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文豪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7-8-3 22:26: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5 1236670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25 11:41
第二百五十章:祭文(2更求月票)

  先生的話說得正能量感十足,只是……

  呃,陳凱之甚感汗顏啊,這先生也太自信了,總是喜歡猜測人家的心理。

  哎,遇到這樣的人,他很無奈,輕輕抬眸,看著霧中那抹站得筆直的影子,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開口說道:「其實……先生,學生只是不忍讓先生枯等而已……」

  這下就有點尷尬了。

  濃霧中的先生顯然沉默了,沒想到自己還是不瞭解陳凱之。

  陳凱之也想不到自己有一種天然的冷場天賦,明明可以把話說得漂亮,可是自己說出來的話卻是讓人尷尬。

  倆人都沉默地站著,氣氛格外的尷尬,還好有濃霧遮擋,看不清彼此的神色,不然更是無言以對了。

  最終,先生莞爾一笑,道:「若能如此,那也無妨,我姓武,名子羲,自然,你也不必記住,我只傳授我的學問,僅此而已。」

  武子羲?

  陳凱之一呆,腦海裡猛地跳過一些信息。

  他記得這個名字,此人是北燕人。

  在實錄之中,那一場北燕入寇之戰,武子羲便是北燕的大將,他運籌帷幄,據說勇冠三軍,率軍直入大陳,攻城略地,直抵洛陽。

  眼看大陳即將覆亡,大陳滿朝嘩然,無數人想要帶著天子南巡,可是楊彪排眾而出,立主與北燕軍死戰。

  楊彪除了在軍事上有所佈置,任用了許多大陳有為的將軍們鎮守各門,也使出了一條毒計……離間。

  他使北燕君主深信這位北燕軍的大統領武子羲攻入洛陽之後,便會自立為王,同時,武子羲隨著燕陳之戰的光芒,已完全掩蓋了北燕的皇室。

  接下來的結果,可想而知,北燕屢屢召回武子羲,武子羲則認為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眼下即將破城,一切的誤會都可以再滅殺大陳之後得以澄清。

  可終究還是遲了。

  惱羞成怒的北燕君臣,毫不猶豫的誅殺了武家滿門,同時宣佈其為叛逆。

  燕軍軍心動搖,戴罪之身的武子羲在破家之恨後,終是投靠了大陳,而十萬燕軍,亦是一敗塗地。

  這位孑身一人,北燕國的叛逆,自此便留在了大陳,自然也不會被大陳所信任,於是他便銷聲匿跡,至少在實錄之中,是如此的。

  恩師修錄的書中,曾將此人詡為武家最豪傑的人物,此人單憑自己的智勇,幾乎動搖了大陳數百年的基業啊。

  可是陳凱之萬萬料不到,他竟在學宮……

  這讓陳凱之感到很震撼,這樣一個英雄人物,竟是在自己身邊?

  學宮裡真是藏龍臥虎呀。

  濃霧漸漸散去,縷縷晨風拂過,一時衣袂飄飄。

  陳凱之朝他深深一禮,表達了自己的敬意。

  武子羲凝視著他,顯然心情愉悅,道:「現在開始授課?」

  「好。」

  陳凱之很乾脆。

  他覺得武子羲是個可憐的人。

  或許在史書之中,他能看到此人驚天地泣鬼神的壯舉,可是現在,陳凱之只看到了一個孤獨寂寞,垂垂老矣之人,整個人,一切都很平靜,可是這平靜的背後,理應是無盡的剜心之痛吧。

  武子羲也很乾脆,他直接跪坐在了校場上。

  其實這是很無禮的舉動,因為君子不應如此沒有斯文。

  可陳凱之也很乾脆,與他相互對坐。

  武子羲直接撿了一支樹枝,在地上筆畫:「你天生神力,這是你的天賦,箭矢射得也是奇準,那麼粗淺的東西,老夫就不教授了,現在教授你的,是如何掌握住你的箭。」

  武子羲面無表情,語氣卻溫和,娓娓向陳凱之道來。

  「上一次,我教授你的,是使自己與弓相融一體,可真正的神箭手,若只是掌握持弓之法,固然能百步穿楊,卻還是下乘。上乘的箭術,是當你的箭離弦,你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陳凱之一臉詫異,很是不解地反問道:「都已經離了弦,如何感受?感受了又有什麼用?」

  「別多嘴。」

  好吧!陳凱之只是點頭,便做起一個安靜的乖寶寶。

  足足一個多時辰,所傳授的都是理論,而這些理論,卻是語焉不詳,可是武子羲教授得很認真,他已經很盡力的,希望陳凱之能夠理解了。

  願意箭術之道,不是要勤練,這理論功夫,竟也如此的『冗長』,待天色開始發亮,一縷曙光綻放,武子羲方才住了口,他凝望了陳凱之一眼,便站了起來。

  陳凱之也起身,朝他一揖,這是弟子禮。

  武子羲似乎沒什麼觸動,也沒有回禮,只是道:「今日所說的,需你慢慢的琢磨,不過不要緊,時間久了,也就可以融會貫通了。」

  陳凱之頜首:「是。」

  武子羲對陳凱之的態度頗為滿意,一張褶皺的面容裡浮起淡淡笑意,不過僅是一瞬間而已,他立即又恢復常色,格外鄭重地緩緩開口:「明日這個時候,老夫依舊在此候你。」

  陳凱之點頭:「是。」

  武子羲又道:「明日最好帶一點早點來。」

  陳凱之訝異道:「這是何故?」

  「餓!」

  陳凱之汗顏,他覺得當別人讓自己帶早點的時候,是不該多嘴問的,或許是因為覺得這位武先生過於光芒萬丈,所以……不自覺的覺得,這樣的人,理應不食人間煙火吧。

  看來悲情的英雄,也是要吃飯的。

  此時,天色已經微亮了,一些武生已是陸陸續續的到了。

  陳凱之大喇喇的走出校場,幾個武生詫異地看著陳凱之,似乎無法理解陳凱之怎麼會出現在校場。

  若是從前,這些武生肯定會上前詢問陳凱之,甚至出聲刁難了。

  可自從陳凱之勝了楊逍,這些人倒是怕了陳凱之似的,開始躲著走,並不敢上前詢問。

  彷彿陳凱之身上有一種魔力,使他們不敢靠近。

  而陳凱之見了面熟的人,竟也沒有凶神惡煞,而是如他往日待人一般,朝對方微微笑著頷首點點頭。

  那人頓時變得侷促不安起來,莫名的覺得有些害怕和恐懼,覺得這傢伙,莫不是還記得曾經什麼過節?於是忙朝陳凱之擠出一個笑,生怕自己態度冷淡,而惹怒了陳凱之。

  陳凱之卻已徐步而去。

  到了文昌院的時候,這裡已熱鬧非凡,陳凱之一到,許多人歡呼。

  陳凱之反而顯得不好意思,回到自己位上,乖乖坐下,一旁的吳彥湊上來,感激地道:「多謝。」

  「謝什麼?」陳凱之故作一副一頭霧水的樣子。

  這種事情是自己願意做的,吳彥不欠自己的人情,他也不想太過張揚,凡事都低調行事。

  吳彥立即就明白陳凱之的心思,便只朝他點頭。

  先生來了,劉夢遠親自講授經史。

  一日的課程,便在這裡很快的過去。

  如往常一樣,陳凱之默契地留了下來,等同窗們走了一空,劉夢遠朝陳凱之招手:「如今入了地榜,需緊記什麼?」

  陳凱之徐步到劉夢遠的跟前,恭敬道:「請先生賜教。」

  劉夢遠含笑看著陳凱之,輕輕捋鬚:「年輕人戒驕也要戒躁。」

  依舊還是這套路,中庸,不要出頭。

  某種程度,陳凱之是認同這個道理的,這是數千年智慧的結晶啊,他點點頭道:「學生明白。」

  劉夢遠對陳凱之的態度特別滿意,一雙眼眸裡滿是笑意,接著他徐徐說道:「當初這些文章,老夫送去了天人閣,沒有知會你,其一,是因為也沒有足夠上榜的把握,其二,是不願你分心。這三字經,朝中已經發了邸報,命各學開始以此開蒙蒙生了,這是極大的造化。」

  陳凱之點點頭。

  「噢,還有一事。」劉夢遠笑了笑,又道:「過幾日,便是忠義候的忌日,按往常的慣例,學中上下都要寫出祭文,以此悼念,這祭文便是你的功課了。」

  他深深地看了陳凱之一眼,才又道:「老夫,很期待你的祭文。」

  忠義候?

  陳凱之微微一愣!

  大陳歷史上的忠義候,只有一人。

  這一點陳凱之是深知的。

  在太祖高皇帝立國不久,各國也紛紛建立,在那個時候,各國所面臨的,卻是常年征戰之後,北方胡人的重新崛起,於是匈奴犯邊,屢屢攻伐北燕、西涼,大陳的邊境也是告急。

  可是有一個人,眼看著百姓生靈塗炭,而各國初立,還遠遠不是匈奴人的對手,匈奴人作威作福,要挾各國派出使節,表示臣服。

  這個人,他挺身而出,此人家世非凡,出自陳留蔡氏,他奉命出使,可出關之後,立即遭到了匈奴人的扣押。

  匈奴單于命他以大陳使節的名義屈服,行兒禮。

  這兒禮,是莫大的屈辱,大陳的使節,怎麼可以向單于自稱兒子呢?

  於是他拒絕,接著很快入獄,被折磨了足足一個月,當這衣衫襤褸的人再次到了單于王庭前,他雖是渾身傷痛,卻依舊站著,凝視單于。

  單于命人打折了他的膝蓋,據實錄中說,他也只是含笑以對,於是惱羞成怒的單于命人打折了他的肋骨,最終,在經過了數月的折磨之後,此人死在了大漠之中,臨死之前,寫了一封關於胡人內部的奏疏,縫在自己的血衣裡,而這,也成為了諸國抗胡的重要情報。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25 11:46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25 14:30
第二百五十一章:名不正則言不順(3更求月票)

  最後這消息自然傳到了大陳朝廷,朝廷對他加以撫恤,太祖高皇帝親自祭祀,敕其為忠義候。

  據說後來的天子,感動他的忠勇,想要追封他為王,卻被大臣制止,制止的裡有並非是他沒有資格享有王爵,而是因為忠義候三字已成為了象徵,這便是天大的榮耀,再尊貴的爵位,在忠義候三字面前,也已黯然失色。

  故而,太祖高皇帝的這個念頭,方才作罷。

  此人也是第一個,不是以文名而被人抬入了孔廟,與孟子和孔門七十二弟子一般,享受著崇高的地位。

  幾乎每年,學宮都要進行祭祀。

  即便是宮中,亦有專門的祭祀活動,在民間,也有他專門的祠堂,到了其忌日,亦成為許多人緬懷的地方。

  不過陳凱之在經史之中,也只是略略讀過他一些事跡罷了,反倒是印象不深,這真不怪陳凱之,實是課業繁重的緣故。

  他點了點頭,對著劉夢遠很坦然地道:「學生恭敬不如從命。」

  只是的回到家中後,陳凱之想著自己的任務,倒是有些犯難了。

  祭文,無非就是嗚呼哀哉之類的話,渲染其功績,痛悼他的經歷,這樣的祭文,陳凱之也能輕車熟路,不過……

  既然劉先生特意交代的,就不可等閒視之了。

  於是他便專門出門去買了幾部關於這位忠義候的書,索性先用心讀一讀再說。

  這樣的一位英雄,自己得好好研究,才好寫祭文。

  …………

  曲阜。

  這處文脈的中心所在,衍聖公府的建築,永遠是這裡最歎為觀止的建築。

  隨著一代又一代的擴建和修葺,衍聖公府連綿數里,其規模,甚至不亞於各國的皇城、王宮。

  這裡的建築,除了琉璃的瓦片,便是白牆,雕樑畫棟,卻又古意盎然。

  而圍繞著衍聖公府的外圍,七大公府就顯得黯然失色了許多,可即便如此,這各大公府,亦都可稱得上華美。

  這裡的一磚一瓦,似乎都有著來歷,每一處的建築,似乎都暗藏著深意,唯有在這衍聖公府和七大公府的外圍,那無數的草廬,與恢弘的公府似乎變成了兩個極端。

  在這裡,無數慕名而來的讀書人,搭建草廬,在此讀書,更有人,將這裡視為切磋學問的場所,所以每一個草廬的聚集地,都會專門開闢出一個習文場地,或是錦衣玉食的讀書人,或是衣衫襤褸的墨客,總會在特殊的時候,聚集在此,而後在此讀書,在此相互交流著學問。

