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文豪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7-8-3 22:26: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5 1236713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31 11:45
第一百八十章:志在必得(2更求月票)

  李文彬深深的衡量,忍不住在心裡讚一句楊文昌所提議的辦法之高明。

  他心裡恨透了陳凱之,巴不得陳凱之能有多倒霉就有多倒霉。

  於是連忙興奮的趕回了翰林,立馬調了記錄!

  此時他興致盎然,幹勁十足,忙將陳凱之所講的故事整理出來。

  其實他學問還是有的,立即就眼尖的看出了這書中一些犯禁的地方。

  當初在文樓裡聽的時候,他滿心的對陳凱之羨慕妒忌恨,那個時候倒沒多大在意,可現在細細看了一遍,心裡頓時狂喜起來。

  譬如書中,著重講的是金陵十三釵,這是什麼,這是壞人心術啊!

  這書與其他才子佳人的話本不一樣,其他的才子佳人,至多也就隱隱約約的說一些朦朧的愛情故事,可是此書,牽扯到的女子之多,還有那賈寶玉,成日不怎麼讀書,只曉得和女人廝混,這是什麼呢,這就是壞人心術。

  這樣的故事也能講?還在皇宮的文樓裡講?簡直是污穢不堪,不知道廉恥啊!

  要知道,你陳凱之不是尋常的身份,你是有學爵的人,有了學爵的人,便有倡導教化的責任,可是你呢,居然壞人心術,教人醉生夢死。

  除此之外,其中還有一些『曖昧』式的情節,尤其是那賈璉戲熙鳳以及賈寶玉初試雲雨這幾處,更是明顯。

  顯然就是淫穢的東西,辣人眼睛呀。

  這些東西足以讓陳凱之身敗名裂了。

  每每想到陳凱之的下場,李文彬就感覺渾身是勁,興沖沖到底抄了書,最後思來想去,下值之後,便尋到了洛陽城裡的學而文館。

  學而文館其實就是一個刊印書的鋪子,李文彬從前寫過一些雜記,曾委託在這裡刊印,因而和這裡的人是認得的。

  一聽李翰林來,文館中的東家便親自相迎。

  李文彬只冷著臉,也懶得和這東家多打交道,畢竟雙方的身份懸殊。

  他只是將文稿取出,冷著聲音道:「這份文稿,立即刊印出來。」

  東家接過稿子,大致看了看:「這是什麼?可是李子先生新近的大作嗎?」

  李文彬現在最恨別人叫他李子了,臉頓時陰沉下來,口裡道:「這是陳凱之的新作。」

  東家一聽,頓時凜然,打起精神來:「是那位陳子先生,上了地榜的那位才子?哎呀,這可了不得了啊。」

  李文彬的心裡卻是氣得七竅生煙,整個人都陰沉了起來,冷冷地看著東家,不過即便再氣憤,他卻又不便發火,心說這樣也好,這陳凱之本就風頭正勁,藉著這個名聲,這稿子傳播也快一些,到時候……倒霉得也快一些!

  於是他斂去憤意,輕輕頷首點頭:「總而言之,要盡快,若是遲了,只怕就有人捷足先登了。」

  說罷,他也懶得再理會,背著手,直接走了。

  這學而館的東家則是小心翼翼地捧著文稿,如寶貝似的。

  陳凱之最近可是名動洛陽啊,他的正氣歌,更是一時之間引來了洛陽紙貴,現在他又出了新的文稿,對於學而館來說,簡直就是至寶。

  東家激動地道:「來,來人……預備雕版,將手裡的夥計,全部停下來,從現在開始,只印刷這部書,噢,請趙先生來,現在就校稿,趕緊,要快!」

  於是,這學而館弄出了極大的動靜,因為事先為了搶佔商機,便在外掛了牌子,即《陳子先生最新大作》。

  這牌子一遞出來,頓時引起了學許多人的矚目,自然惹來了無數的流言蜚語。

  上一次的正氣歌,實是陳凱之的開山之作,畢竟三字經不過是蒙學的啟蒙讀物,教育意義重大,可這正氣歌,卻是朗朗上口。洛陽的讀書人,一個個在私下傳唱,而現在又出了最新的大作,還如此大張旗鼓的宣示出來,自然而然就引發了巨大的反響。

  用不了多久,那學而館外便是車馬如龍了,有來打聽的,有的直接慷慨解囊,先預定的。

  學而館單單收到的預定金,便足有上千兩銀子,這可只是定金啊,若是預購的書全數賣出去,單這個,便有高達萬兩的銷售額,而這……還只是開頭而已。

  就像看到了一個聚寶盆似的,學而館已是開始全力印刷了。

  反而是陳凱之,此時卻是一臉懵逼了。

  臥槽,缺德啊,他只顧著想故事,卻是忘了,原來還可以靠這個掙銀子?

  心裡雖是隱隱作痛,可也還算淡定,因為後續的故事,總還在自己的肚子裡,所以反而不急。

  別人都等著看陳凱之的最新大作,陳凱之呢,卻也在看著這個熱鬧。

  在學宮裡,已有不少人在打聽陳凱之最新的作品是什麼了,連楊業也忍不住跑來打聽,都被陳凱之敷衍了去。

  對別人是好打發,可是面對劉夢遠先生的時候,陳凱之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劉先生最近總是一臉幽怨地看著陳凱之,那眼神,就如怨婦一般,彷彿是在說,好哇你個陳凱之,當初我一再給你作薦人,將你的文章推去天人閣,你倒是好,過河拆板了,現在出了大作,竟和那些書館的人合夥?

  劉夢遠自然也有高傲的一面,讀書人嘛,雖然心裡想問,卻又不便問,只是那眼神,實在讓陳凱之有些受不了罷了。

  於是這一下子,陳凱之似乎就成了洛陽城的焦點,不過也有知道一些內情的人似乎沒有顯山露水,只是覺得這件事的背後,並不簡單。

  這一天傍晚,陳凱之放學回來,鄧健早已下值了,一見陳凱之,便在門外將陳凱之攔住了。

  朝著陳凱之擠眉弄眼,他壓低聲音道:「有人來拜訪你。」

  陳凱之不免意外,微微一愣,滿是不解地問道:「不知是誰?」

  鄧健歎口氣道:「是曾侍學,曾侍學也在國史館裡公幹,和我還算相熟,他可擔心你了,你在文樓裡說的那石頭記,令他覺得……」

  「我懂了,師兄,我這就去見見吧。」陳凱之點點頭,便繼續往屋裡走。

  這個世上,總會有好心和熱心的人,或許是因為愛惜陳凱之的才華,又或許只是單純的好意,在眼看著一個少年人就要壞事的時候,不免會好意地過來提醒一二。

  對於這樣的人,陳凱之是很尊敬的。

  不過陳凱之歷來是極有主見的人,他既然要說這個石頭記,自然是有他的用意,絕不會因為別人相勸,便改變主意的。

  陳凱之徐徐的進屋,鄧健這座宅子寒酸,連個正式的廳堂都沒有,沒辦法,只好在飯廳裡待客了。

  陳凱之進去後,便見一個老者穿著儒衫已高坐於此了。

  這個老者,說是老,其實是相對陳凱之的年紀,不過倒是頭髮參著白絲,面容已有皺紋,看起來顯得有些頹廢,那眼圈最是明顯,令人覺得少了點精神氣。

  此人叫曾進,是鄧健的上司,此番來,是完全出於一片好心的,覺得陳凱之這樣的才子,若是因為莛講中說書,尤其是那石頭記,頗有些『淫穢』,而招惹出損害自己名聲的事,這對於文人來說,是何等的大事。故而這才登門,想勸一勸。

  他早已來了,高坐於此,既然是勸導,當然底稿是打好了的。

  現在的年輕人啊,吃軟不吃硬,你不能痛斥他,需得好言相勸,所以一開始呢,少不得是要誇幾句,無非是說,這故事比尋常的話本,不知要高明到哪裡去了,誇得差不多了,接著就要指摘一點錯誤,然後再用自己冗長的人生經驗來告訴他,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少年人應當沉住氣這些話。

  這位曾大人,顯然是個老好人,口才是沒問題的,所以現在信心十足,可謂是志在必得。

  終於,陳凱之來了。

  曾進面露出笑容,當然,笑容不能過於誇張,見陳凱之和他見了禮,他忙虛抬了手道:「凱之,不必多禮,在文史館,早就聽鄧編撰提及過你,今日才來,不要見怪。」

  這慈和的話,很有殺傷力,能頓時讓人失去警惕之心。

  哼,我曾某人,可是憑著三寸不爛之舌,給不少新翰林保過媒的。

  陳凱之與他對案而坐,一旁跟著進來的鄧健則喜滋滋地道:「下官去斟茶。」

  說罷,便將這空間留給了這二人。曾進並不急著進入主題,而是需要先預熱一下,先聞言細語的拉進了關係,方才好以長輩的之態,良言相勸。

  等鄧健端茶來,鄧健很『乖巧』地跪坐在了一邊,卻不吭聲。

  曾進看著陳凱之,笑吟吟地道:「凱之,近來學業很是繁重吧,上一次,老夫撞見了楊掌學,他特意提及過你,對你是讚不絕口啊。」

  陳凱之謙虛道:「這是哪裡的話,學生當不起楊掌學的誇獎。」

  曾進心裡很愉快,這小子挺謙虛的嘛。

  「當的起,當不起,可不是你說的,得別人來說,老夫看哪,就當得起,你的正氣歌,老夫是愛不釋手,天氣有正氣,真了不起啊。」

  先誇誇他,讓他對自己有好感,這樣便能聽自己的勸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31 11:50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31 14:32
第二百八十一章: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3更求月票)

  陳凱之只跟曾進稍一交談,便看明白了曾進的套路。

  此時,他卻是含笑著道:「大人才教人欽佩,其實學生也聽師兄提及過大人,說大人對師兄很是照顧。學生常聽人說,仕途險惡,可師兄能得遇大人這樣的上司,不知修來的何等福氣。學生一直認為,才學是其次,品德才是重中之重,大人是有德之人。」

  咦……這人說話超好聽啊。

  曾進捋鬚,忙是搖頭,他的心情頓時愉悅無比起來,被人誇才學,其實對他這種年齡的人,已經不太看重了,畢竟是老翰林了嘛,反而是這有德之人,比這才高八斗之類,更令他覺得陳凱之是肺腑之詞。

  看來,關係是拉得差不多了,對方看起來對自己也沒有了戒心,很好,那就開始奔入正題吧。

  他正待要開口,陳凱之卻是突然道:「不過,大人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啊,尤其是這睡眠,是至關重要的事。」

  曾進一呆,卻像是被觸動了心事。

  其實他的睡眠一直不太好,於是歎了口氣道:「這,倒是教你費心了,可能是因為年紀大了吧。」

  他還急著想奔入正題呢。

  陳凱之卻是道:「其實世上的事就是如此,許多東西,是欲速而不達的,與其刻意去追求,不妨把心放寬一些。」

  曾進又是一呆。

  他突然沉默了,雙眸微垂著,目光裡泛過一絲複雜。

  他的確一直憂思,想他在翰林已是十數年,一直希望能再進一步,畢竟許多比自己資歷更淺的翰林,也都成了學士,可唯獨自己依舊還是侍學,這侍學固然比鄧健的編撰要高兩個品級,可對於他這個年齡的翰林來說,卻不免惆悵啊。

  年歲越大,他越是為此事心煩意燥,想要去討好上官,卻又拉不下面皮,對於大學士的一言一行,他都揣摩著,想著到底有什麼深意,於是忽喜忽憂的,以至於這兩年,總是無心睡眠,有時甚至是整夜的在花廳裡負手踱步。

  此時,他又歎了口氣,才道:「欲速而不達,可不欲速,就能達嗎?」

  陳凱之拘謹地道:「其實達不達,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過程,人便是如此,其實似大人這般,已是不知多少人羨慕了,便是學生,至今還未金榜題名呢!許多人之所以惆悵,是因為只想著到達目的,卻是忘了過程的重要,人生短促,不過是短短數十年光陰而已,這數十年的光陰,若是都耗費於達到某種目的,豈不是浪費了嗎?相比於那所謂的目的,在這世上,每日的見聞,每日的喜樂,方才是最重要的事。」

  這一番話,竟是一下子觸動了曾進的內心,曾進凝神思索起來,半響後,不禁吸了口氣:「雖說是如此,人人都想要豁達,可又有幾人做到啊……」

  坐在一旁的鄧健,本來笑呵呵的在旁聽著,可聽著聽著,竟是愕然了。

  我去,這是什麼節奏,不是說好了金玉良言來相勸的嗎?

