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文豪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7-8-3 22:26: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5 1236673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19 11:47
第二百二十章:反間計(2更求月票)

  心裡想著昨兒師弟再三叮囑的話,鄧健便板著臉:「正是,趙大人特意吩咐了下官,下西營巡查。」

  他特意咬著趙大人三字。

  其他幾人便面面相覷起來,是趙大人……特意讓鄧健巡西營?

  一人眼眸瞇起,深深地看了鄧健一眼,略先幾分凝重地道:「莫非是西營有什麼鬼?」

  另一人一面呷著茶,卻也無心公務了,忍不住道:「那西營的張指揮,平時看著也不像是好東西。」

  於是有人擠眉弄眼,有人若有所思,都覺得這種刻意之下,別有深意。

  據說,那張歡是駙馬都尉的人啊,現在侍郎大人特意交代,莫非這背後還有什麼隱情不成?

  部堂裡的都是老油子了,自然是城府深不可測,便越發覺得事情不簡單了。

  倒是有人看著鄧健調侃道:「鄧賢弟,趙大人特意交代你這重任,如今受了這般的器重,前途不可限量啊,若是真揭發了什麼大案,將來少不得要平步青雲了。」

  鄧健這時候卻是回過味來了,猛地想起了陳凱之的交代,看來,果真如此,這師弟,很靠譜嘛,這……這叫什麼計來著?

  一想,他就來勁了,雖然現在是餓著肚子,卻是義正言辭地道:「趙侍郎的吩咐,我哪裡遐想其他?只知道此番公幹,自當鐵面無私,若真有什麼鬼,定要查處軍中蠹蟲出來,上報國家,這下,也是給趙大人一個交代。」

  眾人頓時肅然,心裡卻個個開始嘀咕起來。

  鄧健則還坐在那兒繼續道:「現在軍中早不似從前了,可謂積弊重重,查一查也好,趙侍郎這是有心想要……」

  他話說一半,有人便已禁不住順著話道:「殺雞儆猴。」

  鄧健只一笑,恰好那受了鄧健吩咐的文吏端了乾果來,畢竟是真的餓了啊,他便一心只顧著吃了。

  只一盞茶的功夫,便又有文吏來道:「趙侍郎有請。」

  鄧健便長身而起,此時他已成了焦點,這趙侍郎,乃是部堂裡的二號人物啊,而部堂大人,也就是一把手,平時是對外的,部裡的大小事,卻都是趙侍郎管著。

  這鄧健是走了什麼運,蒙了趙侍郎垂青,三天兩頭往那兒跑?

  鄧健忙站起來,快步到了侍郎大人的公房外,咳嗽一聲,放聲道:「下官……」

  下官二字才剛剛出口,裡頭便傳出聲音:「進來。」

  趙靜的語氣中,夾雜著一些憤怒,當然,他沒有刻意的表露。

  就在方纔,便有人來通風報信了,聽了訊息,趙靜差點一口老血沒有噴出來。

  這個傢伙,瞎嚷嚷什麼呀。

  本來西營那兒確實有鬼,這一點,趙靜是清楚的,他讓鄧健去,一方面是嫌惡鄧健,這姓鄧的,是個不知好歹之人,若是讓他真查出什麼來,得罪人的事是他。查不出,將來若是有御史風聞奏事,追究起來,兵部這兒,也好讓鄧健去頂缸。

  現在倒好,這廝一副玉石俱焚的架勢,言必稱自己的吩咐。

  這在外人看來,像什麼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自己想要整西營的張歡,所以特意交代了鄧健去查個水落石出呢?

  要知道,這京營裡的每一個將軍,就沒一個是省油的燈,而且和兵部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那張歡在兵部難道沒有朋友?何況,此人乃是駙馬都尉府出身,若是傳出去,別人往深裡去想,是不是就認為是自己想要藉機整駙馬爺?這駙馬都尉歷來和北海郡王相交莫逆,難道這是自己想要和北海郡王殿下爭鋒相對?

  臥槽……

  趙靜越想越氣,氣得發抖,恨不得直接將鄧健埋了。

  見鄧健進來,朝他行禮,趙靜極力地壓住怒火,勉強擠出點笑容道:「啊,來來來,坐下說話。」

  鄧健便欠身坐下道:「不知大人還有什麼交代?」

  「交代?」趙靜面上古井無波:「什麼交代?」

  鄧健詫異地道:「下官以為大人要下官巡視西營,有什麼交代呢。」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趙靜面上的笑有些僵硬了。

  他端起茶盞,借喝茶來掩飾自己的尷尬,邊道:「西營?西營的巡視,你不必去了。」

  「呀。」鄧健驚呆了:「怎麼又不去了?下官已經準備妥當了啊,大人莫非是嫌下官會包庇西營?大人請放心,大人殷殷期盼,而下官臨危受命,早已抱著……」

  「行了,行了。」趙侍郎連聲打斷他,覺得自己尷尬症都要犯了,這個傢伙,還來勁了!

  本來就是要整你,才讓你去西營觸點霉頭的,你這個傢伙,卻到處去嚷嚷,說是打著自己的旗號,這到時候無論有沒有查出來什麼,不知道的人,都要以為這是自己在背後操縱呢。

  其實本來只是尋常的巡查,藉機整一整你這小子,可你這臭不要臉的東西……

  他壓住怒火,道:「我看不必了。」

  鄧健瞪大眼睛,隨即道:「可是同僚們都知道了啊,怎麼能朝令夕改?」

  趙侍郎羞怒,真恨不得索性撕破臉來,痛罵他一通,卻還是擠著微笑道:「你們年輕人啊,就是毛毛躁躁,老夫之所以……之所以不叫你去,是因為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差遣。」

  鄧健這才道:「不知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趙侍郎已經七竅生煙,最後還是忍著怒氣道:「部堂大人,昨日來過問,說是倭寇侵犯北燕,朝廷欲與北燕同氣連枝,要寫出一篇檄文來,這件事,交你辦吧。」

  鄧健驚詫地道:「北燕乃我大陳心腹之患,而今……」

  「你懂什麼?」趙侍郎不耐煩地道:「倭賊,乃是外邦之賊,北燕雖與我大陳戰戰和和,可近年來,關係還算和睦,而今北燕欲剿倭賊,大陳也不必出力,吶喊助威,又不費什麼氣力。只是這檄文,需有一些聲勢才好,若是寫的不好,不足以彰顯我大陳國威,老夫唯你是問。」

  鄧健不禁道:「其實下官還是想巡西營。」

  西營,西營你個頭。

  趙侍郎是真的想砸爛鄧健的狗頭了,他只得耐住性子道:「老夫歷來很是看好你的,一直想要尋機會提攜,這檄文至關要緊,部堂大人幾次催問,若是寫得好了,部堂大人在朝中掙了臉,少不得要照拂你的,西營之事,老夫會交代其他人去辦,這檄文是你的機遇,萬萬不可錯過。」

  鄧健心裡樂了,有效果啊,凱之還真沒說錯,果然有效,只是……

  這檄文該怎麼寫呢?

  哈,回去問問凱之。

  趙侍郎滿心的厭煩,這頭的鄧健在心頭卻已經樂開了花!

  ……

  鄧健這事總算安穩下來,陳凱之這邊,也早早的到了學宮,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那劉夢遠照例將陳凱之留堂。

  陳凱之交了自己作的時文,還將自己的千字書貼獻上。

  劉夢遠先看了時文,倒是覺得滿意,讚歎道:「果然精進了不少,這時文,除了要有深諳世情,還需多寫多練。」

  他邊說邊指出了幾點錯誤,接著又看陳凱之的行書帖子,拿起帖子,他先是點頭,這行書,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其實這些日子的相處,劉夢遠對陳凱之的性子是真的欣賞,不驕不躁,雖是解元,可是自己吩咐他的功課,他都用心去做,昨日佈置的功課,一篇時文,一份書帖,只怕不熬夜是做不完的,可是陳凱之沒有抱怨,無論佈置多少功課,都用心的完成。

  只是……接著,劉夢遠呆住了。

  他嘴唇微微嚅囁,竟是開始朗誦出來:「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斷機杼……」

  越讀,越有滋味。

  他竟暗暗稱奇起來,這……這是什麼文章啊,這開頭先是人之初、性本善,看似是簡單,卻是一語道破了孔孟思想的本質。接著便開始不斷的引經據典,從孟母教子,再到燕山人竇禹鈞教子有方。

  最後一句養不教、父之過……既是朗朗上口,又蘊含了許多道理。

  劉夢遠身軀一震,繼續朗讀下去,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再到曰士農、曰工商,此四民、國之良……

  這裡頭的內容,竟是無所不包,從天問到地理,再到士農工商,這……倒像是一本……嗯……叫什麼來著,簡略版的史冊。

  他越讀,越是駭然,因為這表面淺顯的文章背後,卻似乎……

  劉夢遠一直讀到了嬴秦氏、始兼併,傳二世、楚漢爭……

  到了這兒,書帖結束了。

  劉夢遠倒吸了一口涼氣。

  心裡的震撼,真是無以倫比。

  因為這看上去粗淺且幼稚的文字背後,作為大儒,他自是感覺出了這文字背後巨大的力量。

  短短千言,竟是囊括了歷史、哲學、天文地理、人倫義理、忠孝節義等等的無數知識,而核心思想又包括了「仁,義,誠,敬,孝。」。

  而在朗誦的同時,更是將國學及歷史故事,以及故事內涵中的做人做事道理統統收入其中。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19 12:09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19 14:37
第二百二十一章:包藏禍心(3更求月票)

  劉夢遠念得津津有味,眼睛閃露著讚賞光彩,朝陳凱之道:「這是你寫的?」

  陳凱之心裡說,當然是我寫的,莫非還質疑別人替我行書不成?

  陳凱之便點頭道:「正是學生的行書。」

  「不。」劉夢遠搖頭道:「老夫的意思是,這文章,是你寫的?」

  「啊……文章……」陳凱之心裡便不禁古怪起來。

  這時代,莫非沒有三字經的?

  對啊,好像自己在縣學裡,確實沒有三字經,是了,昨日自己行書,寫到了贏秦氏,始兼併就沒有繼續寫下去了,因為接下來,便是兩漢和魏晉的歷史了,陳凱之沒有繼續寫,是因為一旦寫出了魏晉梁陳,豈不是怪異?

  那個時候,他倒沒有想得太多,本來練習行書之時,他也只是單純的因為三字經練起書法來比較順手而已。

  誰料……劉先生心思卻不在行書,而在三字經上。

  現在怎麼解釋?

  總不能又托夢吧?

  陳凱之抽著嘴角,最後只能苦笑道:「是,正是學生……所作。」

  劉夢遠眼睛放光,他又垂頭看這樸實又朗朗上口的文字,身軀一顫:「這……還未寫完吧?」

  「呃……是啊……」

  劉夢遠便正色道:「今日的功課,便是將這篇文章全數寫完,過幾日……啊,不……明日,老夫就要看,明白了嗎?」

  陳凱之看著激動不已的劉夢遠,一時疑惑了。

  三字經而已,至於如此嗎?

  臥槽,這三字經,莫非比陋室銘之類的文章還牛逼?

  不對啊,明明這是很通俗的文字呀。

  這劉先生,腦子不會有坑吧?

