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文豪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7-8-3 22:26: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5 1236626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1-31 00:01
第八百五十章:真假皇太子

  這汝陽王,一直都是太皇太后肉中之刺。

  而今,終是出現了。

  太皇太后目光幽幽,面上帶著殺氣。

  而眼下,似乎陳凱之也在暗示著什麼,這分明是告訴太皇太后,而今,陳凱之已決心反擊,甚至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那就是他要反,不會在給她留任何的情面了。

  「也好。」太皇太后想了一會便笑了笑,一雙眼眸微微眯起,看了眾人一眼,才慢悠悠的說道:「正好趁此機會,一網打盡,你們看,如何?」

  那此前的楊劍不禁道:「娘娘,眼下唯一該防範的是勇士營,原本娘娘想要調虎離山,誰料到這陳凱之……」

  太皇太后輕輕搖頭:「哀家自然知道,勇士營的厲害,只是,陳凱之當真敢奪門麼?他敢冒著天下之大不諱嗎?哀家畢竟是太皇太后,他敢這樣做,就是自絕於天下,那些勇士營,又當真敢和他這般孤注一擲?再者說,而今,陛下的身份已經有了疑慮,倘若沒有疑慮,他還可以以奉皇帝密旨的名義行事,可現在……上下猜疑,關係到了皇帝是否諸子餘孽的身份,他難道就一點都不擔心,被人也認為是諸子餘孽,天下各國共討之?」

  她目光深深眯了起來,露出幾縷冷意。

  「陳凱之這個人,哀家比你們清楚,此人絕非是魯莽之人,他凡事,都會留有後路,你們別看他膽大包天,可實則,卻是謹慎無比,若是他當真是個莽夫,也不至於到現在讓哀家頭痛了。」

  眾人默然,許多人心裡倒也認同。

  太皇太后說的一點都沒有錯,現在就在天下人疑慮陛下身份的時候,陳凱之倘若當真敢這樣做,就是做好了來做這亂臣賊子的打算了,就算讓他殺入了宮中來,又如何?別看外頭那些節度使和都督們,倒是支持這陳凱之,竟是馳援濟北。

  可倘若當真有這麼一個皇太子,而陛下果真和諸子餘孽有關,陳凱之這般做,必定會被所有人拋棄。

  這千年來,獨尊儒術,諸子餘孽被視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何況,還有這麼一個皇太子。

  若是陳凱之敢支持諸子餘孽的後代,他必定不會有好下場的。

  太皇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氣,才慢吞吞的道:「所以眼下最重要的是,讓天下人見一見這位皇太子,更是拿出所有的證據,到了那個時候,陳凱之便成了甕中之鱉,他固然再如何不甘,可事已至此,他也無能為力。除非,他真想要做亂臣賊子!」

  太皇太后隨即一笑,朝方吾才道:「方先生以為呢?」

  方吾才定了定神,便朝他笑道:「娘娘聖明。」

  太皇太后目光變得幽深,聲音也略微的透著冷意。

  「方先生難道沒有什麼可說的嗎,哀家知道,你一向足智多謀的。」

  方吾才想了想,道:「誠如娘娘所言,一切至關重要的,便是證明皇太子的身份,只有將此公佈於眾,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拿出可信服的證據,則一切都水到渠成,陳凱之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太皇太后頷首點頭:「方先生與哀家,果然不謀而合。」

  說著,她抿嘴輕笑,很是滿意的點頭。

  卻在這時,外頭又傳來了急匆匆的腳步聲,這一次,卻是楊昌親自跑來,他顯得氣喘吁吁,一副焦躁不安的樣子。

  太皇太后見他如此,心裡不禁咯噔了一下,整個人很是不安起來。

  現在是關鍵的時刻,楊昌理應在宮外掌管著明鏡司,明鏡司至關重要,怎麼可能在這時入宮來,除非……發生了大事。

  太皇太后娥眉深深一皺,直勾勾的看著楊昌,不解的問道:「何事?」

  「稟娘娘。」楊昌緩了口氣,方才強自鎮定,道:「錦衣衛出動了,四處侵門踏戶,在搜索……搜索欽犯,雖是口裡說是欽犯,可卑下以為,他們是想找到皇太子……」

  太皇太后眉稍一挑,面容微微一搐,旋即便厲聲道:「哈哈,這陳凱之,還真是急了,他莫非是想在身份確鑿之前,找出皇太子,以為如此,便可以平安無事了嗎?他以為哀家就這一點能耐?」

  太皇太后非但不惱,反而眼裡掠過了喜色,有些得意起來。

  這並不是壞事,只說明,陳凱之徹底的亂了方寸,寄希望於能夠提前找出太子,解決掉這個隱患。

  若是皇太子沒了,那麼,即便太皇太后有再多的證據,又能如何?

  可楊昌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他顧慮重重的,顯得很擔憂,嚥了一口唾沫,才著急的說道:「陳凱之固然是急了,可是娘娘,無論如何,現在皇太子就在京中,雖是妥善的安置起來,一時半會,錦衣衛也休想得到他的行蹤,何況,還有足夠的明鏡司校尉保護,可遲早,他們會探尋到蛛絲馬跡,陳凱之素來膽大包天,若是到時直接強攻,索性來個毀屍滅跡,也難保,不會貽誤了娘娘的大事。」

  太皇太后收起笑容,也變得謹慎起來,她起身,巍顫顫的在殿中來回的走動,每一個人都大氣不敢出,等待著太皇太后的反應。

  她走了幾步,眉頭深深的皺著,似乎在想策略,又似乎只是隨意的走動。

  太皇太后來回走動著,突的駐足,目光淺淺一眯,環視著眾人一眼,最後落在楊昌的身上,才道:「你說的對,夜長夢多,事不宜遲。都到了這個地步,已不能再等了,他要捉拿欽犯是嗎?傳旨意,召集百官入朝,京中七品以上文武官員,一個都不許落下,除此之外,宮中預備車輦,令王安安排五百羽林禁衛,會同明鏡司,前去迎接皇太子大駕。」

  太皇太后笑吟吟的道:「大張旗鼓的去接人,今日,就將一切都公佈於眾吧,那陳凱之現在打著捉拿欽犯的名義,想要藉機殺皇太子,那麼,就當著天下人的面,告訴陳凱之,皇太子就在這裡,宮中派人去相迎,倒要看看,錦衣衛有沒有膽,敢將他當做欽犯。」

  說著,太皇太后厲聲道:「立即傳旨,姚卿家……」

  姚文治道:「老臣在。」

  「你來親自草詔。」

  姚文治頷首點頭。

  此時,他心裡已明白,勝負已分了,今日太皇太后將他也叫來萬壽宮,便是向姚文治展示,她已穩操勝券,而姚文治是何等聰明之人,心知當今陛下已和諸子餘孽牽扯上了關係,皇太子亦開始徹底表明身份,陳凱之已不可能再將這皇太子如何。

  而一旦這一場朝會之後,一切……都將改變。

  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勝利者一方,如無意外,自己將不再是四朝老臣,而將成為五朝元老。

  姚文治心思複雜無比,卻還是乖乖的行了禮,應命而去。

  ………………………………

  浩浩蕩蕩的羽林衛出宮,羽林衛的副將王安親自帶領,除此之外,他們擁簇著一輛雕龍刻鳳的步攆,那步攆之上,乃是明黃的華蓋。

  這禮儀,已和天子相近了。

  羽林衛們穿著明光甲,個個英武不凡,隨即他們直奔明鏡司,而在這裡,明鏡司已是禁衛重重,防衛森嚴。

  藤原三壽已在這裡盤桓了三日,三天的時間,幾乎都在密室中度過,這裡門窗緊閉,即便是白日,也只能靠著油燈才能視物。

  而現在,這裡的門窗開了,陽光落了進來,一時金光燦燦,他不禁微微眯上了眼眸,手遮擋著這刺眼的光芒。

  楊昌親自帶著一隊校尉進來。

  楊昌朝藤原三壽行了大禮。

  而藤原三壽年紀和陳無極相仿,亦是一個翩翩美少年,等他適應過來,他便慵懶的站著,他眼底,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

  藤原三壽朝楊昌一笑,用純正的雅言道:「本宮,是不是可以入宮了。」

  「是的,皇太子殿下。」楊昌道。

  藤原三壽道:「等了這麼久,真是想不到,今日竟已到了,這裡黑乎乎的,即便是掌燈,依舊還覺得昏暗,現在已開始重見天日了,本宮入了宮,是繼承皇帝位嗎?」

  「是的,皇太子殿下。」楊昌頷首點頭。

  藤原三壽滿意的笑了:「那麼本宮的那位『皇兄弟』呢?他甘心於禪讓本宮嗎?」

  楊昌想了想:「皇太子殿下,這些只是細枝末節,想來,他一定審時度勢,可即便他不肯審時度勢,那麼,他也會病故的,皇太子殿下乃是真命天子,已沒有任何障礙了。」

  藤原三壽便嘆了口氣:「這一天,還是來的太早了,本宮竟一點準備都沒有,本宮覺得學習的還不夠呢。」

  「已經足夠了。」楊昌想了想,繼續道:「何況,皇太子殿下就算不學習,至關重要的,也是娘娘手裡證明殿下身份的人證物證,而絕不是殿下是否一個合格的皇太子。」

  藤原三壽微微挑眉,似乎接受了楊昌的理由:「這可對本宮而言,依舊還是一件遺憾的事,不過……本宮很是欣慰,因為,這一日,終於還是來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1-31 23:33
第八百五十一章:勝敗在此一舉

  藤原三壽說罷,朝楊昌一笑。

  作為一個備胎,藤原三壽似乎唯一的使命,就在等待,而這一等,可能是一年,是十年,是三十年,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等待有沒有結果。

  只是萬萬想不到,這一場等待並沒有持續太久。

  這令他出乎意料,更令他欣喜不已。

  此刻藤原三壽的心裡是非常開心的,可是面容上卻沒表現出太多的情緒,而是朝楊昌淡淡開口說道:「在去甘泉宮之前,本宮就素知中土,比之海島要繁華十倍,這些年來,略有見識,只是想不到,現在本宮也將成為這裡的主人,實是難以預料,用你們的話來說,該叫天道無常吧。」

  楊昌眼簾微微一垂,露出幾絲不悅的神色,眉頭輕輕一揚,便立即糾正藤原三壽道:「殿下,是名義上的主人。」

  藤原三壽一怔,顯然沒想到自己話多語失了,不過他很快回過神了,朝楊昌哂然一笑。

  「你說的對,該是名義上的主人,若是有非分之想,便如那陳無極那般,他日,本宮就要落到如他現在的下場了。這一點,本宮會記住的。其實,你不會明白,對本宮而言,名義上的主人,也已滿足了,不過也請你們,能夠記得當年你們和我的父親的約定。」

  楊昌微微一笑:「請殿下放心。」

  「到了啟程的時候?」藤原三壽淡淡追問道。

  楊昌朝他頷首點頭:「車駕已經等候多時了。」

  藤原三壽便起身。

  「那麼我們走吧,本宮見識過甘泉宮,卻還未見識過洛陽宮呢。」

  他一面說,一面舉步,等出了這密室,再折出幾個廳堂,隨即便來到廳門口,此刻一道比方才還要明晃的陽光照射著他,這頓時令他眼睛略有不適,他不得不舉起大袖子,遮了遮眼,等慢慢適應,才微微張眸,輕輕環視著四周。

  陽光瀲灩,空氣清新,這是他多日不見的天,目光落在庭院內。

  只見外頭是一個個穿著明光甲,手持著斧鉞,一個個英武的禁衛,此刻,他們分列道旁,幾個宮裡的宦官,已是頂著三重華蓋上前,藤原三壽凝視著這淡黃的華蓋,上頭有青龍的繡紋,他忍不住回眸,看了楊昌一眼:「這就是在甘泉宮,先生所教授的皇太子步輿嗎?這是青龍華蓋,只有皇子才可以享用?」

