,便是這位曾學兄逢迎討好著鄭公公,和鄭公公一個鼻孔出氣。

  陳凱之比誰都清楚,若是這個時候,鄭公公將曾環找來,問這玉珮是不是陳凱之的,依著那曾環兩面三刀的性子,十之八九,是要一口咬定這是陳凱之之物。

  一旦如此,就意味著什麼呢?

  即便這個證據有些粗糙,卻也算是有了人證物證,只要這位主考官大人相信這一點,就完全可以直接治罪了。

  只是毆打欽使,這是天大的罪名,就算仁慈,怕也要剝除學籍,甚至可能遭受牢獄之災,更甚至說是死罪,也未嘗不可。

  陳凱之看著那鼻青臉腫的鄭公公。

  那雙眼眸裡,如尖刀一般的鋒利,這如錐入囊中的目光在鄭公公的面上掃過,鄭公公方才還略帶幾分得意,卻一下子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個陳凱之的眼眸裡竟有殺意。

  鄭公公身軀一震……他突然有一種感覺,這個看似孱弱的書生,似乎殺過人。

  這種感覺,絕非是他的瞎想,因為他曾在明鏡衛的校尉身上見過這樣的眸子。

  他不由打了個寒顫,可隨即一想,自己怕他做什麼,嘿……他終究只是個小秀才而已,算是什麼東西,螻蟻一般的角色,若不是忌憚這本地的知府,自己哪裡需要張侍郎來做主?自己捏一捏,就死了。

  今日,他就要讓這個陳凱之後悔這輩子來到這個世上。

  鄭公公扯開了嗓子,尖聲道:「來,召那曾環來。」

  「不用了!」陳凱之的語氣平靜到了極致,甚至有種漫不經心的感覺。

  堂中瞬間鴉雀無聲起來。

  不用了……這是什麼意思?認罪了?

  鄭公公喜上眉梢。

  一旁的王提學和諸多學官不禁擔憂起來,這陳秀才,是不少學官看好的,且不說王提學,至少在府學裡,不少學官就很關照他,而陳凱之這個人,對待學官向來彬彬有禮,禮數週到。

  金陵的才子不少,可有不少人皆是自恃自己的才學,歷來目空一切,雖然見了學官也會行禮,可很難從他們的身上看到發自肺腑的尊敬。

  張儉則是正色道:「你是怕了嗎?」

  「不。」陳凱之心平氣和地道:「學生無所畏懼,只是學生不想耽誤大宗師的時間,因為……學生已經料定,曾學兄若是被招了來,定會附和鄭公公。」

  「呵,你的意思是,你這同窗,會和鄭公公一起撒謊,就為了污衊栽贓你?」

  「是。」陳凱之斬釘截鐵地道。

  這句話,就顯得可笑了。

  所以張儉笑了,他覺得這個陳凱之實在是不知天高地厚:「那麼說,你能證明這玉珮不是你的?」

  沒有辦法證明,因為陳凱之就算請了人證來,又如何證明他沒有這塊玉珮呢?不曾見過,並不能證明陳凱之沒有。

  而曾環卻可以證明陳凱之佩戴,這……才是證據。

  自然,若是有人肯同情他,卻也未必會採信這證詞,只是可惜,這位張侍郎似乎對他頗有成見啊。

  陳凱之一字一句地道:「不可以。」

  對,他不可以證明。

  張儉眼眸一閃,殺氣騰騰地道:「既如此,你還想抵賴嗎?如今認證物證俱在,時至今日,你便是想要抵賴,也抵賴不成了,陳凱之,你可知道你所犯何罪?來人,將他拿下,王提學,現在你是親眼所見了,本官和鄭公公可曾有冤枉過他?就請王提學先革了他的學籍,再下大獄議罪處置。」

  王提學萬萬想不到是這個結果,他皺眉,想要辯駁什麼,卻又很惋惜地看了陳凱之一眼,這若是革了學籍,陳凱之的一生也就完了,更何況接下來的牢獄之災?

  這時,陳凱之卻是道:「不過……學生可以證明學生絕沒有對鄭公公動手。」

  這突如其來的話,卻又打破了沉默。

  這又是什麼意思?

  這案情都已經定巚了,陳凱之還想玩什麼花樣?

  張儉不耐煩到了極點,只是現在已經塵埃落定了,他倒也不擔心陳凱之翻案:「你又想說什麼?」

  其實很多時候,陳凱之不想將自己的本錢露出來,因為他自信悶聲發大財的道理,可是現在,顯然這些人是非要逼自己了。

  陳凱之繼續道:「不知大宗師可否讓學生問鄭公公幾個問題?」

  張儉已隱隱不耐煩了。

  王提學卻是趁機道:「既是牽涉如此大,自該水落石出才好,你儘管問。」

  陳凱之感激地看了王提學一眼,上前一步,朝鄭公公行了個禮道:「敢問鄭公公,學生和你有多大的仇?」

  嗯?

  鄭公公一呆,撇嘴道:「這咱哪裡知道。」

  陳凱之竟是含笑,這宛如美玉一般褶褶生輝的少年,給人一種深藏不露的感覺,到了這個時候,他竟還能如此淡定。

  陳凱之道:「假若鄭公公認為是學生打了你,那麼敢問公公,公公覺得學生下手可重嗎?」

  「重,當然重!」鄭公公下意識地回答:「怎麼不重?」

  他當然得說重,越重罪名越大。

  陳凱之微微皺眉:「有多重?」

  有多重,對於一個挨揍的人來說,這就屬於玄學的範疇了,鄭公公心裡想,難道還說你留了後手?

  若是留了後手,罪責可就不輕了。

  鄭公公冷冷道:「自然是往死裡打。」

  陳凱之長眉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卻是步步緊逼:「這麼說來,若是當初,學生倘若當真打了鄭公公,而且還如鄭公公口中所說的一樣,是往死了打,學生甚至還想謀害鄭公公的性命不成?」

  鄭公公是何等奸詐之人,宮中的明爭暗鬥見得多了,現在他只想著將陳凱之往死裡整,現在陳凱之追問,若只是單純的毆鬥,顯然是罪不至死的。

  可若是說陳凱之蓄意殺人,便可教陳凱之死無葬身之地,而今大局已定,鄭公公本能的巴不得陳凱之死的不能再死的好。

  是以,他毫不猶豫地道:「對,你便是想害咱的性命,虧得咱命硬,否則,咱現在還能活嗎?」

  蓄意謀殺欽使……

  這是天大的罪啊,這就是不要陳凱之的命不罷休了!

  王提學坐在一旁,心裡猛地咯噔了一下,他先是為陳凱之的前途惋惜,可現在卻是憂心起陳凱之的性命了,他想為陳凱之說點什麼,卻發現根本無從插手,因為此時,他已看到張儉面上露出了不可捉摸的笑容。

  而此時,陳凱之也笑了。

  這一次,笑得有點肆無忌憚。

  彷彿一個蓄謀已久的獵人,等到了獵物進入了自己的陷阱。

  陳凱之道:「鄭公公所言,句句屬實吧?」

  「屬實,怎麼不屬實?」鄭公公很肯定地道,可心裡卻莫名的覺得有些古怪,卻又一時無從察覺,而眼下,他又怎麼能推翻自己判斷?

  陳凱之怪異地再次道:「當真?」

  鄭公公獰笑道:「咱乃欽使,是宮裡人,難道還會說謊嗎?」

  「那麼……」陳凱之眼眸深邃,深不見底,他朝張儉一笑道:「大人,可以給學生一次自辨的機會嗎?」

  「自辨?你要如何自辨?」張儉此時反而淡然了,事情已經有了結果,接下來便是嚴懲了,他不介意陳凱之再掙扎一會兒。

  陳凱之也不理會,而是徑直走到了鄭公公的面前。

  誰也想不到,鄭公公見陳凱之走來,頓時感受到了一股撲面而來的壓迫感,陳凱之畢竟是讀書人,是以這裡並沒有安排兵丁和差役。

  鄭公公見陳凱之一步步走來,面帶微笑,可是目中似是殺機重重,他心裡莫名的感到一陣恐懼,下意識地道:「你……你要做什麼!」

  說回來,有著上一次挨揍的陰影,已使鄭公公變得膽怯起來,何況這陳凱之已是死到臨頭,誰知整個小子,會不會來個魚死網破?