  陳凱之心裡有點糾結,最後也只能一笑道:「學生,盡力。」

  「不可以說盡力而為,明日若是不寫完,老夫唯你是問。」劉夢遠板起了臉,一副隨時要興師問罪的樣子。

  陳凱之還能說什麼,只能點頭應是。

  心裡想,看來這後續的三字經,得改動改動才好,否則出了個『魏蜀吳,爭漢鼎。號三國,迄兩晉』,這不是見鬼了嗎?哎,今夜……怕又要熬夜了。

  帶著繼續鬱悶,陳凱之便道:「時候不早了,學生告辭了。」

  他現在一心就想著早些回去做完今日的功課。

  「去吧,去吧。」劉夢遠揮揮手。

  只是待陳凱之告辭而去,劉夢遠則是如獲至寶地繼續看著陳凱之的書帖,竟是搖頭晃腦,又開始誦讀起來:「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這邊陳凱之出了學宮,天色已是暗淡了,他行走於街巷之間,看天上已隱隱升起了一輪慘淡的月兒。

  這月兒只是初升,朦朦朧朧、隱隱約約,月色下,幾個孩子還不肯歸家,嬉笑玩耍,陳凱之不知他們因何而笑,卻知道,這月下的稚童,使他心寧靜下來。

  月兒,總是照常升起,這兒的月與上一世,與在金陵時的月是相同的,這使陳凱之有種找到了久違的感覺。

  生活還要繼續呀。

  他回到了家中,這師兄的小院,陳凱之已當做是自己的家了,還未開門,便已聞到了一股肉香。

  有肉吃了。

  陳凱之頓感飢腸轆轆,箭步衝進去,只見鄧健正端著一鍋肉出來,笑呵呵地道:「凱之,又回來得這樣遲,吃飯啦。」

  陳凱之火速到了飯廳,像等待餵食的小狗,坐直了,眼睛落在那一盆肉上。

  接著照例是風捲殘雲,吃,似乎成了師兄弟之間溝通的橋樑,飯桌上,讓一塊肉,便是恩情。不過陳凱之也能從中得出一點人情,比如別人做官,錦衣玉食,嬌妻美妾,這師兄倒好,吃塊肉,都跟餓死鬼投胎一般。

  哎……差點動搖了陳凱之的志向。

  「凱之。」吃得差不多了,鄧健興奮地道:「告訴你一件好消息。」

  說著,他將今日的事說了。

  陳凱之卻是沉吟起來,道:「讓你來寫檄文?這檄文的事,不是翰林們負責的嗎?」

  鄧健不疑有他地道:「想必是事態緊急,兵部也要做好一些準備吧,翰林寫翰林的,兵部寫兵部的。」

  陳凱之點點頭:「看來是尚書大人邀功心切了。」

  「有這可能。」

  陳凱之卻是遲疑起來,道:「這樣說來,事情可就不簡單了,師兄,你想想看,翰林的文采是何等的斐然,現在尚書催促著要檄文,趙侍郎呢,卻是讓你來寫,寫得好了,倒也罷了,一旦寫得不好,尚書大人那兒,多半是要責怪你的。」

  鄧健一愣,皺起眉頭:「這……」

  這時候,陳凱之繼續道:「而且這檄文,想要寫,哪裡有這樣容易?討伐倭賊是假,可事實上,大陳當真在乎區區倭賊嗎?這北燕呢,當初和大陳相互攻伐,雙方說是世仇也不為過,不過如今局勢平緩,這才結為了盟邦,朝廷表面上襄助北燕,這心裡難免有所芥蒂,所以這篇檄文,與其說是討倭,不如說是在和北燕人較勁,朝廷只怕是有心想要借此壓北燕一頭,因此檄文中的遣詞,是分毫也錯不得的,若是稍稍有丁點的疏漏,都會被認為是喪權辱國,師兄,這趙侍郎表面上,看似是給了你一個機會,實則卻還是包藏禍心啊。」

  「呀。」鄧健突然有個很大的感悟,自跟了師弟在一起,這世界頓時黑暗了許多。

  可陳凱之的分析,卻是入情入理的,令他不得不信,他便擰著眉頭道:「這樣說來,如何是好?」

  陳凱之想了一心,最後苦笑道:「不如這樣,我來替師兄試試看?」

  還是沒忍住,把事情攬在了自己的身上,陳凱之突然覺得自己挺坑的,現在學業這樣繁重,劉先生那兒催促著功課,這邊師兄還得操心。

  鄧健卻是厲聲道:「這怎麼成?恩師修書來,是讓來照拂師弟的,怎的現在反而讓師弟來讓為我操心了,我若是什麼都交你,那我還是人嗎?不成,萬萬不成的,除非讓師兄給你磨墨,否則決不讓你寫。」

  「呃……」陳凱之抽了抽嘴角,再次見識道了師兄挺雞賊。

  在恩師和自己面前,總有一股機靈勁,還特麼的除非磨墨,最後不還是我寫嗎?面子有了,事兒我也給你辦了,兩全其美啊。

  這智商若是在用在職場,那真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只是……

  陳凱之無奈地淡淡道:「那麼煩請師兄磨墨吧。」

  飯也吃完了,那說做就做,陳凱之回到自己房間的桌案,直接攤開了一張紙,鄧健則是興沖沖地給陳凱之斟了茶,接著磨墨。

  陳凱之沉吟片刻,便提筆蘸墨狂書起來,一會兒功夫,一篇檄文便成了。

  收起筆,他拍拍手道:「師兄重新抄錄一份,明日拿去交差。」

  說著,再也不理鄧健,時間緊迫啊,他還得趕緊去做功課呢。

  次日一早,陳凱之到了學宮上學。

  今日是劉先生上課,他似乎心癢難耐的樣子,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課,便急不可耐地將陳凱之留堂。

  陳凱之朝他行禮,劉夢遠便迫不及待地道:「行書呢?」

  陳凱之只得將昨夜搜腸刮肚,用心改動過的三字經奉上。

  劉先生顫抖地接過,小心翼翼地捧著行書,頗有幾分捧著千金的寶物一般。

  他認真地讀下去,越讀就越是有滋有味,等讀到最後『勤有功,戲無益。戒之哉,宜勉力。』結尾時,整個人竟有些恍惚。

  天文地理,仁義禮智,竟悉數都濃縮在了這千字文之中,看上去通俗易懂的文字,卻令他眼睛有些濕潤。

  他沒有讓陳凱之看到自己的失態,而是正色道:「今日沒有功課,你好好回去歇一歇吧。」

  「是。」

  劉先生突然道:「你可知道天人榜?」

  見劉先生突然一問,陳凱之忙道:「這倒是略知一二,天人榜乃是天人閣的諸學士所修,能入天人榜的讀書人,萬中無一,列入榜中的文章,都是大陳文章的楷模,這天人榜分天地人三榜,能入天榜的文章,我大陳五百年,也不過百篇而已,地榜比之天榜要差一些,人榜最次,可即便如此,許多文人墨客,即便是存世的大才子,亦都以文章能進入最次的人榜為榮。」

  陳凱之心裡想,說了這麼多,其實這天人榜,就是上一世的茅盾文學獎而已。

  當然,在這個時代,文章的份量比上一個時代要重得多,這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時代啊,能得獎的人,那真是風光無限,震驚天下。這和上個世界的茅盾文學獎,只限於文學的小圈子全然不同。

  劉先生只笑一笑道:「好了,你回去吧。」

  陳凱之感覺有點奇怪,這劉先生突的問到天人榜,卻又一下像沒了談興了。

  不過他倒沒有太在意,站起來,朝劉先生作揖道:「那麼……學生告辭。」

  他收拾了書箱,便告辭出去。

  劉夢遠則是激動地看著《三字經》,整個人竟有些恍惚。

  他沉默了片刻,接著提筆,在這《三字經》的最後寫下了文昌院陳凱之六個字,接著又在右下寫上了『薦人:劉夢遠』。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19 14:43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19 16:48
第二百二十二章:入人榜(4更求月票)

  劉夢遠收起筆,接著再不耽誤,直接起身,竟是拿著這已經封錄好了的《三字經》,匆匆的到了天人閣的山峰之下。

  而在這山門之下,則有童子把守,這童子別看年輕,卻是面帶傲然之色,即便是見到了劉夢遠這樣的掌院,亦沒有半分的恭敬。

  童子目光淡然地看著劉夢遠,聲音中帶著幾許清冷,道「來者何人?」

  劉夢遠竟向這童子行了一禮,才道:「學生劉夢遠。」

  堂堂掌院,竟自稱是學生。

  更出奇的是,這童子竟像是稀鬆平常的樣子,又像是公事公辦,他面無表情地道:「所為何事?」

  「薦文!」

  童子只是點點頭,便道:「拿來。」

  劉夢遠躬身上前,他眼睛抬起,看著那山峰之巔,巍峨的天人閣,這天人閣,依舊聳立於雲霧之中。

  此時,他面上的表情,似如朝聖一般,將薦書小心翼翼地送到了童子的手裡。

  童子接過,只是昂聲道:「且回吧。」

  「是。」劉夢遠又行了一個再標準不過的揖禮,接著碎步後退十六步,方才旋身離去。

  童子得了薦書,亦是取了一個竹筒將其封存,隨即在這山下的竹樓裡搖起了鈴鐺。

  鐺鐺鐺……

  鈴聲四起,過不了多時,便有書僮自山上匆匆下來,這書僮臉色凝重地取了竹筒,便又火速地回山上去了。

  而此時,在天人閣的聚賢廳裡,七個學士已一臉肅然地各自落座了。

  今日乃是天人閣別開生面的一日,一篇《賦稅論》在此捲起了波濤,十三天的時間,足以讓這些飽讀詩書,深諳世事,這大陳朝最頂尖的學士們,好生品讀了。

  裡頭的每一個文字,每一行字中所透露出來的思想,都已經過了他們細細的揣摩。

  任何一篇可能要入天人榜的文章,都需慎之又慎的進行檢驗,因為這關係到了天人閣的聲譽,更與諸學士們的聲譽息息相關。

  可是在此時,大家的心裡已有了答案。

  首輔大學士楊彪已是到了,頭戴七梁冠,紅帶繫在頜下,在此之前,他已焚香淨手,戒齋三日,他的臉上,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莊重。

  他徐步至案幾前跪坐而下,而後才緩緩抬眸

  學士們已依序坐下,那蔣學士坐在下首,而陳義興則依舊坐在最末。

  陳義興還是綸巾儒衫的打扮,在這裡,他再不是尊貴無比的賢王,也不再是想要浪跡江湖的狂士,在這裡,他只是一個讀書人,誠如年幼時,他第一次在啟蒙恩師的敦促下,打開了書本,那論語的第一篇文章露在眼前,學而時習之……這便是他第一次讀書時的場景,學而……

  蔣學士咳嗽一聲,正色道:「敢問楊公,是否倡議《賦稅論》入榜?」

  他說話的同時,已有童子垂頭在一側瘋狂地進行記錄了。

  任何一篇文章入天人榜,都是一件足以載入史冊的事,今日的每一個人,都必須對這篇文章負責,對子孫後代負責,這是歷史責任。

  所以蔣學士還需確認。

  楊彪不為所動,從容道:「是。」

  蔣學士又正色道:「為何?」

  理由呢?