  「是皇太子。」楊昌正色的道。

  藤原三壽微微一笑:「現在並沒有得到敕封呢,不過……這是一個好兆頭。」

  他到了華蓋之下,舉步向前,宦官們忙是尾隨,緊接著,羽林衛也已經動了,數十個禁衛嘩啦啦的踩著靴子緊隨其後。

  到了明鏡司衙署門前,在這裡,已有步輦在此等候,而在這裡,則擁簇著更多的禁衛。

  藤原三壽深吸了一口氣,這是他第一次在白日看這洛陽城,雖是窮盡目力,也不過只看到幾條街道罷了。

  可即便如此,那青石板鋪就的道路,還有那眺目遠望的亭台樓榭,卻還是讓藤原三壽精神一震,他微微笑起來,在上步輦之前,他又忍不住回頭,見楊昌也追隨而來,卻是不禁追問道:「陳凱之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楊昌冷著臉,覺得這個人有些多事,他有些不喜,可卻還是不得不耐著性子:「是個跳樑小丑而已。」

  藤原三壽便頷首點頭:「本宮登基時,做的第一件事,是不是就是將他的三族斬殺殆盡?」

  楊昌只抿抿嘴,沒有說話。

  不過瞧他的臉色,大抵答案已經揭曉。

  藤原三壽笑了,這陳凱之看來肯定不會是他們的對手了,一定是死定了,想到這些,他便躊躇滿志的坐上了步輦。

  步輦起駕,有宦官高聲唱喏:「皇子入宮!」

  數百的禁衛,一齊提著斧鉞嘩啦啦的動起來,浩浩蕩蕩地人群,朝著洛陽宮去。

  …………………………

  陳凱之坐在案牘之後,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在屏息等待,等待著消息。

  已經迫在眉睫了。

  幾乎每一個人都意識到,一旦錦衣衛開始按圖索驥,那麼太皇太后,定會加快腳步,也就是說,現在每一個人,都在跟時間賽跑。

  陳凱之心裡也頗為緊張,只是這緊張,決不能表露。

  太多人將身家性命寄託在自己身上,此時的自己,必須得超越一切的人性,就如神一般,無悲無喜,即便是此刻天塌下來,心裡已恐懼到了極點,在這最後一刻,他也要比任何人都要冷靜。

  不然如果他都慌了,那其他人豈不是更加的慌了,因此他顯得很淡定。

  他眯著眼,手指頭輕輕的敲打著案牘,到底敲了多少次,他已記憶不清了,直到外頭傳來腳步,陳凱之面上雖是波瀾不驚,可敲擊案牘的手,卻是停滯了下來。

  一個力士匆匆進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力士拜倒:「殿下,發現了……行蹤。」

  「哪裡?」陳凱之瞳孔微微一縮,隨即露出了冷色。

  力士正色道:「已從明鏡司出發,乃是羽林衛親自至明鏡司衙署迎駕,有數百禁衛,除此之外,還有宮中的宦官,是乘著步輦,撐著華蓋入宮。」

  「除此之外,宮中已傳懿旨,命文武百官入宮覲見,說是要大事要昭告天下!」

  呼……

  一下子,這公房像是炸開了鍋。

  太皇太后這一手,雖並非是在預料之外,卻顯然是陽謀。

  錦衣衛不是到處都在找這位『皇子』嗎?

  要嘛……好嘛,這就召百官,這是形同於給陳凱之壓迫,因為任誰都知道,一旦召了百官,將一切公佈於眾,這位『皇子』,便正式有了身份,乃是大陳名正言順的皇太子了。

  另一方面,則是宮中直接派出禁衛迎皇子入宮,人就在這裡,你們錦衣衛又能奈何?

  這皇子,用的可是皇太子的儀仗,護衛他的人,更是羽林衛的官兵。

  這一切,都足以令陳凱之措手不及。

  「殿下,是否入宮……卑下以為,現在不宜入宮,就怕這宮中,早已佈置了……」

  說話的乃是吳僉事,吳僉事顯得格外的激動。

  眼下,顯然已到了兩難的局面,這皇子,顯然是不能再動了,錦衣衛難道還能明目張膽,襲殺皇子和羽林衛?這不等於告訴天下人,陳凱之是要造反嗎?

  可太皇太后現在傳召百官,陳凱之理應也該入朝的,只是……宮中雖有慕緒等人,羽林衛應當還有相當數量控制在慕太后手裡,可並不代表,這宮中已佈置下了陷阱,誰知道呢?

  一旦入宮,若有不測,便滿盤皆輸。

  眾人俱是看著他,靜待他的安排。

  陳凱之深吸一口氣,笑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倒還真熟諳人心,現在竟直接丟給了本王一個難題,令本王騎虎難下。」

  陳凱之眼眸眯著,目中掠過鋒芒,他思慮了再三,甚至忍不住連心都為之顫抖起來。

  他猛地抬眸:「可是她錯了,她以為,這令我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可實際上,卻是將我置之於死地,你們見過困獸嗎?若是馴養的牛狗被困住,即便屠刀高高舉起,它們也不敢反抗;可困獸不同,困獸無論遇到多少險惡,只要還有一息尚存,就會掙扎,就會想盡辦法求生。」

  「她逼我,本王已無所顧忌了。」陳凱之眼眶通紅,深吸一口氣,自牙縫裡蹦出兩個字:「奪門!」

  奪門……

  奪門的意思,便是動手,便是進行最冒險的舉動,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便再沒辦法回頭了,進則生,進不得就是死!

  這個時候不能在猶豫了,若是讓這個倭人入宮了,那他們就沒有好日子過了,指不定就是滅滿的下場。

  陳凱之目光輕輕一閉,旋即睜開,按住了腰間的劍柄,目光一轉,見房中諸人,面色各異,陳凱之擲地有聲道:「事到如今,只有奪門,殺這偽皇子。」

  「殿下,只怕勇士營現在出擊,也已遲了,一旦皇子入宮……」說話的是陳義興。

  陳凱之正色道:「傳令勇士營,立即出擊,不需他們截殺皇子,可本王需要他們在一個時辰內,出現在洛陽宮之外,立即!」

  「遵命!」幾個勇士營的武官,再無疑慮,領命便去。

  陳凱之隨即撐著案牘:「錦衣衛出擊,襲擊明鏡司各處,搗毀他們一切的衛所。」

  「殿下……」晏先生看著陳凱之:「那皇子,該如何?」

  陳凱之深吸一口氣,冷冷道:「本王親自去料理,其餘諸公,在此高坐,等候消息。」

  陳凱之已按住了劍柄,再無遲疑。

  耽誤一分,便是一分,他疾步而動,一面厲聲道:「取弓,取箭,集結本王的隨行護衛,再挑一批錦衣衛力士,取快馬,時間緊迫,一刻都不得延誤,諸公,勝敗在此一舉,本王決心孤注一擲,若成,諸公與我共富貴,若敗,若本王傳來噩耗,吳僉事,立即帶著諸位先生,離開京師!」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1-31 23:37
第八百五十二章:萬方有罪

  陳凱之說罷,已是出了公房,外頭是數十個護衛,一些力士也已躍躍欲試,陳凱之命人取了弓箭,箭壺裡,滿噹噹的俱是箭枝,他將箭壺背在身後,雀畫弓則懸在腰間,學劍則斜插在另一邊,身上寬大的蟒袍索性脫下來,只穿著內襯和馬褲,將蟒袍撕出一個布條,纏在手心,隨即,騎上了他的白麒麟。

  他身後的數十個護衛和力士也紛紛翻身上馬,一切都準備就緒,就等陳凱之一句話了。

  陳凱之坐在馬背上,目光往遠處看了看,一抹豔陽懸掛空中,格外刺人眼眸,輕輕抿了抿唇,今日將是生死一站,若是敗了,他將連累所有人,雖然有些緊張,他卻依舊顯得淡定,他沒有思慮太多,這個時候他只想著怎麼戰勝太皇太后,沒思慮太多,他便徐徐打馬而出,長長的呼了口氣,隨即,勒馬疾奔。

  ………………

  百官已紛紛順著正定門入宮。

  他們已經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幾乎所有人都緊繃著臉,感覺被人勒住了脖子,要窒息一般。

  接二連三的懿旨,再加上這突然出現在京師之外的關中鐵騎,一下子,令氣氛緊張起來。

  尤其是陛下疑是諸子餘孽所出,一下子,更令人驚起了驚濤駭浪。

  他們並非沒有感覺,這極有可能是太皇太后的陰謀。

  可陰謀若是可以大張旗鼓,那便是陽謀了。

  何謂陽謀?陽謀的本質就在於,你明知道太皇太后別有所圖,明知道這表面上是道統之論,可實際上,卻分明是利益之爭,是最赤裸裸的黨同伐異,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太皇太后已不滿於陛下的『自作主張』,已決心廢黜陛下。

  每一個人,都能看穿這居心。

  可每一個人,卻都無能為力,他們很清楚,倘若當真有實實在在的證據,當真一切的真相水落石出,即便他們心知,太皇太后此舉可能帶來的隱患,卻也不能繼續對陛下支持下去了,大陳,絕不容許出現一個諸子餘孽生出來的人成為天子。

  文武百官,沒有人敢站出來認為這些無所謂。

  在他們心裡,中土大陳之所以有異於禽獸,有異於蠻夷,便在於知禮,便在於尊儒,離經叛道,天地不容。

  所以許多人面色清灰,甚至有人竟有大禍臨頭之感。

  他們不敢去面對真相,可真相畢竟要面對他們了。

  即便他們深知,真正的真相是,太皇太后故意扶持當今陛下,便是為了用他諸子餘孽的身份,操控政局,而如今,不過是因為陛下不甘於受制,而這太皇太后的野心已是昭然若揭,卻……又如何……

  魚貫而入的文武百官這一次,卻是被引導著進入了奉天殿。

  奉天殿乃是宮中三大主殿之一,這裡不但佔地廣闊,而且是大陳朝最重要的禮儀場所,以往,只有宣佈戰爭和宣告祭祀祖先方才在此進行議事,國家大事,在祀與戎,由此可見,這奉天殿的地位。

  眾臣至奉天殿,卻發現在這裡,羽林衛的都督慕緒已至,他帶著羽林衛,按著腰間的刀柄,面沉如水,眼如吳鉤,顯得格外的凝重。

  另一邊,竟是副將王安,王安亦是帶著一部羽林衛,冷冷的站著。

  竟……有一絲劍拔弩張的氣息。

  似乎感受到了這氣息的大臣驚愕抬頭,他們發現,羽林衛們的斧鉞竟是不見了。

  一般情況,宮中值守的禁衛,大多是用斧鉞,尤其是鎮守在大殿四周的羽林衛,倘若是守著宮門,會用尋常的刀劍武器,因為這等武器更為實用,而斧鉞則作為禮器的用途更廣泛一些,畢竟這武器看似是威武尋常,可一般人,也使不開,總是不便。

  雙方都沒有禮器,只有寥寥數人,象徵性的站定,手持玉斧和玉鉞,守在殿門口。

  每一個羽林衛,竟都下意識的按著腰間的刀柄和劍柄,看似站班值守,卻更像是在……警戒。

  大臣們抬頭,看著奉天殿的匾額,那朱漆大匾在陽光下格外的刺眼,只是那已洞開的殿門幽深,竟讓他們有一種閻羅殿的森然感。

  諸臣入殿。

  卻見這裡,太皇太后已高坐,慕太后亦是冷然的坐在一側,顯得很平靜的樣子。

  只有這正中的御座,竟是空無一人。

  左右兩側,幾個楊家人,還有順國公,以及姚文治……

  姚文治一聲不吭,冷漠的看著魚貫而入的大臣。

  而所有人也都無言,一個個垂頭入殿。

  行了禮,眾人抬眸,他們看著那空蕩蕩的御座,心裡……竟沒有一絲絲的違和感。

  這麼多年來,大陳難道不是空有天子,卻無人有天子之實,至尊寶座上,表面上有代表皇權的象徵,可上頭放一個玩鬧的孩子,又或者是一個做不得主的當今天子,和現在這般空無一物,又有什麼分別呢。