  陳凱之越來越近,已令張儉諸人大驚,張儉厲聲道:「來人……」

  已經遲了。

  到了鄭公公面前,陳凱之握拳,這拳青筋爆出,與此同時,陳凱之感受到了體內無數氣息在流動,這氣宛如游蛇,在陳凱之暴躁的情緒之下,瞬間灌注於陳凱之的手臂。

  這拳,已揚起。

  接下來,一拳而下。

  鄭公公張大眼睛,那瞳孔的幽深之處,竟剩下了恐懼。

  長拳破風,最終狠狠落下。

  轟……

  鄭公公閉上眼睛,便聽到了巨響。

  身子……無恙……

  他忙張開眼,卻見自己手邊的桌案,竟已支離破碎,這桌案的案面乃是梨木打製,最是牢固,可現在,陳凱之一拳而下,木屑橫飛,竟是……碎了。

  這一拳的力道……

  是何其之大啊。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陳凱之輕描淡寫地收了拳頭,彷彿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而鄭公公一臉的驚魂未定,若是……若是這一拳打在他的身上,後果……絕是不堪設想。

  他惱羞成怒道:「陳凱之,你這是要做什麼?」

  張儉已是心裡發寒,面色冷冷一沉,厲聲道:「來人,來人……」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12 10:19
第一百八十四章:實力脫險(1更求月票)

  張儉冷著臉對外頭叫著,外頭已有護衛嚴正以待,一聽召喚,紛紛搶進來。

  陳凱之卻是一笑,從方纔的簡單粗暴中恢復了過來,依舊還是那個神采奕奕,彬彬有禮的樣子。

  他朝張儉一拱手:「大宗師,學生只是證明一個道理。」

  張儉怒道:「你……你還想胡說什麼?」

  張儉邊說,邊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誰也沒料到,這個傢伙竟是個危險分子,在這孱弱的身軀裡,卻不知隱藏著何等力量。

  這可是梨木的桌几啊,張儉自信,便是尋常的武士,也絕不可能用這血肉之軀,就能一拳砸碎。

  這是何其大的力量?至少在這裡,此人倘若要行暴,完全綽綽有餘。

  陳凱之卻是一副錯愕的樣子道:「大宗師,學生要證明的只有一件事。」

  話說到了這裡,陳凱之的語氣凝重起來。

  其實方才連他自己都未曾想到,自己的氣力竟大到這個地步,不過他的拳頭現在倒也疼得厲害,但是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就先不管這股疼痛了。

  他一字一句地道:「學生要證明的是,若是學生真想要害鄭公公的性命,並不需這樣多的拳腳,只需一拳,便可以打……死……他!」

  打死他三個字,自這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少年口中輕描淡寫地說出來,竟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因為……大家現在都很清楚,這是真的。

  現在沒有人再能否認,陳凱之方纔的那一拳下去,以鄭公公的老邁、孱弱,多半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既然如此,何須要這樣多的拳腳將這鄭公公打的鼻青臉腫呢?

  此時,數十個護衛已經衝進來,個個按刀待命,一副氣勢洶洶,隨時要拿人的模樣。

  陳凱之卻不將他們放在眼裡,只是抬目凝視著張儉道:「方纔鄭公公口口聲聲說學生是想害他性命,學生幾次確認,他都一口咬定,那麼敢問,若是學生真要害他性命,當時的酒宴裡,何須這樣囉嗦?不過是一拳的功夫而已,現在的鄭公公,不還能好端端地坐在這裡說話嗎?」

  呼……

  原來如此。

  方才陳凱之的舉止過於粗暴,太過出人意表了,以至於大家都有點給嚇懵了,都沒有想到這一層上。

  可是,這都是言之鑿鑿啊。

  方才可是鄭公公親口說的,他確定以及肯定,陳凱之是懷著要殺他的心思,可是……現在事實已經證明,陳凱之若真要殺他,就是輕而易舉之事,可為何……不殺?

  鄭公公頓時意識到了什麼,兩眼一瞪,竟是啞然。

  這是搬石頭砸了自己腳啊,他怎麼會料得到,這個孱弱的陳凱之,竟是天生神力。

  他不禁有些慌亂起來,忙不迭的道:「不,不,或許你並非是想殺咱也不一定,你……你……或許是咱記錯了。」

  呵……

  就這套路,還想和我玩?

  陳凱之心裡冷笑,面上露出輕蔑露骨之色,道:「鄭公公確認自己記錯了嗎?」

  「記……記錯了,你下手的時候,留了一手,咱畢竟是宮裡的人,你想必是害怕打死了咱,會給自己惹來麻煩,沒錯,就是如此。」鄭公公矢口否認。

  陳凱之依舊毫無畏色,反是歎了口氣道:「若是如此,那就更奇了。」

  「奇了什麼?」張儉虎著臉,心裡開始猶豫不定起來。

  陳凱之笑了笑道:「若是鄭公公連這個都可以記錯,卻又口口聲聲說他手裡的玉珮乃是學生的,這不是很奇怪嗎?鄭公公忘性如此之大,可是大宗師卻貿貿然憑借鄭公公糟糕的記憶,而想要治學生這樣的大罪,只怕難以服眾吧。」

  張儉臉色一凝。

  是啊,一個食言而肥的人,他的話,怎麼可以作為證據呢?

  陳凱之心裡想,推翻了他的證據,接下來便是要讓對方知道,自己並不好惹了。

  這世上的事,陳凱之再明白不過了,想要保護自己,自然該講理,所謂有理走遍天下。

  可是單憑有理還不夠,還得具有威懾力,得讓對方心裡生出忌憚之心!

  此時,陳凱之猛然大喝:「學生固然是位卑言輕,若是大宗師想要借這樣荒誕的借口,讓學生粉身碎骨,學生也無話可說。可是……大宗師卻要明白,若是大宗師如此草率的收拾學生,學生好歹也是府學生員,是有功名之人,絕不會輕易受辱,實在不成,就只好請恩師和親朋好友帶著太祖高皇帝的御書前往京師,到了那時,學生若還有幸活著,少不得要和大宗師與鄭公公再當庭對峙一番。可若是學生死了,呵……學生固然微不足道,只是……大宗師和鄭公公,怕也未必能落到什麼好吧?」

  御書!

  說起那部御書,不過是太后『臨時起意』頒賜下來的,其實沒幾個人當一回事,甚至鄭公公都不知情,因為宮中對外的賞賜實在不少,沒有人對頒賜給一個小生員的東西看重,所以在此之前,這裡誰都沒有想起這事來。

  可現在……大家猛然想起……

  張儉色變。

  這陳凱之若是果真有罪,除非是丹青鐵卷,或許還能救他,一部御書,不過是皇家象徵意義的賞賜而已。

  可現在,在案情不明的情況之下,貿然定罪,那麼人家若是拿著御書去告御狀,結果就難料了。

  張儉心裡不免惱恨起這個鄭公公不靠譜,偏偏這時又騎虎難下。

  而一旁的學官們終是打起了精神,他們自是偏於陳凱之這邊的,現在道理已在陳凱之這邊,陳凱之以玉石俱焚的姿態,已令張儉和鄭公公有些膽怯了。

  就在這時,一個差役急匆匆地進來,稟告道:「報,金陵知府包虎求見。」

  張儉面上波瀾不驚,心裡卻是訝異起來,這個時候,這個金陵知府來做什麼?

