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文豪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7-8-3 22:26: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5 1236712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27 12:06
第二百六十章:雞飛狗跳(2更求月票)

  師生們俱都散去。

  可是這些散去的人,卻依舊還是攪得洛陽城裡雞飛狗跳。

  靠著學宮,乃是一處賣筆墨紙硯的街坊,卻是突然一下子衝來了許多的讀書人。

  他們很一致的,都是來……買紙的。

  要買的還不是尋常意義的紙,而是玉板宣紙。

  一般的讀書人,若只是寫寫畫畫,大多使用的是毛邊紙或者是棉紙,畢竟消耗量大,而這種紙價格較為低廉,可謂是便宜,量又足。

  可玉板宣紙卻不同,紙質優良,最適合書寫,而且還可作為行書保存之用。

  平時這玉板宣紙是極少有人來問津的,畢竟價格高昂,多是一些讀書人行書時有意將自己的墨寶裝裱出來,或者是要行書作畫送人,方才會用到這樣的紙張。

  可是今日,這張記紙鋪的張掌櫃看得直哆嗦,一窩蜂的讀書人衝進來,什麼都不問,只問玉版宣紙。

  一開始,鋪裡還在如常的賣,畢竟還有存貨,可是很快,存貨兜售一空,這張掌櫃聽到夥計告急,蹭蹭下樓,便見這店裡,烏壓壓的全是人。

  只聽這些讀書人個個厲聲喝問夥計:「怎麼就沒有紙了?我多加錢,快!」

  「真沒有!」

  這些讀書人都帶著舉人功名,別看在學裡彬彬有禮,可是在外,就沒這般客氣了,都是傲氣沖天的人,何況大家湊一起,臉色都不好看,有人怒道:「定是想要囤貨居奇,快,拿紙來。」

  「客官,是真沒有。」

  這下子,竟是轉眼之間,惹得洛陽紙貴。

  與此同時,天人閣這兒,似乎也聽到了動靜。

  今日乃是祭祀的日子,諸學士豈會不知?

  可當那喧鬧的聲音隱隱約約傳到了天人閣,聚賢廳裡,學士們還是集結了起來,人人面面相覷。

  「楊公,出了什麼事?」陳義興一頭霧水的,滿是好奇地問道。

  楊彪此刻,卻也是眼中掠過了狐疑,抬眸掃視眾學士,見他們都是一頭霧水的樣子。

  顯然,所有人心裡都在猜測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蔣學士憂心忡忡地道:「祭忠義候的大典,怎麼會如此嘈雜,這是什麼樣的場合,是不是……山下出事了?楊公,是否命人下山去問問?」

  眾人紛紛頷首。

  事情太蹊蹺了,其他時候倒也罷了,可今日乃是祭祀忠義候的大典啊,他們在山上,已歷十數春秋,每年這個日子,外頭都是悄然無聲的,可這一次實在是太不合符常理了。

  從儒家的角度來說,祭祀,一切都需合乎周禮,而周禮和禮記之中,更是將祭祀當做了天下最緊要的事,所謂『神不歆非類,民不祀非族』,這便是說,祭祀,是文明與不文明之間的區分,何況,在上古之時,所謂國家大事,只有兩種,一曰『戎』,二曰『祀』,前者是打仗,後者就是祭祀,其他諸事,相比於此,都不是關係著國家存亡。

  正因為如此,學士們才顯得駭然。

  祭祀太重要了,何況還是一年一度的祭祀忠義候大典?怎麼可能會……出現這等不諧之音?

  每個人都必須莊重,嚴謹,絕不可能有雜音,若不是天塌下來了,便是胡人攻入了洛陽城,方才有這樣的可能吧。

  諸人的臉上都露出了驚異之色,最終都看向了楊彪,希望楊彪來拿主意。

  楊彪沉默著,踟躕了很久,才搖搖頭道:「吾等入天人閣的誓言,諸公莫非遺忘了嗎?入了天人閣,便只有這閣中的詩書,再沒有外間的俗事了,不必過問,各司其職吧。」

  學士們都頷首,表示了認同。

  不錯,天人閣之外的事,已和他們無關了。

  只是……認同是一回事,可他們終究不是山中的仙人,當真可以不聞不問?因而大家還是若有所思。

  卻在這時,山下的鐘聲響了。

  眾人俱都精神一震。

  這個時候,竟有文章送來?

  一炷香過去,便有童子入內,手中捧著錦盒,道:「見過諸學士,掌宮楊業薦文一篇。」

  是楊業?

  一般情況,楊業作為學宮中至高的學官,是不負責薦文的,可現在……

  這就不禁令眾學士們側目了,正是大家依舊感到訝異之時,這童子遲疑地繼續道:「他還說……說……」

  「但說無妨。」楊彪淡淡道。

  童子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如實道來:「他說此文關係重大,還請諸位學士,早一些看。」

  蔣學士冷笑起來,露出了不屑之色,道:「什麼時候,那楊業竟可以對天人閣指手畫腳了。」

  楊彪壓了壓手,看著童子道:「還有呢?」

  童子道:「山下發生了一件大事,祭祀的大典出了亂子,全拜此文所賜。」

  出了亂子……

  這一下子,楊彪諸人卻是真正內心震撼了。

  忠義候的祭祀,已歷五百年,五百年來,都不曾出過亂子,這是因為,祭祀不能出亂子,祭祀忠義候更是決不可出絲毫的亂子,忠義候所代表的,正是聖人的思想,所謂孔曰成仁、孟曰取義,這是讀書人的終極目標,是儒家治國的根本所在。

  出了亂子,這……將是何其可怖的事。

  楊彪已經皺眉,就算他的性子素來沉穩,此事也有了怒氣,不禁沉聲道:「楊業連這樣的小事都辦不好嗎?事關這份文章?一篇文章還能惹來什麼亂子來?」

  楊彪雖歷經四朝,是一代賢相,可骨子裡,他終究是讀書人,忠義候乃是他最推崇的人物,甚至完全可以說,忠義候幾乎是所有讀書人自幼便想要效仿的偶像。

  在他的心裡,忠義候是聖神不可侵犯的。

  想到竟在這麼重要的事情上出了岔子,即便是平時不易動怒的楊彪,心裡也禁不住升起了一團怒火。

  他雙眸微垂著,嘴角竟是勾勒起來,一張褶皺的面容裡滿是憤意。

  其他學士,也都不約而同地拉下了臉來。

  終究,楊彪還是壓抑住了怒火,從牙齒縫裡擠出話來:「念。」

  童子這才自錦盒之中取出了文章,戰戰兢兢地唱喏:「天地有正氣……」

  呼……

  一下子的,楊彪等人,臉色驟變。

  這不是祭文。

  「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

  啪!

  有人拍案,是劉學士。

  念到此處時,劉學士已經坐不住了,啪的一聲,豁然而起,氣呼呼地道:「這……是祭文?」

  童子略顯懼色,卻還是道:「是。」

  現在何止是祭祀壞了規矩,便連天人閣的規矩也已經壞了。

  「這簡直是胡鬧。」蔣學士面容微沉著,眉頭深深擰在了一起,怒斥道。

  楊彪不動如山,只陰沉著臉色道:「繼續念。」

  「或為擊賊笏,逆豎頭破裂。是氣所磅礡,凜烈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三綱實系命,道義為之根。嗟予遘陽九,隸也實不力……」

  呼……

  眾人的臉色漸漸的有了改變,甚至到了後來,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轉而沉浸在這文字之中。

  隱隱之間,楊彪的眼裡竟有淚光閃爍。

  這文字,猶如忠義候在天有靈,猶如忠義候就在面前,在陰暗潮濕的牢房裡,渾身儘是腐肉,衣上滿是血跡,可是他泰然處之的坐著,徐徐的進行自述。

  音容笑貌,盡在眼前,他在自述時平靜非常,完全忽視了牢房中的陰森和幽暗,亦不在乎,就在不久之前,所經歷的一場嚴刑拷打,他似乎是孤獨的,可是孤獨的背後,卻帶著希望,帶著對家國的無限嚮往,可是……他的身上,隱隱可以看到正氣,這股生機蓬勃的浩然之氣瀰漫全身,於是,傷痛和孤獨,俱都已經不重要了。

  有的,只是一種堅持,一種理念!

  還是那一句話,孔曰成仁,孟曰取義,雖千萬人,吾往矣。

  楊彪的眼裡模糊了,接著閉上了眼睛。

  可是在耳畔,卻是童子稚嫩的聲音:「顧此耿耿在,仰視浮雲白。悠悠我心悲,蒼天曷有極。哲人日已遠,典型在夙昔。風簷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待這文章最後一句念出來,楊彪深吸一口氣,才哽咽地道:「風簷展書讀,古道照顏色。好,好,好得很!」

  其他學士,都是沉浸其中。

  似乎這股浩然之氣,歷經了五百年,使他們也得到了傳承,更被這文章所感染。

  陳義興也忍不住吁了口氣道:「妙哉!」

  這時,童子才道:「這是陳凱之的祭文。」

  終於,所有人走回了現實。

  一下子,全部明白了。

  祭文是有格式的,可不是你隨意用什麼文體都可以。

  「是陳凱之?」有人震撼道。

  便連楊彪也震撼起來:「如此說來,是文體導致的亂子?」

  「不,不是。」童子道:「是因為祭文念出之後,禮官又念了數遍,學宮的師生,都跟著詠誦……」

  呼…

  其實若不是楊彪克制,他也忍不住想要詠誦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27 12:11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27 14:11
第二百六十一章:爭議(3更求月票)

  聽了童子的話,楊彪雖是皺著眉,可心裡卻是感慨的。

  往常的那些祭文,固然是肅穆,可某種程度來說,五百年來的所有祭文,只怕都比不得這一篇祭文。

  只是……換一句話來說,禮就是禮,禮不可廢啊……

  此事,還真是為難了。

  倒是這時,陳義興道:「楊公……」

  他說話的時候,蔣學士和劉學士居然都情不自禁地道:「楊公。」

  楊彪抬眸,卻依舊感覺那正氣歌,還在自己肺腑之間迴盪,他看著諸學士,略顯驚愕地道:「何事?」

  眾學士異口同聲道:「吾等倡議……」

  倡議?

  楊彪這才意識到了什麼。

  是啊,固然這祭文不合符禮法,可一碼歸一碼。

  天人閣是這大陳朝學子的最中心之地,可天人閣的規矩是不管外間事,就算陳凱之惹了麻煩,或者說是爭議,天人閣自然都不能過問。

  可是當有文章送到了天人閣,那麼就該以文章論文章了,無論這篇文章惹來了多大的麻煩。

  而現在,幾乎所有學士都異口同聲的倡議,這是極稀罕的事。

  楊彪神色淡淡道:「這篇文章乃是祭文,可是以祭文而論,此文可能引來爭議,諸公的心裡可有數嗎?」

  是啊,這是祭文,偏偏卻完全沒有祭文的格式,楊彪依舊認為學士們能夠慎重考慮。

  那性子素來風風火火的蔣學士,此時一臉風淡雲輕地道:「若不薦此文,老夫這輩子的詩書,豈不讀了也是枉然?」

  陳義興等人紛紛點頭。

  「既如此……」楊彪倒沒有再遲疑,便道:「那麼,老夫也倡議吧。」

  也就是說,全票通過了。

  此時,楊彪正色道:「此文蕩氣迴腸,大氣磅礡,僅以此文,足以光耀萬世,老夫倡議將此文薦入地榜,諸公既然都同舉,那麼也就沒有異議了,擇吉日,議定吧。」

  他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卻彷彿渾身都輕鬆了起來。

  這文章雖是違背了祭文的規矩,可……對於他來說,是對的事。

  …………

  現在這件事的主人公——陳凱之,顯然已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沒有花多少時間,朝野內外都震撼了。

  幾乎所有人都在議論著這正氣歌,便連京兆府,現在已為之頭痛不已。

  天子腳下有壞人啊。

  有人為了這正氣歌的爭議,爭吵不休,有人說祭文只要表示追思即可,正氣歌驚天曠古,僅以此文,足以告慰忠義候在天之靈,也有人翻出故紙堆,拿出《禮記》來,祭文不是這樣寫的,這一場祭祀會觸怒亡靈。

  於是,吵得面紅耳赤,然後,吵不出結果,就打將起來了。

  其實這件事的最大爭議,並非在這正氣歌,而在於禮。

  禮法,是國家最重要的事。

  因此有人提出,陳凱之才華固然橫溢,卻也需予以懲戒。

  在朝廷中,這種爭議,其實也不算太多,主要是翰林那兒鬧得頗厲害。

  可洛陽紙貴,導致一些讀書人竟將人家紙鋪砸了,京兆府上下就傻眼了。

  還有這樣的操作?只聽說過有人做買賣價錢談不攏,引發爭執的,不曾見非要高價買不到東西,於是惱羞成怒,砸人鋪子的。

  京兆府只好拿人了。

  緊接著學宮那兒,則不得不去撈人。

  可是……此事朝中卻是出奇的詭異,宮中沒有絲毫的動靜,似乎在等待什麼。

  而趙王殿下,已是入宮請罪。

  請罪的理由,則是祭祀大典不力,懇請懲處。

  本來朝野內外還算是安靜的,可趙王殿下這一請罪,頓時就引起嘩然了。

  這下子,爭議的重點就在於,這個大典舉辦得是否成功。

  而成功的關鍵,還在於正氣歌。

  有人認為極為成功,一篇祭文,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若是忠義候在天有靈,定能感受到安慰。

  可也有人覺得很不成功,因為禮法有失。失了禮,就是對忠義候的不敬,這怎麼能算成功呢?

