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文豪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7-8-3 22:26: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5 1236710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2 11:50
第二百九十章:是可忍 孰不可忍

  此時,趙能看了陳凱之一眼,又道:「公子待會兒,可是去學裡?」

  陳凱之搖搖頭道:「不,今日得入宮莛講,將這石頭記,一口氣說完。」

  趙能不禁唏噓:「公子好福氣。」

  陳凱之恬然一笑,倒顯得鎮定,他徐徐道:「哪裡有什麼好福氣,這些話,以後不要再提了。」

  他突的眉毛一挑,轉而道:「你對李文彬瞭解多少?」

  趙能一呆,雙眸飛快地轉了轉,皺著眉頭道:「他?」

  陳凱之突然哂然一笑,道:「罷了,他當初拿著書稿來尋你,想來和你也算是有些交情,實不相瞞,我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學生就不為難趙兄了,好啦,學生走了,再會。」

  陳凱之朝他作揖,便直接告辭而去。

  趙能嚅囁了嘴,他本想將自己和李文彬的關係如實相告,可陳凱之這般善解人意,卻是令他沒有想到。

  原來這陳凱之與那李文彬有仇隙?可是陳子最後那番話,卻令趙能突然有著略略的感動,不為難自己,不希望自己對不起朋友,是嗎?

  這樣的人,倒是真正會為別人著想,除了虢奪了自己的學而館,不過換句話說,現在的局面,算是共贏,自己雖出讓了八成之利,卻也未嘗沒有好處。

  他唏噓了一下,倒是對這位合作夥伴,似乎多了幾分瞭解。

  陳凱之急匆匆的趕回了家,鄧健這時方才起來,洗漱之後,二人便一道入宮。

  今日陳凱之來得有些遲,不曾想,太后和天子早已到了。

  翰林諸公們,各自跪坐,分列兩旁。

  現在陳凱之還剩下最後二十回未講,他上前,先是行過了禮。

  太后便道:「陳愛卿,接下來如何?」

  陳凱之微微一笑道:「學生今日不講了。」

  「……」

  不講了,就是這麼的任性。

  太后微微愕然,這幾日,她還心心唸唸著這結局呢,就不講了?

  太后忍不住道:「陳愛卿,這是何故?」

  陳凱之徐徐道:「學生的這個故事,據聞已經傳至曲阜,送去了文令館,文令館是專門查抄文章禁忌的地方,想來是因為學生的故事違反了什麼禁忌吧,既如此,學生以為,還是不宜再講了。」

  太后聽罷,朝一旁的張敬揮揮手,張敬忙快步上前,太后低聲道:「有這件事嗎?」

  張敬只是個宦官,士林中的事,所知不多,為難地道:「奴才不知。」

  太后不禁擔心起來,查禁文章,這確實是衍聖公府的職責,便連諸國,都難以過問。而一旦文章遭禁,影響到的,並非是一部書或是一篇,便是文章的作者,也會深受影響。

  她眉頭輕輕凝了凝,心裡暗暗憂心,旋即淡淡道:「只是一個故事而已,何以會被文令館注意?」

  陳凱之正色道:「學生聽人說,這是翰林侍讀李文彬所為。」

  李文彬……

  跪坐在翰林中的李文彬,見陳凱之抱屈,心裡還在冷笑。

  想不到你陳凱之也知道自己的文章要遭禁了,可這陳凱之竟當著太后和眾翰林的面,直截了當的將矛頭針對自己,他不免略有愕然。

  一般情況之下,讀書人之間撕逼,都是隱晦的,就如坊間的粗鄙之人叫罵一般,一般都是直接問候對方家人,可讀書人卻極少如此。他們愛繞彎子,至少在李文彬的印象中,理應是如此的。

  可這一次,陳凱之卻不安常理出牌,矛頭直指,而且是在這樣的場合上。

  李文彬心裡暗恨,立即道:「陳凱之,你可有什麼憑據?你無憑無據,無端的冤枉朝廷大臣,是何居心?」

  是啊,你得有證據,可他給文正公的書信,是絕不可能公佈於眾的,所以你陳凱之這是污蔑,而污蔑朝廷大臣,是大罪。

  太后的面色瞬時陰沉起來,目光投到李文彬的身上,深深地凝視著他,神色中帶著幾分怒意。

  李文彬忙著對付陳凱之,完全沒注意到太后的神色。

  而陳凱之則不疾不徐的,今日乃是莛講,莛講就意味著什麼都可以講,他覺得,這裡實在是解決私人矛盾的最佳場合。

  陳凱之不徐不慢地道:「那麼,李子先生敢立誓嗎?」

  李文彬又怎麼會上他的當?

  他不屑於顧,嗤笑了一聲,便冷冷道:「你不過一介舉人,無端冤枉我,就已是萬死了,竟還敢請本官立誓!」

  他特意加了本官二字,而且將本官二字咬得很重,言外之意就是,你沒有資格!

  況且你毫無證據,你能拿我怎麼樣?誰叫你惹我,那就活該你倒霉。

  面對李文彬的態度,陳凱之不但不惱,反是莞爾一笑,似乎早就有所預料似的,道:「看來,李子先生,是不敢了。」

  李文彬冷哼,壓根不去理他。

  「那麼……」陳凱之目光幽幽,接著道:「既然是如此,那麼我區區的舉人,就向李子先生討教吧。」

  這是討教,可更明顯的是挑釁!

  眾人方才醒悟,明白了陳凱之的意圖。

  原來方才陳凱之對李文彬的控訴,根本就沒打算憑著這個來討回公道,這……其實只是一個借口,一個挑戰的借口。

  李文彬可不傻,雖是甚有優越感,可幾次的交鋒,已足夠令他意識到陳凱之的才學遠在他之上,接受陳凱之的請教,不啻是自取其辱。

  可是這個傢伙,竟在這廟堂之上直接發出挑釁,當著諸多人的面,若是拒絕,這傳出去,臉面就要丟大了,這就令李文彬難以繼續隱忍了。

  陳凱之看著李文彬,目光中似帶著繼續嘲弄,又不徐不慢地道:「若是李子先生不敢,那也罷了,不過……李子先生,你是衍聖公府的子爵,而幸好學生也是。堂堂子爵,連請教都不敢接受,不免為人所笑。」

  似乎每一步,都在陳凱之的計算之中,對於李文彬的性格,他早有過分析。

  這種世家大族出身的人,一輩子順風順水,不主動出風頭就不錯了,在自己的激將之下,他若是還能保持冷靜,這就有鬼了。

  只見李文彬冷笑道:「你想請教什麼?」

  陳凱之朝他笑了笑道:「君子有六藝,李子先生既有學爵,便是君子,這六藝之中,隨李子先生來選吧。」

  他這口氣,顯得很大度,可在李文彬眼裡,也很狂妄,彷彿無論比什麼,自己一定會輸給此人似的,這就更令李文彬氣憤難消。

  君子六藝,無外乎是禮、樂、射、御、書、數而已。

  當然,在這裡,陳凱之所言的君子六藝,不過是一個統稱。

  意思是,你不服氣,就隨你選什麼都可以,我陳凱之全都可以教你服。

  這口氣,真是張狂到了極點。

  看著李文彬隱隱冒著的怒火,陳凱之的唇邊不著痕跡的閃過了一絲笑意。

  對付李文彬這樣的人,他狂,你需比他更狂,不給他絲毫冷靜的空間。

  唯有如此,李文彬方才會失去冷靜。

  誠如陳凱之所預料的,此時,李文彬心裡的一股無名火已經升騰而起,這陳凱之的口氣,顯然是說,自己處處都不如他啊,只是……

  「呵……跳樑小丑,不知所謂。」李文彬這時,居然還保持著了冷靜。

  想來,他對陳凱之有所忌憚。

  眾人看著這一幕,也是醉了,好端端的筳講,竟成了陳凱之兒戲的地方。

  不過為官之人,大多中庸,陳凱之是找李文彬的麻煩,而且此前,陳凱之也道明瞭理由,只要太后娘娘不過問,當然由著他們了。

  陳凱之卻是漫不經心地道:「李子先生,不妨,你我比一比文章……」

  李文彬冷笑,不置可否。

  比文章?他可不傻,自己遠不是他的對手,人家的文章,可是進入了地榜的。

  陳凱之一挑眉,帶著戲謔的口氣繼續道:「既然文章不敢比,那麼不如,作曲?」

  李文彬心裡的怒氣拚命地壓著,似乎已臨近極限了。陳凱之的每一句話,都彷彿在誅他的心一般,當著這樣多的同僚,當著太后的面,他越發的感覺自己下不來台。

  作曲?

  那一首高山流水,早已傳至洛陽城,李文彬怎麼敢和陳凱之硬碰硬?

  陳凱之歎了口氣,見他默然無語,心裡不免更為鄙視了:「這作文不成,作曲又不成,平時李子先生自詡自己乃是翰林,又是衍聖公府的子爵,出自經學世家,怎麼學生一介舉人,想要討教請益,李子先生,竟是沉默不言呢?」

  李文彬暴怒,只恨不得將陳凱之碎屍萬段。

  只是作文和作曲,面對陳凱之,他是一丁點的脾氣都沒有,哪裡還能說什麼。

  他不禁看向身邊的諸翰林,卻見諸翰林一個個面色木然,曉得這些人,只怕沒有少心裡鄙視自己。

  陳凱之歎了口氣:「這琴棋書畫,你一個都不願讓學生受教嗎?」

  「君子六藝,莫非沒有一樣,是李子先生所擅長的?」陳凱之凝視著李文彬。

  他今日不再客氣。

  李文彬已是徹底的憤怒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2 15:57
第二百九十一章:痛下殺手(3更求月票)

  陳凱之說這話,表面看起來沒有一句帶髒,可是顯然句句猶如利劍一般插中李文彬的心肺!

  他說話的時候,不急不忙,唇邊甚至帶著淺笑。

  可這樣的陳凱之,只令李文彬更加怒火中燒。

  這陳凱之,實在是侮辱他太甚了!

  他心裡飛快地計算,突然道:「呵,你我文章都過得去,比這些,又有什麼意思?你說君子六藝,向我請教什麼都可以是嗎?」

  陳凱之揚眉一笑,朝他作揖道:「對。」

  李文彬目中掠過了一絲冷然,咬牙切齒地道:「好,那我就請教你的劍術!」

  這……幾乎等同是不要臉了。

  二人都是學爵,可明顯,陳凱之的身材比李文彬瘦弱得多。

  而且李文彬乃是經學世家出身,這世家的人最愛配劍,他們將佩劍當做是一件極尊貴的事,就如衍聖公府,對於學爵的賜予之中,就包括了賜予學劍。

  正因為如此,這些子弟也會自幼培養一些強身之術,多半就是讓子弟們練劍。

  雖然這練劍只是繡花枕頭,重在強身,並不是用來競技或者是殺人,可是對貧寒出身,還是年少的陳凱之來說,這等同於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壯漢和一個少年人來比武。

  瞧陳凱之這瘦胳膊瘦腿的樣子,這不是欺負人嗎?