  這裡到處都是讀書聲,因為任何一個大字不識的粗人,除非特許,是不允許靠近的,甚至這裡永遠看不到炊煙,因為君子遠庖廚,所有的吃用之物,都是從一條河的對岸,在那裡,無數的僕從們會按時送來。

  這是每一個讀書人嚮往之地,即便是在清晨,打鳴的不是公雞,而是一個衍聖公府挑選出來的童子,他會頭戴著綸巾,穿著儒衫,而後徐徐登上衍聖公府的文樓,這文樓高十丈,四面無遮擋。

  童子盤膝坐於此,接著會用最純正的古韻開始吟唱:「學而時習之……」

  從論語的第一句話開始,當這童子開始讀書的時候,這嘹亮的聲音一起,在這曲阜的文脈中心,也錯落著各處的文樓,而後,一個個文樓裡,早有童子預備,他們用帶著稚嫩的聲音,和遠處的讀書聲開始附和。

  用不了多久,無數的讀書聲便匯聚一起。

  這帶著古韻的腔調,刺破了全新一日的黎明,朗朗聲衝破天際,此時……是卯時三刻。

  也就在卯時三刻,衍聖公府的祭祀也隨之開始了。

  祭祀的三大項,子孫、祭文還有冷豬肉。

  嫡系子孫們在此,是要告訴聖賢,家族已經枝繁葉茂。

  祭文則是一日又復一日的宣講著聖賢的功績,雖然這祭文已經數百年來,從未改動過一字了,唯一改動的,就是聖賢的稱謂,總之,稱謂已是越來越冗長,乃至於單單稱謂,一紙的祭文都未必能裝得下。

  最後的冷豬肉,才是重中之重,子孫們需要吃,聖賢亦需要吃,這便是所謂的代入感,就如子孫若是好色,不免要代入自己的亡祖,想來亡祖們在泉下,也一定寂寞吧,所以少不得要燒一些紙糊的美人,燒的愈多,便越是代表了孝心。

  可衍聖公府卻是不同的,祖上是聖賢,聖賢怎麼能愛華麗的車馬,怎麼能愛美人,怎麼能對錦衣華服有興趣?所以聖賢們只好吃冷豬肉,吃了一年又一年,數百年過去,天下已面目全非,便是這衍聖公府,亦是越發的富麗堂皇,對於早已作古的聖賢來說,冷豬肉卻是不變的。

  在祭祀之後,那帶著古韻的讀書聲,讀到了學而第一篇,最後那一句:『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人不知也』時,終於戛然而止。

  這個時候,整個曲阜,便宛如生氣勃勃起來。

  七大公府的家主們,現在已經齊聚在杏壇。

  於是地位崇高的衍聖公,穿戴著用最好的綢料所縫製的儒衫綸巾,便徐徐離開了大成殿,徐步來到了這裡。

  杏壇是一座方亭,重簷,四面歇山頂,十字結脊,黃瓦飛簷二層,雙重斗拱。亭內藻井雕刻精細,彩繪金龍,色彩絢麗;相傳孔聖人曾在杏壇聚集門徒講學,所以在這裡,這四周栽種了許多的杏樹。

  衍聖公一到,七大公的傳人們不約而同的站了起來,深深朝衍聖公作揖。

  衍聖公亦是神情凝重,予以回禮。

  接著,如眾星捧月一般,衍聖公跪坐。

  在旁,佇立著一個禮官,他總會在合適的時候開始唱喏,當然,用的依舊是古韻。

  在唱喏之後,衍聖公表情平淡。

  他雖然肅穆,卻顯得有幾分疲倦,顯然一直都沒有睡好,所以他只是淡淡道:「天人閣所送的文章,諸公可曾暢讀?」

  七大公紛紛點頭。

  於是衍聖公便歎口氣:「歎為觀止啊,諸公的意下呢?」

  衍聖公是不能笑的,所以他永遠繃著個臉,也不知是自衍聖公府籌建起來之後,哪一代的衍聖公所定下的規矩。

  既然衍聖公不能笑,時刻緊繃著臉,那麼……七大公府的當家之主,自然也就不能笑了,以至於步入了曲阜的儒生們,也漸漸開始不得笑了。

  笑,成了失禮的舉動,而失禮,則為大忌。

  文成公徐徐道:「此奇文也,善!」

  文忠公沉著臉,附和著:「善!」

  這都是表達了對此文的嘉許。

  唯有文正公微瞇著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雖善,卻也頗有爭議。」

  衍聖公眼眸裡,掠過了一絲瞭然。

  爭議的來源,是各國。

  這是大陳天人閣送來的文章,可是在這裡駐紮著楚、越、燕、西涼、蜀等諸國的大賢,衍聖公府,絕不只是一個學術的機構,也不是一個祭祀的場所,在這裡,一舉一動,都是息息相關,甚至……

  這是一個平衡各國利益的舞台,比如守衛在這裡的禁衛,就必須得是燕國的武士,而這裡的禮官,卻定要從陳國挑選,甚至負責車駕的,需用西涼國的御者。

  文正公這時又添補上一句:「不過,他們雖有不認同,覺得文章過於淺白,卻也有所讚許。」

  有所讚許,就值得玩味了。

  這樣的文章,你若只是抨擊,那麼就顯得格局小了一些,大家都覺得好,唯獨你說一無是處,這是影響自己名譽的事。

  可是有所讚許的同時,再痛斥幾句,便顯得公允了。

  衍聖公頜首點頭:「吾欲推及各學,諸公意下如何?」

  七大公面面相覷。

  其實這個想法,何止是是衍聖公,便連他們,也是認同的。

  衍聖公府的職責,除了祭祀,便是勸學,此文章若是推行至各學,可以使讀書人讀書事半功倍,這對衍聖公府有莫大的好處,天下的讀書人越多,教化就越昌盛,而越是昌盛,聖人的門生也就越多了。

  文正公道:「怕只怕,名不正則言不順。」

  衍聖公頷首。

  不錯,一篇要推廣到各學的文章,那麼寫這篇文章的人,怎麼可以還是初出茅廬的小子呢?

  衍聖公必須先正作者的地位,文章才可以推行,不然定會遭到各國的反對。

  「只是……」文正公深深看了衍聖公一眼,欲言又止的樣子,輕輕嚥了嚥口水,最終還是將話撂倒台面上:「就怕各國會有非議。」

  衍聖公面無表情地道:「那麼,就各擇蒙生三十人,選大儒各自教導,觀一觀後效,再作定論。」

  七大公紛紛點頭,認為這個方法是最為穩妥。

  其實,這便是後世所謂的實驗,將還未開蒙的蒙生分為兩個班,因材施教,其中一個班用三字經來教授,且看看這三字經是否真有功效而已。

  若是成效明顯,那麼各國即便有所微詞,也就不好公開反對了。

  可若是沒有成效,這件事自然也就作罷了。

  說完了這個,衍聖公突然道:「忠義侯的悼文,可預備好了嗎?」

  「已經預備了,由十六個大儒,聯合潤色。」

  衍聖公表示了滿意,忠義候雖是大陳人,可他卻代表的乃是大漢的精神,各國對於這位忠義候都有所宣傳,甚至楚國和燕國,也都有專門的祭祀活動,畢竟,忠義二字乃是各國宗室都是極力推行的。

  衍聖公已是長身而起,他道:「且去吧,那一日,吾要親自主祭。」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25 14:37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25 16:50
第二百五十二章:天生神力(4更求月票)

  長夜漫漫,陳凱之睡得很遲。

  關乎於這位忠義候,若只是在史書之中,雖只是寥寥幾筆,可真正查著真正的史料後,陳凱之卻頗為震撼。

  因為當時各國的環境,在強大的胡人面前顯然是不值一提,正因為如此,在那百廢待興的情況之下,各國君主們大多默許了向胡人臣服的心思。

  也就是說,雖然這位忠義候在出使時,太祖高皇帝並沒有說什麼,可是內心裡,也是默認了他可以自單于面前稱臣,以爭取時間。

  忠義候可以有更好選擇,他此番去,就是準備受辱的,只是跪下去,代表大陳,或者代表胡人眼裡的所謂大漢,磕一個頭,表示一下恭順臣服,那麼他亦算是完成了任務。

  可是他選擇了一條死路,據說胡人在他的身上剜了數百刀,他渾身的皮肉,沒有一塊完好,身上的骨骼都被碎裂了,而在臨死之前,他卻強忍著這巨大的痛楚,寫下了一篇藏在衣服夾層的血疏,最後輾轉的送回了大陳。

  陳凱之看得頭皮發麻,而更為詭異的是,胡人雖被忠義候惹怒,卻在未來的數年裡,都不曾南侵,這是一個極少見的舉動,因為按理來說,這一次失敗的出使,勢必要惹怒胡人,一場大戰迫在眉睫。

  而胡人選擇了按兵不動,他們完全沒有這個理由。

  後世之人做了歸納總結,認為這是胡人被忠義候所震撼,他們意識到,大漢還是那個大漢,他們意識到,漢道雖然衰弱,可這種韌性和頑固依舊還根植在骨血,他們似乎開始有所忌憚,又或者,想到了當初被吊打的匈奴。

  雖然在陳凱之眼裡,所謂後世的總結,屬於牽強附會,在這背後可能有著其他更重要的原因,可是陳凱之對於這個歸納是信服的。

  他幾乎可以帶入到胡人的視覺,看到這個體無完膚的人,分明瘦弱,卻無所畏懼,在一次次的折磨和嚎叫聲中,卻依舊百折不饒,想必這個時候,他們開始有了記憶,有了漢軍出關,一次次的復仇式絞殺的記憶了吧。

  陳凱之看著窗外,夜已經深了,窗外漆黑,一片寧靜,只有那天空的繁星點點,給夜添了一絲美好的色彩。

  此刻自然不會有什麼金戈鐵馬,不會有那令人心有慼慼的水牢,空氣中,更不會有那燒紅的烙鐵炙燒皮膚的焦臭。

  這等寧靜的長夜,似乎只有美好,唯有陳凱之案頭上的文字,卻是殘忍無比。

  他不禁拿起了自己的口琴,也不知吹奏什麼,只覺得,這樣美好的夜晚,如此的珍貴,於是他下意識地吹起了調子,調子毫無意識,所以凌亂。

  隔壁突的傳來了咚咚咚的聲音,這是鄧健在敲著牆壁:「師兄還沒死呢,大半夜還讓不讓睡,吹什麼喪調。」

  呃,看來這半夜不適合吹口琴,更不適合自己宣洩情緒啊。

  若是再吹下去,陳凱之很肯定師兄會從隔壁房間衝過來揍自己一頓。

  陳凱之只好收了口琴,可他的腦海裡,依舊沉浸在那久遠的記憶裡。

  兩世為人,無論是在任何時候,無論是什麼時代,今夕是何年,總會有一些觸動人心的事跡,讓陳凱之為之感傷。

  腦海的千絲萬縷下,他無聲地鋪開了白紙,凝視著這雪白的紙,深深地吸了吸涕水,良久,他張眸,一聲歎息之後,提起了筆。

  生不逢時,不能和這樣的人一個時代,不能瞻仰他的風采,可是……他的精神,陳凱之感受到了。

  他覺得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辭藻和文詞,都無法來讚許這樣的英雄,他想了想,終是落筆,因為這世上,在他封存的記憶裡,似乎只有那麼一篇文章,才與之匹配。

  一夜惆悵,遲遲才入眠,次日清晨,陳凱之起得比往常遲了些,卻是在清醒的第一刻就想起了在學宮的校場上,還有一個人在等著自己。

  看了看天色,匆匆地出了門,等到了校場時,發現雖已到了卯時,足足遲了半個多時辰,這個人,依舊還在固執地等候著。

  武先生是個沒有人間煙火氣的人,他也曾是英雄,只是他的身世更加悲慘。

  甚至陳凱之認為,某種程度來說,那位忠義候是幸運的,他雖是飽受苦難,可至少,人們還記得他,永遠銘記。

  而武子羲卻是遭到母國的拋棄,所有的親人都死於自己忠心的皇朝手下。

  明明他也是忠義孝國,卻得了個叛國逆賊、家破人亡的局面,這是何其的不幸。

  看著校場上執著的武先生,陳凱之不免心有酸楚。

  陳凱之更加快了腳步上前,慚愧地朝他行禮,武先生面色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是道:「早膳呢?」

  呃……

  陳凱之苦笑道:「忘了。」

  先生的臉上倒不見怒氣,只是平靜地道:「來遲了倒也無妨,少年人貪睡,也是情理之中,可是不帶早膳,是大過,老夫罰你拉弓百次。」

  拉弓百次?