  這自然要受到眾人譴責。

  趙王請罪,但凡有點城府的都知道,這其實就是一個訊號。

  即意味著趙王認為這一次大典不成功,連他都主動請罪了,有些人自然也就坐不住了,於是雪片般的奏疏,紛紛飛入宮中,有人開始彈劾陳凱之無禮,請求懲處。

  事情開始變得越來越值得玩味起來。

  而陳凱之,處在這風暴的中心,卻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不過他似乎並不在乎,因為對他而言,與其膽戰心驚的等待著朝廷最後的結論,倒不如好好的繼續讀他的書,學習他的——兵法。

  陳凱之對於兵法很有興趣,如常的清晨就趕到了校場。

  見到了武先生,武先生朝他一笑道:「練箭還是繼續學習行軍佈陣?」

  這位武先生,自始至終都沒有提大典一句話,就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陳凱之想都不想,便道:「行軍佈陣。」

  武先生點頭道:「那好,你先連拉八十弓,老夫慢慢講授給你。」

  陳凱之無語凝噎。

  坑啊,那你還問什麼練箭還是學習行軍佈陣?早知道這樣,他直接練箭得了。

  無論外間醞釀著什麼風暴,他依舊專心地做著自己認為該做的事情。

  …………

  與此同時,各國的快馬,已是不分晝夜的火速將祭文送至了曲阜。

  曲阜這兒,也舉行了聲勢浩大的祭祀活動。

  只是這種祭祀某種程度和各國的祭祀一樣,俱都是為了形式。

  衍聖公每日卯時三刻就起來,在祭祀了聖賢之後,便又如往常一樣,徐徐地抵達了杏林。

  只是這一次,跪坐在這杏林的,不只是七大學公,還有十幾個大儒。

  眾人見了衍聖公徐步而來,紛紛行禮。

  衍聖公旁若無人一般,跪著坐下,而後他才沉聲道:「祭祀大典,有勞諸公,辛苦了。」

  接著,他才進入了正題:「昨日聽聞文忠公說,三字經的比較已有了結果。」

  文忠公頷首點頭道:「是,兩隊蒙生,分別由周先生和鄧先生教導。」

  話音落下,兩個大儒跪坐著,斂袖,朝衍聖公行了一揖。

  衍聖公雙眸微垂著,面無表情地道:「如何?」

  「學習三字經的蒙生,進度明顯快了許多,雖只是短短十日,掌握的學問,與鄧先生所教授的蒙生相比,進步極快。」他看了一眼衍聖公,意味深長地道:「若是推廣,可使讀書之人,事半功倍。」

  本是讓惹爭議的文,此刻卻有了驚人的成績,看來是值得推廣的。

  衍聖公若有所思起來,旋即淡淡說道:「看來這三字經,果然沒有令吾失望。那麼……」他踟躕著:「就下學旨,知會各國,請他們推廣吧,曲阜境內,也遵照辦理,不過三字經還需潤色為好,譬如這第二句,開篇即是『昔孟母,擇鄰處』又說『竇燕山,有義方』……吾看,有所不妥。」

  文忠公頓時了然了。

  一旦推廣,那麼全天下的讀書人,只要入學便要背誦和熟讀這篇文章,可是呢,全文第一句且不說,人之初、性本善,這是理所應當。

  可是第二句,講的便是孟母教授亞聖孟子的典故,至於這「竇燕山,有義方,教五子,名俱揚」此句,這個竇燕山更是個名不見經傳之人。

  這既是衍聖公府推行的啟蒙書,將來勢必要風靡天下,卻獨獨開篇,卻沒有聖人的事例,這如何說得過去。

  文忠公道:「末學會請文淵閣諸儒進行潤色。」

  「很好。」衍聖公依舊板著臉:「此事關係重大,不可不慎,潤色之後,再送吾看看。」

  「是。」

  「至於……這個陳凱之……」衍聖公瞇著眼:「該如何處置?」

  文忠公想了想,才道:「可以下學旨旌表,或是賜予學爵。」

  一旁的文正公卻是憂心忡忡地道:「衍聖公府,歷年來對於學爵的賜予,都甚是謹慎,也早有定例,每年的學爵賜予,不得超過五人,唯恐學爵氾濫,影響公府清名。去歲,也是五個名額,獨獨是北燕國和西涼國的讀書人沒有得到賜予,為顯得雨露均沾,因此今歲的兩個名額,非要是北燕人和西涼人不可。年初的時候,公府已賜予了兩個名額出去,如此一來,眼下的員額,只有一人了。」

  他深深地看了衍聖公一眼,繼續道:「這最後一個名額,擬定的乃是楚國荊州盧氏子弟,盧氏詩書傳家,在荊楚之地具有很高的聲望。其祖父盧志道,曾親來曲阜,捐納七萬擔糧食,為了弘揚聖人之學,可謂是殫精竭慮。此後他的長子在楚國出任相國,而今……」

  「噢……」衍聖公沒有繼續讓文正公繼續說下去,點點頭道:「吾知道了,學爵的本意在於弘揚聖學,既如此,那麼今歲就下學旨,旌表陳凱之吧,至於學爵,明歲再說。」

  「明歲怕也不成。」文正公道:「明歲要給……」

  「那就以後再說。」衍聖公擺擺手,不以為意的樣子。

  正在這時,卻有童子匆匆進來,快步到了衍聖公的身側,低聲密語了幾句。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27 14:15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27 16:46
第二百六十二章:賜爵(4更求月票)

  聽了這童子的話,衍聖公的臉頓時拉了下來,口裡忍不住地道:「竟有此事?堂堂大陳,竟鬧出這樣的笑話?」

  衍聖公顯得怫然不悅,一張面容越發陰沉,就像天要塌下來一樣似的。

  「祭文呢,取來!」

  童子忙將祭文送到了衍聖公的面前。

  衍聖公掃視了眾人一眼,見諸人都是一頭霧水的樣子,便沒有接祭文,而是道:「洛陽出事了,洛陽學宮,在祭祀大典上,竟鬧出了笑話。」

  眾人不禁詫異起來。

  這怎麼可能出事?這五百年來,從未出過事啊,這麼莊重的祭祀,對於各國都算是大事,怎麼會出事?

  於是大家都露出了甚是不解的樣子。

  衍聖公便將事情大致地說了一遍,臉上露出了深深的憂慮之色,在他看來,這簡直就是禮崩樂壞的苗頭。

  而後,他這才看了童子一眼,道:「將文章,念出來吧。」

  童子頷首:「天地有正氣……」

  所有人都沉默著,聽著朗誦。

  一開始,所有人明白了為何會出事,可是很快……開始有人動容了。

  這絕對是屬於一篇足以流芳千古的佳作,即便是衍聖公府不去推廣,也足以光耀萬世。

  震撼。

  深深的震撼。

  盤繞在每一個人心頭的,除了震撼,再無其他。

  待文章念畢,杏林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過了良久後,終於,文正公率先開了口:「文章,是極好的文章,堪稱絕唱。只是……吾以為,此文放在祭祀大典,確是失禮之極。」

  這的確是一片好文章,只是……

  衍聖公的面色依舊陰沉無比,依舊顯得很是不悅。

  這正是他心裡最為牴觸的地方,文正公說的是對的,一旦失了禮數,那麼就是禮崩樂壞了。

  而禮崩樂壞,對於衍聖公府來說,則是最糟糕的情況。

  想了一下,衍聖公便淡淡道:「那麼,就下學旨申飭吧。」

  「可是……」一旁的文忠公卻是憂慮地道:「寫此祭文的,正是陳凱之,衍聖公府不可既褒獎又申飭。」

  衍聖公眼眸裡掠過了不悅之色,顯然認為陳凱之帶來了麻煩,他冷冷道:「以申飭為主,否則一旦人人效仿,人心就要思變了。」

  文忠公卻是搖頭道:「公所謀深遠,末學歎服,可是末學有一個疑問。」

  「你說罷!」

  文忠公憂心忡忡地問道:「公以為,此文若何?」

  衍聖公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道:「好文。」

  隨即,文忠公又問:「可以傳世嗎?」

  衍聖公三歲便讀書,儒家經典,無一不通,怎麼會不識貨呢?他下意識便答道:「可以。」

  文忠公沉默了一下,才繼續道:「如公所言,此文一出,洛陽學宮頓時便亂了套,無數學子跟著詠唱,由此,足見此文的力量,那麼此文肯定已經開始流傳,洛陽學宮的學子們既然對此文推崇備至,那其他各地的讀書人呢?」

  「一旦此文成為經典,四處詠唱,並且傳至後世,而公府卻以禮法的名義對陳凱之進行申飭,末學所慮的是,天下的學子會怎麼想?」

  衍聖公目光一冷,道:「你的意思是,禁絕此文,將其列為禁文?」

  「已經遲了。」文忠公歎了口氣,才繼續道:「何況此文正氣凜然,所傳頌的,正是聖人所倡導的精髓,一旦禁絕,更有可能是適得其反。」

  剛才,衍聖公只想著禮崩樂壞,心下憂心而氣惱,可經文忠公如此一說,方才意識到,事情遠沒有這樣簡單了。

  他踟躕著,才抬眸道:「以汝之見,該當如何?」

  文忠公正色道:「堵不如疏,何不如順勢承認此文呢?不但如此,還要對其大加褒揚。」

  「這可是違反禮制的。」一旁的文正公慷慨陳詞。

  文忠公搖頭道:「何為制?衍聖公府予以承認了,這才是制。學府可以下文,將此篇文章列入祭祀忠義候的祭文之列,如此一來,就不算逾禮了。」

  衍聖公似也開始權衡起來,他目光流轉,想了想才道:「此文確實是佳作,足以名揚千古,可是他先作三字經,又作此祭文,公府都只予以嘉獎,則就顯得恩賞太薄了。」

  「那就賜爵。」文忠公正色道:「學爵乃是公府頒發,本意是獎勵那些為聖學做出貢獻之人,這個少年人有此才學,若是不賜爵,委實說不過去。」

  文正公卻是皺眉道:「荊州盧家,如何交代?」

  文忠公臉色一冷,嚴厲道:「公府無須向人交代。」

  衍聖公權衡了片刻,便道:「盧家那裡,明年再作考量吧,讓他們等一等,陳凱之的事,汝等早早擬定學旨。」

  見衍聖公已下定了決心,諸人心思各異,卻紛紛道:「是。」

  見衍聖公垂著眼簾,不再開口,眾人會意,紛紛起身,長長作揖,預備告辭。

  衍聖公只點點頭,面無表情地說道:「李公,你留下。」

  這李公,正是文忠公,於是其他人忙徐步而去,文忠公則是跪坐下來。

  衍聖公張眸道:「近來,星官夜觀天象,說西方有一星,原本暗淡,近來突是耀眼無比,此星比鄰文昌星,有取而代之的徵兆,這莫非是禮崩樂壞之像嗎,這一次祭祀,吾最擔心的,是恰好印證了天象。」

