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文豪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7-8-3 22:26: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5 1236672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1-19 17:00
第八百二十章:光耀萬世

  文莊公頓時覺得不安起來,輕輕抬眸,他看著眼裡幾乎要噴火的聖公,這張臉,竟有些扭曲,頗有一副想要人性命的架勢。

  文莊公心裡不禁駭然,聖公怎的如此無端憤恨,自己說的話,即便聖公不喜,也不至如此,這是發生了什麼事,他猜測了一番,卻不敢問,只是連忙說道:「學下萬死。」

  衍聖公面上只是冷笑,其實只有站在一旁的張忠方才明白,這無名之火,分明不是奔著文莊公去的,而是出於對陳凱之的憤恨。

  他心裡無比的恨,卻無可奈何,只能將這怒火發洩到旁人身上。

  衍聖公不耐煩的冷聲道:「陳子十三篇……」他頓了頓,不知心裡想著什麼,隨即,他顯得頗為艱難的道:「此書……吾已看過……」

  大家凝神靜聽著,似乎對衍聖公的每一個字都不敢怠慢。

  他們很清楚,是是非非,都在衍聖公的一念之間,方才突然的無名之火,已使大家意識到,聖公對這件事,早有自己的看法和成見,只是……聖公會有什麼看法呢?

  那楊石心裡也是訝異無比,這件事,他早就和衍聖公說好了的,彼此之間,已有默契,雖然明知道答案是什麼,也即將揭曉,可方纔的大發雷霆,實在有點不太正常,他凝視著衍聖公,拚命想要努力的使著眼色,可衍聖公對此不為所動。

  這衍聖公根本將他當做空氣,完全無視他的存在,他的心裡頭驀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可是他依舊安撫自己,這聖公都答應了自己,不會反悔的。

  不管如何這陳凱之死定了,楊石心裡掠過絲絲得意,雖然人家當他是空氣,他依舊感到得意,因為一句話的事,這聖公收了自己的錢,說一句話誹謗陳凱之的話,無傷大雅的。

  他看著衍聖公,一臉期待的樣子。

  衍聖公連餘光都沒瞥向楊石,輕輕瞇了瞇眼眸,緩了一口氣,才徐徐道:「這陳子十三篇,吾並未曾看過有絲毫大逆不道之處,此書字字珠璣,不下於《孟子》。」

  「……」

  一下子,所有人臉色都變了。

  何謂《孟子》,《孟子》乃是在論語的基礎上,對儒家進行更加系統的詮釋,它既記錄了孟子的治國思想、政治觀點,以及仁政、王霸之辨、民本、格君心之非,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的學說,此書乃是儒家的補充,是孟子的弟子們修撰而成。

  現在衍聖公這一句不下於《孟子》,無疑是將《陳子》抬高到了儒家經典的地步,而孟子乃是亞聖;那麼陳凱之,又是什麼呢?

  儒家八派,各有不同,每一種,都有自己對孔聖人思想的理解和詮釋,而這些理解和詮釋,傳至今日,又衍生出了無數的許多分支。

  可現在,《陳子十三篇》,竟可以和亞聖《孟子》媲美,這等抬高,可謂是罕見。

  可話又說回來,一本能進入天人閣天榜的文章,得到這樣的讚譽,也並不奇怪。

  唯一令人詫異的卻是,這話竟是出自衍聖公之口。

  那文莊公已是臉色難看到了極點,這是當場打臉啊,他很努力的想要擠出一些笑容,偏偏這笑容難看極了,卻還是不得不心服口服的讚譽道:「聖公明斷。」

  聖公說的話,在曲阜,在衍聖公府,是無可置疑的。

  因為他乃是孔聖人公認的傳人,是孔聖人的血脈,在這個注重血脈的世界,他所代表的,就是孔聖人。

  楊石臉都綠了,很是不可思議的看著衍聖公,嘴角微微抽搐了起來。

  怎麼竟翻轉了。

  自從上次一席對談之後,楊石因為衍聖公忙碌,並沒有尋衍聖公繼續交流。其實他一直認為,太皇太后要交代的事已是水到渠成,絕沒有絲毫翻轉的可能。

  他倒不是他大意,而是關於衍聖公與陳凱之的恩怨,他們早就摸清楚了,衍聖公受此羞辱,自然對陳凱之深痛惡覺,即便太皇太后不命自己來說項,他也深信聖公對陳子十三篇,絕對沒有好印象。

  可哪裡想到……

  楊石感覺自己要窒息了。

  哪裡想到,本是一切都說好了的事,轉眼之間,竟是一下子翻轉。

  這衍聖公居然幫著陳凱之,簡直讓人覺得可笑,怎麼會出現這樣的事?

  他想要張口,卻見衍聖公鐵青著臉,他突然意識到,現在即便當面指責,也已經沒有意義了,話已出口,怎麼可能會有轉圜的餘地。

  楊石陡的覺得心疼起來,悶得厲害,想要摀住自己的心口,偏偏發現自己的呼吸愈發的困難,猛地,他又想到了一事……自己為了邀功,已經在幾日之前,便已修書,去了洛陽,言之鑿鑿的保證事情已經妥當。

  而現在……

  他臉色蠟黃,已是全沒了心思。

  該怎麼辦?

  可這時,衍聖公卻繼續道:「陳子十三篇,堪稱絕響,如此名篇,正何孔孟之道,學候陳凱之,作成此書,勢必名揚四海,其《陳子十三篇》,足以光耀萬年,而今,漆雕之儒已闇弱,儒家八公,獨缺文德,文德公位,虛位以待三十年,今日,是該授予出去了,傳吾學旨,授北靜王陳凱之文德公,准其生像入廟,侍奉吾祖,宣諭天下吧。」

  他說著,已是起身。

  諸公們一個個面面相覷。

  這位衍聖公,才剛剛承襲,第一件事竟是授出學公之位,不過,他既已經說此書不下於《孟子》,那麼授予學公,也是不無道理,這是新的儒派,開宗立派之人,本就該有此待遇。

  事實上,現在滿天下都有此爭議,有人認為此書的觀點,方為儒家大道,有人卻不以為然,喜歡的人,喜歡極了,恨不得將此書反反覆覆讀十遍百遍,不喜歡的人,則是大聲抨擊,毫不客氣。

  而如今,有了衍聖公的親口認證,就全然不同了。

  諸公此時不敢違拗,不得不行了大禮:「學下遵學旨。」

  衍聖公已站起身來,一旁的學候張忠則是目光幽幽,卻又像是鬆了一口氣的模樣。

  可是那文莊公,卻顯得極為心虛,他小心翼翼的道:「方纔,學下失言,還望聖公海涵。」

  「唔……」衍聖公只微微頷首,面色依舊冷漠無比,甩甩手,竟是走了,張忠忙是碎步跟了上去。

  留在杏林的人,許多人還在震撼,有的人無法接受這個現實,更有人,是真正的痛心疾首。

  「走吧。」文正公已起身,歎了口氣,他乃孟子之後,對於聖公的評價,頗有些酸溜溜的,怎麼就叫做不亞於《孟子》呢,可細細想來,那《陳子》確實堪稱無懈可擊的極品之作,便也只是搖搖頭。

  眾人紛紛而起,正待各自起身告辭。

  卻在這時,那大陳使節楊石卻是晃悠悠的起來,他已徹底六神無主了,徹底的慌了。

  文德公……

  竟是授了文德公,這文學公之名,甚至比天榜更加駭人。

  這陳凱之,竟已成了儒家領袖之一。

  太皇太后若知……

  想到此處,他便覺得自己的心,絞痛的更加厲害,他呼吸愈發的急促,額上冷汗淋淋。原本這麼輕鬆的差事,竟也辦不成,自己……完了,肯定是完了。

  他突的喊道:「我要私見聖公。」

  這話是對一旁的學童說的,學童面無表情,卻還是行了禮:「聖公說過,不見楊大人。」

  「為……為何……」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楊石就有些後悔了,自己是豬啊,人家不見,問這個,有什麼意義。

  學童朝他淡淡開口道:「學下不知,這是張學候的交代。」

  「我……我……」楊石還想說什麼,突覺得眼前一黑,心疼的厲害到了極處,竟是悶哼一聲,硬生生的,直接栽倒,耳邊只聽到有人察覺到了他的異樣:「楊大人,楊大人……」

  「快,快請學醫……」

  ……………………………………

  回到了學廳。

  衍聖公的臉色卻是愈發的難看,他闔著眼,身子顫抖,整個人氣得不行,可以說他的心口沒比楊石舒服多少,也是疼得不行。

  這對他而言,簡直就是奇恥大辱,他並不是氣文莊公,一切……都是因為那陳凱之。

  這世上,哪裡還有什麼比堂堂衍聖公被人威脅更令他感到羞恥呢。

  可是……

  他瞇著眼,冷冷的看著張忠。

  張忠則是極恭順的樣子,低垂著頭,站在他的身邊。

  衍聖公嘴角微微抽了抽,冷冷開口說道:「告訴那北靜王……」他的聲音停了,此刻的他似乎說話都困難了,停頓了良久,他才繼續道:「該做的,吾都已做了,不要將人逼的急了,否則,吾與他玉石俱焚。」