  太皇太后待百官站定,方才淡淡問道:「北靜王何故不到?」

  一個宦官道:「奴才不知。」

  太皇太后目光幽幽,可誰都知道,北靜王就算想來,卻也未必敢來。

  太皇太后一笑置之,沒有繼續深究下去,似乎北靜王來與不來,都已無關緊要了,反正陳凱之這個人對於她來說是礙眼的,現在的她,只想定下大局,這樣她便可以高枕無憂了。

  她眼眸輕輕一眯,旋即便徐徐的道:「今日……是大日子……」

  這是她第一句的開場白。

  太皇太后目光環視了眾臣一眼,隨即才開口道:「這一切起源於哀家,萬方有罪,皆在哀家,若因此惹來上天和祖宗之怒,哀家……責無旁貸,百年之後,哀家更是無法面對祖宗了。」

  本該是萬方有罪,罪在朕躬。

  而現在,卻是萬方有錯,皆在哀家。

  這是因為,無論這天下出了什麼錯,都和皇帝有關係的,因為皇子乃是君王,是父親,是上天的代理人,是文武百官和軍民百姓們的君父,有了過失,天子責無旁貸,這沒有問題。

  可現在……

  太皇太后嘆了口氣,感嘆起來:「哀家到現在,竟才知真相,若非如此,又如何會陰差陽錯呢,諸卿家可還記得,哀家曾說過,先帝曾有兩個孩子,他們都是男兒!」

  她刻意的頓了頓,四顧去看,大臣們卻難見錯愕。

  顯然,大家早有心理準備了。

  太皇太后眉頭輕輕一皺,隨即又道:「哀家本以為,當今陛下,便是皇太子,只是萬萬不曾想到,竟有如此巨大的失誤,今日……才知……」

  話說到了這裡,突的,殿中,太皇太后的話被一個聲音打斷。

  這是一個嗚咽的聲音,方才這聲音似乎是微弱蚊吟,可漸漸的,似有些控制不住,變得滔滔大哭起來。

  太皇太後面上露出了怫然不悅之色,她冷冷的朝著那聲音看去,便見一個五品的翰林待詔,涕淚直流,無法克制的慟哭。

  太皇太后目光冷然,厲聲道:「哭什麼?」

  哭聲才漸漸的止住,變成了微不可聞的抽泣。

  翰林已拜倒:「萬死!」

  太皇太后左右四顧,看到許多人的面上,帶著一股莫名的哀意。

  即便……

  她瞳孔微微一縮,即便是許多和楊家關係密切之人,臉上竟也全無喜色。

  她厲聲大喝:「哀家在問你,哭什麼?」

  翰林待詔抽泣道:「自先帝駕崩之後,國雖有君,卻又如無君,臣哭的,乃是大陳列祖列宗,若知今日廟堂預立之事,盡如兒戲……」

  「什麼預立,哀家是在陳述事實的真相!」太皇太後面色更冷,她本是信心滿滿的,其實這很好理解,因為她活了太久太久, . 早已看透了人心,所謂的人心,不過是趨利避害而已,別看這些人,身批著儒衫,穿著官衣,繫著玉帶,頭戴冠帽,可實際呢,也不過是用這些華美之物,遮住了他們的禽獸之軀罷了。

  正因如此,太皇太后信心十足,只是現在……她卻突然發現,人性之中,竟也有另外的一面,這朝堂之中竟也有耿直之人。

  這倒令她警惕起來,她不禁直視著他,淡淡道:「卿家,哀家並沒有責怪的意思,只是今日之事,事關重大,且先靜聽罷。」

  翰林待詔悲不自勝,正待要點頭遵旨,卻突又忍不住悲痛,又失態起來,他不禁放聲哀嚎,雙手垂著自己的心口:「何至於到今日這個地步啊,何至今日啊……大陳已歷二十四帝,歷代君臣,不敢說君明臣賢,卻也傳承至今,到了如今,為何……」

  太皇太后本已經斂去了怒氣,此刻她竟是在也忍不住了,心裡又泛起了滔天怒意,目光冷冷的瞪著翰林待詔,厲聲道:「住口!」

  她怒了。

  這個翰林,雖不敢指斥她太皇太后,也不敢牽涉到陛下關於諸子餘孽的事實,可現在這番號喪一般,反反覆覆念叨著何至這個地步,這不就是暗指,因為有人幕後操控,才到了如今這般君非君的地步嗎?

  ………………

  這幾天水,不不不,是寫的很累,劇情有幾個細節要敲定一下,今天只能更兩章,後續的劇情要重新組織一下,那啥,月底了,再過一會兒,就是新的一月,老虎在此拜票,大家的票給老虎啊,美滋滋。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2-1 22:01
第八百五十三章:奪門

  太皇太后萬萬料想不到,一個小小的翰林,竟敢在此如此肆無忌憚。

  若是平時,倒也罷了,今日至關重要,豈容人放肆?

  太皇太后是不能忍的,一聲厲喝之後,眼眸直勾勾的瞪著那位哭泣的翰林,嘴角輕輕抽搐起來,冷聲道:「國家有法度和綱常,哀家說的,正是綱常大事,牽涉到的乃是嫡庶長幼,你既是翰林,就該安守自己的本份!」

  她眯著眼,顯得怒不可遏,她其實不在乎一個小小的翰林,卻不得不在乎文武百官們的情緒。

  這個節骨眼上,若是文武百官有別的心思,那可難辦了。

  所以她左右顧盼,看著這些面帶沉痛的百官,又都露出了噤若寒蟬之色,心裡便大抵篤定了。

  「哀家既然敢公佈新皇子之事,自然就有十足的把握,鐵證如山,為的,就是不教諸子餘孽的陰謀得逞,哀家已命人請新皇子入宮,到時此中的是非曲直,諸卿家自可明辨,現在哭哭啼啼,倒是不禁令人疑心起居心了。」

  陳一壽忍不住站出來,正色道:「敢問娘娘,娘娘口口聲聲說鐵證如山,那麼……鐵證在哪裡?」

  陳一壽顯然是想為那翰林解圍,當然,他自然也提出了疑問。

  在他看來,這件事真正的問題是,到底有沒有鐵證,眼下說再多,都沒有任何的意義。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深深的看了陳一壽一眼,旋即她便抿嘴開口說道:「陳卿家,且稍安勿躁,一切都等皇太子入宮再說。」

  皇太子三字,自她口中道出來,足以讓人心裡震撼。

  還未確認身份,就直言不諱的稱呼其為皇太子,這說明,太皇太后有足夠的自信。

  陳一壽心底一沉,其實他早就料到,太皇太后定是準備周全,今日怕是凶多吉少,而現在,他親耳聽到太皇太后如此言之鑿鑿,就更加覺得絕望了。

  倘若當今陛下真是諸子餘孽所出,那麼廢黜天子,已是勢在必行,好不容易才安定下來的大陳,又將陷入內亂之中,這……到底何時才是個頭啊!

  難道這大陳朝野,永遠都只是一個婦人的玩物,只要她稍有不順心,便可以隨心所欲的更替天子嗎?

  這樣的大陳江山不是他想要的。

  於是他抬眸,深深的看了慕太后一眼。

  慕太后卻是面沉如水,沒有一丁點又一次母子即將相認的絲毫喜悅,慕太后這些日子所為,倒是得到了不少大臣的敬重,自當今天子登基之後,她便立即退居後宮,絕不過問任何朝政之事,由此可見,她的性子頗為淡泊。

  而且是值得信賴的人,絕對不是那種有野心的人,她很明白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因此陳一壽是希望從慕太后那知道點什麼。

  ……………………

  車駕已離正定門很近了。

  而護在車駕一旁的楊昌,忍不住鬆了口氣。

  遠遠的,他眺望到了宮中的輪廓,心裡一顆大石落下,無論如何,事情總算是圓滿結束了。

  接下來便是在宮中,太皇太后的手段,到時大局已定,一旦陳無極被廢黜,這最大的隱患也就解除,至於這個藤原三壽,自會乖乖俯首帖耳,他一個倭人,能掀起什麼風浪。

  到時,只要有旨意下來,陳凱之人等,只能引頸受戮。

  有時候,楊昌不得不佩服自己的這位姑母,當年在甘泉宮,她不但早早用這陳無極為今日做了安排,甚至在勝券在握時,卻依舊還給自己留下了一個後路,給陳無極安排了一個影子,既可借此機會,給予倭人一些希望,使倭人也成為楊家的盟友,同時,還可隨時應付可能出現的意外。

  藤原三壽也至步輦中掀起帷幔,他眼睛一亮,顯是看清了洛陽宮,那壯闊氣派的殿宇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琉璃瓦像金子一樣,折射出金燦燦的光芒,他不由問楊昌:「這就是中土天子的居所嗎?真是蔚為壯觀!」

  他忍不住發出感慨,又想到自己竟將成為這裡名義上的主人,更是喜上眉梢。

  即便只是傀儡,他也是心甘情願,他和陳無極不同,他是倭人,倭人世居東海,那裡資源貧乏,民生凋零,許多落魄之人,不得不冒著巨大的風險,揚帆出海,四處為寇,他們對中土,既有傾慕,卻又難掩野心,只是有時,因為對中土的豐饒強盛,而遏制住了這勃勃野心,於是傾慕更多一些;而有時,倘若一旦他們覺得有了可趁之機,那野心便又滋長起來。

  他眼睛一亮,似乎是在搜腸刮肚,想極盡一切美好之詞,來誇讚這座雄偉的宮室,他激動的竟忘記了禮儀。

  楊昌打馬上前,低聲道:「殿下,今日之後,殿下便是這裡的主人了。」

  藤原三壽立即斂去喜悅之色,一臉平靜的朝楊昌點點頭:「我知道。」

  他盡力克制著自己的激動,隨即心裡想,成了這裡的主人,按照約定,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剷除北靜王……

  這對藤原三壽而言,倒是沒有任何的心理障礙,即便是令他殺盡大陳所有的軍民百姓,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們愈來愈靠近。

  距離正定門,只剩下了數百步的距離。

  這時……藤原三壽的耳垂微微一顫,因為他聽到一個聲音。

  噠噠……噠噠……

  是馬蹄聲。

  這馬蹄聲漸漸變得清晰,而且愈來愈清晰。

  堅硬的馬蹄,狠狠的踩在青磚上,叩擊著大地。

  猶如雷聲,震耳欲聾的,令人心顫。

  藤原三壽微微皺眉,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讓車駕不禁微微放緩起來,楊昌舉目望去,他臉一下子拉了下來,整個人顯得有些不悅。

  是一隊騎士,只有數十人的規模,卻是飛馬,風馳電掣而來。

  楊昌想也沒多想,立即開口喊道:「加快速度。」

  可是護著車駕的禁衛,顯然速度是很難加快的。

  尤其是身後,追來的乃是風馳電掣一般的快馬。

  藤原三壽一驚,不由好奇的問道:「出了什麼事?」

  「北靜王……來了……」楊昌倒還顯得鎮定,這裡就是宮門,他之所以加快速度,倒不至認為會遇到什麼不測,畢竟,護送藤原三壽的乃是羽林衛,這裡是正定門。

  諒他陳凱之也不敢怎麼樣,只是,這依舊讓楊昌覺得很不愉快,他低聲朝藤原三壽說道:「殿下不必理會,我去會會他。」

  說著,便指示車駕前行,自己則帶著數十個羽林衛留下來。

  轉眼之間,陳凱之已帶著護衛飛馳而來,楊昌看清了陳凱之的面容,陽光下他英姿颯爽,猶如戰神,格外的晃人眼眸。

  楊昌面容一抽,心下冷笑,這位北靜王殿下,顯然是來遲了,楊昌騎在馬上,雖對陳凱之有所顧忌,卻還是一笑,道:「北靜王殿下,別來無恙啊,北靜王殿下這是要去何處?」

  陳凱之放緩了馬速,眼眸如鉤一般凝視著楊昌,卻只從他口裡崩出一個字:「滾!」

  楊昌心裡倒是有些發寒,忍不住想,你死到臨頭,還敢如此跋扈,他日若是不將你剁為肉醬,我便不姓楊。心裡咒罵著陳凱之,面容裡卻是依舊是笑吟吟。

  「殿下此言,未免過於跋扈了,殿下雖為攝政,卑下也是一直敬重的很,只不過……」

  陳凱之的馬依舊還在奔馳,竟是直接朝楊昌的方向繼續奔跑,完全懶得理會他。

  楊昌一驚,頓時忍不住有些尷尬,厲聲道:「殿下……」

  就在這轉瞬之間,楊昌的臉色變了。

  因為只距離自己只有十幾丈時,陳凱之顯然還想飛馬自楊昌的一側策馬而過,可與此同時,陳凱之嫻熟的取了腰間的弓,一手取箭,他的雙腿緊緊的夾著馬腹,似乎不必用雙手,便可將馬牢牢控制。

  接著……彎弓搭箭。

  這箭簇的菱角鋒芒之處,竟是直接指向了楊昌。

  而這一切,也只不過是一瞬之間,陳凱之一氣呵成的完成了這一套動作,他的眼眸,如鷹一般惡狠狠的落在楊昌身上。

  楊昌心裡一寒,覺得匪夷所思,這……陳凱之想做什麼?