  文忠公板著臉道:「公多慮了。」

  「是啊。」衍聖公正色道:「但願……是多慮了吧,吾蒙祖宗恩蔭至今,深知守業之難,因此吾誠惶誠恐,不敢懈怠。近來有人呈上五石散,愈發覺得神明開朗,似乎參透了天機,可這天機,卻又是若有若無。」

  文忠公輕皺了一下眉頭,卻道:「五石散並非仙藥,還是少用為妙。」

  衍聖公不可置否:「去吧。」

  文忠公起身要行禮。

  衍聖公卻突然道:「聽說近來在北燕等地,有雜學餘孽潛入,是嗎?」

  文忠公道:「從前也察覺了許多這樣的事,可最後查實,多是子虛烏有。」

  衍聖公便眼眸一沉:「總要防患未然不可,派出學使前去北燕查證吧,他們雖不成氣候,可終歸謹慎為好。」

  他抬眸,眼眸直視著文忠公,面帶冷色,口氣格外強硬:「寧殺勿縱!」

  文忠公垂頭,不敢去看衍聖公鋒利的眼睛:「是。」

  ……………

  不管這正氣歌引起多大的爭議,飛魚峰的工程,已經開始了。

  所以這一天的傍晚時分,陳凱之下了學回到家後,便有人登門造訪。

  此人是個年過五旬之人,可看上去精神卻是不錯,他和陳凱之見了禮,便道:「小人姓王,叫王堅,賤名不足掛齒,公子稱呼我為王匠作即可,小人負責督造過一些山中的寺廟,也曾為工部督造過一些宮殿,對於營造之事,倒是有一些心得經驗。」

  陳凱之忙請他進屋來坐,見鄧健在外探頭探腦的,不禁給他使了個眼色。

  這個師兄,怎麼跟做賊似的。

  鄧健卻不進屋,只在外頭徘徊,陳凱之不禁覺得有些可笑,他又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簡直是讓難逸理解,每次都先探頭看看。

  陳凱之索性懶得理他。

  隨即,陳凱之目光放到了王堅的身上,徐徐說道:「營造之事,學生所知不多,往後倒是要請費心了。」

  王堅連忙道:「這是理所應當的,是分內之事,公子太客氣了。」

  王堅顯得很拘謹,想來是因為匠人在這個時代身份低微的緣故。

  陳凱之面帶微笑,很客氣地繼續說道:「不過學生頗有一些要求。」

  王堅恭敬道:「小人是公子僱請來的,自然都該聽公子的。」

  陳凱之便取出了一張密密麻麻的紙,交給王堅。

  王堅打開一看,裡頭不只有飛魚峰的構圖,還有各種營造的要求,很是翔實,可謂是一目瞭然。

  其中最有意思的,恰恰是裡頭一些連自己都未曾想到的想法和構思,他看得有些癡了,極耐心地看下去,這才微微抬眸:「若是完全遵照如此來營造,小人倒是可以試一試,唯一的麻煩是,如此的工程,單憑人力卻是不成的,需用火藥開山炸石不可,這用火藥開山炸石,可是犯禁的事,是殺頭大罪啊。」

  「可若是不動用火藥,似公子這般的構思,想要實現,卻是難了,非要動用數千上萬民力不可。」

  這是實話,開山是最難的,陳凱之的要求太高,就算再有錢,也經不起消耗啊。

  陳凱之卻好像早就準備好了似的,笑道:「這個最容易,飛魚峰可以用火藥。」

  「什麼……」王堅呆了一下,一雙眼眸裡滿是難以置信,嘴角輕輕蠕動,囁嚅著:「這……是……」

  陳凱之知道王堅有些害怕,畢竟這個時候私用火藥,那是殺頭之罪,沒人敢用。

  因此,陳凱之笑呵呵地解釋起來:「飛魚山身處學宮,學宮,可是法外之地,莫非先生忘了嗎?學宮之內的事,朝廷想管管不著,而在飛魚峰之內的事,學宮官學生也管不著,這是聖人賜予的大山,只要不出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誰管得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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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27 19:56
第二百六十三章:開山闢地(5更求月票)

  經陳凱之這麼一說,王堅這才想起了什麼,下一刻,卻又為難地道:「可是火藥是禁止買賣的。」

  是呀,這麼多火藥,去哪裡買?

  被抓到私自購買火藥,也是要殺頭的!

  王堅不禁抬眸看著陳凱之,目光裡隱隱的透著提醒之意,似乎在說,老兄,養家餬口不容易,別坑人呀。

  「那我來造。」陳凱之想了一下,很認真地道:「你預備好材料,硝石這些東西,總不可能禁絕買賣吧,你買好了,送到山裡來,我配出火藥,總之,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王堅不禁愣了一下,卻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這位學宮公子……還會配製火藥?

  怎麼他越發的覺得……眼前這位長得眉清目秀的公子,一丁點不像是個書生,反而像……像個江洋大盜?

  他心裡似乎還在打鼓,遲遲的猶豫不決,陳凱之則是好說歹說的,花了好半晌的功夫,才總算是說通了。

  說到陳凱之的這份構圖,可是苦思冥想的結果,既然這山是自己的,自己也下了血本,那麼這座山的營造,陳凱之怎麼能不費心?

  比如,他需要將山頂找平,弄出一個十畝大的空間,比如,他想修建引水渠,還想修出一條盤山路,這絕不是山中的棧道,而是真正意義的盤山路,可以讓人用馬車將物資運上山的那種。

  除此之外,哪裡是桃林,哪裡是杏林,哪裡是亭子,靠著湖泊的山腳,也要修建一個小碼頭,放幾艘船在那,偶爾可以去垂釣。

  甚至,他需要在山腰上,也找平一些土地,用來將來營建宅院,山澗裡的瀑布也要利用,還有清泉,那兒可以建一處茶室。

  山中,當然不能讓雜草隨意滋生,所以連草木都需挑選,某些雜草和籐條,得清理掉,換上一些作物,比如……蔬菜什麼的。

  種蔬菜和瓜果,主要是供應山中的需求,陳凱之甚至還想養羊呢,他記得上輩子,洛陽這一帶有高山的牧場,養了羊就愉快了,即便不下山,照樣殺雞宰羊,不亦樂乎。

  山下的湖泊可以養魚,總之,這是世外桃源,是未來陳凱之事業的起點,將來若是真有大好前程,自然是好,實在不成,這裡就是陳凱之的退路,大不了進山裡裝逼,躬耕於飛魚山。

  因此,許多的細節,陳凱之都需借鑑上輩子的經驗,要盡力做到沒有紕漏。

  下山的地方,最好只有一個通道,陳凱之擔心遭賊,所以這山門,還需設計得巧妙一些。

  送別了王堅,鄧健卻是咳嗽一聲,吸引起陳凱之的注意。

  陳凱之看著鄧健,不禁苦笑道:「師兄,方才叫你進去會客,你為何不肯?」

  鄧健搖搖頭道:「是你花錢營造宅邸,師兄湊這個熱鬧做什麼?不過師弟,你這樣大肆破費,太過奢侈了,其實像師兄這般,安貧樂道,也不是壞事。」

  他抬起下巴,似乎被自己安貧樂道的精神感動了,一臉喜滋滋地說道:「人生在世,所需不過一茶、一飯、一屋而已。我有這屋可以遮風避雨,僥倖有飯吃,有茶喝,便知足了。若是再有幾部書,能夠時常誦讀,那便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陳凱之靜靜地看著他裝逼,一時竟不知說啥好。

  鄧健一副自得其樂之態,背著手,頗為愉悅,雙眸看著陳凱之,滿是認真地問道:「怎麼,師弟為何不說話?難道你認為師兄說得不是實話」

  陳凱之迎視著鄧健,見他非常愉悅,清逸的面容裡滿是笑意,道:「在那飛魚峰裡,我給師兄規劃了一處宅邸。」

  「嗯?」鄧健一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的耳朵,仿若自己出現了幻覺,一雙眼眸直直的看著陳凱之,陳凱之朝他輕輕頷首。

  確定陳凱之說的是真話,鄧健忙道:「什麼宅邸,什麼宅邸?我來看看。有幾間廂房,有沒有天井?有花廳嗎?哎,師兄的日子過得不容易啊,就是因為這宅子太小了,有朋自遠方來,也只能在寢臥中招待,苦不堪言啊。」

  這時候輪到陳凱之裝了,他背著手,神秘莫測的道:「師兄,要淡定,不過是身外之物,不可問,不可問。」

  鄧健頗為沮喪,不過他似想起什麼,突然板起臉:「你和那李文彬,有什麼仇怨嗎?」

  陳凱之露出不解之色,不由道:「李文彬是誰?」

  突然,陳凱之想到了那位李子先生,便道:「是翰林院的那位李子?」

  「正是他。」鄧健一說起此人,頓時恨得牙癢癢的,方才還樂呵呵的臉,此時已滿是怒意:「他在翰林院,四處說你的是非,今日,我差些和他爭吵了起來,還是你那祭文的事,你的祭文,寫的可真好啊,好吧,言歸正傳,凱之,你要小心了,此人畢竟是學爵,他說的話,代表的乃是衍聖公府,現在朝廷對於這一次祭祀大典,雖沒什麼動靜,可是師兄覺得,事情沒這樣簡單。」

  陳凱之頷首,鄧健的話是有道理的,他默默記下。

  事實上,他何嘗不覺得事情沒這樣的簡單呢?李文彬這種人錙銖必較,在他手上吃過苦,而且本來這李文彬的文章作為主祭文,卻最後被他的文章完全掩蓋了光芒,自然會想著法子報復他。

  何況此次他的祭文惹出如此非議,李文彬自然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不過陳凱之卻一點也不怕李文彬,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因此他笑了笑,顯得輕鬆起來,反過來安慰鄧健道:「師兄放心便是,我心裡有數,倒是你,在翰林裡,少和人爭吵,於你無益。」

  鄧健卻是瞪他,一臉不快的樣子:「還不都是為了你,你倒是來教訓師兄了。哼,罰你今日不許吃雞。」

  「有雞吃?」陳凱之一雙眼眸頓時發光,一臉開心地看著鄧健,似乎這吃雞還比文章的事情更令他在意了。

  哼哼……

  我為你著急上腦,你卻云淡風輕,真是氣煞我也,真是沒心沒肺的東西。

  鄧健氣鼓鼓的,非常不悅的說道:「是呀,可惜沒你份,今天我就全吃了。」

  「是麼?」陳凱之淡淡一笑,一雙眼眸直直地看著鄧健,鄧健非常堅定地點頭,下一刻陳凱之卻在鄧健沒注意的時候,先溜去了屋。

  鄧健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連忙追了進去。

  「耍賴……」

  …………

  光陰在無形中度過,這幾日,天氣愈發的熱了,陳凱之不得不穿上了汗衫去讀書。

  今日上午,依然是劉夢遠親自來講授經史。

  劉夢遠功底深厚,只是講課起來,頗為無趣一些,外頭知了鳴叫,天氣又悶,所以許多同窗都昏昏欲睡的,偏生這掌院在此,誰也不敢造次,只好強撐著。

  陳凱之倒是精神好,坐得筆直,用心聽講。

  讀書不易,雖然肚子裡有太多上一世的學問,總能讓陳凱之一鳴驚人,可陳凱之更希望借助著自己過目不忘的天資,能學多少是多少。

  其實經史這東西,雖然枯燥,除了考試之外,看著似乎也沒什麼用,可陳凱之深信,這種經過數百年淬煉出來的東西,一定有它過人之處。

  上到了一半,突然……一聲轟鳴。

  轟隆……

  突而其來的一聲巨響,頓時令同窗們嚇得面如土色。方才大家還都無精打采的,一下子都精神了,有人甚至下意識地抱著頭,膽顫心驚的樣子。

  劉夢遠亦是給嚇了個臉色發青,也不知什麼事,起初還以為是驚雷,可朝外一看,外頭風和日麗的,哪裡來的雷?