  他面色暴戾,很是猙獰,大袖狠狠一揮,完全一副要殺人的樣子。

  然而張忠卻沒被他嚇壞,而是淡定的站在一旁。

  會咬人的狗不叫。

  這一點,張忠比誰都清楚,他心裡不由感慨,那位北靜王真是高明啊,竟早將這衍聖公的心思摸透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1-19 22:50
第八百二十一章:重賞

  這衍聖公愈是各種威脅,各種不滿,私下裡對自己如何的咆哮,甚至是口口聲聲要說什麼玉石俱焚。

  起初,張忠還覺得不安,他生怕事情到了無法轉圜的餘地,可漸漸的,他清楚了,衍聖公如此,不過是掩飾自己心裡的恐懼罷了,這位年少的聖公,可比任何人都要惜命的多。

  不僅僅是惜命,而且還很看重自己的身份,名譽,生怕自己的名譽受到損害,這種人其實很容易拿捏的,不管怎麼樣,他都不會毀了自己。

  張忠現在,也已將衍聖公看透了。

  他唯一的感慨便是,這衍聖公若是除去了光環,竟也不過如此啊。

  從前他對衍聖公,總是又敬又怕,現在愈發覺得,聖公竟非神,也只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之人,他竟發現自己面對小聖公時,輕鬆了許多,整個人的神經不在緊繃著。

  他朝衍聖公笑吟吟的道:「北靜王是個言出必踐之人。」

  「還有……」衍聖公用可怕的眼神盯著張忠,或許是因為張忠顯得怠慢的態度,令他最後一丁點的自尊心,感覺受到了踐踏,於是一張面容越發扭曲起來,咬著牙齒冷冷的迸出聲音來。

  「還有,將那些該死的錦衣衛,統統撤了,一個都不准留,否則……否則……」

  他本想威脅,卻發現,自己對對方,根本威脅不上。

  光腳不怕穿鞋的,碰到了陳凱之這種狠人,衍聖公算是明白了,這個人壓根就是個什麼事都做得出的瘋子。

  這等瘋子,自己和他爭什麼?

  他氣的咬牙切齒,卻對對方無可奈何,卻好似慢慢的,開始接受了眼下的事實,他只得冷冷警告道:「下不為例,再有下次,吾絕不輕饒你們,這是最後一次。」

  他冷哼一聲,再次甩了甩衣袖。

  張忠看著張狂的衍聖公則是笑吟吟的道:「是,學下知道了,聖公聖明。」

  聖明二字,顯得格外的刺耳。

  可衍聖公只能當做是充耳不聞,輕輕閉上眼眸,假裝自己已經回覆了平靜。

  「聖公。」張忠眯著眼,淡淡問道:「至於那位楊石呢?」

  「什麼?」衍聖公猛地睜開眼眸盯著張忠,一臉憤怒的問道。

  張忠則是一字一句的頓道:「楊石尋了聖公說項,聖公,莫非忘了嗎?」

  楊石來秘密見自己,張忠是並不知情的,可現在張忠卻是直言不諱的說出來,令衍聖公心裡更是驚訝,他們……竟是什麼都知道……

  他頓時覺得遍體生寒,渾身汗毛豎起,自己……在他們面前,竟是沒有一丁點的秘密,他們到底還知道多少的事,這錦衣衛,竟可怕如斯。

  而事實上,他哪裡知道,錦衣衛的能力畢竟有限,之所以錦衣衛知道楊石來訪,並非是因為隔牆有耳,或是在這衍聖公府充斥著錦衣衛的人,而是陳凱之那兒,根本不需推論,便曉得楊石此次的任務,便是勾結衍聖公,自然而然,也就知道,楊石一定會登門。

  因為現在的太皇太后巴不得立即除掉陳凱之,她肯定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的,因此他們根本不需要打聽,腳趾頭想也想得出來的事。

  然而衍聖公卻不知道大陳現在的情況,一味的認為是有人偷聽了,是錦衣衛無孔不入的打聽了這些消息,這令他驚愕萬分,蠟黃著臉看著張忠,顫聲問道:「你們還知道什麼?」

  「還知道聖公不但與楊石相見,而且,還和楊石合謀,想要謀害北靜王;不只如此,楊石沒少帶好處來給聖公吧。」

  衍聖公身如篩糠,他臉色愈發的鐵青,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張忠則是凝視著衍聖公:「這楊石,如此的包藏禍心,實是可恨,聖公何不如,下一道學旨,狠狠申斥楊石一番,將他的陰謀詭計,公諸於眾呢?」

  「什麼……」衍聖公氣的跺了腳,殺氣騰騰的看著張忠,面目扭曲的可怕,完全是一副要殺人的神色。

  張忠依舊面無表情,卻是一字一句的道:「請聖公明斷!」

  「你……你們……」衍聖公心裡很氣,幾乎是要吐血了,可是他卻無可奈何,只能咬牙切齒的迸出話來:「你們這是要置吾於何地,一次又一次的變本加厲,難道……難道就……」

  張忠則是死死的盯著衍聖公:「請聖公明斷。」

  衍聖公打了個顫,他覺得自己不斷的跌入冰窖裡,而這些窮凶極惡之人,卻是一次次的得寸進尺,他心裡湧出衝動,卻很快,這股衝動又被無情的澆熄,腦海裡,又想起了陳凱之那嚴厲的面孔,和那十根手指。

  ……………………………………

  北鎮撫司。

  錦衣衛的奏報,是陳凱之最不滿意的地方,在京師,消息還算是靈通,可一旦出了京師,消息的渠道就慢了。

  這自然是因為錦衣衛建立不久,雖在京中有聲有色,可在各州府的勢力,卻還是差得遠,因此,陳凱之現在則在制定關於擴張錦衣衛的事宜,每一區,都需有一個千戶所,每一個府,都需有個百戶所,每一個縣,都需有個總旗,說穿了,但凡牽涉到了編制,就是錢糧和人員的問題。

  人員還好,只要有錢糧,不怕招募不到人手,而這人員的招募、訓練、派駐俱都需要銀子,需要許多許多銀子。

  濟北那兒,已經開始有了收益了,每年的稅銀,已高達兩千萬兩紋銀,且還在滾雪球一般的增長,可收入多,花費也是極大,只能從其他方面省一省。

  現在的陳凱之,並不敢回飛魚峰去,因為每一次去一趟,總是不禁要見到晏先生等人的長吁短嘆,看著他們愁眉苦臉的樣子,陳凱之便覺得哭笑不得。

  不過,顯然京裡開始變得不太平靜起來。

  吳僉事對此,是最為瞭若指掌的,但凡有絲毫消息,他都會及時稟報。

  此時陳凱之見吳僉事在外頭探頭探腦,便淡淡開口道:「進來吧。」

  吳僉事聽罷,忙是憂心忡忡的進來,朝陳凱之行了個禮。

  「見過殿下。」

  陳凱之垂頭看著案牘上的公文,眼皮子微微抬起,眼簾隨即又落下,漫不經心的道:「又是什麼事?」

  吳僉事小心翼翼的道:「殿下,近來,京中某些學爵,開始變得不安分起來。」

  「不安分?」陳凱之抬眸,終是將公文推到了一邊,似笑非笑的道:「如何不安分呢?說來聽聽。」

  吳僉事如鯁在喉的樣子,又帶著不安,良久,才期期艾艾的道:「有一個叫楊密的,這幾日,見了不少學候、學子。隨即……」

  「隨即有不少學候和學子,開始對本王頗有怨言,是嗎?」

  吳僉事忙是道:「是,卑下……哎,大抵都是一些大逆不道之類的話。」

  「這很正常。」陳凱之不在意的樣子:「陳子十三篇這書,本就是宏論,肯定有人喜,有人不喜,罵上幾句,也是平常的很。」

  「不。」吳僉事卻是搖頭:「卑下的意思是,這不只是罵罵這樣簡單,卑下從種種跡象來推斷,這背後一定有人在推波助瀾,殿下,您想想看,怎麼好端端的,就有人敢如此不客氣的抨擊殿下呢,殿下畢竟已是輔政了,身份並不一般,這些學候和學子,雖是有身份之人,可終究,比之殿下差之甚遠。」

  「還有那個楊密……」吳僉事變得愈發的謹慎,壓低聲音:「此人的身份,我打探過,乃是關中人,和太皇太后乃是同族,他不但見了許多學候、學子,還見了不少的學官,他這幾日,都會入宮,見的就是太皇太后,殿下,您還不明白嗎?顯然……」

  「我明白。」陳凱之早就知道這些了,不過顯然他還是很不悅的,卻依舊含笑著道:「有人想要在本王的書上作文章。」

  他的聲音略帶嘲諷之意。

  「是。」吳僉事正色道:「此番,出使的人乃是楊石,此人去了曲阜,憑弔先聖公,卑下一直認為,這定和新聖公有關。殿下,萬萬不可掉以輕心啊,所謂欲要殺人誅心,便要先醞釀,需得有跳樑小丑者出來指責,等氣氛差不多了,方才一擊必殺。」

  見吳僉事這般的擔心,陳凱之哂然一笑:「不是已經讓你安排人,去接觸衍聖公了嗎?」

  說起了威脅衍聖公的事,吳僉事就要跺腳。

  錦衣衛在衍聖公府其實並沒有安插太多人,一個張忠,和陳凱之關係不錯,還有一個力士,不過是在衍聖公府裡走雜役而已,單憑這幾個人,就可以威脅衍聖公?