  事實上,他根本全無任何的準備。

  於是他大笑:「北靜王殿下可是想要玩笑嗎?本都督乃天子親軍,明鏡司都……」

  都督二字還未出口。

  破空的聲音已經響起,楊昌瞳孔收縮,他萬萬料不到,陳凱之竟是連招呼都不打,腳下的馬依舊還在狂奔,一個漂亮的側笨,直接與楊昌交錯而過之際,這鋒利的箭矢,便彷彿灌注了無窮的力量,颼的筆直飛來。

  這一刻,他不禁在馬上打了個顫,下意識的想要躲。

  可箭更快。

  這箭只在一瞬間,直接扎入楊昌的眉心,還不等楊昌有下一步的反應,高速旋轉的箭矢便憑著巨大的慣性,直接刺入了他的頭骨。

  呃……啊……

  楊昌發出了淒厲的哀嚎。

  而這箭矢,生生的穿刺了他的頭骨,箭鋒自腦後貫穿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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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2-1 23:45
第八百五十四章:取上將首級

  這一切,都太快了。

  快到令楊昌身側的羽林衛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甚至快到了陳凱之身後策馬尾隨的護衛亦是不知發生了什麼。

  只是楊昌的慘呼,卻是徹底打破了整個正定門的沉寂。

  這淒厲的大吼,劃破了長空,給人帶來了不詳的徵兆,陳凱之已在這轉瞬之間,自楊昌的身側飛馳而過。

  而與此同時,慘呼之後的楊昌身子在馬上晃了晃,隨即,整個人栽落下馬,泊泊的鮮血,自他的後腦流出,而那一支插在眉心的羽箭,那箭尾的羽翎依舊還在風中顫顫。

  楊昌氣絕。

  堂堂的明鏡司都督,只怕到了臨死,也想不到自己會死的這樣的憋屈,竟是連反手的餘地都沒。

  數十個護衛他的羽林衛校尉頓時臉色驟變,他們這才意識到,楊昌已死。

  失去主導之人,他們竟是一下子,慌了,有些無措起來。

  即便是武人,眼見著這等一言不合,直接將堂堂明鏡司都督一箭放倒的場景,也忍不住膽顫。

  何況,這個人,還是攝政王。

  陳凱之沒有疑慮,他甚至懶得理會這些駐馬在原地,一個個大驚失色的羽林衛,他雙目顧盼自雄,疾馳著馬,朝他們疾奔,而羽林衛們,竟下意識的開始策馬避讓。

  他們並非不勇敢,只是……他們心亂了。

  和攝政王拚殺?

  自己有幾個膽?

  何況,眼前這複雜的情況,絕非是他們可以處理的。

  而陳凱之,目標顯然只有一個,他的馬依舊還在飛馳,四蹄揚起,落下,人在馬上起伏,如風一般,捲起塵土。

  前頭的車駕快速的要入宮。

  已有人察覺了身後的情況,有人低呼道:「都督已死。」

  許多人心沉了下去。

  楊昌之所以帶著這批羽林衛,正是因為這批羽林衛多是進入羽林衛的關中人,楊家在關中有極深的影響力,對他們早就進行了收買,正因如此,所以他們才會被選中。

  他們對楊家,固然沒有死心塌地的忠誠,卻大多是偏向於楊家。

  此時他們心亂如麻,倒是有武官當機立斷:「快,立即護送皇太子入宮,張千戶,你帶人將人攔住。」

  一行人,匆匆護著步輦,加快了步子。

  又有一群人留了下來,為首的張千戶不禁大起了膽子,厲聲道:「都聽好了,保護皇太子殿下。」

  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完成這次的任務,因此俱都壯起膽子來。

  陳凱之來的極快。

  他的馬好,以至於身後的護衛都被他拉的遠遠的。

  待他走近一些,張千戶厲聲大吼:「北靜王殿下留步,我等奉旨……」

  陳凱之的馬依舊沒有停歇,極速的前進著。

  噠噠噠…噠噠噠……

  這急促的馬蹄,叩擊著御道上的起青磚。

  陳凱之沒有打話,他眼眸因為疾馳所引來的狂風,而微微的眯著,與此同時,他熟稔的彎弓。

  弓如月,箭鋒斜指。

  張千戶厲聲道:「預備……預備……」

  身後的百來羽林衛,個個身穿明光甲,按住刀柄的手不禁在顫抖,可這時,他們還是鏗鏘一聲,紛紛拔出刀來。

  「北靜王殿下,卑下再說一遍,若是再向前一步,就別怪卑下人等得罪……」

  箭已離弦,嘶嘶的聲音傳出。

  啪……

  劍鋒入肉,直入張千戶的咽喉,這一次,羽箭貫穿了張千戶的大動脈,隨即自後頸破出,破出的箭矢依舊還帶著極大的力道,竟是叮的一聲,這染血的箭簇生生的刺入青磚,沒入一截,青磚竟是隨著插入的箭矢,而粉碎龜裂。

  張千戶眼眸血紅,血箭自他的咽喉飈射而出,他忙是摀住自己的喉頭,而後頸依舊是血冒如注,指縫裡,帶著餘溫的鮮血亦是滲出,他發不出聲音,只是呃……呃的發出了怪叫,隨即栽倒在地,躺在地面上一動不動了。

  又是一個。

  這足以令羽林衛們懷疑人生了。

  而那馬,沒有停歇,陳凱之一箭之後,竟不停歇,趁著快馬還在飛馳的功夫,又是取箭,他速度極快,這箭竟如連珠一般,又一箭射出,接著是以極快無比的速度,第三箭,第四箭。

  每一箭,竟都不偏不倚的射在張千戶的咽喉,轉瞬之間,張千戶的頸脖已是稀爛,四五枚箭矢洞穿和不但的擴大著他咽喉上的箭傷。

  最終,已是血肉模糊。

  這是虐屍。

  張千戶雖已氣絕,可每一箭射來,他尚有餘溫的屍首便顫一下,最終面目全非為止。

  羽林衛們目瞪口呆,他們瞳孔收縮著,此時,他們突然發現,虎背熊腰的他們,這一刻,在這冷酷的殺神面前,不過是徒有其表而已。

  噠噠噠……

  蹄聲依舊。

  噠噠噠……

  陳凱之已收了弓。

  他眼睛根本沒有落在阻擋在面前的羽林衛上,他依舊記得自己的目標。這目標已在另一群羽林衛的扈從之下,已匆匆接近正定門的門洞了。

  而眼前的羽林衛,已是近在咫尺,陳凱之面無表情,在風馳電掣之中,抽出了學劍,學劍黝黑的劍身在陽光下格外的刺目。

  上百羽林衛,就這般看著,陳凱之如一頭瘋狂瘋狂的猛獸,竟生生的朝他們直衝而來,可是此刻他們卻是驚住了,睜大眼眸看著陳凱之,從來沒見過這樣瘋狂的人,宛如喪失理智的猛虎,不將一切看在眼裡。

  噠噠噠……

  終於,有人反應了過來,等陳凱之如旋風般的奔過,這些拔刀的羽林衛,竟是人仰馬翻,紛紛避讓到了一邊,身體極是實誠的避開了一條道路。

  陳凱之沒有回頭,亦沒有揮劍,呼嘯而過時,身側這人仰馬翻的羽林衛在他眼裡,簡直是不值一提,甚至從一開始,陳凱之就不曾將他們放在眼裡,這些人不堪一擊,他完全沒必要理會。

  自己的目的是那位所謂的皇太子,目光微眯著他的位置,還有百丈。

  陳凱之的馬竟在這時,開始了緊急的衝刺,他腳下的靴子,狠狠的踹著馬肚,整個人亦如箭一般。

  一行禁衛堪堪的護著步輦終於抵達了正定門的門洞,門前的羽林衛禁衛,更是嚇得面如土色。好在有人鬆了口氣,雖是悲憤的喊:「張千戶已死,張千戶已死……北靜王殺張千戶……」

  可隨即,他們又道:「已進宮了,已進宮了……」

  這句話,竟如大赦一般的口吻,彷彿只要進了宮,便可平安落地,只要進宮了,他們就完成了這次的任務,就等著新皇制裁這陳凱之了。

  而在這時,身後的馬蹄依舊。

  陳凱之如風一般,竟也直接衝過了門洞,一個落後的羽林衛,生生被撞飛,他如脫線的風箏,被巨大的慣性直接撞在了門洞的壁上,接著,歪歪斜斜的倒地。

  終於有一個禁衛鼓足了勇氣,舉刀朝向陳凱之,陳凱之極快飛馳的同時,長劍漫不經心的揮灑,瞬間,此人手腕斷為兩截,連著他的刀一起,灑下漫天血雨,接著發出了狂叫。

  步輦就在眼前。

  眼看著已逃不脫了。

  那藤原三壽亦是驚恐,他萬萬料不到,竟會遇到這樣的狀況,更想不到,自己會遭遇這樣的凶險,他狼狽的被幾個禁衛攙下步輦來,而陳凱之就在數丈之外,此時,馬竟人立而起,生生駐足,陳凱之也隨之翻身落馬。

  他手提利刃,週遭都是驚恐有加的禁衛,有人呼喝,有人哀嚎,有人無措,有人閉著眼睛揮舞著長刀。

  陳凱之一步步前行,朝著那被幾人攙住的藤原三壽。

  他腳步很篤定,手中的學劍,鮮血淋淋而下,陳凱之道:「無關人等,滾!」

  滾字出口,羽林衛們只能一步步後退,畢竟眼前是北靜王,還是一個瘋子,他們在怎麼被收買,也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的。

  藤原三壽眼看著,自己竟是逃不脫,反而是強自鎮定,他覺得身子有些顫抖,固然他自覺地自己是勇敢的倭人,理應不該如此,也縱然他在甘泉宮已經過了許多的訓練,可現在,他發現,這些對他現在的處境,沒有一點幫助。

  站在眼前的人,就是一個殺神,真正可怕之處,就是他這股子讓人腿軟的狠勁,因為至始至終,身側固然有重重的羽林衛,他竟也沒有抬眼皮子多看他們一眼,他們在陳凱之眼裡,就如空氣。

  藤原三壽瞪著陳凱之,咬牙的迸出話來:「你這是造反。」

  陳凱之步步逼近,清雋的面容滿是冷意,挑眉笑道:「所以呢?」

  一副無所謂的口吻。

  似乎是在說,你說造反,那就造反吧!