  只有陳凱之知道,這是王堅已經帶著人開山了。

  他心裡不禁咋舌,動靜這麼大?這可是要持續至少十天半個月的。

  劉夢遠總算恢復了冷靜,便拉著臉道:「怕個什麼,天塌下……」

  下字還未出口,又是一聲轟鳴,可謂是驚天動地。

  劉夢遠這次沒法冷靜了,整個人打了個哆嗦,面如土色地道:「這……這……究竟出了什麼事?」

  倒是同窗們方才受了驚嚇,可慢慢的膽大起來,紛紛擠眉弄眼,覺得頗有興趣。

  到了正午,陳凱之吃了茶點,卻有文吏來道:「陳舉人,外頭有位姓錢的公子尋你。」

  姓錢的?

  陳凱之想不起是誰,卻還是起身,趕到了學宮的儀門,只見一人遠遠在等候,他背著手,顯得很是焦灼。

  陳凱之方才知道是誰了,正是那位西涼國的皇子錢盛。

  錢盛見了陳凱之,眼眸一亮,三步作兩步上前,朝陳凱之道:「陳賢弟。」

  陳凱之則微微側身,避過了他的禮,這才回禮:「見過殿下。」

  錢盛嘆了口氣,道:「冒昧來訪,實是不該,不過實是萬不得已,還請見諒。」

  見這個傢伙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陳凱之心裡狐疑:「不知殿下有什麼事?」

  錢盛又嘆出口氣,才道:「上次我拿了你的那幅行書,命人快馬加急送給了父皇。」

  陳凱之不禁一臉同情地看著錢盛,其實他不需要錢盛來揭曉,大致就能知道答案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27 20:02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28 09:17
第二百六十四章:臥薪嘗膽(1更求月票)

  當日在白馬寺,陳凱之的題字,本是為了諷刺法海禪師。

  可是這位錢皇子,卻是感同身受。

  西涼國雖還是以儒生治國,卻也有佛國的美譽,西涼國在各國之中,實力最小,不過統轄十三州郡之地。可其寺廟,卻是多不勝數,號稱有寺四百八,朝中更是設立國師等職,西涼的天子,除了依靠科舉出仕的讀書人治國,同時許多國計民生的問題,亦是依靠著那大大小小的和尚。

  正因為如此,陳凱之在書中大致地對這西涼國有些認知,西涼國內部,常年的動盪,一方面是寺廟大量兼併土地,引發了儒生的不滿,矛盾極為尖銳,另一方面,因為寺廟昌隆,引發了宗室內部一批人的憂心,於是便有了擁佛派和滅佛派之別,雙方為此進行了近百年的鬥爭,甚至一度引發了巨大的政治危機。

  如今的西涼天子,顯然是位篤信佛教之人,擁佛派大獲全勝,因此無數人遭受了殺戮和罷黜,至於這位錢皇子,若不是因為他的宗室,只怕早已死得不能再死了,如今將他送到了大陳來做質子,本質上就是一種流放。

  這傢伙,居然還想靠著陳凱之的題字,想要說動他的父皇,好讓其回心轉意,其結果,可想而知……

  陳凱之在心裡也忍不住為其感到難過,但即便同情錢盛,他也不會表現出來,沒人願意被人同情,每個人都認為自己處在優勢之中,如果直接表現出來,恐怕對方反而會暴怒。

  因此陳凱之只是笑吟吟地看著錢盛,道:「想必因為這個題字,反而使殿下遭受了斥責吧。」

  「何止是斥責。」錢盛搖頭,一張面容裡滿是擔憂之色,但他依舊很不甘心,覺得自己沒錯,他歎息道:「我的兒子在西涼,已被拘禁了。」

  陳凱之不由咂舌,他的兒子,可是皇孫啊,雖然幾乎可以想像,錢盛被『流放』在這裡,而和他親近的人一定會被秘密的監視,可一旦這些秘密的人走到了台前,選擇了直接拘禁,這就說明,錢盛已經到了危機四伏的地步,甚至可能遭受殺身之禍。

  在西涼天子的眼裡,什麼皇孫皇子,什麼血脈至親,顯然都不及自己的修行重要。

  這樣六親不認的國度,真是讓人覺得可怕。

  陳凱之為他默哀,忍不住感慨道:「哎,最是無情帝王家。」

  錢盛聽了這話,身軀一震,像是這句話戳中了他的心窩子,他頓時雙目通紅,嘴角微顫著,難過得哽咽起來。

  「若是畏死,死無所懼,只可惜西涼數百年的基業,竟被這樣的糟蹋作踐,你可知道西涼已是危在旦夕了,如此貧瘠的小國,有寺廟數百,所佔的土地,竟是國中良田的三成,不但不用繳納稅賦,反而宮中年年賞賜,百姓們已經衣衫襤褸,面有菜色,每年還需捐納各種香油、煙燭,若是再不改弦更張,只恐……只恐……。」

  他說著,面容竟是掠過絲絲恐意,不過那恐意在他的臉上轉瞬即逝,很快便恢復了常色。

  頓了一下,他深深地看著陳凱之,道:「此番我來尋陳學弟,是知道已到了危在旦夕的地步。這些日子,每晚在睡之前,都想著不知道自己明日起來時,是否還能見到第二日的太陽;因此,想來見陳公子一面,也算是了了當初在白馬寺裡的一面之緣,那一番教誨,至今銘記在心。」

  語氣淒婉,說罷,他便朝陳凱之深深作揖。

  「就此,拜別。」

  他雙目含淚,面色蒼白,轉身要走。

  陳凱之深深凝眉,看著眼前那抹落寞的身影,心裡湧起酸楚之意,隨即他叫喚道:「且慢。」

  錢盛駐足,驀然回頭,不解地看著陳凱之:「不知還有什麼見教?」

  陳凱之面帶憂色,雙眸凝視著錢盛,鄭重說道:「如你所言,只怕用不了多久,可能你父皇就會派來使節,取你的性命了。」

  這一點,陳凱之已經是可以確認的。

  那一幅字送去了西涼,西涼天子勢必震怒,所以才有了扣押皇孫之舉。

  可接下來呢?

  那些圍繞在西涼天子身邊的國師們,肯輕易罷休嗎?

  他們肯定要尋一個名目,殺雞儆猴,讓所有人看看反對修行的下場。

  錢盛自己要作死,而他遠在大陳,早已遠離了西涼的廟堂,這時候,若是那些國師們隔三差五的在西涼天子耳邊『美言』一番,依著那西涼天子的尿性,錢盛還會有命在嗎?

  估計用不了多久,自己在也見不到錢盛了。

  錢盛卻沒有半點驚懼之色,甚至帶著幾分冷靜淡然地朝陳凱之點了點。

  「你不怕嘛?」陳凱之格外認真地問道。

  錢盛勾唇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在唇邊化成一抹苦澀:「這沒什麼可怕的,君要臣死,父要子亡,也只好一死以謝君恩而已。」

  陳凱之忍不住皺起了深眉,道:「那你就這樣甘心?」

  錢盛搖搖頭,一張面容滿是淒然之色:「事已至此,已經無法挽回了。不甘心又如何?只能聽天由命了。」

  看著喪氣的錢盛,陳凱之心中不禁湧上更多的酸楚之意,下一刻,他朝錢盛輕輕搖頭:「其實是可以挽回的。」

  錢盛呆了一下,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陳凱之。

  這個時候他還有救?

  陳凱之雙眸微微一瞇,滿是失望地道:「錢兄赤誠之心,這本沒有錯,可錯就錯在,太幼稚了。」

  罵你,也是為你好啊。

  陳凱之見過聰明人,也見過蠢人,不過錢盛這樣幼稚,偏生還想牽涉進廟堂之爭的人,卻是鮮少看見,說句難聽的話,若不是因為他是西涼天子的兒子,只怕已經死了一百次了。

  「錢兄,想要得償所願嗎?」陳凱之一臉認真地看著他,清澈的雙眸裡含著淡淡的笑意。

  這句話,有極大的誘惑,已是走到了絕路的錢盛不禁一呆,整個人完全驚住了,他看著陳凱之那雙含著笑意,透著魔力的眸子,彷彿是不管陳凱之說什麼,都令他沒來由的信服。

  就是因為這股沒來由的信服,令他在這絕望囚牢中猛然的又似乎看了一個希望的小口。

  他的嘴角輕輕一顫,激動地開口:「還請賜教。」

  陳凱之見錢盛激動的樣子,便知道自己已成了他唯一的救命草。

  他在心中深深歎了一口氣,便正色道:「想要得償所願,首先要做的,就是自救,解鈴還須繫鈴人,你現在是因為那個題字引來的殺身之禍,那麼就必須想辦法從這裡下手。」

  「啊……」

  陳凱之此時顯得很是自信的樣子,這是他的套路,在給人出謀劃策之時,若是顯得不夠自信,連自己都騙不過,怎麼能讓別人相信你呢?

  所以陳凱之智珠在握地道:「所以,要以毒攻毒!從現在開始,錢兄就必須爭分奪秒的保住自己的性命,今夜,你應當立即寫一道奏疏送去西涼,告訴你的父皇,你昨夜做了一個噩夢,夢見自己送了這題字之後,在夢中,突有佛光蓋頂,佛祖呵斥了你一番,使你夢中醒來,頓覺冷汗淋淋,仔細回想,心裡大為恐懼,感受到了我佛慈悲,令你回頭是岸的本願,所以你上書請罪。」

  夢?

  錢盛驚住了一下,隨即惱羞成怒,滿是失望地看著陳凱之道:「陳賢弟,我視你為知己,可你將我當做什麼人,我絕不屈服……」

  臥槽!

  真是一頭倔強的驢啊!

  陳凱之頓時覺得自己自討苦吃,做著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不過幫人幫到底,面對怒火騰騰的錢盛,他沒有生氣,而是笑吟吟地繼續道:「誰說這是屈服?這是臥薪嘗膽,你自己也說,西涼國上下的軍民百姓,深受寺院之害,你若是死了,他們卻還活著,還要忍受這樣的痛苦。還在你的兒子,還給扣押著呢,若是你死了,他又受到怎樣的對待?難道為了他們,你不該臥薪嘗膽嗎?死很容易,可有時候,活下去,忍辱負重,卻是很難。」

  錢盛遲疑了,深深凝眉,臉上略顯痛快之色,終究他問道:「只因為如此,父皇就不會追究嗎?」

  陳凱之含笑著搖頭。

  「不會。」

  下一刻,他便徐徐給錢盛道來。

  「你需明白一件事,你的父皇和那些僧人想要殺你,並非是因為你叫錢盛,而是因為你的行為動搖了他們的根本,若是繼續縱容你逍遙在外,將來若是有人效仿怎麼辦?可一旦你做了這個夢,對於他們來說,這個夢是真是假,其實並不重要,他們要的,是有一個人能夠幡然悔悟,誠如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一樣的道理,這樣,他們不但會讓你活下去,而且還會大肆的宣揚你的事跡,因為你是皇子,你歷來都是倡導儒學,敬鬼神而遠之,一個連你這樣的人,都得到了感化,他們怎麼捨得殺你,巴不得你活在世上,你多活在世上一日,就多了一個回頭是岸的範例,於他們有莫大的好處。」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28 09:22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28 11:52
第二百六十五章:宮中有旨(2更求月票)

  等陳凱之說罷,錢盛又是一呆,目光裡似乎因為這股希望而多了抹光彩,不過也僅是片刻間而已,他的面色竟又是黯然了下來,幽幽地道:「可是,即便這樣的苟且偷生,又有什麼好處?」