  轉眼之間,怎麼開始探討人生了呢?

  他癡癡的不知說什麼好,只能呆呆的坐在一旁聽著,雙眸微微的轉動著,看看陳凱之,又看看曾進。

  可是陳凱之和曾進卻是越聊越是深入,完全無視了他,仿若他不存在一般。

  一番對談之後,曾進竟沒有提一句之前想要說的事,卻只是唏噓不已,甚至因為有所感觸,雙目之中,竟隱隱有淚光隱現。

  最終,他在心裡深深歎了一口氣,萬分無奈地感慨起來:「凱之所言,似乎也有道理,哎……時候也不早了,老夫告辭。」

  他似乎沉聚在他的情緒裡,說罷,竟真的站了起來。

  陳凱之也連忙站起來,道:「學生恭送大人。」

  曾進笑了笑,二人並肩而行,陳凱之將他送至前院,等他上了轎子,不免叮囑:「大人,且記住學生的話……做人,最重要的是開心!」

  曾進朝他頷首,才放下了轎簾。

  鄧健疾步出來,目瞪口呆地看著那轎子去遠,最後瞠目結舌地道:「曾大人,這……這是怎麼了?」

  陳凱之目送曾進的轎子離開,方才旋身看向自己的師兄。

  此刻,鄧健完全是一臉懵逼的樣子看著那轎子遠去的影子,陳凱之在心裡歎了一口氣,旋即便意味深長地道:「師兄,這位曾大人,是你請來的救兵吧。」

  陳凱之突的這麼一句,總算令鄧健回了神,他連忙搖頭,支支吾吾地道;「不,不是,什麼救兵,你胡說什麼呢。」

  陳凱之也不轉彎拐角了,很直接地道:「他是你請來勸我的,你覺得你勸不住我,所以才請了他來。」

  都到了這個份上了,鄧健也不好再裝模作樣了,只好默認,卻是苦笑道:「哎……這曾大人平時口若懸河,關鍵時刻,卻不濟事啊。」

  陳凱之莞爾一笑,眼中閃過一抹睿智之色,道:「這自是當然,我早料到他的手段了。無非是想推心置腹而已,所以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師兄,你真該好好學學,不然你以後還有的虧吃啊。」

  「什麼?」鄧健呆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著陳凱之。

  好小子,你還會讀人心呀,真是陰險啊。

  陳凱之面對鄧健的吃驚,卻不以為然,而是慢悠悠地道:「這位曾大人,一看精神萎靡,顯然是睡眠不好,一個人睡眠不好,十之八九,是因為他心裡有心事,他有什麼心事呢?」

  陳凱之似笑非笑地看著鄧健。

  鄧健呆呆地道:「什麼……什麼心事?」

  陳凱之對鄧健的後知後覺,不禁憂心,這傢伙,這些年,還能好好地做著他的官,得是有多大的運氣呀!

  陳凱之搖搖頭,才歎息道:「這還看不出來,虧得你還和他相處了這麼久,他已年過四旬了,卻還只是一個侍讀,你說,換做是你,你不會心焦嗎?所以我先狠狠誇了他一番,讚揚他的品德,使他對我放下任何戒心,拉近了彼此的關係,隨即再用一句欲速而不達,先觸動他的心事,之後再良言勸慰,此時,他定然感觸萬千,其實現實如此,於他來說,歲月蹉跎,明知自己再難平步青雲,早已斷了癡心妄想,心中的焦慮,不過是出於對自己現狀的不滿罷了。平時這些東西一直都藏在心裡,不敢示之於人,這積攢的久了,宣洩不出,這才生出了心病。」

  「而我先模稜兩可的拋磚引玉,接著慢慢的引入這個話題,他心中的鬱鬱得到了宣洩,現在,只怕心裡輕快了不少。」

  鄧健目瞪口呆,嘴角輕輕蠕動著,老半天才吐出話來:「可是……他是來勸你的啊。」

  陳凱之撇撇嘴,格外鄭重地說道:「我不需要勸,我自始至終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做的每件事,都是深思熟慮,絕不會是一時衝動,所以我不想做的事,即便刀架在脖子上,也絕不會做。可我想做的事,任是九頭牛,也拉不回。師兄,這個故事,我一定要講完,箭已在弦了,不得不發。」

  他說罷,只朝鄧健一笑,眼中閃露著堅決的光芒。

  鄧健卻只是恐怖地看著陳凱之,啞口無言。

  而那曾進坐在轎裡,直到過了一條街,才猛然醒悟。

  自己怎麼就告辭而出了,不是該去勸這陳凱之的嗎?

  怎麼進去之後,一句勸告的話都沒說出口,反而被陳凱之……

  他忙吩咐轎夫:「且停。」

  轎子剛剛停下,曾進在轎裡,卻是突的苦笑一聲,最後歎息道:「走吧,打道回府。」

  一聲歎息,直到現在,他才知道著了陳凱之的道了。

  這傢伙,還真是洞若燭火啊,原以為自己以情感人,能說服他,誰料到自己卻被以情感人了。他搖搖頭,這樣理性之人,哪裡還需要自己去勸,還是別班門弄斧了吧,丟人啊。

  這個時候,他心裡卻是猛地想起了陳凱之的話:「做人,最重要的是開心!」

  這話很淺顯,可細細一咀嚼,豈不正是自己的寫照嗎?

  這個小子……

  即使陳凱之這新作之事鬧得不少人矚目,可時間依舊緩緩而過!

  又過了幾日,學而館的石頭記終於刊印了出來。

  此文一出,那學而館是門庭若市,無數讀書人前來求購。

  現在這石頭記,已成了街頭巷尾熱議的話題了,比如這吳彥,就匆匆的買了一本去看。

  將書帶到了學宮,此時還是天罡拂曉,陳凱之還在武院的校場,可文昌院裡,許多人已經三三兩兩的來了,不少的同窗,竟都帶了這《石頭記》來。

  眾人對此書,都帶著極大的期待。

  因為陳凱之此前的文章,多是短文,而似這樣的長文,卻是罕見。

  甚至不少人認為,此書理當是一篇長論,定是和經史有關。

  可是當吳彥翻開了書一看,方才是愣了一下。

  竟是一本話本。

  陳凱之寫話本?

  要知道,這話本在諸多文體之中,是讀書人較為輕賤的,在不少人心目中,這和茶樓裡的說書人沒有什麼分別。

  …………

  這個月最後一天,老虎緊迫的需要月票,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31 14:38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31 16:58
第二百八十二章:扣人心弦(4更求月票)

  其實何止是吳彥詫異,便是其他的生員,也大多是詫異得說不出話來。

  可無論如何,這總是陳凱之寫的吧,若是其他話本,想必許多人是不屑於顧的,可既然是陳凱之所寫的,那麼……總要細細看看才好。

  吳彥就這樣用心的看下去,一開始看著,便覺得新奇,因為這種敘述的方式,和當下的話本全然不同,顯然要清新許多,至於這故事,更是複雜不少。

  一開始,吳彥還只是帶著一探究竟的心思看,可漸漸的融入了故事中,竟是被這故事所吸引,不由自主的沉浸其中。

  整個學堂裡,許多人都捧著書,學堂裡很是安靜,每一個人,都被這新穎的題材和結構所吸引,看得津津有味。

  等到陳凱之回來,坐在了吳彥的身旁,吳彥才恍惚回神。

  此時,他滿腦子都是林妹妹和賈寶玉呢,瞥了陳凱之一眼,當先便道:「林黛玉與賈寶玉,是否有情人終成眷屬?」

  陳凱之朝他神秘一笑,只是道:「保密。」

  吳彥頓時感到了遺憾,竟發現這故事在腦子裡揮之不去。

  在這個時代,其實娛樂活動是極少的,對於讀書人來說,除了喝茶,聽戲之外,便再難有什麼消遣了,膽子大一點的人,也不過是去某些不可描述的地方,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

  哪裡會這樣大張旗鼓的寫出來?畢竟他們是讀書人,拜在聖人面下,是要做斯文人的。

  而至於這時代的故事,嗯……上一輩子,秦漢乃至於隋唐時,所流傳來下來的所謂話本,故事結構,幾乎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所謂的故事,與其說是故事,不如說是最粗淺的童話。

  直到明清時分,話本才漸漸的開始豐滿,不再是單一的人物,也不再是簡單的線性故事。

  所以,某種程度上,紅樓夢對於吳彥等人來說,衝擊力可謂是巨大。

  以至於許多人,都看得如癡如醉起來。

  實在是……太好看了啊。

  有同窗也意識陳凱之來了,忙湊上來,嘰嘰喳喳的道:「賈寶玉到底和襲人有沒有共赴巫山?」

  「料來是沒有的,只說做了夢。」

  「我看定是有的……」

  「凱之,你來說。」

  陳凱之心裡說,其實我特麼的也不知道啊,後世那些紅學家,現在還在爭得面紅耳赤呢。你問我,我問鬼去?

  陳凱之自然是不會這麼說的,臉上保持著高深莫測的笑容道:「這個,你們自己看吧。」

  今日乃是劉夢遠上課,不過先生卻是來遲了。

  等他來到課堂的時候,表情卻極是怪異,似乎心思全沒有放在這裡,只草草的授課之後,好不容易捱到了正午,劉夢遠卻是板著臉道:「陳凱之,你來。」

  聽著聲音,似乎不是很友善呀!

  陳凱之被叫到了隔壁的公房。

  劉夢遠則依舊板著臉,狠狠地將石頭記丟在了陳凱之面前。

  啪……

  劉夢遠拉長著臉,微瞇著一雙眼眸,生氣地瞪著陳凱之。

  「你這般不務正業?這……這就是你在文樓裡說的那個書?陳凱之,你實在是太不像話了,你可知道,這樣的書,是壞人心術的?你真是大膽,這樣的文章,你竟敢跑去文樓裡講,還敢讓人刊印成冊,四處招搖,你可知道,這會惹來什麼樣的後果?你看看,這裡頭,寫的是什麼?是何等的壞人心?虧得你還是學裡的子爵,你這樣,如何對得起至聖先師?天人閣,還有衍聖公府若是得知,你可知道會是什麼結果嗎?」

  他猶如連環炮一般的痛斥,不給陳凱之解釋的機會。

  陳凱之看著頭頂都快要冒出煙來的劉夢遠,雖是被罵了,卻沒有硬碰硬,只是連連道:「先生息怒。」

  劉夢遠深歎了一口氣,一雙眼眸微微垂了下來,滿是失望地搖頭。

  「息什麼怒,你有這樣的才學,不去做一些正經事,不花心思在經史上,卻放在這等無用的地方,你……太教老夫失望了。」

  陳凱之汗顏至極。

  至於如此激動嗎?

  劉夢遠的激動,卻不是空穴來風的,其實這書,若是尋常人寫的,倒也罷了,可能還會博得一片掌聲,可問題在於,陳凱之已經不再是尋常的人了,他是陳子,是入了地榜之人,怎麼可以寫這樣的東西?