  楊彪的面上古井無波,他一字一句地道:「為啟民智!」

  蔣學士臉色緩和一些,頷首道:「既如此,諸公以為如何?」

  學士們默然無語,似乎還在做最後的決定。

  倒是蔣學士道:「吾細心讀過此文,以為雖別具一格,卻未免有些想當然,吾不附議。」

  蔣學士否決。

  這並不意外,從一開始,他就不大認同賦稅論。

  坐在下首的趙學士沉吟道:「此論一出,勢必引發朝野內外的討論,吾曾治理一方,深知賦稅乃國家根本,願附議。」

  又有一學士則是搖頭道:「只恐此論一出,倒是給了髒官污吏口實,借此勒索敲詐百姓,吾不敢苟同。」

  轉眼之間,六個學士就已經說出了自己的意見,竟是三對三。

  三人附議,三人不願苟同。

  而到了最後,大家的目光落在了陳義興的身上。

  陳義興踟躕著,他知道自己和陳凱之的交情,是不能影響到自己判斷的,他闔目,沉思良久,才道:「諸公,多少年來,多少名人雅士,乃至朝中諸公,無一不在鼓勵減少賦稅,所謂與民休息,此文最大的特點,在於指摘出歷來朝野的一大弊政,既理應擔負起保民、護民、安民職責的人,不可推諉責任。真正要做到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何其難也。」

  他說到何其難也,眾人紛紛點頭。

  是啊,這是何其難的事。

  陳義興突然整理了冠容,又正色道:「可是因為難,難道就不該去做嗎?就算做不到,此文一出,也理應當做一個倡議,使之引發天下人的公論,唯有如此,至少可引發天下人,乃至於後世子孫的思考,我等推諉了數百年的責任,推諉了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以至天下的公卿,可以用口惠而實不惠的減少賦稅,來增加自己的清譽,來推諉自己的責任。只是河川不固、兵甲不修,這難道就不是流毒嗎?孔孟倡導仁義,難道就因為想要使人人求仁取義,又何其難也,難道就因為如此,就該禁絕孔孟嗎?以吾而論,既然吾等認為是對的事,為何不該倡導?」

  陳義興沉默了一會,他猛地張大眼睛,手指輕輕的磕了磕案牘:「借減賦而求名的日子,理應一去不復返了,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吾願後世子孫,誠如此也,今日做不到,那就明日努力去做,明日做不到,那麼後日,我們的兒子,我們的孫子,我們的重孫,終有一日,可以做到,而吾輩所能做的,便是為這天下蒼生,指明一處方向,吾與諸公所能做的,便是告訴天下人,告訴我們的子孫後世,這是對的事。吾……附議!」

  這算是……過了。

  天人閣裡,一下子的,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這許多年來,已經難有文章能夠入榜了。

  而今日……實是破天荒的事。

  每一個人,無論他們此前做了什麼決定,可現在,卻都像是鬆了口氣。

  楊彪含笑道:「既如此,那麼……賦稅論,入人榜!」

  天地人三榜,人榜的資格最低,這也難怪,一方面,是因為這篇文章終究只是一種指導思想,沒有真正的提出什麼可行性,而地榜,卻需一篇不但能夠流芳千古,而且還需對大陳有著巨大影響的文章。至於天榜,那就更不必說了,能入天榜的文章,除非四書五經這樣的級別,最次,也需達到聖人和亞聖級別的文章,方才有機會入選。

  五百年來,能入天榜的文章,不過寥寥數篇而已,這幾乎是根本不可能的存在。

  可現在,一篇能入人榜的文章,亦足以擇定吉日,而後昭告天下了。

  蔣學士的臉上雖是沒有太多的表情,可他的心裡其實是有些不痛快的,他不認同這賦稅論的觀點,可既然已經有了最終的決定,他也無法更改。

  他也只好一笑道:「既如此,那麼擇定吉日吧。這陳凱之,真是運氣呀,小小年紀……」

  是啊,即便是蔣學士,雖為學士,譽滿天下,卻也沒有一篇文章入選呢,可這小小少年郎,竟能入人榜,真是罕見。

  可他最後這年紀二字剛剛出口。

  突然,在這天人閣裡,又是鐘聲迴盪,頓時令所有人都驚愕起來。

  怎麼回事?

  所有的學士,個個面面相覷。

  莫非,又有人送文章來了?

  這……

  今年還真是怪了,這才開春,文章就一篇接著一篇的送來。

  正在大家心裡驚異的時候,便見有童子來報:「文昌院劉夢遠,薦文一篇。」

  又是他?

  楊彪的面色有點兒古怪,卻還是道:「送來吧。」

  一旁的蔣學士心裡說,又是這劉夢遠,他還上癮了不成?

  只是更多人,心裡卻在猜度,這一次,又不知送什麼文章來。

  過不多時,便見一書僮送來了一方錦盒,而後拜下。

  楊彪便道:「是何文章,所撰者何人?」

  童子道:「乃金陵解元陳凱之的文章,名曰《三字經》。」

  又是陳凱之?

  最先懵逼的反而是陳義興。

  陳義興不知怎的,只要一聽到陳凱之,就條件反射一般,腦海裡總會不自覺地想起了一段暢快的旋律,這旋律就好似是品一般,竟令他無法忘懷。

  這旋律令他陶醉,可他怎麼也想不到,那個給他演奏出這段美妙的小子,竟又會和自己結下如此大的緣分。

  此時,儘管大家略有詫異,可所有人已肅容正冠。

  楊彪正色道:「念!」

  童子便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錦盒,而後用古韻搖頭晃腦的唱喏:「人之初,性本善……」

  蔣學士最先震驚了。

  人之初、性本善……

  打油詩?

  如此淺顯的東西,你特麼的竟送來天人閣?你劉夢遠瘋了,逗人玩的?

  他的面色鐵青起來,若不是礙於禮法,只怕此時早已拍案而起了。

  不過顯然的,其他學士的面上,也變得古怪起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19 20:00
第二百二十三章:曠古未有也(5更求月票)

  顯然,在這天人閣裡,雖然不忌諱薦文,只要博士們願意,就算是將一團草紙薦來也是無礙的,可也不會有人真敢這樣做。

  而現在,這篇文章,和草紙又有何異?

  此時,童子繼續唸著:「性相近,習相遠……」

  依舊還是打油詩的水平。

  便連楊彪也動容了,學士們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羞辱,天人閣是絕不容羞辱的。

  「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斷機杼。竇燕山,有義方,教五子,名俱揚……」

  「……」

  聽到這裡,有人的臉色終於平和一些,這還真是三字經啊,每一句為三字,倒也押韻,其實某種程度,每三個字都藏著一個道理和一個典故,比如孟母擇鄰,比如燕山竇氏教子。

  只是,還是太膚淺了。

  蔣學士的心裡是最不忿的,心裡想要發作,偏偏此時,卻又不能打斷。

  「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萬……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禮樂射,御書數,古六藝,今不具。」

  那童子繼續唸著,可唸到了這裡的時候,學士們的表情便明顯的不一起來了。

  楊彪依舊還沉著眉。

  而蔣學士竟是開始搖頭晃腦起來,他這時才意識到,這篇三字經,可不只是打油詩這樣簡單,而是……

  他眼眸眯著,彷彿放出了光,最先一句人之初、性本善而開篇,接著便是以孟母和竇氏的典故,而嚴明教化的重要,再其後,是一十百,是天地人,是日星月,是禮樂射。

  每一句,都押韻。

  每一段,都通俗易懂。

  可是偏偏,在這通俗的背後,卻又上下連貫,相互呼應,就彷彿……彷彿什麼呢……

  蔣學士乃是經學大家,當初桃李滿天下,他能成為學士,絕不是徒有虛名,此時他稍一疏神,竟發現,雖只是聽了一遍,可是前頭的人之初、性本善竟還記了個七八。

  記憶?

  不錯,是記憶……

  蔣學士宛如混沌的識海裡,猛地透出一道曙光。

  這是一篇開蒙的絕佳教材啊。

  若是……若是當初自己教書育人時,有這麼一篇教材,這精煉而又簡短,同時通俗易懂,偏偏又包羅萬象的文章,不知可以輕省多少的功夫。

  想到這裡,蔣學士發現自己的呼吸一下子凝固了。

  雖然方才對那陳凱之,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對那賦稅論嗤之以鼻。可現在……他完全沉浸在這美妙的文字之中。

  「為學者,必有初,小學終,至四書。論語者,二十篇,群弟子,記善言。孟子者,七篇止,講道德,說仁義。作中庸,子思筆,中不偏,庸不易。作大學,乃曾子,自修齊,至平治……」

  每一句,都是不偏不倚,蔣學士甚至都想跟著一起唸起來。

  他竟有些痴了。

  「自羲農,至黃帝,號三皇,居上世。唐有虞,號二帝,相揖遜,稱盛世。夏有禹,商有湯,周文武,稱三王。夏傳子,家天下,四百載,遷夏社。湯伐夏,國號商,六百載,至紂亡。」

  呼……

  長長出了口氣之後,蔣學士終於忍不住敲了敲案牘,竟忘了禮儀,而是拍了拍案牘,脫口而出道:「好,好!」

  他這個好字,幾乎是從喉頭裡發出的,純屬是條件反射。

  只是他一叫好,那童子頓時啞然了。

  聚賢廳裡落針可聞,所有人看向蔣學士。

  這下尷尬了。

  蔣學士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對於一個學士來說,如此不雅和失禮之事,不啻是人生中一個巨大的污點啊。

  他忙斂衣而起,朝眾人作揖道:「抱歉。」

  他重新坐下,童子終於又繼續唸下去。

  直到整篇文章結束,沉默之後,楊彪四顧左右:「蔣學士,願聽你的高見。」

  蔣學士老臉一紅,卻還是認真起來,此文章是越聽越有滋味啊。

  他道:「此文通俗,卻可謂是字字精闢,可謂曠古未有也。」

  曠古未有的評價,可是破天荒的,這裡誰不知道,這位蔣學士一向是挑剔苛刻的,今日發出如此評價,怎麼不讓人動容?

  楊彪微微皺眉道:「何以見得?」

  蔣學士道:「此文看似是俗,可是短短千文,卻囊括了天文地理,經史典故,從三皇五帝,至四季農時,天下萬物,無所不包,而真正可怕之處卻在於,它朗朗上口,最容易被人熟記,看似淺顯的背後,幾乎每一字,卻都恰到好處,多一分則肥少一分則瘦。若老夫有子弟開蒙,只需這一篇文章,令他熟記,這讀書的底子,便算是打好了。」

  「教化之道,不在於生澀難懂,也即不在多,而在於減。」

  「減?」

  「對,減,同樣的內容,若要教授,絮絮叨叨,味同嚼蠟的硬塞幾部書,乃至於幾十部書上去,不但讀書的人吃力,且教授者,亦是大費苦心,因此教化之道,在於將這些濃縮起來,精煉至最少,令子弟熟讀,打好根基,接下來,再進行教化,就不難了。」

  「此文,便是將這個減,發揮到了極致,甚至到了可怕的地步,可減也就罷了,竟還能朗朗上口,即便是不曾讀書的人,亦是能很快熟記,這是何其難得的事。」

  「若是此文若是能夠流傳於世,這不知可減去多少先生的功夫,更不知,可以使多少開蒙的讀書人,節省多少氣力。聖人倡導的是有教無類,可是要做到有教無類,何其難也,讀書……終究是苦差事,想要入這個門,更是難上加難,一個屠戶的子弟,想要讀書,會有先生,專門針對他,拿出無數的書籍來為他開蒙嗎?即便真有這樣的先生,可這樣的窮苦子弟,又如何能長年累月的不事生產,只專心讀書呢?」

  「這可《三字經》,卻是不同,它可以使原本一個給一個童子開蒙的先生,同時給三五個童子開蒙,也可以使更多的童子可以在最短時間內,打下讀書的根底。某可斷言,此文一旦流傳於世,必定流傳千古,馳名天下,受益者,不可計數。」

  蔣學士激動得有些顫抖,他似乎覺得還不足以表達自己對此文的心情,接著道:「此文之精妙,難以言喻。老夫倡議,此文該入天人榜!」

  又是倡議……

  其實不經蔣學士提醒還好,經他一提醒,所有學士再去回味這文章,俱都震撼了。

  不錯。

  這極有可能是一篇改變無數讀書人的文章,短短千字,包羅萬象,竟將一個讀書啟蒙之人所學的知識,竟全數都囊括了進去。

  裡頭有春秋,有大義,有孔孟,有仁義,有對教育的提倡,有天文,有地理,有經史,有農時,有五行,有綱常……

  起初,可能大家聽了,覺得這只是打油詩,可現在大家細細思來,竟然發現裡頭的文字,尤為適合朗讀,明明是最簡單的文字,最膚淺的道理,可越是回味,越覺得震撼。

  「只是……」有學士踟躕道:「才剛剛選定了一篇文章入榜,若再入榜一篇文章,這……是否妥當?」

  蔣學士卻是凜然道:「吾等品文、鑑文,是以文章之高下而推選文章,莫非還要選擇時候嗎?」

  楊彪點點頭,突的想起了什麼,便道:「這也是陳凱之的文章。」

  方才那蔣學士,還對陳凱之頗有成見的,現在卻是道:「真是個可怕的少年啊,老夫對他敬佩之至,真願一見,一睹風采。」

  眾人先是一愣,隨即紛紛頜首。

  楊彪這時方才想起了自己的職責,不由認真地看著蔣學士道:「蔣學士,你當真要提此倡議嗎?」

  蔣學士毫不猶豫道:「正是。」

  楊彪道:「願聞其詳。」

  蔣學士想了想,便道:「千古奇文,自該流傳千古!」

  這個理由……卻是震驚四座了。

  流傳千古的文章,便是蔣學士要求將文章列入地榜。

  一旦數日之後,眾學士當真認為有資格,附議了蔣學士,這就意味著,在當今有一篇文章,將名列天人榜的地榜之中。

  更可怕的是,這篇文章的作者,另有一篇文章,已經列入了人榜。

  呼…

  連楊彪都覺得,蔣學士的理由有些過份。

  這文章,當真有如此之好?