  衍聖公是什麼人哪,他會受這點人的威脅?

  他越想,越覺得不靠譜,而眼下,京師裡分明是風雨欲來,這是要完的節奏啊。

  他鐵青著臉,老半天才道:「卑下已經佈置了,一切都是按著殿下的吩咐,只不過,卑下卻以為,殿下這樣做,只是適得其反。」

  他頓了頓,隨即道:「殿下想想看,這聖宮畢竟不是別人,怎麼可能,三言兩語就受威脅,卑下……」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1-21 10:09
第八百二十二章:人擋殺人

  面對平靜如水的陳凱之。

  吳僉事心裡很是擔憂,他不禁嚥了嚥口水,才又繼續說道:「殿下想想看,這聖公畢竟不是別人,怎麼可能,三言兩語就受威脅,卑下……實在擔心的很。」

  陳凱之抬眸看了吳僉事一眼,旋即便朝他搖搖頭,鄭重的說道:「會的。」

  吳僉事卻是更加的不解,不由道:「殿下,當真如此自信。」

  「因為我瞭解這個衍聖公。」陳凱之笑吟吟的樣子,彷彿並不將此事太放在心上。

  吳僉事皺眉,一雙眼眸裡滿是困惑:「這………殿下知道這聖公是……是……什麼人……」

  陳凱之一字一句的道:「這是一個奸人!」

  天色漸晚,他便站了起來走至窗台前,似乎是覺得窗台裡的氣悶了一些,陳凱之便推窗,外頭冷風颼颼進來,吹在他的身上,絲絲涼意沁入心扉,他卻並不覺得寒。

  陳凱之眼眸深深一瞇,看向遠處,才淡淡開口說道。

  「你看,天色暖和了一些,這春日也將過去了,說起來,今年開春時,竟沒有多少綿綿細雨,實是一件遺憾。這個世上,總有許多遺憾的事,可同樣的事,對有些人而言遺憾,對有的人而言,卻有莫大的好處。」陳凱之回眸,竟帶著幾分童趣的看著吳僉事,嘴角輕輕揚起,露出幾分笑意。

  「所以人和人,自來是絕不相同的,何以人總是最終分為九等,這九等,於我而言,卻絕不在於他的出身好壞,譬如現在這位聖公,雖是有尊貴的承襲,可這等人,不過如此,世人被他的身份所迷惑,他這等人,生來便蒙了金光,令人看不透他;可我看透了,因為我的眼裡,從不曾有這一層與生俱來的閃耀金光,我無視這些,便能看穿他的皮,看清他的骨,看透他的心!」

  吳僉事若有所思,道:「卑下聽殿下這麼一說,竟也有一點兒明悟,譬如平時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儒和部堂,平時個個為人所懾服,人人禮敬,這不就是身上有一層金光嗎?可一旦獲罪,進了錦衣衛的詔獄,幾頓鞭子下來,還不照樣和尋常人那般,只剩下哀嚎和痛哭流涕。殿下說的,是不是這個意思?」

  陳凱之朝他微微一笑:「你能明白便好,既然有了這見識,那麼,為何還在乎所謂的聖公,所謂的天潢貴冑呢?都和你一樣,空具一副臭皮囊罷了,高貴者,未必就不畏死,卑賤者,倒有可能出幾個慷慨義士。」

  吳僉事彷彿開竅了一般,細細想來,竟愈發覺得有理,忍不住感慨道:「殿下此言,發人深省,卑下受益良多。」

  陳凱之不禁朝他搖搖頭:「這是我師叔教我的。」

  「殿下還有師叔,卻不知哪一位高士,卑下倒是很想見一見。」

  陳凱之不置可否,一雙清澈眼眸看了他一眼,便笑著打趣道:「怎麼,你還想打探本王不成。」

  「不,不……」吳僉事心中一凜:「卑下不敢。」

  陳凱之便扶著窗台,抬眸欣賞著月色,這猶如彎勾的弦月光影朦朧,給天地萬物蒙上一層霜一樣的東西,迷亂人的眼眸。陳凱之凝眸,竟不自覺地生出錯覺,他霎時想起,在金陵時,自己也曾這般抬眸看著這樣的月,只可惜,人還是這個人,月色也是依舊如故,唯獨身邊的草木、漏屋還有那隔壁的青樓,卻早已不見蹤影了。

  陳凱之輕輕抿著嘴,面上雖無歲月的雕琢,可這雙看月的眸子,卻漸漸生出了老態,再不似當初的明亮,或許是經歷的太多,見識的太多,以至這明亮的光澤,也不禁變得更加深邃起來。

  於是記憶如走馬燈似得湧入腦海,一幕幕的都是那麼的刻骨銘心,而是的居然還有人想對付他。

  陳凱之不禁在想:「那些並不久遠,卻是貧苦的記憶,為何依舊還銘記於心呢?或許,這正是無時無刻的警告自己,萬萬不可相忘,因為愈是貧賤,越是不堪的記憶,才會每時每刻的提醒自己,決不能回到從前,當初的張如玉不曾阻攔自己,當初的趙王,亦不能教自己萬劫不復,今日……的太皇太后,亦如是也,誰攔著我,奪取我現在擁有的一切,便是我不共戴天的仇敵,擋我者死!」

  那一抹的殺意,自陳凱之的眼眸裡掠過。

  陳凱之隨即又恢復了和藹的樣子,朝吳僉事道:「這幾日無事,早些歇了吧,外頭的風言風語,不必放在心上。」

  …………

  次日,拂曉時分,薄霧濛濛。

  陳凱之已騎馬至正定門。

  每日這個時候,他都需入朝,這是老規矩,作為攝政,有了隨時出入宮禁的權力,也有了議事的大權,天下的事,總是繞不開自己。

  他如往常一般,在宮門前下了馬,隨即步行至文樓,今日太皇太后和陳無極竟來的早,幾個內閣大學士也已到了。

  他們緘默不言,顯然專等陳凱之來。

  陳凱之進來,行了禮,便跪坐在自己位上。

  太皇太后便沖眾人微微一笑:「今兒,大家倒是都來早了,攝政王卻是遲了。」

  陳凱之亦是笑了起來。

  「昨夜睡得晚了一些。」

  太皇太后便又笑道:「攝政王日理萬機,殫精竭慮,乃是臣工們的楷模,卻不知,攝政王所慮的,乃是何事?」

  陳凱之面無表情,良久,卻是漫不經心的道:「外間竟有讀書人中傷臣下,不知太皇太后娘娘知道嗎?」

  他說的聲音很輕,並沒有多少感情,也絕沒有顯露出焦慮的樣子,整個人顯得雲淡風輕。

  對此,姚文治一副渾然不知的樣子,當然,明眼人都知道,這是裝的。

  至於陳一壽,肯定是有所風聞,不免露出憂慮之色。

  陳無極則是凝視著看著陳凱之,道:「此事,朕也略知一二。」

  他頓了頓,才正色開口:「朕現在便下旨,令錦衣衛和明鏡司立拿一些……」

  「陛下……」太皇太后如磐石一般的跪坐在位上,卻是疏眉一挑,一雙犀利的眼眸看了看陳凱之,才漫不經心的道:「朝廷,怎麼可以斷絕言路呢,陛下新君登基,萬眾期待,此事正該是革除前朝弊政,開年創新之時,倘若以言治罪,只恐天下人不服。」

  說著,她沒有給陳無極繼續說話的機會,而是看向姚文治,淡淡問道:「姚卿家,你說呢?」

  姚文治看了一眼陳無極,再看一眼太皇太后,便低著頭:「老臣以為,娘娘所慮極是,不過,那些讀書人,胡亂嚼舌根,也很不像話……」

  他的口氣,似乎是想兩不得罪,可見太皇太后幽冷的目光落過來,便又笑了笑:「所以老臣以為,此事還是從長計議為好,其實,讀書人胡亂說話,這也是行之有年,歷朝先帝,對此雖也有憤恨,卻也大多不予理會,何也?不過是因為不可因此,而傷了人心,陛下有海納百川之量,而北靜王殿下更是寬厚,想來,定不會追究。」

  好話,竟都讓他說盡了。

  陳無極顯得有些惱火,一張俊臉陰沉起來,目光也是變得幽深而又陰冷。

  陳凱之卻是笑了起來,淡淡開口說道:「不對。」

  他這兩個字,卻是令所有人側目。

  姚文治顯得尷尬,似乎他預感到陳凱之要當堂來懟自己,若是如此,自己這位老閣老,可就面上沒有光彩了。

  太皇太后則是笑吟吟的看著陳凱之,一臉不悅的說道:「怎麼,莫非北靜王,沒有雅量了嗎?」

  陳凱之卻是搖搖頭:「臣之所以認為不對,是因為與其任人胡言亂語,不如廣納對臣有成見的儒士,請他們來,本王倒是很想親眼看看,親耳聽一聽,他們到底有什麼成見,若是臣當真有過,自然要改,可若是子虛烏有的抨擊,不實之處,臣也該為自己盡力辯駁。」

  「……」

  這……

  方纔還說他這人心胸不夠開闊,誰料這陳凱之,心還真大啊。

  他會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後在抨擊他,難道不知,這是無風不起浪?莫非還以為真理越辨越明不成?