  可李文彬卻是暗暗認知了一件事,這陳凱之琴棋書畫只怕遠在他之上,才情極高,在這些裡頭,他壓根不是陳凱之的對手,既然如此,那麼就索性耍一個無賴吧。

  雖然這樣做,會被人鄙視,可總比讓這陳凱之得寸進尺,步步緊逼,自己卻不敢受教要強吧。

  李文彬感覺自己一下子又重新佔據了上風,他眉毛一挑,朝向陳凱之,略帶挑釁的意味道:「劍乃是君子器,你既是子爵,想來也會使劍吧,若只是文鬥,實在太沒意思,不妨就來比劍,怎麼,你敢不敢?」

  無恥之尤,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啊。

  許多人方纔還覺得陳凱之實在有些咄咄逼人,這裡畢竟是文樓,不是他陳凱之放肆的地方,何況李文彬無論如何,也是自己的同僚,都是翰林,一個舉人挑釁翰林,難免使人感同身受。

  現在倒好,眾人頓時都覺得,李文彬有點不太要臉了,以大欺小啊。

  說起來,這李文彬的劍術還真不錯,此時他信心十足地道:「若是你不敢,那也就罷了,免得說我欺你,何況即便勝了你,也是吾勝之不武!」

  陳凱之沉默了良久,似在猶豫,卻最終道:「那麼,就請賜教。」

  李文彬卻不如陳凱之這樣『沒規沒矩』,卻是起身走到了殿中,朝太后拜下道:「娘娘,臣一忍再忍,這陳凱之卻是再三挑釁,今臣斗膽,請娘娘恩准,令臣與陳凱之一較高下。」

  捲簾後的太后,起初倒是一丁點也不擔心,因為她知道陳凱之頗有才學。

  這孩子想必心裡惱怒,讓他宣洩宣洩吧。

  可誰料,最後的結果竟是比劍,這就不同了……

  太后眼眸一緊,冷聲道:「荒唐!」

  一聲呵斥,陳凱之也上前道:「臣與李文彬,素有私怨,今日向他討教,確實多有失禮,還請娘娘恕罪,更請娘娘恩准。」

  太后瞇著眼,正想說什麼,一旁的張敬卻躬身在一旁輕聲道:「娘娘,若是不恩准,他們遲早在私下也會一較高下的,與其如此,不如娘娘令他們比一比,至少皇子殿下即便輸了,也不至害了性命。」

  太后是關心則亂,方才過於激動,現在聽了張敬的話,不禁心念一動。

  太后便瞇著眸子道:「鬥劍?原本哀家是不倡議私鬥的,可你們都是有學爵之人,擁有學爵之人,比試六藝,亦無不可,既如此,哀家就准了,只是,既要比鬥,就總得有所章法,方卿家何在?」

  這個方卿家,乃是翰林院的大學士。

  他一聽太后喚他,心裡就咯登了一下。

  太后你逗我啊,教我主持嗎?這等私鬥,吾堂堂翰林大學士,還管這個?

  果然,太后已是徐徐道:「方卿家是穩妥之人,規矩,你來定吧。」

  方學士心裡鬱鬱,年輕人爭強好勝,和自己有什麼關係,這又不是光彩的事,心裡唏噓一陣,卻不得不謹慎起來,既是比鬥,除了要公正,便是要保證二人的安全了。

  略一思量,他便沉聲道:「老臣以為,地址可選在西營的校場。」

  「不好。」太后搖頭。

  她不願選在西營,西營在皇城之外,想到這場比劍,實在教她揪心,還是親自坐鎮為好。

  太后想了一下,才又道:「哀家以為,太祖高皇帝在時,曾一再勸勉讀書人,讀書固然要緊,可讀書之餘,亦要強身,只是這些年來,君子六藝,已日漸荒廢了,天下的讀書人,心心唸唸著,便是躲在書齋裡讀書,這一次正好趁此機會,讓天下人知道,哀家不只是要用讀書人,更看重的,是文武雙全的經世之才,這選址,還是在這上林苑的羽林衛軍營吧。」

  方學士還能說什麼,只得頷首:「娘娘明鑒。至於比鬥,自然是點到即止為好,所以老臣以為,雙方當用木劍為宜。」

  太后點頭道:「還是方愛卿想得周全,既如此,那麼就找照准了,明日辰時,就在上林苑。」

  李文彬頓時感到輕鬆起來。

  若論比劍,他幾乎是十拿九穩,必勝的,忙伏首道:「遵旨。」

  陳凱之亦是行了禮,道:「學生遵旨。」

  太后隔著簾子,深深地凝望了陳凱之一眼,心裡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可想到既是木劍,何況有她在場,這李文彬也不至下什麼殺手,倒也放心了下來。

  雖是這樣,她的心情不免多了絲煩躁,便道:「既如此,那麼今日便散了吧,明日諸卿,隨哀家至上林苑觀摩。」

  陳凱之已告退而去。

  反觀是李文彬,心裡竊喜,出了殿,回到了韓林院裡,他自負自己是十拿九穩,其他的翰林則多少對他今日的表現有些鄙夷,一個三旬的壯年,去和一個少年比劍,這格調,太低了。

  可李文彬此時已經不在乎了,他躲在自己的公房,索性懶得看別人臉色,叫文吏斟了茶來,一人獨自喝著茶。

  只是到了快要下值的時候,外頭卻有文吏來通報:「李大人,外頭有人找。」

  「是誰?」李文彬一挑眉,隨即又想起了什麼,道:「叫進來吧。」

  過不多時,便有一人來,此人也是儒生的打扮,到了李文彬面前,行了個禮,道:「李侍讀,可還記得老夫嗎?」

  李文彬抬眸看去,此人有幾分印象,他依稀記得……

  李文彬猛地眼前一亮,朝此人行禮:「原來是吳先生。」

  眼前這人,李文彬還真有過一面之緣,此人乃是北海郡王府上的門客,頗有些文名,李文彬沒想到,今日這個人會來拜訪,連忙又道:「真是稀客,請坐,不知先生此來,所為何事?」

  吳先生坐下,才道:「據說李侍讀,明日要去鬥劍?是和那個陳凱之吧。」

  李文彬笑了笑:「殿下果真是耳目靈通啊。」

  他沒有說吳先生,而是說殿下,這便是說,他知道吳先生是北海郡王來傳話的。

  吳先生面色冷漠,風淡雲輕地道:「這陳凱之,近來真是聲名鵲起,讓郡王殿下頗為憂心。」

  「噢?」李文彬一笑,可隨即明白了。

  陳凱之此前的那篇洛神賦,之後還有太后對他的欣賞,而陳凱之這個傢伙也極正氣,短短時間,竟成為了衍聖公府的學爵,此後,又得了天人閣的青睞,將來的前途,絕是不可限量,何況太后似乎對他愈發看重了。

  其實太后和趙王之間的明爭暗鬥,他略有耳聞,太后的兩個兄弟,一個主掌著禁軍,一個在外任都督,都握有實權。而趙王之所以能與太后分庭抗禮,一方面是宗室的支持,這些宗室,有不少都是實權派人物,譬如這位北海郡王。還有便是士林之中,許多讀書人對太后干政的反感,趙王被譽為賢王,正是因為許多讀書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一下子,李文彬就想通了這些關節。

  陳凱之的文名越來越大,難怪太后對他如此青睞,可換句話說,這陳凱之,豈不是就成了另一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嗎?

  吳先生說到這裡,抬眸看了李文彬一眼,便又道:「殿下在想,或許明日是一個機會,若是李侍讀能夠抓住這一次機會,請李侍讀放心,殿下一定會千方百計護你的周全。」

  機會?

  李文彬猛地瞇著眼,道:「先生的意思是,痛下殺手?」

  吳先生卻沒有說什麼,只是似笑非笑地端起了茶盞,口裡則是:「既是比劍,雖然不是刀劍無眼,可老夫聽說,有的時候,木劍也是可以殺人的,就如打蛇打七寸一般,只要中了要害,要殺一個人,並不是什麼難事,李侍讀若是能辦成此事,將來自有厚報。」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2 19:39
第二百九十二章:非去不可(4更求月票)
       
  聽了這吳先生的話,李文彬忍不住的倒吸了一口涼氣,隨即,他內心深處亦是升騰起了一絲渴望,殺陳凱之!

  他將眼眸微微眯著,那目光掠過殺機,終是一笑道:「下官明白了,先生,請回。」

  吳先生似聽懂了李文彬的意思,便長身而起道:「再會。」

  二人四目相對,隨即錯開,卻似乎已經有了某種默契。

  而在另一頭,陳凱之出了宮後,則先是託人去學裡告了假,等回到了家,發現鄧健竟也回來了。

  現在其實才是正午時分,鄧健理應出宮之後回值房裡當值的。

  見了陳凱之,鄧健瞪他一眼,便道:「你又在搞什麼名堂?」

  陳凱之不做聲。

  鄧健的眼珠子卻是轉了轉,道:「今日所為,是你故意的?」

  師兄就是師兄,智力總是會增長的。陳凱之的性子,他似乎開始漸漸摸透了。

  別看這師弟在外人畜無害的樣子,可實際上,卻歷來是謀定而後動的。

  陳凱之像是想要避過這個話題,只呵呵一笑:「師兄就不要揣測了。」

  「哎。」鄧健嘆了口氣,道:「所以我才告假回來,買隻雞,給你做湯,滋補一下。比劍就比劍吧,輸了也無妨,至多也就丟人罷了,反正沒有性命之虞。」

  陳凱之心裡卻道,真的沒有性命之虞嗎?

  只是有些話,他卻不能和鄧健說,於是先去臥房裡休憩片刻,而後還如平時一樣,讀書練習書法。

  一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次日的一大清早,陳凱之洗漱之後,外頭卻有人道:「我家小姐求見陳公子。」

  「小姐……」鄧健的房裡發出怪叫,這是極飢渴的聲音。

  陳凱之汗顏,臥槽,丟人啊。

  他連忙開門出去,便見鄧健開了半窗,在隔壁房裡探頭探腦,陳凱之的臉額不由自主地抽了抽,闊步過去開了院門,便見門前停了一頂轎子。

  只見旁側站著一個女子,這女子頭戴斗笠,身後披風,披風裹了她的身子,笠下則蒙了一層輕紗。

  微風徐來,能聞到這女子身上的體香,陳凱之仔細辨認,方才想起此人是誰了。

  陳凱之朝她作揖道:「原來竟是臻臻小姐。」

  臻臻則福了福身回禮:「陳公子,我可以進去坐坐嗎?」

  臻臻的突然到訪雖令陳凱之深感意外,但他還是側身道:「請。」

  一前一後的到了陳凱之的臥房,這時候,陳凱之才有些後悔起來,自己這臥房……好像是髒亂了一些,單身狗嘛,好在他面色無礙的樣子,請臻臻坐下。

  臻臻微微蹙眉,卻還是欠身坐在胡凳上,這才揭下了面紗,露出她絕美的容顏,帶著一絲淡笑道:「聽說陳公子今日要入宮比劍?」

  陳凱之笑了笑道:「臻臻小姐的消息,真是靈通。」

  臻臻吁了口氣,道:「哪裡,不過是聽人說起罷了,小女子本不該來的,唐突拜訪,只是有一金玉良言相告。」

  陳凱之更顯意外,其實他心裡有些辨不清真假,隱隱的覺得這個臻臻並沒有表面上這樣簡單。

  他故作鎮定道:「還請賜告。」

  臻臻明眸凝視了陳凱之一眼,才道:「陳公子不該去比劍。」

  「噢?」陳凱之試探性地看著她。

  其實一般讀書人,總會假裝一下斯文,無論心裡是不是男盜女娼,可是表面上,卻多不會表現出『過份』的樣子。

  可臻臻卻發現,陳凱之這個傢伙說話的時候,雙目凝視自己,卻一點都不在乎的樣子。

  陳凱之這是落落大方,管你是男是女,畢竟看著你又不會懷孕,何況此等絕色,固然不動心,可權當是賞心悅目了。

  這令臻臻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心裡有些惱怒,面上卻嫣然一笑:「這一次,陳公子會有危險。」

  「危險……」陳凱之很是意味深長地又多了臻臻一眼。

  這在許多人眼裡,只是最尋常的比劍而已,爭的不過是臉面的問題,可是這臻臻,卻彷彿預知了什麼一樣,她深深凝望著陳凱之,語重心長地道:「陳公子絕不會是那李文彬的對手,而那李文彬,定會痛下殺手。」

  「是嗎?」陳凱之心裡揣測著,一面道:「臻臻小姐是如何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她竟嫵媚一笑,撫了撫額前的發絲。

  這是對自己有好感的徵兆啊。

  人的動作,總是不經意的,比如一個女子,在自己心儀的人面前,會格外的注意形象,因而會下意識的做出某些動作,比如,分明額前根本沒有亂發,卻會下意識的捋一捋,又或者,明明有了較大的情緒,卻往往顯得波瀾不驚,害怕一些過份的表情,而露出自己的醜態。