  劉夢遠甚至感到恐懼,陳凱之畢竟太年輕,不曉得厲害,一旦衍聖公府追究,可能要壞掉陳凱之一輩子的前途。

  大好的前程你不要,你竟寫淫書?

  痛罵了好一會兒,劉夢遠最終覺得好像沒什麼意思,後果已經產生了,現在滿大街都是這石頭記,罵了有什麼用?

  他再次惡狠狠地瞪了陳凱之一眼,才道:「這些日子,你乖乖讀書,老夫去給你打聽打聽,奔走一下,看看事情有沒有轉圜的餘地。」

  陳凱之便忙行禮道:「是,有勞先生。」

  他悻然地轉身要走,劉夢遠卻又突然厲聲道:「你,站住。」

  臥槽,沒完沒了啊,看來還得挨罵。

  陳凱之心裡納悶,可心裡一直對這位先生心裡敬重的,自是不敢無禮,只得乖乖地回身道:「先生還有什麼吩咐?」

  劉夢遠依舊氣呼呼地瞪著他,彷彿要將陳凱之吃了,他氣憤難平的樣子,最後問道:「老夫只問你,這林黛玉,是否最終和賈寶玉會有一段良緣?」

  「啊……」陳凱之呆了一下,突然喝訴他回來,竟問的是……

  這時候,他不得不佩服曹公的手段了,一部書能夠經久不衰,俘獲無數人心,這扣人心弦的故事,是必須的。

  雖然現在石頭記只是一個開篇,可也想不到劉先生已經氣惱如此了,可看起來竟也是身陷其中了。

  劉先生見他錯愕,卻是氣咻咻地道:「有沒有?」

  「沒……沒想好!」

  陳凱之不敢說實話,他覺得若是說了實話,現在盛怒中的劉先生,一定會把自己撕了。

  「是嗎?」劉夢遠臉色微微緩和一些,他冷冷地看著陳凱之道:「這林黛玉起初,你便暗示體弱多病,老夫怎麼覺得你這是故意為之,早就埋下了伏筆?」

  「沒有呀。」陳凱之面不紅氣不喘地忽悠。

  「噢,那你去吧。」劉夢遠揮揮手。

  陳凱之這才長長鬆了口氣,告辭而去。

  被劉夢遠痛罵,也只是這件事的一個小插曲。

  一時間,因為這本書,整個洛陽城,已是轟動了。

  這石頭記,故事遠超眼下的話本,其中的故事,更是牽動人心。

  於是整個洛陽城沸沸揚揚起來。

  喜愛這書的人,都是愛不釋手,各種相關的爭議和討論,更是甚囂塵上。

  那學而館,近來印出的書,都已經兜售一空,不得已之下,只得加印,而另一方面,許多抄書人,則借此機會四處抄書兜售。

  短短幾日時間,竟已賣了三萬多冊。

  三萬,還是話本,這幾乎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事,甚至可以說是天方夜譚。

  用後世的話來說,這便是現象級的作品。

  不過雖然賣得火熱,許多人也極愛看,可是爭議卻是在所難免。

  說來說去,還是此書太……淫穢了,這等東西,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

  因此,有不少人也在叫罵,更是議論紛紛。

  陳凱之對此,卻是置之不理,似乎對此,並不關心。

  他唯一做的,就是到了莛講時,繼續他的故事,而他的故事在莛講之後,用不了多久,便有人送到了學而館。

  再不久之後,新的一集便刊印成冊。

  與此同時,天人閣的白雲峰之下,在這山門前,門童卻得到了幾部已經整理好的《石頭記》,此書的薦人,卻不是劉夢遠,而是衍聖公府子爵李文彬。

  李文彬……

  雖說薦書,多是需要學宮的博士,可衍聖公府的子爵,亦是非同小可,確實也有薦書的資格。

  於是,鐘聲響起,諸學生匯聚在了聚賢廳。

  此前,那篇《正氣歌》還未發榜,近來沒有什麼良辰吉日,正氣歌雖已入地榜,可天人閣歷來的規矩,卻是需選擇吉日放榜不可。

  不過放榜有放榜的規矩,天人閣倒也急於一時。

  童子進來稟報之後,學士們都笑了。

  又是陳凱之的文章。

  這陳凱之,已經給了諸學士們太多太多的驚喜,而這一次,卻不知又有什麼佳作。

  楊彪頷首,露出很期待的樣子:「念吧。」

  「這是一本話本。」童子回答道:「有洋洋十萬言。」

  話本?

  學士們震撼了。

  諸文之中,話本的地位是最低的,甚至可以說,低得令人髮指。

  在讀書人們心裡,這話本多是給那些泥腿子或者是閒漢們去講的故事,是最粗鄙不過的東西。

  自天人閣建立以來,還從來不曾有人向天人閣推薦過話本,而今日,卻是頭一遭。

  楊彪表情凝重起來:「怎麼,陳凱之現在還寫起了話本了嗎?」

  語帶調侃。

  這話的另一層意思是,他怎麼不務正業了?

  「也罷,既是薦文,那麼,就請諸公們帶著這話本,看兩日,兩日之後,再來討論吧。」

  「是。」

  眾人各自散去。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31 17:03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31 21:02
第二百八十三章:授人以柄(5更求月票)

  學士們各取了一部書,陳義興也取了一部,心裡不禁嘀咕,這傢伙,最近在搞什麼名堂?書也不讀了,專職寫話本了嗎?

  陳義興心裡是不免有些遺憾的,他一直很看重陳凱之,尤其是兩篇文章進入地榜之後,在陳義興心裡,這個曾和自己萍水相逢的小夥伴,便如自己的子侄一般。

  他回到了自己的書齋,跪坐在書案,接著便一絲不苟地將書攤開。

  這個時候,陳義興心裡還在心想著,或許,只是借用話本的形式,寫了一篇警世通言吧,這種事,也是有的。

  可翻開第一頁,嗯……一塊頑石。

  而後,卻是下了凡間。

  他繼續看,越看,倒是越覺得有意思,以至於到了正午,竟忘了進食,算算時間,他一口氣,足足看了三個多時辰,終於看了一半,然後就……沒了。

  沒了……

  他忍不住皺眉,這故事才剛剛鋪開,才剛到了有意思的地方呢,就這樣沒了?

  好在他是有涵養的人,心裡雖是意猶未盡,終究不像某些人一般,看到了一半便破口痛罵。

  而此時,他倒是不得不細細琢磨起這個故事了。

  這話本,別開生面,不但用詞精巧,故事情節也是引人入勝,確實屬於上佳之作。

  只是,可惜啊……這只是一篇話本,否則……

  只不過……他的眉頭不由地皺了起來,眉宇之間,不禁浮出了幾分隱憂。

  兩日之後,陳義興至聚賢廳,學士們早已匯聚一堂。

  只是這一次,卻是有點不太安靜,蔣學士此時已在捶胸跌足,顯得很是惱火。

  他顧不上了禮儀了,率先發言:「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啊。這個陳凱之,不好好讀書寫正經文章,竟是寫這樣的東西,他想做什麼?真是豈有此理啊,難道不知這東西是何等的壞人心術嗎?」

  那張學士亦是憂心忡忡地道:「是啊,這樣的話本,太不像話了,他是個才子不錯,就算想要寫話本,也……不該……不該……」

  到了後來,倒是不好說什麼重話了。

  陳凱之有大才,是已經得以驗證了的,這裡的學士惜才,故而多是青睞陳凱之的。

  可這一次,蔣學士和張學士,都覺得太失望了。

  倒是有一個學士徐徐的道:「可是以話本而論之,實在是精彩,題材新穎,故事亦是回味無窮,實是百年難一見的佳作。」

  「讀書人,最重要的是恪守本心,才學再好,可若是失德,又有何用?」蔣學士氣沖沖地訴道:「虧得老夫這樣看重他,哎……」

  楊彪卻是眯著眼道:「這樣看來,此書是無人倡議了,是嗎?」

  蔣學士沉痛地搖搖頭,大失所望。

  學士們的心情,都是沉甸甸的,這可是連續兩篇地榜,一篇人榜的人啊,天人閣給予了如此高的榮譽,可是這傢伙,最終卻是墮落至此,一旦陳凱之成為了天下人鄙夷的對象,那麼天人閣此前的推文,豈不是……反而影響到了天人閣的威信?

  蔣學士憂心不已,意亂煩躁地搖了搖頭,卻直接起身離座,徑直去了。

  其他學士亦都是搖頭嘆息,隨之各自離開。

  陳義興心裡擔心,卻是留了下來,等人走得只剩下了楊彪,方才道:「這一次的薦文之人,不是劉夢遠,而是一個衍聖公府的學爵,楊公,可有什麼高見嗎?」

  楊彪是深諳世事之人,其實不用陳義興提醒,心裡早已洞若燭火,道:「這也怪不得別人,要怪只怪陳凱之授人以柄。」

  陳義興搖搖頭道:「我在想的是,衍聖公府會是什麼反應。」

  楊彪瞳孔一縮,面上猛地變得意味深長起來:「看來這一次,陳凱之是惹來大麻煩了,衍聖公府,是絕不會姑息的,怎麼會讓擁有學爵之人,如此的離經叛道,哎……陳凱之終究是太年輕了啊,不知世間地險惡,這一次,他只怕要栽個大跟頭了。」

  陳義興眼中的憂色越發濃烈,幽幽地道:「若只是栽個跟頭,倒也罷了,他還年輕,讓他吃一塹長一智也好。吾最擔憂的,是衍聖公府震怒,會直接讓他一跤不起。這個叫李文彬的人,用心實在險惡,看來他是想推波助瀾。」

  他看了楊彪一眼,只見楊彪抿著嘴,擰著眉頭,臉上也顯露出憂色。

  他繼續道:「其實讀書人又不是僧人,沒有這麼多的清規戒律,老夫還聽說,當年的衍聖公府伯爵周晨文,還曾經畫過春宮呢。可是天下事就是如此,若只是藏著掖著,或只是影響不大,其實這種事,當做一段佳話,博人一笑,也就罷了。衍聖公府就算得知,也不好出面干涉。可一旦鬧得滿城風雨的,定必就全然不同了。老夫看了這書,乃是有人特意刊印的,既然刊印,那麼這書勢必不少,何況此書確實好看,足以使人津津樂道,這書看的人越多,影響就會越大,對陳凱之則是越是不妙啊。」

  「因此,吾以為,或許此書不過是陳凱之閒暇時自娛之作,可偏偏有人借此來做文章,又是大加刊印,又是送來天人閣,只怕這個時候,也已經送去衍聖公府了吧。」

  「到了那時,衍聖公府,就不得不管了!而一旦衍聖公府出了手,只怕……」

  「哎……」

  楊彪冷著臉道:「看來又是一個撞小人的事,只是你我在天人閣,還是鞭長莫及啊,只怕也管不了這些。」

  陳義興眼眸微沉:「吾弟趙王,與我關係還算不錯,若是修書與他,或許可以使他想想辦法。」

  「衍聖公府的事,趙王也未必能掩得住。」

  「試一試吧。」陳義興笑了笑道:「總比坐困愁城為好,陳凱之……終究與吾有一段淵源,吾實是不忍心看他摔得太狠。」

  說罷,他便長身而起,告辭而去。

  ……

  曲阜。

  衍聖公的居所,是在孔廟的後庭,這裡的修飾,比前殿更顯精緻。

  而在這臥房裡,衍聖公此刻已經全身燥熱,他早已脫去了儒衫,也摘去了綸巾,全無平時那般的莊重肅穆,只穿著一件輕薄的裡衣,露出來的肌膚,俱都通紅一片。

  他渾身都喘著粗氣,拚命地撕扯了身上最後一件裡衣的衣襟,快步的在居所裡來回的疾走。

  這種又燥又稍稍帶著些許眩暈的感覺,彷彿使他進入了一個新的世界。

  「涼水,涼水……」他疾呼一聲。

  在這居所四周,早有幾個女婢端著銅盆,盆裡乃是冰窖裡取出來的冰水,女婢忙上前,衍聖公快步將手伸進冰水裡,然後整個人像洩氣的皮球一般,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眼眸半闔,可仍猶如熱在其中一般,他從盆裡澆了一些冰水灑在自己的身上,也不管這濕漉漉的裡衣,接著他才又道:「藥。」