  知府和他這個主考官,本沒有什麼關聯,一般情況,地方官是避免來見考官的,除非遇到了特殊的情況。

  而現在,就在他要收拾陳凱之的節骨眼上,這知府竟是前來了,這……

  想到這裡,他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了陳凱之的身上,頓時便明瞭。

  大意啊,真是大意啊,這一次竟被這該死的鄭文給坑了。

  他面無表情,心裡權衡著得失,也是明白,這件事不能繼續下去了。

  而今證據明顯的不足,王提學等學官已經開始不滿,本地的知府雖然位卑職淺,可畢竟是一地的父母官,是地頭蛇,再加上那一封頒賜的御書,除非陳凱之的罪名坐實了,否則後果很難想像。

  想通了這個關節,張儉瞇了瞇眼眸,旋即正色道:「陳生員,此案確實有太多的紕漏,既如此,你下去吧。」

  輕輕巧巧的一句你下去吧,便算是結束了。

  鄭公公明顯有所不忿,面色非常的不好看,可他也知道大勢已去,他本就是想借張儉之手收拾這陳凱之,而現在張儉下了這結果,就絕不可能追究了。

  陳凱之只抿抿嘴,心裡感歎,這些人想要害我,可謂易如反掌,而自己想要掙扎求生,卻不知花費多少心機。

  可即便如此,對方也不過是一句輕描淡寫,我陳凱之也只能乖乖退下,就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這是什麼,陳凱之心裡想,這便是這個世界運轉的規則,上位者尊,而下位者如蟲蟻。

  作為底層,你便連活著都已不容易了。

  陳凱之微微一笑,雲淡風輕,也是像什麼事都沒發生的人一樣。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記住了一個教訓,人要上進,這一次鄉試,自己勢在必得。

  他面帶微笑,只優雅地作了個揖,便旋身而去。

  那前來通報的差役見侍郎大人默然無語,忙道:「那包知府……」

  「不見。」張儉冷著臉,這陳凱之都放回了,還見這知府做什麼。

  「是。」

  ………

  陳凱之自文廟中出來,便見神色焦慮的包虎已站在停留在文廟外的轎子外等著了。

  他似乎沒有進入文廟的準備,見陳凱之出來,他才鬆了口氣,面上的焦色才緩和了些。

  陳凱之忙上前朝他行禮。

  包虎上下打量了陳凱之一眼,確認陳凱之無礙,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便朝陳凱之苦笑道:「這個鄭公公真是無恥啊,想不到他竟是跑來和主考叫屈,更沒想到的是,這主考偏聽偏信,事情,老夫已經知道了,無妨的,走吧。」

  陳凱之微抬眼眸,看著包虎,驚愕地道:「怎麼,府尊不是去拜見大宗師嗎?」

  包虎卻是搖搖頭。

  「我拜見是假,施加一些壓力卻是真的;何況這位主考大人,十之八九也不會見本官的,本官來此,只是表明立場而已。倒是你運氣不差,竟是安然脫身出來,否則本官少不得又要費一些氣力了。」

  他挑了挑眉,陡然別有深意地凝視著陳凱之:「凱之,這一次,你學到了什麼?」

  陳凱之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學生只學到了一件事。」

  「噢?」

  包虎眼眸深深一瞇,一張褶皺的面容裡滿是期待之色。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12 10:23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12 12:58
第一百八十五章:天之驕子(2更求月票)

  陳凱之負手而立,清雋的面容裡平淡無波,說的話卻猶如歷經風霜的老者。

  「這世上,什麼都不是真實的,唯有權柄,才是最真真切切的。」

  包虎聽罷,歎了口氣,卻贊同地點頭道:「是啊,這真是好東西,可是你需記著,它既可殺人,又可救人,想要晉身,並不是糟糕的事,你看這天下多少人口口聲聲功名利祿如浮雲,可又有多少人趨名逐利呢?老夫沒有什麼期望,只望你能做一個可以救人的人。」

  陳凱之看著包虎,想著包虎多次維護他,而且他對包虎的為人也是深有敬佩的。

  他慎重地點點頭,將他的話記在心上。

  只是這時,陳凱之不禁生出了一些疑問,沉吟了一會,他才態度溫和地開口道:「包府尊,有些話,學生一直想問,還望府尊不要責怪。」

  包虎眉宇深深一擰,冷冷瞪他一眼:「有話就說,你這等扭扭捏捏的樣子,老夫才責怪你。」

  陳凱之不禁失笑,這性子還真是沒誰了,旋即他看著包虎,困惑地說道:「府尊,你性情如火,卻為何官路亨通,竟成了金陵府尊?呃……這有些違常識吧。」

  包虎的出現,其實讓陳凱之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希望。

  無論怎麼說,一個容得下這樣清官的世界,一定不會糟糕到哪裡去。

  陳凱之見識過許多人,朱縣令城府極深,雖然頗有政績,可卻是奔著能陞官去的。

  鄭縣令還算堅守著一些良知,可是這底線之上的節操,就難以保證了,反正陳凱之聽說他的官聲很不好,嫖娼狎妓之外,還養著幾個外室,和一些玄武縣的商賈士紳也走得很近,背後只怕也有許多不可描述的交易。

  即便是那位王提學,他倒也嫉惡如仇,可陸家欺男霸女,他雖是深痛惡絕,卻不敢凜然面對,反而當初想讓陳凱之來做這個出頭鳥,可見他雖保持著善良的本心,卻也沒有面對慘淡人生的勇氣。

  唯有這位包知府,卻宛如萬古長夜中的一盞明燈,他可能會辦一些壞事,可能也會有錯誤,可這樣的人都能仕途一帆風順,使陳凱之終於見到了一縷光明。

  不容易啊,世界總不至是灰暗的,也有光明的一面。

  包虎瞥了他一眼,見陳凱之一臉期待的樣子,雖是陳凱之這話聽起來有點不好聽,不過他已猜測出了陳凱之的想法,眉宇深深一揚,淡淡開口道:「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咦,問你一個問題,你還得瑟了?

  陳凱之笑道:「都想聽。」

  「假話就是,老夫就是這樣受上司喜愛。」

  呃……

  陳凱之呆了一下,看著面前這張炭黑的臉,還有一身舊袍子,再加上裸露出袍裙中的粗糙大手,尊容已是慘不忍睹了。若是再配上他一副永遠都保持著倔強,似乎見了誰都不肯笑的表情,陳凱之覺得包虎的這個笑話不太好笑。

  陳凱之便道:「真話呢?」

  包虎這永遠一副想要洞悉人性的眼眸,卻是暗落了下來,他吁了口氣,面容裡帶著笑意,一副像是自嘲的樣子。

  「天紹三年,老夫在乙末科會試中登第,忝為第一。」

  陳凱之有呆住了,是真的給驚呆的,明亮的雙眸裡滿是詫異。

  站在自己面前的,居然是一位狀元公?

  要知道,大陳的狀元三年一考,能中試的,不過區區百來人而已,而成為第一的,足以載入史冊。

  而大陳的狀元,前途一向是光明的,大陳這百年來的宰輔,其中狀元出身的就超過了十六名。

  也就是說,百年來三十個狀元,有半數都成為了文官的首領,至於其他的,最次最次,也是尚書、侍郎。

  可是眼前這位狀元公,從天紹三年到現在,才區區一個知府……噢,從前居然還被打發去管理馬政,這馬政可是粗糙的活兒啊,清貴的狀元公,難道不該是在翰林院裡等著高昇嗎?

  哎……

  陳凱之歎了口氣,不得不說,這世界,真是黑暗啊。

  「還忘了告訴你。」包虎目光幽幽,帶著嘲諷之色接著道:「這位主考官,禮部右侍郎,恰是老夫的同年,他是二甲第三十七名。」

  二甲三十七名,和狀元公簡直是天囊之別,可是現在他們的境遇,卻又是千差萬別。

  一個已貴為右侍郎,朝中重臣,而另一個,不過是個知府,雖是金陵知府有些含金量,可還是過於懸殊了。

  「現在,你聽了真話之後,又在想什麼?」包虎凝視著陳凱之,一雙洞徹人心的眸子,一轉不轉的,似乎想要將陳凱之看透,看個明白。

  陳凱之歎口氣道:「嗯,做人一定不要學府尊。」

  包虎竟也不責怪,收回目光,只是淡然地道:「人各有志,老夫也不求自己成為標榜和楷模,不效仿老夫是對的,這個天下更好一些的道路,有千千萬萬條,老夫這一條,也未必走得通。」

  「誰都走不通。」陳凱之很肯定地搖頭。

  「嗯?」包虎微楞,再次看向陳凱之。

  陳凱之正色道:「這個世上,只有一個人可以走通,那便是天子,其餘之人,便如府尊一般,即便存著天大的志向,和悲天憐憫之心,卻又能如何呢?」

  包虎沉默了。

  多了一下,他想了想道:「當今天子年幼,等他漸漸年長,親政之後,或許可以成為好皇帝。」

  陳凱之也想了想,才道:「如果他並非是好皇帝呢?」

  包虎突然有一種想將陳凱之撕了的衝動,你特麼的這不是抬槓嗎?