  當然……也不排除是套路,因為臻臻的職業很特別。

  陳凱之輕笑道:「好吧,那我信了。」

  臻臻不禁道:「陳公子不打算比了是嗎?」

  「要比。」陳凱之很乾脆地道。

  臻臻眼裡,不禁帶著慍怒:「陳公子,這不是開玩笑的事。」

  「我知道。」陳凱之朝她作揖,露出感激之色:「所以有勞臻臻小姐垂愛,只是學生許諾過的事,一定會做到。」

  臻臻小姐蹙眉:「你不怕死?」

  陳凱之想了想,道:「怕。」

  「那就不要去。」

  陳凱之嘆了口氣,卻道:「非去不可。」

  臻臻小姐的眼中掠過失望之色,便泱泱起身:「既是公子一意孤行,奴自知無法改變公子的心意,那麼就請公子珍重,小女子告辭。」

  「噢,我送一送。」陳凱之將臻臻小姐送到了庭院前,等她上了轎子,才朝轎子拱拱手。

  臻臻小姐坐在轎中,想要捲簾再勸一句,卻終是止住了,冷聲道:「起轎吧。」

  轎子徐徐去遠,轎旁護著的,乃是一個孔武有力的漢子,此人一看便是不凡,卻是亦步亦趨地與轎子同行,此人終有些忍不住了,便問:「小姐,為何要向此人示警?」

  坐在轎中的臻臻面無表情到地道:「他是非常之人,本想趁機賣他一個人情,將來自有用處。可惜他非要取死,哎……」

  那漢子頷首:「小姐高見,不過他自尋死路,也怪不得別人了。」

  臻臻聽到自尋死路四字,坐在轎中,竟不由惆悵起來。

  隨即,她小心翼翼地自轎中的小匣子裡取出了一部書來,正是那石頭記,她熟稔地將石頭記翻開。

  這書裡,竟折好了一頁,便見這一頁上恰好是一行詩:「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這本是石頭記中的那首《葬花吟》,是一句長詩,可最後這兩句,卻令臻臻百看不厭,她看著書,一面低聲呢喃:「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詩中的消極頹傷,卻不知是不是觸動了她的心事,她又輕吁了口氣,彷彿自己的命運便如此詩一般。

  這個傢伙……小小年紀,竟像是深諳女人心事一樣。

  只可惜……就要死了。

  …………

  等臻臻走了沒多久,陳凱之與鄧健便出門了。

  一路上,鄧健邊走邊驚訝地道:「那位臻臻小姐特意來家裡尋你做什麼?凱之,莫不是你對她做了什麼吧?」

  「我冤枉。」陳凱之毫不猶豫地叫屈。

  鄧健卻是冷哼一聲,憤恨地道:「我才冤,我眼看要三十而立了,至今未得良配,隨你去見世面,人家卻不用正眼看我。」

  陳凱之心裡卻在想,這臻臻,果然很不簡單,她知道的事太多了,唯一奇怪的是,這個女人,完全沒有必要來給自己通報消息,可她是何緣故一大清早來跟他說這個?

  好吧,這種事想也是白想。

  陳凱之精神一震,因為不知不覺之間,他已至上林苑。

  上林苑是一個極大的苑林,方圓數百里,學宮就位於苑林的西麓。

  而太后所說的羽林衛大營,則是靠近洛陽宮更近一些,二人一靠近,立即有禁衛過來驗身,隨即護送二人至大營。

  這大營有一處極大的校場,只見這裡竟來了不少人。

  果然……無論是達官顯貴,還是販夫走卒,愛好都是一樣的,都愛湊熱鬧啊。

  這裡早已搭好了綵棚,陳凱之竟看到了太后的鳳輦,這太后竟是來了。

  她被許多人猶如眾星捧月一般的擁簇著坐定。

  不少大臣,亦是隨之而來,此次的結果,他們似乎已經有所預料,孟津李氏,子弟們自幼學劍,雖然不是什麼劍術名家,只做強身之用,可比這瘦胳膊瘦腿,據說是貧寒出身的陳凱之,不知高到哪裡去了。

  眾人竊竊私語,有人鄙夷李文彬的為人,有人為陳凱之擔心。

  而陳凱之一到,便已有人迎向他,道:「娘娘請你去。」

  陳凱之頷首,隨即便快步至那巨大的綵棚前。

  在這綵棚裡,太后一身端莊地高坐,左右是趙王和其他不知名的宗室和貴族。

  陳凱之行禮道:「學生見過太后娘娘。」

  太后當著趙王的面,卻是板著臉道:「今次恩准你和李卿家比試,你可要謹記,點到即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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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2 22:44
第二百九十三章:完勝(5更求月票)

  這綵棚裡,李文彬也在,聽了太后的話,李文彬則是忙道:「娘娘,即便是木劍,總有無眼的時候,若是不小心傷著了陳舉人,還請娘娘勿怪。」

  這話,分明是故意擠兌陳凱之的。

  陳凱之也道:「刀劍無眼,學生若是死傷,絕不怪罪李侍讀。」

  李文彬心裡竊喜,他要的就是這句話。

  太后心裡隱隱有些擔憂,可細細一想,自己親自來坐鎮,料來也不會有什麼差錯,便道:「哀家在此,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這是模棱兩可的話。

  二人俱都行了禮。

  那趙王站在太后身邊,笑吟吟地看著二人,他面上帶著慈和,如沐春風的樣子,捋鬚徐徐道:「陳凱之……」

  陳凱之抬眸,掃了他一眼道:「學生在。」

  趙王和顏悅色地道:「你的石頭記,本王看得愛不釋手,此番祝你旗開得勝。」

  黃鼠狼給雞拜年啊。

  可是……明明是黃鼠狼,這趙王卻是一副真情流露的模樣,沒有半分惺惺作態的樣子。

  陳凱之也是莞爾一笑,你會演,我特麼的不會演嗎?你趙王是影帝,我陳凱之便是戲霸。

  陳凱之很真摯地道:「多謝殿下。」

  趙王頷首,眼角的餘光掃了李文彬一眼。

  李文彬會意的樣子,也朝趙王拱拱手。

  就是此時,遠處傳來了鼓聲。

  要開始了。

  陳凱之和李文彬並肩而行,一起朝著校台走去。

  這一路很短,可李文彬面上掛著笑容,嘴唇一動:「陳凱之,你我的帳,今日非要算清楚不可。」

  陳凱之沉默無言。

  李文彬勝券在握的模樣,卻彷彿是自說自話一般:「你可要小心了,我的劍術還過得去。」

  說話之間,二人已經登上了校台。

  有人給二人送上了武器。

  陳凱之接過手,這是一柄木劍,不過份量破沉,像是烏木打造。

  提著木劍在手,陳凱之便將劍提著。

  他這動作,頓時讓場下的人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君子六藝,本質上是培養讀書人各方面的能力,而劍術,雖然早已極少有人認真去看待,可幾乎所有人,多多少少還是會有所涉獵的。

  畢竟,沒吃過豬肉,會沒見過豬跑嗎?

  可陳凱之提劍的方式,倒像是提著一柄菜刀。

  呃……這就有點尷尬了。

  敢情陳凱之壓根就不曾學過劍,可能這還是他平身第一次摸劍呢。

  除了沉重的鼓聲,沒有人喧嘩。

  太后高坐,站在一旁的趙王道:「娘娘,就要開始了。」

  太后的心卻已涼了半截,她在宮中也見過武士握劍,陳凱之提劍的手法,簡直了……

  反觀那李文彬,將劍反手一握,這是極標準的握劍式。

  他佇立在陳凱之對面,玉樹臨風,木劍在手,彷彿這劍與他融合一起,全無違和感。

  他慨然一笑,提劍朝下,雙手抱起,道:「受教。」

  李文彬難得今日表現出了客氣。

  可陳凱之知道,這是李文彬有了必勝的把握而已。

  陳凱之便也學著他的樣子,雙手抱劍朝下,向李文彬行禮:「謹遵受教。」

  接著,二人各自後退。

  李文彬極瀟灑地單手提劍,這一變招的功夫,木劍彷彿在虛空之中劃過一道劍影,瀟灑又自如。

  陳凱之則是雙手握住了劍,學著後世電視劇中地模樣,也全神貫注。

  校台下,終究有人憋不住笑,笑的人,乃是人群之中的北海郡王,這北海郡王乃是宗室之中難得的劍術名家,騎射精湛,一見這陳凱之雙手握劍的模樣,很直接地噗嗤一聲,捂著肚子:「哈哈……」

  他這一笑,許多王公貴族也繃不住了,紛紛大笑起來。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對陳凱之有所成見,實在是這樣子……很可笑。

  這傢伙何止是沒有學過劍,多半是第一次和人比鬥,這熊樣,實在是讓人覺得滑稽。

  北海郡王收了笑,方才定下神來,他忍不住朝李文彬瞥去。

  卻見李文彬反手握住劍,衣袂飄飄,隨即,他徐徐的伸出劍來,劍尖朝下,不經意之間,手中的木劍,已挽了一個劍花,動作瀟灑至極。

  「漂亮!」

  下頭的人紛紛忍不住的叫好。

  練劍,最講究的是一個快字。

  能挽出劍花,可見李文彬的手法之快,這位孟津李氏家族的子弟,果然是非同凡響,原來大家竟是小覷了他。

  李文彬滿面紅光,彷彿這一刻是他人生的,他朝陳凱之正色道:「陳子先生,你要小心了!」

  小心二字出口,目光突的變得無比凌厲。

  這殺氣騰騰的目光,連帶著他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殺氣。

  隨後,他大喝一聲,整個人竟如迅豹一般衝出。

  無數人也隨之倒吸著涼氣。

  小看了,竟小看了這李文彬啊。

  這李文彬的劍術,竟是如此高明,至少在讀書人之中,已算是極難得了。

  他身形一動的時候,手臂一展,長劍便與長臂平齊,劍尖直指陳凱之,甚至快速的移動,而就在這移動的功夫,半空之中,那劍尖又在虛空挽出劍花。

  這使許多人又爆發出了一陣喝彩。

  厲害。

  看看這飄逸的身姿,渾身上下,無一不是有模有樣,不得不說,孟津李氏子弟,果然不凡。

  只須臾功夫,李文彬已欺身上去,他咬著牙,木露凶光。

  反觀陳凱之,卻像是比李文彬慢了半拍一樣。

  依舊還是保持著雙手握劍的動作,整個人定格了,可這雙手握劍的樣子,在所有人的眼裡,卻顯得滑稽無比。

  就在此時,一股勁風,已朝陳凱之撲面而來。

  只見那長劍宛如毒龍一般,直接朝著陳凱之狂刺。

  陳凱之屏住了呼吸,此時的他,彷彿一下子進入了空靈的世界。

  渾身上下的氣頓時開始流轉,一股股氣猶如淙淙溪水一般,涓涓流入手中木劍。

  他依舊還是沒有動。

  只是他敏銳的目光,彷彿一下子預判到了李文彬長劍的軌跡。

  是直接朝著自己面門來的,更準確的來說,是想要刺向自己的眼睛。

  這第一次出手,就完全沒有給陳凱之絲毫的餘地,這顯然是要痛下殺手,一旦長劍刺穿陳凱之的眼睛,就可能引發大失血,而以這個時代的醫療水平,陳凱之將要面對的,就是被感染而死,即便不死,那也該瞎了,自此成廢人。

  長劍破空,卻是一擊必殺!

  陳凱之瞬時明白了李文彬的險惡用心,這分明是想要一招將他置之死地,也唯有如此,才能徹底解決掉他這個後患。

  呵……

  陳凱之心下冷笑。

  他依然沒有動,校台下,人群中已發出了驚呼。

  任誰都知道,這很傻很天真的陳子先生,幾乎不可能有絲毫的還手之力,李文彬的劍很飄逸,也很快!

  綵棚裡,太后的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裡,她猛地豁然而起,心裡突然有了一絲不好的徵兆。

  而站在一旁的趙王,眼尖的餘光卻是掃了太后一眼,似乎對於太后過份的舉動,顯得有些吃驚,他旋即看向校台,心裡卻是踏實,大局已定!