  這弓弦的力道不小,想要拉滿,耗費的氣力驚人,即便是那位風騷的楊逍,在拉了幾弓連射之後,都覺得虎口發麻。

  這先生倒是很乾脆啊,直接百次!

  陳凱之素來在學東西上都沒有討價還價的心思,既然先生給了任務,他想都不想,便直接去取了弓。

  一開始,倒還輕鬆的,借助著自己的神力,連拉了十幾次滿弓,亦覺得輕鬆。

  可是漸漸的,陳凱之覺得有些吃力了。

  到了四十五次時,他已氣喘吁吁,整支手臂,彷彿沒有了知覺,就像是不是自己的一般,不聽自己的使喚了。

  他不得不咬著牙繼續堅持,體內的氣息似在瘋狂地流轉,瘋了一般的亂竄。

  似乎即便是他,體力也已到了極限。

  可是……他依舊堅持。

  五十三……

  五十四……

  直到……他已累得大汗淋漓,感覺整個人,已是麻木。

  特麼的,沒帶早點而已,就這樣罰他。

  缺德不缺德啊。

  陳凱之心裡已經開始罵娘了。

  六十五……

  六十六……

  陳凱之感覺自己脫力了,完全使不上力來。

  可是他依舊咬著牙關,瘋了似的繼續一次次將弓拉滿。

  到了七十一時……體內的氣息竄得更加厲害,陳凱之已感覺,自己已經無法控制這內息的流轉。

  而站在一旁的先生,卻是徹底的震驚了。

  七十一……

  瘋了吧……

  這傢伙……竟連拉了七十一次……

  就算堅韌如陳凱之,此時再也難以堅持下去,他已經癱坐在地,整個人如一灘爛泥。

  他呼吸了很久,方才勉強站起,慚愧地道:「先生……學生慚愧……」

  實在是拉不動了,你妹的,你就這樣折磨我,大不了,大家一拍兩散。

  先生卻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的樣子,他沉默了很久,才道:「方纔老夫的意思是,讓你拉滿一百次弓,而非是……讓你連拉一百次。」

  什麼……

  陳凱之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這就如射一百箭,和連射一百箭一樣,射一百箭,中途可以休息,大不了射一箭,休息幾分鐘,等手臂恢復了,再繼續射。

  可是……連射,對於體力的要求,是以幾何般的增長的啊。

  也就是說……

  陳凱之一臉懵逼地看著先生,你這是在逗我?為啥早不把話說清楚?

  而先生,也是一臉懵逼地看著陳凱之。

  陳凱之的心裡想,你特麼的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嗎?表達能力這麼差。

  而先生心裡則是震驚無比,想的是,連拉七十一次,這是何等的氣力啊,原以為陳凱之天生神力,能連拉十次,已覺得了不起了,不曾想到世上……還有這樣的怪胎。

  四目相對,在這薄霧之中,陳凱之眼裡,感覺自己有點傻,而先生眼裡,卻是無比的震驚。

  顯然,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變態。

  於是良久之後,先生深吸一口氣,才道:「你……很不錯……」

  一個嚴師,是極不願意發出什麼溢美之詞的。

  因為誇獎,容易使人驕傲。

  特別是像武子羲這種一直將對自己的苛刻當成就的人,就更難以從他口中聽到什麼表達讚美的詞語了。

  可先生還是發出了感慨,他突然發現,自己之前制定的教學內容,似乎都要重新打亂,然後他慢悠悠地補上一句:「今日就到這裡,不過明日,你可以試著連拉七十五次弓。」

  呃……方才只是因為語病,可現在還真的要來真的了?

  陳凱之頓時心塞,感覺自己的臉上,火辣辣的疼。

  最重,他苦笑,果然是悶聲發大財才是最好的啊,一下子暴露了自己的體力,而且暴露了個徹底,結果換來的卻是……

  陳凱之即便心裡有一個不情願,卻也不能反駁,只是垂著頭,淡淡應道:「是。」

  武先生卻覺得很高興,一雙眼眸灼灼發亮,就像發現了寶貝一樣,愉悅地看著陳凱之。

  武先生笑著捋鬚道:「明日,一定要記得帶早點來。」

  陳凱之這一次的記憶已經足夠深刻了,哪裡敢說一個不字,很慎重地點頭道:「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25 23:05
第二百五十三章:大禮包(5更求月票)

  看陳凱之一臉慎重地點頭應下,武先生很滿意,隨即便道:「時候不早了,去讀你的書吧。」

  陳凱之感覺自己透支得厲害,只剩下了唯唯諾諾了。

  「噢,還有……」突的,先生正色道:「這些事,還有誰知道?」

  陳凱之想了想,才道:「只有先生。」

  武先生點點頭:「不要告訴任何人,一個武士暴露了自己弱點,無論他再如何強大,亦可能是不幸,除非萬不得已。」

  陳凱之抬眸,看著武先生平靜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裡似乎含著隱隱約約的淚光。

  這……理應是武先生這輩子最大的教訓吧。

  陳凱之點了點頭,突然忍不住的道:「先生,你心裡一定有恨吧?」

  武先生微微呆了一下,雖是陳凱之說得前言不搭後語,可他顯然是明白了陳凱之的話。

  他搖搖頭道:「已經沒有了。」

  「嗯?」

  見陳凱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樣子,武先生只抿抿嘴,神色淡淡道:「風燭殘年,行將就木之人了,從前的那些,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了。這輩子唯一剩下的,就是將我之所學全數傳授下去,至少………算是後繼有人吧。」

  聽著武先生說出這番話,陳凱之不知道是喜還是悲。他只是點點頭,拜別之後,便匆匆而去。

  依舊回到文昌院裡好好讀書,等到放學了,陳凱之才將自己的祭文交給了劉夢遠。

  劉夢遠接了,卻沒有立馬去看,陳凱之倒是奇怪了,一臉疑惑地問道:「先生不需看一看,指點一二嗎?」

  劉夢遠苦笑搖搖頭:「指點?老夫何德何能啊。你既寫了祭文,一定是別開生面的,這樣匆匆來看,老夫倒是覺得唐突了佳文,那麼……倒不如等老夫回到了自己的書齋,焚香淨手之後,再好生品讀吧。」

  陳凱之感覺臉額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就差沒有翻白眼了。

  他突然覺得,自己來到的這個世界,一定是個神經病的世界,特麼的,滿大街都是神經不太正常的人。

  劉先生對看個文章都搞得慎重其事,陳凱之是難以理解的,所以他很直接的道了一聲慚愧,便回家去了。

  只是,當回到家的時候,荀家的人又來了。

  這一次,是快馬來回,依舊還是那位鄭東。

  鄭東笑意滿臉地朝著陳凱之行了禮,很乾脆地叫了一聲姑爺。

  陳凱之請他坐下,想要動身給他親自斟茶遞水,鄭東連忙欠身道:「姑爺,不必忙碌了,這一次小人來,是奉命來送銀子的,姑爺在京師的情況,夫人和小姐都知道了,知道你在這裡清苦,所以攢了一筆銀子,足足七萬兩,這裡頭,除了這兩個月的姑爺的收入,還有就是夫人和小姐的一些積蓄,她們都希望姑爺能趕緊在京中安頓好。」

  七萬……

  陳凱之一呆,自己的收入,至多也就五萬兩,多餘出來的兩萬兩,陳凱之打死也不相信,這只是積蓄這樣簡單,再怎樣,荀夫人和荀雅,也不可能藏了這麼多私房錢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荀家直接貼了兩萬兩銀子來。

  自己過得真的這樣苦嗎?

  陳凱之汗顏,這若是師兄知道,一定會哭天搶地的,想一頭撞死得了。

  不過現在正是陳凱之急需用錢的時候,所以陳凱之也不扭捏,等這鄭東取出了銀票,交在陳凱之手裡,陳凱之看著這厚厚一箱的銀票,還是為之咋舌。

  這時代的銀票,匯率還算穩定的,所以也不擔心到時候兌換時有什麼問題。

  陳凱之道:「小姐,可還好嗎?」

  鄭東道:「小姐現在已經熟知了工坊的運行,她一直跟著夫人學習,如今管著工坊裡的賬,越來越輕車熟路了。」

  哎……

  陳凱之一聲嘆息,心裡想,一個女人居然想要挑起這份重擔,想來,委實是不容易吧。

  他瞭解荀雅的心思,是想默默的在背後支持著自己吧。

  想到這些,陳凱之既感動,又為荀雅不免多了一份心疼。

  陳凱之的情緒,盡力不使這鄭東有所察覺,微微一笑,才道:「真難為了她,現在精鹽的生意如何了?」

  鄭東老實地道:「這世上,誰不需要鹽?粗鹽的口味,實在是苦澀了,從前倒沒人覺得,可自出了精鹽,只需嘗一次,任何人都覺得從前的粗鹽再也難以下嚥了,再者那三大鹽商,本就有足夠的人脈和實力,由他們推廣,很是順利,現如今,作坊裡無論如何增產,都是供不應求的,訂貨的單子,已排到了年尾了。」

  陳凱之便笑道:「既然生意如此好,何不做一些其他買賣呢?」

  鄭東一呆,神色也隨之變得認真起來,道:「不知姑爺有什麼賜教?學生也好轉達。」

  陳凱之道:「其實這個容易,可以讓工坊裡再尋一些其他的東西來生產。」

  「也是精鹽這樣的稀罕物?」

  陳凱之搖頭,道:「其實也不必,世上哪裡有這樣多一本萬利的買賣?我的意思是,就說紡織吧,製出一些好的布匹,質地一定要好,如此一來,就可以借助鹽的渠道賣了。等這紡織之物打開了市場,這就形同於建立了品牌,你懂我意思嗎?」

  鄭東有點糊塗,皺著眉頭道:「小人愚鈍,還是不明白,現在江南的織坊也不少,荀家第一次賣布,只怕不太好賣。」

  「可以跟鹽一起賣啊,所有要買鹽的人,進了一批鹽,就必須搭著進一批布,這鹽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就算是進了布,他們也不虧,可這布,他們進了,總不能攔在手裡,所以一定要使出渾身解數兜售出去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還有這樣的操作?