  自然,在最後決定之前的這些時間裡,他還需去細細品讀一番,才作出最後的結果的。

  不過此時,他還是再次問道:「當真?」

  蔣學士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眼裡古井無波,完全不受絲毫影響,只吐出了兩個字:「當真!」

  「那麼,擇定吉日吧。」楊彪頜首點頭。

  眾人此時心情各有千秋,這篇文章,還需再細細的品讀,因為是倡議進入地榜,所以更該苛刻一些。

  陳義興彷彿做夢一般,卻見蔣學士已經起身,於是便隨著眾學生一道起身,相互作揖行禮,方才各自散去。

  「陳凱之這小子,還真是……」陳義興回到了自己的書齋,回想到那個同船而渡的小子,不禁苦笑。

  …………

  每天一萬五千字,這是歷史類小說,寫起來更費勁一些,老虎寫書,不願意矯情,也不談什麼理想,可這刻苦和勤勞,想來是大家看得到的。

  每一個人物,每一個故事,每一個構思和情節,老虎在自己的小小的洞天裡,一邊抽著煙,反覆的推敲和琢磨。

  而接著,便是敲打著鍵盤,一天一萬五,敲擊鍵盤數萬次,雖已習慣,卻還是辛苦。

  偶爾,推開窗,新鮮空氣撲面而來,將屋裡的煙味吹散,書窗之外人世繁華,車馬如龍,據說還有許多不可描述的娛樂活動,可深深呼吸之後,老虎依舊將窗合上,回到煙霧繚繞的小天地裡,無它,不是因為心裡沒有悸動,甘受寂寞,只是……當年吹過要更多少字的牛,老虎跪著,也得把它兌現了。

  寫歷史,其實很慘,很難改編,也很難賣各種遊戲、動漫版權,可寫歷史,卻很難,所需要查閱的資料多不勝數。

  所以,請大家盡力訂閱支持,其實,一個月也就十幾塊錢,一包煙,也不過是這個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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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20 10:00
第二百二十四章:入宮拜謝(1更求月票)

  次日一大清早,今日正好是月末的沐休日。

  這一天,不只是鄧師兄不必當值,便是陳凱之,也不必去上學。

  陳凱之閒著也是閒著,一早起來,和師兄吃過了飯,便又躲在房裡讀書了。

  進入學宮,最大的收穫就在於學宮裡的藏書館書冊浩瀚如煙,陳凱之借了不少,不只是一些考試必備的書籍,便是尋常的一些雜書,他也一併借來,用心讀了,將其牢記在心裡。、

  陳凱之的這些日子,其實一直妄想從古籍之中搜尋到一些關於《文昌圖》的痕跡。

  因為按理來說,既然《文昌圖》可以運氣,有如此神奇的功效,那麼理應在這個世界,還有許多如文昌圖一般書籍,可是……令陳凱之很是失望,閱遍古籍,竟是一無所獲。

  一絲一毫的痕跡都不曾有。

  唯一流傳下來的,不過是上古先秦時期,那種十步殺一人的神話。

  可到了後來,這樣的記載,就愈發的稀少了,以至於到了大陳朝,這些彷彿是不存在一般,除了無數的文章和史料,吹捧著太祖高皇帝那如日月一般光輝的事跡之外,似乎《文昌圖》這等所謂地運氣之術,竟是永遠的銷聲匿跡。

  這……太不同尋常了。

  明明存在的東西,卻為何不存在呢?

  陳凱之有些恍然。

  卻是在此時,外頭猛的傳來了啪啪啪的敲門聲,是鄧健興奮的聲音:「凱之,凱之,快來看,快來看。」

  他的聲音裡,透著驚喜。

  陳凱之訝異地抬眸,發生了什麼喜事嗎?

  陳凱之便疾步過去開門,卻見鄧健在門外喜氣洋洋的樣子。

  他手裡正提著一個籃子,興沖沖地道:「今日撞大運了啊,哈哈,今兒去東市買蛋,原是兩文一枚的雞蛋,誰料我只買五個蛋,那賣蛋的老嫗竟又送了兩個,這不是鴻運當頭嗎?難怪今兒清早有喜鵲在枝頭叫呢。」

  「呃……」陳凱之看著興致勃勃地低頭數著籃子裡雞蛋,顯得美滋滋的師兄,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臥槽,師兄,你好歹也是進士及第,特麼的你是官啊。

  陳凱之不禁道:「這蛋,是不是壞的?」

  鄧健臉色一變,便連忙低頭,取出蛋來細看,邊道:「不會吧,我瞧那老嫗,不像奸詐之人。」

  他邊說邊捏了一枚蛋,嗅了嗅,一股惡臭傳來,頓時,師兄的臉色鐵青下來:「還真是,缺德啊,啊呀,我尋這惡婦算賬去。」

  陳凱之怕他出事,忙截住他道:「師兄,注意官儀。」

  鄧健捶胸跌足地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嗚呼!」

  陳凱之也是醉了,只得安慰他:「師兄,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節哀順變吧。」

  鄧健憤憤不平地道:「太無恥了,不成,我還得去尋這惡婦。」

  他提了籃子氣咻咻地要走,陳凱之攔不住,直追到了庭院前,鄧健卻和一個宦官撞了個滿懷。

  那籃子頓時打翻在地,雞蛋碎了一地,鄧健來不及看來人,卻條件反射一般:「呀,我的雞蛋,你將我的雞蛋打翻了,賠我蛋來。」

  那宦官卻是拚命地揉著自己的肩,這宦官老邁,一聽有人叫賠蛋,心說自己跑來辦皇差,這鍋竟從天上來了,便怒斥道:「哪個是鄧健?」

  鄧健抬眸一看,竟是個欽使,不禁呆了一下。

  他這庭院,平時也沒什麼人來,可謂門可羅雀,莫說是欽使,便是尋常但凡有些身份的人,也極少來的。

  鄧健一時侷促,倒是陳凱之快步上前道:「鄧健正是學生師兄。」

  陳凱之認真地看了這欽使一眼,竟發現是熟悉的面孔……

  張敬?

  那個當初在選俊使,和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張公公。

  陳凱之雖是看此人親切,卻是沒有相認,想著自己在對方眼裡,大概也就是個小人物吧,這麼多日子過去了,想來對方早已將自己忘了,自己何必去捧這個臭腳呢?

  可是張敬的面上,表情卻是徹底地凝固了。

  是陳凱之!

  不,是皇子殿下!

  殿下住在這裡?

  張敬這些日子,一直想尋機會去學宮裡見一見陳凱之,可是他很清楚,自己出宮,必須得有足夠的理由,不露痕跡才好,那趙王等人,是何等敏感之人,稍有風吹草動,勢必引起他的注意。

  這個風險實在太大了,張敬無論如何也不敢露出絲毫的馬腳。

  可是今日,他本是來宮中宣讀一份旨意,誰料竟在這兒撞到了陳凱之。

  他的呼吸開始急促,瞳孔開始收縮,心裡五味雜陳,可見陳凱之面色如常的模樣,張敬又一下子冷靜下來。

  深吸一口氣,心裡不禁在想,原來……這鄧健是陳凱之的師兄。

  張敬盡力使自己的心情平靜,接著面上露出了笑容,朝鄧健道:「蛋,什麼蛋?」

  「呀!」鄧健有點懵逼:「我……我的蛋……不,下官的意思是,公公來此,所為何事?」

  張敬這才想起了自己的職責,他臉一板,便道:「敕命。」

  一聽敕命,鄧健糊塗了,忙道:「下官接旨。」

  張敬深深地看了陳凱之一眼,才正色道:「敕曰:兵部職事鄧健,作文討逆,文采斐然,彰顯國威,敕其入翰林候用,任以編撰之職,即刻入宮拜謝……」

  作文討逆,入選翰林。

  鄧健抬眸,驚呆了。

  成翰林了?

  雖然這兵部職事官與翰林編撰同樣的品級,卻不可同日而語,兵部職事,是窮京官,翰林卻是明日之星啊。這就如一個部委的小嘍囉,一下子進入了中央辦公廳,鄧健身軀一顫,自己怎麼會受這般的青睞?

  是了,是那一篇檄文,那一篇凱之所撰寫的檄文。

  他頓時眼裡霧水騰騰,淚水要落出眼眶來。

  天哪,我鄧健也會有今日。本以為這輩子,最大的前途便是能部堂裡混以一個主事,又或者運氣好一些,得以外放,成為縣令、知府,誰料……

  他激動萬分地道:「臣,謝恩。」

  張敬面帶著含蓄的笑容,其實本來他只是負責來傳命而已,至於讓鄧健入宮來謝恩,卻是他臨時起意。

  雖是偽傳了詔命,可入宮謝恩,終究謝的乃是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若是得知,一定大為驚喜。

  他靈機一動,接著問:「鄧編撰,咱來問你,這檄文,可是你親書的嗎?」

  「這……」這是師弟親書的,鄧健心裡明白,他有些不好意思承認。

  「莫非……」張敬看著他異樣的神色,目光幽幽地道:「是否有人為你代筆?不,咱也不是這個意思,咱的意思是,是否有人為你潤色?」

  鄧健腦子懵了,臥槽,這公公神了啊,踟躕了一下,鄧健便道:「對,是我師……」

  陳凱之一見要糟,這種功勞,給自己有什麼用?師兄有官身,才能將這檄文的好處發揮到極致才是,便忙搶答道:「不敢相瞞,是師兄寫的。」

  鄧健忙道:「陳師弟幫忙潤色了一二。」

  張敬依舊面帶著微笑,可是心裡卻是大喜過望。

  他不在乎這文章是不是陳凱之潤色,他要的,只是一個機會,現在機會顯然來了。

  張敬道:「太后娘娘愛煞了這篇檄文,出宮之前便有交代,說是非要讓作文之人入宮謝恩,原本是該鄧編撰入宮謝恩,不過……既然你這師弟也參與了潤色,不妨就一道入宮拜謝吧。」

  鄧健正色道:「臣的師弟,年紀尚輕,只恐不知規矩,若是衝撞了……」

  張敬不給他回絕的機會,連忙打斷道:「這是太后的意思。」

  說著,張敬依舊不疑有他地當先轉身回宮了。

  陳凱之和鄧健師兄弟二人,依舊站在那裡,卻是大眼瞪小眼了半天。

  鄧健率先反應,咳嗽一聲道:「凱之啊,宮中的禮儀,你可知道嗎?」

  陳凱之這時候想起了從前自己照書中的規矩去給荀家送禮的事,可想必書中的禮儀和現實中的禮儀是不同的,而今竟要入宮,陳凱之也覺得意外,不禁道:「請師兄指教。」

  鄧健很無奈地道:「指教個屁,師兄也不知道,師兄是二甲進士,沒資格入宮謝恩,莫說是太后和皇帝陛下,便連內廷都不曾進去過。」

  陳凱之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師兄也是土鱉啊。

  看著陳凱之奇怪的目光,鄧健不自然地道:「時候不早了,還是速速入宮吧。」

  陳凱之看了一眼一地的碎雞蛋,不由道:「師兄,這雞蛋,不管了?」

  鄧健身軀一震,抽了抽嘴角,最後顯得風淡雲輕的樣子:「吾乃大陳翰林,區區一雞蛋,何足道哉!以後莫提此事了,算那老嫗的運氣好,我不找她算賬了,省得有傷國體。」

  陳凱之咂舌,若有所思。

  鄧健瞪著眼睛道:「你在想什麼?」

  陳凱之憋了很久,方才道:「我在想,師兄變臉堪比翻書,我該多向師兄學習才是。」

  「呃………」鄧健的臉抽了抽,想說點什麼,卻是張了張嘴後,又什麼都沒再說,而後一副權當沒有聽見陳凱之的話的樣子,背著手,一臉官威如儀地道:「我去雇轎。」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20 11:47
第二百二十五章:覲見太后(2更求月票)