  竟還要當堂辯論,這不是……吃飽了撐著嗎?你陳凱之,莫非還要舌戰群儒不成。

  姚文治便尷尬一笑:「殿下大才,難怪文章能入天榜……佩服。」

  佩服二字,發自內心。

  畢竟不是什麼人,都敢於面對批評的,還想將這批評者叫到自己面前來,這是嫌自己丟臉丟的不夠多啊。

  太皇太后先是微微詫異,隨即凝視著陳凱之,似乎是想看穿陳凱之的心思,卻又是看不透,心裡有些慌亂,不過竟是眨眼間的功夫,她的內心又恢復了平靜,隨即,她便慢悠悠的道。

  「這是好事,有些誤會,澄清了就可以,既然北靜王希望澄清,這很好,哀家看,幾日之後,就是廷議,便將諸學爵和大儒,請至正德殿來;北靜王有三寸不爛之舌,定能澄清外間的流言蜚語。」

  ……………………

  將近七點多才到家,坐高鐵、轉車、再轉車,好不容易從長沙出來了,明天開始恢復更新。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1-21 10:11
第八百二十三章:兄弟

  對於陳凱之的要求,太皇太后可謂是求之不得。

  換句話來說,見過作死的,沒見過這樣作死的。

  這太皇太后心裡可是樂開了花,巴不得立即可以見到陳凱之跟眾人對辯的情形,即便他有不爛之舌,也是無法跟諸多學者抗衡。

  何況那楊石已從曲阜傳來了消息,衍聖公那兒,早已答應了要下學旨,將陳子十三篇定為『離經叛道』。

  這『離經叛道』四字,可謂是極嚴重的評價了,不但對陳子十三篇徹底的否定,便連陳凱之這個人,也都徹底否定。

  正因為如此,洛陽這兒早已收到了一點風聲,許多大儒,暗中觀察著風向,尤其是有學爵的學候、學子們,而今新的衍聖公承襲了公位,正是站隊的時候,衍聖公既然厭惡陳凱之,這個時候若是不大力抨擊陳凱之,更待何時?

  大家都不傻。

  所以,此番陳凱之要和群儒辯論,這正中太皇太后的下懷。

  想想看,一旦到了宮中辯論,招何人入宮,可是太皇太后說了算,到時請數十個大儒和學候、學子來,一陣抨擊,陳凱之縱有十張嘴,又有什麼用呢?

  何況,等到衍聖公的學旨下來,就是徹底清算的時候了,陳凱之能輔政,是因為他的文章入了天榜,可一旦這文章『離經叛道』,那麼這聖賢,就成了聲名狼藉的『諸子餘孽』,到時,還不是想如何拿捏就如何拿捏。

  衍聖公府那兒,楊石的消息是可靠的,他既敢拍胸脯保證,而且衍聖公已經答應決不輕饒陳凱之,那麼事情便已板上釘釘。自己花費四十萬兩紋銀出去,也算是物超所值。

  何況,明鏡司那兒,確實打探出一點有意思的東西,陳凱之這傢伙,竟還曾對衍聖公動過手,當初衍聖公還是懷義公子的時候,這傢伙竟給了衍聖公幾個耳光,這是找死……

  現在懷義公子已經承襲了公位,自然是不會放過陳凱之的,肯定會找他好好的算算這筆賬的。

  太皇太后面色淡淡的看了眾人一眼,旋即便繼續開口說道:「哀家到時自會請一些卓有聲望的大儒入宮,陳凱之……」太皇太后笑吟吟的看著陳凱之,娥眉微微挑了起來,聲音透著慵懶。

  「哀家對此,倒極是期待,願北靜王能夠憑著三寸不爛之舌,好生和大儒們說道說道。」

  陳無極皺眉,正想說什麼。

  太皇太后卻打了個哈欠,率先說道:「哀家乏了,你們……議政吧。哀家且去歇一歇。」

  她便起身,不給陳無極任何的機會,揚長而去。

  見太皇太后一走,那姚文治竟也起身,朝陳無極行了個禮:「陛下,臣……告退。」

  這姚文治是完全站在太后那邊了,可謂是不將陳無極放在眼中。

  陳無極心裡又大怒,面帶慍色,陰沉著一張臉道:「怎麼,不是說了,繼續議政嗎?」

  姚文治面無表情,這老狐狸,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道:「老臣以為,娘娘既不在此,還是明日再議為好,否則……若是有什麼失當之處,老臣……吃罪不起。」

  陳無極冷冷看著姚文治,目光透著狠意。

  而姚文治則一副平靜的樣子,完全無所畏懼。

  陳無極最終吁了口氣,似乎還不願翻臉,便不耐煩的揮揮手:「你們盡都退下,朕和北靜王有話說。」

  陳一壽和蘇芳見狀,便都起身,隨姚文治告辭。

  陳無極等他們走了,露出悶悶不樂的樣子,凝視著陳凱之,旋即道:「你看看這姚文治,實是可恨。」

  陳凱之卻是警惕的道:「姚文治這個人歷來是蛇鼠兩端,他現在的表現,倒是讓臣頗為擔心。」

  「擔心什麼,不過是一條老狗而已。」陳無極臉色鐵青,忍不住罵出髒話,即便接受過禮儀的教育,可陳無極畢竟和陳凱之一樣,都是從下層爬起來的,本色不改。

  陳凱之卻不惱,笑了笑:「陛下有沒有想過,姚文治為何可以歷經四朝,不,到了陛下這兒,便算是五朝了,為何,最終,這姚文治總是站在勝利者一方?」

  陳無極一呆,很是不明白的看著陳凱之:「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姚公並不看好陛下,也不看好臣,方才會對陛下如此怠慢,而對太皇太后可謂是極盡諂媚。此人目光毒辣,總是在這詭譎朝局中站對方向,可見他一定有自己的看法。那麼,他現在既看好太皇太后,畢竟是因為,他覺得陛下和太皇太后之間,太皇太后是勝券在握的。」

  陳無極若有所思,似乎想明白了,才吶吶的開口說道:「又或者,他知道一些什麼,而這些東西,足以讓姚文治深知,我們不是太皇太后的對手。」

  「不錯。」陳凱之頷首點頭:「這才是問題的關鍵,春暖鴨先知,陛下萬萬不可小瞧了這姚文治。」

  陳無極便冷笑:「理他作甚,不過……」他擔憂的看著陳凱之,皺眉問道:「你何以要去和那些大儒辯論?朕可知道一些消息,那衍聖公和你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以為,許多人只是單純的不喜你的《陳子十三篇》,依著朕看,這和衍聖公對你的態度有關,朕歷經過無數的險惡,深知這世上,最惡的便是人心,這世上,多的是見風使舵和投機取巧之徒,他們之所以現在罵的厲害,是因為他們知道這樣做,既可以討衍聖公的喜歡,又可得太皇太后的歡心,現在你竟和他們辯論,你一人,是他們的對手嗎?再者說了,辯論本就不會有是非,有的只是立場,他們才不在乎道理和公義,只在乎於是否對自己有好處。」

  陳凱之微微一笑,安撫暴躁不已的陳無極:「陛下就別操心了,臣一定將他們打的滿地找牙。」

  陳無極不禁無言,他搖搖頭:「真不知你哪裡來的自信心,對了,今日,母后提及了你。」

  他一說母后,自是指慕太后。

  陳凱之深深看了陳無極一眼,不禁認真的問道:「說了什麼?」

  對於母后的表現,陳凱之覺得奇怪,她開始深居在宮中,漸漸變得不問世事起來,彷彿對於外界的事,俱都不關心。

  陳無極道:「她說……」陳無極笑了笑:「母后對你可關心的很,她知道朕已經日益不滿太皇太后了,所以……她希望讓朕給你傳個話,她對朕說,朕若是想要最終擺脫先帝們的命運,就必須得依靠你。還說,這幾日,宮中的動靜不明,許多楊氏子弟接二連三的入宮,似乎,這一次,是針對你而來。太皇太后此人行事,要嘛不做,要嘛就做個徹底,絕不會給人翻身的機會,所以……你要小心。」

  陳凱之自然是明白的,可即便如此,他不會慌,而是朝陳無極頷首點頭:「臣知道了,也請陛下下次去給太后娘娘問安的時候,轉告她,臣一定會小心的。」

  陳凱之和陳無極閒聊幾句,又見外頭有小宦官探頭探腦,陳無極臉色鐵青,冷聲一聲,陳凱之便朝陳無極道:「陛下,臣該告辭了,陛下要保重才是,這宮裡,可比宮外險惡的多了。」