  藤原三壽覺得心底的恐懼在蔓延,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雖然他很害怕,卻依舊厲聲喝問道:「我是皇太子,你要如何?我乃先皇帝之後,乃慕太后所出……」

  陳凱之已舉劍,就如屠夫習慣性的舉起了屠刀。

  藤原三壽面如豬肝,不禁顫抖,期期艾艾道:「你犯下的是死罪,有什麼話,為何不和本宮到御前去說……」

  「說你媽逼!」長劍如虹,直接斬向藤原。

  …………

  寫的很痛苦,今天只有兩章,求月票。。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8-2-1 23:51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2-2 23:54
第八百五十五章:宮前喋血

  這一劍,橫斬過去。

  藤原三壽下意識的舉起手臂來擋,這學劍鋒利無比,頓時,藤原三壽發出哀嚎,小臂竟是生生截為兩段,森森的白骨露出來,鮮血如溪水傾注,滾滾而下,一時鮮血瀰漫四周,格外刺鼻。

  藤原三壽的臉刷得一下蒼白如紙,哀嚎聲已是直破雲霄,他氣憤的瞪著陳凱之,一副要殺人的樣子。

  「你……」

  陳凱之卻朝他不屑的笑了起來。

  羽林衛們看到這一幕,原本還想搶上來救人,此時卻一個個身子僵住,全驚住了。

  羽林衛雖是個個威武雄壯,可大多數,畢竟沒有經歷過什麼真正的大陣仗,而今見了血,一個個也噤若寒蟬起來,若說一開始,他們還是忌憚於陳凱之的身份,畢竟站在自己眼前的乃是攝政王,乃是大陳在廟堂上僅存的宗室,可現在……

  他們竟不敢去看陳凱之,不敢去看那張猙獰的臉,更不敢去迎接那殺人的眸子。

  現在的陳凱之猶如兇猛的野獸,很是嚇人。

  許多人下意識的碎步後退,雖是舞著刀劍,一副作勢要搶上去的樣子,卻是雷聲大雨點小,沒人敢上去跟陳凱之真的拚命。

  可憐這藤原三壽,小臂上骨頭已被斬斷,卻還留著一層皮,於是小半截小臂詭異的吊在手上,他嚎聲如雷,疼得冷汗直流,口裡含糊不清大叫:「我……皇太子……皇太子……」

  也許因為疼痛,他的語氣竟是不連貫,完全像是快要斷氣的人一樣。

  陳凱之面對藤原三壽的威脅,他並不害怕,而是步步向前,目中更是殺機畢露,藤原三壽此刻如見了鬼似得,步步後退,鮮血染出了一條血路。

  陳凱之凝視著藤原三壽,凌厲的目光猶如刀一般的剜向他的心,旋即陳凱之嘴角輕輕一勾,笑了起來。

  「皇太子……藤原三壽,時至今日,你還敢自稱皇太子,你不覺得自己膽大包天嘛。」

  陳凱之道出藤原三壽的名字,這令藤原三壽大吃一驚,他完全沒想到陳凱之可以叫出他的名字,不過此時,劇烈的疼痛令他幾乎昏厥過去。

  他瞪著陳凱之,憤怒的吼出聲。

  「我乃皇太子,你這是謀反,誅殺九族。」後頭的話,便又含糊不清起來,顯然,是倭語。

  倒不是藤原三壽糊塗,而在於,人在極大的恐懼之下,不自禁的反應罷了。

  陳凱之手持利刃:「謀反又如何?」

  這五個字自他口裡出來,他似乎頗為享受藤原三壽最後的掙扎。

  「你們教會了我一件事。」陳凱之徐徐道:「你們如此的不擇手段,竟也可以差一些便可以成大事,這令我明白,這個世上,對付你們這些不擇手段,厚顏無恥之人,便要比你們更加不擇手段!」

  陳凱之不屑的看著他,嘴邊露出冷笑。

  「此時,你一定後悔了吧,後悔來了中土,後悔與那婦狼狽為奸,可是……已經遲了,我現在殺了你,接著,所有密謀此事之人,都將生不如死,這只是開始,還包括了山東外海的倭賊,我陳凱之一個都不會留!」

  陳凱之說罷,又是欺身上前一步。

  藤原三壽哆嗦著,身如篩糠,他步步後退,可嚴重失血之下,整個人已毫無氣力,他從未想到,只這一步之遙,最終卻發生了如此大的變故,他突的,對眼前這個男人生出了無以倫比的恐懼之心,看著眼前這瘋狂的人,他說出的每一句話,無論別人相信不相信,可藤原三壽竟是深信不疑,他打了個寒顫,終於,最後一點尊嚴也都消失殆盡,於是他一下子如癱了一般跪在地上,一隻手一面用大袖掩著另一隻手的傷口處,這袖子已被血水浸濕了,他痛哭流涕,含糊不清道。

  「請饒我性命,請饒我性命,我可以說出一切的真相,我可以為殿下……效勞,只有我,才可以道出一切……」

  陳凱之撇嘴,笑了。

  藤原三壽語速極快,他顯然知道眼前已到了生死關頭,他口裡繼續含糊不清的大叫道:「一切都和我的父親,還有貴國太皇太后有關,就在十年前,我的父親……不,我的家族,藤原氏,乃倭國豪族,一直侍奉征夷大將軍,家族不只在島內擁有巨大的聲望,除此之外,還組織了不少流浪的武士出海,正因為這一層關係,我的父親曾秘密來到大陳,和貴國太皇太后密談,此後,我便送來了這裡,他們請了許多的名醫,製造我身上的胎記,他們教導我禮儀,讓我讀書和擊劍……這些,我統統都可以說,只求殿下能夠饒過我的性命,我可以為殿下……」

  陳凱之深深的凝望著藤原三壽,像是看一條搖尾巴的狗一樣的,最後他笑了,冷冷開口道:「你忘了一件事!」

  「什……什麼……」藤原三壽恐懼又錯愕的看著陳凱之,嘴角微微哆嗦著,話語很不清晰。

  陳凱之劍已揚起,身子微弓,隨即挺劍前刺,這是劍術之中最標準的動作,不過真正格鬥時,對手千變萬化,根本無從施展,而面對跪在地上仰著脖子的藤原三壽,陳凱之這一套如教科書一般堪稱典範的前刺方才一氣呵成,長劍順勢刺破了他的咽喉,頓時,血槽裡鮮血泊泊,陳凱之的臉,幾乎貼著藤原三壽,而此刻,藤原三壽的臉上,有震驚,有不可置信,有痛苦的扭曲,更有一股怨憤和不甘,氣道被刺破,於是他頓時如拉風箱一般想要劇烈的呼吸,可隨即,口裡噴出血來,箭在陳凱之的身上。

  陳凱之此時在他耳畔道:「我不需要你來證明什麼!」

  於是,收劍,長劍收回劍鞘之中,陳凱之站直身體,而藤原三壽雙目依舊睜著,卻已氣絕,整個人如一灘泥一般,趴倒在血泊之中,猶如一條狼狽的狗。

  陳凱之左右輕描淡寫的四顧一眼,看著距離自己半丈之外,一個個羽林衛,他們顫抖的挺著刀,固然已將陳凱之團團圍住,卻依舊沒人敢上前。

  陳凱之卻露出幾分疲憊的樣子,宛如剛剛獵殺了羚羊的獵豹,他武器已收了,身上卻渾身都是血,可依舊還是無人上前。

  陳凱之看了眾人一眼,便淡淡的問道:「誰是官長?」

  這輕描淡寫的四個字,讓這些羽林禁衛一個個面面相覷,他們下意識的朝向一個人看去。

  而這人,顯然是一個千戶,可現在,卻恨不得立即找個地縫鑽進去。

  陳凱之便注意到了他,朝他輕輕招手:「來……」

  只一個字。

  千戶瑟瑟作抖,他腦子裡石破天驚的竟劃過無數種可能,是不是指揮著將士們殺上去,而這念頭,一閃即逝,他看了倒在血泊中的藤原三壽,想到了方才已被射殺的楊昌,他覺得自己的腳像樁子一般,僵硬的根本邁不動步。

  他差一點要跪下了,覺得時間多的很慢很慢,尤其是陳凱之似笑非笑的眼睛,赤的看著自己,令他極想轉身便逃之夭夭,可現在,卻一點氣力都沒有,連逃生的念頭竟也煙消雲散。

  「你來……」陳凱之又道,語氣還算輕柔,並沒有方才的冷酷,甚至陳凱之身上的殺氣,也都無影無蹤。

  這千戶終是反應了過來,下意識的手中仍是顫顫的高舉著刀,卻還是上前幾步。

  陳凱之微微皺眉。

  顯得有些不悅的樣子。

  千戶這才反應了什麼,突覺得自己的手一下子沒了氣力,哐噹一聲,手中的刀便落地。

  陳凱之只抿抿嘴:「本王奪門殺賊,爾既為羽林禁衛千戶,盡忠職守,該當防範宵小,令你立即帶隊,固守正定門,任何人都不得出入,沒有得到本王命令,一隻蒼蠅,都不得放進來!」

  禁衛們覺得這個瘋了,北靜王,竟朝著千戶大人下令,就好似他們從前根本不是楊黨,也並非和副將王安沆瀣一氣一般。

  而這命令,一氣呵成,行雲流水,就如陳凱之才是他們的主人,而他們,乃是陳凱之的心腹一般。

  千戶開始懷疑人生,然後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已經崩塌,他看著疲憊的陳凱之,此時陳凱之並沒有殺氣騰騰的樣子,而方才的殺戮,似也已經不記得了,又或者說,對陳凱之而言,方才就如屠戶殺了一條狗一般,沒有什麼波瀾,卻彷彿是在為即將入宮覲見做準備,拍打著身上的塵土,捋了捋袖上的褶皺。

  千戶雙膝一軟,竟是鬼使神差一般,雖眼前這個男人,轉而化身成了平時高貴無比卻又溫潤如玉的北靜王殿下,可千戶卻一丁點都不敢懷疑,自己若是不順從,會得來何等可怕的後果,他拜倒在陳凱之的腳下,忙道:「卑下遵命,卑下遵命!」

  陳凱之只微微的頷首,點了個頭:「好生用命吧!」

  這輕描淡寫的一聲囑咐之後,身後,陳凱之的護衛已是策馬姍姍來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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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慘……

  跪……謝……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2-2 23:57
第八百五十六章:帶劍入宮

  這千戶額頭上不自覺的滲出了冷汗,數十個陳凱之所帶來的護衛已下了馬,一字排開,可場面,看上去依舊是劍拔弩張,這些護衛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對於羽林禁衛依舊還是戒備。

  千戶忙道:「集結!」

  他奮力的大吼,一面道:「奉攝政王之命,謹守正定門!」

  反應過來的禁衛再無疑慮,紛紛列隊,隨即帶刀持戈,列隊而去。

  陳凱之抬眸,凝望著遠處的瓊樓玉宇,還有那威嚴府諾大的寶殿。

  他盡力的正了正衣冠,使自己顯得莊重一些,方才手搭在劍柄,邁步而行,身後數十護衛不敢遲疑,紛紛尾隨。

  在數十人的護衛之下,浩浩蕩蕩的至奉天殿。

  這裡慕緒和王安二人,各帶禁衛,劍拔弩張。

  一見到陳凱之來,王安像是見了鬼似得,他身後的禁衛也不自覺的朝他靠攏。

  慕緒大喜過望,疾步上前,陳凱之與他交換了一個眼色。

  陳凱之隨即按劍,走上了玉階。

  王安見狀,立即大聲呵斥道。

  「陳凱之,你竟敢來?」

  陳凱之面沉如水,身後的護衛個個嘩啦啦的抽出半截刀。

  王安再認真一看,見陳凱之身上染血,只用一種……很奇怪,或者說,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自己。

  王安不禁心裡咯噔一下,突覺得有些不妙起來,為何楊昌還未將皇太子帶回來?這時候,皇太子理應到了。

  這身上的血,是自哪裡來的?