  有女婢端了盤子上前,裡頭則是早已預備好的藥物。

  衍聖公正待要服食,這種渾身燥熱的感覺,讓他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今日他連服了兩次,是因為他感覺自己已經接近到某種境界了。

  甚至……就在方才,他感覺到自己的祖先之靈就在眼前,似乎觸手可及,自己的先祖,是何其的偉大啊,他恨不得立即拜在先祖的腳下,泣告著自己不曾辱沒祖宗,如何殫精竭慮的守著家業。

  可這感覺,只是稍閃即逝,這令他大感遺憾,所以脾氣開始變得異常的暴躁起來。

  「文正公求見。」

  就在此時,一個童子快步至門前,一看到渾身濕漉漉的衍聖公,頓時停住腳,垂著頭,低聲道。

  「嗯?」衍聖公顯出很不耐煩的樣子:「有什麼事,讓他明日說。」

  童子卻道:「文正公說……有要事。」

  衍聖公手裡還拿著藥,正待要服下,聽了這話,卻是停了手,他皺著眉,顯得怫然不悅:「每一次都說有要緊的事,升座吧,預備涼水,吾要沐浴。」

  其實這時候,天氣還不算炎熱,可這樣的天氣,衍聖公卻非要用冰涼的水來沐浴不可。

  待沐浴更衣之後,除了他面上帶著一種詭異的紅潤,倒也恢復了平時莊嚴的樣子。

  儒衫綸巾,舉著方步,徐徐至了杏林,而此時,他才意識到,不只是文正公,便連文忠公也已到了。

  衍聖公跪繃著臉坐下,二人朝他行禮,他只是頷首:「不必多禮,怎麼,發生了什麼事?」

  「洛陽送來了一部書。」文正公的臉色很不好看,他繼續道:「乃是陳子的話本。」

  「話本?」衍聖公頓生輕蔑的樣子,這種不自覺流露出來的輕蔑,足以說明他此刻的心態。

  「既是話本,也算要事?」

  「問題就在這裡……」文正公小心翼翼地看了衍聖公一眼,才又道:「此書有大問題,這才冒昧請公裁處。」

  衍聖公恢復了冷靜,便道:「你……但言無妨。」

  文正公小心翼翼地將書遞給了衍聖公,隨即道:「裡頭一些著重之處,下學已經標註了,公一看便知。」

  衍聖公點點頭,便垂頭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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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 09:31
第二百八十四章:搖錢樹(1更求月票)

  這衍聖公攤開文正公遞過來的書,細看下去,體內的燥熱卻漸漸的涼了下去。

  是冰涼。

  他和尋常的讀書人可不同,他乃是禮教的維護者,並不在乎這書中的故事。

  可那文正公所標注的地方,在衍聖公眼裡,卻是無比的刺眼。

  他闔目,反覆地看過之後,猛地冷笑:「誨淫誨盜,誨淫誨盜!這……是一個學爵該寫的東西嗎?放肆,豈有此理!」

  說罷,他狠狠地將書稿棄之於地。

  此時,文正公正色道:「陳凱之實在無禮,這倒也罷了,而今此書已是四處兜售,許多讀書人爭相購買,引來了巨大的爭議,所以學下才覺得事關重大,衍聖公府不可坐視不理,理應將此書列為禁書,而這陳凱之,亦剝去他的學爵!」

  一個被剝去了學爵的人,這就是重罪,自此之後,只怕所有人都將其視為儒家叛逆了。

  衍聖公眼眸瞇著,露出鋒芒,似已下定了決心,正待要開口。

  那文忠公卻是看了衍聖公一眼,徐徐道:「學下以為,如此甚為不妥。」

  衍聖公瞥了他一眼。

  文正公則是怒道:「事到如今,還要偏袒這樣的人嗎?如此說來,衍聖公府豈不是藏污納垢之所?」

  文忠公卻是搖搖頭,歎息道:「學下是為了衍聖公府考量,還請明鑒。這陳凱之,是新近此封的學爵,若是轉眼之間革除他的學爵,更將其視為叛逆,那麼學下敢問,天下人會怎麼看衍聖公府呢?」

  此話一出,衍聖公頓時面帶羞怒起來。

  他明白文忠公的意思,一個人剛剛得到了衍聖公府的褒獎,並且還賜予了學爵,可轉眼之間,此人又十惡不赦起來,在天下人眼裡,衍聖公豈不是沒有識人之明,居然會被一個叛逆,如此輕易的蒙蔽?

  衍聖公府可不比諸國啊,諸國的朝廷乃是實體的政權,除了所謂上天之子的名義和法統的傳承君臨天下,同時,他們還是強權的代表,他們擁有官僚的體系,擁有數十萬的精兵強將。

  因此,天子可以犯錯,就算他不講道理,他昏聵一些,有人對其產生了質疑,他們的君位依然是穩固的。

  而衍聖公府之所以成為讀書人心目中的聖壇,固然有至聖先師的餘蔭和光環,另一方面,是來自於所有人深信,任何一代的衍聖公都是儒家精神的代表,是道德和禮的化身。

  可一旦讓人認為衍聖公沒有識人之明,也會昏聵糊塗,這是動搖根基的事。

  衍聖公的面色變得忌諱起來,他沉吟片刻,才道:「依汝之見,難道坐視不理?」

  「不可以。」文忠公搖頭道:「此文既已傳開,深受士人的喜愛,若是坐視不理,就是放縱其壞人心術了。可既要處置,就需公正嚴明不可,不可貿然行事,所以學下建議,立即將此書送文令館,令那裡的學令,認真詳解此書,判定它的好壞,對其中誨淫誨盜之處進行嚴詞批判,等諸學令們議定此書的種種不是之後,再報請衍聖公府定奪,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陳凱之既已有學爵之名,即便是衍聖公要處置和干涉,也要使他心服口服。」

  衍聖公的怒色總算緩和了一些,他若有所思地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既如此,那就將此書送文令館吧。」

  文正公雖有異議,卻也沒有反駁。

  說起這文令館,乃是文章裁決的機構,是由三個頂尖的大儒組成,若是出現一些有爭議的文章,大多數,都是由他們辨別好壞,不過此書雖不算大逆不道,可說是誨淫誨盜,顯然是板上釘釘了。

  衍聖公一聲令下,過不多時,此書便出現在了三位大文令的案頭上。

  所謂文令館,其實是衍聖公府不遠處的一處較為殘破的建築。

  不過曲阜這裡,殘破的建築很多,除了衍聖公和七大公的居所之所,其餘地方,大多只是修築木樓式的書齋,過著較為節儉的生活。

  三位文令只,倒也沒有太過在乎,因為這樣的書,實在太多太多了,民間流傳的許多話本,本質上,多少都有一些淫穢的內容。

  可當看到了書的署名,文令們卻意識到事情非同小可起來。

  竟是學爵寫的?

  堂堂學爵,竟敢寫這樣的東西?

  三位文令,頓時怒不可遏起來,他們開始逐字逐句地誦讀,開始著重對此書進行一次全方位的評議。

  文令館的建築雖是低矮,可這三位大文令,除了飽讀詩書,家世清白之外,最重要的是,他們大多是桃李滿天下的人,且都擁有學爵在身,其中負責文令館運轉的,恰恰是文成公顏正,顏正乃是孔聖人的弟子顏淵之後,他的祖先,曾是至聖先師最得意的弟子之一,被人譽為『復聖』,也正因為如此,顏正靠著祖上的餘蔭,而承襲了文成公爵位。

  顏正因為剛正不阿,所以是個曲阜裡很讓人信服的人。

  他現在很惱怒,此時已經攤開了白紙,預備提筆,要將此書狠狠批判一番。

  甚至為了妥善起見,他已下了手令,這部石頭記,暫時不許在曲阜流傳。

  …………

  曲阜這邊因為這本書,不平靜了,陳凱之則泰然地繼續做著他想的事情。

  這天,他一大清早便起來了,他習慣了早起,不過昨夜,他就已經和武先生還有學裡告了假,今日有很重要的事要辦。

  他穿著簇新的儒衫綸巾,依舊還是神采非凡的樣子,除了年紀小一些,渾身上下帶著一股不容侵犯的書卷氣。

  陳凱之出了家門,便很有目的地步行到了城東。

  這裡乃是學而館的所在,現在這學而館生意興隆,銷量已經節節攀高,這東家趙能,這些天都是忍不住的眉開眼笑。

  正因為生意過於火爆,所以早早的,學而館便開張大吉了,昨天連夜印刷的一批書已是擺上了貨架。

  不少讀書人清早就在此等了,紛紛湧上來。

  說起這石頭記,可謂已成了現象級的作品,大家口耳相傳,到處都是議論此書的人,或是評價書中人物,或是對書中的某些情節進行爭議,這就導致,若是其他沒看書的讀書人,就很難插進話去。

  正因為如此,許多讀書人四處在求購,甚至夜半三更起來,在學而館徘徊不去。

  趙能看著此情此景,心情是越發的好,對湧進來的讀書人紛紛見禮。

  而陳凱之則是徐步而來,趙能還以為這也是個買書的讀書人,朝他頷首,正待要作揖。

  陳凱之溫潤如玉的樣子,慢條斯理地道:「這裡的東家,不知何在?」

  趙能愣了一下,便道:「不知何事?」

  陳凱之道:「鄙人陳凱之,特來請教。」

  呼……

  陳凱之!

  這一次是見到了活人了。

  趙能呆了很久,不由看了看左右,最終堆笑道:「陳子先生,裡面請。」

  這裡不方便說話,趙能引著陳凱之到了後院的花廳,命人斟茶,客氣地道:「不知陳子先生有何見教?」

  陳凱之徐徐地吃了茶,才漫不經心地抬眸起來:「石頭記這部書乃是學生所有,學而館未經學生的首肯,竟是貿然進行兜售,這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吧。」

  原來是興師問罪來的。

  其實這時代,也沒有什麼版權的概念,理論上,趙能是可以將陳凱之打發走的,可真算起來,陳凱之其實是他的搖錢樹啊,他哪裡會這般糊塗?

  於是他忙堆笑道:「其實鄙人早想尋陳子先生了,為的就是洽商此事,陳子先生需要多少銀子潤筆,請報個數吧。一百兩還是三百兩?」

  三百兩?

  陳凱之覺得這趙能簡直是瘋了,拿這點錢,是打發叫花子呢。

  陳凱之搖搖頭道:「不,這潤筆費,我沒有半點興趣,學生所要的,是學而館。」

  趙能一呆,以為陳凱之是跟他開玩笑呢,可看陳凱之一臉正色,便明白陳凱之是認真的。

  隨即,他覺得好笑!

  這個陳凱之是瘋了嗎,學而館現在是下金蛋的母雞,怎麼可能給你?

  趙能微微含笑搖頭道:「這……鄙人並不打算賣了學兒館,還請恕罪。」

  陳凱之奇怪地看著他:「誰說我要買了,我說的是送。」

  送?