  陳無極則凝視著陳凱之:「陳大……卿家,你也要保重,我們……是兄弟,誰都不可缺。」

  陳凱之只點點頭,旋身而去。

  自文樓出來,剛到了正定門,卻見那慕緒正帶著幾個衛士在巡門,慕緒乃是禁衛的都督,位高權重,按理來說,是不必親自來巡視宮城各門的,陳凱之心裡想,這定是慕都督故意以此理由,在這裡等待自己。

  他快步上前,慕緒便朝他打了個招呼:「殿下好。」

  說著,孑身一人上前,朝陳凱之行了個禮。

  陳凱之忙是搖頭,二人四下開闊,倒也不擔心有人上前來探聽什麼消息,陳凱之便小聲的開口道:「舅父不必如此,都是一家人。」

  慕緒則道;「我不過是都督,而殿下乃是攝政王,若是不行禮,難免被人所猜疑。殿下,我在此等候多時了,有事相告。」

  這裡發生的事,肯定要傳到太皇太后的耳裡,至少太皇太后在一炷香之後,定能知道慕緒特意在此等候陳凱之,而慕緒乃是慕太后的親兄妹,自然也就不難猜出,這是慕太后的安排了。

  陳凱之心裡想,母后近來如此的低調,今日卻是如此堂而皇之的讓慕緒來尋自己,可能性只有一個,那便是事態十分緊急,已經顧不得避嫌了。

  陳凱之板著臉,道:「還請舅父相告。」

  慕緒道:「娘娘命我來,是想告訴你,京中有異常的兵馬調動。」

  陳凱之眼眸瞇成一線,露出一抹寒光:「為何錦衣衛竟沒有事先偵知。」

  慕緒朝陳凱之搖搖頭,壓低聲音說道:「不,這一次,表面上是例行的換防,所知道的人,不會超過十個,且這些人,多是在宮中,錦衣衛一時打探不出,也是平常。」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1-21 21:08
第八百二十四章:天賜良機

  陳凱之聽罷,也只是一笑而已。

  太皇太后這老狐狸居然玩這一手,幸好他早早的跟慕太后表明了身份,不然豈不是被她給吃的死死的。

  一時心裡有萬分的感觸,深深嘆了一口氣,下一刻他感激的看慕緒一眼,便淡淡開口說道。

  「我知道了,不用擔心我,我自會小心的。」

  慕緒卻是憂心忡忡的看著陳凱之,有些緊張的說道:「太皇太后歷來謀而後動,一旦佈局完畢,便是處處殺招,絕不給任何求活的機會,你萬萬要有所準備,否則,一旦……」

  陳凱之朝他重重頷首。

  便告別了慕緒,出宮去了。

  太皇太后怒氣衝衝的樣子出了文樓,徑直到了萬壽宮。

  接下來,她面上卻驟然冷靜下來,方才的憤怒,顯然是佯裝的,此刻她面色已經回覆了正常,神態慵懶。

  而在這裡,早有人等候多時。

  有宦官匆匆上前:「娘娘,方先生和楊都督都到了。」

  「噢。」太皇太后隨即踏入一旁的閣樓,在這裡,方吾才和明鏡司都督楊昌二人早已就坐。

  不過顯然,楊昌對方吾才並不熱絡,因此一直繃著臉,沉默不語。

  而方吾才呢,則是笑吟吟的看著楊昌,似在打量著他。

  氣氛有些尷尬。

  直到太皇太后到來,二人俱都起身,朝太皇太后行了個禮。

  太皇太后朝他們倆人微微壓手,旋即便眉毛微挑,目光透著冷意:「何事?」

  楊昌便立即開口說道:「明鏡司最新送來的消息,懷義公子即將要承襲公位了。」

  太皇太後面色平靜,似乎這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目光微微一眯看著楊昌,淡淡問道:「消息何時送出的?」

  「三日前。」楊昌道。

  太皇太后便微微一笑,整個人顯得很高興,甚至透著幾分得意。

  「這麼說來,這一兩日前,就已經登上公位了?」

  「是。」楊昌道:「從種種跡象來看,還有在曲阜的楊石那兒的消息,聖公是鐵了心,要下學旨,將陳凱之置之死地,想來,學旨也就這一兩日能送來。楊石辦事,是極穩妥的。」

  太皇太后滿意的頷首:「哀家倒是信他,何況,聖公本就對陳凱之恨之入骨,此事,看來是板上釘釘了。現在的問題是,聖公下了學旨,也只是壓下一根稻草而已,哀家做事,最不喜的,便是留有餘地。」

  她眼眸眯著,發出冷笑:「這邊學旨一下,另一邊,哀家就要以妖言惑眾和諸子餘孽的罪名,拿下陳凱之,有了學旨,一切就都名正言順了。」她頓了頓,聲音逐漸陰沉,透著幾分狠意。

  「只是,陳凱之的勇士營,卻還在京師,他們是哀家的眼中釘、肉中刺,要徹底教陳凱之死無葬身之地,利用衍聖公學旨,這叫正名,有了他離經叛道的罪名,哀家下旨,剷除他們這伙諸子餘孽的同夥,也就名正言順了。」

  她目光環視了楊昌,方吾才一眼,才繼續開口說道:「有了名義,還要造勢,京中的學爵和大儒,都要發動起來,抨擊他,教他身敗名裂,要讓天下的軍民百姓知道,這陳凱之該死,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她眼眸如刀,旋即跪坐下,語氣尖銳至極:「可單靠這個還不成,還得下旨,動用京營以及哀家在禁衛中的人,不但要控制住京中的局勢,還要一舉襲擊飛魚峰,將這飛魚峰中的賊子,俱都一網打盡。所以,要三面出擊,有了名份,軍馬才好調用,有了軍馬,剷除了他的羽翼,在這邊,哀家一道懿旨,就可教陳凱之束手就擒,此後,你們明鏡司直接預備去錦衣衛拿人,將錦衣衛的骨幹,統統拿下,嚴刑拷打之下,整理出數十個罪狀,如此,便是一鼓而定。不只如此,關中的楊辰,哀家也已下了密旨,隨時預備帶兵入京,做好賊子們想要魚死網破的準備。」

  她說的每一件事情都很重要,可以說是殘忍的,可是她的面容裡卻沒有絲毫表情,好似在說一件很簡單,很不平靜的事。

  「原本,哀家還想,此人可以利用,可誰料到,此人竟效忠於陛下,處處和哀家作對,剷除了陳凱之,陳無極就好控制了。」

  她眉頭微微一挑,注視著楊昌,一字一句的提醒道:「所以任何一個環節,都絕不容有失,明白了嗎?」

  最後一句話尾音拖得長長的。

  「臣,明白。」楊昌正色開口道:「娘娘親自坐鎮,而今,萬事俱備,此事必定馬到成功。」

  太皇太后輕輕一笑,顯得智珠在握的樣子,她笑吟吟的看向發方吾才,目光裡透著幾分得意:「方先生以為呢?」

  方吾才顯得很平靜,似乎不過是聽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因此當太皇太后問他時,他不禁皺了皺眉,旋即便恢復了常色,淡淡的說道:「學生,倒是有幾分憂慮,娘娘固然是步步為營,處處想的周全,可下頭的人,卻未必有娘娘這般高瞻遠矚,事事周密,一個環節有失,便有可能錯失良機,學生以為,娘娘還是謹慎為好。」

  楊昌一聽,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他是楊家人,可太皇太后卻不知如何,對這位方先生可謂極盡信任,處處都考慮他的建議,甚至信賴的程度,竟已隱隱超過了自己。

  楊昌對此,很是不忿。

  現在這方先生又在此說如此的喪氣話,更是滅自己威風,這明顯的是在說他們有些不可靠,很有可能辦事不利,很有可能弄壞了整盤棋。

  他不禁冷笑道:「聽說方先生料事如神,能窺見天道,是嗎?」

  方吾才似乎不想和他爭論,眼眸微眯著,顯得很是淡定自若。

  楊昌卻是不客氣的道:「不過是裝神弄鬼而已,靠這一套,可以糊弄那些宗王,可到了太皇太后娘娘面前,還想用這一套,來作妖不成?娘娘聖明的很,既有打算,自是勝券在握,反觀方先生,處處說著小心,如此天賜良機,錯失了此次的機會,難道還要等什麼?」

  太皇太后眉頭微蹙,下一刻便冷冷道:「夠了,方先生所言,不是沒有道理,只不過……而今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方先生,你憂慮此事,也是情有可原。」她闔上了眼睛,聲音透著絲絲疲憊:「哀家對此,也有憂慮,所以這些日子,都在細細謀劃其中的細節,生恐會有所差池,可細細一想,實在沒有漏洞,現在三箭齊發,陳凱之想不死,也難了。」

  旋即她睜開眼眸,環視了兩人,最後目光飄向了遠處。

  「楊昌說的不錯,天賜良機,萬萬不可錯過,哀家年紀大了,許多事,本不該急得,可時日無多,卻不急也不成。何況,哀家此番佈置,即便有一些差錯,也是無妨,就這麼辦吧,楊昌,你暗中準備,哀家的密旨,你也要及早送去幾個都督那兒。」