  他目中,由憤怒,開始變得不安。

  陳凱之笑了笑,繼續走拾階而上,身後的護衛加快步伐,緊緊跟在他的背後,靴子踩在玉階上,傳來凌亂的腳步。

  王安皺眉,突然再無方才的信心了,一張臉略微慘白無血,他陡然預感到大事不妙。

  等陳凱之走到了他的面前,他便挺身,想要拔刀。

  而陳凱之的手,依舊很輕鬆的搭在了劍柄上。

  只是這落向王安的眼神,依舊還帶著某種調侃,還有濃濃的挑釁之意。

  王安不禁小退一步,目中閃過了疑慮,可腰間地刀,終究還是沒有拔出。

  身後的禁衛們,一個個面面相覷。

  陳凱之漸漸的走到了王安面前,當一個不被信任的人進入自己身體附近的範圍時,人都會下意識的有一種警戒之心,王安細細看陳凱之的血衣上,竟似還沾著碎肉,這濃重的血腥氣,令王安有作嘔的感覺。

  他眼珠子開始變得飄忽不定起來。

  似乎……不安已經開始蔓延了全身,而陳凱之只凝視著自己,這眼眸,突的變得嚴厲起來。

  殺氣。

  王安不是沒有見過世面,也不是不曾見過血腥,只是,在如此近的距離,陳凱之的眼色盡在他的眼底,他看到這略布血絲的眼睛深處,幽不見底,嘴角微微勾起的不屑,帶著半笑,只是,他依舊感覺到了一股濃濃的殺氣。

  王安的不安在加劇,甚至有些恐慌了,整個人都在隱隱發顫。

  身後的禁衛,一個個看著王安,大氣不敢出。

  陳凱之突的笑了,發出很爽朗的笑:「你叫王安?」

  不問還好,這一開口,徹底讓王安心理防線失手,他不知道該不該回答,可那目光從凝視,已變成了逼視,帶著極強的壓迫感。

  王安按刀的手,已是捏出了冷汗,他覺得渾身都好似泡在水中,這輩子,也不曾遭遇如此的可怖景象。

  「嗯?」陳凱之從鼻裡發出了鼻音,這是反詰的意思,彷彿是在說,怎麼,你竟不回本王的話?你這是在找死嗎?

  嗡嗡……

  王安腦子已是嗡嗡作響,他再不敢拔刀了,甚至手開始變得無所適從,有一種生怕冒犯了眼前人的感覺,於是他忙將握刀的手垂下,身子一下子軟了,微微躬身:「卑下王安,見過殿下。」

  陳凱之和顏悅色,朝他一笑,似乎也沒有惱火,而是伸出手,輕輕的搭在王安的肩上。

  「很不錯的名字嘛。」

  他調侃著,手輕輕的拍打著王安的肩,拍了幾下,旋即又停放在王安肩上。

  王安似被觸電一般,彷彿這手便是一柄刀,下意識的想要躲閃,卻發現,自己竟完全沒有躲閃的勇氣,陳凱之如沐春風的笑著。

  「很好,本王該入殿覲見了,王副將可有意見?」

  陳凱之分明能感受到,自己手搭著他的肩膀,王安的肩在微微的顫抖。

  王安一下子,竟徹底的拜倒在了地上,順勢使陳凱之的手懸空,卻忙道:「卑下恭迎殿下,殿下……請……請……」

  他臉早已慘白,或許到了明日,他一定後悔自己現在做的決定,可現在,他只覺得自己被壓迫的喘不過氣來,再無半分勇氣與陳凱之對抗,內心深處害怕的緊,此刻他只想俯首稱臣,來保住自己的性命。

  陳凱之抿嘴一笑,淡淡說道:「很好,有勞將軍了,將軍乃羽林禁衛,理當盡忠職守,帶著你的士兵,協同慕都督,在此嚴防死守!」

  「卑下遵命!」王安不敢抬頭,將頭深深埋下。

  他的眼睛只看到了陳凱之的腳,而陳凱之的褲腳處,他清晰的看到,似乎還有未乾的熱血順著褲腿淋淋而下,他忙是閉上眼睛,頭死死的垂下,卻又彷彿,在自己暴露出來的後頸,有一柄刀懸而未落。

  可這時,褲腿的主人動了,一下子,令王安終於鬆了口氣,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陳凱之目視前方,不理會兩邊的禁衛,徐步而行,直入奉天殿。

  ………………

  殿中,百官們心裡慘然,個個默不作聲。

  而太皇太后,也顯然並不急著說什麼,她在等,等皇太子到了這裡,揭露一切的真相,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太皇太后苦心十數年的經營和謀劃,自是萬無一失,此時,她心裡是暢快的,無論如何,她總擁有後備的方案,總是能掌握住全局。

  至於殿內這些人……都不過是棋子而已,在太皇太后眼裡,他們都不過是任人擺佈之人罷了,折騰不出什麼事來,主要是他們不敢折騰。

  於是她非常的滿意,坐直著身子,環視著眾人一眼,嘴角微微抿著露出幾縷笑意。

  當外頭有了動靜。

  太皇太后打起了精神,她雖年邁,卻並沒有老眼昏花。

  而這時,有人徐徐步入大殿,太皇太後面帶微笑,正想開口說什麼,可細細一看,一個熟悉的面容出現在她的眼前。

  太皇太后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等的人沒有來,而不該來的人,此刻卻是來了。

  陳凱之按著劍柄,一步步的走到了殿中,那未乾的鮮血還在緩緩落地,他腳步踏過的地方都是血跡,一時殿內都充滿了血腥味。

  太皇太后微眯著眼眸注視他。

  只見陳凱之面無表情,而太皇太后亦是面無表情。

  兩班群臣,頓時嘩然。

  所有人驚訝不已的看著陳凱之。

  甚至是慕太后,亦是驚的忙是起身。

  陳凱之目中只有太皇太后,他抬眸,凝視著太皇太后道:「臣來了……」

  三個字。

  沒有臣見過娘娘。

  只這臣來了,卻似乎是一語雙關。

  太皇太后臉色蠟黃,輕咬著唇一言不發。

  不過很快她便鎮定下來,她朝陳凱之勉強笑道。

  「北靜王,今日乃是大朝覲,何以姍姍來遲,往後,可不准這樣了,你來的正好,今日正皇太子入宮,你該見一見。」

  陳凱之微微一笑,道:「沒有皇太子。」

  五個字。

  他再無恭敬,而是挺著胸,傲然佇立,雖太皇太后坐在御旁,金殿之上,比陳凱之所處的為止要高十幾個台階,可陳凱之顧盼自雄,竟顯得極高大。

  太皇太后臉色一變,她似乎感受到了什麼不同,厲聲道:「何故沒有皇太子。」

  陳凱之面沉如水,朝她一字一句道:「娘娘所言的皇太子,根本就是子虛烏有,就算是有,娘娘口稱的那個皇太子,也已死了。」

  死了……

  殿中又是嘩然,無數人竊竊私語,有人擔憂,有人面帶恐懼,有人眉梢竟略帶幾分驚喜。

  太皇太后目光一沉,厲聲道:「你如何敢肯定。」

  「因為……」陳凱之淡淡的樣子,像是娓娓動聽的述說著家常小事:「因為此人已被臣誅殺,屍骨就在正定門。」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好大的膽子,真真好大膽子。

  倘若此人當真是皇太子,這人乃是先帝之後,那麼陳凱之所作所為,可堪稱是萬死之罪了。

  可陳凱之的臉色很輕鬆,他手還搭在劍柄上,彷彿只要手上有劍,他便是不可戰勝。

  太皇太后肩上微微一顫,她目中掠過冷鋒,竟是沒有絲毫的震驚和痛心,而是露出冷笑。

  那個被殺的人,本質上也只是棋子,一枚棋子死了,怎麼可能影響她的心情呢。

  而現在……似乎又有了一個問題。

  固然『皇太子』沒了,可陳凱之殺入宮中,殺死『皇太子』,依舊還是死罪,他真是作死,以為這樣就可以贏了,可是他依舊得死,有什麼分別呢?

  …………

  很快還有,正在寫,求月票。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8-2-3 00:01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2-3 00:01
第八百五十七章:誅滿門

  太皇太后笑了,隨即聲色俱厲的從牙齒縫裡擠出話來。

  「陳凱之,你可知罪?」

  她的聲音,在這殿中迴響,縈繞在每個人的耳際。

  甚至對於太皇太后而言,藤原三壽的死,其實未必是壞事。

  死了也就死了。

  可是殺死他的人,自然而然也該付出代價。

  只要陳凱之付出了代價,那麼誰做天子,又是什麼不同呢?

  只要陳凱之死了,那無極自然就會聽自己的了,不會在聽人挑唆。

  想到這裡,她嘴角輕輕一抽,一雙看著陳凱之的眼眸噴出火來,盡力使自己顯得更神聖一些。

  現在,城外就有關中的鐵騎,城內,亦有許多暗中效命的京營都督,便是宮內,也有大量楊家早已收買的人。

  只要罪證確鑿,陳凱之翻不起什麼浪來。

  面對盛氣凌人的太皇太后,陳凱之只一笑,朝她輕輕搖頭:「我無罪。」

  這一句,並非是臣無罪,而是用我。

  這口氣,已全然不將太皇太后放在眼裡了。

  群臣們此刻已心亂如麻,所有人只剩下目瞪口呆的盯著陳凱之,再看看太皇太后,一時竟是有些摸不清頭腦了。

  太皇太后聽聞,卻是大笑起來。

  「是嗎?你無罪,你口口聲聲,自稱殺死了皇太子,皇太子殿下,乃是先皇帝骨肉,天潢貴胄,貴不可言,你敢殺他,可知此乃抄家滅族之罪。」

  陳凱之同樣笑了,冷聲反駁她:「誰能證明他便是皇太子呢?」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每一個字,俱都如刀,在這咫尺一般的距離,竟都殺氣騰騰,劍撥弩張。

  太皇太后憤怒至極,瞪著陳凱之,厲聲吼道:「你將人殺了,以為就無人可以證明他乃皇太子嗎?」

  陳凱之道:「那麼就請娘娘證明給我看看。」

  這話……帶著譏諷。

  太皇太后眼眸似乎要洞穿陳凱之的心,她眯著眼,隨即大笑:「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來啊……」

  她一聲令下。

  便有宦官拜倒:「奴才在。」

  太皇太后道:「將楊公公叫進來。」

  楊公公……

  一下子,又是嘩然。

  便是慕太后,此刻亦是有些坐不住了,身子微微動了動,一雙眼眸輕輕轉動著,去尋找楊公公的身影。

  楊公公是誰?