  春暖花開,景色撩人,大地處處是綠意,卻依舊不如那金碧輝煌的洛陽宮令人炫目。

  在這座富麗堂皇的皇宮裡,多少美輪美奐的宮殿聳立,相比下,文樓這樣的小殿宇,並不起眼,可事實上,這裡卻是先帝召見大臣議事的所在。

  那大殿畢竟太過恢弘,除非是朝議,百官集結,否則只召問近臣討論一些政務,實在沒有太大的必要。

  而此時此刻,就在這座小殿宇裡,那已漸漸長大了一些的皇帝陛下,現在依舊如往常那般溫純地蜷在乳母的懷裡酣睡。

  太后則是穿著朝服,鳳冠霞衣,母儀天下一般的坐在了首位。

  其餘如趙王、北海郡王以及一些近臣,則各自分列兩邊。

  這文樓中的十幾人,都是這天下最尊貴的人物,其實要猜想今日文樓所討論的事是什麼,只需看在場的大臣是誰,便大抵可以窺見一二了。

  今日的文樓中,禮部和兵部的大臣多一些,除了尚書,連侍郎這本不該來見駕的大臣也來了。

  一個太監正拿著一篇文章高聲地誦讀著,此文已誦讀了第三遍了,可即便如此,文樓中的人,卻依舊還沉浸其中:「朕纘承洪緒,統理兆人,海澨山陬,皆我赤子,苟非元惡,普欲包荒。屬者東夷小丑,猥以下隸,敢發難端,竊據商封,役屬諸島。遂興薦食之志,窺我交好之邦,伊歧對馬之間,鯨鯢四起,樂浪玄菟之境,鋒鏑交加,君臣逋亡,人民離散,馳章告急,請兵往援。

  朕與北燕,交好餘年,適遭困厄,豈宜坐視,若使弱者不扶,誰其懷德,強者逃罰,誰其畏威……」

  這討倭檄文,大氣非凡,明為討倭,實則亦是廣播仁義,更是以大陳為主體,名義上是一再宣稱北燕乃是盟邦,理應同舟共濟,可實則上,字句之中,卻吃了北燕的豆腐。

  此次所謂的討倭,本身就是雷聲大雨點小,倭寇襲的是北燕,而非大陳,大陳的討倭,不過是一次外交行動而已,表面上是討倭,而實際上,卻是想要壓北燕一頭。

  而如此雄文,真是罕見。

  「仰賴天地鴻庥,宗社陰騭,神降之罰……鴻雁來歸,箕子之提封如故,熊羆振旅,漢家之德威播聞,除所獲首功,封為京觀,傳首天下,永垂凶逆之鑒戒,大洩神人之憤心。

  於戲,我國家仁恩浩蕩,恭順者無困不援;義武奮揚,跳梁者雖強必戳。茲用佈告天下,昭示四夷,明予非得已之心,識予不敢赦之意。毋越厥志而干顯罰,各守分義以享太平。」

  便是趙王,此刻也感受到了這文字中的力量,他禁不住道:「好一句義武奮揚,跳梁者雖強必戳!」

  眾臣都露出了笑意,紛紛頷首,表示了認同。

  「想不到一個兵部職事,竟有如此雄文,真是令人歎為觀止,這樣的人,竟埋沒於兵部,實在可惜。」

  「是啊,此檄文最厲害之處,在於這一句『漢家只德威播聞』,心思縝密,世所罕見。」

  翰林院那兒也寫了幾封檄文,可是都不令人滿意,和這檄文一比,就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大抵是因為,翰林們總是站在大陳的立場,反反覆覆地宣揚大陳的國威。而這篇檄文呢,雖是開頭提到了大陳的扶弱懲強,可很快筆鋒一轉,竟是以漢家的名義對倭寇進行征討。

  這是何等的胸襟和氣魄啊。

  大漢之後,天下四分五裂,而大陳佔據了天下的中心,大陳是漢,而那北燕亦是大漢的後裔,某種程度來說,大陳與諸國都在爭奪漢家的話語權,這一檄文,不提彰顯大陳國威,卻是以漢家的名義對倭人進行征討,一下子,檄文的格局,便不再限於大陳一邦一國這樣狹隘了,頓時有了當初春秋時期,齊桓公以周王室的名義救援燕國,討伐北戎的大格局。

  眾人連連頷首,俱都稱善。

  太后一張端莊而精緻的臉上,亦是露出了嫣然一笑,帶著幾許悅意道:「是啊,這麼多檄文,哀家就相中了這一份,何也?便是因為此文格局之大,非比尋常。」

  正說著,外間有宦官道:「稟娘娘,新晉翰林鄧健,會同其師弟陳凱之,入宮謝恩。」

  太后先聽到鄧健來謝恩,不禁眉頭微微一皺,她可沒讓鄧健來謝恩,張敬這是怎麼了,竟連這樣的小事都辦不好?

  可聽到後頭那句會同其師弟……陳凱之的時候。

  太后的心……頓時一滯,一下子的,她的呼吸竟是不自覺的有些困難了。

  陳凱之……

  是皇兒……

  她如犯了魔怔一般,瞬間裡,再無方才母儀天下的氣度,更沒了方纔的端莊之氣,在宮中積攢了十數年,這慢慢養成的顰笑之間所蘊含的威儀,在此刻,竟是蕩然無存。

  她的皇兒來了……

  可是……也只是恍惚了一下,太后便猛然回神,眼眸如刀鋒一般,在群臣的面前掃過,眼角的餘光,不禁掠過趙王。

  她目中竟開始隱隱升騰起了霧氣,於是藏在大袖之中的手,不得不狠狠地掐著自己的腿,一股劇烈的疼痛襲來,方使她漸漸恢復了一些理智。

  不可失態,萬萬不可失態。

  這個素來謹慎得過分的張敬,今兒到底犯了什麼糊塗,這個時候,竟……

  可是隨即,她的眼眸微微一張,會同他的師兄來謝恩?

  這麼說來,是張敬特意製造的一個機會嗎?

  太后眼眸一轉,努力地令自己恢復一些鎮定,她微微地勾起了嘴角,帶著似已麻木的笑容,這笑容背後,卻藏著萬千的波濤洶湧,她努力地掩蓋著聲音裡的顫抖,道:「宣!」

  於是殿中諸人,便都看向了殿門之處。

  先是張敬微顫顫地進來,隨即,他抬眸與太后的眼神交匯,四目之間,情緒別樣,張敬生怕太后有什麼異樣,迅速地將目光移開,接著靜靜地站在了殿中的角落。

  再之後,鄧健徐步而入,直接拜倒在地道:「臣鄧健見過娘娘,臣本布衣,起於阡陌,有幸得中金榜,蒙陛下與娘娘不棄,委以翰林,臣赴湯蹈火,亦難報效,今來謝恩,願陛下萬歲,娘娘金安。」

  他說話的時候,聲音在顫抖,不敢抬眸去直視太后,頭垂於地,匍匐而拜。

  而在他身後的陳凱之,就顯得很不起眼了。

  他一身儒衫綸巾,像尋常的小書生一樣,若說他不激動,那是假的,雖然是兩世為人,可是上輩子,見得最大的官兒,也不過是個市裡的領導罷了,非要說現代人到了古代,見到了像皇帝和太后這樣的人,卻還能心態平和,泰然自若,這簡直就是笑話,多少人和某縣長合個影,還得發個朋友圈吹一輩子牛逼呢。

  陳凱之也挺激動的呢,腦子裡一篇篇地默念著禮記中的禮儀,心裡一次次告誡自己要謹慎,可等入了這殿,竟還是有了那麼一丟丟的忘了。

  這倒不是他的記憶缺失,實在是特麼的沒見過這麼大的世面啊,若這是上輩子,陳凱之絕逼是要反覆三年,全天候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發各種朋友圈的。

  而他完全不知道,他此時的一絲一毫的舉動,都盡收太后的眼底。

  年紀很輕,眉清目秀,嗯?眉毛倒是有些像,是有些像,更像哀家。嗯?他在做什麼?

  太后這時候,似又忘了自己處在殿中,忘了身邊有許多的人,她目光炯炯地看著陳凱之,似乎眼中只剩下了陳凱之的身影。

  在入殿之中,他終究稍稍一忽神的樣子,面露出了難得一見的憨態。

  然後……這傢伙竟露出了一絲不太好意思的樣子。

  這眉眼之間,竟好像是在說,很抱歉呀,先讓我想想接下來該幹嘛。

  終究……他似乎是恍然了,噢,原來應該這樣。

  然後他才想要快步上前,學著自己師兄的樣子,開始行禮。

  可是……

  這傢伙……

  太后的眼眸裡竟有那麼一絲絲怪異,他……呃……好像是越過了鄧健,然後又好像是回想起自己不該靠在師兄之前,接著,他腳向後挪了一步,才一副舒了口氣的樣子。

  太后也是醉了,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盯著陳凱之,卻見他深深吸口氣,就好像完成了一樁千難萬難的事。

  唯有他那位師兄,頭依然垂著,心裡卻頗為鬱悶,這師弟……怎麼還沒動靜?丟人啊,丟大人了,難怪恩師總說這廝不靠譜。

  陳凱之這才拜倒道:「草民陳凱之,見過太后娘娘。」

  這話聽在太后的心底,卻是有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母性,瞬時湧上心頭,她竟已是無法察覺,自己的眼裡,淚水已是撲簌而下。

  這孩子……

  卻又只在一瞬間,她猛地驚覺到了自己的失態,連忙將鳳眸瞥到一邊,不願再去觸及這近在咫尺的孩子,可是眼角的餘光,竟又忍不住又朝他看去。

  他拜倒,已看不清他的面容了,可只這看似瘦弱的身軀,卻令太后在喜悅之中,又沒來由的有了一陣酸楚。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20 11:53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20 19:53
第二百二十六章:巨大反響(3更求月票)

  這一天,在天人閣裡,終於迎來了吉日。

  此時,山門大開,突的,這山下的童子,竟是全數換上了一身紅衣。

  在這山下的曉諭亭,此時卻已有許多讀書人流連了。

  曉諭亭,乃是太祖高皇帝時所建,所謂曉諭,並非是公佈詔令和聖旨,而是天人榜發榜之用,任何登榜的文章,都需在此張貼,佈告天下。

  而此亭竟敢借用曉諭二字,也是太祖高皇帝的用意,即天人榜,與宮中的詔書、聖旨具有同等效力,以此來展現皇家獨尊儒術的決心。

  今日,這風塵已久的曉諭亭,竟是掛上了燈籠,終於令這寂寞已久的地兒添上了生氣。

  可這,已是許多年不曾有過的事啊。

  一開始,只是幾個讀書人四處傳告,到了後來,各院的讀書人都來了,便連學宮裡的掌院和博士們,也都濟濟一堂。

  這倒不是湊熱鬧,要知道,天人榜已經許多年不曾有文章列入天人榜了,現在這裡竟掛起了燈籠,就意味著有文章橫空出世,這是何其大的盛事。

  而此時,終於有一個童子,手捧著錦盒,徐徐而來。

  在萬眾矚目下,從錦盒中取出了一篇文章來,而後躡手躡腳地走到了人愛碑前站定。

  「是人榜!」

  人群頓時一陣騷動,許多人目帶期盼地緊盯著童子手上的文章。

  而這童子,在矚目下,小心翼翼地將文章張貼在碑上,而後,他們悄無聲息來,也是悄無聲息而去。

  可他們一走,人群頓時洶湧,無數人湧到了這碑前,在這裡,一篇文章赫然在目《賦稅論》!