  太皇太后旋即一笑:「哀家在宮裡呢,便請一些大儒和學爵入宮,藉著機會,讓他們痛斥陳凱之,先造造勢吧,等學旨一到,立即動手!」

  說罷,她長身而起:「翦除了陳凱之,這世上,便再沒有人可以阻攔哀家了。倒是……」她微微闔目:「趁著機會,教慕氏那人,也一併鳩殺了吧,她活著,也沒什麼用處了,至于禁衛那兒,哀家在慕緒身邊,收買了幾個副將,正好趁此機會,可以動手,多管齊下,最好一日功夫,將這些人,統統殺個乾淨,殺乾淨了,也就沒有後患了。」

  「到時,無論是大義,還是一切,都站在哀家這邊。」她說著,笑了笑,抬眸看了一眼方吾才:「方先生,你以為呢?」

  方吾才捋著鬚子,鄭重道:「娘娘說的對。」

  「很好。」太皇太后道:「事成之後,你們都有封賞。」

  ………………

  兩日之後,陳凱之便預備入宮了。

  今日是大日子,宮中已傳出了旨意,召三十九個大儒,以及二十七個學候、學子入宮。

  這一場辯論,是當著文武百官的面進行的。

  而這些大儒以及學候、學子,顯然都是精心挑選,幾乎每一個人,都是平時對陳子十三篇抨擊的最厲害的人。

  這等於是,陳凱之一人,要面對六十多個大儒,想要說服他們,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所以某種程度,對許多而言,陳凱之現在出的,可謂是昏招。

  這世上歷來沒有所謂的真理越辨越明,因為人本身就有立場,想要靠道理去改變立場,不啻是痴人說夢。

  陳凱之今日入宮,在許多人看來,幾乎是被群毆。

  可陳凱之卻顯得輕鬆,因為在啟程之前,在天濛濛亮的時候,幾乎陳凱之在京中所有的心腹,都齊聚一堂,幾位先生,再加上勇士營和錦衣衛的核心高層在陳凱之的書齋裡,進行了一次長談之後,便各自的下山,陳凱之下山時,步履輕快,似乎並沒有太多的異樣。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1-21 21:52
第八百二十五章:起駕

  而在另一邊,飛魚峰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明鏡司的眼睛。

  這一大清早,楊昌便在明鏡司的衙裡高坐,緊接著,一個個消息傳遞而來。

  「都督……清早上山的人有錦衣衛指揮使同知……以及僉事、鎮撫七人,王府的諸……」

  「都督,錦衣衛的吳僉事先行下山,至經歷司開始辦理公務,各個千戶所,沒什麼動靜。」

  「都督,陳凱之下山了。一路朝宮中去了。」

  楊昌面無表情,聽著一個個的奏報,卻只是冷著臉。

  雖然覺得志在必得,可他卻一丁點都不敢放鬆,他很清楚,任何一個紕漏,都可能發聲連鎖的反應。

  因此楊昌是萬分的緊張,可以說是提了十二分的精神。

  現在京中暗波湧動,表面上,今日只是辯論,可實際上,現在只需等到快馬送來從曲阜那兒的消息,那麼接受了秘密懿旨的人,便要一齊發作,多管齊下,最終,將陳凱之和他的黨羽一網打盡。

  就如……十幾年前,一夜之間,剷除掉宗王們一樣,一齊出擊,不給對方任何反應的時間,一擊必殺!

  不過在此時,楊昌卻是微微皺眉,朝身側的一人說道。

  「大清早,這麼多人齊聚在飛魚峰,而且根據在飛魚峰上的細作打探的消息來看,這是閉門的密會,他們到底在商議什麼,陳凱之莫非看出了一點端倪?不對,此次計劃縝密,就算讓他們看出一點什麼,也絕不可能,能詳盡的知悉所有的計劃……」

  他手指頭搭在案頭上,面帶著深不可測的笑容,只是這笑容,實是陰冷,因為他很清楚,接下來,在自己這笑容下,將會有萬千的人頭將落地,無數滾滾的人頭,將血染整個京師。

  對此,楊昌並沒有絲毫的惻隱之心,他眼裡忽明忽暗,隨即抬眸,看著詢問的人。

  這位先生,本是楊家的門客,而今,一直在楊昌左右,姓趙。

  趙先生淡淡道:「陳凱之想來也對曲阜那兒,有所擔心,他有警覺,也是理所應當,不過想來,他也萬萬想不到,太皇太后娘娘,會如此不留餘地的痛下殺手,太皇太后的心思,實是難測,既准又狠,尋常人根本無從堤防。所以,學生在想,這理應是陳凱之嗅到了什麼風聲,所以才有所警覺,可想來,他也無法預測到今日就是他的死期,否則,他又如何會這般大喇喇的入宮,根據奏報來看,他如往常一樣,身邊不過是十幾個護衛。」

  楊昌頷首點頭,最後舒了口氣:「不錯,想來,就是如此吧,不過……還是要小心。對了……」他笑吟吟的側目,看了這趙先生一眼,很是認真的提醒道:「還有那個方吾才,此人,我總覺得此人不太牢靠,也不知太皇太后娘娘,竟不知吃了什麼藥,被此人所矇蔽,這個人,今日也死死的盯著,有什麼消息,告訴下頭的人,若有任何可疑之處,可讓他們先斬後奏,若是惹了什麼麻煩,我自會向太皇太后解釋。」

  「是……」趙先生目光幽幽,他心裡清楚,都督已經開始在謀劃翦除了北靜王之後的事了。

  一旦翦除了北靜王,那麼整個大陳,幾乎牢牢控制在了太皇太后手裡,沒有人可以翻起任何浪花來,外部的矛盾一旦解除,那麼在內部,必定會出現巨大的矛盾,那個方吾才,和太皇太后關係如此密切,將來勢必要成為都督的眼中釘、肉中刺,既然如此,那麼不如索性,趁著今日,一併除去,也算是絕了後患。

  「好,學生這就吩咐下去。」

  楊昌便笑了笑,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手指微微輕磕著案牘。

  這時,便又有校尉匆匆而來:「稟都督,諸大儒和學候、學子已入宮,百官也已就位,陳凱之已抵達正定門。」

  「噢。」楊昌頷首,心裡不由想笑,陳凱之已入甕了。

  這陳凱之有時候還真是糊塗蟲,居然還讓儒生指證他的錯誤,難道他看不出來這是一個局嘛?

  他眉宇微微一揚,得意的笑了。

  也許這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不過……」這校尉猶豫了一下。

  楊昌直視著他,平靜的問道:「不過什麼。」

  「不過我等發現,錦衣衛各千戶所,開始召集了許多錦衣衛力士回各所待命,似乎……」

  「似乎有所警覺是嗎?」楊昌淡淡道:「我們明鏡司今日如此反常,到處派出了偵緝人手,錦衣衛怎麼可能沒有察覺呢,若是他們不警覺,不開始進入緊急狀態,這反而奇怪了。」

  「不打緊,繼續打探!」

  他說著,起身,雖是表面平靜,可心底,卻還是緊張。

  到了這個時候,開弓已無回頭箭了。

  倒是……曲阜那兒,想來聖公登上了公位,已有了三四天了,怎麼快報還沒有送來。

  他說著,又坐下,深吸了一口氣,這時,便聽到鐘聲在迴蕩。

  明鏡司距離宮中並不遠,這是朝會的鐘聲,看來,在宮裡,已經開始了。

  最先出動的,便是那些大儒,開始造勢。

  隨後,便是明鏡司。

  接著,便是京營。

  最後,才是禁軍。

  曲阜的消息,一旦到了,那麼……

  他狠狠握緊了拳頭。

  這既是太皇太后的收官之日,對他楊昌而言,也是收網的日子,明日之後,當京師中的血被沖刷了個乾淨,作為太皇太后的親侄,在今日之變中立下大功的自己,便將成為大陳朝最有權勢之人,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

  ……………………

  順化軍大營。

  一切如常。

  不過,這幾日,順化軍卻已開始換防,自趙王覆滅之後,幾路大軍便入京,駐守京師,拱衛京師安全。

  而順化軍,便是其中的軍之一。

  都督王世傑,今日卻是坐臥不安。

  大軍已經開拔,名義上是要去上林苑駐守,不過還有許多後事需要料理。

  王世傑的懷裡,已揣著太皇太后的密旨,而上林苑距離飛魚峰並不遠,隨時可以開拔的機會,對飛魚峰進行奇襲,按照原先的方案,飛魚峰只有一條上山的路徑,可謂是易守難攻,不過不打緊,山上自有細作,會趁此機會燒了勇士營的火藥庫,一旦山上發生了爆炸和大火,順化軍只需將飛魚峰團團圍住,將一切要下山的人格殺勿論,便可將勇士營一網打盡。