  鄭東一時也是無言了。

  這一手,確實屬於必殺絕技。

  現在滿世界都有人在求購精鹽,這麼多鹽商,一個個似蒼蠅一般,因為誰都知道,這鹽是不愁賣的,而且利潤豐厚。

  可是現在,懂得製造這精鹽的,只此一家。

  既然如此,那句搭貨去賣,是必然不愁的。

  讓荀家織布也好,找一些其他東西製造也罷,總之,你鹽商想要立即到手這精鹽,進一百斤,就必須得搭多少貨進去,比如說布,鹽和布是一起的,買了鹽,你也得買布,你若是不肯買布,那麼很抱歉,這鹽不賣了。

  這便叫做綁定銷售,陳凱之可以暫且稱之為大禮包。

  如此一來,鹽商們為了得到鹽,就算是咬著牙,也不得不將這些布匹一併進了。

  他們還會單純的賣鹽嗎?

  不會了,因為布也是真金白銀進來的,若是爛在手裡,就算靠著鹽的利潤,能保證不虧本,可是利潤卻是不多了。

  那麼鹽商接下來會怎麼辦呢?當然是賣布啊。

  這麼多鹽商,他們會想盡辦法去推銷這些布,無論是吹牛逼也好,是利用人脈拓展銷路也罷,反正……他們總有他們的手段。

  如此一來,工坊的布就會漸漸的佔領市場。畢竟,這麼多的經銷商,利用他們本身存在的人脈以及各種銷路,瘋了似的想要變現。

  那麼其他的織布,勢必會大受影響,就不得不開始減產,而工坊的布料一旦打開了渠道,一切就好辦了,將來就算造的布匹不搭貨去銷售,市場的份額就在這裡,只要精工細作,建立某種類似於品牌的認知,這必然又多了一個財源。

  甚至只要陳凱之願意,憑著精鹽的這個銷售體系,他完全可以製造任何東西進行推廣,現在的精鹽,就等同於是陳凱之的qq.微信,這個世界一旦離不開它,那麼有了這個平台,可以辦成的事就多了。

  陳凱之說得口乾舌燥,鄭東方才明白了。

  他不禁為之咋舌,想不到竟真可以如此。

  顯然,經過陳凱之一番演說後,他也看出了這背後的商機,於是精神一震,道:「小人明白了,此事……小人回去之後,一定稟告夫人和小姐,請姑爺放心,夫人和小姐一定會看重此事的。」

  說著,鄭東便再顧不得歇息,連聲告辭。

  他還要快馬回去,陳凱之送他至門口,鄧健在天井裡愉快的漿洗的衣衫,一見這位客人要走,忍不住道:「也不住兩日再走啊?」

  這本是客氣嘛。

  鄭東看了陳凱之一眼,卻是苦笑,很是客氣地道:「有急事回去稟奏,抱歉得很。」說罷,便匆匆離開了。

  鄧健看著鄭東急急忙忙的樣子,忍不住嘀咕:「這個傢伙,來時匆匆,去也匆匆。」

  陳凱之卻是將銀票一收,道:「師兄,我有事要出門一趟。」

  「這麼晚了,還要去哪裡?」

  只見哪裡還有陳凱之的身影,顯然他已去遠,消失在了那夜色之中。

  陳凱之卻是連夜趕到了學宮,前去拜謁了楊業。

  楊業也想不到在這個時候會有不速之客來訪,忙讓陳凱之到了廨舍的小廳裡坐下。

  而今為了忙祭祀忠義候之事,楊業身心俱疲,這種大的祭祀,他是萬萬不能出差錯的,稍有差池,不但要成為天下人的笑柄,更有可能衝撞到了英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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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26 09:47
第二百五十四章:與眾不同(1更求月票)

  楊業打了個哈哈,笑吟吟地看著陳凱之道:「凱之,這深更半夜來訪,所為何事?」

  陳凱之很乾脆地將盒子啪的一聲放到了案牘上,盒子一打開,一沓沓的銀票瞬時就亮瞎了楊業的眼睛。

  楊業眼眸一張,直接倒吸一口涼氣。

  顯然,他這輩子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銀票。

  更可怕的是,這個小子,前幾日方才說要營造飛魚峰,轉眼之間,就將這麼一大筆銀子送來了,這……

  楊業真的是給驚歎到了,好半響,才苦笑道:「這……」

  陳凱之正色道:「總計七萬兩銀子,第一期營造工程的費用,怎麼樣,大人,夠不夠?」

  七萬……

  楊業汗顏:「需要這樣急?」

  「學生現在寄居在師兄那裡。」

  意思就是,我沒有房住。

  所以這個山,你得幫我給整好。

  楊業愣了一下,一個輕描淡寫拿出七萬兩銀子的人,理由竟只是沒有房住。

  陳凱之這時候,卻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煤老闆,尼瑪的,出手闊綽的感覺就是好啊。

  楊業這時,不得不認真以對了:「首先,需請個匠作,老夫這裡倒是有個人選,此人曾修建過城外的五行寺,也是在山上,他有總攬營造的經驗,對於材料、匠人以及建築之事,可謂如數家珍。」

  陳凱之搖搖頭,他不願聽這些細節,尼瑪,我轉手拿出了七萬兩銀子,還管他什麼細節,你見過煤老闆裝修自己的別墅時,還會問人自己的別墅用什麼瓷磚,哪裡需要大理石的嗎?

  陳凱之一副很有財大氣粗的氣度地道:「這些,學生不管,一切的事,大人來辦,學生素知大人人品高潔。」

  其實就算其中有人吞沒了一點銀子,陳凱之也不在意,陳凱之是飽經世故的人,知道損耗不可避免。

  陳凱之繼續道:「學生確實有一些想法,希望能夠實現,可除了這些,學生一概不管。」

  楊業苦笑,這可是一件極麻煩的事啊。

  這陳凱之倒是挺賊的,將這麻煩統統丟給自己。

  其實他心裡頗為不悅,堂堂的洛陽學宮的掌宮大人,給你陳凱之去料理這樣的瑣事?

  即便愛才,也不是這樣的啊。

  他怎麼看,都覺得自己像陳凱之的小狗腿一樣,因此楊業並沒有立即答應幫忙。

  陳凱之多少也能感覺到楊業心底的一些變化,正待想要轉圜。

  誰料這時,這廳外的一個半大的小子卻直愣愣地走了進來。

  楊業抬眸一看,滿是寵溺地問道:「子政,你如何來了?」

  這半大小子皺著眉頭,嘟著嘴道:「阿爺,我睡著怕。」

  這孩子,也有七八歲了,既然叫楊業是阿爺,那麼理應是楊業的孫子。

  陳凱之悄悄地鄙視他,七八歲了,睡覺還害怕。

  哼哼……

  心裡雖然有旁的想法,陳凱之卻面帶微笑,一臉驚訝地問道:「這是大人的孫兒嗎?」

  楊業溺愛地朝這孩子招招手,面容裡滿是笑意,此刻他完全沒了官威,而是一個寵愛孩子的長輩。

  這孩子快步到了楊業的身邊,一雙大水汪汪的大眼睛朝楊業輕輕的眨呀眨,配著他粉嫩白皙的臉蛋,整個人看上去甚是可愛。

  楊業聽了陳凱之問起,手指陳凱之,笑容滿面地道:「快來見一見這位陳叔叔。」

  「……」

  呃……叔叔?

  哎……老了,老了。

  居然被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喊叔叔,他還是一個少年郎呀,怎麼就做叔叔了呢?

  陳凱之心裡不太愉快,卻熱情地朝著孩子招招手。

  這孩子才帶著幾分怯弱之態,朝陳凱之行了個禮:「學生楊子政見過世叔。」

  陳凱之便笑,輕輕捏捏他的臉蛋道:「乖。」

  一見到人家的孫子,陳凱之的精神一震,溜須拍馬的時候到了啊,無論怎麼說,楊業也是這學宮的主事人,如今自己又有這麼重要的事托付,這時候還不拍馬屁還等何時?

  說起這個,陳凱之也不是吹噓,學宮上下,和自己比起來,都是辣雞。

  他面帶微笑,帶著笑的眼睛背後,似乎藏著某些狡黠,雙眉淺淺上揚著,格外認真說道:「子政?名字倒可,子而為政,看來楊大人對你抱有很大的期望,你可讀了書嗎?」

  被問道這個,楊子政倒是消去了些許的膽怯之態,挺著小胸脯,一臉傲嬌的抬眸看著陳凱之,脆生生的應道:「讀了。」

  陳凱之面上卻露出從容不迫的樣子,收了笑,故作高深的樣子道:「讀了?那我來考考你。」

  楊子政頓時又顯得有些怯生生的了,顯然,他雖讀書,可讀得畢竟不多,若是考自己不會的怎麼辦呢?因此小小的臉龐裡露出淡淡的憂色。

  陳凱之沉吟片刻,便含笑看著楊子政道:「論語《為政》,可背熟了嗎?」

  楊子政方纔還有些不自信,甚至擔憂自己會丟臉,聽罷之後,眼睛一亮,驕傲地道:「背熟了。」

  陳凱之一副不信的樣子:「那你背來聽聽。」

  楊子政便也不客氣,朗聲道:「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

  他口齒清晰,背的一字不差。

  陳凱之便詫異地道:「想不到你的蒙學這樣紮實,真是了不起,我在你這樣年齡的時候,還背不出呢。」

  楊子政很得意的樣子,不過畢竟是詩書大家出身,朝陳凱之行了個禮:「慚愧。」

  這一句慚愧,和陳凱之平日逢人說慚愧一樣虛偽。

  陳凱之目光轉而向楊業:「大人,令孫天資聰明,小小年紀,學問能有如此精深,行禮如儀,將來必定要成大器。」

  楊業聽罷,頓時心裡的壞心情一掃而空,哈哈笑起來:「哪裡,哪裡,你不要誇他,否則將來他愈發不知天高地厚了。」

  陳凱之搖搖頭。

  「這樣聰明的孩子,比學生當初要不知高明多少去了,將來定會有大出息的,學生只是肺腑之言罷了。」

  楊業心裡樂開了花,雙眉得意地挑起,喜悅之色洋溢在面上。

  他哪裡知道,其實這一切不過是套路而已,尋常的人見了楊子政,多會說一句,這孩子聰明。

  可陳凱之不同,因為這過於平常,若是自己也隨口說一句,在楊業心裡,這便形同只是看在他的面上的一句誇獎而已,不算什麼。

  而陳凱之卻是先對楊子政進行了考教,如何考教呢?這裡頭卻是最需要拿捏好分寸的,首先,你得想一個題,這個題不能太容易,卻又必須是這孩子會的。

  比如楊子政居然跟著自己祖父在一起生活,由此可見,這個孩子定是楊業的心頭肉,要嘛楊業只有這麼個寶貝孫子,割捨不下,要嘛就是楊業有許多孫子,這個孫子是最聰明的。

  可既然這孩子在楊業身邊,楊業親自教導他,七八歲的年齡,陳凱之深信,論語這部書,這個孩子是一定掌握了的。

  陳凱之沒有選擇最容易的論語學而篇,而是選擇了為政篇,表面上是適當增加了一些難度,可實際上,卻料定了這個孩子一定能夠對答如流。

  他要的,就是這個孩子倒背出來,然後再恰當的發出一句感歎,這個孩子……真的很棒啊。

  其實對於楊業來說,自己的孫兒自然是和別人的孩子不同的,無論這孩子聰明還是愚鈍,在自己父母和祖父眼裡,那也是與眾不同的。

  陳凱之在考教之後,說出這麼一番『肺腑之詞』,立即引起了楊業的共鳴,尤其是陳凱之的一句,我當初的時候,還不如這個孩子。

  這便更加的擊中了楊業心底深處的那一個念頭了,因為身為楊子政的祖父,陳凱之連想都不必想,便知道楊業對於這個孩子,一定有極高的期望。

  陳凱之如今文章入了地榜,已成了學宮裡最出色的讀書人,陳凱之其實說出來的,就是楊業本身所期盼得到的話,這叫正中下懷。

  方才一切的不愉快,一掃而空。

  楊業笑呵呵地看著陳凱之,道:「讀書,是一輩子的事,豈可因此時而論長短?凱之莫要再誇他了,哈哈……」

  雖是謙虛,卻是眉飛色舞,此時,他又道:「至於營造之事,你且放寬心吧,你既有這樣的想法,老夫無論如何也會盡力幫襯的。」

  他又笑了笑:「不過,祭祀大禮就要開始了,明日朝中會有欽使來巡視祭禮之事,等忙過了這些日子再說,如何?」

  畢竟是建造房子,陳凱之自然是知道急不來的,倒是從楊業口中聽到這個消息,不免有些驚訝,不由道:「明日有欽使來?」

  楊業頜首:「祭禮乃是重中之重,萬萬馬虎不得,不只如此,祭禮的當日,還有宗室來學裡主祭,料來今年,定是趙王殿下親來了。」

  陳凱之卻是搖搖頭:「學生的意思是,不是聽說,宦官不得貿然入學宮的嗎?」

  楊業摸了摸楊子政的頭,而楊子政則乖巧的在他膝旁蹭了蹭他的衣袍,楊業道:「誰說欽使就定是宦官?歷來巡視學宮的欽使,都是朝中的翰林……」楊業似乎覺得份量還不夠,又添了一句:「多是身負學爵之人。」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26 22:01
第二百五十五章:文人相輕(2更求月票)

  陳凱之聽罷,神色頓了一下。

  學爵?