  頃刻之間,李文彬一劍刺來,長劍已經距離陳凱之咫尺之遙。

  甚至這時候,陳凱之已經看到了李文彬眼眸裡的倒影,這眼眸裡,藏著怨毒,藏著欣喜,藏著無窮的殺機。

  「你……死定了!」

  李文彬高呼。

  他勝券在握,現在,他要將所有的憤怒和怨恨都凝聚在這一劍上。

  陳凱之身軀一震。

  來了!

  他雙手狠狠地將木劍握緊,懸在半空的木劍微微一顫。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眼看李文彬的劍尖就要刺入陳凱之的眼裡。

  明白過來怎麼回事的人都發出了驚呼。

  李文彬……這是想要殺人!

  而這時,啪的一聲。

  一聲悶響打破了所有的寧靜。

  陳凱之舞動了木劍,宛如一個優秀的棒球手,毫不猶豫地雙手捂著劍,將此劍當做球棒一般,狠狠地揮了出去。

  這哪裡是劍,分明特麼的是高爾夫球或是棒球啊。

  這一揮,沒有絲毫多餘的動作,卻從側面看,竟是快得出奇,虎虎生風的木劍,比李文彬的劍更快。

  李文彬方才還露出欣喜,而下一刻,卻突然心裡一縮,他長劍還未刺入陳凱之的眼睛,卻感覺到臉頰處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襲來。

  砰!

  只頃刻間,他猛地感覺自己的左側顱骨發生了猛烈的撞擊。

  緊接著,彷彿自己頭骨在瞬間碎裂。

  而與此同時,隨著這一聲巨響,李文彬竟像是斷線的珠子,整個人飛起。

  飛……飛起來了……

  這一切,只是白駒過隙一般的剎那之間。

  大家方才還看到李文彬已是勝券在握,陳凱之只怕眼睛不保了,可下一刻,李文彬卻如一個棒球,被球棒直接砸飛,足足飛開了一丈之後,緊接著……轟的一聲。

  宛如一團肉泥,狠狠地砸在一丈多外的校台。

  然後,李文彬……不動了。

  本來……還有人眼看李文彬一招制勝,還想著張開口來,大叫一聲:「好劍法!」

  而現在,這張大的嘴懸著,卻是再也合不攏。

  所有人看向校台,眼裡都是不可思議之色!

  那地上的李文彬,長劍脫手,整個人竟再也沒有爬起。

  「……」

  人群中沒有喝彩。

  有的,只是無以倫比的驚訝。

  這李文彬的劍術,可是比之陳凱之要高十倍百倍的啊,現在該躺下的人,難道不該是陳凱之嗎?

  這陳凱之,使的是哪門子的狗屁劍法?

  可偏偏……完勝!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9-2 22:49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3 09:56
第二百九十四章:一擊致命(1更求月票)

  李文彬的劍術很漂亮。

  李文彬的劍法很快。

  他飄逸的身姿,精湛的劍法,猶如一個漂亮的舞者。

  這一切,都沒有錯。

  然而,這並沒有什麼用。

  至少現在看上去,勝負已分。

  校台上下一片寂靜,沒有人說話。

  準確的來說,是所有人啞口無言。

  所有人都吃驚地看著這一幕,像是見了鬼似的。

  而陳凱之呼的一聲,收劍,而後一步步朝著李文彬的方向而去。

  他走得很從容,一如他登上校台,許多人認為他作死一般的從容。

  到了已如一灘爛泥的李文彬跟前。

  只見李文彬頭骨鮮血泊泊而出,如此重創,已是奄奄一息,他瞳孔不斷地放大,卻是滿意驚駭,忍受著劇痛,身子似乎條件反射地打著擺子。

  顯然,他也在發懵,根本無從知曉,自己好端端的一招『一劍西來』,眼看著就要刺中陳凱之,怎麼轉眼之間,就……就……

  巨大的疼痛已蔓延他的全身,一口口的血自他口中泊泊而出。

  陳凱之站定,打量著他,居高臨下的樣子,眼裡沒有驚駭,沒有痛惜,也沒有『錯手』之後的失措,這眼裡只有平靜,一種可怕的平靜。

  陳凱之開口了,他聲音很低,卻足以讓李文彬聽見:「其實你早該有今日了,從你對我說,陳凱之,你死定了那句話開始,你就會有今日了。」

  「你……」李文彬驚恐地看著陳凱之,這一刻,他才猛然明白了一件事,這一切都是陳凱之算計好的,早就等著取他性命。

  他似是想說點什麼,可嘴角輕輕翼動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時,在眾目睽睽下,陳凱之居然清閒自在地坐下,坐在了李文彬的身邊,雙手環抱著自己的雙膝,他彷彿是在和死人說話,面上沒有絲毫的表情,繼續娓娓動聽地道:「到了那時候,我就知道,非要除去你不可,因為你令我感受到了威脅。還記得莛講嗎?筳講之時,我講起了石頭記,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哇……一口更猛烈的鮮血自李文彬口裡噴出,他的頭髮已被鮮血浸得濕漉漉的,也不知是顱內之血還是吐出來的血。

  陳凱之輕輕將手在自己鼻下扇了扇,似乎不喜這樣的血腥。

  可他依舊還是面無表情,淡淡地看著痛苦不堪的李文彬。

  「都這樣了,不妨告訴你,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個陷阱,因為我知道石頭記的前八十回,就是一個機會,而你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你們李家,確實是家大業大,你是世家子弟,想要害我,輕而易舉,想必在曲阜,你結交過不少人吧。」

  說著,他不禁冷笑起來,面容掠過絲絲不屑之色,不過那不屑轉瞬間便消失了,陳凱之清雋的面容裡依舊平靜如水,將真相徐徐道來李文彬聽。

  「你一定會將我的石頭記送去曲阜,卻不知已經中計了,前八十回確實有諸多禁忌,憑你的關係,足夠將這石頭記送入文令館,這一點,我十分清楚。」

  「所以,我還準備了後四十回,這後四十回一出,你可知道會引發衍聖公府何等大的尷尬嗎?你知道什麼叫作騎虎難下嗎?騎虎難下就意味著,勢必要有人背了這個黑鍋,曲阜那些高高在上的學公們,怎麼會將這黑鍋攬在自己的身上,他們一定……會找一個替罪羊!」

  說到這裡,陳凱之的眼眸深深地凝望了一眼李文彬,隨即道:「所以當後四十回送去了曲阜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可以動手了!」

  可以動手……

  是啊,一個影響力還存在的子爵,即便是比武,怎麼能輕易動手將其一擊斃命呢?

  陳凱之陡然眯起眼眸,整個人看上去有些慵懶,散漫,語氣也變得格外的輕,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心顫。

  「所以昨日,我才會向你請教,為的,就是創造一個機會,一個讓你自投羅網的機會,我知道你必不敢和我比文章,不敢和我作曲,琴棋書畫,你俱都不敢比,因為你沒有把握,尤其是我自信滿滿的任你選擇君子六藝的時候,你反而會生出怯弱之心,你是世家子弟,傲慢無比,不會甘願受辱。可你也有聰明的一面,你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所以我知道,你一定會比武,不是比劍,就是比射術。」

  「可無論你做出什麼選擇,其實今日,都會是一樣的結果,你死定了!」

  「當你對我發出威脅的時候,我心裡就很明白,一個叫李文彬的人,決不能留在這個世上,誠如一山不容二虎,我不過是一介寒士,能走到今日,實在太不容易,每一步都充滿了艱辛,所以,沒有任何人可以威脅我,當有人威脅到我今日來之不易所得到的一切時,這個人,必須要死!」

  陳凱之的眼中沒有憤恨和仇視,而是朝李文彬恬然一笑,繼續道:「而現在,就是收網的時刻了,現在是你,接著,想必該是你的家族了,這一切的一切,我佈局了這麼久,現在該是一切揭曉的時候了。」

  陳凱之嘆了口氣,便長身而起,他面上淡泊,彷彿方才他並不是在比劍,只是一個尋常的日子裡,清晨曙光初露時分,他一日既往地喝了一口早茶,沐浴在這曙光之下,享受著新的一日。

  他猛地想起了上一輩子的一句話,忍不住隨口道出:「愚蠢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下輩子,請李侍讀改掉這個毛病吧。」

  陳凱之深吸了一口氣,便再不回頭的抬步離去。

  留在身後的李文彬則已至了窮途,他身子瘋狂地顫抖,口裡鮮血,越加大口地吐出來,而鮮血又反嗆回了咽喉氣道,於是瘋狂又貪婪地呼吸,可這一切自救,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毋容置疑,如此重傷,必死無疑。

  他如迴光返照一般,艱難地使出渾身的氣力,從牙齒縫裡迸出話來:「我的父親……不會放過……放過你的……」

  這聲音,是他竭盡全力,滿是憤恨和不甘,他可是爵子,是翰林,有著美好的前程,他滿是怨毒,可是這句話太輕了,即便他抽空了氣力,也無法吼出。

  就在此時,他身子猛地抽搐了一下,隨即,世界變得灰白,而李文彬也再無氣息了。

  陳凱之徐徐走下了校台。

  他抬眸看著天穹,這上林苑的空氣是何等的清甜,沒有了血腥氣,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之下,令他感覺是何等的愜意。

  陳凱之太懂得眼前來之不易的東西了,他記得自己還有一座山,用不了多久,那座山便會有自己的廬舍,同樣是在這上林苑,他可以輕鬆愜意地在山上喝喝茶,沐浴著同樣的陽光,微風徐來,也打擾不了自己的寧靜。

  而此時,所有人終於反應了過來。

  已有人咯噔咯噔地登上了校台,查驗過了之後,魂不附體地快步至綵棚,拜倒道:「娘娘,李侍讀,死了!」

  死了?

  一片嘩然。

  只這輕鬆的一擊,就死了!

  這是木劍啊。

  即便用的是烏木,可這又不是鐵錘,哪裡可以一擊致命?

  許多人倒吸了一口涼氣,面上寫滿了錯愕,俱是不敢相信地看著陳凱之,目光裡滿是震驚。

  李文彬竟就這樣的死了!

  方才他們明明看到李文彬的劍法是何等的精湛,而陳凱之,更像是一個拙劣的表演。

  可……

  人群之中,北海郡王的臉上,掩不住的失望。

  而陳凱之亦是到了綵棚之下,行禮道:「娘娘恕罪。」

  短短的四個字,沒有過多的辯解。

  比劍,是李文彬要比的。

  刀劍無眼,也是李文彬說的。

  此時無聲勝有聲。

  太后則是驚訝地看著陳凱之。

  若說方才,她還無法理解陳凱之如何逆轉勝,可現在,從他平淡的樣子上,太后突然意識到,陳凱之遠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般,是個容易『受傷』的孩子。

  站在太后身旁的,是趙王。

  趙王凝視著陳凱之,心裡若有所思,面上卻也沒有流露出什麼,倒是身邊那位翰林院的方學士,卻是身軀一震。

  這場比鬥,可是自己主持的啊。

  現在倒好,本來以為只是一場比劍,誰料,竟是死人了,死的還是衍聖公府的子爵,是翰林侍讀。

  他臉色一片鐵青,雖然他不能控制輸贏,可現在死了人,這一次,都將歸於他的辦事不利啊。

  於是方學士怒氣衝衝地道:「陳凱之,你安敢如此?你可知道殺死朝廷命官和衍聖公學爵,是何等的大罪嗎?」

  陳凱之顯得很冷靜,他徐徐地道:「大人明鑑,即便是木劍,總有無眼的時候。」

  還能怪他不成?刀劍無眼,李文彬死了,旁人也拿他沒辦法,因此他格外的鎮定:「大人怎麼能說學生殺人呢?」

  方學士頓時被噎住了,可是想到此事關乎到了自己,他便立即冷笑起來,道:「胡說,荒唐,簡直是一派胡言!」

  比劍是一回事,殺人又是另外一回事,怎麼可以相提並論,簡直是可惡至極。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3 13:42
第二百九十五章:何懼之有

  方學士罵陳凱之一派胡言,也是情有可原。

  方學士的本意是嚇一嚇陳凱之,現在人已死了,你陳凱之無論如何也要乖乖的嚇得請罪,到時議定了一些罪責,也好對人有一個交代。

  可陳凱之很奇怪,居然沒有被嚇倒,他泰然自若地朝方學士作揖道:「這句話不是學生說的。」

  「什麼?」方學士的腦子又發懵了,雙眸微睜著,驚愕地看著陳凱之。

  陳凱之神色鎮定地道:「這是方才李侍讀所言。」

  「……」方學士呆住了。

  陳凱之繼續道:「學生對此深以為然,即便是木劍,總有無眼的時候,方纔的情勢已是千鈞一髮,方先生在此觀戰,想必也知道學生只差一丁點就要被李侍讀的劍戳了眼睛,學生奮起反擊,手裡自然也顧不得輕重,誰料……只輕輕的用木劍拍了拍李侍讀的頭,他竟死了。」

  這個解釋,很牽強,可是……邏輯可以給一百分。

  刀劍無眼,怪得誰來?