  這世上固然有許多的楊公公,可有一個楊公公,慕太后便是化成灰都記得。

  許多大臣,似乎也有了回憶。

  這個人,確是至關重要的人物。

  就是當年,據聞皇子失蹤的同時,這位楊公公,也同時失蹤,幾乎所有人都猜測,楊公公和此事有關。

  這些年來,多少人都在尋訪楊公公的下落,因為許多人知道,只有找到了這個楊公公,方才能解開十幾年前的一樁懸案。

  而現在……楊公公竟還活著。

  想不到,現在竟還在宮中。

  這是極有價值的人證。

  太皇太后欣賞著陳凱之的面部表情,接著淡淡的道:「陳凱之,你是錦衣衛都指揮使,想來,對這位楊公公,一定很不陌生吧,你也應該知道,這位楊公公,和當初失竊的皇子,有著莫大的關聯,是嗎?」

  陳凱之頷首,他心裡顫抖一下,因為……原來十幾年前的事,果然不是死無對證,太皇太后早就留了一手。

  「是!」陳凱之很痛快的回答。

  群臣們個個屏住了呼吸。

  殿中,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太皇太后又笑了:「錦衣衛都指揮使,果然……當初哀家命你建錦衣衛,才使你今日這般受益匪淺,否則,許多事,你便想要知情,也是難上加難,所以,你該謝謝哀家才是,否則,這錦衣衛至關重要,沒有它們,也不會有你的今日!」

  陳凱之笑了笑:「錦衣衛確實至關重要,我也確實多虧了他們。」

  …………

  吳僉事已至三清營。

  三清營也在在趙王伏誅之後,被調入洛陽拱衛京師的京營之一。

  今日,這三清營戒備森嚴。

  吳僉事等人一到營中,頓時便被人解下了所有武器,隨即,被人押著到了中軍。

  三清營都督張任此刻坐在案牘之後,凝視著來人。

  對錦衣衛,張任可沒一丁點的好印象,尤其是在這個多事之秋。

  張任朝吳僉事冷笑。

  吳僉事則鎮定的道:「我可以坐嗎?」

  「不可以。」張任顯得很霸道:「錦衣衛怎麼沒下駕貼,就來了?這似乎不符錦衣衛的風格。今日,該是皇太子殿下入宮的日子吧,怎麼……是陳凱之讓你來的?所為何事?」

  張任的語氣,帶著調侃,他是關中人氏,乃是長安萬年張氏的族人,這一次之所以讓他帶兵入京,衛戍京師,也正是因為這一層的關係。

  所以,某種程度而言,張任此刻心情不錯,他知道,太皇太后要讓皇太子入宮,為了控制大局,就不免更該倚重他這位張都督,他的前途自然是一片光明了。

  吳僉事道:「是,我是奉北靜王殿下之命而來。」

  吳僉事也算是開門見山,沒有繞彎子,這個時候也沒必要彎彎繞繞的,誰都清楚現在的局面,也知道怎麼回事。

  張任只是微眯著眼眸,冷冷笑道:「本都督與北靜王,並沒有什麼交情。」

  吳僉事卻懶得和他糾纏這些,而是朝他一字一句的頓道:「我奉北靜王來此,只是給將軍帶個話。」

  張任舒服地躺在椅上,他是武人,不是文臣,文臣們喜歡跪坐,顯得優雅,而武人就不同,怎麼舒服怎麼來,而且在他自己的地盤,他當然是保持著自己喜歡的姿勢。

  他躺著,雙手交叉握著,食指相互敲打著,一副慢悠悠的樣子。

  「說來聽聽看。」

  他語帶調侃,顯然對於那位北靜王,並沒有太多的敬意。

  吳僉事冷冷看著張任,道:「北靜王說,還望都督能夠識大體。」

  「哈哈……」張任大笑。

  吳僉事不理會他的笑聲,接著道:「所謂的皇太子,根本就是太皇太后的陰謀……」

  「我知道……」張任面露不屑之色,從鼻孔裡冷哼出聲:「是不是陰謀,其實都不重要。」

  吳僉事面無表情,繼續道:「所以北靜王殿下,希望都督能夠統領三清軍,與其他都督一道,穩住京中大局。」

  張任眯著眼的露著幾分鄙夷之色:「本都督憑什麼聽他的,北靜王……呵……他固是攝政,可在這宮中,還有太皇太后,還有即將入宮的皇太子呢。」

  吳僉事面對這樣的張任有些不悅,可是此刻他不能怒斥張任,而是淡淡的開口說道:「所以,北靜王給都督送來了兩樣東西……」他一面說,一面從袖裡掏出了一大沓的寶鈔。

  吳僉事上前,將寶鈔放在了案牘上:「濟北錢莊的寶鈔,想必張都督並不陌生吧,憑著這寶鈔,可以隨時去錢莊中兌換足額的紋銀,這裡,是二十萬兩紋銀,也不算多,不過算是北靜王的一點心意,小小意思。」

  二十萬兩銀子……

  張任目中,掠過了貪婪之色,雖是吳僉事口裡說不多,小小意思,可是這二十萬兩,對於一個都督而言,即便張任出自世家,卻也是天文數字。

  吳僉事帶著笑:「不知都督意下如何?」

  張任收回貪婪的目光,隨即像是很可笑一般:「就憑這個,想來收買本都督嗎?」

  吳僉事搖頭:「都督若是不收,這也不打緊,北靜王殿下還備了一份大禮,都督是長安萬年人?萬年張家,也算是世族了,都督家中有三十七口,兄弟九人,父母在堂,子女和外侄亦有二十餘口,還有幾個姐妹,是嗎?都督的長子,叫張文,也在軍中,是不是?」

  張任臉頓時拉了下來。

  他突然發現,吳僉事並沒有這麼簡單,因為當他如數家珍的將自己的底細一字一句道出來的時候,臉上依舊還帶著笑容,這笑容,雖一眼就看出是假的,可依舊有足夠的殺傷力。

  張任頓時勃然大怒:「大膽,你們要做什麼?你們想要威脅本都督?」

  「是的。」吳僉事收起了笑,又恢復了沒有表情的樣子,他點點頭,很坦然的承認:「北靜王有吩咐,別的地方,從現在起,在這大陳有兩種人,一種是聽話的,聽話的人,北靜王殿下將不吝賞賜,還有一種是不聽話的,不過……再過幾天,大陳只會有一種人,只能讓聽話的人留下,至於不肯順從的,都會死,不會有人可以倖免。」

  吳僉事頓了頓,繼續道:「怎麼選,是都督的事,北靜王有交代,今天之前的事,都可以既往不咎,錦衣衛經歷司中,所有關於楊家的信息,會全部抹除,無論楊家和誰交好,什麼人和楊家有什麼私底下的承諾,可從現在開始,每一筆賬,都會很清楚,做了什麼,說了什麼,一樁樁,一筆筆,每一筆賬,都得用血來勾銷,用他們自己,用他們至親,用他們一家滿門之血,北靜王還說了,他說的話,是算數的,說到做到。那麼,張都督,我們是朋友,還是敵人?」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2-3 23:01
第八百五十八章:從龍

  吳僉事的語氣其實十分平淡。

  可這話裡,卻帶著殺氣。

  順之者昌、逆之者亡,你未來的命運,只在今天了。

  任何人都別想和稀泥,自然,倘若是站錯了隊,未來就肯定要付出沉痛的代價,這個代價,是一般人絕對無法承受的。

  張任臉上又青又白,此時即便是他,也不得不審時度勢的考慮起這番話了。

  可隨即,他笑了:「北靜王殿下好大的口氣,這是真將自己當成天子了嗎?」

  張任心裡頗為緊張,他心裡清楚,陳凱之傳的話,絕不只是威脅這樣簡單。

  真金白銀拿了出來,這是一筆巨款,張任自己都未必能把持的住,那麼其他的都督呢?其他的都督能把持住嗎?

  既然順從陳凱之的好處,人家顯而易見的擺了出來,真金白銀、童叟無欺,實在的不能再實在,那麼……再換位思考一下,另一條選擇和陳凱之對抗的道路,陳凱之口裡所說得,滅你滿門,自然也就不會有假了。

  陳凱之向來說到做到的,從來不會食言,若是自己真的違背他,那自己的下場也許真的就是滅滿門了。

  可張任現在還是拿不定主意,他畢竟和關中的楊家交好,現在選擇了陳凱之,那麼倘若這一次,是皇太子登基了,弘農張家,豈不是自找苦吃?

  吳僉事似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沒有絲毫的猶豫,沒絲毫的膽怯,便朝張任一字一句的頓道:「對,北靜王就是天子!」

  他說出這番話,令張任愣住了。

  便連太皇太后當初掌控了局面,尚且不敢將傀儡陳無極一腳踢開。

  這陳凱之……

  還真是……

  吳僉事冷冷的看著張任,見他怔住了,便慢悠悠的吐出話來:「至於那所謂的皇太子,已經伏誅了,你別指望著,他能為你做什麼,沒有用的。」

  「什麼?」張任一呆,忍不住道:「你們敢殺他?」

  吳僉事很冷靜,淡泊的口吻道:「北靜王說了,今日開始,這世上就沒有什麼人是不可以殺的,還是那句話,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太皇太后想要讓皇太子入宮,那麼這所謂的皇太子,便誤了北靜王殿下的事,北靜王不喜歡腳下有石頭,自然要一腳踢開,現如今,北靜王已經帶兵入宮,何去何從,張都督自選吧。」

  他頓了頓,直勾勾的看著張任,淡淡笑著。

  「不過……所謂良禽擇木而棲,北靜王殿下歷來最愛廣結善緣,可對自己的敵人,也絕不會留情,張都督要好生思量才是。」

  吳僉事顯得不耐煩起來:「都督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張任面上陰晴不定,他竟發現,自己竟猶豫了。

  這容不得他不猶豫,他猛地道:「錦衣衛只你一人聯絡京中各營都督?」

  吳僉事只朝他一笑:「都督以為呢?」

  沒有親口證實,可張任卻明白,自己這一個問題,簡直就是廢話。

  想來現在各營,所有的都督和將軍們都在做選擇,擺在面前的,既有威脅,也有動人的財帛,以及對未來的許諾。

  他真正覺得可怕的,並不是眼下的選擇,而在於,別人會如何選?

  自己尚且動心,那麼其他人呢?張家還算是和楊氏較為親近的,連自己都猶豫了,那麼其他人,還會鐵了心和楊氏站在一起嗎?

  若是其他人都收了銀子,自己卻選擇了和楊氏一條道走到黑,憑著一個三清營,太皇太后能翻盤?

  這個肯定是不能的。

  何況……皇太子竟已死了,也足顯北靜王的決心,他敢殺皇太子,誰能保證,已有錦衣衛潛入了自己的萬年老家,只等一封快報,便教自己滿門俱滅呢。

  姓陳的,好狠!

  他終是想通了,撿起了案牘上的一沓寶鈔,隨即塞入自己的袖裡,他面無表情的抬眸看了吳僉事一眼,與吳僉事的目光對視,吳僉事一笑:「張都督果然爽快!很好,進來吧。」

  說著,他笑了笑,在這帳外,竟有一個副將和游擊徐步進來。

  張任看著進來的副將和游擊,面帶錯愕之色,這二人,俱都是自己賬下的將軍,想不到,自己和吳僉事對談時,他們一直都在外頭候著。

  見二人朝吳僉事行了個禮,張任一切俱都明白了。

  錦衣衛收買的,不只是他這個都督,在這三清營裡,還有人被收買。

  而且這些人都已經一條心的要跟陳凱之了。

  這吳僉事在來時,就已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倘若今日自己沒有收這銀子,那麼,可能副將和游擊便要趁機殺進來,直接奪得他這都督的軍權,控制三清營。

  想到此處,張任覺得自己背脊發寒,又不由慶幸,慶幸自己臨時想通了,不然自己可能就要成為冤魂了,他輕輕抬眸,卻見吳僉事一笑:「還請張都督海涵。」

  「你們……」張任不敢惱怒,卻還是不由道:「你們真是好手段。」

  「哪裡。」吳僉事搖搖頭,笑道:「只不過這個世上,是人都會有價碼,張都督若是不接受這個價碼,那麼,在這三清營裡,自然會有人願意拿這筆銀子,而北靜王府別的不多,就是銀子要多了一些,而張都督總算做出了明智的選擇,而今,也算是皆大歡喜了,否則,鬧出了營變,總是不免有所遺憾,都督,時候不早,該行事了。」

  吳僉事笑吟吟的深看著張任。

  張任已是明白,自己已無耍滑頭的空間了,收了銀子,就要辦事,他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這個時候他只能去幫陳凱之了,而不是跟著太皇太后去死。

  ……………………

  奉天殿。

  依舊還是沉默,靜謐的可怕,明明站滿了人,卻像是空無一人似的,沒一點聲息。

  所有人都在等。

  直到一個佝僂的人影,微顫顫的出現在了殿門前,許多人努力去辨認著這個人,終於,有人低聲道:「是楊公公。」

  楊公公當初,在宮中也算是春風得意,在十幾年前,和不少的大臣有過照面,尋常的臣子不認得他,可那些廟堂裡的老臣們,卻大多對他有印象。

  雖是十幾年過去,早已物是人非,可楊公公的五官,依舊可以依稀辨認。

  他垂垂老矣,頭上白髮蒼蒼,便連行走,也是不便,巍巍顫顫的。

  於是蹣跚著上了殿,接著拜倒,用閹人特有的尖銳嗓音:「奴才楊立,見過娘娘。」

  說罷,叩頭。

  慕太后豁然而起,身軀打顫,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個人,當初抱走了孩子,而現在,這個人……終於出現了。