  陳凱之明白了。

  擁有了學爵,似乎就有了資格,而且也顯出了朝廷的信任。

  陳凱之頓時明白過來,此趟該說的都說了,他便朝楊業恭敬行禮道:「既如此,那麼先生就早一些睡吧,明日還要恭迎欽使,學生告辭了。」

  等到次日的一大清早,陳凱之果然看到這學宮裡比以往裝飾一新,就好像二十一世界時候,市政府為了迎接大領導的到來,為顯得隆重,便特意裝飾街道,搞得格外的乾淨,漂亮。

  這樣粉飾一遍,想來是為了迎候欽使的巡視,不過這些和陳凱之無關,他自然乖乖的去射他的箭,讀他的書。

  只是到了正午,卻有書吏氣喘吁吁地跑來道:「陳舉人,掌宮大人請你去大成殿。」

  說到這大成殿,乃是學宮中最恢弘的建築,這裡供奉著孔聖人。

  陳凱之不敢怠慢,急急趕到大成殿,便見這至聖先師的牌匾之下,早已坐著不少的學官了。

  一個年近三旬的翰林官居左,楊業則是坐在右側。

  這正中的位置,供奉的乃是至聖先師,自然無人敢篡越。

  其他的掌院和博士,只好在兩側的下首各自跪坐著。

  陳凱之坦然上前,行了禮,楊業先朝那翰林道:「李子先生,此人便是陳凱之。」

  李子……

  呃……

  這個名兒,還真是……

  看來這就是子爵了,子是尊稱,不過他是翰林官,理當被稱呼為官稱才是,偏生稱其為子,顯然是這位翰林十分受用這樣的稱呼,彷彿只有得了這樣的稱謂,便頓時覺得高人一等。

  這李子面上沒有太多表情,只是頷首道:「這樣年輕嘛?」

  他說年輕的時候,沒有表現出驚詫,卻只是一副風淡云輕的樣子。

  「是,凱之的才學,深不可測,這才請他一道來作陪,先生亦是高才……」

  說到此處,李子先生卻只是點頭:「嗯,果然是一表人才,很是不凡。」

  聽了這誇獎,陳凱之面上堆笑,心裡卻是瞭然了。

  這位李子先生,口裡說好,可看著冷淡淡的樣子,便知道他心裡是另一回事,他故意用一句誇獎打斷了楊業的話,某種程度是,態度就不言自明了。

  人就是如此,當你出名了,得意了,風光了,固然有人喜歡你,卻也有人不喜歡你。

  可見李子先生就是不喜歡自己的那類人,不過沒關係,他不在乎旁人喜不喜歡自己,只要做好自己便行了,其他管不了那麼多。

  果真一切如陳凱之所想的那般,從進殿內開始,李子先生都沒正眼看他一下,目光斜視著,就連說話也是隨便敷衍著,就像陳凱之不存在一般。

  對此,陳凱之能做到的只是泰然處之罷了。

  他含笑道:「先生過譽。」

  李子先生神色淡淡,目光不禁不看陳凱之,甚至瞥向了別處,完全不理會陳凱之了,這反而讓陳凱之頗為尷尬起來,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

  楊業也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陡然覺得是自己疏忽,老臉一紅,卻聽李子先生此時徐徐道:「祭壇以及所需的祭品,當無問題,學宮歷年都會祭祀,想來也不會出什麼差錯,其實吾奉旨而來,哪裡是巡視,不過是走一個過場罷了,學宮這兒,太后與趙王殿下還是很放心的。」

  楊業道:「慚愧。」

  陳凱之心裡卻想,而今主政的乃是太后,可這李子先生說太后放心便是了,為何要在這後頭加一句趙王殿下呢?

  李子先生又笑容可掬地接著道:「朝中上下,對於楊掌宮主持學宮都是讚譽有加,就算有人有什麼微詞,也多被壓了下來。娘娘自不待言,單說這趙王殿下吧,便為學宮費了不少心思。」

  說到這裡,他深深地看了楊業一眼,才又道:「自然,言歸正傳,祭祀忠義候乃是大事,其中這重中之重的,乃是祭文,不知祭文,可預備好了嗎?」

  楊業道:「正在擇選。」

  李子先生點頭:「祭文是三篇,有主次之分,這主祭文,關係重大,各國的主祭文,可都是要送去曲阜的,想來楊大人清楚吧?」

  楊業頜首:「下官怎會不知呢?不知李子先生,有何賜教?」

  李子先生沉吟著:「其實吾也寫了一篇,悼念忠義候。」

  楊業微微一愣,卻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知可否一觀。」

  李子先生顯得眉飛色舞,倒也不客氣,徑直從袖裡取了一篇文章送到了楊業的手裡。

  楊業變得忌諱起來,卻還是認真細讀,這李子先生既是翰林,又是衍聖公府所賜的子爵,何況這篇文,想來是精雕細琢過的,楊業是識貨之人,細讀之下,連連點頭,不禁稱讚。

  「好文章,李子先生實乃大才,難怪衍聖公府頒賜爵位。」

  李子先生面容裡掠過得意之色,不過只是轉瞬間,他便恢復了常色,謙虛笑道:「見笑了,不知楊大人以為,吾之祭文,有資格入祭嗎?」

  「這……」楊業看著李子先生,雖然方才就猜測到了李子先生的意圖,可沒想到李子先生如此堂而皇之的說出來。

  但是楊業明白這件事在性質上的重要性,雖對這李子先生有所忌憚,可他還是不敢立即應下,他眉色輕輕一皺,略微有些為難的樣子。

  文章這麼多,自然是比較一番,才能下決定的。

  李子先生卻不著急,抿嘴而笑道:「哎,其實吾豈好爭這樣的長短,實在是趙王殿下請吾書文,他看過之後,對這篇悼文讚不絕口,連連說拿此文主祭忠義候,足以告慰忠義候在天之靈,楊大人,你看……趙王殿下實在是太費心了,是不是?」

  陳凱之在旁冷眼旁觀,心裡卻已經瞭然了,這欽使左一口趙王,右一口趙王,顯然是想用趙王的大帽子來壓著楊業。

  他的文章本就非凡,楊業也說了好,現在突然開門見山,就完全沒有給楊業推脫的機會了。

  這套路……還真是深啊。

  不過臉皮倒也頗厚。

  可細細一想,陳凱之也就覺得沒什麼,讀書人嘛……什麼奇葩不曾有呢?

  陳凱之在上一世,和文青們湊一起,喝酒之前,人人相互吹捧,某某老師某文寫得好,那個便客氣謙虛,哪裡哪裡,你寫得也很好。

  等三杯酒下肚,醉醺醺的人便免不了要說,某某老師寫的是真的好,不過卻有一點小小的錯誤,我想講一講,這小小的錯誤,一講,就特麼的足足一兩個時辰,哪裡是什麼小小錯誤,簡直就是咬牙切齒的批判,以至於被批判的人急眼了,少不得要有口角,有了口角,讀書人也得翻臉,桌子一掀,搬了椅子就砸。

  說來說去,終究是文人相輕,自視甚高罷了。

  現在,趙王的帽子一扣上來,陳凱之知道楊業勢必是無法抵擋了。

  楊業雖是這學宮的掌宮,可他其實就是個俗人,這一點陳凱之早就清楚。

  果然,楊業吁了口氣道:「趙王殿下果然不俗,此文確實非凡,拿來主祭,再好不過。」

  李子先生便笑了,呷了口茶,云淡風輕地看了楊業一眼。

  「吾也不過隨口一言罷了,楊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說是這樣說,似乎他的文章,已經敲定成為了主祭文,便覺得輕鬆起來,和博士們彼此交談,再不談祭祀的事。

  眼看時候不早,李子先生便起了身:「時候不早,吾該回宮覆命了。」

  楊業等人都紛紛站起來相送,李子先生突的想起了跪坐在角落裡的陳凱之,他駐了足,顯得意氣風發:「方才這少年,可是陳凱之吧?」

  陳凱之依舊跪坐在席中。

  楊業顯得慚愧,本來是想讓陳凱之來見見世面的,畢竟只是個少年,多見識這樣的場面,未來對他有莫大好處,誰料這李子先生,似乎對陳凱之並不感冒。

  而且還很明顯的冷落陳凱之,這態度不言而喻。

  楊業道:「是。」

  李子先生負著手,身長玉立:「文章能入地榜和人榜,實在是了不得啊。當年我在曲阜時,便見過許多這樣的俊傑。」

  他說到自己曾在曲阜求學時的經歷,面上彷彿有光,完全是高人一等的神色。

  可是這話裡的意思,就令人值得玩味了,見過許多這樣的俊傑,這言下之意的一個意思就是說,在他眼裡,陳凱之沒有什麼特別的。

  此時,他倒是露出一笑,道:「陳凱之,你上前來。」

  陳凱之很討厭他的嘴臉,可此人是欽使,他也只能不卑不亢地走到了李子先生面前。

  李子先生上下打量他,口裡道:「你的文章,吾看過一些,新意有餘,文筆卻缺了老道,吾的祭文,你可看一看,對你很有助益。」

  他是衍聖公府的子爵,別人可能不好在陳凱之面前說這樣的大話,可他說出來,雖然使人覺得有些狂妄,卻沒有太多的違和感。

  陳凱之心裡想,你這樣的文人,我特麼的兩輩子見了不知幾百幾千了,吃了幾碗飯,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26 22:11
第二百五十六章:行軍佈陣(3更求月票)

  陳凱之面帶微笑,若是平時,大不了說一句,謹遵受教,可今日陳凱之卻有點惱火,這時也有些忍不了眼前這個自以為是之人了,便道:「既如此,就請先生拿文來給學生一觀。」

  李子先生本來只是隨口一說,這叫逼格,誰料這傢伙居然真要看文章,這就令李子先生心裡不悅了,不過他卻只慵懶的笑笑:「等到祭祀之日,你自然就可以受教了,不必急於一時。」

  他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了陳凱之一眼:「年輕人不可沾沾自喜啊。」

  去你的,有病啊,沾沾自喜的,明明是你好嗎?