  陳凱之突然一攤手,輕鬆一笑道:「其實這些都和學生無關,學生能做到的,無非就是在鄉試之中脫穎而出,成為一個舉人,這才是現下對學生最緊迫的事,廟堂距離學生還是太遠了,學生在江湖之中,目光寧願放淺一些。」

  陳凱之說罷,心裡竟有些沉甸甸的。

  是啊,自己的目標便是鄉試,中了,便是舉人,自此成為的大陳的舉人,入學宮讀書,成為天之驕子,才算是邁入了這大陳朝特權階級的門檻。

  太高遠的理想,陳凱之不是沒有,只是………這太不切實際了。

  朝包虎一揖,陳凱之旋過身,便朝相反的方向徐徐踱步而去。

  包虎站在轎旁,一身舊袍,被北風吹的獵獵作響,似有草屑揚起,吹入他的眼裡,他忍不住擦了擦眼,看著愈來愈遠的陳凱之,面上依舊還是那鐵面的模樣。

  ………………

  而在文廟裡,學官們都已告辭去了,張儉的心卻是有些亂。

  他覺得他陷入了泥沙,寸步難行,想要挪動腳,可是泥沙卻使他陷得更緊。

  此時坐下,喝了口茶,才令心裡漸漸平靜下來,倒也不至於責怪鄭公公,其實要怪,只能怪自己。

  對於那《洛神賦》,無論陳凱之是有心還是無意的,可至少,這篇文章已經被人利用起來。

  這使他對這篇文章,還有寫這篇文章的人深惡痛絕,因此聽到了鄭公公添油加醋的描述,他第一個反應,便是想借此機會,索性給這陳凱之一點顏色看看。

  他自然清楚,鄭公公絕不是什麼好東西,這件事的背後,一定有蹊蹺。

  可他之所以急迫地將學官招來,再命人押來陳凱之,也有他的深思熟慮,假若自己細細查訪之後,再將陳凱之招來治罪,這不免會給人一種堂堂侍郎蓄謀已久,想要整治一個生員的印象。

  與其如此,倒不如索性辦的粗糙一些,顯出自己眼裡容不得沙子!

  案臨金陵之後,聽到了這等事,勃然大怒,辣手整肅學風。

  如此一來,即便這背後有什麼隱情,他也不必擔心,即便是錯了,他也可以將一切的責任都推到鄭公公的頭上。

  畢竟是這鄭公公誤導了自己,至於陳凱之,罪也治了,說不準人也已經在嚴刑拷打之下死了,這都無關緊要的,畢竟自己只是好心辦了壞事而已。

  本來以為一個小小生員,是手到擒來的,可誰曾料到,自己全都想錯了,這鄭公公不但混賬,而且這小小生員,也比自己想像中的要難對付得多,本來尋常的人,遇到了這樣的大場面,非要手足無措不可,可這陳凱之,實在是冷靜得過份,這哪裡是少年人?

  他腦海裡,現在還在回想著陳凱之方才言行舉止的細節,竟也不得不有些佩服此人的果斷和冷靜。

  正在此時,外頭有人來稟報:「鄭公公求見。」

  「他又來?」張儉是一丁半點都不願再和這個人打什麼交道了,因為他覺得,此人簡直就是一個瘋子,虧得他還是宦官呢,宮裡這麼多勾心鬥角竟是一點都沒學會。

  何況,張儉也不願意給人一種和宦官走的太近的印象。

  他本是想要命人擋駕,可那陳凱之輕蔑的樣子此時又浮在腦海,張儉目光一厲,面色一沉,突的冷笑:「叫進來。」

  鄭文依舊還是鼻青臉腫的尊容,一瘸一拐的樣子,拖著他大腹便便的身材緩緩走來,照例還是滑稽無比。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24 15:32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12 14:54
第一百八十六章:鄉試(3更求月票)

  張儉看著眼前的這個傢伙,覺得他就是個小丑,恨不得一巴掌將他拍死。

  可鄭文卻沒有方才離去時的沮喪,而是笑顏逐開,雖然他這笑比哭還難看,老遠便道:「張侍郎,張侍郎,咱有主意了,有主意了。」

  張儉依舊面無表情,只低頭呷了口茶,眼眸卻是輕蔑地看著他。

  鄭文討了個沒趣,心裡痛罵,你是什麼東西,不就是個侍郎嗎?若是在宮中,見了咱的乾爹,你狗屁都不是。

  心裡雖然腹誹,卻面上卻依舊帶笑,喜滋滋地道:「咱終究想到了,張公……你且聽咱說。」

  方纔還是以侍郎相稱,接著就改口成之為公了,這公可不是誰都可以稱呼的,這是敬稱,鄭文將自己放在了極為卑微的地位。

  張儉心裡只是覺得好笑,甚至又開始反省起來,自己怎麼跟這樣的貨色廝混一起。

  鄭文到了張儉的近前,身子一恭,方才低聲道:「張公,咱突然想到了,咱回去查閱了一下陳凱之的身份,發現了一個極為奇怪的問題,這陳凱之不是府試案首嗎?他府試案首的答卷,卻是蹊蹺得很哪,張公……別人考了一場,他陳凱之,可是考了兩場的。」

  「嗯?」張儉皺眉,總算來了一點興趣。

  鄭文忙將府試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接著從袖裡抽出一份試卷來,道:「這便是陳凱之的試卷,很有爭議。無論如何,他這第一場考試,按理是該落榜的,可是那學正,竟是讓他加試了一場,你說這背後會沒有貓膩嗎?不只是如此,那提學明知加試,竟還點了陳凱之為第一,張公,朝廷對於府試,歷來是不甚苛刻的,這就給了一些宵小之徒鑽空子的機會,可見這陳凱之在金陵和不少本地官員狼狽為奸,莫不是……這些人沆瀣一氣,徇私舞弊吧?」

  張儉這一次卻不敢輕信鄭文了,忙打開了試卷來看,果然這試卷與眾不同,他闔目,開始沉思起來。

  這份試卷,說有問題,是有一些瑕疵,可看裡頭的文章,卻又完全沒有問題。

  張儉也不得不承認,這個陳凱之,確實功底深厚,何況,他的情況已經在試卷之下特別做了說明,似乎……也情有可原。

  他搖搖頭道:「單憑這個?鄭公公,你這也未免太過自信了一些吧。」

  鄭文非但沒有皺眉,反而嘻嘻一笑,一臉陰險的樣子道:「若只是這個,倒也難以證明,可若是咱把事情做絕一些呢?府試生員曾環,一直希望能進入學宮裡讀書,若是有人能保薦他進入學宮,他是什麼事都敢做的。」

  要進入學宮,對於尋常的大陳讀書人來說,幾乎可謂是難如登天,除了能高中舉人,並且還需名列前茅,除此之外,便是的有王公貴族的保薦,那曾環就是因為學問太差,難有高中的機會,這才起了巴結鄭文的心思,希望借此機會,另辟途徑。

  「除此之外,當初閱卷的一個學官,此人前些日子,受到了提學都督的排擠,因此心裡懷恨在心,只要到時給他安排一個前程,他定是什麼事都敢做,什麼話都敢說。」

  又是栽贓?

  這栽贓,有這樣的容易?

  張儉一臉鄙夷地看著鄭文,覺得這鄭文逼格實在太低,有一種羞與他為伍的感覺,他諷刺道:「是嗎,鄭公公果然周到啊。」

  鄭文哪裡看不出張儉的弦外之意,卻不為所動,依舊一臉勝券在握的樣子。

  「這種種的事,咱都會安排妥當的,這一次保準一咬一個准的,張公放心便是。這陳凱之,欺咱太狠了,咱好歹是宮裡的人,是監考官,他仗著與提學和那姓包的關係,興風作浪,咱現在只得仰仗張公了。」

  鄭文在宮裡,確實只是個不起眼的小角色,即便來了這裡,名為監考官,可權責卻不大,現在急於要報仇,便可憐巴巴地看著張儉。

  張儉眼眸輕輕一瞇,冷冷一笑道:「你以為這是兒戲嗎?這陳凱之的學問精深,豈是你想顛倒黑白,就能顛倒得了黑白的?」

  鄭文眼眸一閃,卻是嘿嘿一笑:「不,他學問再精深,也無濟於事,實不相瞞,這一次,咱將他安排在了丁戊號的考棚。」

  「丁戊號……」張儉呆了一下。

  他是主考官,在來之前,肯定是做足了功課的,對於這個鼎鼎大名的丁戊號考棚,豈有不知?