  而最下的題跋,卻是陳凱之。

  「陳凱之……陳凱之是誰?」

  「是文昌院的陳凱之!天,他的賦稅論竟得到了學士們的青睞。」

  無數人的聲音不約而同地帶著顫抖。

  賦稅論傳播本就有限,只有少數的文昌院書生略知一些,有人覺得發人深省,有人卻不以為然。

  可現在這榜一貼,卻是無數人驚呼。

  乃至於那嗤之以鼻的人,現在也再不敢腹誹了。

  因為天人榜就是權威,天人榜所代表的,乃是大陳最權威的解釋權。此文一旦入榜,誰還敢質疑這個理論的正確性?接下來所引發的,只會是最廣泛的討論,上至廟堂,下至窮鄉僻壤裡某個破敗的小私塾,每一個人,在未來的相當長歲月裡,都將對這篇文章,進行解讀。

  掌宮大人已是到了,他快步地趕到了碑文前,已經來不及去瞭解這篇文章所蘊含的道理,他的眼眸掃過陳凱之的名字,卻還是驚歎於這個金陵解元所帶來的巨大反響。

  陳凱之?這人怎麼沒有印象?

  不就是當初那個咄咄逼人的傢伙嗎?

  而就是這麼一個人,今兒成了令這學宮都為止驚歎的人物,可真是令他怎麼也想不到啊。

  隨後,掌宮大人站直了身軀,面無表情地道:「來人,呈文。」

  「是。」

  天人閣任何的文章出世,學宮的職責,都必須火速地將這文章呈送宮中,這即是呈文。因為即便是當朝的統治者,既是獨尊儒術,那麼天人閣便是儒術的代表,無論宮中的神經敏感不敏感,當天人閣有文章出世,這文章勢必也要挑動神經。

  一個學官,已經火速地對文章開始進行抄錄,在這沸沸揚揚之中,騎上了快馬,離了學宮而去。

  好在今日學宮乃是沐休之日,多數在京的讀書人,都沒有至學宮來,只有一些外地的讀書人在學宮住宿而已,否則……還不知會引發怎樣的混亂。

  「賦稅論!」忙完了自己的職責,掌宮大人,此刻卻不得不認真端詳起這篇此前可能即便聽說過,也不會引起太多注意的文章起來。

  ………………

  此時,正在洛陽宮裡的陳凱之,顯然還不知道學宮裡的盛況。

  陳凱之此時的心情依舊不能平復,宮中給陳凱之的感覺,卻是有一丟丟的奇妙。

  因為在書中,此時自己行了禮,作為君上,理應是該迅速說一聲免禮的,雖然自己是草民,可是為君者,該有為君者禮賢下士的態度。

  可是……過去了很久,整個文樓裡,竟是悄然無聲。

  一直的沉默……

  這是一種壓抑的力量,使陳凱之有些小小的緊張。

  想不到凱哥也有緊張的一天啊。

  太后無語凝噎,只是這凝噎,卻在心底。她抿著唇,不發一言,並非是不想叫一句免禮平身,只是她害怕,害怕自己開了口,淚水便要撲簌而下,忍不住慟哭。

  所以,她只是眼眸不經意地瞥到一邊,卻用那眼角去凝眸於陳凱之處。

  群臣們也感覺到奇怪了,太后為何不發一言呢?

  群臣的心態各有不一。

  趙王也料不到自己又會聽到這個久違的名字,不過他和北海郡王,終究沒有表露什麼。

  因為對於高高在上的他們來說,小小的陳凱之,終究是太渺小了,渺小到他們無數次忽視了這個螻蟻一般的存在,為了這個小子而動怒,這……犯不上……

  倒是那和陳凱之有過幾面之緣的張儉,再見陳凱之,卻有些震撼。

  他忍不住微微皺眉,顯然是不喜陳凱之的,此時又見太后一直不肯開口,反令他生出了疑竇。

  他搜腸刮肚,猛地想到了一個可能,原來如此。

  於是他淡淡一笑,接著厲聲斥道:「陳凱之,你可知罪?」

  咦?這樣也有罪?

  陳凱之就是如此,緊張是有的,可是一旦被人針鋒相對,心底的野性瞬間迸發出來,我去,我特麼的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招你惹你了?

  陳凱之不驚不怒地道:「不知何罪?」

  張儉捋鬚,淡淡道:「你口稱見過娘娘,為何不稱見過陛下?我大陳天子在此,你如此篡越,這是欺君之罪。」

  其實張儉也未必真是誠心想給陳凱之難堪,只是他隱隱覺得,太后這出乎尋常的反應,理應是因為陳凱之說錯了話,既然如此,自己點出來,雖沒什麼功勞,也顯出自己的正直。

  陳凱之抬眸,這才注意到,在這裡,還有一個窩在母懷中熟睡的小子呢。

  那就是皇帝?

  看來真是他有所疏忽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太后這才微微詫異地看著陳凱之,心裡想,張敬那兒一直判斷皇兒是知道自己身份的,他刻意不說見過陛下,莫非是因為他心有不忿嗎?

  是啊,他怎麼肯服氣呢,他才是先帝唯一的骨肉血脈,這個帝位原就是他的,他怎麼肯低頭呢?

  這孩子啊,這樣的倔。

  她正想替陳凱之解圍,這時,陳凱之竟是朗聲道:「學生萬死……」

  原以為他是想要服軟,然後乖乖認罪。

  誰知,陳凱之卻是接著道:「學生不知陛下在此,竟是失禮,該當萬死之罪。學生亦不知大宗師在此,依舊失禮,亦當萬死。草民見過陛下,學生……見過大宗師!」

  前一句的解釋是陳凱之的辯解,這叫不知者不罪,後一句,文質彬彬,一句拜見大宗師,卻彷彿蘊含著某種力量。

  你是我陳凱之的大宗師,我見了你,喊你一句,這是禮。而作為大宗師的你,明知我算你的半個門生,也知我並非是有意為之,卻如此咄咄逼人,甚至說出欺君這樣的話,這便是失禮。

  很多時候,至少在這種場合,一個彬彬有禮的回敬,比開口罵要有力的多。

  張儉頓時老臉一紅,被一個小小的舉人打臉,實是面子掛不住。

  他不由自主地四顧了同僚一眼,見他們忍俊不禁的樣子,這時不免自責,方才自己是過於『魯莽』了,可此時他急於找回自己的面子,便不由道:「陳凱之,你來此,所為何事?」

  陳凱之便正色道:「學生來此,是陛下和太后娘娘的事,大宗師相詢,學生不敢不答,卻又不能答,還請大宗師不要為難。」

  「……」這……真是一步錯,步步錯啊。

  是啊,你是我的座師,所以我不敢不答,可是很抱歉,這裡是宮中,這牽涉到的乃是宮中的事,你算什麼東西呢?所以,我不能答,要問,你問太后吧。

  張儉的身軀一顫,卻聽一旁的兵部尚書,終是沒忍住,噗嗤一聲,不禁笑了。而這位老尚書似乎也覺得不妥,連忙咳嗽一聲,又板起了臉,想要掩飾過去。

  張儉感覺自己的顏面收到了打擊,心裡不免火起,豈有此理,自己竟生生被一個小舉人給戲弄了。

  可陳凱之的一言一行,卻是無可挑剔,竟使他無處下口。

  他偷偷地看了一眼太后,卻見太后只凝視著陳凱之,卻是依舊的默不作聲。

  太后這是什麼意思呢?

  張儉的心裡很是不解,便看了趙王一眼。

  此時,趙王則是微微一笑道:「張侍郎的口舌,竟不如區區一個舉人嗎?」

  這本是調侃的話,卻分明是有挑撥的意思。

  趙王當然沒有一點興趣去在乎陳凱之這樣的『螻蟻』了,可他並不介意四兩撥千斤,隨口挑唆一下,權當……戲耍罷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20 20:06
第二百二十七章:真是陳凱之(4更求月票)

  張儉聽趙王如此一說,心裡驟然明白了。

  似乎得了趙王的慫恿,他板著臉道:「你身份卑微,既知如此,又在這宮中,哪裡有你說話的份。」

  這一句話,無疑是戳中了陳凱之的軟肋。

  陳凱之的身份卑微,無論他有再利的口舌,天大的智慧,可在這裡,他不過是小得不能再小的螻蟻罷了。

  你說法律也好,說道理也罷,人家說你什麼,你就得聽著,挨打要立正!

  陳凱之的面上依舊帶著笑容,只是這笑容背後,卻似乎明白這個道理,站在這裡的每一個人,於自己而言,都有泰山一般的份量。

  所以,他沉默了。

  此時,張儉冷哼一聲,道:「以你的身份,在這裡開口,便已算是不敬,小小年紀,不知天高地厚!」

  呼……

  陳凱之繼續沉默,道理,他懂,規矩,他也明白,對方在講不贏道理的情況之下,索性就擺爛的情況下,直接用身份來碾壓了。

  所謂禮不下庶人,陳凱之雖有功名,出了這個宮殿,或許受人禮敬,可是在這裡,他便什麼都不是。

  太后這才恍然。

  張儉的那句話,宛如一柄利刃,卻是紮了她的心,痛疼非常。

  她竟不自覺的,嬌軀微微顫抖,眼眸深處,殺機重重,這鳳眸,迅雷一般,迅速地在張儉的身上掠過。

  她有些激動,恨不得立即發作,告訴這個可惡的人,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乃是她的兒子,是她和先帝的骨肉,比這裡任何一人的身份都要尊貴。

  「咳咳……」

  此時,在殿中的角落,張敬微微咳嗽,太后聽到他的咳嗽,才意識到自己差一點失態,轉瞬間,怒目回緩。

  而這些,其他人都沒有察覺到,大家的目光都只落在那個他們眼中身份卑微的少年身上。

  倒是張儉覺得自己算是打中了陳凱之的七寸,相較方纔的被動,此時他略有幾許得意,便又朗聲道:「一介不知名的小舉人……」

  只是……人字的話音剛剛落下,卻有宦官匆匆的進了文樓,略帶幾分激動地道:「稟陛下,娘娘,天人閣……放榜了……」

  這等重要的消息,是不分白晝還是黑夜都需稟告的,展現的,俱都是宮中對於讀書人的禮敬。

  殿中人面面相覷,而後露出了驚色。

  放榜了?

  這就意味著,一篇足以載入史冊的文章將出世!

  大陳歷來,都是文氣鼎盛的所在,可是近些年來,天人閣都不曾放榜,這對於朝廷來說,一直是面子掛不住的事。

  朝廷最崇尚的就是教化,而教化的直接展現,便是文豪才子,這些人,都是教化的櫥窗,可多年以來,都不曾有什麼文章入榜,某種意義來說,也是教化的失職。

  而現在,終於有文章入榜了。

  太后還在恍然的功夫,趙王殿下已是捋鬚,笑吟吟地道:「噢?不知是什麼文章?」

  天下的王公貴族,哪一個不想標榜自己是賢人?趙王也不能免俗,他的門客,足有上百,都是才子名士,或是一方大儒,這樣的門客越多,便越顯得自己賢明,而趙王不但供養著他們,而且時常與他們高談闊論,一副禮賢下士,崇文尚賢的姿態,這也是人所共知的事。

  現在天人榜放出了文章,這是何其大的事,他怎能無動於衷?

  宦官已取了錦盒,正待要呈送太后案前。

  趙王卻是美滋滋的樣子,這可是好綵頭啊,為了顯示自己的賢明,怎麼不拔了這頭籌?他帶著淺笑道:「拿來,本王最愛華美文章,一刻也等不及了。」

  殿中的人,從方纔的氣氛中擺脫了出來,都是微微一笑,對這位殿下所表現出來的『猴急』,既表示了理解,也表示了讚賞。

  太后的心裡卻在想著些什麼,並未阻止。

  而趙王已是急不可耐,甚至堪稱為『魯莽』地奪過了錦盒。

  他取出了錦盒裡的文章來,面上卻帶著歉意,朝太后道:「娘娘,臣萬死,貿然先看了,待看過之後,自當請罪。」

  這姿態,真是做足了。

  一副為了一篇文章,一副朝聞道、夕可死矣的態度,彷彿若是太后治罪,可為了一睹這文章,亦覺得無憾。

  眾人都興致盎然起來,張儉也藉機笑道:「還請殿下念出來,給下官人等解解饞。」

  「好。」趙王倒不客氣,隨即便念道:「賦稅論……嗯……竟是時文,時文好啊,時文有利國計民生。」

  他忍俊不禁的樣子,接著道:「臣念給娘娘,和諸公聽:減賦稅,省刑罰、開溝渠、選賢能、輕徭役,此國之本也……」

  殿中頓時鴉雀無聲,只有微微的呼吸聲。

  太后卻一點聽的心思都沒有,只是悄然地端詳著陳凱之,彷彿生怕光陰短促,陳凱之會從她手縫間溜走一般,心裡五味雜陳。

  本以為陳凱之受了羞辱,定會委屈難受,可是……

  可是方纔的時候,她的確感受到了一點陳凱之身上所顯露出的恨自己身份低微的情緒,可是隨著這文章開始念起的時候,卻見陳凱之吐了吐舌頭,竟是露出了少年人那般的憨態。

  果然是少年人啊。

  太后悄悄地吐出了一口氣,卻是滿心慈愛。

  可太后不知道的是,實則陳凱之此時是徹底懵逼了。

  這不是他的文章嗎?