  可即便如此,王世傑依舊顯得有一些緊張,這些可都不是普通人,要拿下,顯然很難的。

  但現在看來,今日就要開始行動了,十之八九,一場殺戮就要開始,所以他顯得頗為緊張,他來回的背著手,在都督府裡來回的走動,時不時抬眸,呼喚親軍,問起現在的時辰。

  一張陰晴不定的臉,露出了焦慮和緊張之色。

  可有時,他的眼裡,卻露出了赤紅,這是貪婪的模樣,眼裡充斥了。他很清楚,事成之後,自己得到的東西,將會數之不盡,他隨即又坐下,勉強的喝了口茶,才平復了一些心情。

  ……………………

  萬壽宮。

  聽說大儒們已到了,一身雍容盛裝的太皇太后,今日卻不急著前去正德殿,她並不在乎在正德殿裡,有多少人候駕,雖然現在,她已一切梳妝完畢,卻還是坐在銅鏡前,細細的觀察著自己。

  銅鏡裡,倒影著一個垂垂老矣的婦人模樣。

  年華已逝,白髮悲生,鏡中的女人,眼眸微微剎那間失神,她似乎突然的想到了,當初自己也曾國色天香,也曾回眸一笑而傾倒眾生,也曾因此,而得到君王的極盡寵愛,可終究,這都是過去的了。

  這些事情似乎都離她太遙遠了,遠到她自己都記不清了。

  可是現在竟是走馬燈似的在腦海裡轉動著,過去的種種全都記起來了。

  她不禁一笑,想起了曾經的教誨,得到寵愛,又如何,那都是別人給的,別人稀罕你時,你便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可一旦不稀罕時,便如糞土,她朝著鏡中的人一笑,長身而起,於她而言,她要的是掌握人世間的生殺多予,而絕非是那所謂的寵愛。

  她微微的皺眉,朝身邊的人問道:「什麼時辰了?」

  「已過了巳時。」女官小心翼翼的回答。

  太皇太后便輕輕吁了口氣,道:「已這麼遲了?想來,正德殿那兒,已是等的不耐煩了吧?倒真難為了他們,起駕吧。」她微微一笑,今日,和十幾年前的時候,是何曾的相似啊。

  那個時候,也是一樣,她做了決定,於是宮外腥風血雨,只可惜,她終究在那一場殺戮中,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因為,她發覺自己的那個兒子,並不如自己所想像中那般容易受自己擺佈。

  而現在,又已過去了十數年,這十數年來,還是過往這一幕,而這一次,卻再不會有任何的遺憾了。

  太皇太后手已搭在了女官的手心,顯得雍容而得體,莊嚴的道:「起駕!」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1-21 23:26
第八百二十六章:反擊

  一聲起駕。

  萬壽宮上下俱都準備妥當,緊接著鳳駕起來,朝著正德殿而去。

  正德殿,文武百官,俱都已經就緒。

  陳凱之昂首跪坐在案牘之後,神色淡定自若,看不出一點情緒。

  而陳無極卻顯得有些煩躁,四下張望著,一張清俊的面容裡滿是不安。

  殿中群臣,見太皇太后還未到,個個都在竊竊私語,在討論著什麼。

  許多大儒和學候、學子,想來是第一次入朝,卻是神情緊繃,顯得並不輕鬆。

  在沉默之後,終於,外頭有人唱喏。

  「太皇太后駕到。」

  這六字之後,太皇太后便在宦官的攙扶下,徐徐而來。

  陳無極凝視著太皇太后,而太皇太后卻是目不斜視,無視所有人的目光。

  她徐徐升座之後,方才左右顧盼,這婦人,竟有顧盼自雄的莊嚴之感。

  太皇太后環顧了眾人一圈,便抿抿嘴,徐徐開口:「今日,請了諸多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來,為的,便是一樁爭議。」她笑了笑:「陳子十三篇,想必諸卿們大多都已讀過,哀家是婦人,此書好壞,實是不敢論斷,可近日,流言蜚語諸多,說什麼離經叛道,說什麼北靜王竟是叛離了儒家經典,這諸多的議論,實是不勝其擾。」

  「既如此,那麼索性,就議一議吧,哀家將諸先生們請來,便是要遂了北靜王的心願,北靜王,你看呢?」

  她目光落到陳凱之身上。

  陳凱之勾唇微笑:「臣願議一議。」

  「很好。」太皇太后頷首點頭:「北靜王的學識,哀家是知道的,而諸位先生們,亦都是飽讀詩書的大儒,那麼,今日風雲際會,哀家一個不學無術的婦人,便就不多嘴了,便在此,聽一聽諸卿的高見,北靜王,你先開場?」

  她話裡很簡單。

  陳凱之這都是你自己找的,和我沒關係,若是出了什麼事,你也不怪我。

  這就是她的高明之處,明明全部是她安排的,她卻依舊是一個局外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陳凱之朝太皇太后搖搖頭,旋即便謙虛笑道:「臣乃晚生後輩,還是請諸公先開場吧。」

  說著,他微笑,坐回了原位。

  這些大儒,早已是摩拳擦掌,他們早收到了風聲,今日本就是搜腸刮肚,要來和陳凱之論一論長短的。

  可現在陳凱之竟讓他們先來開場,卻令他們有些遲疑,相互對視,面面相覷,就希望有人能夠出頭。

  良久,有人咳嗽,笑吟吟的朝向陳凱之,行了個禮:「不才楊文明見過北靜王。」

  陳凱之起身,同樣作揖回禮:「先生不必客氣。」

  文武百官們屏住呼吸,似乎對於這一場盛會,頗為期待。

  雖然這是一場群毆的局面,幾乎結果已經注定。

  這楊文明,許多人都有所耳聞,他曾經一篇文章風頭無兩,隨後便在京郊設書院,廣納門徒,其中有不少弟子,都可謂是出類拔萃。

  楊文明含笑道:「不才只有一事想要請教,陳子十三篇之中,其中著墨最多的便是知行合一,這行,便是實幹,讀書人讀書都讀不夠,何以能花費時間,去實幹呢?莫非想要知道菜的好壞,還需親自下庖廚不成?孟子曰: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若以此而論,豈不是孟聖人也是錯了?」

  「那麼,倘若孟聖人沒有錯,君子該遠庖廚,讀書人又何以要身體力行?天下的學問,浩瀚如海,因此聖人才說,三人行必有我師;可學問卻也有優劣好壞之分,譬如可以做事,君子肯去做,這便是實幹;可倘若不可以做的事,君子為了致知,也需身體力行嗎?是以,不才以為,陳子十三篇,雖是倡導儒法,實則,卻是背離了聖人的本意,殿下此書,倒也稱得上佳作,可若是心術不正,則不免要誤人子弟,使人貽笑大方了。」

  他的抨擊,很不客氣,就差點指著陳凱之的鼻子痛斥陳凱之是諸子餘孽了。

  這樣的局面,甚至是這樣犀利的言辭,陳凱之是第一次聽到的,不過他早就有心裡準備,人家有備而來的,自然不會多客氣。

  因此陳凱之並沒惱怒,而是微笑的聽他說完,點點頭:「受教,不知還有哪位高士,想要暢所欲言。」

  楊文明微微皺眉,忍不住道:「殿下何不現在就為不才解答。」

  陳凱之道:「因為我希望一次性回答,否則,若是人人提出疑問,難道我還要一一作答嗎?若如此,只怕今日也答不完。」

  陳凱之的理由很合理。

  而且他的語氣輕柔,面上也沒有露出半分不客氣。

  只是他這個回答,卻令楊文明有點兒惱火。

  這話……是什麼意思,意思是陳凱之不屑於為他解答,更像是說,你們一起上吧,我趕時間。

  楊文明好歹也是大儒,被這般怠慢,多少心裡還是有些氣的。

  偏偏他拿陳凱之一點辦法都沒有,乖乖瞪著眼,退到了一邊。

  陳凱之這『倨傲』的口氣,令不少大儒心裡有氣,讀書人嘛,多少狂傲一些,有人冷著臉出來,道:「學下朱茂也有一問。」

  他自稱學下,勢必就是衍聖公府的學爵了。

  陳凱之乃是學候,想來,他該是一個學子。

  陳凱之微笑的看著他,淡淡開口道:「請問。」

  朱茂道:「陳子十三篇,在學下看來,邏輯並不清楚,譬如第十一篇,雖也提及了士農工商,卻說無士不以治人;無農無以活人;無工而物產不能豐饒,無商而使民不富。士農工商,商人本是最賤,何以在這裡,卻成了沒有商賈,而民不得富足,這是什麼話?雖在書中,商人添在最末,可殿下竟將商賈潤色的如此美好,這是什麼居心?淮南子中說:是以人不兼官,官不兼事,士農工商,鄉別州異,是故農與農言力,士與士言行,工與工言巧,商與商言數;商賈圖利,錙銖必較,因而言數,可謂卑劣無比,這大大背離了孔聖人們的初衷,北靜王,可曾聽說過聖人們言數的嗎?」

  陳凱之點點頭:「本王知道了,那麼,還有人要說嗎?」

  朱茂原本以為,自己批判的嚴厲一些,陳凱之或許會動氣,最終和自己爭論。

  可陳凱之卻冷靜的過了頭,完全沒有和他展開爭論的樣子。

  這時,大儒們終於有些火了,有人索性站出來,大笑:「哈哈,這等離經叛道之書,還有什麼可辯的,此書滿篇都是胡言亂語,壞人心術,著書之人,可謂是居心叵測,這是要動搖我儒門千年的根本,倘若此書盛行,就是禮崩樂壞之時了。」