  陳凱之並不擔心受到什麼責怪,因為比劍是李文彬的主意,說刀劍無眼的也是他,若自己只是尋常人,即便佔了道理,或許此時也該給李文彬陪葬了。

  可重點是,自己並非是尋常人,自己的文章進入了天人榜,自己也是衍聖公府的子爵。

  有了這個身份,陳凱之才有了講道理的資格。

  方學士一陣慌亂,忙祈求似地看向太后。

  太后的心裡倒是舒了口氣,其實在她心裡,只要陳凱之無礙就好,她接著冷冷一笑,旋即長身而起,身邊早有宦官將她攙住,她冷著臉道:「擺駕!」

  擺駕?

  沒有任何交代,沒有吩咐治罪,也沒有給予陳凱之鼓勵。

  什麼意見都沒有。

  此時,鳳輦已是徐徐而來,在許多人的擁簇之下,太后已登上了鳳輦,隨即帶著浩浩蕩蕩的人遠去。

  方學士目瞪口呆,娘娘看上去,似乎是震怒了。

  當然要震怒,這可是死了人啊,李侍讀即便官職卑微,可也是衍聖公府裡的人,太后不怒,那才是怪了。

  可問題壞就壞在,鳳顏震怒,竟是一點交代都沒有。

  既沒有處置陳凱之,一句話也都沒有留,就這麼怒氣沖沖的走了。

  那他該拿陳凱之怎麼辦?

  就算要處置,那也是太后下了懿旨,或是開了金口。

  可現在……

  方學士一臉的尷尬,只看到人們都在錯愕之中,卻不得不伴駕而去。

  陳凱之卻似乎明白了太后的心意,太后娘娘負氣而去,某種程度上,其實是另一種袒護。

  他渾身輕鬆,朝向方學士道:「得罪了,告辭。」

  一躬身,陳凱之旋身便走。

  這裡的許多人,都不得不隨駕走了,一下子的變得清冷起來,只有一隊禁衛還留在這裡。自然,也有一群太醫,在收殮著李文彬的屍首。

  不過這時,卻有一人怒氣沖沖地朝陳凱之走來,他厲聲道:「陳凱之。」

  陳凱之朝此人看去。

  此人年近四旬,竟和李文彬長得有幾分相像,他氣憤不已地道:「李文彬,乃是我的堂弟。」

  「噢。」陳凱之應了一句。

  孟津李家,有不少人都在朝中為官,這一點,陳凱之很清楚,所以他並不覺得意外,反而朝他拱手一禮。

  此人一副怒不可赦之態,一雙眼眸惡狠狠地瞪著陳凱之,有種要吃人的氣勢,他艱難地擠出話來:「今日你殺了李文彬,便是和李家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們李家不會放過你的。」

  陳凱之突然嘴唇一抿,露出奇怪的樣子:「你的心情,學生可以理解,痛失親人的滋味,學生雖沒有嘗試,卻能夠感同身受。可是為何在此之前,你卻不來和學生說?」

  「什麼?」

  此人有些腦子轉不過彎,不明白陳凱之這是什麼意思。

  陳凱之臉色驟變,突然變得無比的冷漠,冷然道:「李文彬要比劍時,你為何沒有阻止?」

  「我……」

  陳凱之步步緊逼,目光更為凌厲:「在他登上校台時,你為何不曾說話?」

  「這……這只是……」

  還不等這人說下去,陳凱之便冷笑著打斷道:「他那一劍,分明是朝著我的眼睛來的,是想要將我殺之而後快,可在那時,你在台下,可曾有過隻言片語嗎?他要殺我的時候,你可想過阻止?」

  「你……你想說什麼?」

  陳凱之的唇邊勾起笑意,掠過了無以倫比的諷刺意味:「好嘛,現在他自尋死路,你反倒來了,你想要報仇?」

  卻在這時,陳凱之竟又心平氣和起來,朝他一揖道:「那麼……學生候教!」

  這人先是一怔,隨即便氣得發抖。

  可看著眼前這人因為怒氣很仇恨而扭曲著臉容的時候,陳凱之的心裡只有鄙夷。

  有一種人就是如此,當自己的子弟去侵害別人的時候,他覺得這是理所應當,一旦自己的子弟吃了虧,上了當,這時便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樣來,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這樣的人,陳凱之統統稱之為賤人。

  所以,他懶得理會這個人。

  不服氣,那就登台吧,不敢?那就滾!

  陳凱之甚至再懶得多看這人一眼,已昂首闊步,漸漸去遠。

  「等著瞧吧。」此人惡狠狠地瞪著陳凱之的背影:「伯父只有這一子,等驚聞了噩耗,必定要來京師,到了那時……」

  這人後頭的話,陳凱之沒有聽到,出了上林苑,他只覺得渾身輕鬆起來。

  自己的計劃,已經成功了大半了。

  於是回到家裡,原以為此刻,家中一定冷清,誰料門前竟有人翹首以盼。

  陳凱之微微皺眉,又是天香園的車駕。

  他一靠近,車裡捲簾,走出了一個身段婀娜的女子,竟又是那位臻臻小姐。

  此時,臻臻小姐那如花似玉的臉上,全是震撼之色。

  陳凱之只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已經得到了消息。

  陳凱之心裡警惕,種種跡象都表明著,這個人……不簡單啊!

  自己剛剛從上林苑回來而已,她的消息竟這樣的快,從她得知消息,再自天香園在這裡等候自己的時間段來看,理應是李文彬一死,就已有人將消息送到她的手上了。

  這個女人,似乎暗暗的隱藏著什麼。

  陳凱之心裡想著,不禁想要猜測,這個女人真正的身份。

  他走到了臻臻面前,長身作揖:「臻臻小姐,又有什麼事嗎?」

  臻臻古怪的看著陳凱之:「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是啊,整個洛陽,都認為陳凱之必敗無疑,可誰知陳凱之這個傢伙,竟是頃刻間天地翻轉。

  陳凱之淡然一笑:「小姐過獎。」

  意想不到也是過獎。

  臻臻笑著搖搖頭:「只是,你為何要將他打死?」

  上林苑的比劍,對臻臻來說,彷彿像是親眼所見一般。

  陳凱之倒沒有表現出狐疑之色,只是道:「一時失手。」

  這種話是用來騙鬼的。

  別人當然不信。

  可只要陳凱之一口咬定了,誰又奈何的了他。

  臻臻瞇著眸子:「他畢竟是子爵,又是翰林,何況,你忘了,他乃是孟津世族子弟,你這樣做,會惹來巨大的麻煩。」

  陳凱之卻覺得奇怪,抬眸凝視著他:「如果我不打死他,就不會有麻煩嗎?」

  陳凱之說話的時候,竟露出幾分不屑之色,他心裡有點惱火:「好,就算我勝了他,以臻臻小姐對他的瞭解,這個人,會善罷甘休嗎?他會不會肯化干戈為玉帛?」

  臻臻沉默了。

  陳凱之繼續道:「打死他不成,勝了他也不成,那麼就只好輸了。他是世家大族的子弟,我若是拱手認輸,又會如何?臻臻小姐以為,學生會有好下場嗎?人輸了一次,就會被人輕視,被人輕視,他就會來踩你,我陳凱之雖是家境貧寒,可這般努力,為的,就是不想任人宰割,不想被人隨意踐踏,若是因為忌憚對方是世家大族子弟,在一忍再忍之後,還要委曲求全,那麼我的一切努力,就沒有了意義,這……」

  陳凱之昂首,目不轉睛的盯著臻臻,一字一句的道:「這比死了還要可怕。」

  「所以……」陳凱之輕描淡寫的道:「孟津李家要來找麻煩,那就來吧,既然我選擇了一條上進的路,那麼人生就注定了多坎坷,不過是一些螭魅魍魎而已,何懼之有!」

  臻臻頓時汗顏,忙道:「小女子,並非是這個意思,只是希望,陳公子該小心。」

  陳凱之方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竟有些失態,不知為何,竟如此的情緒化,便莞爾一笑:「是學生失禮了,有勞小姐掛心,學生感激不盡。」

  臻臻搖搖頭:「這何足掛齒,不過陳公子的心情,奴豈會無法體諒呢。」她微微蹙眉,突的想,難怪那石頭記裡的大觀園,雖是雕樑畫棟,美如仙境,可實則,至始至終,都帶著一股悲意,這或許與陳公子的貧寒出身,略有關係吧。

  她嫣然一笑:「小女子此來,除了恭喜陳公子大獲全勝,還有一個消息,想要告知。」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3 15:57
第二百九十六章: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3更求月票)

  陳凱之的心裡在想,這臻臻的消息,一定不容錯過,此人有太多消息了。

  只是,他心裡依舊覺得狐疑,她為什麼來傳遞消息呢?

  他倒是沒有繼續細想,便道:「還請賜告。」

  臻臻看了他一眼,便道:「你可知道李文彬為何要對你痛下殺手?」

  陳凱之道:「清早,臻臻小姐便警告說這李文彬要對學生痛下殺手,果然,今日在校台之上,若非學生有些運氣,只怕現在已是死無葬身之地了,卻是不知臻臻小姐又是如何得知?」

  「是北海郡王!」

  陳凱之一呆。

  竟是北海郡王。

  他心裡大感不解,不禁皺眉道:「我與他無冤無仇……」

  臻臻卻是盈盈一笑,而這笑容裡卻是帶著意味深長,道:「這世上,並非是有冤有仇方才要動殺機,很多時候,其實只需要一個理由就可以。」

  陳凱之的臉色多了幾分認真,道:「什麼理由?」

  臻臻歎了口氣,道:「或許是因為你攔了他的路,他只是隨便抬腳,就想要將你踩死罷了。」

  臻臻看了陳凱之一眼,卻發現沒有看到她本以為會看到的反應,略顯出奇地道:「怎麼,你為何聽了,竟一點都不害怕?」

  陳凱之的確沒有露出什麼後怕之色,反而勾唇一笑道:「這北海郡王若想殺我,早就殺了,他既然委託李文彬來動手,想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就可見他一定有所忌憚,既然他有所忌憚,又能拿學生怎麼樣呢?他若是還能委託一個新的李文彬,儘管來便是。」