  她一雙眼眸瞪的老大,嘴角輕輕咬了咬了,她恨不得將這楊立碎屍萬段。

  百官們一個個不敢呼吸,他們知道,現在的猜測已經沒有意義,因為一切的真相,至少是一部分的真相,即將要揭曉。

  太皇太后面帶微笑,眼眸瞥了陳凱之一下,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面對這些陳凱之則面無表情,連看都不曾看楊立一眼,只是默默的佇立,按著劍柄,不發一言,整個人顯得很從容淡定。

  太皇太后目光瞥向楊公公,眼眸輕輕一眯,厲聲問道:「楊立,你該當何罪?」

  楊立老眼,瞬時落下渾濁的淚來,一副悔不當初的模樣:「老奴萬死,老奴深受皇恩,更受先帝恩典,委以重任……」

  太皇太后冷漠的道:「休要說這些沒有用的,哀家只要你將當初做下的事,一一說來。」

  「是。」楊立頷首:「老奴當年,在宮中因為得罪了大宦官蕭福,處處受他壓制,因此心裡早有不滿,此後,老奴被差遣去了暗香樓。」

  「這暗香樓,乃是成嬪的住所,成嬪本是尋常的宮人,卻因為先帝臨幸,又恰好有了身孕,這才封為了嬪,成嬪當時,待老奴極好,而那時,老奴自覺地看到了希望,當時宮中懷有身孕的人,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而今的慕太后,一個便是成嬪,老奴當初在想,若是成嬪娘娘也生下了一個龍子,至不濟,此子也該是個親王,成嬪總還能為老奴安排一個後路。」

  他娓娓道來,而許多人,則憑著記憶,去佐證他的話,比如當初的宮裡,確實有一個蕭公公,而蕭公公也確實和這楊公公關係緊張,這些,俱都是模糊的記憶,可但凡是老臣,多少對宮中的印象會有所瞭解,畢竟,任誰都清楚,宮中的許多動向,都可能是皇帝傳遞出來的某種訊號,對許多的大臣而言,這極為重要。

  現在經由這楊公公提醒,許多老臣也開始想起了這段往事。

  楊立匍匐在地,顫聲的繼續道:「自此之後,老奴便成了成嬪的心腹,不過陛下並不喜成嬪,因此成嬪雖是有孕,卻幾乎從不曾去暗香樓,成嬪顯得鬱鬱寡歡,平時,便尋老奴說一些知心話,老奴與她相處的久了,自是和她更為親近,直到有一日,成品問老奴,倘若皇后娘娘也誕了龍子,該當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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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2-3 23:17
第八百五十九章:鐵證如山

  楊立說到這個些的時候,面容裡滿是悔意,便又繼續道。

  「當成嬪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奴才便明白了成嬪的意思。」

  「倘若當時的皇后生下的乃是公主,成嬪若是能生下兒子,這孩子,生為長子,就極有可能貴不可言。可若是成嬪爭氣,誕下了皇子,而皇后生下的也是皇子,這長幼有序、嫡庶有別,成嬪娘娘,雖是生下的是龍子,可終究,至多不過是個親王罷了。」

  「奴才當時便安慰成嬪,教她不必多想,可她卻是憂心忡忡,直到待產時,奴才記得,那一日……天色尤其的灰暗,那是在一個夜裡,暗香樓裡卻沒什麼人,便連御醫們,也是姍姍來遲,原來竟是坤寧宮的皇后娘娘,竟也要產子了,成嬪娘娘已生下了皇子,又聽萬壽宮那兒,傳出了鐘聲,宮裡的人都知道,若是皇后成了皇子,這是大喜的徵兆,是需鳴鐘七次的,那時候的成嬪已極是虛弱,她看了自己的孩子,隨即當機立斷的對奴才說,你立即帶著孩子去坤寧宮,若是有機會……這個孩子,就有機會成為太子了。」

  「當時奴才心亂如麻,可細細一想,倘若是成嬪娘娘的孩子若能成為太子,奴才將來的好日子,怕是享用不盡了,於是奴才深深看了成嬪娘娘一眼,立即抱著孩子出發。」

  有人冷笑:「宮中禁衛森嚴,各宮之間,更有無數禁衛把守,尤其是在夜裡,坤寧宮更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你是如何去坤寧宮。」

  「簡直一派胡言,這麼大的一件事情,竟是說的像兒戲,你當我們是傻子,還是先帝是傻子,竟被你這樣忽悠。」

  「編故事,也編的好一點。」

  楊立面對大臣們的質問,並沒有反駁,而是不禁苦笑起來。

  「奴才抱著孩子去,名義卻是去給陛下報喜的,畢竟,成嬪娘娘也生下了一個皇子,而陛下就在坤寧宮,抱著孩子去報喜,誰會阻攔?奴才到了坤寧宮之後,因為所有人都關切著虛弱的慕皇后,並沒有多少人注意奴才,奴才恰見幾個宮人抱著一個孩子要往浴房去沖洗,奴才當機立斷,趁著功夫,將兩個皇子掉了包,隨即,再帶著太子殿下到了陛下面前,給陛下報喜。」

  「陛下對成嬪娘娘的兒子似乎並不熱情,只看了一眼,抱了一抱,便吩咐奴才帶了孩子退下,因此陛下並沒有發現端倪,奴才自然就蒙過了陛下。」

  此時,群臣已經嘩然。

  誰能預料到,今日發生了這麼多事,只因為這楊公公的一念之間呢,竟是將嫡庶給調換了,將皇太子給拐跑了,這簡直讓覺得匪夷所思。

  楊立似乎恍然不覺的樣子,微眯著眼眸似在回憶,淡淡的開口繼續說道:「奴才抱著皇太子回到了暗香樓,想要去見成嬪娘娘,可回去之後卻發現,成嬪娘娘竟是不知所蹤……」

  「當時奴才本還想著邀功請賞,一見到成嬪不見了蹤影,頓時也驚住了,竟不知如何辦是好,到了次日一早,奴才便聽到了一個消息,奴才有一個同鄉,在明鏡司中公幹,平時都相互關照著,那一早,他偷偷給我捎信,教奴才小心,說是這成嬪的身份可疑,極有可能和諸子餘孽有關。」

  「當時奴才幾乎嚇得魂飛魄散,奴才是成嬪的心腹,這成嬪若是諸子餘孽,而且現在看來,明鏡司似乎對此已有關注,雖沒有立即呈報,多半也是因為成嬪的身份,可一旦查實,遲早是要東窗事發的,奴才當時已無措起來,心知若是繼續留下,成嬪又無影無蹤,陛下肯定過問,一旦查下去,奴才必死無疑。」

  「於是奴才決定逃出宮去,當時,又擔心自己掉包皇太子之時被揭發,便連這掉包的皇太子,一併帶出了宮,奴才帶著皇太子,流落四處,擔驚受怕,又怕被人察覺,帶著他逃亡不便,便索性將他寄養在一個農戶那裡,至此之後的事,便一概不知了。這些年來,奴才深知自己被成嬪所利用,心裡無時無刻都覺不安,更覺得對不起陛下,今奴才來此,說出真相,是自知自己罪孽深重,罪責難逃,甘願伏法。」

  所有人都鐵青著臉。

  此時,似乎又有人生出了許多疑問。

  陳一壽盯著他,不由一字一句的問道:「成嬪既已不翼而飛,你事後竟還逃得脫?」

  楊立道:「宮中的事,許多人可能有所不知,成嬪被臨幸,本是意外,而陛下對她,不過將其視做普通的宮人罷了,只不過因為她有了身孕,方才成了嬪妃,可於陛下而言,卻和她沒有半分的情分,宮裡的人,最是狗眼看人低,一看陛下對成嬪沒有半分厚愛,心裡早將她當做尋常宮人看待了,暗香樓那兒,幾乎就沒有什麼人去,即便是派遣來侍候起居的宮娥,也大多敷衍了事,若是不傳喚,她們才不肯去寢殿裡侍候,早就不知躲哪兒玩去了,成嬪娘娘性子又孤僻,有侍在寢殿裡,一人閒坐便是一日,一般情況,都是奴才侍候著,所以也沒這麼快被察覺。」

  眾人聽了無語。

  誰都說宮中森嚴,又說宮中的貴人們如何如何被人眾星捧月,可這宮中,和廟堂上又何嘗不同的,這世態炎涼之事,看來是哪裡都避不過啊,拜高踩低到處都是,勢利小人到處都有。

  而這楊立所說的,幾乎無可挑剔,因為他說的話,幾乎和宮裡那段時間發生的事幾乎吻合。

  萬萬想不到,一個皇太子的失蹤,竟是如此的曲折。

  楊立又道:「奴才逃出了宮中,生怕有人來追拿,所以有一段日子,是在京裡藏著,那時候,又聽說皇太子失蹤了,奴才心裡焦急,見街面上到處都是搜查的禁衛,說要尋什麼孩子,差一點兒,奴才便被拿住,那官兵衝進了奴才的客房,尋了孩子,有人說,這孩子在這裡,奴才還以為自己死定了,誰料對方小心翼翼的掀開孩子的襁褓,卻是搖頭,隨即又退了出去,奴才去打聽,方才知道,他們要尋的孩子,竟是腰間有三顆痣之人,原來,連那掉包掉皇太子的成嬪之子,竟也不知所蹤了。」

  「也就是說,你只抱出去了一個皇子?」太皇太后眯著眼,冷冷道。

  「是,便是皇太子。」

  「你將皇太子送給了哪一個農戶。」

  「過去了許多年,實在久遠,那地方,據說又發過大水,許多人逃難而去,只怕……」楊立唉聲嘆息的道。

  太皇太后凝視著楊立,冷冷的,一字一句的開口說道:「這麼說來,這皇太子,可有什麼不同?」

  「有。」楊立道:「皇太子的小腿處,有一處奇怪的胎記,那胎記是紅色,像是一個圖形,這圖形,奴才記得太清楚了。」

  太皇太后便道:「取紙和筆,讓他畫出來。」

  有人取出筆墨紙硯,送到了楊立面前,楊立抓著筆桿,很認真的默想了片刻。隨即便在紙上畫了一個圖形。

  一個小宦官忙是彎腰,取了圖形呈到太皇太后面前,太皇太后一笑:「你們看,楊公公的話裡已是證明了有兩個皇子,諸卿家,可還有什麼疑問嗎?」

  她似乎並不急著將這圖形公佈於眾,而是目光環視了眾人一圈,才慢悠悠的繼續道:「若是還有人不信,這世上有兩個皇子,倒還有一人,來人,宣章江覲見。」

  章江……

  許多人面面相覷。

  章江乃是十幾年前的明鏡司都督,不過因為年紀大了,早就致士還鄉,過不多時,章江便微顫顫的進來,當初的明鏡司都督,現在早已是滿頭白髮,老眼昏花了,許多人都和他算是熟人,怎會不認得。

  明鏡司都督,所知的事,可比尋常人要多的多了,可以說天下的很多秘事,他都知道的,瞞不過他的調查。

  這一次太皇太后,顯然是要取信於人,所以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畢竟這牽涉到了皇太子認證之事,茲事體大,非同小可,哪怕稍稍有一點疑問,或是單憑一人的供詞,都是絕不可能貿然就認定的。

  皇家的血統,至高無上,正因為至高無上,所以才需慎之又慎,絕不可能出現,你覺得他是皇太子,他便一定是皇太子,至少對朝廷而言,即便如此,你個人可以有個人的看法,想要說服幾個人容易,可要官方認可,卻極是不易。

  因此她是做足了準備,就要眾位大臣都相信自己,相信這個世上有這麼一個皇太子。

  然而面對這一切,陳凱之並不慌,也不亂,而是靜靜的等待著,也許太皇太后的鋪墊,對他也是一個利除。

  這章江很快便到了殿中,顫顫巍巍的拜倒在地:「老臣章江,見過娘娘。」

  「章江……」太皇太后似乎已經躊躇滿志了,她朝章江一笑,淡淡詢問道:「哀家已有許多年,不曾見你了,近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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