  可……這個棚不是不能用了嗎?

  張儉聽罷,臉色變得愈發的深沉起來,目中幽光閃爍,別有深意地看了鄭文一眼:「那個丁戊號?」

  「就是那個。」鄭文一臉得意地說道:「考生多,考棚不足,就只能開啟了。」

  張儉已板起了臉:「噢,老夫知道了。」

  這個鄭文還是老奸巨猾呀,用這樣的辦法整治陳凱之,這考棚本已禁用了,可是現在以考棚不足為由讓陳凱之坐這考棚,就算將來朝廷追究起來,他也是有足夠的理由辯駁。

  「張公,您這是……總要給咱一個准話啊,咱可還得仰仗著張公報仇呢。」鄭文一時急了。

  張儉冷笑道:「這是你的事,與本官何干?」

  鄭文身軀一震,他頓時就明白了張儉的意思,心裡忍不住痛罵,這個老狐狸,還真是一點干係都不想擔著啊,一切的事都是咱安排,到時若是出了亂子,便是咱被頂出去來背這黑鍋。

  可心裡雖是罵,事到如今,鄭文卻是半分都不甘心,要張儉為他再做點什麼,看來是不可能的,但至少能不壞他的事就行。

  他咬牙切齒地道:「好,張公高坐便是。」

  張儉卻已端起了茶盞,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當真是將自己撇清得乾乾淨淨,他至多只做一個公允的審判官,至於鄭文要做什麼,就和他沒有關係了。

  對於這鄭文,他心裡的本能是厭惡的,只是……那陳凱之……

  陳凱之啊陳凱之……你卻不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啊,那《洛神賦》成全了你,也將毀了你。

  …………

  大考在即,而今金陵的所有客棧,都已經住滿了各地趕來的考生。

  陳凱之每日在家中讀書,倒也清靜,偶爾,他便去恩師那兒整理一些文稿,吸收一些知識。

  此次大考,其實最重要的反而不是經史,而是文章。

  因為是連考三天,所以考試的內容不少,只是天下的學子都知道,其他的,無非是一些記憶題,只要將四書五經俱都背熟了,便不成問題,除此之外,便是策論。

  策論側重於解決實際問題,不過即便策論考得好,可是多數閱卷官都出自清流,即便策論答的再好,也難以入其法眼。

  唯獨是這文章,卻是重中之重,其他的題只要做到不失分,便無問題,而文章卻決定了這場考試,考生能達到什麼高度,因為幾乎所有閱卷官,都將文章當做重點,無一例外。

  陳凱之每日要作一篇文章,日夜不敢懈怠,做了文章之後,便送去恩師那兒請教,而方先生眼光毒辣,也是對他費盡心機的,細細地分析陳凱之文章中的缺點,接下來,便因材施教,盡力去彌補陳凱之的短板。

  春去冬來,轉眼之間,已到了開春。

  貢院已經開始封閉起來,附近的街坊也都派駐了人馬,而今這裡,如水桶一般,便連行人都需繞道。

  寒意慢慢散去,江南的煙雨時節,本是百花齊放,綠意盎然之時,可是現在,大多數人無心去踏春,都將心思放在了這場考試上。

  關於鄉試的議論,總是不絕於耳,各種流言蜚語,竟是滿天飛。

  其中最令人有興趣的流言,便是上一次府試案首陳凱之作弊了。

  也不知是誰先流傳出來的,一時之間,竟滿城風雨,這等消息,自是有人相信,有人不信。

  相信者,多半懷著見不得人好的心思,可不信的也是極多,大多數金陵人,總還記得陳凱之的恩情,反是來趕考的外鄉人,對此議論最多。

  陳凱之對此,也不過是不以為然罷了,在這大陳朝,哪一個案首不是被人誹謗議論的?只要考砸的人,總不免要鳴冤叫屈,大叫不公,畢竟人都是自戀的,總覺得自己比別人強一些,自己落榜,別人是案首,如何能夠接受?

  對陳凱之來說,對付這等流言的最好辦法就是沉默,然後用豐富的考試經驗去打敗他們。

  就這樣,大考之期已到了。

  縣試、府試,在大陳俗稱為小比,而鄉試、會試,則被稱之為大比,可見其重要。

  陳凱之清早提著考藍出門,卻不急著去貢院,因為此時還算早,至於考藍,裡頭則裝著這兩日的飲食,還有清水,筆墨之類。

  現在天色昏暗,不過是卯時一刻,他先到了縣學,而在這裡,恩師的書齋已是燈火通明,想必方先生知道陳凱之今早會來,所以也早早起了,在此等候。

  陳凱之到了書齋前,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朗聲道:「弟子陳凱之,給恩師問安。」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12 18:49
第一百八十七章:奮力一搏(4更求月票)

  門開了。

  已是一身儒衫綸巾的方先生爾雅地信步出來,深深地注視地陳凱之道:「凱之,準備好了?」

  「是。」陳凱之抬眸,看著自己的恩師,竟有一些的感動。

  努力了這麼多日子,為的就是今天,鯉魚躍龍門,也只在今日。

  而為了今日,不知多少的日夜,秉燭苦讀,多少個清早來到這裡,向自己的恩師求教。

  也就在今日,自己要朝向遠大的前程,奮力一搏,他無懼於流言蜚語,也無視那些因為貧賤出身所帶來的輕視。

  從拜入方先生門下開始,他就確定了一個目標,這一條坎坷的功名之路,他早已決心走下去,並且願意一直走下去,直至終點。

  他的運氣也算是好,恩師是一個有真才實學的名士,雖在一開始並不接受他,可漸漸的對他用心,甚至到了後來,可謂是傾囊相授。

  陳凱之將考藍放下,拜倒在泥地裡,朝方先生一拜,聲音竟有些哽咽,鄭重其事,嘶啞的嗓音從口中逸出。

  「學生……是來謝恩的,恩師諄諄教誨之恩,學生難報萬一,請先生受學生一拜。」

  方先生沉默地看著陳凱之,他站在廊下,任由屋簷下那大霧所凝聚的霧水打濕了他的衣襟、衣袂。

  看著跪在泥地裡的陳凱之,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沒有去攙扶陳凱之,接受了這大拜之禮,他本想說一句,好好的考,可是這一句終究是吞了回去,只是深深地凝視著陳凱之。

  「你是個極聰明的人,今日即便不中,將來遲早也會高中,恩師對你抱有極大的期望,老夫沒有什麼贈你,卻只有一句話相送。」

  他竟也被陳凱之所感染,眼眶不自覺的也有些發紅,一字一句地道:「今日之後,無論前程如何,為師只望你,既不要對於功名利祿過於上心,而迷失了自己的本心,也不可因而膽怯,其實許多時候,看淡一些,從容一些,也未嘗不可。可最緊要的是……」

  說到這裡,方先生頓了一下,在陳凱之的炯炯目光下,繼續道:「最緊要的是,要做一個好人,一個像你師兄一樣的君子。」

  陳凱之只頜首點點頭:「學生銘記。」

  只是……怎麼又有師兄,師兄是什麼鬼?

  陳凱之心裡一聲嘆息,終於挎著考藍,匆匆往貢院趕去。

  待到了貢院,陳凱之順著人流捏著考號進入貢院。

  這裡已是人山人海,真正有資格考試的人並不多,反是來送考或是瞧熱鬧的人不少。

  烏壓壓的一片,像是看不到盡頭,陳凱之進了貢院,拿了考號給嚴正以待的差役查驗。

  這差役見了『丁戊號』的考牌,臉色微微有些變了,同情地看了陳凱之一眼:「先去明倫堂拜見大宗師,再朝左拐,即到!」

  陳凱之謝過,接著進入了重重閣樓,至明倫堂,張儉已與眾考官早就在此高坐了,他坐在首位,王提學在左,鄭文在右。

  陳凱之徐步進去,按著禮節,朝張儉行了個禮:「學生江寧縣生員陳凱之,見過大宗師。」

  張儉頜首一笑道:「去吧。」

  並沒有說什麼多餘的話。

  陳凱之也懶得再行什麼虛禮,不搭理最好,便匆匆出了明倫堂,順著那差役的指點,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考棚。

  有人見陳凱之已往丁戊號考棚去,頓時擠眉弄眼,陳凱之見了這考棚,方才知道,為何這麼多人對此深有懼意。

  這裡正對著一處甬道,一旦起了風,便有穿堂風吹來,一般的鄉試,不是在深秋就在春季舉行,這種時節,若是一直任風吹上三天,怎麼吃得消?