  論起各種玩黑心,陳凱之自居第二,都算是謙虛。

  此此時,他揚眉笑呵呵地道:「此言差矣,有些時候,忍辱負重,是為了有一日能正本清源。殿下活了下來,還可以臥薪嘗膽。這第一步便是想盡辦法重新回西涼國去,這一場夢,其實就是一個機會,不過卻還差了一些東西,一個可以讓皇子殿下重新得到你的父皇信任的東西,這時候,皇子殿下要極力做一個崇信佛祖的人,要比別人更加的虔誠。」

  錢盛深深地皺起了眉,很是無力地搖頭:「這些事,我做不出。」

  陳凱之目光堅定地看著他道:「世上之事,多磨難,殿下想要達成所願,做的出也得做;做不出,也得做。殿下,你的敵人比你要強大一百倍,學生想問,殿下自信自己可有機會擊敗他們嗎?」

  錢盛頓時沮喪起來,再次搖頭。

  陳凱之勾起一笑,道:「不,其實還有機會擊敗他們的。要跟比自己強大的敵人正面的硬碰硬,那叫以卵擊石,所以殿下唯一的機會,就是背後捅人刀子。」

  錢盛的臉抽了抽,滿是震驚地看著陳凱之,這是要他陰人,瞬間三觀盡毀了。

  陳凱之卻是背著手,一副平淡的樣子。

  「要背後捅人刀子,就必須得繞到別人的背後去,可是……敵人是繞不到人的背後的,是人都對自己的敵人都有戒心,只有自己的朋友才可以繞到身後,然後……」

  說到這裡,陳凱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清雋的面容裡掠過一絲恨意:「一擊必殺!」

  「我知道殿下不喜歡這樣,可是殿下想想那些還在受苦的人,想想那些你最是在意的人……因此,殿下就算不喜歡,也要作。而想要臥薪嘗膽,首先要做的,就是和要他們站在一起,比他們更加虔誠,他們說一,殿下要更堅定地說一,潛伏起來,等待時機,直到機會來臨時,再一擊致命。」

  錢盛竟有些恍惚,想來他的教育中,從未有過這樣的『教誨』,每個人都是告訴他要心懷天下,要善良,可從來沒陳凱之這樣的話語。

  陳凱之沒有再多說什麼,他知道,自己能說的,也只有如此了,至於最後如何,完全就是錢盛自己的造化了。

  陳凱之的確同情他的際遇,可真論起來,二人的交情其實並不深,掏心窩子的話也不可能無休止的說下去,畢竟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能因為對方可憐,自己就沒了防備之心。

  因此話點到為止,陳凱之便朝錢盛一禮道:「殿下,願你一切安好。學生還有功課,就此先行告辭。」

  說罷,不待錢盛有所反應,便很乾脆地旋身走了。

  錢盛若有所思,他惆悵地站在這儀門之外,目送陳凱之漸漸去遠。沉思了良久,終於,像是下了決心,猛地張開了眼睛。

  那就試試看吧……

  陳凱之剛剛回到學裡,便見楊業瞪著眼堵著了他。

  陳凱之忙作揖道:「學生見過……」

  說到這裡,突的,遠處又是轟隆一聲驚響。

  楊業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嘴角微搐起來:「陳凱之,你……你……」

  陳凱之苦笑著,朝他一攤手:「營造的事,學生已經全權委託了王匠作,學生敢問,飛魚峰是不是全權都由學生做主,其他人不得干涉?」

  楊業板著臉,依舊死死地瞪著陳凱之,過了一下,最終很不甘心地從牙齒縫裡擠出了一個字來。

  「是。」

  陳凱之便鬆了一口氣的模樣,微微勾唇,淡淡笑了起來:「這樣,學生就放心了。」

  意思是,既然是我全權做主的,那麼飛魚峰裡的事,就請不要過問了。我做什麼,你也別大驚小怪的,反正我自己全權做主,你們都不能干涉的,那又有什麼好生氣的呢?

  楊業突然有一種搬了石頭砸了自己腳的感覺,卻又無計可施,最後歎了口氣,才苦笑道:「其實老夫來尋你,是因為宮中有旨。」

  陳凱之滿是驚訝地道:「宮中不知有什麼旨意?」

  楊業正色道:「宮中有旨來,令你明日參加筳講。」

  參加筳講?

  陳凱之只是一個舉人,而筳講,是翰林官的事,為何這個時候會邀他參加筳講呢?

  這倒是怪了。

  莫非出了什麼事?

  他不解地看向楊業。

  楊業皺眉,滿是擔憂地說道:「據說,是衍聖公府派了使者到了京師,是專程為你而來的,現在到底因為什麼事,老夫也是不知,老夫倒是有些擔心。明日的筳講,你務必參加,到時,老夫命人送你入宮去,你小心一些,千萬不要授人以柄。」

  那一首正氣歌,鬧出來的爭議實在是太大了,楊業才有所憂心是正常的。

  陳凱之便點頭道:「學生知道了。」

  入宮?

  陳凱之的心裡竟有些小小的激動,不知這一次入宮,還可以見到太后嗎?

  也不知怎的,太后那慈和的樣子,留給了陳凱之極深刻的印象。

  雖然明知道,那或許太后籠絡人心的手段,又或者是所謂上位者的帝王之術,可偶爾回想,那關切的話語之中,依舊給了陳凱之不給磨滅的感覺。

  至於所謂的筳講,陳凱之反而是不關心的,或許,只是一場辯論吧。

  早就聽說過,宮中的筳講最是口舌無忌,每天在學宮裡練箭讀書,的確略有枯燥,陳凱之倒是很願意去見識一二。

  ……

  到了傍晚時分,無論是學宮的生員還是各個衙署,此時下學的下學,下值的下值。

  這個時候,翰林李文彬,也是下值了。

  他雖年輕,在翰林院的官職也不顯赫,不過是個侍讀而已,只比鄧健的品級高一些。可因為身負學爵,意義就全然不同了。

  至少在翰林院裡,不少人會高看他一眼。

  因此他的架子也大,一般他這樣品級的官員,大多是一頂青頂小轎,可李文彬所坐的,卻是紅頂的轎子。

  今日下值後,他並不沒有立即回家去,此時,那頂他所坐的轎子,正穩穩地落在鴻臚寺的門口。

  鴻臚寺乃是招待各國使節的機構,等李文彬下了帖子,過不多時,便從裡頭走出了一個老僕。

  這老僕朝李文彬行了個禮:「請進。」

  李文彬下轎,在老僕的引領下,穿過重重迴廊,才到了鴻臚寺的一處小院。

  只見這院落裡栽種了許多竹子,風一起,便沙沙的響,在這略帶悶熱的時節裡,使人不免心曠神怡。

  等李文彬到了廳裡,便見一個綸巾儒衫之人豁然而起。

  李文彬露出了笑容,朝這人行了一禮,此人同時回禮,接著此人手一擺道:「李學弟,請坐。」

  李文彬道了一聲多謝,隨即感歎道:「鄭學兄,自從我自曲阜回到了洛陽,參與會試,金榜題名,入了翰林,你我已有七年不曾相見了吧。」

  這位鄭學兄便含笑道:「是啊,當初恩師讓你回來參加科舉,對你抱有很大的希望,你走之後,恩師還說了,說是將來再見你,只怕難了,以你的才學,必定不會名落孫山的,果然一切如恩師所料啊,往日讀書時的場景,歷歷在目,現在與學弟重逢,回憶起來,實在是教人感慨。」

  李文彬也唏噓了起來,隨即眉毛一挑:「此番學兄來洛陽,所為何事?」

  鄭學兄道:「奉衍聖公府之命,傳達學旨。」

  李文彬笑了:「可是傳達給那陳凱之的?」

  鄭學兄頜首:「正是。」

  李文彬顯得猶豫起來,道:「這陳凱之,最愛大放厥詞,沽名釣譽,這一次大典,他如此失禮,不知這學旨中是褒還是貶?」

  鄭學兄搖搖頭道:「這個,我便不知了,衍聖公府簽發的學旨,俱都封存完好,我不過是帶宣學旨,跑腿而已,如何能預知這學旨中的內容。」

  見李文彬面帶憂慮之色,鄭學兄反而安慰他道:「其實你也不必過於擔心,衍聖公府最重的乃是禮,此次大典逾禮之事,曲阜上下都知道了,文正公似乎很不悅,在和幾個大儒宣講時,連說了七個禮崩樂壞。這文正公是何等人,怎麼會平白說這些話?」

  李文彬不禁大喜,道:「這麼說,極有可能是申飭的學旨了?一旦衍聖公府下了申飭,那陳凱之無論有再大的才氣,也是身敗名裂啊,自此之後,天下讀書人,誰還敢和他為伍?」

  鄭學兄揚眉一笑:「料來是申飭的多吧。」

  說著,他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才又道:「我來時,曲阜那兒有流言,說是天象有異,文昌星似有被煞星衝撞,隱藏起光華的跡象,這是禮崩樂壞的徵兆,現在大陳這裡,又出了這樣的事,可想而知,衍聖公勢必動怒了。」

  李文彬驟然明白了,勾唇笑道:「這麼說來,我心裡便有數了。」

  …………

  看到不少同學打賞,老虎在此感謝大家的支持,謝謝:熄滅、吃***、neoniubi123、秋懷涵夢、雨寒風霜、北非小狐、股海任逍遙、廖宇航、chunryang、逗比龍1989、kafay的摩天輪、摔死的貓喵喵……等等,謝謝你們,其實不管打賞還是留言,又或是投票、訂閱,都是告訴老虎,大家都在支持老虎,也因為大家,才讓老虎能堅持這麼多年,再次謝謝大家!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28 14:41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28 14:36
第二百六十六章:參加筳講(3更求月票)

  想到陳凱之將要身敗名裂,李文彬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面容裡滿是得意之色。

  此時,鄭學兄卻又板起臉來道:「自然,這些事兒也料不準,只能說是十之八九吧,明日就是吉時,按理,吾要先去覲見大陳的太后和天子,方才召陳凱之宣讀學旨,學弟,等事情辦妥了,你我再聚一聚,我們已經許多年不見了。」

  雖鄭學兄如此說,李文彬心裡依舊認定陳凱之就要倒大霉了,心情大好,眼眉透著濃濃的笑意,隨即道:「不說這些,難得鄭學兄來了洛陽,我該盡一盡地主之誼。」他眉梢中帶著深意的樣子道:「在這洛陽,天香樓是個好去處,不似去曲阜,竟連歌樓都禁絕了。」

  鄭學兄只笑了笑,既沒有應承,也沒有搖頭反對,只是道:「等辦完了正事再說。」

  李文彬只是笑著點頭。

  …………

  到了次日清早,陳凱之又是早早的起來,倒沒有如往常那般趕去學宮。

  他裝束一新,想到又要入宮,而這一次,竟要是去參與筳講,這……筳講所在的文樓,便是傳說中的『天子堂』,幾乎是所有讀書人的人生志向,若說不激動,卻也是假的。

  陳凱之正想著,鄧健已經在外間再三催促了,他身為翰林,今日也是需參加筳講的。

  又過了一會,宮中居然有馬車來了,這令陳凱之不免受寵若驚,師兄弟二人倒也不客氣,準備妥當了,便直接上了車,朝著那洛陽宮而去。

  這一路上,坐在馬車裡,鄧健免不了滔滔不絕的交代陳凱之許多事,多是筳講中的規矩:「到了文樓,你什麼事都不要管,盡力少說話,翰林們個個滿腹經綸,能言善辯,而且在筳講中,是最不客氣的,別讓人抓到了話柄,否則非要被人窮追猛打不可。」