  陳凱之心裡痛罵,不過論起偽善,這人還不是陳凱之的對手,陳凱之只朝他作揖道:「學生不敢。」

  「不敢就好。」李子先生略顯得意,隨即闊步要出大成殿。

  他快到門檻的時候,本待要抬腿。

  突的,陳凱之高聲道:「先生,且留意腳下。」

  本來李子先生怎麼不知道前頭就是門檻,不過他身為欽使,卻是不能低頭走路的,只是心裡有數罷了,大抵差不多的時候,就邁腿過檻,可誰料陳凱之突然情急的這麼一嚷嚷,令他以為自己腳下生了誤判,腳邁起來,慌亂之中,想踩踏下去,誰料這一腳,便直接踩中了門檻,身子頓時失去協調,哎喲一聲,整個人便摔倒下去,直接吃了個嘴啃泥。

  楊業諸人,看得目瞪口呆啊。

  他們還未反應過來,卻見陳凱之已嗖的一下慇勤的沖上前去了,一把將李子先生攙起,道:「先生,我早說了要小心,竟還是遲了一步。」

  李子先生狼狽起身,簇新的朝服滿是灰塵,下巴也摔出了血來,他疼得面目扭曲起來,氣咻咻的道:「你若是不怪叫,吾何以會摔倒?」

  陳凱之面對他興師問罪的樣子,卻是從容正色道:「先生如何能這般冤枉學生?學生明明提醒先生,怎的反而錯了。」

  「你……」李子先生怒氣衝衝得直瞪著他。

  可是大家都看在眼裡呢,分明是陳凱之提醒李子先生,而這李子先生卻還是作死,現在反過來責怪陳凱之,全無道理。

  陳凱之抿嘴一笑道:「既然先生非要撒氣,要怪學生,學生一應承受就是了,學生人微言輕,始終胳膊拗不過大腿,學生知罪就是。」

  這話裡的意思就是,李子先生這是以勢壓人了。

  若是別人,李子先生還可以壓一壓,可陳凱之終究是入了人榜和地榜的,他狼狽不堪,自覺得斯文喪盡,臉上頓感無光,便狠狠一甩袖子,冷哼一聲,旋身而去。

  陳凱之見這離別時,李子先生的眸子分明帶著出奇的憤怒,可是陳凱之不在乎。

  反正他也不喜歡自己,從見面開始便想著打壓自己,這樣的人,就算自己恭敬對待,他也依舊會尋自己麻煩。

  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得罪便得罪吧。

  楊業送了李子先生,去而復返,頓時愁眉苦臉,心事重重,又將陳凱之叫來:「這李子先生,對你為何有這樣深的成見?」

  陳凱之作揖,搖頭道:「學生不知。」

  「哎。」楊業嘆口氣:「想來是因為你風頭太勁了吧,他心裡多半有些不服氣,你往後還是小心一些吧。」

  陳凱之忍不住道:「為何此人這般希望自己的文章來主祭?」

  楊業便哂然一笑,似乎對於這位李子先生,也是頗為反感。

  楊業就是這樣的人,他可能會為權勢而折腰,會瞻前顧後,可本心卻還不錯。

  此時,他道:「各國主祭的文章,都需送去曲阜,這對於許多人來說,是一次嶄露頭角的機會,想來他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吧。」

  陳凱之呵呵一笑,露出不屑的樣子。

  楊業卻是板起了臉,道:「你心裡肯定是鄙夷他,可越是這等人,最是會搬弄是非的。這等人,雖是小人,可君子不立危牆,何必因為自己言行不慎,而遭這樣的人記恨?往後當著別人,卻不可如此了。」

  心裡雖依舊對李子先生這種人很是不屑,但陳凱之心知楊業這也是一番好意,只得道:「是,學生受教。」

  主祭的日子,已經越來越近了,轉眼之間,已到了四月十五。

  這一日,學宮中的所有師生都需換上簇新的綸巾儒衫,而陳凱之照例早起,趕在寅時,到了學宮。

  此時天色未亮,學宮裡還是漆黑的一片,距離主祭之日尚早,所以陳凱之先到了校場。

  在這裡,武子羲依舊風雨不改的靜候著陳凱之。

  武子羲看著陳凱之的一身打扮,道:「今日需要祭祀忠義候吧。」

  「是。」

  武子羲的老臉抽搐了一下,似乎有所感嘆:「這樣的人,的確是值得祭祀。」

  陳凱之深深看了武子羲一眼,才道:「今日只怕不能學箭了,學生穿了新衣,不好沾染了污漬,而衝撞了忠義候的在天之靈。」

  武子羲頜首:「不錯,這是應有之義。那麼今日不拉弓,也不練箭,我們就隨口閒談?」

  陳凱之道:「還請賜教。」

  武子羲笑了笑,背著手,看著遠處的箭靶,道:「行軍佈陣,有興趣嗎?」

  陳凱之呆了一下,孫子兵法,或者是在上一輩子,他倒是看過不少影視作品,什麼十面埋伏,諸如此類,當然,陳凱之卻不敢拿這個出來說,便搖搖頭:「有興趣,只是一竅不通。」

  「你不像讀書人。」武子羲居然開懷笑了。

  陳凱之愣住了,滿是不解地看著武子羲:「先生為何有此一說?」

  武子羲笑道:「讀書人,素來明明一竅不通,卻最好紙上談兵,彷彿自己胸腹之中有百萬雄兵一般,將這行軍佈陣當做兒戲一般,什麼八卦陣,什麼長蛇陣,要嘛是佈陣衝殺,要嘛便是水淹、火燒之類,彷彿人人,都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的當世名將。」

  呃……

  這算不算指著和尚罵禿驢呢?

  汗!

  尷尬呀,陳凱之微微垂下頭,假裝咳嗽,咳了幾聲,旋即便淡淡開口說道:「學生也算是讀書人。」

  武子羲搖搖頭,一臉誠懇地道:「你比他們的臭毛筆少一些。好吧,我們言歸正傳,你可指揮過一伍的人馬嗎?」

  伍是軍中最基礎的機構,設伍長,誠如字面的意思,就是五個人。

  陳凱之再搖頭,心裡說,我上輩子讀書的時候,做過小組長,收作業的那種,這算不算?

  此時,武子羲的眼眸裡,似有精光閃爍,道:「那麼要如何指揮一伍的人馬呢?五個人,有的來自於洛陽,有的,可能是關中人,口音各有不同,習性亦是不同。還有,他們有的已經娶妻,有的人,還未娶妻,有的想要建功立業,有的,卻想要早一些解甲回鄉,有人吃魚,有人不吃魚,有人腿長,有人腿短,遇到了敵情,有人鬥志昂揚,有人膽怯,上頭但有所命,有人樂於奉命,有人卻總是再三推諉,你看,人有千種,各有所別,這小小的一個伍,每一個人習性不同,想法不同,所以行軍佈陣之法,便是將這五人,變成一人,可以同進退,可以共生死,那麼,你覺得……這是輕易的事嗎?」

  陳凱之聽了頭皮發麻,他細細去想,就算在上輩子,學校裡組織一個小小的活動,一個幾人的小組,似乎也都如此,極少有真正能夠同心協力的。

  武子羲深深凝望陳凱之,繼續道:「那麼如果你的部眾,不是一個伍,而是一百人呢?假若是一千人呢?是一萬,是十萬人呢?十萬人的軍馬,所需的給養,需數十萬民夫供應,那麼你所要約束的,就是五十萬之眾了,五十萬個心思習性不同,心思各異的人,你能駕馭他們嗎?」

  陳凱之默然了。

  武子羲笑了笑,接著道:「許多人以為將兵,就是坐在帳中,一道軍令下去,某部某曲人馬設伏在哪裡,那麼這些人馬便如木頭一般可以令行禁止。也有人以為,只要為將者一聲號令,三軍便可無畏向前衝殺,彷彿不知疲倦,和這世上永無牽連瓜葛,隨時可以赴死的十萬死士,其實啊,這些都是人,都是血肉之軀,你陳凱之會思考,他們也會思考,你陳凱之會趨利避害,他們也會趨利避害,你會餓肚子,他們也會餓肚子,人,不是書中的數字,他們是人,想要驅使他們,這是世上最難也是最易的事。」

  他說的,陳凱之基本能理解,只是聽到最後,卻是令陳凱之有些感到好奇了,便道:「為何是最易呢?」

  武子羲再一次深深凝望他,道:「你想學?」

  陳凱之很認真地道:「學生不想做一個先生所鄙夷的讀書人。」

  武子羲的唇邊微微勾起了點笑意,道「好,那今日,先講授一些吧。」

  可惜……時日極短,天色很快亮了,武子羲所能講的,也是有限,可是他所講的東西,卻彷彿打開了陳凱之一個新的世界,他牢記了武子羲的話。

  而緊接著,鐘聲已經響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26 22:15
第二百五十七章:一比高下(4更求月票)

  陳凱之匆匆拜別了武子羲,便連忙到了文昌院。

  文昌院的讀書人已都集結好了,預備開赴祭壇。

  陳凱之剛剛到,一個博士便焦急地叫住陳凱之道:「凱之,你為何在這裡?快,去大成殿靜候,你的文章,劉掌院已經推薦了,你去大成殿,隨趙王殿下一道祭祀。」

  陳凱之汗顏:「趙王殿下來了?」

  「趙王殿下是代天子而來的,不要再囉嗦了,快去。」

  陳凱之看著諸同窗,一個個羨慕的樣子,也是大感汗顏,朝他們團團作揖,便快步往大成殿去了。

  果然到了大成殿後,這裡禁衛森嚴了不少,陳凱之還未靠近,便有人厲聲喝訴:「閒雜人,不得入內。」

  倒是有個學官出來看到了陳凱之,忙朝陳凱之招手道:「快入內拜見趙王殿下。」

  陳凱之也算是見過世面了,現在一個趙王已經嚇不倒他了,畢竟他也算是曾和太后談笑風生的人。

  他倒也不急,整了衣冠,才徐徐走入大成殿,便見趙王殿下,一身蟒袍,頭戴七梁冠,面帶威嚴地負手而立。

  那位李子先生也來了,就站在趙王的身側,見陳凱之進來,低聲在趙王的耳邊說了些什麼。

  今日祭祀總共是三篇祭文,李子先生是主祭,陳凱之和另一個文成院學兄的是次祭,那學兄早已到了,正站在一邊,似乎沒見過趙王這樣的人物,所以顯得戰戰兢兢的,甚至連頭都不敢抬。

  倒是其他學官,卻都不見蹤影,包括了楊業也沒有在這裡,想必他們作為禮官,已經開始忙碌了。

  趙王聽了李子先生在耳邊的低語,很輕描淡寫地看了一眼陳凱之。

  陳凱之上前行禮道:「學生陳凱之,見過殿下。」

  態度不卑不亢。

  趙王倒是笑容可掬地道:「我們見過,就不必多禮了,你的文章也入選了嗎?」

  陳凱之道:「是。」

  李子先生用餘光瞥了眼陳凱之,面容裡滿是得意之色,淡淡開口:「是次祭,排在末尾。」

  語氣裡透著嘲諷之意。

  歷來這祭文的主次,都是以文章的高下之分來排列的,李子先生的意思是,他的祭文排在第一,水平自然是最高的。

  陳凱之就算入了入地榜和人榜又如何,還不是比我差那麼一截,估計這榜也是那些人糊塗了,讓他蒙過去了。

  因此他看著陳凱之的目光裡,透著深深的鄙視之色。

  趙王雖然聽出了李子先生的弦外之音,卻並沒附和李子先生的話,而是嘆道:「很是難得了,小小年紀就有此成就,來,不必緊張,待會兒,本王率你等去祭壇,你們遵照著行禮如儀即可,這祭祀一年一次,參加的多了,也就無所畏懼了。忠義候素為天下人敬仰,待祭祀時,你莫要失態即可。」

  他說話很溫和,一點架子都沒有,若非是穿著蟒袍,倒像是個鄰家的大叔,一點也不像是一位權傾朝野的王爺。

  陳凱之便道:「謝過王爺提點。」

  趙王坐下,李子先生慇勤地捧起茶來,端在趙王的面前,趙王將茶盞端了,側目朝李子先生道:「有勞先生了。」

  陳凱之將這些都看在眼裡,今日的李子先生,倒不見上回那副淡漠的樣子,甚至一臉喜滋滋地看著趙王道:「殿下日理萬機,想是疲倦,學生不敢當。」

  趙王便笑了笑,他目光卻是慈和地看著陳凱之,一張臉溫潤至極。

  「據說你的祖籍也是潁川,上次太后當你面問起的時候,還曾說,或許你和本王五百年前是一家。」

  陳凱之的心裡卻不由的警惕起來,這種事,可能一句玩笑也就可以過去,可是細細追究,有些時候,不同人說的同一句話,性質是不同的。

  趙王的這句話,若是他點頭了,說不準就成了冒充宗室了。

  陳凱之便含笑道:「不過是戲言而已,不可當真。」

  趙王突道:「若是宗室之中有你這樣的子弟,也未嘗是壞事。」

  他似在感慨,估計是覺得宗室的子弟不太像話,又似乎是在讚賞陳凱之的才學。

  一旁的李子先生道:「是啊,他雖是晚生後輩,不過倒也堪稱才華橫溢了。」

  趙王便側目又看李子先生,道:「李子先生更是高才。」

  「哪裡,殿下說笑了。」李子先生見趙王對陳凱之起了濃厚興趣,心裡是發酸的,道:「學生的祭文,不是還請殿下指正了嗎?若無殿下指正,如何學宮會如此青睞,列為主祭。陳凱之,你的祭文,何不也請殿下指正一二?」

  這分明是有挑釁的意思,他對自己的祭文很有信心,故意這樣提出來,不就是想當眾碾陳凱之?