  陳凱之心裡卻在想,若非是《文昌圖》,只怕今日,自己就真的死了,以後還是要再謹慎一些才好。

  臻臻不得不佩服陳凱之的膽識,尋常人提及到了那位殿下,多半臉都綠了,唯獨陳凱之,還能保持著冷靜。

  「不錯,你畢竟是文章入了天人榜,又是衍聖公府的子爵,是以,即便是北海郡王,也不能奈何你,不過你總需小心才是。」

  臻臻深深地凝望著陳凱之,所有所思,隨即道:「現在,奴在想,你一定在猜測奴的身份了,是嗎?」

  事到如今,交代了這麼多普通人絕不可能知道的事,陳凱之就算再笨,也該知道臻臻不簡單了。

  臻臻是個極聰明的女子,與其讓陳凱之提出,那麼倒不如自己先提出來。

  陳凱之頷首:「不錯,學生在想,臻臻小姐究竟是什麼人,竟有這樣的能力,彷彿天下的事,無所不知。」

  臻臻吁了口氣,俏臉上,竟是掠過幾分感傷,聲音裡透著幾分鬱鬱,道:「這裡說話不方便。」

  陳凱之便側身:「請進屋說話吧。」

  臻臻朝陳凱之看了一眼,便舉了蓮步,款款隨陳凱之進了屋。

  屋裡依舊髒亂一片,不過世上的事,歷來一回生、二回熟,陳凱之也已習慣了。

  臻臻坐下,抬眸看了陳凱之一眼,才道:「陳公子可聽說過儒家八派嗎?」

  陳凱之沉吟道:「學生自然知道。」

  儒家八派,分別為子張之儒、子思之儒、顏氏之儒、孟氏之儒、漆雕氏之儒、仲良氏之儒、孫氏之儒、樂正氏之儒。

  這是陳凱之讀經史時,就曾有過記憶的。

  臻臻道:「那麼衍聖公府,有幾個學公?」

  陳凱之下意識便道:「當今天下,有七大學公。」

  臻臻淡淡道:「譬如文忠公,便是顏氏之後,文正公,乃是子張之後,可明明有八派,何來只有七公呢?」

  陳凱之對此,倒是沒有深想,現在經臻臻提醒,方才道:「你的意思是,還有一門,沒有得到賜封?」

  「不。」臻臻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道:「最初的時候,是有的,只是後來,卻被虢奪了。」

  臻臻徐徐道:「被虢奪的,乃是漆雕氏,就在二十年前,奴的祖父曾揭發大陳趙王殿下的企圖,而引發了曲阜的巨大爭議。」

  陳凱之微微皺眉,這和趙王有關係?

  看著陳凱之略顯吃驚的神色,臻臻繼續道:「漆雕之儒歷來崇尚的是人性有善惡,並非是人性本善,身為儒者,理應主持正義,剛正不阿,更主張色不屈於人,目不避其敵。認為儒生,不可凡事拘泥,而當勇於任事。正因為如此,這才引發了曲阜的一場巨大爭議。」

  陳凱之頓時明白了,雕漆氏這簡直就是作死啊。

  衍聖公府的存在,本質上在於平衡了和世俗政權的關係,他們超然於世,與各國的朝廷各司其職,絕不過份干涉各國的事務,而各國也樂於利用衍聖公府,建立一種平衡。

  而雕漆氏揭發了大陳的親王,他認為自己恪守了雕漆之儒的主張,可實際上,卻給衍聖公府惹來了巨大的麻煩。

  「然後呢?」陳凱之看著臻臻。

  正因為這巨大的爭議,以至文正公為首之人,對祖父群起而攻之,更是勾結了諸國的使節,尤其是大陳的趙王,對衍聖公施加了壓力。

  陳凱之試探地問道:「於是最後的結果是,雕漆氏被虢奪了公位,是嗎?」

  「不。」說到這裡,臻臻的眼眸掠過了一絲凜然,聲音中多了抹清冷,道:「若只是如此,倒也罷了,衍聖公府虢奪了公位之後,下令驅逐雕漆氏一族出了曲阜,數百族人,在踏入了大陳的國境伊始,便立即遭受了『馬賊』的襲擊,死傷無數。只有我父親被幾個忠僕僥倖逃命,流落於江湖。」

  說到這裡,臻臻咬牙切齒,目中隱有淚光:「在此,世上再無文真公,雕漆氏一門,也再沒有人提及了。」

  陳凱之不禁唏噓。

  雖然這雕漆氏的政治智商,在陳凱之的心裡,可謂是愚蠢,可不得不說,這確實是一件極為遺憾的事。

  陳凱之沒有多加思索便道:「你是雕漆氏之後。」

  臻臻繯首。

  陳凱之不由道:「你父親想要復仇,他認為一切的緣由都來自於趙王,是嗎?」

  「不錯。」臻臻道:「雖雕漆氏慘遭滅門,可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雕漆氏尚有數千門徒,散佈諸國,家父借助著他們的力量開始密謀報仇,只可惜在三年前,家父卻因積勞成疾,已是過世了。」

  陳凱之瞥了她一眼,才道:「這樣說來,臻臻小姐,還真是不容易啊,小小年紀,就要接過令尊的家業,還有……仇恨。」

  臻臻的眼裡隱隱帶著淚光,凜然道:「家父臨死之前,命奴做兩件事,其一,便是振興門第,讓雕漆氏,重歸曲阜;其二,便是誅殺趙王。」

  陳凱之笑了笑,道:「這可都不容易。」

  方纔還一臉悲憤之色,可此時,臻臻竟也報之以微笑,只是這笑裡帶著幾分堅定,道:「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好吧。」陳凱之也只好點頭:「那為何會來找我,還告訴我這些?」

  「因為……」臻臻頓了一下,直直地盯著陳凱之的眼眸,才道:「因為我們可以合作……」

  陳凱之略略擰眉,道「學生不明白。」

  臻臻幽幽歎了口氣,才道:「北海郡王的背後是趙王,從你寫下洛神賦伊始,你便已和趙王殿下勢不兩立了。」

  陳凱之卻是失笑道:「這就是理由?」

  臻臻搖頭道:「當然不只這一點,你的文章入了天人榜,被封為了子爵,文名雖不至驚動天下,亦可算是了不起的才子,將來的前途定必不可限量。」

  陳凱之歎息道:「天下的才子,如過江之鯽,小姐過獎了,可是學生以為,單憑這些,只怕還不足吧,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於你們有何用?」

  「陳公子是手無縛雞之力嗎?」臻臻嫣然地看了陳凱之一眼,眼中顯露出深深的懷疑。

  「是……」陳凱之毫不猶豫地點頭。

  雖然,睜眼說瞎話挺有心理負擔的,今日的比劍,實在是太快,絕大多數人還未回過勁來,陳凱之反正臉皮厚,任誰問起,也只說自己當時嚇蒙了,無意識的舉劍敲了李文彬,至於為何有這麼大氣力,對不起,無可奉告。

  臻臻倒是沒有繼續追究,轉而道:「還有就是,陳公子是個可以做大事之人,絕非是一般的腐儒,你行事謹慎,城府極深,殺伐果斷!」

  臥槽……這是誇人還是罵人?

  陳凱之一時之間,挺難接受的,想不到自己在外人心裡,竟是這樣的印象。

  他只好歎了口氣:「臻臻小姐一定對學生有所誤會,其實學生……」

  臻臻搖搖頭:「趙王是你我共同的敵人,陳公子即便不與奴合作,遲早有一日,趙王也不會放過你。」

  陳凱之倒是面色冷靜,臻臻以為陳凱之會滿口答應,誰曉得陳凱之竟是沒什麼反應。

  「怎麼,公子為何不言?」

  陳凱之沉默了片刻,才道:「那麼……學生能得到什麼好處。」

  什麼……

  臻臻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是讀書人啊,平時看著也很恭謹,可是……一開口,竟問好處?

  臻臻不禁苦笑,卻隨即道:「雕漆氏有三千門徒,可以給予公子極大的幫助。」

  陳凱之卻又道:「那麼這些門徒之中,有多少達官顯貴呢?」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3 20:26
第二百九十七章:變則生,不變則死(4更求月票)

  陳凱之的骨子裡,還是很現實的。

  臻臻有些無語,峨眉輕凝,她踟躕道:「我們雕漆之儒,講究的是有教無類,歷代的文真公,都以向窮苦子弟傳授經史為己任……」

  陳凱之的面上,露出了失望之色。

  坑爹啊這是。

  意思就是,你們的門徒,十之八九,都是一群泥腿子,難怪雕漆氏混得這麼慘,最後被虢奪公位的時候,沒有人肯為他們說話呢。

  陳凱之汗顏啊。

  臻臻凝視陳凱之,她畢竟是久經世故之人,自然清楚陳凱之是在遺憾什麼。

  她道:「我們的門徒,和其他公府不同,多是似陳公子這般的貧寒人士,可是這些人,雖是貧賤,絕大多數卻都是忠義之人。」

  陳凱之不由道:「那麼敢問小姐,你是如何得知宮中消息的?」

  「宦官!」臻臻眸子一閃。

  陳凱之吁了口氣:「那麼學生還想請教,在這洛陽,你們有多少人?」

  「百餘人。」

  百餘人竟能打探出這麼多的消息,也算不易了。

  陳凱之嘆了口氣,才又道:「臻臻小姐以為單憑這些,就可以成事嗎?」

  「什麼?」

  陳凱之道:「雕漆氏即便殺死了趙王,也根本無從復興。」

  「這……是為何……我們……」

  陳凱之看著她不認同的樣子,很有耐心地道:「雕漆氏以不出仕為準則,收攬的,又都是貧寒子弟,可這天下熙熙皆為利來,每一個人,誰肯甘心貧困呢?讀了書,若是不出仕,那麼對於絕大多數人,讀了又有什麼用呢?最終的結果就是雕漆氏的門徒,越來越少,又因為身份卑微,永遠居於底層,單憑這些人,就可以振興你的家業嗎?」

  陳凱之搖頭,才又道:「這樣是違反人性的,一個違反人性的學派,怎麼可以生存呢?」

  臻臻面現怒色:「你……」

  陳凱之卻是淡淡一笑,道:「而學生不想做什麼隱士,也不是安貧樂道之人,現在所謀的,是私利,若是將來能夠謀得高位,亦有兼濟天下的志向。你我之間,終究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學生沒興趣和你聯合,因為你們注定消亡,學生不願和你們有什麼關係,現在……請回吧。」

  很有耐性地解釋了一番後,陳凱之便很乾脆地道了逐客令。

  陳凱之不傻啊。

  這個在宮中安插了人手的組織,是注定會消亡的,現在不過是在垂死掙扎罷了,若是自己跟他們合作,他們一旦消亡,就極可能會給自己帶來災禍。

  想想看,一群人,毫不利己,專門利人,傳授窮人知識,等這些窮人好不容易能夠識文斷字,卻又告誡他們不可出仕,那人家學這個又有什麼用?

  若是在這朝中沒有門徒,單憑一群下九流,固然這些人懷著什麼忠義之心,然後呢?

  你看其他學派的門徒,哪一個不是在各國的朝中濟濟一堂,相互提攜,無數人趨之若鶩,以至門徒千千萬萬,鼎盛無比,學派中的俊傑,隔三差五的嶄露頭角,於是隨之是更多的人拜入門下,形成了良性的循環。

  貧困的人,讀書本就是千難萬難的事,這一點,陳凱之深以為然,可讓他們只是單純為讀書而讀書,只為了去享受讀書的樂趣,這……不是瘋了嗎?

  臻臻怒視著陳凱之,她多半也想不到陳凱之竟是翻臉無情。

  陳凱之迎著臻臻的滿帶怒火的目光,吁了口氣道;「小姐勿怪,學生只是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

  臻臻冷聲道:「那什麼事是有意義的事?」

  陳凱之本不想繼續多說,可見臻臻追問,心裡一軟,道:「你見過狼嗎?」

  「嗯?」

  陳凱之道:「狼行千里,晝伏夜出,為的是什麼?為的是吃肉。鹿也是一樣,鹿冒著風險四處行走,是為了吃草,這世間的萬物,無論是飛禽還是走獸,它們所做的事,都有它的意義,肉和草,便是獸慾,這是與生俱來的。飛禽走獸如此,人也是如此,人生在世,需要衣食住行,需要吃喝,人有他的慾望,這個慾望,也是出自於本能,可是你們的學說,卻想要消滅這個慾望,這固然是高尚,可實則,卻不過是自娛自樂而已,學生不敢苟同。」

  「你們現在做的事,便如驅趕狼去曠野奔跑,卻不允許他們食肉這般,沒有任何的分別。當你們違反了人性,那麼憑什麼振興呢?」

  「天下任何學說,凡是發揚光大的,都有它的道理,所謂順天應命,什麼是天命?天命便如東流的河水,可是你們呢,卻想做這中流砥柱,想要逆水行舟,這固然是一件極偉大的事,可最終你們除了得到高尚和清名,還剩下什麼呢?」

  臻臻雖是滿腔怒火,卻還是凝神聽著,陳凱之不是普通的讀書人,他的學識,早已經過了衍聖公府和天人閣的認可,她豈可輕視,此時她聽著,竟不由自主的也有一些感觸。

  想她父親這麼多年來殫精竭慮,努力經營,可事實上,復仇的力量非但沒有壯大,反而日漸微弱。

  或許……陳凱之是對的。

  她的心似有所軟化,憂心忡忡地道:「既如此,如何才能成功?」

  成功學?