  陳凱之只點頭道:「噢,知道了。」

  轉眼之間,便已到了洛陽宮外,禁衛驗明了正身,才放二人進去。

  宮中的規矩森嚴,所以剛剛穿過了宮門的門洞,就已有接引的宦官等候了,領著師兄弟二人朝著宮苑深處而去。

  而此時。

  衍聖公府的使者鄭宏已至宣禮殿,朝著太后行了大拜之禮,口稱:「學下見過娘娘,娘娘金安。」

  太后這幾日顯得心事重重,為了陳凱之的事,她已是幾日不得好眠了。

  這孩子怎麼如此大膽呢,關鍵時候也不知收斂下。

  不過太后又忍不住略有感慨,這有先帝的秉性啊。

  坐在鳳椅上的太后,神色淡淡地看了鄭宏一眼,只遵照著禮儀接見鄭宏,所說的,也不過是一些場面話罷了:「衍聖公身子可好?」

  鄭宏道:「尚好,有勞娘娘掛心。」

  太后便微微一笑道:「年初的時候,他命人進獻了五石散,說是能延年益壽,哀家啊,倒不指著靠這個來延年,倒是賜給了虢國公,虢國公連說這五石散真是靈藥,至今還心急火燎的尋哀家再賞賜一些呢。」

  鄭宏心裡便明白了什麼,隨即道:「是,下學回到曲阜之後,便立即稟告衍聖公,不日便將這神藥送來。」

  太后只是輕輕點點頭::「此番你來,所為何事?」

  鄭宏道:「為的是宣讀學旨。」

  太后的眼眸裡閃露出意味深長,道:「什麼學旨?」

  「事關著忠義候的大典。」

  太后的心裡不免微沉,顯得憂心忡忡起來。

  她的確為陳凱之感到擔憂,可是此刻卻不能表現出來,她極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緒,依舊神色淡淡地說道:「是嗎?想不到衍聖公府,動作如此之快,以往的時候,也不曾見你們這般心急火燎,哀家還以為,沒有數月的功夫,衍聖公府還沒有決斷呢。」

  鄭宏恭謹地道:「下學這便不知了。」

  太后嫣然一笑,心裡卻是警惕,便道:「不知何時啟封,宣讀學旨?」

  「要等吉時,一個時辰之後。」

  太后頷首:「哀家聽聞了此事,特意將陳凱之召至文樓,今日乃是筳講的日子,鄭卿家久在衍聖公府,料想一定是學問精深的大儒,不妨就隨哀家一道去文樓聽聽翰林們有什麼高見吧,等到了吉時,再頒學旨,何如?」

  鄭宏再拜:「恭敬不如從命!」

  …………

  在另一頭,陳凱之已經步入了文樓。

  可是當他走進文樓的時候,卻是發現這裡不過是不起眼的小樓。

  這令陳凱之頗為失望。

  在他的認知裡,皇宮是天下最金碧輝煌的地方,這裡的所有建築都理應華麗炫目的。

  這已是他第二次來這洛陽宮了,可是所看到的,卻顛覆了他往日的認知。

  這裡的建築,固然是宏偉,可裡頭的裝飾,卻多是樸實,甚至可以說是陳舊。

  皇家富有四海,可在這宮中,卻極少見富貴之氣,傳說中的金地磚,還有貼著金箔的牆面、柱子,還有那什麼白玉的燈架,竟是全無蹤影。

  這令陳凱之搖頭,上一世,他曾參觀過凡爾賽宮,那種土豪之氣,可謂是撲面而來,陳凱之踏入的時候,頓生尼瑪這龜兒子真是有錢啊。

  反觀這裡,卻顯得過分的內斂,甚至比起金陵的某些大富之家,可能都稍有不如。

  或許,這便是所謂的儒家影響吧,儒家雖有許多糟糕之處,可是提倡的某些精神,在被統治者接受之後,某種意義來說,也不是壞事。正因為如此,可能許多統治者亦有貪慾,可在表面上,至少還會假裝做出一些節儉的行為。

  大陳全盤接受儒家,是以恪守著為天下表率的思想,歷代天子,對於洛陽宮,只是對原有的建築進行修葺,修修補補五百年,樓塌了方才新建一下,指導精神,也大多還是以樸素為主的,似那種牆面貼金,地上用琉璃,這種土豪的玩意,則被認為是昏君,是亡國的徵兆。

  此時,文樓左右,已座無虛席,百來個翰林官,正尊卑而坐。

  鄧健乖乖地坐在了末席,他的資歷最低,而在這裡,卻沒有陳凱之的座位,他索性只好站在了門角。

  翰林們見了陳凱之來,都不約而同地朝陳凱之上下打量,各懷心事,卻是鴉雀無聲。

  陳凱之對於這些翰林,卻是不敢輕視的。

  學宮和這裡不一樣,學宮說穿了,還是學校的性質,那裡的人,都是以學問的優劣來論英雄;可在這裡,是官場,固然翰林的職責,和學識有關,可是凡事只要摻雜了利益,就全然不一樣了。

  「這不是文采無雙的陳舉人嗎?」

  終於,人群中爆發出了一個聲音,只是那聲音略帶嘲諷之意,格外尖銳。

  陳凱之逡巡過去,一眼就認出了,那說話之人正是那位『李子先生』。

  只見李子先生很不客氣地看著他,面帶調笑。

  這李子先生,正是那李文彬。

  李文彬今日頗有底氣,既然衍聖公府將禮儀看得比天還重,那麼自己正好趁此機會先表明態度,顯得自己真知灼見。

  陳凱之只是冷然地看了李文彬一眼,眼角的餘光卻看向其他的翰林。

  一個李文彬,他懶得理會,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若是置之不理,就顯得沒有格局了,這很容易讓翰林們將自己和李文彬視之為一個整體,同仇敵愾,所以陳凱之笑容可掬,朝李文彬的方向作了個揖,淡淡說道:「末學後進,當不起才子二字。」

  許多翰林見了,紛紛暗暗點頭,覺得陳凱之沒有才子的狂傲。

  李文彬目光一冷,正待要開口,這時,有宦官唱喏:「陛下駕到,太后駕到。」

  文樓裡,瞬間肅然起來。

  這一次,見這位大陳的天子,小皇帝似乎長大了一些,不過沒什麼用,依舊還是被人抱著,似在熟睡。

  而太后則頭戴鳳冠,穿著朝服,舉步進來,那鄭宏則是躡手躡腳地尾隨其後。

  眾翰林齊聲道:「吾皇萬歲,娘娘金安。」

  太后進殿之後,回眸看了門角的陳凱之一眼,別有意味地竟朝陳凱之笑了笑。

  陳凱之以為自己眼花了,一時失神,這眼眸……還真是……怪怪的。

  他忙垂頭行禮,掩飾自己的尷尬。

  不多時,太后已進入了簾後,接著便不動聲色了。

  一個宦官唱喏道:「娘娘有旨,諸卿隨意吧。」

  所謂隨意,便是讓大家各抒己見,這是筳講的老套路,畢竟來這裡是學習的,翰林們都是飽讀詩書之人,無論是太后還是皇帝,今日都是『學生』。

  可是太后卻開了口:「站在那裡的人是誰?」

  宦官忙看過去,見翰林們都是跪坐,唯獨陳凱之站著,便道:「是娘娘召來的學宮舉人陳凱之。」

  太后在簾後,沒有人能看清她的表情,不過她聲音卻顯得冰冷:「既如此,為何不賜坐?」

  宦官見娘娘似有動怒,哪裡敢怠慢,忙搬了一個軟墊來,放到了陳凱之身前。

  陳凱之行禮道:「謝娘娘。」

  雖隔著捲簾,陳凱之熟悉的聲音,卻依舊讓太后心裡一暖,她卻沒有回聲。

  於是這文樓中又陷入了死寂。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28 17:06
第二百六十七章:放馬過來,單挑(4更求月票)

  文樓的安靜也只是保持了半響,便有學士道:「今日所講授的……」

  「吳公。」卻是李文彬的聲音:「今日筳講,有稀客來,此人大才,以下官愚見,還是不要照本宣科,不妨請這位陳舉人來講一講吧。」

  這才開始,就直接點到了陳凱之,而且顯然的,這分明是刁難的意思啊。

  一個舉人,從未在翰林做過一天的官,讓他讀書可以,寫文章自然也是得心應手,可讓他在這天子堂做一回老師,講一講學,下頭還有這麼多飽讀詩書的翰林們聽著。

  就算陳凱之才高八斗,只怕心裡也不免會膽怯。

  既然李文彬如此說了,眾翰林卻都不做聲了,只紛紛看向陳凱之,想看看陳凱之的意思。

  陳凱之卻沒有露出半點的驚懼之色,這一切,似乎都在陳凱之的意料之中。

  跟李文彬打交道也不是第一回了,陳凱之也是早就見識過李文彬的為人。

  有李文彬這樣的人在,他不想出風頭都不行,這個人恐怕是恨透了他,所以自然會想盡辦法的讓他處在風口浪間的。

  不過,在來的時候,其實他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因此陳凱之臉色平靜,徐徐上前,態度不卑不亢,不驕不躁,淡淡說道:「學生何德何能,不敢。」

  李文彬雙眸斜斜一瞇,冷冷地看著陳凱之。

  他又怎麼會輕易讓陳凱之混過去,他的臉上透著笑意,誇讚地說道:「如何不敢呢?你的文章入了地榜,是曠古未有的少年才子,何況便連祭文,你都敢別出心裁,陳凱之,你還是不要拒絕了。」

  陳凱之早就知道這個李子先生會報復自己,卻不曾想到他是用這種方式,他想讓自己丟臉,想看自己笑話。

  而看笑話的最佳方式,就是先將一個人捧得高高的,等推到了風口浪尖,這時候,這個人的一舉一動,就都可能被放大檢視了,稍有一點的缺點,便可能成為別人攻訐的目標。

  他想看笑話……

  真要看嗎?

  陳凱之突然一笑,倒是不客氣了。

  因為這是挑釁。

  若是再不敢,可就是怯弱了。

  陳凱之朝他一禮,才道:「既然李子先生想要考教,那麼不妨就請出題。」

  明明李文彬是說,讓陳凱之來講學,現在陳凱之卻直接了當的將李文彬的話理解成為考教。

  這裡頭卻是暗藏了心機,一方面,是暗示說,你李子先生身為翰林,居然來刁難我。

  而另一方面,則是暗示,我陳凱之和你卯上了,這是私人恩怨,至於其他翰林,還請自恃身份,不要插手。

  就如街面上,你碰到了自己的仇人,而你的仇人正和數十個同學走在一起,作為一個不想被群毆打成豬頭的人,跑是跑不掉了,你不可能跑得過一窩人,想裝x什麼的,那是休想,唯一的辦法,就是表現出豪氣,來啊,某某某,放馬過來,單挑!