  最可怕的是,在這個春雨綿綿的時節,一旦下了雨,這裡的處境就更糟糕了,考棚是三面圍起來的小建築,等於是敞開的一面,極容易灌水進來,再加上這裡潮濕,這等陰冷的環境,白日倒還罷了,一到了夜裡,尋常人就更加吃不消了。

  這丁戊號,從方位上的不合理,其實牽涉到的,卻是風水問題,在風水上來說,這是極陰之地,若只考半天,倒還能忍受,可是三天的時間,卻是任何人都難以忍受的。

  想來,許多考生在此被風一吹,被雨一淋,再加上這春季本就是疾病高發季節,不但大大影響了考試發揮,生病也是常有的事。

  陳凱之卻是旁若無人地走了進去,接著便有差役來放下了敞開一面的搭板,將陳凱之鎖在其中,差役面無表情,似乎覺得這個考棚晦氣,便匆匆離開了。

  陳凱之一進來,方才知道這裡的環境有多惡劣了。

  穿堂風一來,恰好自己身後有一處小窗,於是冷風嗖嗖,直接刮著陳凱之的面而過,初時的時候,還算是涼爽,可是陳凱之知道,若是這麼多一直吹著,免不了要頭昏腦熱,引發感冒或是肩周炎。

  陳凱之將筆墨都從考籃裡取出,擺在案上,定了定神,卻也不覺得異樣。

  這陰風一直刮過,等文吏部開始舉了牌子放題,第一日的題是最簡單的,題目是「以佐王建保邦國」。

  這等題看似是簡單,只是讓你默寫出題後的文章一千字。

  可是四書五經,再加上大陳的國史,洋洋數十萬言,若只是讓你從中默寫出一篇文章倒也罷了,偏偏人家是從這數十萬言裡隨手挑出一句話來,然後讓你繼續默寫後頭的一千字。

  此題說難也難,說不難,又是難如登天。

  若是一個生員不能將這數十萬言背得滾瓜爛熟,這第一場考試,只怕一個字也背不出。

  陳凱之心裡默記著,只沉默了片刻,便從周禮之中記起了這句話的出處。

  於是他鋪開卷子,提筆填寫:「以吉禮事邦國之鬼神示,以禋祀祀昊天上帝,以實柴祀日、月、星、辰,以槱祀司中、司命、飌師、雨師,以血祭祭社稷、五祀、五嶽……」

  此題出自周禮中的《春官宗伯·大宗伯》,陳凱之只寫了一千字,便收了手。

  其他的考生,有的在努力地記憶,也有的已經開始動筆了,陳凱之在抄寫的過程之中,方才意識到了這丁戊號考棚的厲害之處,真是陰風陣陣啊,這穿堂之風,被特殊建築結構而導致的氣流從未停歇。

  一開始還好,可是這陰風一直對著腦袋吹,漸漸便覺得頭有些沉重起來,眼下天才濛濛亮,才一個時辰,他的身子底子還算不錯,可若是繼續呆三天……

  陳凱之漸漸變得焦躁起來,不過等他強令自己冷靜起來,體內的氣流似乎在泊泊運轉,遊走於各處,漸漸生出了一些熱量,這氣流,似乎開始散遍全身,漸漸的,渾身非但沒有被這陰風所侵襲,反而……有一種暖暖的感覺。

  體內的氣宛如受控一般,陰風愈冷,氣息的運轉便越快。

  慢慢的,陳凱之竟不再受這陰風的影響。

  作完了第一題,陳凱之舒展了一下腰肢,渾身上下竟有一種舒適之感,他穩穩地坐在考棚裡,變得百無聊賴起來。

  只第一題,怕是要難倒一些平時不太上進的人吧。

  接著便是第二題,第二題的牌子舉出來。

  而這題,才真正開始增加難度了。那文吏舉著木牌在一個個考棚前走過,木牌上就用朱漆筆寫著:「正月初,帝臨金陵。」

  陳凱之看著這短短的七個字,目瞪口呆。

  臥槽,坑爹呢這是。

  他早就料到,經史的第二題一定有難度,可是萬萬想不到,竟難到了這個地步。

  因為這句話,肯定是出自實錄的,也就是說,這是大陳朝的實錄。

  而大陳朝歷經了五百年,已有三十餘帝。這是什麼概念呢?

  從太祖實錄開始,再到文宗實錄、孝宗實錄……朝廷所修的實錄的,足足二十七本。

  這還不是最厲害的,最厲害之處就在於……正月初,帝臨金陵這七個字可怕之處在於,金陵作為大陳南方的別都,足足有二十多個皇帝到過金陵。

  這帝臨金陵四個字,幾乎出自每一本實錄。

  現在,這個考題出來之後,考生需要將接下來的經史默寫出來。

  那麼,但凡對大陳經史稍有背誦的差一丁點的人,都無法猜測,這個帝,是大陳哪個帝皇?

  即便是陳凱之,也覺得難度極大。

  他不得不聚精會神起來,開始默誦大陳經史中每一個帝臨金陵的細節。

  文宗皇帝不可能,他的實錄中,只記載了七月臨金陵。

  武宗皇帝倒是在一月初起駕金陵的事,不過陳凱之分明記得,那一句是:一月初,武宗南狩。

  因為那時,恰好南方的山越人作亂,武宗皇帝駕臨金陵,所以沒有用帝臨金陵,而是先帝南狩的字樣。

  無數的經史,彷彿都陳列在陳凱之的腦海,這一個個字符,竟如生生印在陳凱之腦海一般。

  若是別人,一定會出現記憶混淆,因為這個題太常見了。

  最終,陳凱之在腦海中搜檢出了這七個字的出處,是太祖實錄,太祖實錄第三卷中,曾有一月初,帝臨金陵,而接下來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12 21:54
第一百八十八章:驚現才子(5更求月票)

  心裡想定了,陳凱之的目光越顯神采,利落地拿起了筆,隨即筆下龍飛鳳舞,在卷在寫下:「乃召金陵衛曾言,曾言進江寧祥瑞,太祖乃斥其勞民,罰俸……」

  這等枯燥的實錄,其實最是繁瑣的,可陳凱之卻是一清二楚,也是倒背如流,於是筆下虎虎生風,一字不漏的寫下來。

  而此時,考棚裡的其他學子,竟都開始搜腸刮肚起來,絕大多數人,倒是將四書五經背得還算是熟的,否則也不可能考上生員,可是這題確實是太刁鑽了,以至於讓人無法辨認這到底是哪個皇帝降臨了金陵。

  畢竟可能自己背誦時一字之差,整個答題便算是徹底完了。

  可即便是能確定是太祖實錄的人,一些細節,怕也記不甚清,他們拚命地回憶,可總會免不得會有幾字之差。

  陳凱之這時不免有些感嘆,若不是自己這倒背如流的記憶力,單這浩瀚如海的無數文史,怕是沒有十年的苦讀,單憑這個題,是休想作答了。

  正午的時候,他匆匆地吃了從考藍裡準備的蒸餅。

  兩個題都做完了,第一日的考試就算結束了,倒是那陰風,陳凱之卻不覺得有什麼難受了,體內的氣息似乎隨時在抵擋著這股給陳凱之帶來不適的陰風,反而令陳凱之渾身都舒暢無比。

  下午歇了歇,等到了天色晚了,許多人還未做完題,顯然有人遊移不定,還在拚命地回憶,生怕出現絲毫的錯誤。

  貢院裡,點起了一盞盞的燈籠,而在這春日的夜裡,溫度下降得厲害,不少生員取出帶來的衣衫,也依舊是冷得跺腳。

  而至於陳凱之這丁戊號考棚,那夜裡的寒氣夾雜著陰風呼呼吹來,若是尋常的生員,此時只怕早已吃不消了,過堂風絕不是好玩的事,何況還是在這疾病高發的春日,還是夜間?