  臥槽,這是什麼情況?

  趙王念的每一個字句,都和陳凱之記憶章一般無二,陳凱之自己都有點懵了,天人榜?這文章……上天人榜了?

  那趙王,此時用那飽含著情感的嗓音將其一字一句念出,等他徐徐念完,頓時,一片讚賞聲打斷了陳凱之的思緒。

  「發人深省,發人深省啊,此文有理有據,震耳發聵,不可多得,如此雄文,啟發了不知多少思考。」

  「天人榜,果然名不虛傳,此文一出,確實值得細細推敲,朝廷理應曉諭四方,教人誦讀,使天下人能參透此文的本意。」

  張儉眼睛一亮,也跟著湊趣,天人榜發的文章,必屬精品,這是不必商榷的,因而搖頭晃腦地道:「這樣的文章,實是罕見……殿下,不知此文,是哪個了不得的大儒所作?」

  張儉如此一問,無疑是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眾人都一致地看向了趙王。

  趙王只淡淡一笑,再看文章一眼,便隨口地道:「此人叫陳凱之。」

  「竟也叫陳凱之?可惜,彼陳凱之,非此陳凱之也。」張儉捋鬚,趁機奚落了一下陳凱之。

  這是顯而易見的,陳凱之確實是才子,可是這篇時文,可稱得上是高瞻遠矚,不是站在高論,揮斥天下,格局遠大之人,是絕不可能有如此逆向思維的。

  趙王自然也不覺得這是眼前的陳凱之,還面帶著笑容,道:「據說此人竟是學宮文昌院的舉人,後生可畏。」

  「文昌院?」

  突然,啪的一聲,卻是太后拍了御案。

  別人不知,可是太后卻是打聽得非常清楚,文昌院,她的凱之不就是在文昌院嗎?文昌院裡還有幾個陳凱之。

  寫出這篇能進如天人榜的文章的,竟就是她的陳凱之。

  太后剛才沒心思聽趙王念這篇文章,此時知道這篇入了天人榜的文章,卻是出自凱之的手筆,她頓然滿目駭然,不可置信地看著陳凱之。

  天!

  真是陳凱之!

  她心中又驚又喜,這個俊秀的少年郎,自己的骨肉,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妖孽如此。

  不……不愧是龍種啊。

  太祖高皇帝自不必說,便是先帝,那也是絕頂聰明之人。

  太后眼裡的淚,終是忍不住滑落出來,眼裡帶著溫情,默默地看著陳凱之。

  而這時,也有人回過了神來。

  文昌院的舉人,陳凱之也是舉人,也在學宮讀書,這……不對勁啊!

  趙王的心裡頓時駭然,眼睛掃了張儉一眼。

  張儉忍不住道:「陳凱之,此文如何?」

  陳凱之卻是沉默。

  張儉有些惱火,便道:「在問你的話。」

  陳凱之依舊沉默。

  倒是一旁的鄧健終於憋不住了,道:「下官的師弟,正是在文昌院中讀書。」

  「……」

  所有人色變了。

  張儉更是一臉蠟黃,兩腿一軟,差點跪了。

  怎麼可能是他?這小小年紀,能入天人榜?

  天人閣的諸學士,都眼瞎了嗎?

  當然,這話他是絕不敢說的。

  趙王的臉色,也是陰沉下去,感覺自己的臉上有些火辣辣的疼。

  倒是邊上有人道:「為何不早說?」

  這話是問陳凱之的。

  陳凱之依舊沒有回答。

  難道是嚇呆了?又或是,高興得呆了?

  是呢,誰若是入了天人榜,這不是祖墳冒了青煙嗎?

  要知道,這多少朝中的重臣,位極人臣,自覺得這輩子也算是圓滿了,想求個文名,搜腸刮肚的寫了文章,送去那學宮,托了相好的博士來做薦人,結果文章送過去了,卻從此石沉大海,直接給學士們做了廁紙。

  即便如此,你還一點脾氣都沒有,天人閣裡的學士,管你是什麼皇族還是宰輔,就是這個脾氣,沒有任何情面可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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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20 20:10
第二百二十八章:太后厚愛(5更求月票)

  現在,一個小小舉人,居然憑著一篇時文,直接列入天人榜,不得不令站在這裡的位高權重的大臣們感到,天……這世界瘋了嗎?

  張儉心裡自然是最是不悅的,他已是不耐煩了,心裡急於知道答案,略帶冷意地對著陳凱之道:「陳凱之,問你的話呢?」

  陳凱之面如秋水無波,可還是緘默不言。

  「陳……凱之,為何到了御前不發一言?」

  這一次,太后終是忍不住了,她幾乎用顫抖的嗓音詢問。

  太后親自開口,陳凱之才恢復如初,朝太后一拜,才道:「草民只是一介不知名的舉人,到了御前,說話便是不敬,草民不等太后吩咐,不敢回話。」

  呼……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差點忘掉了這一茬。

  張儉徹底的尷尬了。

  太后凝視著陳凱之,她眼裡只剩下萬千溫情,道:「你儘管說,這裡輪不到別人說三道四,哀家問你,此文……是你所作嗎?」

  「是!」陳凱之沉著應著,似乎沒有因為入榜而表現出半點得意。

  殿中,又是倒吸涼氣的聲音窸窣作響。

  張儉的臉色已是蒼白如紙,此刻真恨不得尋一個地縫鑽進去。

  趙王更是尷尬得不知如此是好,就在剛剛,他還一味的誇讚那文章的好啊。

  太后心中卻是狂喜,果然是龍兒啊!

  他面上卻是盡力的沒有表露絲毫心跡,轉而道:「能入天人榜的人,都是當朝賢士,朝廷歷來禮敬有加,來,賜座。」

  在這殿中,有資格坐的人,除了太后,便是趙王了。

  一句賜座,真是天大的臉面。

  有宦官連忙搬了錦墩來,陳凱之心裡對這太后,倒是多了幾分親近感,雖然……他覺得有些怪怪的,只是當錦墩搬來,陳凱之卻是搖頭道:「學生不敢坐。」

  「噢?」太后終於徹底恢復了過來,她越看陳凱之,心裡越是歡喜得無以復加,只以為是陳凱之侷促,沒見過什麼大世面,心裡不安。卻是不露聲色地道:「為何?」

  陳凱之板著臉,正色道:「學生的大宗師在此,他若是站著,身為門生的,怎麼敢坐?」

  臥槽,張儉差點就一口老血要噴出來,這絕對是成噸的傷害啊。

  堂堂侍郎,和一個舉人,雙方態度,便是瞎子也能看得出來,高下立判。

  太后卻是嫣然一笑,這笑容中,竟不自覺的帶著尋常婦人的風情,她已很久不曾這樣的放鬆了,心裡卻是暗暗點頭。

  無論陳凱之是有意如此,還是懷著對張儉的算計,都令太后甚是滿意,前者證明陳凱之是個君子,後者則可證明陳凱之心思活絡,小小年紀,便有很深的城府。

  她的兒子,有城府是好事。

  太后按捺住心裡的愉悅,故意凝眉道:「這是哀家的懿旨,你也敢不尊嗎?」

  陳凱之便一笑,謝恩道:「既如此,草民不敢不從。」說罷,才欠身而坐。

  太后又是上下打量著陳凱之,這是個很俊秀的少年,神采奕奕,宛如潘安在世啊!

  她的心裡儘是陳凱之的好,旋即道:「你孑身一人在京師?」

  呃……

  趙王諸人,竟不得不看著太后和陳凱之拉起家常了。

  這卻是令許多人的心裡嘀咕,娘娘高明啊,以情感人,對賢才如此厚愛,可見她的禮賢下士,這可比東一句先生高才,右一句滿腹經綸之類的屁話,要高了一個層次。

  陳凱之對答如流道:「學生與師兄住在一起。」

  「噢。」太后的心裡便放心了許多,這個師兄有官身,想來生活不差,日常起居也肯定有人照料,平時的吃用,更不必說了。

  太后便道:「想來鄧卿家是厚重之人,既是師兄,便待你如嫡親兄弟一般。」

  陳凱之心裡卻是忍不住吐槽了,親倒是親了,就是窮。

  當然,這話是不能說的,他含笑道:「長兄如父,師兄待我甚為親厚。」

  太后覺得自己有許多話說,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她只覺得,只要一直看著陳凱之,心裡便滿足了,可腦海裡,又冒出許多想問的話來,便不禁權衡,這個是否可以問,那個是否可以問,細細思來,卻又不敢貿然。

  頓了一下,太后才道:「這篇文章,你是如何想到的?」

  陳凱之沉吟了一會兒,竟是不知如何回答,只得道:「草民想著想著,就想到了。」

  「呀。」太后露出憨態,吃驚的模樣:「想著想著……」

  陳凱之心裡想,這次是意外啊,誰料到竟入了天人榜呢,你突的這麼問我,當然沒有想到該如何回答了。

  太后便笑道:「若是想著想著,便能作出一篇能入天人榜的文章,那麼你的父母,定是極聰明的人,不知你的父母,可還健在嗎?」

  這本是一句試探。

  陳凱之卻是神色黯然,道:「回稟娘娘,他們已經仙逝了。」

  「那麼……」太后心裡一陣悸動,千言萬語,終還是忍不住道:「你一定還記得你母親的樣子吧?」

  「不記得了,草民有了記憶時,母親……」

  「哎。」太后卻依舊還是有些不甘心,又道:「你定是很掛念她。」

  「是。」陳凱之心情放鬆了下去,他萬萬料不到,太后如此高高在上的人物,竟也是個八卦的婦人。

  他哪裡會想得太多,站在一旁的趙王等人卻忍不住在想:「太后城府,果然深不可測,這等少年郎,吃軟不吃硬,她幾句聞言軟語,貼心的話,便將此人籠絡了去。正好借此機會,又得了禮賢下士之名。」

  尤其是趙王,面上雖是堆笑,可是眼眸裡,卻彷彿藏著鋒芒。

  此時,只見太后歎息道:「真是個苦命的孩子啊,你在夢中,會夢見她嗎?」

  這問題問得始料不及,陳凱之卻乖乖道:「會的。」

  「那麼,夢中,她是什麼樣的人?」

  陳凱之一時恍然了,上一世,自己的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

  沒來由的,陳凱之不禁有些辛酸,上一世,自己也是個和姐姐相依為命的孤兒啊,自己算是姐姐照顧長大的,倒是看著這太后,他莫名的覺得和自己的姐姐有著些相似,大概同樣的,都是這般溫情的對待自己吧。

  兩世為人,經歷了太多的心酸,說好聽一些,叫洞悉了人性,摸爬滾打,吃了無數的虧,學到了諸多人生的經驗,可說難聽一些,卻是見多了炎涼,能溫暖自己的,除了僅限於一兩個至親好友,便唯有自己了。

  他抬眸,觸及到太后的目光,這目光中,給陳凱之一種溫暖的感覺,這感覺,就像自己的姐姐看著自己,若是自己有母親,那麼……母親看自己的眼神,料來也是如此了吧。

  陳凱之為止觸動,不由自主地道:「夢中的母親,如娘娘這般。」

  這句話出口,他便後悔了。有道是,伴君如伴虎,太后不是君,卻勝似君啊。

  誰料太后微微一愣,心裡卻是狂喜。

  是啊,他的夢中,自己是洛神,才作了洛神賦,莫不是這洛神,根本就是他夢中的母親嗎?只是他不敢表露,才寫出洛神賦聊以自慰?這,莫非也是冥冥之中,上天注定的事?