  我去,這個可是哥們的專長啊,陳凱之心裡笑了,隨即道:「改變,變則生,不變則死。」

  臻臻又道:「若是變了,那麼雕漆之儒,還是雕漆之儒嗎?」

  陳凱之冷笑道:「孔聖人的儒學,他們的弟子衍生出了八大儒派,這……豈不正是在變通嗎?聖人讓吾等成仁取義,雖千萬人吾往矣,可後來如何,後來卻有人喊出君子不立危牆,更有人喊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倚衡。你看,聖人倡導要成仁取義的門徒,卻認為遇到了危險,若是不逃離,便不算君子。更認為,一個尊貴的人即便坐臥都不要靠近堂屋屋簷處,怕被屋瓦掉下來砸著。這就是變,因為人性都有規避風險的本能,並不是每一個讀書人,都可以做到成仁取義,難道就因為做不到如此高尚,就千夫所指嗎?不,一個好的學說,不會指責他們,因為不高尚的人是絕大多數,當然是選擇原諒才是,既然原諒,就要給予他們理由,於是乎,千年之前的儒,和千年之後的儒,便全然不同了。」

  「人性?」臻臻沉默了,她覺得陳凱之所言,是有一些道理。

  陳凱之最後,卻意味深長地看了臻臻一眼,道:「就如你一樣,你和你的父親,除了報仇,還想回到曲阜,恢復你們雕漆一族的公位。這公位,豈不是就是你們的人性?你們教導別人不可入仕,可為何你的父親還有你,卻心心唸唸的想著這公位呢?」

  臻臻想要辯解:「因為這是先祖……」

  陳凱之卻是厲聲喝道:「不要打著先祖的幌子,這便是你們心中的慾,何必要強辯。一個讀書人,正因為心裡有慾望,才會安分守己的讀書;誠如你們一樣,正因為還唸著那公位,才會不辭勞苦的謀劃,乃至於你們父女,終其一生,都在為之奔波。」

  陳凱之道:「想要壯大你們雕漆氏,唯一的辦法,就是給人希望,這是領導之術,一個領導者,說的再漂亮,再如何高尚,或許他可以感染十個一百個人,使他們為一個目的而奔波一生,可對絕大多數人,就必須給予人希望,這個希望,可以是未來改善他們的家庭,也可以是在未來使他得到一個想要的地位,用利益去驅使人,比說教要有用得多。好了,學生言盡於此,小姐,請回吧。」

  這番言論,本該為臻臻所不容,可臻臻聽了,竟發現這許多年來,雖是付出了那麼多的努力,卻就如陳凱之所說的那樣,他們的力量日漸削弱,可自己卻一直尋不出緣由。今日陳凱之的一番說教,令她突然有一種頓悟之感。

  只是,她下不定決心,終是嘆了口氣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公子心裡竟是這樣想,奴只好告退了。」

  說罷,她站起來,朝陳凱之行了一禮,泱泱至庭院。

  陳凱之送她出去,臻臻正待要上轎,卻突然一旋身,卻見陳凱之還站在庭院前目送,她不禁道:「公子,奴想問一句,若是現在求變,可還來得及嗎?」

  陳凱之心裡想,已經來不及了,當初你們還擁有公位的時候,若是能變通,何至於落到丟了公位的地步?

  見陳凱之一臉踟躕,臻臻眼簾一垂,目光暗淡下去,失笑道:「奴真是可笑,竟如此的不自知,既如此,往後奴再不敢來叨擾了,免得將來,奴身死敗亡之時,牽累了公子。」說罷,便再不猶豫的上了轎子。

  只見轎伕抬起轎子,徐徐而去,陳凱之久久目送著,面上卻沒有太多的表情。

  其實……陳凱之幾乎看到臻臻還有她背後雕漆氏門徒們的結局,他們的人手,會越來越少,他們會日漸的凋零,他們遲早會不容於當權者,最終,這群被視作是『餘孽』的人,會如秋葉一般,被風橫掃。

  …………

  抱歉,生病的緣故,寫得有些慢,更晚了,請大家諒解!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3 22:39
第二百九十八章:對症下藥(5更求月票)

  真是遺憾的事啊!

  陳凱之在心裡不禁感嘆,心情有些鬱鬱,他知道自己無法幫助這些人,不是不敢,而是知道自己亦無能為力罷了。

  送走了這臻臻,雖略有遺憾,可心裡卻無太多波瀾。

  到了次日清早,照例去學宮,到了校場。

  武子曦總是風雨不改的在這裡,他背著手道:「昨日和人比劍,勝了?」

  陳凱之頷首。

  武子曦嘆了口氣:「你如何擊敗他的,演練給我看看。」

  說罷,竟早準備了一柄劍,丟給了陳凱之。

  陳凱之接住,顯得很不好意思,然後他道:「先生,你看好了。」說著,雙手握劍,做出打棒球的標準姿勢。

  然後,他將劍在半空揮舞:「你看,先生……就是這樣。」

  武子曦驚呆了,下巴都有些合不攏,老半天沒有回過神,帶著繼續痴痴的道:「就……就這樣?」

  陳凱之雖有幾分尷尬,可還是很老實地道:「是,就這樣,學生一棒,不,一劍下去,李文彬便死了。」

  武子曦拉著臉,突然感覺有一種恥辱的感覺。

  他也會用劍,劍技和劍術不知經歷過多少次的練習,可是……人家就這樣,然後……

  哎……

  於是他虎著臉道:「以後,再早來半個時辰,老夫教授你劍術。」

  陳凱之歷來是奉行技多不壓身的,忙朝武子曦行了個禮:「多謝先生。」

  跟著武子曦學了一個多時辰的箭術和兵略,陳凱之大汗淋漓,這才離開趕去文昌院。

  正午的時候,陳凱之在文昌院裡喫茶,卻有人來道:「請陳子先生去明倫堂,楊掌學要見你。」

  陳凱之不敢怠慢,匆匆的趕到了明倫堂。

  卻見楊業端坐著,手裡抱著茶盞,陳凱之行禮的功夫,他呷了口茶,嘆道:「孟津李家來人了。」

  陳凱之看了楊業一眼:「嗯?」

  楊業淡淡道:「那李家的李文林,和老夫也算是舊識,不過他來拜訪,倒是沒有滋事,只是問了你的情況。」

  陳凱之心下卻不禁警惕了。

  若只是鬧事,陳凱之反倒放心,可兒子死了,卻氣定神閒,居然不慌不忙的先來打聽自己,這性質就不同了,有道是,會咬人的狗不叫啊。

  此時,楊業繼續道:「老夫也就不提醒你小心了,你啊,何故這樣莽撞呢?罷了,不說這些,你的飛魚山,而今總算不放炮了,哎,老夫可真的被折騰得夠嗆啊,不少博士都來尋老夫,老夫拚命的壓了下來,否則學宮多半已鬧翻天了。」

  陳凱之知道,楊業這是想『邀功』,讓自己對他心裡存著幾分感激,似這樣便宜賣乖,且還皆大歡喜的事,陳凱之怎能不配合?

  他很知趣地連忙道:「多謝大人。」

  楊業嘆口氣道:「謝就不必,老夫少不得還得為你的飛魚山費費心。」

  陳凱之再三感謝,心念一動:「不知李家的人現今下榻何處?」

  楊業眉毛一挑:「怎麼,想去找麻煩?」

  陳凱之搖頭:「不,學生只是想知道,是不是那李家的別館。」

  楊業沉吟著,顯得有些踟躕,道:「有件事,本是不該告訴你的,哎,可想來想去,還是代為轉達吧。再過幾日,就是那李文彬的頭七,方才拜訪老夫的人請老夫給你帶一句話,說是請你頭七那一日,務必去拜一拜。」

  頭七?

  陳凱之皺眉道:「請我去?」

  在大陳,人死之後過了七日,便是頭七,頭七這一日,不但要有孝子哭靈,還需邀請親朋好友前來祭奠。

  陳凱之自然不是李家的親朋好友,甚至可以說是仇人,可李家人竟是邀請自己去,這……是什麼意思?

  楊業吁了口氣,才道:「那李家人請老夫轉達這句話的時候,老夫還覺得奇怪,心裡想,他們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不過我看,你還是不必去了,說不準會有什麼幺蛾子鬧出來,你就當老夫不曾說過吧。」

  陳凱之抿嘴一笑道:「大人說的是,只不過,學生若是躲得了頭七,頭七過了之後呢?若是學生不去,反而給了人口實,既然終究要面對的,那麼不妨就大方一些去面對,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楊業一臉不讚許地看著陳凱之道:「你就不怕那李家人給你設好了什麼陷阱?」

  陳凱之搖搖頭:「不怕,何況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怕也沒什麼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們也不能將學生如何。」

  楊業古怪地看了陳凱之一眼,隨即苦笑:「你自己拿捏吧,不過,卻要小心為上。」

  陳凱之點了點頭,心裡卻不禁搜腸刮肚的想,李家人到底想做什麼?看來事情沒有自己想的這樣簡單啊,還是好好謀劃的一二為好。

  他心裡一面想著,一面道:「若是沒有什麼事,學生就告辭了。」

  說罷,陳凱之拱了拱手,旋即告辭。

  等下學回去,陳凱之請那老門房去預備好香燭,還未坐定,外頭卻有人來拜訪。

  陳凱之出去迎接,竟又是那臻臻。

  臻臻深深地看了陳凱之一眼,便道:「昨兒小女子想了一夜,覺得陳公子說的極有道理,小女子只顧著報仇,卻是忘了,無論是報仇還是恢復家業,都需雕漆儒學昌盛的前提,否則一切都是枉然。」

  她抬眸,直直地盯著陳凱之眼睛,咬著貝齒,最終一字一句地道:「小女子想要改變,懇請陳公子襄助。」

  陳凱之看著這個執拗的女子,卻是搖了搖頭:「想要改,太難太難了。」

  臻臻的眼裡隱隱有著淚光,卻是堅定不移地道:「只要可以,即便只有萬一的機會,也要極力去嘗試。」

  陳凱之沉默了一下,卻道:「可是學生幫不了你什麼。」

  臻臻道:「可是如何改,難道不需陳公子拿主意嗎?」

  陳凱之勾起一絲苦笑,隨即道:「好吧,你真的要改?那麼你現在要做的,就是靜觀其變,你的舊部還有門徒,萬萬不可刺激到他們。」

  「嗯?」臻臻驚訝地道:「公子既說要改,可為何卻反而說暫時不要改?」

  陳凱之笑道:「這你就不懂了,這個世上,但凡想要做成一件事,就必須做到口裡一套,背後一套,且慢著,你不要這樣看我。好吧,我就往細裡來說一說吧,這齊桓公成就霸業,他當真想要尊周王室嗎?」

  臻臻沉默了一下,便搖了搖頭。

  「這就對了,他心裡多半是不將周王室放在心裡的,卻非要打出尊王攘夷的旗號,這是為何?這是因為天下人依舊心裡還有周禮啊,所以稱霸春秋的齊國,雖已是一頭猛虎,卻照例,振振有詞的自稱自己為周王藩臣。同樣的道理,你要改變,可是口裡卻決不可說出改變二字,雕漆之儒,雖已消沉,可是那些門徒之所以還忠心於你,正是因為你是雕漆子之後,若是連你都要改變,那麼要置這些深信雕漆學派的門徒於何地呢?我們做任何事,無論是作什麼,甚至是反儒也好,首先要做的,反而是要將至聖先師高高舉起來,不但如此,還要振振有詞的宣稱,我們便是儒生。這種做法,看上去卑鄙,實則,卻是最穩妥的辦法,對付門徒,溫水煮青蛙,慢慢的改變他們的觀念,不使他們生出逆反之心。」