  可陳凱之卻是坐定,似遊戲一般,想要控制出身體的氣息,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一絲絲的熱氣自他的身體裡冒出來,裹了帶來的袍子,便倚著考棚的牆壁開始打盹。

  明日還有第二場考試呢,自該早些休息才好。

  第二日起來,陳凱之精神奕奕的,這一夜的風寒,竟是拿他一丁點辦法都沒有。

  陳凱之不禁心裡慶幸起來,幸好學了這《文昌圖》,否則後果真的難料了,至少他知道從前的身體,是無法抵擋這股寒氣的,能堅持第一場考試就已算不錯,這一夜過去,若是不病,都有鬼了。

  而與此同時,明倫堂裡燈火冉冉,第一日收來的考試試卷,已經開始進行閱卷了。

  數十個閱卷官,將這糊名的試卷統統擺在了案頭,開始緊張地進行批閱。

  今日這兩題,第一題倒還好,幾乎人人都有印象,至少有八成人能答中,其他的,可能會有一些記憶上的疏漏,或者是一些錯字,不過也無傷大雅。

  可是第二題就厲害了,這是大陳朝的陷阱題,只這一題,就可直接刷掉六七成的考生。

  閱卷官一般分為兩種,一種是禮部右侍郎張儉所帶來的一批禮部官員,還有一批,是以王提學為首的學官。

  鄉試的舞弊,已是完全不可能的。

  因為每一份收上來的試卷,都會進行糊名。何況這題的答案很明顯,對了就是對了,出了錯就是出了錯,根本沒有運作的空間。

  再者,這地方的學官以及禮部的官員交叉閱卷,在根本不知道考生是誰的情況之下,想要作弊,真是難如登天。

  王提學坐在張儉下首的位置,對於這場考試,他還是極看重的,這一次出題過於刁鑽,因此閱卷起來,也是極為輕鬆,有的卷子,只看第一句話,便可直接淘汰。

  至於那些記熟了這是《太祖實錄》的,倒是需要認真閱卷了,因為即便有人能背下,卻也不代表會遺漏一些字句,甚至可能記憶發生混淆,這可是洋洋灑灑的千字文啊,除非倒背如流,出了一點錯也是正常的,因此考官的職責,就是從錯誤的多少評選出優劣。

  王提學看了一份又一份試卷,心裡苦笑。

  即便是答對的考生,其試卷也是多有遺憾,大的問題不少,即便是小問題,也讓人遺憾。比如文章中明明是斥其罰俸三年,有人記憶混淆,竟以為是一年;也有明明這裡該用『鎮』的,偏偏,卻用了『彈』字。

  這等錯誤,不勝枚舉,王提學倒也覺得情有可原,大陳歷經二十多帝王,這實錄越來越多,能記下來七七八八就已不錯,想要一字不差,簡直難如登天。

  他正細細看著,卻是突然聽到有人道:「咦,真是怪哉。」

  王提學不以為意,只輕描淡寫地看了對面案頭的考官一眼,卻沒有深究,繼續認真閱卷。

  卻聽那考官對隔壁的考官道:「你來看看。」

  王提學也沒有注意,直到片刻之後,另一個考官道:「還真是奇了啊。」

  王提學聽到這聲音,方才皺眉,考官閱卷,怎麼能如此輕慢呢?雖然他不是這一次的主考,只是協助閱卷,可畢竟是提學,便不免板著臉,冷冷地朝那方向看去。

  可是在那邊,湊上去的考官竟是越來越多,以至於連張儉也被驚動了。

  張儉咳嗽一聲,才道:「怎麼了?」

  那考官連忙站起來,朝張儉行了個禮道:「張公,今日這裡有一張卷子,連續兩道題,竟是一字不差。」

  張儉的面上頓時露出了詫異之色,因為一般情況之下,有一些錯誤,就已算是優了,即便少了一段,也可勉強算是合格,可是一字不差的,大陳朝的歷史上也不是沒有,可沒有幾場鄉試,卻是難見的。

  畢竟現在的考題是越來越刁鑽古怪,對生員的難度越來越大了。

  閱卷本是枯燥之事,此時,張儉倒有了幾分興致,伸手道:「取來老夫看看。」

  那考官連忙將卷子呈上,張儉便垂頭看起來。

  這個題是他出的,所以對於答題再熟悉不過,他一副挑剔的樣子,細細地低聲誦讀,全文讀完,面上便再也忍不住的露出了詫異之色。

  他看著這糊名的卷子,還有這端莊的楷書,不禁啞然,驚道:「還真是一字不漏。」

  接著他又看上一個考題,是關於那周禮的,發現竟真的亦是一字不差。

  「金陵才子,真是不容小覷啊。」張儉不由動容,朝王提學看了一眼。

  王提學想不到自己的治下,竟還有如此難得一見的生員,心裡自別提多高興了,不禁莞爾一笑,捋鬚道:「張公謬讚。」

  「不是謬讚。」張侍郎很直接地道。

  雖然對陳凱之憎惡,可畢竟是禮部侍郎,理論水平卻是有的,此次主持鄉試,他也有心想要發掘出一些人才,將來好為自己,甚至是自己背後的人所用,因此格外的重視:「真是讓老夫大開眼界,老夫記得,這種題能全部默對的,已有六年不曾見了,六年前,長安的鄉試,有一生員悉數答對,他不但中了鄉試,而且在學宮之中也是極出彩的人物,後來中了探花,是嗎?」

  王提學微微笑著點頭道:「不錯,下官記得,此人乃是戊丙科的趙探花。」

  張儉不禁感嘆:「不可多得,不可多得啊。」

  一旁的考官亦是紛紛點頭,露出欣賞之色,對這考生也很是佩服,因為即便他們,也不敢說完全沒有錯漏,因為這太難太難了,大家紛紛頜首微笑:「看來這金陵又要出大才了。」

  「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啊。」

  「這是王提學教化之功。」

  「或許也是張公將文氣傳給了他吧。」

  在這明倫堂裡,氣氛變得活躍起來,在這油燈冉冉之下,閱卷官們搖頭晃腦,捋鬚侃侃而談。

  張儉也只是淡然一笑,在這歡暢的氣氛之下,提了筆,在這試卷之下,寫下了:「極優」二字。

  這兩道題,固然未必能讓一個考生一次中舉,卻屬於一個加分項。

  何況,能對四書五經以及大陳史料如此耳熟能詳之人,這樣的人,其他兩場考試,想必也絕對能脫穎而出。

  真是大才啊!

  張儉淡淡一笑,四顧左右:「真想知道這個才子是誰。」

  在這一片和諧中,清晨的曙光初現,暖陽灑落下來。

  此時,陳凱之已小心翼翼地鋪開了新的卷子,接著自考藍裡取出清水和蒸餅,開始慢吞吞地咀嚼起來,就著清水,硬邦邦的蒸餅入口,雖是開頭難入口一些,可漸漸的,也能嘗出一點滋味。

  時光並不會因為這場鄉試而變得慢一些,第二日的考試開始。

  銅鑼聲一響,第二場考試的考題在文吏舉牌下放出來。

  這一次的考題是《治私鹽疏》。

  這是策論題,無非是讓學生以上疏的方式,各抒己見,各陳私鹽之害,以及朝廷治理私鹽的方法。

  這個題目,在許多考生的意料之中,因為前些日子,鹽販鬧的太厲害了。

  陳凱之看著這題,深吸一口氣,亦是開始認真構思起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12 22:00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13 12:12
第一百八十九章:決定命運(1更求月票)

  其實站在現代人的角度,陳凱之能夠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解析私鹽販子,以及提出一個較為新穎和契合實際的打擊之法。

  可是他知道,這種奏疏,其實只是清談而已,所謂的策論,並不是提出最實際的辦法,而是提出一個讓考官們滿意的辦法。

  這其中可謂天差地別。

  陳凱之微微凝眉,細細捋著思路,考官們究竟會喜歡什麼樣的答題呢?