  陳凱之雖然鄙視李子先生的行為,卻並沒表現出來,而他心裡也沒有興趣跟這種人比較,便搖搖頭道:「學生並沒有將文章帶在身上。」

  李子先生心裡覺得陳凱之這是不敢和自己比,否則就算沒帶在身上,也可以念出來。

  他心裡很是得意,勝了陳凱之,那麼他的名聲便更遠播了。

  他終覺得壓了陳凱之一頭啊,心情大好,眯著眼,一副風淡云輕的樣子:「這倒是遺憾,不過不打緊,待會兒就知道了。你的恩師,乃是方正山?」

  聽他直呼自己恩師的名諱,陳凱之心裡又開始反感了,別的事還好說,貿然念長輩名諱,是無禮的事。

  李子先生又道:「當初他在京師,吾倒是與他有過一面之緣,他倒是向吾請教了一些,吾與他,也算是有些交情了,想不到,他文才平平,卻得了一個你這樣出類拔萃的弟子。」

  陳凱之怎麼都覺得他這是不帶髒字罵人,頓了一下,陳凱之正色道:「家師沒有提及過此事。」

  李子先生含笑道:「這倒是遺憾了。」

  趙王只在旁靜靜喝茶,雍容大度的樣子。

  等到鐘聲響起,趙王方才起身,正色道:「吉時到了。」

  說罷,趙王整了整衣冠,便率先步出了文成殿。

  李子先生連忙亦步亦趨地尾隨其後,陳凱之和另一個學兄則吊在末尾。

  隨著趙王到了祭壇,這祭壇規模宏大,可容納萬人,此時無數的師生,早已各自站好,無數人頭湧動,蔚為壯觀。

  通過祭壇的路,已鋪了毯子,趙王當先步入延伸至祭壇的毯子,帶著陳凱之諸人,徐徐走上石階。

  而在祭壇上,楊業等人已穿了禮服,一個個肅穆而立。

  等這趙王站定,楊業便道:「忠義候魂歸來兮,歸來歸來……」

  用帶著古韻的口音唱喏之後,又有禮官徐徐展開了祭文。

  此時,在這祭壇之上,乃至於祭壇之下,足有數千上萬人,可此刻,卻一片鴉雀無聲,人人臉上都是一致的肅然。

  禮官朝天一闕,方才念道:「嗚呼!公功被生民,萬世永賴……」

  這是李子先生的祭文,此祭文唱喏而出時,李子先生肅穆地站在趙王的身後,雖是面無表情,可是眼中卻掠過一絲精光。

  這篇祭文,堪稱了教科書式的典範,每一個用詞,似乎都經過了仔細的推敲,雖然如往常一樣頌揚著忠義候的忠勇,可每一句,又是斟字酌句,不偏不倚。

  這樣的文章,理應是最受禮官喜愛的,也難怪楊業也為之連連叫好。

  因為祭文最怕的,就是出錯,哪怕是一字用的不準確,也可能冒犯到英靈,何況是這樣正式祭祀的場合?

  而那李子先生在祭文的念唱過程中,也是小心翼翼地用眼角餘光前去關注趙王殿下,雖看不到趙王殿下的面容,卻也可從那威嚴的背影,窺見一二。

  顯然這篇祭文,是無可挑剔的。

  李子先生心裡竊喜,他心知,真正的重頭戲不在這裡,而在於這篇祭文送去了曲阜之後,那兒會得來何種評價。

  他眼角又掃了一眼陳凱之,見陳凱之似乎也在用心細品這祭文,心裡冷笑:「這個小子,無論是人榜還是地榜的文章,都不過是出奇罷了,這祭文,最講究的乃是四平八穩,只怕這一次將他的祭文一併列進來,也只是因為他這地榜之名而已。」

  今日倒要看看他的祭文是否貽笑大方,正好讓人一分吾與他的高下。

  想到這裡,他便又想起了上一次在大成殿摔跤之事,心裡更添惱火,上一次就是因為這小子,害得他斯文喪盡,哼,他絕不饒他。

  因此,這李子先生看著陳凱之的雙眸裡,掠過一股濃濃地狠意。

  正想著,禮官開始唱喏第二篇了。

  這是陳凱之學兄的文章,文筆亦是老道,算得上是佳作。

  直到最後,第三篇祭文終於取了來,禮官垂頭看了祭文,面上的肌肉卻是一抽搐,像是見了鬼似的,身子竟顫抖起來。

  他拿著祭文,竟不知是不是該繼續唸下去,於是抬眸看了一眼楊業,楊業卻是板著面孔,深藏不露的模樣。

  禮官似乎心裡在苦笑,方才用古韻唱喏道:「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方才還落針可聞的祭壇上下,頓時嘩然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26 22:18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26 22:19
第二百五十八章:感染的力量

  祭祀忠義候,不但是在大陳國,甚至於各國而言,都是大事,這祭祀是肅穆的,對於這被特選出來的祭文,所有人自然都是認真地聽著。

  只是當禮官剛剛開口將陳凱之的祭文念出了第一句,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

  不是祭文……

  這不是祭文!

  祭文的格式是極嚴格的,每一個字,都不容許有絲毫的差錯。

  這祭文,乃是最嚴肅的文體,甚至比詩詞,更講規矩,詩詞尚可以不押韻,可以跳出格律,只要詩詞寫得好,照樣流芳千古。

  可是祭文不同,祭文是溝通神靈的文體,再嚴肅不過,古人對於亡者,有著極大的禮敬,這絕不是開玩笑的事。

  現在這第一句,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一出。

  頓時祭壇上下,都是嘩然了。

  方才莊肅的景象不見了,有人以為自己聽錯了,錯愕地抬眸,有人東張西望,還以為禮官唸錯了祭文,還有人的嘴巴張得極大,覺得這是自己平生未見的事。

  趙王的臉瞬間的陰沉下來,眉頭深深擰著,非常的不悅。

  如此大的祭祀大典,竟出了如此巨大的差錯。

  李子先生更是張大了眼睛,先是不可置信,隨即心裡狂喜。

  這是陳凱之的文,真是好小子,這樣的文也能被選出來,簡直就是亂套了。

  這下,陳凱之的美名必定要毀了,跟他甚至連比較的資格都沒有了。

  哈哈哈……

  他在心裡暢快地狂笑著,面容裡掠過得意之色,似乎看到了陳凱之的死期一樣。

  只是,這禮官並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念:「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大錯特錯啊,祭文怎麼可以念詩?

  趙王狠狠地怒瞪著那禮官,那禮官嚇了一跳,所以在唸到蒼冥二字時,嗓子一哆嗦。

  如此一來,這祭壇之下,已經開始止不住有人竊竊私語起來。

  沒有人去關心這祭文如何了,大家所心切的是,為何這樣的文章會成為祭文?

  這不是對忠義候大不敬嗎?簡直亂套了。

  更有甚者,竟捶胸跌足,覺得天要塌下來了。

  若是忠義候泉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啊。

  更重要的是,各國都在祭祀,一旦此事傳出,堂堂大陳,這忠義候的母國,竟鬧出了如此笑話,後果……不堪設想啊。

  這是國恥,是辱國啊!

  那些私語聲,愈來愈大,下頭的隊形也開始有些凌亂。

  趙王板著臉,不發一言,只是目中,已掠過了殺機。

  而那李子先生在此時,故意低呼起來:「這是誰寫的祭文,其罪當誅!」

  禮官已經開始猶豫,還該不該繼續唸下去了?

  其實一開始,當他看到這文體的時候,就覺得要糟了,只是在這當眾之下,他沒辦法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可現在,事已至此,還能如何?

  只是稍稍頓了一下,他便繼續硬著頭皮,裝作無事的樣子,高聲唱喏:「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

  「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或為遼東帽,清操厲冰雪……」

  終於,怪異的事情發生了,那些想要痛斥的人,在這時,突的安靜了一些些。

  若說一開始的震撼和錯愕,使他們對於文章的本身沒有太多的深思,可唸到了這裡時,有人依舊還在義憤填膺,卻已有人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全然不同的感覺。

  這時,他們細細去深究著這平白,卻彷彿帶了一股正氣的文字,竟突然生出另一種感覺,他們甚至有些想要知道下一句是什麼。

  「或為擊賊笏,逆豎頭破裂。是氣所磅礴,凜烈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三綱實系命,道義為之根。嗟予遘陽九,隸也實不力。」

  「……」

  漸漸的,方才的竊竊私語聲,變得越來越微弱。

  眾人此刻似乎安靜了,幾乎都凝神在聽。

  連那唸著這祭文的禮官,也像是被這文字所震撼了,竟是打起了精神,居然不再複方才的惶恐而不安,而是突然很想將下文好好唸下去。

  而這一次,唸下去,不是因為自己的職責所在,只是全然是自己想唸下去。

  他提高了音符,聲音更加有感染力,猶如自己的體內湧出了一股浩然正氣:「楚囚纓其冠,傳車送窮北。鼎鑊甘如飴,求之不可得。陰房闐鬼火,春院閟天黑。牛驥同一皂,雞棲鳳凰食。」

  終於,一切的聲音都戛然而止了。

  天地之間,只剩下了最初時的安靜,鴉雀無聲。

  可是……

  許多人眼裡,在聽到這段文字時,卻是動容了。

  『可嘆的是在遭遇了國難的時刻,我已實在是無力去安國殺賊了。於是穿著朝服卻成了階下囚,被人用驛車送到了窮北。如受鼎鑊之刑對我來說就像喝糖水,為國捐軀那是求之不得。牢房內閃著點點鬼火一片靜謐,春院裡的門直到天黑都始終緊閉。老牛和駿馬被關在一起共用一槽,鳳凰住在雞窩裡像雞一樣飲食起居。』

  這豈不正是忠義候,在胡人那裡的處境嗎?此前的祭文,只是反反覆覆的用最四平八穩的文章,絮叨著忠義候的豐功偉績。可是這個文章,每一個字,彷彿都有著無以倫比的感染力。

  日夜的刑罰,被關進地牢之中,在漆黑一片且極端惡劣的環境裡,一個垂垂老矣的人盤膝坐在那裡,這裡陰暗潮濕,無數的蟲蟻在咬噬著身上的腐肉,這是何其恐怖的想像。

  可是……

  文字用的卻是最平實的語言,就彷彿是這老人在自述自己的遭遇一般,而自述之中,帶著平靜,這種平靜,與惡劣的環境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卻使無數人腦海裡,頓時浮現出了一個畫面,畫面之中的人,受著如地獄一般的煎熬,可他的心卻是平和的,這等平和,恰恰,使人感受到了力量。