  「而另一方面,小姐需想明白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學習雕漆之儒,可以得到什麼,又可能會失去什麼。再或者是,小姐能夠給予那些門徒什麼樣的前途,將來可以使他們有什麼作為,這……叫願景,一個組織架構裡,最重要的便是願景,而且這個願景,要足夠的美好。

  誠如孔聖人一樣,他的願景,是為了締造一個海晏河清的盛世,這個願景可能對於普通的百姓來說,其實沒有任何意義,可是對於一個有志之人,這便成了他的動力,甚至對於君王來說,這亦有足夠的吸引力,正因為有了吸引力,所以君王們喜歡它,喜歡它的願景,喜歡它的君君臣臣,喜歡他的受命於天,因此才會推廣。而讀書人,亦是喜歡它,因為太平盛世,需要有人來締造,每一個人,都可以自比自己的管仲,誰不願意,來做一個達則兼濟天下的人呢?」

  陳凱之娓娓動聽地開始授課,他倒發現自己挺好為人師的,口裡繼續說著:「說穿了,學說就和小姐身上的釵裙一樣,小姐首先要明白的是,你宣傳的對象是什麼人,是君王?是王公顯貴,還是世家大族,又或者是尋常百姓,你明白了自己的對象,再去瞭解他們的需要是什麼,誠如小姐的釵裙衣飾,若針對的是讀書人,那麼顏色不必過於鮮豔,卻一定要考究。若針對的是貧寒之人,那麼價錢是否低廉就成了重中之重,若是富商,那麼價錢就不是問題了,反而該從用料等方面著手,營造出與眾不同的高端感。」

  一口氣說了這許多的話,迎著臻臻那明亮的眼眸,陳凱之最後總結道:「這……叫對症下藥!」

  …………

  求點月票,好了,老虎不舒服,先去休息了,大家也早些休息,雖然老虎經常熬夜,可也印證了一件事,熬夜的確是不好,大家也多注意身體!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4 10:22
第二百九十九章:深入虎穴(1更求月票)

  陳凱之說的差不多了,方才笑了笑道:「現在,小姐明白了嗎?」

  「這世上想要做成一件事,其實除了努力之外,其中最重要的是,順應潮流,天下大勢,浩浩蕩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這個大勢,就是人心,若是不能深諳人心,逆水行舟,無論你付出再多的努力,也是枉然。也只有順應人心,方有機會。」

  「不過……該說的都已說了,眼下第一步是開始註解,雕漆之儒有經典四篇,分別為《漆雕子》、《宓子》、《世子》、《公孫尼子》,重新做注,已是迫在眉睫,歷來的學派,後人都會對上古的經典重新註釋,這是因為千百年之後,時代已經變了,若還是沿用千年前的理論,這便是食古不化,此事,學生若是有閒,可以為之代勞。」

  臻臻的眼中掠過欣喜,她對陳凱之是有信心的,他可是大才子,有他作注,事情就好辦得多了。

  陳凱之深深地看臻臻一眼,才又道:「至於其他的,學生也幫不上什麼忙。不過……現在,小姐能幫學生一個忙嗎?」

  臻臻很誠懇地點頭道:「公子但有所命,奴定當赴湯蹈火。」

  陳凱之慨然一笑:「有臻臻小姐這句話,學生也就放心了。」

  臻臻秀眉微凝著,滿是困惑地問道:「不知公子有什麼交代?」

  「學生想請小姐盯著一個人。」

  「嗯?」這些年來,臻臻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消息的打探了,聽陳凱之讓她去打探一人,臻臻倒是鬆了口氣,眉頭一展,嫣然一笑道:「不知何人?」

  陳凱之笑吟吟地道:「我也不知是誰,不過很快……就知道了。」

  此時,那老門子一瘸一拐的來,手裡提著香燭之物,道:「公子,東西採買來了。」

  陳凱之請他放下,道了謝,一旁的臻臻卻不禁道:「怎麼,公子可有親朋好友……故去了?」

  陳凱之朝臻臻搖搖頭:「親朋好友論不上,不過這個人,臻臻小姐理應認得,就是那李文彬,李文彬頭七將至,李家邀我前去,你看,這不是備了一些香燭嗎,也免得失禮。」

  臻臻古怪地看著陳凱之,再次深深凝眉,思慮了好一會,才驚訝地道:「公子為何要去?那李家必將公子恨之入骨,這裡頭一定有詐,公子此去,定會凶險萬分……」

  陳凱之朝臻臻淡淡一笑,再次無奈地搖頭。

  「臻臻小姐,你要記住,這李文彬乃是我『失手』打死的,若我是不去,不免顯得刻薄。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學生也很想會一會那位李老先生,學生既然敢去,就無所畏懼。」

  臻臻面露擔憂之色,不禁沉吟道:「需不需要一些人手來保護公子?」

  陳凱之一笑道:「不必了,多謝。」

  送走了臻臻,陳凱之卻顯得氣定神閒,李家的邀請,在陳凱之看來,既出乎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之所以在意料之外,是因為想不到那位李老先生能冷靜如斯,像個沒事的人一樣,一般人肯定會暴跳如雷的找上門的。

  而之所以在意料之中,卻也知道李氏一門,既在孟津扎根數百年,縱然子弟中會有不少像李文彬這般飛揚跋扈之人,可掌舵的家主,卻絕不可能是魯莽之輩。

  他們邀請,陳凱之不去,就顯得不近人情,誠如陳凱之所言,若是不去,那麼此前說的失手打死了人,反倒顯得像是蓄意為之了。

  可既然要去,就要做完全的準備。

  轉眼過了幾日,這一大清早,陳凱之依舊還是照例去讀書,直到正午,陳凱之才告假,回家取了香燭之物,便動身往李家別館去。

  靠近那李家的宅邸,遠遠的,陳凱之便聽到了哀樂陣陣,這淒婉的樂聲,似乎伴隨著孝子的慟哭。

  再靠近一些,便可見李家許多披麻戴孝之人了,有人見陳凱之提著香燭而來,忙上前行禮,引著陳凱之到了中門。

  中門處,又有一個個子高瘦之人,朝陳凱之作揖道:「敢問公子是誰,與亡弟是何關係?」

  身邊許多戴孝之人進出,也有一些李家的賓客趕來,令陳凱之不得不感歎,孟津李家,果然樹大根深,各種親朋故舊實是不少。

  陳凱之將香燭交給了一旁的小廝,而後風淡雲輕地道:「賤名不足掛齒,學生陳凱之。」

  陳凱之……

  下一刻,這瘦高之人頓時愕然,他的第一反應絕非是憤怒,是真的愕然,完全是不敢相信。

  學生陳凱之……

  這五個字,彷彿有了魔力,方纔還川流不息的人,現在竟就像畫面定格一般,走動的人停住了腳步,行禮的人雙手僵持在半空,便連掩面而哭之人,哭聲竟也止了。

  他們皆是回過頭來看著陳凱之,神色愕然。

  陳凱之面帶微笑,旁若無人,佇立著,卻是向這瘦高的人道:「不知在哪裡設靈?能否煩請帶路,學生來此,只是想祭奠一下李子先生。」

  他真敢來……

  李家家主雖然發出了邀請,可是李家上下,都沒有將這當一回事。

  他們自以為,那陳凱之是萬萬不敢來的,可誰料……這傢伙當真來了。

  不但來了,而且還行禮如儀,沒有絲毫的緊張和驚懼。

  可陳凱之行禮如儀,卻令李家上下,頓時變得情緒激動起來。

  瘦高個的人,踟躕了很久,眼中撲簌不定,可是在陳凱之的身後,還有不少賓客們等著進去,他只好咬了咬牙道:「請吧。」

  陳凱之溫雅地朝他作揖:「有勞。」

  隨著瘦高個的人至正廳,在這裡,顯然多是李家的核心之弟,還有一些重要的親眷。

  陳凱之慨然過去,進了靈堂,便見兩側的人俱都穿戴著孝衣,李文彬可能沒有孩子,所以是他族兄的兒子來代為哭靈,偏巧這孩子已足足有十七八歲了,所以他這般慟哭,讓陳凱之覺得有些滑稽。

  陳凱之至堂中,靈堂中的人還不知陳凱之是誰,只當是尋常的賓客,並沒有理會陳凱之。

  陳凱之走至靈前,深深地凝望靈牌,心裡不禁在想,李文彬啊李文彬,你有今日,可怪不得別人,若是當初你少一些害人之心,又何至如此?若有下輩子,好好學著做人吧。

  很多時候,害人終害己,下一輩子長得記性,別動不動就想害人,不然又是沒好下場的。

  此刻已有人給他取了香來,陳凱之拈香,深吸一口氣。

  這時唱禮人道:「陳凱之祭……」

  陳凱之……

  一下子的,有人突然發出了怪叫,將唱禮人的聲音打斷。

  兩側的人,都是李文彬的近親,此時聽到陳凱之三字,宛如晴天霹靂,都是警惕地看著陳凱之。

  更有人怒氣沖沖地道:「你也敢來?」

  陳凱之則像是旁若無人一般,拈香一拜之後,方才將香插入爐中,這祭奠也算是完成了,等他回過頭來,便見烏壓壓的人擋在他的面前,數十個人,將陳凱之圍了個水洩不通。

  這些人剛開始是震驚,現在回過神了,一個個怒目而視,彷彿要將陳凱之生吞活剝,若是眼色可以殺人的話,這些人已經將他殺死無數次了。

  陳凱之掃視他們一眼,心裡倒是不害怕,不過被這麼多人圍著,而且都是披麻戴孝之人,難免有些瘆得慌。

  「陳凱之,你殺我亡兄,竟還敢來?」

  還好不是動手……

  陳凱之最不怕的就是講道理,眉頭一挑,不急不緩地開口:「比劍,是令兄提出來的。」

  「你……」這人頓時被噎住,不過也是一瞬間而已,很快他便獰笑起來:「那又如何?不管如何,你就是殺人了。」

  哇。

  這完全不講理啊,若是今日死的是他,估計這些人都躲在被子裡笑吧。

  陳凱之繼續道:「登上擂台的時候,令兄曾有對學生有過警告,說是……上了校台,便教學生死無葬身之地。」

  「呵……你本就該死!」

  陳凱之反而笑了:「是嗎,令兄提出比劍,帶著殺機而來,我若是任他殺了,便也是該死嗎?所以橫豎都是你們李家人想要判定誰的生死,就判定誰的生死,若是吃了虧,偷雞不成蝕把米,不但不心懷愧疚,反而像現在這般,口出惡言?當今是什麼年號……我細細想想,對了,是大陳永安二年,學生真是沒有記性,差一點還以為這天下乃是你們李家的。」

  這一番話出來,眾人紛紛叫罵。

  陳凱之知道,講道理是講不通的了,他義正言辭地道:「若是諸位不服,大可以和學生再來比一比劍,學生來此,只是祭奠而已,不願發生什麼爭執,懶得在此作口舌之爭。」

  有人想要朝陳凱之揮拳。

  陳凱之耳目靈聰,事先有所察覺,於是眼眸猛地朝此人瞪一眼。

  這眼眸裡,竟帶著殺機。

  眼眸的主人,顯然是殺過人的,似乎感覺得出陳凱之的目光是在警告他,如果可以,不介意再殺一個。

  此人頓時有些害怕了,竟是不由自主地收了拳頭。

  《愛你一生》她曾愛他上癮,如願嫁進豪門的她卻心如死灰,逃離去了美國。「陪我一夜,我就答應離婚。」三年後再見面時,他卻提出了屈辱的賣身要求……關注微信公眾號:精pin(精品書)搜拼音漢字都可以,關注後回復3可閱讀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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