  這一句話挑釁意味已經很明顯了。

  李文彬若是不接受,反而落了下風,他冷冷一笑道:「指教倒是言重了,不過我久聞你的文名,倒是想問一問,陳凱之,你寫過祭文嗎?」

  這是在挑刺。

  不過陳凱之也早就猜到了李文彬定會捉著這事不放,他倒是不怕,而是輕輕頷首。

  李文彬又道:「祭文可是如你那一句天地有正氣那般的寫法嗎?」

  要知道,陳凱之的這篇祭文可是引起了許多人的爭議。眾人想到了陳凱之的祭文,就不禁感到頭痛,已經有人不悅地看著陳凱之了。

  陳凱之卻無所謂,一臉淡定地道:「末學想到忠義候的事跡,心中百感交集,不作此文,不足以表達追思之情,至於格式如何,倒是不重要了。」

  「不重要?這是禮法,禮法可以輕言廢棄的嗎,你以為你是何人?你是衍聖公?」

  李文彬這話,顯然是步步緊逼。

  陳凱之卻是微微一笑道:「什麼是禮?」

  李文彬冷然道:「你倒是討教起我來了。」

  陳凱之的眼中飛快地閃過了一抹狡黠的笑意,搖搖頭道:「若以禮而論,先生就觸犯了禮教大妨了。」

  李文彬一呆,皺眉道:「你又胡說什麼?」

  陳凱之不疾不徐地道:「子云:夫禮者,所以章疑別微,以為民坊者也。故貴賤有等,衣服有別,朝廷有位,則民有所讓。這話,先生可曾聽說過嗎?可是我見先生,衣飾華美,雖官居下品,竟是篡越上官,敢問,這是禮嗎?」

  李文彬不禁一怔。

  他本**面子,素來喜歡華美的衣衫,自己畢竟有學爵,所以即便官職低了一些,卻也無關緊要。

  可現在陳凱之竟拿這個來說事,他不得不道:「強詞奪理。」

  陳凱之卻是正色道:「既然先生認為學生引經據典,便是強詞奪理,卻又為何口口聲聲的說學生的祭文,因為不遵格式,就成了失禮了呢?禮記與周禮,洋洋數萬言,先生就當真都遵守了嗎?」

  這兩部書,對於大大小小的事,無不有所規定。

  可事實上,若真要按書中的東西去執行,陳凱之相信,這世上沒有幾個人能做到。

  不等李文彬有所反駁,他便又道:「由此可見,孔聖人所遵之禮,唯有似至聖先師這樣的聖賢才可以做到,學生自信一生之中,有頗多失禮之處,這是學生的遺憾,因此,才需多讀書,三省吾身,這才可以勉強及上聖人萬一,而至於先生,亦不是聖賢,難道就沒有失禮之處嗎?這其實並不怪先生,你我都不是聖賢,總有失禮之處,因此才需發奮讀書,盡力使自己做的更好,雖可能永遠及不上聖賢,卻總可以無愧於心。」

  這一番話,讓李文彬啞口無言。

  陳凱之沒有在祭文上頭糾纏,而是直接在禮記中挑了李成章的錯,這叫圍魏救趙,可他沒有趁勝追擊,轉而說,這其實是可以原諒的事,為什麼呢?因為聖人的行為,完全符合規範,是因為他們是聖賢啊。

  可是你我皆凡人,肯定是不如聖賢的,就算行為舉止有失禮之處,這固然是可以指摘,但是也不是什麼天大的錯誤,以後三省吾身,改正就是了。

  有毛病嗎?沒毛病……

  轉眼之間,就將這祭文的事,輕描淡寫地轉化為了一個小問題。

  當然,陳凱之也說了,自己會改,三省吾身嘛,讀書人都愛它。

  李文彬卻意識到陳凱之的詭辯,他冷笑:「可是衣飾有別,不比你這祭文,這祭文何等重要之事,而你此舉衝撞了忠義候的亡靈。」

  陳凱之搖搖頭道:「君子敬鬼神而遠之。」

  李文彬厲聲道:「狡辯!」

  陳凱之同樣報以嚴厲:「這不是狡辯,這是聖人說的話,聖人還說,子不語怪力亂神!」

  李文彬又頓時一呆。

  臥槽,這廝還真特麼的什麼招數都有啊。引經據典,信手捏來,滿口都是聖人的話。

  這使李文彬更是惱怒,雙眸微微瞇著,很是不屑地看著陳凱之,冷冷反駁道:「這麼說來,既無鬼神,為何要祭祀?」

  陳凱之慨然道:「我等所祭的,乃是忠義候的精神,而非鬼神,這便是學生文中所言的浩然正氣,祭祀,若只祭其血肉,祭其魂魄,這哪裡是祭祀,這分明是拜神,祭祀是追思,是懷念,是繼承其志,『孟子曰:吾善養吾浩然之氣。』,是以,祭祀忠義候,便是祭聖人,祭三皇五帝,祭至聖先師,祭孟先師,以及歷代先賢,吾等雖為後輩,末學後進之人,承繼聖學,得先賢之志,這才可以效仿先賢,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一句話出口,頓時讓人心中一顫。

  陳凱之道出了所有人心中所想,這等有氣魄的話,無疑是讓人怦然心動的。

  陳凱之說罷,隨即凜然正氣地看著李文彬:「可是先生所言,卻是捨本求末,奢談英靈,這英靈,鬼神也。杏林子弟,奢談鬼神,莫非先生尊的不是至聖先師,是道?亦或是佛?」

  李文彬不禁氣結:「你……」

  陳凱之語氣緩和了下來,繼續道:「先生有所質疑,這也無可厚非的,其實此祭文,只是學生一時所感,即興而作,當時並不曾想過其他,如今引發如此爭議,確實是學生的疏失。」

  方才明明是吊打李文彬,可轉眼之間,所有人驚詫地看著陳凱之,陳凱之居然認錯了。

  陳凱之說著,朝李文彬行了個禮:「方纔言語若有魯莽之處,還請恕罪。」

  呼……

  翰林們一開始,覺得陳凱之的話,頗有道理,而李文彬,哪裡有陳凱之敏捷?

  其實陳凱之的一番話,若是讓李文彬回到家中,好生的推敲幾天,完全可以找到漏洞,然後進行反擊。可是偏偏,所謂的辯論,考驗的就是應變能力,看誰的才思更加敏捷。陳凱之拋出一個又一個的陷阱,李文彬如何能夠應付。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28 22:50
第二百六十八章:大獲全勝(5更求月票)

  一場辯論,高下已分,是人都看得出來,李文彬壓根不是陳凱之的對手。

  可萬萬想不到,就在陳凱之即將全面勝利的時候,這陳凱之居然……致歉了。

  眾人始料未及,都是愕然。

  同時心裡卻不得不佩服起陳凱之這個少年了,換做是自己,只怕也未必做得到這樣的氣度吧。

  就算是這裡的有些翰林並不認同陳凱之,可是心裡,多半也對陳凱之的印象好了一些。

  而陳凱之朝李文彬一禮之後,心裡就明白,辯論結束了。

  最後的致歉,自然是有意而為之,他比誰都明白一個道理,其實辯論本身就不是駁倒對手,對手是永遠反駁不倒的。

  因為不管怎樣,對方的心裡已經對你有了成見,有了立場,你便是巧舌如簧,對方也是不會認同的。

  辯論的本質,則是在於說服其他的觀眾,而對於觀眾來說,你說的再有道理,可若是咄咄逼人,洋洋得意,心裡就不免會生出嫌隙。

  在這件事上,陳凱之在適當的時候選擇致歉,解釋自己為什麼寫出這個祭文的原因,並且為惹起這麼多爭議,給人添了這麼多麻煩誠懇的表達自己的歉意,才能真正使人心服口服。

  當然,最重要的是,當陳凱之致歉之後,意味著陳凱之已經單方面宣佈了勝利,因為這個辯論已經畫上了句號,若是這時候,李文彬還是不依不饒的,那麼在所有人的心裡,這個李文彬的人品就不怎麼樣了,甚至可算得上是心胸狹隘,咄咄逼人,不知收斂。

  這樣的人,沒有人會喜歡。

  此時,李文彬就像是吃了蒼蠅一樣,好不容易有了這麼一次機會,好不容易想到了辯駁的理由,結果硬生生的被陳凱之一句致歉,如鯁在喉一般,竟是無法繼續爭論下去。

  他氣得想吐血,偏偏一看眾人紛紛都朝陳凱之點頭的樣子,心裡可謂是憋出了內傷,卻又不能繼續爭論下去。

  他只好拚命的咳嗽,面色血紅而難受。

  良久,他雖是心裡不服氣,卻還是道:「此事,自有公論。」

  說罷,他悄悄地看了那鄭宏一眼,鄭宏則是板著臉,不置可否。

  說實在的,鄭宏看得太清楚了,沒想到啊,在這樣的場合,這個學弟,竟被人辯得不可辯。

  實在是丟人,丟大人了啊,本來佔據了這麼大的道理,結果倒是被人單方面的吊打……

  鄭宏卻只是面露微笑,並不願摻和這裡的事。

  可李文彬這樣的人,又怎麼會真的一下子甘心了?

  此時,他忍不住道:「陳舉人牙尖嘴利,實在教人佩服,不過今日太后和天子在此,可不是聽你我爭論是非的,陳舉人,口才了得,何不在御前,講一講學呢?陳舉人是高才,所講的,必定精彩。」

  既然所有的攻擊都被這廝化險為夷了,那現在就來一個趕鴨子上架。

  陳凱之掃視了眾人一眼,只見許多翰林都瞧向他,一副願意洗耳恭聽的模樣。

  畢竟,是文章入了地榜的人啊,大家都想聽聽,陳凱之講什麼。

  便連太后,坐在簾後,起初還為陳凱之擔心,一開始擔心陳凱之因為祭文的爭議,而被人指摘,後來陳凱之鋒芒大露,幾乎是將李文彬按在地上摩擦,先是會心一笑,隨即又操心陳凱之這樣咄咄逼人,會引人不快,可到了後來,陳凱之一個漂亮的收尾,可謂精彩至極。

  此時她竟也人忍不住的開始盼望,陳凱之講一些什麼了。

  陳凱之心裡苦笑,這可是文樓啊,自己還能有什麼好說的?

  要讓他說四書五經……不過是聖人牙慧而已,說了有什麼意思?

  至於後世的許多高論……

  說實在話,那些東西,許多過於驚世駭俗了,若是拿出來,可能又不知會起來多少的爭議了。

  思來想去,一時也不知該講什麼是好。

  陳凱之突然想,這殿中的翰林,我和他們講有什麼意思?這筳講,本就是給太后和皇帝講的,皇帝這毛孩子,若是大一點,講一下葫蘆娃、黑貓警長什麼的,或許還有用,可這樣的年紀,對牛彈琴啊。至於太后……

  這時候,陳凱之的眼眸微微一閃,含笑著問道:「可以講故事嗎?」

  講……故……事……

  眾人都是一副臥槽的表情。

  其實筳講是沒有規矩的,正因為沒有規矩,所以大家才可以暢所欲言,這是太祖高皇帝的祖制,隨你說什麼,愛說什麼說什麼,你怎麼說,皇帝聽了也就聽了,覺得好,就記住,覺得不好,當你是在放屁。

  可是……講故事……

  你特麼的這是要上天的節奏啊。

  太后也是微微詫異起來,隨即莞爾,這個傢伙,還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啊。

  太后這時開口,卻故意用不經意的慵懶語調:「說來聽聽。」

  看來,果然是可以講故事矇混過關了!

  陳凱之倒是暗暗鬆了口氣,講故事是最無傷大雅的,當然,只要不講《嬌妻如雲》、《明朝好丈夫》、《公子風流》、《庶子風流》這樣污穢故事,便沒有什麼大妨礙的。

  他思量片刻,便徐徐道:「卻說那女媧氏煉石補天之時,於大荒山無稽崖煉成高十二丈、見方二十四丈大的頑石三萬六千五百零一塊。那媧皇只用了三萬六千五百塊,單單剩下一塊未用,棄在青埂峰下。誰知此石自經鍛鍊之後,靈性已通,自去自來,可大可小。因見眾石俱得補天,獨自己無才不得入選,遂自怨自愧,日夜悲哀。一日正當嗟悼之際,俄見一僧一道遠遠而來……」

  還……真講起故事了啊。

  其實大家一開始,還以為是鄒忌說琴諫齊王這樣的所謂『故事』,藉著故事來說出自己的理念,誰曉得,看陳凱之這姿態,分明是把自己當說書的了。

  陳凱之所講的,是紅樓夢!

  事實上,也只有紅樓夢,才勉強能在這個場合裡講,三國演義和水滸傳自然是不能講的,歷史背景太深了,至於西遊記,人家也未必理解,那就你了,寶玉兄和林妹妹。

  陳凱之在上一世,抱著紅樓夢,讀過了不知多少次,在非洲嘛,抬頭見黑叔叔,低頭還是黑叔叔,這時候,那熱愛文學的心,想不引燃起來都不成,再加上他記憶力本就極好,堪稱過目不忘,早已將這紅樓夢記了個滾瓜爛熟。

  所以此時,他講的也輕鬆。

  可是那另一頭,翰林們已是一個個拉下了臉了,不像話啊,雖然文樓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可這個規定,不是這麼用的,是讓翰林們不必有什麼忌諱,可以暢所欲言,你陳凱之竟在這種場合拿著這個來說書,你將我等當什麼了?我等是茶樓裡那些閒的無事,飛鷹逗狗的閒漢嗎?