  趙能不禁失笑了,這也太天方夜譚了。

  趙能頗為調侃地道:「鄙人也不打算送。」

  陳凱之歎口氣道:「先生會送的。」

  趙能氣極反笑:「敢問陳子先生,憑什麼認為鄙人會送?」

  陳凱之道:「因為鄙人手裡,有石頭記後四十章回的稿子。」

  趙能呆了一下。

  陳凱之這一次卻是笑吟吟地看著趙能:「學而館,從前的生意倒還過的去,可是呢,憑借的卻全是石頭記,現在市井裡,到處都是等後事如何的消息,若在這個時候,學生將這後四十章回的稿子送去隔壁的書館,敢問先生,學而館的現狀會如何?」

  趙能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突然發現,自己已被陳凱之深深的威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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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 11:52
第二百八十五章:峰迴路轉(2更求月票)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學而館從前只是尋常的學館,現在卻因為這石頭記而崛起。

  書的銷量,翻了十倍乃至百倍不止。

  趙能還想著規劃自己的完美藍圖,當陳凱之拋出他的殺手鑭時,他終是意識到,原先的美夢,都化作了泡影。

  這世上,學館既是書鋪,書鋪是不值錢的,而真正的利器卻是書中的內容。

  一旦陳凱之將後四十回的書稿直接丟給了別人,這會是什麼樣的結果呢?

  不可想像。

  一旦讓別人捷足先登,就沒有人再記得學而館了。

  趙能趁著這一次機會,得了一筆不菲的財富,卻知道如今,他已不可能再大發其財了。

  別人先拿到了文稿,勢必會先印刷,然後一次性兜售出去,這時代沒有版權概念,即便自己跑去跟風,也已遲了。

  屆時,學而館,將直接被打回了原型!

  想明白了這裡頭的關節,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隨即看了陳凱之一眼,便道:「陳子先生,未免過於苛刻。」

  石頭記的前數十回,已讓趙能嘗到了甜頭,一個籍籍無名的小文館,如今聲名鵲起。

  陳凱之也懶得和他計較,正色道:「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要嘛,這學而館自此之後,我淨得八成之利,餘下兩成,都留給你,而你為我代為經營,我現在給你文稿,你立即開始著手印刷,而且從此之後,若是再有什麼文章和話本,這文館既是我陳凱之的,自然都在這裡印刷。另一條路,是我聯絡其他文館,想必會有不少人願意同意我的條件,除此之外,你未經我的同意,印刷石頭記,從中牟取了暴利,我絕不會和你干休。」

  第一條路,看似苛刻,可是細細地衡量,卻又很有誘惑。

  雖然只餘了兩成利給趙能,可不但是石頭記的後四十回,便是以後的文章或是話本,都由學而館率先印刷。

  這是什麼?這就是商機啊!

  單憑一部石頭記,陳凱之已是如日中天,以後他再有什麼文章、話本,只要掛出招牌去,何愁沒有巨大的銷量?

  一旦雙方合作,那便是共贏,即便趙能只是兩成利,可假以時日,趙能從中牟取的巨大的好處也絕不會少。

  而第二條路就是威脅了,陳凱之與其他人合作,學而館現在的優勢必是蕩然無存,眼下的暢銷,不過是一場泡影,自然,陳凱之不肯干休,也是一個麻煩,這個畢竟是文章入了地榜之人,還是衍聖公府的子爵,道理也佔在他那邊,一旦他要繼續深究,將來可能會是不小的麻煩。

  再三衡量,趙能感覺自己已沒有退路了。

  他想了想,卻是咬牙道:「我要四成。」

  陳凱之心裡想笑,漫天要價、落地還錢?你也不想想我上輩子是幹什麼的,殺價殺到了我的頭上?

  陳凱之面上紋絲不動:「兩成!」

  趙能心裡一沉,他見陳凱之年輕,原以為陳凱之會妥協,誰曉得陳凱之波瀾不驚,不肯作絲毫的讓步。

  只是須臾,他隨即一笑道:「也罷,無論如何,能與陳子先生相交,實是鄙人莫大榮幸,不如這樣,你我各退一步,鄙人占三成,其他七成,鄙人拱手相送,如何?」

  這等商賈,都是巧言令色的人,將來這學而館還要請他經營,所以決不可給他任何癡心妄想,以及任何耍小手段的空間。陳凱之呷了口茶,卻是輕描淡寫地道:「兩成!」

  趙能心裡已是七竅生煙,此人不開竅啊,他一再退步,好話醜話都說盡了,可這人卻完全不肯鬆口。

  他深深地意識到陳凱之是個很棘手的人,乾笑道:「陳子先生,鄙人已經做出了極大的讓步……」

  啪!

  陳凱之從袖中已是取出一份契約,直接摔在了案上,道:「文契,我已寫好了,就是兩成,你若是簽字畫押,自此之後,你我便通力合作,若是不肯,我現在就去找別人。」

  有時候,要做成一件事,就必須雷厲風行!

  趙能臉色一變,他抬眸,看向陳凱之的眼神,這眼神,彷彿是將自己當做案板上的魚肉一般,絲毫不給自己任何議價的空間。

  趙能猶豫片刻,終於明白,眼前這個傢伙是半點也不好糊弄的,連文契都已準備好了,想來……是志在必得啊!

  頓了一下,他終於咬了咬牙道:「好。」

  他已沒有選擇了,既然如此,倒不如爽快一些吧!

  捲起袖子,簽字畫押之後,他的心不禁還是有些遺憾,經營了這麼多年的學而館,誰料最終卻徹底送給了別人,唯一值得欣慰的,便是這學而館在未來會有壯大十倍的可能。

  他心裡鬱鬱,朝陳凱之作揖:「陳子先生,不妨留下來,你我小酌一杯,無論如何,將來學而館還需仰仗陳子先生才是。」

  陳凱之將文契收了,從袖裡抽出後四十回的石頭記,放在了案頭上,搖搖頭道:「今日只怕是不得閒的,你的美意,我心領了,這後四十回,你先掛出牌去,自現在開始,拚命的印刷,等醞釀得差不多了,再一次性的兜售出去,不要給其他的文館任何機會。以後若還有什麼文章,我自會派人送來,噢,還有,過一些日子,我會調個人來這學館,給我負責賬務的事,有閒,我請你喝茶吧,再會。」

  陳凱之朝他一笑,長身作揖,徐步便走。

  趙能剛才還以為讓出了學而館的八成而心情煩憂,可現在,眼睛只直勾勾地看著那後四十回的文稿,像是挪不動步了,甚至連陳凱之走了也沒有顧上。

  而陳凱之快步出了學而文館,文館的事,已經敲定了,算下來,自己沒有吃虧,當然,眼下顯然還有一個巨大的麻煩。

  陳凱之走在人群接踵的街道,現在的他,正是站在了風口上,可卻是氣定神閒,彷彿是一頭等待著獵物的孤狼,此刻等待著時機,伺機而動。

  他尋了人一路打聽,方才到了一處精舍,內城裡頭,能有這樣幽靜別緻的所在,實是罕見。

  那李文彬,就住在這裡。

  陳凱之上前拍了門,一個門房來開了門,陳凱之取出名帖:「不知李子先生可在?學生想來拜訪。」

  門房接過了名帖,遲疑道:「我家老爺去上值了。」

  「噢。」陳凱之一臉遺憾地道:「那麼遲兩日再來拜訪吧。」

  說著,便徐徐消失在了人海。

  門房又看了名帖,覺得古怪,等到了傍晚,李文彬下值回來,門房將名帖遞給他,李文彬看了名帖,不禁喜上眉梢。

  陳凱之這時候來拜訪,是想要服軟嗎?

  是啊,此人聰明得很,一定知道在這背後,是自己在整他。想必這個時候,是感覺到不對勁了,想來自己這裡討饒的吧。

  討饒?

  得罪了我李文彬,你還想討饒?

  李文彬冷冷地吩咐道:「往後此人再來,不必理會。」

  他心裡獰然,今日就讓你知道怎麼死。

  他進了廳堂,卻有主事來道:「老爺,曲阜有書信來。」

  「取來我看看。」李文彬打開了書信,一看之下,大喜過望起來。

  陳凱之的書,已經送交文令館了。

  歷來送去文令館的書或者是文章,幾乎已經形同於禁書了。

  這麼看來,算是大勢已定了啊!

  …………

  曲阜。

  後四十回已飛馬送至。

  為了對這篇石頭記進行批判,文令府的三個學令已是費了不少的心思。

  尤其是顏正,這半月以來,他都不曾睡過好覺。

  他逐字逐句地摘抄出裡頭各種犯禁之處,竟發現,裡頭的污點可謂是多不勝數。

  眼看著這最後的工作就要完成。

  最後的四十回送到了案頭上的時候,他鬆了口氣,因為前頭的八十回,就足以定讞,至於這後四十回,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當然,讀了這麼多日子的石頭記,顏正這些日子竟滿腦子都是那石頭記裡的各種人物,賈寶玉、林黛玉、賈寶釵……

  他心裡不禁驚呼,此書真是厲害,竟有如此誘惑力,自己尚不能自持,何況是尋常的讀書人?

  只是在他看來,一部書寫的再好,而一旦有誨誨盜的疏漏,反而更加害人,因為尋常的書,若是大家沒興趣,就算是裡頭再如何壞人心術,也沒幾人去看,可似這樣的書,一旦快速傳播,會誤了多少人?

  顏正板著臉,取了後四十回的稿子,這稿子,依舊還是學而館印刷,第一版出來之後,就被人用百里加急的快馬火速送來了。

  如今衍聖公催促得急,所以顏正必須盡快定讞,不可再耽誤了。

  他開始認真地讀起了後四十回。

  只是這一讀……

  心態竟一下子不同了,甚至有點些奇妙的感覺。

  前後的文風,相較起來是差不多的。

  可是……

  賈寶玉竟是前去科舉,中了狀元?

  賈家原本是預料中的敗落,甚至顏正隱隱感覺到賈家最後的結局,勢必是家破人亡!可是……

  現在竟開始有了家道中興的跡象?

  賈寶玉與薛寶釵成了婚?

  呼……

  不對勁……不對勁……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 15:43
第二百八十六章:拍案叫絕(3更求月票)

  顏正豁然而起,臉色驟變。

  後四十回,文風之正,竟是超乎他的想像。

  甚至可以說,更像是……像是一次對前八十回的大修補。

  想到這裡,顏正忙道:「來。」

  一個來字,請了兩個學令來,大家見了禮,顏正古怪地看著他們道:「我等前功盡棄了!」

  「顏公,前功盡棄?不知這是怎麼回事?」

  顏正呼了口氣,才道:「前八十回,議定了什麼罪責。」

  一個學令慨然道:「其一:奢靡無度……」

  儒家從儉。

  這一直都是歷代先賢所提倡的,其實這並沒有一丁點的錯。

  雖然絕大多數人都奢侈無比,可你要奢侈,躲在家裡,隨你如何。甚至許多儒者,本就是巨富,奢侈無度,僕從如雲。

  可在書中,卻是決不可如此倡導。

  在書裡,那大觀園真是奢侈到了極致,還有那賈寶玉錦衣玉食,雖是寫出了那種豪門的尊貴,卻也成了罪狀之一。

  此時,顏正搖搖頭道:「不可,將這一條略去。」

  那學令呆了呆道:「顏公,這是何故?」

  顏正苦笑,何故?哎……他也不想的啊,畢竟為了對此書進行批判,他不知耗費了多少心機。

  顏正搖頭道:「後四十回中,賈寶玉出家了。」

  呼……

  出家,這是因果之說,而為何要出家呢?不正是因為前半生過於奢靡,最終反而看透了人世嗎?

  這哪裡是倡導奢靡,反而更像是在宣導,奢靡是沒有好下場的。

  學令的心在淌血,為了對書進行批判,可沒少花心思啊,好不容易列出了這麼多罪狀,說刪就刪?他很不甘心地道:「還有,這其二,是對君王,多有腹誹。」

  君君臣臣,這也是儒家的天條,可在書中,書中極隱晦提到了天恩的刻薄,誠如後世所言,這是一部試圖想要揭破封建禮教吃人的書。

  雖然這裡頭,什麼都沒有道破,可這書中裡裡外外,所透露出來的滿腹委屈,誰看不到呢?