  關於這一點,他倒是多少能捕捉到一些的。

  考官都是什麼人,都是讀書人啊,且大多都是翰林出身,他們和包虎是不同的,因為沒有接觸過實際的工作,所以最喜歡的,恰是大道理。

  所以陳凱之只能講大道理,他覺得這些東西,很是違心,卻也明白,這是自己中舉的唯一途徑。

  陳凱之沉默片刻,便開始落筆。

  一日下來,到了傍晚,差役方才來收卷,這一次,差役奇怪地多看了陳凱之幾眼,顯然是有些意想不到在丁戊號考棚的陳凱之,竟還沒有趴下,甚至從精神看上去還算不錯。

  陳凱之交了卷,便又吃了蒸餅飽腹,靠著考棚休息。

  當天夜裡,那個數十個閱卷官依舊在明倫堂裡閱卷。

  不過第二場考試的閱卷工作,卻很是不易了,沒有幾天時間,是閱不完的,所以閱卷官們也不急,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若是遇到了好的答題,就不免要朗聲誦讀,氣氛倒也融洽。

  張儉也隨手翻著試卷,突然目光一頓,似是被一張卷子所吸引,他先是眉頭一皺,隨即這雙眉又飛快地舒展開來,忍不住道:「好策論啊。」

  考官們便紛紛抬眸看向張儉。

  卻見張儉撣了撣這糊名的卷子,有點往下地激動道:「真是好文章,看完此文,真真是有一股凜然正氣撲面而來,其他的文章,要嘛格局太小,要嘛便是略有不足,唯有這篇文章,堪稱典範。打擊鹽販,靠的是什麼?總有人說什麼朝廷要嚴厲打擊,設各路關卡,而這篇文章,卻是要倡導教化,所謂教化興,則天下寧,真是字字珠璣,且文章寫的也是極好,行云流水,實是不可多得。」

  張儉得意地繼續道:「一個生員能有這樣的見識,實是少見。這文章正合老夫之意,打擊鹽販,靠什麼?誠如此文所言,需靠聖人的教化,這教化若是能順暢,則人人都是堯舜,又怎麼會有盜賊呢?三皇五帝,正因為興了教化,所以夜不閉戶、路不拾遺,誠如斯哉。而要如何倡導教化呢,你們看看這答題,教化者,禮樂也,當今之世,道理未臻;民不見化,市井鄉間,尚然惡俗,此誠鹽賊猖獗之故;是以三皇立極,尋民以時,庖廚稼穡,衣服始制,居民舍焉。五帝之教以仁義,不過遵三皇之良規,益未備之時宜……」

  張儉一面念,一面激動得面紅耳赤。

  其他閱卷官聽了,也是如痴如醉。

  彷彿這文章,說到了自己的心坎裡,猶如一股清風,吹入了心田。

  一個小小的鹽販,卻從三皇五帝開始,講到了孔聖人,接著引經據典,格局之大,氣勢之磅礴,真真是罕見。

  「有這樣見識的人,實在太稀少了。」張儉念罷,又是感嘆。

  眾人亦是紛紛點頭道:「張公所言是極,此文堪稱典範。」

  「若朝廷果然行此策,何愁天下不是海晏河清。」

  「妙就妙在,這篇策論,既可用在打擊鹽販上,也是治世之良方,而今內憂外患,缺的,正是禮樂啊。」

  張儉面上帶笑,心裡不免感慨,寫這策論的人,目光深遠,比其他幹巴巴的也提到教化的人,則是多了幾分恢弘,而且文章的結構清晰,邏輯縝密,可謂是不可多得。

  他一時激動之下,又是提筆在這試卷之下,書寫了「極佳」二字。

  作為禮部右侍郎,他站在廟堂上,看著這些還在掙扎的小小生員們,自然有一種俯瞰的感覺,總覺得這些生員們格局太小,畏畏縮縮,答的題都不盡興,唯有此文,才令他深感和自己是不謀而合。

  ……

  到了鄉試的第三日,陳凱之算是徹底對這考試厭倦了。

  昨夜睡得其實還算尚可,這陣陣陰風,倒沒有影響到他,只是昨夜卻做了一夢,夢到了自己高中了舉人,於是無數人讚嘆。

  尤其是自己昨日答的那篇策論,引來許多考官的讚歎。

  嗯……

  一覺醒來,方知道是黃粱一夢,陳凱之反而有些忐忑起來,是啊,這篇文章,全特麼的是假大空,陳凱之自己是很清楚的,雖然昨日的策論看上去是高瞻遠矚,實際上他娘的完全都是廢話。

  可有什麼辦法呢?這種策論,只能這樣答。

  好在,自己繼承了上一世幾千年的假大空和裝逼經驗,這等看似有理,實則卻毫無影響的文章,也算是手到擒來。

  可……終究還是覺得有些違心啊,這就不免令他有點心虛的錯覺了。

  陳凱之心裡嘆了口氣,而後才又打起了精神,第三場考試,要開始了。

  照例又是一聲銅鑼聲響,今日的考試,乃是關鍵,因為這一場考試,才真正決定了自己命運,其他兩場,不過是錦上添花,若是寫得好,給一些加分項,決定更好的名次而已。

  放試題的木牌舉到了陳凱之的考棚前。

  猩紅的大字寫著:「安貧樂道。」

  呼……

  陳凱之看著這題,心裡卻像是炸開一樣。

  這最後的一場考試,是最為決定性的啊,而他……

  他閉上眼,心裡想著若是自己作題,是否有機會。機會倒是不小,可是風險也不小,這一年來,陳凱之一遍又一遍地讀書,一次又一次的做題,可是……

  陳凱之心有猶豫,可是他深知,和那些苦讀十年的人相比,自己並沒有太大的優勢。

  除非……陳凱之的腦海裡,想到了一個答案。

  可是……當真要借用上一世的答案嗎?

  陳凱之猛地想到了那個鄭公公,想到了許多的事,他眼眸一張,這眼眸裡,有上進和鯉魚躍龍門的昭昭野心。

  若是馬前失蹄,那麼自己的人生就會自此腐爛,猶如泥土一般,一文不名,既然如此,為何還要扭扭捏捏呢?

  陳凱之再不猶豫,他微微皺著眉,提筆蘸墨之後,在紙上寫下了第一段文字:「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直到作罷了題,陳凱之已感覺自己疲憊到了極點,他將試卷小心翼翼地糊了名,接著封存起來,擱到了一邊。

  此時,才是第三日的清早,距離出這考場還早。

  在這裡呆了三天,其實陳凱之渾身已是髒兮兮的,卻也只能耐著性子在等,那穿堂陰風,對他沒有絲毫的影響,陳凱之心如止水,便索性闔目沉思。

  直到第三場考完,天色已近黃昏,梆子聲向起,陳凱之連忙起身,對這個呆了三天的地兒再毫無留戀,隨著那人流,提著考藍匆匆出了考場。

  剛剛出來,卻是聽到身後有人叫他:「凱之,考得如何?」

  陳凱之不禁回眸看了看,發現說話之人竟是曾環。

  曾環顯得躊躇滿志,帶著幾許得意地看著陳凱之,就盼著從陳凱之的身上看出那垂頭喪氣之態。

  可陳凱之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像是非常不屑地收回了視線,面色一冷,直接旋身離開。

  曾環不禁惡狠狠地盯著陳凱之的背影,氣惱地低聲道:「走著瞧吧。」

  曾環再不猶豫,匆匆地前去見鄭公公。

  鄭公公此時也在焦灼地等待,他對此實在是太上心了,此時已命人請了考場上的一個文吏來,細細問道:「那陳凱之考得如何?」

  文吏忙道:「這個……學生不知。」

  鄭公公似乎也覺得自己的話問得有些莫名其妙了,這個時候,誰能知道考的如何?

  他連忙斂去不安的情緒,眼眸斜斜一眯,淡淡問道:「可有什麼異常嗎?」

  文吏這才明白了鄭公公的意思,撓了撓頭,思索了一番,旋即便如實說道:「倒是有一些,學生按公公的吩咐,一直都注意著那個考棚,發現那陳凱之休息的時間竟比尋常的考生要多得多。」

  休息的時間要多得多?

  鄭公公的眼眸眯成了一條線,一張褶皺的面容裡掠過欣喜,立即像是發掘出了什麼有用的信息一樣。

  「休息的時間比別人多的多?他為何休息?」

  「這就不知了,每一場考試,他都是匆匆地做了題,接著便坐在那裡閉目養神,像是老僧入定一樣。」

  鄭公公愈發覺得蹊蹺:「他還做了題?」

  「是。不過學生覺得很奇怪,其他人答題,至少需要一個時辰,更有人需要做一天的題,唯獨是他,只幾盞茶功夫,便將題作了。」

  鄭公公不禁大喜過望起來。

  是啊,別人都需花這麼多時間做題,他陳凱之為何花費這樣少的時間?

  事有反常即為妖啊,這不正是那丁戊號考棚的效果嗎?

  他揮退了文吏,看了匆匆趕來的曾環一眼,道:「你怎麼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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