  一股巨大的力量。

  以往的祭祀,每一個人都板著個臉,與其說是緬懷,不如說是完成某種儀式。

  可是現在,不少人的眼睛甚至發紅起來,身子瑟瑟發抖,他們突然意識到,那數百年前,忠義候的一股力量,這股力量傳承了五百年,或許人們沒有意識,可依舊還根植骨裡。

  「一朝濛霧露,分作溝中瘠。如此再寒暑,百沴自辟易。嗟哉沮洳場,為我安樂國。豈有他繆巧,陰陽不能賊。顧此耿耿在,仰視浮云白。悠悠我心悲,蒼天曷有極。哲人日已遠,典刑在夙昔。風簷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這個時候……死寂。

  死一般的沉寂。

  這最後的收尾,依舊沒有採用祭文的格式,而是直截了當地道出了文章的點睛之筆。

  這些磨難,是如此的痛徹心扉,我不過是一個凡人而已,身上是血肉之軀,如何能忍受呢?可我胸中有一顆丹心永遠存在,功名富貴對於我如同天邊的浮云。

  我心中的憂痛深廣無邊,請問蒼天何時才會有終極。

  先賢們一個個已離我遠去,他們的榜樣已經銘記在我的心裡。

  屋簷下我沐著清風展開書來讀,古人的光輝將照耀我堅定地走下去。

  我所截取的,乃是聖賢的力量,而所汲取的,來自於四書五經,來自於對家國的丹心。

  方才的責難之聲,現在已是噶然而去。

  無數人雙目盡赤,此時,有人情不自禁的落下淚來。

  這一次,不再是因為這篇文章不守規矩了。

  那念文的禮官,唸到了最後,竟也是瀟然淚下,聲音哽嚥著,方才努力地將這最後一句念出來。

  而祭壇上的諸禮官,亦是一個個眼角濕潤,一股難以抑制的悲痛,自心底生出。

  祭壇下的讀書人,本來以為這一次,不過是如往年那般,按照慣例的祭祀,可是這一次,卻有了不一樣的感覺,就彷彿那忠義候當真魂歸,用平靜的語氣,訴說著五百年前的事,巨大的悲痛,開始感染,接著有人失聲痛哭,其他人也彷彿被傳染一般,心中哀痛到了極點,紛紛垂淚。

  每一個人都低著頭,克制的,只是嗚咽,不克制的,滔滔大哭。

  其實……未必是文字感染了他們,實則在人群之中,情緒也是最受感染的,當有一個人痛哭,這種悲傷的情緒便開始傳遞,以至於所有人再難以克制。

  只是在這悲痛的背後,卻有一股浩然的正氣,似乎充沛在這天地之間,這……想必就是忠義候的意義所在,這股浩然正氣,充斥著每一個人的心……

  陳凱之亦是眼角濕潤,當他寫下這篇文的時候,也不過是感受到了一股悲痛和正氣而已,可是現在,受這樣的情緒感染,眼眶也微微有些濕潤。

  他深信世上總有這樣的人,或許他並不完美,卻總是在所有人退卻和膽怯的時候,挺身而出,雖千萬人,吾往矣。

  陳凱之自覺得自己並非是這樣的人,也永遠做不到如此,可這並不妨礙他對忠義候這樣的人,心裡生出無比的敬意。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26 22:25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27 09:40
第二百五十九章:利令智昏(1更求月票)

  李子先生也似乎有些被觸動了,可隨即,李子先生似乎心裡又咯登了一下。

  不得不說,這文章……實在太妙了。

  妙不可言,若以此來述說忠義候的生平,足以名垂千古。

  可是……自己怎麼辦?

  李子先生的臉色青白,雙目無神,此時已經顧不得被這文章所感染了,他只想到了自己。

  於是他側目看了陳凱之一眼,心裡莫名的湧上了一股巨大的恨意和妒意,李子先生忍不住身子微微前傾,低聲道:「殿下,祭祀大典,已經一團糟了。」

  趙王的眼眸中顯然掠過的是意味深長,他只佇立著,紋絲不動。

  李子先生心裡更覺得不妙了,要糟了嗎?連殿下都被這文章所感染了?

  他心裡嘀咕著,這可不行,這是壞了規矩啊,歷來祭祀忠義候,無不是莊嚴無比,今日……這不是將這兒,當做了菜市口嗎?

  李子先生想了想,便咬咬牙,小步上前,對著趙王殿下耳後道:「殿下若是再不約束,只怕這祭祀大典便要徹底成笑話了,請殿下三思。」

  趙王終是有了反應,他只略略地回眸看了李子先生,再俯瞰祭壇之下,眼中浮現出各種亂糟糟的場景。

  趙王不禁擰起深眉,眼眸裡卻似有些遲疑,像是拿捏不定主意。

  李子先生急了,目光含淚,痛心疾首地說道:「國朝五百年,從未有過這樣的事,現在可是要鬧出笑話來了,如果不處置寫文的人,我們大陳顏面何存,殿下……」

  趙王恍然,目光掠過淡淡的怒意,此刻他也終於意識到,這場莊嚴肅穆的祭典,已經亂套了。

  此時,是不是該展現自己的威信呢?

  趙王似是想有所表示。

  可就在此時……文章已經念完了,那禮官已是哽咽,他抱著手裡的文章,身軀顫抖。

  胸腹之間,似乎有一股浩然正氣,使他無法冷靜。

  禮官抬眸,看著祭壇之下,無數人群似乎都在壓抑著情緒,猛地,浩然之氣彷彿在體內洶湧,禮官站定,面上帶著淚痕,接著又用更高的聲音歇斯底里的唱喏:「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

  徹底的亂套了!

  這禮官,居然還要再念一遍。

  趙王有些惱怒,今日乃是他主祭,難道要讓這場祭祀成為笑柄嗎?

  這是絕對不行的,就算不為大陳想,也該為了自己的聲譽著想,他堂堂一名王爺,怎麼能讓祭祀受人詬病?

  這麼簡單的一件事情都辦砸了,以後還有誰信服自己?將來他的威信將蕩然無存呀,這樣糟糕的事情,趙王是不會讓它發生的。

  陳凱之逾越了禮制,以此為祭,可是他的背後,又是誰安排了這篇文章?還有……

  趙王的眼眸微瞇,帶著冷意,他突然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了。

  陳凱之的文章,若沒有有心人的推薦,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背後的人,是誰?竟然如此的膽大妄為,簡直不可寬宥。

  他那往常和藹可親的面容,突的顯露出了寒芒,嘴角隱隱抽動著,渾身都散著冷意,幾乎可以冰凍周圍的人。

  他抬首看了李子先生一眼,朝李子先生使了個眼色。

  李子先生會意,立即厲聲道:「祭祀大典,不可無禮!」

  他的話,和禮官口中的後半截的『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一道念出來,聲音卻被禮官的聲音蓋住,眾人完全聽不到他的聲音。

  李子先生看向陳凱之,眉目微挑,格外冷漠地開口:「陳凱之,你惹上大事了,你可知道,為了這一場祭祀大典,我們大陳費了多少氣力,你……」

  陳凱之奇怪地看著李子先生,清逸的面容裡滿是不解,俊朗的雙眉輕輕佻起來,在這亂哄哄的環境之下,他勾了勾唇,淺笑問道:「先生,你利令智昏了嗎?」

  「什麼……」

  李子先生大驚地看著陳凱之,一張面容隱隱的抽動起來,雙眸透著滲人的怒意。

  陳凱之這是罵人。

  無非是說,李子先生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失去了理智。

  在這個時代,一個人對讀書人說出這番話,就形同於是在罵人了,而且還罵得很嚴重——傻X!

  其實陳凱之也不是罵人,因為他無法想像,李子先生這個時候還想要搞事。

  唯一的解釋可能就是,李子先生根本沒有心思去聽這篇祭文,他滿腦子裡被雜念所充塞,想的只是自己利益的得失,所以他沒有感動,沒有感觸,有的只是怒火。

  對這種人,陳凱之覺得沒必要給顏面,更沒必要有好的口氣,因此陳凱之微瞇著眼,冷冷地看著李子先生,眼角眉梢裡滿是不屑之色。

  李子先生見陳凱之對自己如此不尊,立即獰笑起來:「你敢罵人?你完了,你完了,呵……」

  他嘲諷地看著陳凱之,繼續道:「破壞了大典,這是十惡不赦之罪,沒有人可以救得了你。你……真是好大的膽,竟是冒犯了忠義候的英靈……」

  可在這時候,祭壇之下,如潮的聲音響起:「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

  所有人竟是異口同聲,無論是哽咽的人,還是方才沉默的人,又或者是激動的身軀顫抖的人,每一個人都隨著禮官高聲唱喏。

  這數千上萬人的聲音似衝破雲霄,聲震九天之上!

  禮官更是激動得難以制止,他此刻已經忘了自己的職責,心中存著無比的感動,他正氣凜然地看著祭壇下的師生,接著一字一句地道:「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無數的聲音一齊回應他:「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正氣歌!

  這便是正氣歌,若是這樣的文字放在後世,對於絕大多數後世之人,不過是一篇好詩,一個好詞罷了。

  可是在這個提倡著儒家精神的時代,在這些儒生們眼裡,這正氣歌,便如一道光,乍現眼前,十年讀書,所學的,不恰是這正氣歌中的浩然嗎?

  「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

  「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

  每一個人都沉浸在這文章之中,胸口激盪著的,是根植於自己骨血裡的四書五經。

  而現在,聲音越來越浩大,這巨大的聲浪,可以掩蓋驚雷,可以使那洶湧濤聲亦都黯然失色。

  「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

  「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

  趙王也是心裡大為震驚,他忍不住回眸看了身後的諸師生一眼,見眾人都是沉浸在這篇文章裡,一副無法自拔之態,最終,他駭然的目光落在了陳凱之的身上。

  這只擁有瘦弱之軀的少年,只是恭恭敬敬的站著,可是……卻彷彿有一種不容小覷的力量,在他瘦小的身板背後,彷彿有著無數人,此刻,整個人光芒萬丈。

  趙王心裡頗為不喜,雙眸不自然地微瞇起來,斜斜地注視著陳凱之。

  即便有再多的怒意,也只能收斂起來,因為到了此時,他很清楚,自己這個賢王,應該怎麼做了。

  雖然心有不甘,覺得自己堂堂天潢貴冑,身為這一次的主祭,竟被人帶了節奏,可此時,他也不得不跟著所有人唱喏:「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

  這……便是精神的力量。

  李子先生本以為趙王會怒髮衝冠,會收拾了陳凱之,可沒想到……

  他聽到趙王的聲音,看到無數人異口同聲,這潮水一般的聲浪席捲一切,宛如歷史的潮流一般吧,車輪滾滾,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李子先生終於意識到了什麼,他露出駭然之色,驚慌失措地看著陳凱之,而陳凱之則回以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逗比,到了現在,還在想著自己的蠅頭小利,真是愚蠢啊。

  禮官一遍又一遍的念著祭文,而萬千的師生們,亦是一次次高聲朗誦。

  到了後來,似乎背熟了,便所有人一起隨禮官唱喏。

  學宮裡,只剩下郎朗的讀書聲。

  等到所有人筋疲力盡之時,祭祀大典終於結束,無數人面帶著欣喜,有人意猶未盡,可現在,真正為難的,卻是這些禮官。

  說穿了,其實就是嗨過了頭,現在冷靜下來,發現這場祭典,實在有那麼點兒『胡鬧』了。

  趙王則是什麼都沒有說,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他只是安靜地旋身,領著李子先生走了。

  這就更令禮官和學官們大感為難了。

  若是趙王稱讚一句,大家反而能鬆一口氣,可現在……

  倒是陳凱之卻知道怎麼回事,趙王這個人,城府很深!他知道此時此刻,他說的任何話,都極可能會惹來爭議,若是稱讚,一旦這場『不太成功』的祭典被人所詬病,他的聲譽就可能遭受影響。

  可他若是斥責,現在無數讀書人為之歡欣,就等於是站在整個學宮的對立面。

  所以,他選擇了一言不發,轉身便走,表面上是急於回去回復皇命,實則,是不表態。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27 09:4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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