  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雲作者癡,誰解其中味,看了此書的人,難免會引發遐想。

  顏正卻是苦笑道:「你還記得那個賈蘭嗎?」

  「怎麼,賈蘭?此人……」

  還不等這學令說下去,顏正便道:「吾此前就對此人頗為欣賞,他是肯用功讀書的人,因是庶子,卻極是知書達理,對賈寶玉甚為恭謹,雖受人冷落,見了賈寶玉,禮數歷來周全。他的學問,本在賈寶玉之上,可是卻孜孜不倦地向賈寶玉求教。」

  顏正歎道:「三人行、必有吾師;這賈蘭與賈寶玉截然不同,在這後四十回,竟也中舉了。而且皇家似有念賈家舊恩,賈家又因這賈蘭這樣的俊傑,隱隱有中興的跡象。」

  其實看了前八十回,幾乎所有人都認為石頭記的結尾,勢必是極為悲慘的,所要描述的,勢必是天家的涼薄,可誰料竟是峰迴路轉,轉圜的卻也不算生硬。

  顏正瞇著眼繼續道:「賈寶玉出家,豈不是教化了天下人,讀書人當像賈蘭這般,知書達理,不恥下問,刻苦用功,一招金榜題名嗎?」

  學令詫異道:「後頭竟是如此?」

  顏正瞇著眼,卻滿是感慨,翻出了後四十回的稿子,截出一句話:「你看這裡寫著什麼。」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念出這一句,學令猛地身軀一顫,滿是震撼。

  這句話,理應不是出在石頭記裡,卻是陳凱之在賈蘭中試之後,特意寫的一句旁白。這一句話,在書中並沒有顯得突兀。

  這本是上一世,宋朝天子的名句,在這個時代,卻是沒有的。

  學令之所以震撼,在於他突然發現,此前的對於這部石頭記的所有批判,竟全數的落空了。

  顏正面上,至今還在震撼,歎息道:「憑此一句『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再到賈蘭中試,家道隱有振興之兆,便可看出皇恩浩蕩,對於讀書人的禮遇,賈家本是合該衰亡的,誰料卻因為如此……這樣看來,諸公,此前所說的種種,包括了這賈寶玉的出家,在吾看來,這哪裡是誨淫誨盜,這分明是宣教啊。」

  學令呆住了。

  「若真如公之所言,陳凱之寫此書,實乃是為了教化?」

  「應當是如此。」顏正苦笑著繼續道:「書中的構思,可謂是巧妙,這陳凱之,還真是絕頂聰明之人,他要教化世人,卻並不刻板,其中隱含的訊息之大,真是教人罕見,還有那薛蟠,你可有印象,此人在開頭號稱呆霸王,是何其可惡之人,因受溺愛,終日鬥雞走馬,遊山玩水,雖上過學,卻不過略認得幾個字,後來他惹上了官司,被放了出來之後,卻也開始向善了。」

  「這才是真正的宣教啊。」顏正歎了口氣,又接著道:「若只是一味的宣教,現在的讀書人,又有幾個有興致聽?可這般構思精妙的,卻用此等結局,不就更使人銘記在心嗎?」

  「還有這其中的詩詞,你可看了嗎?」

  「看了。不過,學下此前並沒有太放在心上,起初畢竟以為是禁書,對這些詩詞,多是不屑於顧。」

  「再看看,現在看來,此書之妙,實已令吾瞠目結舌了。」

  那此前的判詞,還在顏正的案頭上,顏正只瞥了一眼,那是他足足花了大半個月,苦心對石頭記的批判,列舉的無數罪狀,現在……盡都成了故紙一堆了。

  此時,顏正輕描淡寫地將一沓判詞撿起,毫不猶豫地將這些判稿俱都丟進了腳下的炭盆,判稿頓時捲起了焰火,這焰火升騰而起,冒出烈焰,隨即化為了灰燼。

  顏正再沒有去看判詞一眼,而是跪坐下,此時,他只想將此書再好好的從頭讀一遍。

  因為現在書已完稿,所以讀起來,卻是痛快得多了。

  從前是為了批判而批判,所以大多數心思都沒放在書裡,而是逐字逐句的尋找書中的破綻和禁語。可是現在……顏正是真正將這當做一部書來讀。

  書中的大多數內容,他都瞭然於胸,可現在換了一個心態去看,顏正更覺得震撼。

  讀第一遍的時候,可能只看到了故事。

  第二遍,卻發現其中隱藏了一些不經意的細節和伏筆。

  到了第三遍、第四遍……

  顏正通宵一宿未睡,整個人卻精神無比。

  腦裡不由自主地浮出了兩個字,奇書。

  這是奇書啊。

  讀到了第四遍,他才發現其中有不少作者隱含的信息,使他意識到,這部書的神奇。裡頭的每一個人物,乃至於每一句話,似乎都隱藏著許多的訊息。

  自然,前八十回,他雖覺得巧妙和震撼,而後四十回,顏正卻讀得很舒服,這個結局,對他來說,實在是再好不過了,尤其是賈蘭中試時,他再看到那一句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心裡便忍不住的震撼。

  唯有讀書高,唯有讀書高……

  他口裡喃喃念著,猛地拉來一張紙,提筆將此句記下,一千個人的眼裡就有一千種哈利波特,而這部石頭記,在顏正眼裡,他最欣賞的人,不是什麼賈寶玉,也不是什麼林黛玉,更非是薛寶釵,他彷彿看出了作者的用心,在這奢侈無度的大家族裡,隱藏著一個平時無法讓人關注的賈蘭。

  而這賈蘭的身世、命運,與這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連接起來,令他拍案叫絕。

  單憑這一句話,顏正就恨不得,天下的讀書人都好生地看看這部書。

  終於,晨鐘響起了。

  而此時,顏正方才恍然,與此同時,兩個宗令已興高采烈地來了,他們竟也是一宿未睡。

  「此奇書也。」

  「是誰,是誰要將其列為禁書?此書刊行天下,於禮教無礙。」

  顏正抖擻起精神,冷冷一笑道:「若非細細品讀,吾竟差些錯信了,吾這就去見衍聖公,具實稟奏。」

  說罷,他匆匆動身,快步至衍聖公府而去。

  而這個時候,衍聖公府的祭祀已經結束了,如往常一樣,衍聖公要在杏壇裡召集諸公議事。

  顏正乃是文成公,不過近來事務繁忙,已經許多日沒有來杏壇了。

  待到了杏壇,與衍聖公和其他諸公見禮之後,顏正在文正公之下跪坐,他在七大公之中,排行第三,地位在文正公和文忠公之下。

  衍聖公對於顏正的拖沓,顯然是很不滿意的,讓你盡速寫好判詞,對石頭記進行批駁,可竟是耽誤了這麼多日子,至今也沒有音訊。

  對於這部書,衍聖公顯得極為厭惡,他已反覆看過前頭的八十多回數遍,越看,越是憂心忡忡。

  學裡的學爵,竟寫出這樣大逆不道的書,這對衍聖公府的影響,何其大也。

  他的心情不是很好,瞥了顏正一眼,便直接道:「判詞,可準備好了嗎?」

  「已寫好了。」顏正朝衍聖公行了個禮,從袖中取出了一封紅本,恭恭敬敬地送到了衍聖公面前。

  衍聖公的臉色總算緩和了一些,頷首道:「有勞,那麼就來看一看吧。」

  …………

  抱歉,這幾章比較難寫,今天更新相應稍晚些!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9-1 15:46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 23:19
第二百八十七章:厚賜(4更求月票)

  衍聖公已取了判文。

  將其揭開,本以為裡頭必定是密密麻麻的文字,畢竟文令館花費了這麼多時日,想來應該是成果豐厚。

  可是……令人意外的是,卻見這判文,竟只有寥寥一句話。

  這使衍聖公不禁面色一滯,心裡便不由惱怒起來。

  花費了這麼多日子,就只有這個,這不是敷衍嗎?

  心裡雖有不喜,卻還是耐著性子看那行字,開口徐徐念道:「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隨即,他身軀一震。

  這是一句看上去很普通的話,卻是直擊人心。

  彷彿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猛地一道霹靂,電閃雷鳴,既使人震撼,又彷彿一下子照亮了衍聖公的心。

  妙!

  這是衍聖公第一個反應!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可謂是說出了衍聖公最想說的話,也說出了天下士子最想說的話。

  所有行業都是低賤的,只有讀書入仕才是正途。

  這不正是衍聖公府所提倡的嗎?

  只是可惜,這麼多年以來,衍聖公府都不曾有這般振聾發聵的話來詮釋自己的優越,而這一句話……實是妙不可言,簡直是將他的心聲表現得淋漓盡致。

  「汝寫的?」衍聖公側眸,看向文成公顏正。

  顏正別有深意地看了衍聖公一眼,才道:「石頭記中所記。」

  「石頭記……」衍聖公不禁露出錯愕之色。

  是那本自己想要禁之而後快的石頭記?

  那本令自己寢食難安的石頭記?

  他不由皺眉,隨即露出了複雜之色:「這就是你的判詞?」

  文成公正色道:「是,此書絕非禁文。」

  衍聖公心裡覺得蹊蹺,便道:「可是吾所見的,卻多是誨誨盜之詞。」

  「這是表象。」顏正隨即便呈上石頭記中所有的文稿,接著道:「此書初看之下,確是如此,可細看,尤其是看到了結尾,實是警世之作,書中諸多隱晦和妙用無窮,猶如鬼神之作,學下放肆而論,這一本話本,勢必流傳千古。」

  呼……

  流傳千古!

  若是其他人說出這句話,可能這裡的人還不相信,可文成公執掌文令館,素來一絲不苟,是個極苛刻之人,他下了如此評語,任誰都不敢不信。

  衍聖公的臉色緩和了許多,道:「是嗎?這一句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便是出自此書?」

  「是。學下以為,此句,方是此書的重中之重,只此一句,就足以使此書成為經典,而決不可禁了。幸好學下沒有草率,否則聖公差一些便要誤信人言了。據說此書在洛陽受諸多讀書人追捧,流傳廣泛,假若衍聖公府不慎將其列為禁書,鬧出這樣大的誤會,那後果可想而知,現今學下還在後怕,如芒在背啊。」

  衍聖公露出了狐疑之色。

  文成公竟說出這樣的話,這足以讓他升起巨大的好奇心了。

  他徐徐拿起了書稿,直接翻到了後頭的章節,他垂頭看著,其他人都默不作聲,每一個人都升起狐疑之心。

  衍聖公耐心地看著下去

  說也奇怪,看這話本的後頭,尤其是最後的四十回,心境竟是全然不同了。

  這種感覺……彷彿每一處的安排,都是深合衍聖公之心。

  當看到賈蘭中舉這裡,賈家似開始有了中興的徵兆,再加上那一句萬般皆下品的旁白,衍聖公頓時面色紅潤,禁不住道:「好!」

  衍聖公這樣的人,是極少吝嗇誇獎別人的,再好的文章,他也能保持著平靜,可今日,細看了這話本後頭的劇情後,卻令他心潮澎湃。

  一個即將衰落的家族,似乎在此前,就已經判了這個家族的死刑,可是竟重新站穩住了,而站穩的理由,卻來自於賈家子弟參加了科舉,漸漸開始有了起色。

  賈家原本是因為顯赫的家世,從而成就了一場富貴,可是這場富貴卻並不牢靠,以至於賈家的女兒嫁入了宮中,依舊還是逃不脫衰亡的命運。

  而賈家得到拯救,卻是因為子弟們讀書之功,從許多跡象來看,皇家對賈家留情,怕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這……才是真正寓意深長的好故事啊。

  衍聖公看到這裡,不禁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側眸四顧,良久竟道:「可恨!」

  衍聖公恪守中庸,就如他極少說文章好一樣,同樣的道理,他也同樣會用強烈的情緒字眼,比如說『可恨』,因為作為儒門的代表,遵守禮教,不偏不倚,尤為重要。

  正因為如此,一句可恨,令諸公的臉色紛紛微變起來,齊聲道:「聖公息怒!」

  啪……

  書被衍聖公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目光格外的凌厲,冷聲道:「誠如顏公所言,公府竟差一點自誤,公府威名,毀於一旦!」

  毀於一旦!