  若要說在這裡,最為用心聽的人,那就是太后不疑了。

  起初,太后以為陳凱之是在借這所謂故事,講述自己的身世,或者是想隱喻什麼,所以格外的用心,陳凱之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她都不敢錯過似的,可漸漸的,她意識到,這只是一個單純的故事,可在這個時候,她竟發現,因為方才聽得用心,竟是開始帶入了進去。

  不知不覺的,陳凱之已講到了賈府:「子興道:「便是賈府中現在三個也不錯。政老爺的長女名元春,因賢孝才德,選入宮作女史去了。二小姐乃是赦老爺姨娘所出,名迎春。三小姐政老爺庶出,名探春。四小姐乃寧府珍爺的胞妹,名惜春。因史老夫人極愛孫女,都跟在祖母這邊,一處讀書,聽得個個不錯。」雨村道:「更妙在甄家風俗,女兒之名亦皆從男子之名,不似別人家裡另外用這些『春』『紅』『香』『玉』等豔字。何得賈府亦落此俗套?」

  這種半文半白的話,其實是最有魅力的,因為這時代,即便是故事,多是一些窮極無聊的讀書人的即興之作,有的過於粗鄙,有的卻是文縐縐的過了頭,而且故事也是老套,來來回回就是那麼個套路。

  而陳凱之說的故事,卻是娓娓動聽。

  這真正被帶入進故事的人,怕也只有太后了,她起先一個字沒落下,後來覺得,這個故事竟似乎沒一處不是新鮮的。

  她是太后,在宮中,也偶爾聽聽戲,不過宮中的戲,大多只是小故事,聽多了,也就沒什麼意思了。

  可陳凱之自石頭講起,接著是賈雨村,最後引到了賈府,故事宏大,對於太后這等婦人來說,卻有致命的吸引力。

  直到這故事講到了外頭鐘聲響起,太后還恍然未覺,依舊凝神聽著。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旁的鄭宏突的拜倒道:「娘娘,吉時已到!」

  呼,太后這才回過神來,可是心裡卻好像空落落的,她還沉浸在那故事之中呢。

  等她稍稍回過了神,終究又頗為擔心,學旨要頒佈了,那陳凱之……

  太后定了定神,按下了心裡的情緒,盡力用平靜的語氣道:「卿家宣讀吧!」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28 23:01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29 09:37
第二百六十九章:學爵加身(1更求月票)

  太后一聲令下,鄭宏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隨即長身而起,只有在這一刻,他才代表了衍聖公府的權威。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錦盒,這錦盒用蠟封了,又蓋了衍聖公府的印章,除此之外,外部用封條封的嚴嚴實實。

  他輕輕撕下了封條,打開了錦盒,將裡面的一卷學旨取出!

  鄭宏四顧,莊嚴地道:「陳凱之何在?」

  翰林們都默然無聲,雖然並非是衍聖公府的臣屬,可此時,卻都表現出了對公府的足夠敬意,大家雖是跪坐,卻是微微欠身,以示尊敬。

  事實上,陳凱之對於這衍聖公府,沒有太深刻的概念,所以本心上並沒有多少的敬意。不過他入鄉隨俗,知道這衍聖公府的權威,好在書中所言,衍聖公府並沒有跪拜之禮,作揖就可以了。

  他整了整衣冠,正待要行禮,卻見跪坐一旁的李文彬卻是喜上眉梢的樣子,滿是得意地看著。

  陳凱之觸碰到他那得意目光,心裡咯登的跳了一下,呼吸不禁緩慢起來,怎麼……

  這衍聖公府裡,莫非是糟糕的消息?

  若是如此,自己該怎麼辦?

  衍聖公府雖無兵無糧,可在這天下諸國之中,卻是地位超然的存在,至少在讀書人心目中,它就是至高的權威,一旦這學旨針對了陳凱之,對於陳凱之來說,就是天大的麻煩。

  很多時候,你有多少學問,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沒有權威認可你的學問,就如上一世一般,學術的深淺,沒人關心,因為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再好的文章,都可能被人找出漏洞,那麼一個權威機構的評鑒,就變得格外的重要了。

  它若是說你好,自然皆大歡喜,一旦說你壞,這就意味著,自己可能如畢加索、哥白尼這些人一般,因為過於超前,最終成為犧牲品。

  他並不是出身於大富大貴之家,吃過苦日子也受過挫折,所以也就早就了陳凱之歷來會把事情往最糟糕的地方去想,尤其是此事見那對他心懷恨意的李文彬洋洋自得的樣子,似乎早就準備著看一場笑話,就更令陳凱之為之警惕起來。

  可現在卻沒有他選擇的餘地,他只能躬身行了個禮道:「學生聽旨。」

  鄭宏打開了學旨,面上本是波瀾不驚,可真正看了這學旨中的內容,卻還是呆住了,雙眸裡啥時間瀰漫起了震驚之色。

  這……怎麼可能?

  他的面色異常古怪,滿是不思議,雖然有無數的困惑和不甘,卻依舊不得不朗聲道。

  「奉天弘道衍聖公,令曰:陳凱之者,金陵人也,為弘名教,撰《三字經》、《正氣歌》諸文,弘揚儒法,勞苦而功高如此,衍聖公府豈不聞之?吾蒙祖宗蔭庇,恪守禮教,豈有不賞罰黜陟之理,乃賜汝子爵之位,特此昭示。又令,凡忠義候祭祀之禮,當以《正氣歌》祭之……」

  、

  呼……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若是平民百姓,還有可能不甚瞭解,可這裡是文樓,在這裡的幾乎是翰林,又怎麼不知道,學爵的獲得之難,可謂難上青天!

  就說朝中,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得一個學爵而不可得,那李文彬之所以獲得子爵,其一是因為其出身在洛陽的經學世家,他的高祖、曾祖乃至於祖父,都曾在曲阜學習。

  他們家族在曲阜,本身就有極深的人脈,更何況他本身就飽讀詩書,否則如何能金榜題名,成為大陳的翰林?這最後,便是運氣了,每年能頒賜的學爵只有這樣多,即便是有實力,有背景,有一定知名度,按資排輩,那也未必輪得到你。

  正因為如此,學爵,是另一種貴族的爵位,尋常的勳爵,靠的是戰功,可學爵,意味著你出身於經學世家,同時是極傑出之人,所以某種意義來說,學爵雖只是榮譽,可是這份榮譽的份量很重很重。

  現在,學爵加身,代表著陳凱之已不再是尋常的才子了,在杏林之中,已經有了一席之地。

  有了這一層光環,將來的前途,一片光明。

  隨之而來的特權,更是不止所謂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陳凱之雖是舉人,如今卻已隱然的進入了大夫的行列,若非謀逆大罪,在各國,只要衍聖公府沒有革除這個爵位之前,就不會輕易遇上什麼官司的。

  對於學爵的隱形福利,實在太多太多,此時眾人在震驚之後,都是羨慕地看這陳凱之,心裡不禁感慨。

  那李文彬,本是想要看笑話,可現在,卻是下巴都要落下來了,嘴角微微哆嗦著,看著陳凱之的目光裡滿是震驚之色。

  學爵……

  想當初他得了這個學爵,可是經歷了幾代人的經營,懸樑刺股苦讀了半輩子,而這陳凱之,也就只是依靠著兩篇文章,就直接進入了學爵之列。

  真正可怕的,卻遠不止於此,這殺傷力最大的,竟是衍聖公府將這陳凱之的祭文,竟當做了範文。

  什麼是範文?就是從現在開始,任何關於忠義候的祭祀,都必須出現陳凱之這篇天地有正氣啊。

  這……是何其可怕之事……代表著是衍聖公府,在這一場巨大的爭議之中,站在了陳凱之的背後,為陳凱之背書啊。

  李文彬有一種被啪啪打臉的感覺,方纔還面紅耳赤的爭論著這篇文章逾禮,可如今,衍聖公府卻是昭告天下人,這篇祭文,非但沒有逾禮,反而是值得鼓勵的事。

  許多人都驚訝地看著陳凱之,年紀輕輕就成了學爵,前途無量啊!

  珠簾之後的太后,什麼大場面還沒見過,更別說,她那早就練就出來的沉穩心性,可現在,卻是整個人都激動起來,甚至連身子都不自覺地發顫。

  學爵!

  陳凱之小小年紀,就獲得了學爵?

  只是短短時日,這個孩子,就已給了她太多太多的驚喜!

  她禁不住眼裡淚水打著轉,心裡除了震撼,還有作為一個母親的欣慰和驕傲。

  那宣讀學旨的鄭宏,也是震撼不已,可此時卻已收了學旨,雖然心裡萬分的詫異,更有些不爽的情緒漫延著,可此刻他不得不換上了笑容,上前道:「恭喜陳子先生。」

  橙子……

  姓李的叫李子,我特麼的叫橙子……

  陳凱之汗顏,至今還未回過勁來,若說沒有驚喜,這是騙人的,只是這橙子,怎麼聽,都是怪怪的啊。

  呃,好吧,橙子應當會李子高檔一些,畢竟橙子的口感比李子好,而且還價格還比李子貴些,他很愛吃,他也只能這麼安慰自己,令自己能盡快接受這個橙子的稱呼了。

  而且這個時候倒不是計較稱呼的時候,陳凱之忙回禮道:「學生蒙衍聖公青睞,愧不敢當。」

  鄭宏羨慕嫉妒恨地看了陳凱之一眼,也不知這傢伙是不是虛情假意,不過小小年紀,一副汗顏的樣子,演得跟真的似的,這個人……真是不可小看啊,這麼小就是人精,以後還得了?

  只是須臾間,他便收起紛亂的雜念,朝陳凱之含笑道:「衍聖公既已下了明旨,可見這是實至名歸的,陳子先生切莫自謙,五姓鄭,單名一個宏字,將來還望賜教。」

  陳凱之頷首:「不敢。」

  鄭宏便又向珠簾之後的太后行禮:「娘娘,學生幸不辱命,叨擾了。」

  此時,簾幕已是捲開,太后竟是徐徐步出來,她嘴角帶笑,表面雖是看著鄭宏,眼角卻是瞥向陳凱之,她徐徐道:「大陳朝廷,與衍聖公府一體,哪裡說這樣見外的話?何況,陳凱之乃我大陳國人,他獲子爵,大陳上下,亦是與有榮焉,倒是辛苦了鄭卿家遠道而來。」

  她眼眸的餘光,見陳凱之不驕不躁的樣子,心裡更是歡喜,榮辱不驚,方才顯得尊貴啊。

  這陳凱之,雖未受過宮中的教育,可是瞧他內斂的派頭,舉手投足,卻都有千金之子的風範,太后心裡甚是寬慰,她心裡只希望,陳凱之多留在這裡一些時間,哪怕便是一個時辰,一炷香,一盞茶也好,因而眉眼一挑,轉而道:「不過,哀家方才可是在聽陳卿家的石頭記,這才聽著起了頭呢,所以這眼下無論有什麼事,都得放下了才好,先聽書。」

  呃……

  這邊獲封子爵,那邊……居然還讓陳凱之繼續『說書』?

  兩側的翰林都有些腦子轉不過彎來,難道接下來的節奏,不該是慶祝嗎?

  現在太后居然拉著陳凱之『說書』,他們不免有些難以理解,卻又不敢直問,只是沉默地站著,雙目紛紛投向了陳凱之。

  鄭宏也是心裡納悶,卻也不敢做聲。

  陳凱之見無數雙眼睛都落在自己的身上,在他心裡,只以為這紅樓夢果然是吸引到了太后,太后既然有興趣,說一說倒也無妨。

  陳凱之想也不想,便道:「方纔講到了哪裡?」

  太后卻是一呆,一時也沒想起來。

  倒是一個翰林道:「講到了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葫蘆僧亂判葫蘆案。因著薛蟠的官司,賈璉引著他拜見了賈赦,賈珍人等。」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29 09:4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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