  她眼眸一撇,見陳凱之懊惱的樣子,面上卻只淡淡一笑,隨即道:「不必害怕失言,哀家不會怪罪。」

  趙王等人在旁驚駭莫名,心裡忍不住驚歎:「太后果然非同凡響,三言兩語,就令這個小子暈頭轉向了,若是再談下去,那還了得?這等收買人心的手段,真是如火純青啊。」

  太后心裡卻是說不盡的酸楚,她的兒子就在這,她既覺得彼此之間近在咫尺,又覺得遠在天涯。

  在這人前,她只能拚命抑制著自己的情緒,卻又情不自禁的,對陳凱之說著一些寬慰的話。

  可她畢竟是太后,那個在這宮裡早就練就了滿腔城府的太后,恍然間,她突的醒悟:「你入宮來,所為何事?」

  陳凱之也醒過神來,忙道:「學生和師兄,是入宮來謝恩的。」

  「師兄?」

  鄧健剛才也是震驚了,這師弟,竟是中了天人榜,我的天,妖孽啊。

  而接著,他幾乎淚流滿面,這叫個什麼事啊,本來以為今日入宮,是自己唱主角,誰料到,所有人都忘了這謝恩的事。

  此時,他硬著頭皮上前,道:「娘娘厚愛,臣萬死難報。」

  「噢。」太后只點了點頭,顯然,這時候她對那檄文,已沒了什麼興趣:「愛卿不必多禮,你們師兄弟,要相互友愛,至於你……」

  鄧健以為太后所說的你是自己,誰料到他抬眸起來,正要應承一句,卻發現太后的目光,只是灼灼的落在陳凱之身上,太后道:「你既入了天人榜,卻也不可過於驕傲自滿,這書還需好生的習讀。」

  陳凱之正色道:「娘娘教誨,草民銘記在心。」

  太后朝他溫柔一笑:「大陳已經許多年,不曾出過賢才了。」她似是想起什麼,抬首看向張儉:「張卿家以為呢?」

  張儉心裡五味雜陳,卻不得不道:「娘娘說的是。」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20 20:15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21 22:52
第二百二十九章:帝王之術(1更求月票)

  雖是三言兩語,問的話語也都是平常之事,可太后的心底,卻很知足。

  她真的許久不曾這樣輕鬆愉快過了。

  這是她尋覓了十三年後,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兒子啊,雖再不是那個記憶中的小小孩兒,可見到他長大成人,依舊安好,又怎麼不令她心裡感慨之餘,心悅非常呢?

  她雖貴為一國太后,母儀天下,可有多少人能明白她的苦?

  身在這個富麗堂皇的宮中,擁有天下臣民都為之羨慕的富貴和權柄,可每日過的卻是刀光劍影,爾虞我詐……

  她終究只是平凡之軀,有血有肉,亦是有情感之人。

  只是先帝逝去,時局凶險萬分,她不得不站出來,不得不挑上一份重擔,雖知這擔子有千斤之重,卻不得不在這絕望之中,向著黑暗守望。

  而如今,曙光露出來了。

  看著這個俊秀的少年郎,她知道自己的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無數的毀譽,無所不在的暗箭,本不該由一個婦人所承擔的擔子,如今,一切都變得值得。

  她嫣然笑著,即便只是看著陳凱之眉宇之間掠過的憨態,竟都覺得是如此的使她心安。

  此時,她彷彿忘了十三年前,那個失去孩子的撕心裂肺的夜晚,那一幕,那過去的十三年裡,宛如夢魘一般,時刻折磨和纏繞在她的身上,而如今,這一道曙光綻放,將一切都驅了個乾淨。

  「真是個好孩子啊。」

  新入天人榜的才子,竟得來了太后這麼一句由衷的讚歎。

  陳凱之有點懵逼了,好孩子……特麼的,多少年沒有人叫自己好孩子了?

  太后的母性,卻也是沒來由的給了陳凱之一種心安的力量,令陳凱之本是稍稍緊張的心情也莫名的輕鬆下來,對答如流。

  倒是一旁的張敬有些急了,甚至額頭上冒出了點點冷汗。

  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

  他沒有想到,平時謹慎的太后娘娘,今日竟如此失態,這可是在許多大臣,甚至是趙王的跟前,可不能有半點的差錯。

  他本是想趁此機為太后製造一個見到陳凱之的機會,以慰太后的思子之情,可他終究還是低估了一個女人多年後才能見到自己的孩子的動容之態了。

  現在,他有點後悔了,只要有一點令一些人稍有生疑,便是殺身之禍啊。

  他硬著頭皮,忙咳嗽,笑吟吟地道:「娘娘,時候不早了。」

  太后只抿抿紅唇,面帶微笑道:「是啊,時候不早了,哀家已很久不曾如此暢談了,陳卿家,你祖籍何處?」

  陳凱之正色道:「學生祖籍潁川。」

  太后柳眉一挑,這含煙的眸子一掃:「皇家也始於潁川,看來一千年前,說不準,你和皇家還是一家人。」

  這種話,陳凱之是不敢當真的,逗我呢,當初恩師可是說自己是野人,說不定是哪個蠻族被融合了,改了漢姓的,一看,呀,姓陳很牛叉嘛,於是就姓陳了。

  所以這種話,別人可以開玩笑,陳凱之卻不能自鳴得意,他含蓄一笑道:「娘娘言笑。」

  太后也只莞爾,眼眸卻一刻不曾離開陳凱之,心裡有萬般的不捨,可終究她還是留著些理智的,道:「時候不早,你且告退吧。」

  陳凱之頷首,便站了起來,行了禮,拜辭而出。

  從這文樓出來,陳凱之的心裡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太后娘娘,是多麼高不可攀的人物,竟給自己一種無以倫比的親切之感。

  他甚至覺得,自來到這個世界,即便是從恩師的身上,也難以體會這種感覺。

  想到這裡,他不禁失笑,或許,這便是傳說中的帝王之術吧。太后娘娘就是太后娘娘,她現在主政天下,籠絡人心的把戲只怕早已如火純青,套路太深了啊,差點連自己的內心都失守了。

  不過這種感覺,實在微妙,那種一顰一笑,都使自己透著溫暖的感覺,實在是太值得回味了。

  鄧健還是渾渾噩噩的樣子,有宦官領著他們出宮,二人並肩而行,陳凱之不禁道:「師兄在想些什麼?」

  「在……」鄧健表情古怪地道:「在想,方才我謝了恩嗎?」

  陳凱之篤定地道:「謝了,我親耳聽見的。」

  鄧健還是覺得不對,可到底哪裡不對,卻又想不明白,至少來之前心中所想,與現實的差距太大了,原以為入宮來,談的是那篇檄文,誰料……

  他在沮喪了片刻之後,又美滋滋起來:「不管如何,師兄已是翰林,是面見過君上的人了,從今日開始,師兄要開始寫筆記,嗯,叫翰林記事可好?」

  陳凱之詫異地道:「筆記?」

  鄧健一臉肅然地道:「寫給子孫們看的,今後做了翰林,便有許多機會出入宮禁了,將來或可充實史料。」

  說得冠冕堂皇,陳凱之卻分明感受到師兄渾身上下有一股外散的騷包氣。

  好吧,也不戳破他,陳凱之便道:「師兄,筆記裡,若是提及到了我,定要潤色得好一些,用餐時的吃相定要掠過。」

  鄧健凜然道:「你把師兄當什麼人?師兄不記便罷,記了,就勢必要秉筆直書。」

  陳凱之白他一眼,似乎覺得沒有什麼溝通必要了,便索性背著手不發一眼。

  千秋功過,後人評說去吧,何況自己也還沒有功過供人評說的資格。

  可等師兄弟出了宮後,鄧健又禁不住道:「師兄仔細想了想,宮中之事,或許是吸引人的一面,可你入了人榜,一定也有許多人有興趣,這筆記之中,也少不得努力記記師弟。」

  此時已是正午,陳凱之腦海裡,還回憶著方才太后和自己的對談,倒是週遭的那些人,記憶卻有些模糊了,乃至於是那位宗師,陳凱之亦是沒太在意他的神色。等回過神,方回到了現實。

  沿著御道,陳凱之道:「師兄,我餓了。」

  鄧健本還想聊聊他的筆記,被陳凱之這麼打岔,倒是喜滋滋地道:「好說,好說,今兒是好日子,我們師兄弟二人,雙喜臨門,我去買一隻雞。」

  他今日很大方,果然在沿途買了一隻雞,卻不敢讓那眼睛幾乎已是半瞎的門房老漢去收拾,親自提了刀,殺雞放血,在天井處拔了毛,口裡哼著調子,足足小半時辰,將雞悶熟了,一股肉香已在庭院中飄蕩。

  陳凱之垂涎三尺,師兄弟二人到了飯廳,各舉了筷子,陳凱之正要下筷,鄧健卻突的一伸手:「且慢,我先記一記,你且等,我去取筆墨。」

  說罷,一溜煙的便往臥房去了。

  陳凱之卻是餓得受不了了,懶得管他,下了筷子便開始大快朵頤,等鄧健喜滋滋地回來,才發現陳凱之的桌前滿是骨架子。

  鄧健齜牙咧嘴地道:「你,你……饕餮……」

  饕餮是上古神獸,以貪吃聞名。

  鄧健氣咻咻的也不吃,索性坐著,瞪眼看陳凱之,陳凱之也懶得管,吃在興頭上,張牙舞爪的舉著筷子。

  鄧健恨恨得將草稿取了,提筆道:「師兄可要罵你了。」

  陳凱之依舊不為所動,吃得不亦樂乎。

  罵吧,罵吧。

  反正不少一斤肉。

  見陳凱之還沒有停止的跡象,鄧健便氣沖沖地下筆:「陳凱之者,吾師弟也,貪吃懶做,如饕餮之獸也,今吾殺雞,稍許,已無雞矣,嗚呼,世間竟有此狼吞虎嚥,貪吃成性之人,恩師誤我。」

  陳凱之吃了大半,總算舒服了,愉快地見鄧健還在奮筆疾書,便興沖沖地道:「師兄,我瞧瞧,寫了什麼?」

  鄧健將筆記一收,瞪他一眼:「不給你看。」

  說著,便慢條斯理地舉了筷子,慢條斯理的開始吃起來。

  陳凱之詫異道:「師兄平日不是這樣的。」

  鄧健板著臉道:「吾現在已是翰林了,飲食起居,言行舉止,該為表率。」

  陳凱之不禁咋舌,難道陞官能提高修養?於是他忙又躲回房裡讀書,為未來好生努力去也。

  …………

  當夜幕降臨,天穹上卻是一片黯淡,不見星辰。

  只是這裡的夜風很大,此時無星無月,太后卻是佇立於此,夜風颳得她的金鳳披肩獵獵作響。

  她的嘴角微微帶著笑意,這笑意,彷彿連這無盡的黑暗,都為之融化,變得多了幾分色彩。

  攏了攏云鬢,突的回眸,這眸中,若有千般風情,嘴唇微微一挑:「張敬。」

  「奴才在。」張敬佝僂著身,被這冷風吹得瑟瑟發抖。

  太后道:「讓織衣局,重新做幾套朝服。」

  「要什麼樣的?」

  太后嘴角微勾,任那被吹起的幾捋亂發在絕美的容顏上狂舞,道:「哀家的兒子,是很了不起的才子呢,要顯得文氣一些,還有,得去尋一些書來送至寢殿,哀家需好生看看,從前哀家只讀過女四書,凱之入榜的那篇文章,哀家雖知其意,有些地方,卻讀得不通。」

  「是。」

  說罷,太后抬起了眸子,悠遠地凝視著遠方,口裡道:「凱之是住在正南方嗎?」

  「是的,娘娘。」

  太后便將目光朝向正南,那兒,有萬家燈火,自觀星台俯瞰,宛如萬點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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