  文正公的心裡咯噔了一下。

  他猛地意識到了什麼。

  意思是說,自己冤枉了這本石頭記?

  是啊,這本書已經流傳開了,若是當真秉持著正道,骨子裡是宣教之書,雖非是什麼儒門典範,卻也足以用來教化讀書人,那麼一旦衍聖公府寫出判詞,對其大加撻伐,列為禁書,那些看過的讀書人豈不是要認為衍聖公府不知所謂?

  衍聖公震怒了。

  他目如刀鋒:「若非顏公慧眼如炬,今日吾必羞於見列祖列宗了!冉文,這是你的過失!」

  冉文,便是文正公。

  他乃是孔聖人七十二弟子冉求之後,冉求乃是孔聖人的得意門生。

  冉文瑟瑟作抖,衍聖公直呼其名,完全沒有任何客氣,這是從所未見的事,他連忙拜倒道:「聖公恕罪。」

  衍聖公惡狠狠地怒視著他:「吾與汝等,共治曲阜,宣教天下,汝身為文正公,何以如此不盡心,若非事先有所察覺,吾之清譽何存?」

  冉文面如土色,這樣的責怪,是第一次,他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文正公一脈,世代為衍聖公家臣,從來不曾犯過這樣的大錯,他毫不猶豫地道:「學下也是為人矇蔽。」

  事到如今,只能推卸了。

  「是何人?」衍聖公不依不饒,顯然是要追究到底了。

  冉文忙道:「李文彬!是他寄書予學下,學下看了書,夙夜難眠,心中不安,未能明察秋毫,便趕緊報知聖公,學下萬死難恕,死罪!」

  「李文彬?」衍聖公抬眸,看向青天,青天上一行白鷺飛過,他記憶中,似乎沒有這個人,只是……姓李的……

  「孟津李氏?」

  「是。」

  冉文道:「孟津李氏的子弟,現為學子。」

  衍聖公的面色一片鐵青。

  孟津李氏,乃是經書世家,幾乎每年都會派出子弟前來曲阜學習。

  衍聖公卻意味深長地掃視了眾人一眼,,淡淡的道:「傳學旨,虢奪他的學爵,嚴厲申飭!」

  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孟津李氏畢竟顯赫,而且和曲阜很有淵源,即便犯了過失,申飭一下就是,可竟是直接虢奪了學爵。

  虢奪學爵,對於一個讀書人來說,可是天大的恥辱啊。

  這就形同於,衍聖公府不再承認其讀書人的身份,直接禁絕了此人一切讀書人的權力。

  孟津李氏,只怕至此之後,便要一蹶不振了!

  若這只是衍聖公盛怒之下做出的決定,倒也罷了,可是偏偏,衍聖公方才還略帶惱怒,可在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面色卻突的變得出奇的平靜起來。

  「是。」冉文今日,不敢再勸。

  與其虢奪李文彬的學爵,總比殃及自己要好。

  衍聖公重新跪坐下,手輕輕磕著案牘,嘆了口氣,才道:「陳凱之宣教有功,不過此前,衍聖公府已賜予了他子爵,若再行加封,實為不妥,他的學劍,可曾送去了嗎?」

  文忠公道:「尚未,還需等學匠房銘刻印綬。」

  衍聖公便道:「向宣禮閣轉達吾的心意,賜予陳凱之紫青學劍!」

  這學劍總計有一百多口,可是這裡頭,卻又分了三等,最次的,便是尋常的學劍,而紫青學劍,所用的隕鐵含量最高,以至其劍身呈青紫色,這是學府至高的榮耀之一,整個曲阜,也不過十九口罷了,一個子爵,能獲得紫青學劍的賜予,這是何其大的榮耀。

  隨即,衍聖公又道:「取筆墨。」

  有童子忙呈上了筆墨。

  衍聖公提筆伏案,徐徐寫下『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十個字,他深吸一口氣,道:「將吾之墨寶拓下,銘刻於此劍上,一併賜予陳凱之,吾要讓天下人都知道: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眾人頓時明白了。

  給予如此厚賜是假,這樣高的殊榮,也不過是個幌子,而根本在於,就是要利用這一次巨大的殊榮,讓天下人記住這十個字。

  「聖公聖明。」

  衍聖公露出了憊懶之色,方才看書耽誤了太多時辰,不知覺間,竟已過了兩個多時辰,他突的極想打起哈欠,心裡想起今日的藥還未服用,於是心頭便百爪撓心起來,大袖一揮,便道:「亡羊補牢、尤未晚也。汝等,爾後需小心侍奉,當引以為戒!」

  「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 23:26
第二百八十八章:煞費苦心(5更求月票)

  洛陽城裡依舊熱鬧,最引起轟動的,估計就是石頭記了。

  學而館早已開始發售石頭記的最後四十回了。

  如陳凱之和趙能所預期的那般,反響極為熱烈,銷量節節攀高。

  這麼大的商機,又怎麼容人錯過,藉著這個機會,趙能又狠狠地刷了一波名聲,使這學而館,只憑藉著一部書,便隱隱有成為洛陽第一文館的苗頭。

  除此之外,他抓緊時機,開始迅速地擴張。

  除了開始兼併一些學館之外,便是擴大印刷工坊的規模,甚至……趙能已經和其他各地的書商聯絡,頗有幾分將這石頭記向各地推廣的苗頭。

  在這個時代,雖還沒有正版和盜版的分別,可陳凱之卻還是頗有手段的。

  陳凱之很清楚一件事,大家認的,乃是他陳凱之的名頭,所以許多書商開始想盡辦法私自印刷,而後兜售的時候,陳凱之則和趙能一起推出了第一修訂版。

  修訂了……

  我去。

  那些砸下了血本,花費了巨量錢財的書商們,一個個目瞪口呆。

  他們還指望著跟著喝點肉湯呢。

  誰料這同文館一掛牌,原先預計好的銷量,頓時化為了烏有。

  人就是如此,既然要看此書,大家當然希望看最新版,想來舊版肯定有許多的錯誤,是倉促上市的,尤其是現在不少石頭記的書迷,對新版可謂是翹首以盼。

  舊版?

  有誰願意看?

  而學而館的銷售模式,也開始發生變化,他們採取了預約售書的模式,既然承諾了新版將會有極大的改善,不少人都是慕名而來,大家紛紛去預約了,於是其他書商手裡的書,頓時也就無人問津了。

  一下子,不少文館欲哭無淚了。

  坑啊,這絕對是坑啊。

  要知道,這時代印書的成本極高,大家卯足了勁,就想趁此機會分一杯羹,曉得石頭記暢銷,所以肯下血本,可誰料前來買書的卻是不多,這麼多書,若是賤價賣出去,肯定是虧死的,可是維持原價,就算是再降價一些,也未必賣得出去。

  畢竟,這時代能買得起書的人,人家也不在乎書的價值幾何。

  而買不起書的人,你就算是價格降得再低,人家也買不起,買得起了,怕也是不識字,根本就不存在薄利多銷的餘地。

  第一修訂版,陳凱之已經開始著手了,尤其是前頭的八十回,因為當時只是在文樓裡以口述的方式講出來的,所以難以有許多錯誤的地方。

  除此之外,這一次的修訂,陳凱之還需添加一些這時代的因素進去,因此現在他幾乎是全身心的投入。

  至於盜版……

  他倒不擔心了。

  有種你們盜就是,有膽量就再下血本來印啊,沒看到嗎,這只是第一修訂版,等凱哥這第一修訂版出來之後,你們盜印,那麼這第一之後,可就還有第二、第三。

  陳凱之之所以在修訂版前加這第一二字,為的就是形成某種威懾,震懾住某些書商。

  學而館那兒接收的預定量已經超過了數萬,畢竟洛陽城裡的讀書人多不勝數,各種世家和豪門,就更不必說了,而今這石頭記,幾乎已經形成了一股巨大的熱潮,甚至附近州縣的書商也已提早來預定,這些書商,倒是有心想要盜印,可怕就怕大量的本錢砸下去,也和洛陽的書商一樣,最後虧個血本無歸,倒不如直接從學而館訂書,再到各地高價兜售。

  陳凱之對於這部書,是極有信心的,雖然坊間已經開始私傳,說是此書在曲阜已進入了文令館,可陳凱之卻是一丁點都不擔心。

  因為他知道,沒有人可以挑出錯來。

  此書可是上一世文字獄時期的作品,在那個文字獄盛行的時代,有的人只是因為寫錯了年號,便直接被抓去殺了全家,更有人只是不小心的寫了一句『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便立即處決,牽涉到的人,哪怕只是收藏了此書的人,也都一一獲罪了。

  在那個時代,能經歷得住文字獄考驗的書,陳凱之深信,放在任何一個時代,都會經受得起考驗。

  這部石頭記,前八十回,乃是曹公所寫,而後四十回,據傳是高鶚續寫。

  其實當初的陳凱之,對於高鶚的續寫,是感到頗為遺憾的,因為他深知,這位高先生的後四十回,實在是違背了曹公的本意。

  硬生生的續出了一段寶玉科舉,而後賈家「沐皇恩」、「延世澤」、「蘭桂齊芳」、「家道復初」的玩意兒出來。

  可直到現在,陳凱之卻不得不佩服起這位高先生了,直到他如今身陷這裡頭才是真正的明白,這位高先生為了使石頭記能夠傳世,實是煞費苦心。

  陳凱之甚至能肯定,若不是他的續寫,只怕這部石頭記早就失傳,根本無法被當時的統治者所容忍。

  而這位高先生,偏偏卻是化腐朽為神奇,生生在後頭弄出了峰迴路轉,給這故事弄出了和儒家以及統治者們契合的價值觀,明明是一部曹公的控訴,結果愣是玩成了皇帝老子看了要沉默,衍聖公看了要流淚,然後無數讀書人齊歡唱的『主流』作品。

  這也是為何他從一開始就沒有為這本書擔心令這時代的人所不容的主要原因。能經受過文字獄的考驗,陳凱之完全不懼任何人的找茬,想查,那就查吧。

  在讀書和修訂的閒暇之餘,陳凱之依舊還是鍥而不捨地前去那李文彬的住處拜訪。

  今日,依舊還去,只是,今天的天氣不是很好,天上下起了霏霏細雨,處處都是濕漉漉的。

  陳凱之撐著油傘,頭上只頂著方巾,穿著一件樸素的儒衫,人就是如此,當初地位低的時候,需要穿好衣服,這叫人靠衣裝馬靠鞍,可現在漸漸有了名氣,水漲船高,衣服就不可過於華麗了,反而低調一些為好,這便叫作今時不同往日,一個聰明人,必須根據自己的情況改變自己,要不惹了麻煩都不知道。

  雖是尋常的衣衫,並不起眼,可是穿在陳凱之挺拔的身上,卻別有氣質。

  他慢慢踱步,腳下避過雨中的水窪,此時正是傍晚時分,天色已接近昏暗,到了李家門前,敲了門,還是那個門房。

  那門房見了陳凱之,早就熟識了,駕輕就熟地道:「我家老爺不在。」

  陳凱之朝他抿嘴而笑,一手撐著油傘,所以不便行禮,只朝他頷首道:「不知何時回來?」

  「這個……」

  陳凱之見他為難,便點點頭道:「好了,我知道了,這是名帖,這兩日又要莛講了,就請告訴李子先生,請他務必在莛講之前見學生一面。」

  「呵……」

  這時,有人發出了冷笑。

  陳凱之一挑眉,卻見門裡竟閃出了一個人,不是李文彬是誰?

  陳凱之笑了笑,道:「原來李子先生在家。」

  那門房頓時覺得侷促。

  李文彬卻是冷笑道:「你三番兩次來尋我,怎麼,想要認輸了?是害怕了?」

  陳凱之凝視著他,見他得意的樣子,正色道:「學生只是有一件事想問而已。」

  李文彬冷笑得更厲害:「你想問什麼?」

  陳凱之想了想,道:「我的書,據聞被人送去了曲阜的文令館,此事,是李子先生的安排吧?」

  李文彬冷哼一聲,道:「是又如何?」

  這口氣,就像是說,我打你又如何?

  蠻橫到了極點。

  陳凱之面上卻無表情,淡淡道:「看來學生的猜測,是一點都沒錯了。」

  李文彬嘲諷地道:「你害怕了,想要來求我了?」

  陳凱之很平靜地搖頭道:「不,只是想來確認一下。」

  「嗯?」

  陳凱之很認真地徐徐道:「只是害怕冤枉了好人。」

  「你什麼意思?」對於這句算是罵人的話,李文彬惱怒地瞪著陳凱之。

  陳凱之依舊撐著傘站在雨中,看著簷下李文彬,卻是答非所問道:「李子先生可看了學生的書了嗎?」

  「不看!」李子先生很乾脆地道:「你那種壞人心術,誨淫誨盜的書,也配給我看?」

  口氣很大。

  陳凱之道:「我明白了。」

  說罷,只見陳凱之竟是默默轉身,似乎想走,可是身子微側後,卻又是頓住,像是想起了什麼,又旋過身來,凝視了李文彬一眼,才道:「莛講那一日,我陳某人要向你請教。」

  「什麼……」李文彬有些不相信陳凱之的話。

  所謂的請教,頗有挑戰的意味。

  「你是什麼東西,你有什麼資格?」

  李文彬厲聲質問。

  可陳凱之似乎已經沒有興趣和他作口舌之爭了,人已撐著傘,徐徐的去遠。

  李文彬皺眉,看著陳凱之撐傘漸漸遠去,他心裡卻是不由的升騰起了一絲疑惑。

  這個人,是什麼意思?

  莛講之日,竟想挑釁我,是不服氣嗎?不服氣我在曲阜做的動作?

  「哼,不服氣,你也得服氣。」李文彬撇了撇嘴,依舊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態度,呢喃了一句之後,並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

  在他看來,陳凱之已是一隻腳踏進了棺材,已經沒有了理會的必要。

  …………

  今天真是特別累,抱歉了,讓大家久等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9-1 23:31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2 10:44
第二百八十九章:三入地榜(1更求月票)

  在天人閣,石頭記的後四十回早已送了來。

  這幾日,天人閣的學士們都捧著《石頭記》誦讀,幾乎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

  此書牽涉到的乃是陳凱之,而陳凱之已有兩篇文章入了地榜,這樣的影響力,實在不可小視。

  正因為如此,對於此書,天人閣顯得格外重視。

  起初,是批判的多,可等到後四十回一出,頓時批判的聲音不見了,這時候,大家才開始細心去考究這部書了。

  陳義興在自己的書齋裡,深瞇著眼凝望著此書發呆,入目在他眼簾的,乃是一行詩,看著此詩,他不禁瀟然淚下,頓時想起了那一曲『笑傲江湖』。

  越是細究,陳義興越是發現,此書中最吸引他的,反而是書中的諸多詩詞,他將這些詩詞都摘抄了出來,其中最令他感觸的,卻是這一首《好了歌》。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

  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嬌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

  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此詩頗有幾分厭世的味道,卻打動了陳義興的心,他心裡感慨萬千,其實入了天人閣的人,哪一個不是看破了世情呢?

  在他看來,此書單憑這些詩詞,就足以稱得上是傳世之作了。

  正在感慨之間,鐘聲已響了。

  呼……

  陳義興吐出了一口氣,才站起來,臉上的那感慨之色已經收斂起來,換上了一股莊嚴之態。

  全書已讀過數遍之後,到了此時,陳義興知道,這鐘聲遲早會響的,後四十回堪稱是巨大的轉折,出人意料,卻頓時使此書一下子附和了當今天下人的道德規範。

  陳義興算是認識到陳凱之一本正經誨淫誨盜的本事了。

  他甚至隱隱覺得,這廝打著宣教的幌子,實則依舊還是在講一個『誨淫誨盜』的故事。

  可無論是什麼樣的居心,陳義興心裡還是忍不住佩服的,腳步不由自主地越加的快,匆匆的趕到了聚賢廳。

  此時,在聚賢廳裡,諸位學士已經就位。

  楊彪微瞇著眼眸環視了眾人一眼,面無表情地開口詢問:「石頭記的全篇,諸公可讀完了嗎?」

  蔣學士一改前一些日子的憤怒,甚至面容裡掠過絲絲的佩服之色,見楊公一問,雙眸微闔起來,搖頭晃腦地道:「已讀完了,此奇書也,讀第一遍與第二遍,乃至第三遍的感受全然不同。」

  一本書能讓人每次讀起來都有不同的感受,真是非常的難得,表面雖然是有些荒誕,實則卻是借書教化人。

  楊彪含笑,他也讀過了三遍,楊彪最觸動的,是最終賈寶玉經歷了一世富貴之後看破了紅塵,最終出世,這與現在的自己,是何其的相似啊。

  在賈寶玉的身上,楊彪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心裡不免深深的為賈寶玉感到惋惜,更是想到自己當初的無奈,頓時往事就如潮水般湧來,將他吞噬。

  因此楊彪環視了眾人一眼,鄭重地道:「此文結構之精巧,世所罕見,吾欲倡議……」

  又是倡議?

  一個話本,難道也要進入天人榜嗎?

  若是如此,這將引來多大的波瀾……

  可楊彪卻一副不在乎的樣子,誠如他所言,此書的格局之大,裡頭蘊含的信息之多,可謂前所未有!

  最重要的是,這樣的書,但凡只要讀過書的人,都可以入門,感受書中之味,受眾之廣泛,絕非其他文章可比。

  甚至……他可以預見,其中的故事,將會被無數說書人傳唱,這意味著什麼?

  如此大的影響力,如此驚心動魄的故事,書中的悲歡離合,書中無數的隱喻,還有各色人物栩栩如生的刻畫,要寫成此書,真比尋常的文章要難上無數倍。

  這樣的書……可謂是天書啊。

  他甚至可以預見,在未來,多少人會對此書進行無數的剖析,天人榜若是對此漠不關心,實非天人榜的本意。

  楊彪看了臉色各異的眾人一眼,便非常認真地繼續道:「倡議此書,入天人榜!」

  有學士不禁想反對:「此書終究是話本,只怕……」

  突的,蔣學士抬眸,正色道:「天人榜只以文章而論長短,豈可厚文章而薄話本?就不說其他,單以此書之中上百詩詞,拿出來,句句都是精品,老夫不禁想問,這些詩詞,在座諸公作得出嗎?」

  於是,沉默了。

  是啊,在座之人,哪一個不是文名天下的人物?可大家捫心自問,自己的水平,可能連這話本都不如。

  這樣層次的詩詞,各位完全寫出來,沒人有這水平,那還有什麼資格反對呢?

  蔣學士前幾日將此書罵得厲害,現在卻已然成為了一位鐵粉,打心裡的維護此書,他微瞇著眼眸,非常鄭重地說道:「既是倡議,老夫以為,此書足以入地榜,這樣的話本,千年未有,不知楊公以為如何?」

  楊彪本是想將此書列入人榜。

  可是誰曉得,蔣學士更為激進,竟將它列入了地榜。

  他還在踟躕,陳義興這個時候卻是深深感歎道:「千年之後,不會有人記得天人榜,可是吾以為,世人一定還記得這部《石頭記》。」

  楊彪頓時醒悟,陳義興的話,絕非虛言,至少楊彪還想看第四遍、第五遍,甚至想摘抄出裡頭的每一個人物,進行剖析,想取出其中的所有詩詞,逐字逐句的進行研究。

  他本以為自己提倡此書進入人榜,對於一本話本來說,就已是極難得的事,可現在……

  「其他諸公以為如何?」

  李學士苦笑道:「靖王殿下所言,直擊人心,吾亦以為,我們這些老骨頭,在千年之後,挫骨揚灰,荒塚怕也無人過問了,可是此書,勢必流芳千古,這樣的書,若是天人閣只因區區話本的原因,而只是將其位列人榜,那麼天人榜,又有什麼威信可言?吾以文論文,附議!」

  「哎。」此前那位認為此書是話本而反對的學士不由的一聲歎息,面上露出了慚愧之色,逐而道:「小小一個少年,尚且看破了世情,寫出了如此曠世奇書,老夫慚愧,竟執迷不悟,若非諸公提醒,吾幾自誤矣,以文而論,吾……附議!」

  「老夫附議。」

  「附議!」

  這天人閣裡,竟在不知覺間,培養出了一窩的石頭粉,竟是全數通過。

  楊彪頷首:「擇吉日,放榜!」

  終於敲定了這件大事,可是楊彪的心裡更多的是震撼……

  這陳凱之,已三入地榜,這是何等樣的人。

  《石頭記》被天人閣納入了天人榜的地磅,而這一天,又到了宮中的莛講的日子。

  只是卯時不到,陳凱之卻是先趕早的來到了學而館。

  現在這學而館已成了自己的產業,陳凱之也已修書讓金陵那兒帶一些人手來,尤其是一些管賬之人,是陳凱之最需要的。

  當然,學而館的銷量乃是陳凱之最關心的,那趙能在蹉跎了幾日之後,倒也振奮了起來,隨著銷量的爆炸性增長,《石頭記》雖已成書,可是熱度卻是有增無減,這時代的話本,顯然結構過於簡單,這使得石頭記這樣橫空出世的話本,頓時橫掃洛陽。

  甚至於各種外鄉的人,也紛紛湧來代購。

  學而館不得不開始瘋狂的擴張,尤其是那印刷的作坊,早就不能小打小鬧了,如今四處招募雕版的匠人,已達到了日印千本的可怖程度。

  可即便如此,還是不能滿足需求。

  陳凱之大抵地看過了賬簿,趙能在旁笑呵呵地道:「現在修訂版,還在不斷的印刷,等印出了五萬之數,再一次性的兜售出去,如今預購的定金,已足有六萬人了,實在是可觀。」

  陳凱之蓋起了賬本,揚眉笑了笑道:「不要急著兜售,先印刷吧,印出了十萬冊,再行上市,省得到時候又給了其他學館鑽空子的機會。」

  趙能驚詫地看著陳凱之,擔憂地開口說道:「若如此,投入的銀錢,可是不菲啊,鄙人……」

  陳凱之清雋的面容裡平淡如水,顯然一點也不擔心,看著趙能憂色的樣子,陳凱之不禁朝他搖搖頭。

  「你不必擔心,這修訂版,才是重中之重,這部石頭記,不是尋常的書,需細嚼慢咽才可以解其中的滋味,正因為如此,只要聽到修訂版出來,這些讀書人寧願多等,也絕不肯去買舊版的,因為舊版稍有錯誤,都可能導致他們誤讀,只要讀書人耐得住,願意多等,那麼遲一兩個月上市,也沒什麼不可。趁著這個機會,也讓作坊那裡的匠人將技藝提高一些,學而館因石頭記而起,可要使它真正站穩洛陽第一書館乃至天下第一書館的腳跟,就必須精益求精。」

  趙能若有所思,頷首道:「鄙人明白了,一切依公子就是。」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9-2 11:1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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