  又有人道:「此書與諸子餘孽那些壞人心術的書,沒什麼不同,不過此書卻以假借聖人的名義而已,此等行徑,最為害人,也最為卑劣,因為若是諸子餘孽的禁書,品格高尚的讀書人,尚未會置之不理,而這等書,貽害卻是最大。」

  「可以說這書一文不值,完全是誤人子弟的書。」

  有人開了這個口子,口頭的話,就越發的不堪入耳了,似乎覺得陳凱之也不能將他們怎麼樣,於是自然而然,個個賣了氣力,嬉笑怒罵起來。

  陳凱之面無表情,似乎在側耳傾聽,見眾人罵的起勁,也只是一笑置之。

  滿朝文武,個個面無表情,這形同於一場批判會,堂堂的攝政王,被人罵的狗血淋頭,這威望……只怕要一瀉千里了。

  陳無極臉上愈發的怒了,卻還在拚命忍著,一雙藏在袖口裡的手握成了拳頭,整個人隱隱在發顫。

  太皇太后則只是笑吟吟的聽著,不置可否。

  「好了。」陳凱之終於開口,他左右四顧:「現在,本王可以說了嗎?」

  他突然一句,一下子令殿中安靜下來。

  大家其實都在等,等陳凱之進行反擊,因為他一旦解釋,接下來,大家才可以找出陳凱之話中的漏洞,繼續的抨擊。

  陳凱之含笑,方才起身,信步走到了楊文明面前,沉默了很久:「你說陳子十三篇君子遠庖廚,那麼敢問,楊先生食肉嗎?」

  「食。」楊文明一聽陳凱之的問題,就知道陳凱之想說什麼,接著又補充道:「人本該食五穀,也食肉,不食肉的,乃是化外之人,讀書人食肉,是因為入世。」

  陳凱之笑吟吟的道:「君子不忍心看畜牧死時的悲鳴,所以不忍去聽,君子不忍心看畜生臨死時的樣子,所以不忍心去聽,所以君子才遠離庖廚,卻也是食肉,那麼,楊先生,君子既然有這麼多的不忍,卻偏偏愛食肉,而使廚子們宰殺了這麼多的牲畜,這還是君子嗎?」

  「倘若看不見,所以就可以當做沒有發生;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那麼是不是倘若聽不見,便也可以當做事情沒有發生,便突得覺得自己良心得安,於是就可以繼續安然的做君子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1-22 23:23
第八百二十七章:吊打

  楊文明聽了陳凱之的話,也只是冷笑。

  陳凱之的話固然有理,好似揭破了楊文明口中所謂君子的虛偽。

  可事實上,這個時代的價值觀本就是如此。

  誠如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之類的話一般,既然你心裡都已經有了非禮的概念,這就說明,你心裡本就知道什麼是非禮,那麼你不聽不看,難道就有禮了嗎?

  可它偏偏,就是這個時代的道德標準,看似矯揉造作,卻是真理法則。

  所以楊文明對於陳凱之的反駁,不屑於顧,甚至是覺得可笑。

  陳凱之旋即又看向那位學子朱茂,一雙清澈的目光裡透著冷意,面對陳凱之冷然的目光,朱茂竟是打了一個冷顫,嘴角微微哆嗦起來。

  然而陳凱之卻依舊看著,含笑著反駁道

  「萬物存在,自有它的道理,士農工商,即已存在數千年,商賈便一無是處嗎?倘若是如此,那麼為何朝廷不禁絕商賈呢?士人之中,有斯文的敗類,那麼士人便都是下九流?商賈之中,自是錙銖必較之徒不少,卻就沒有正經經營,老實本分之人?凡事,若是一概而論,這並非是君子之道,子曰: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你看,此句出自《論語、述而》,由此可見,聖人並無不反商。只是後一句,又曰:『如不可求,從吾所好」,不過是說,若是有富求取,任何人都可以追求,這不是什麼羞恥的事,便是孔聖人,自己也會這般做。只不過凡事,不可強求,若是求富而忘義,這才是君子不該為的事。」

  陳凱之目光變得深邃。

  「既如此,那麼商賈若是本分經營,牟取應當的利益,有何不可?誠如先生開館教學,難道就不收受弟子的束修嗎?你授人學問,尚且收取束修之禮,商賈們販賣貨物,自該牟取自己的利益,如何就成了低賤的事?」

  「一個人,用惡意去揣度別人,將彼之所為,視若洪水猛獸,這才非君子;君子所以異於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愛人者,人恆愛之;敬人,人恆敬之。這一句,便是孟聖人的話,你們方才說,我的書,與孟子背道而馳,那麼敢問,孟子尚且提倡仁者愛人,而你們卻也惡毒之人,揣測商賈之居心,一聽商賈,便冠之以錙銖必較、心懷險惡之名,這也是君子所為嗎?」

  陳凱之一口氣回答了這麼多,一點也不覺得喘,而是冷笑了一聲,繼續說道。

  「用險惡之心揣測彼人者,往往自己便心懷了險惡,這非君子,更非孟子所提倡的行為。誠如你們惡意來揣測本王一般,也可見,爾等心中無愛,更無仁心,竟也奢談孟子,孔曰取義,孟曰成仁,這是聖人們的內核,可爾等,卻做到了萬一嗎?」

  「現在你們……」

  陳凱之掃視他們一眼,目光變得越發深邃似看,讓人看不透。

  「而你們……」

  他聲音愈發的洪亮,教這些大儒一個個紅著臉,其實本質上,這些人不過是見風使舵之徒,口裡高喊著什麼聖人經典,滿口之乎者也,卻不過是想借此機會,過河拆橋罷了。

  這些人不過都是太皇太后的走狗而已。

  一群這樣的傻逼,竟是想來評判他。

  簡直是可笑。

  當然,陳凱之再如何戳穿他們,他們是絕不會認得,反而一個個依舊擺出不屑於顧的樣子,就彷彿說,你陳凱之說破了天,又如何?

  他們一個個躍躍欲試,就等陳凱之說完了,繼續群起圍攻。

  這等辯論,任何人說的話,其實都是有道理的,因為同樣一件事,總可以有人用無數種方法去解釋,根本就不存在可以讓人完全啞口無言的說法。除非雙方的學識相差十萬八千里,若陳凱之面對別人,尚可以利用他的學識教人無話可說,偏偏,他遇到的,乃是數十個大儒。

  這些大儒,可就是靠嘴皮子為生的。

  這時聽陳凱之厲聲道:「現在你們,以險惡之心,卻奢談孔孟之道,實是可笑,若聖人在此,亦羞與你們為伍。」

  文武百官們,不少人暗中咋舌,這北靜王,還真是口舌如簧啊,他們捫心自問,若是換做自己,還真可能被他唬住。

  可大儒們卻都一副不屑之色,他們最善辯論了,必須得先聲奪人,無論對方說的有理沒理,都需做出不屑和輕視的模樣,唯有如此,才能在氣勢上壓倒陳凱之。

  此時有人大笑,徐徐上前,凝視著陳凱之,一字一句的頓道:「吾乃弘農張建,今旅居至洛陽,久聞北靜王大名,原以為還會有什麼高論,可萬不曾想,北靜王殿下,竟是如此顛倒黑白之人,不過吾既已觀北靜王陳子十三篇,卻也不覺得奇怪了,北靜王的陳子十三篇,本就是強詞奪理,不知所謂,離經叛道,其心可誅!此等離經叛道的言論,比之諸子餘孽的妖言更甚,堪稱無恥……」

  或許是因為這位張先生,自覺地自己的諷刺對陳凱之很有殺傷力,又或者見自己說話時,邊上的大儒紛紛點頭,於是大受鼓舞,於是這言語,就越發的有些放肆了。

  他隨即一笑,彷彿帶著大儒應有的傲骨一般,眼簾微垂,彷彿是用輕蔑無比的眼眸瞥了陳凱之一眼,整個人淡定自若的樣子,旋即繼續道:「吾謂殿下之文章無恥……」

  他本還想一二三四五一一將陳凱之的無恥娓娓道來。

  誰曉得,在這剎那之間,陳凱之的眼眸裡竟掠過了一絲凶光。

  這一抹凶光稍顯即逝,卻令這位張先生有一些意外。

  卻見陳凱之朝他一笑,就在張先生剎那之間,卻覺得眼前有些恍惚,便聽道:「吾吾吾吾……吾你媽了個逼吾吾吾吾……」

  這話,聽著有些不太明白。

  卻見陳凱之已一拳直朝他面門砸來。

  啪……

  正中鼻樑。

  張先生一呆,隨即,鼻尖下,一股血腥氣瀰漫,剎那間,他頓感自己一股劇烈無比的痛楚瀰漫全身,整個身子都發顫,隨即,忙捂著鼻子,發出了殺豬一般的哀嚎。

  「打人,你竟打人,有辱斯文……君子動口不動手……可恥,可恥……」

  一旁的一個大儒驚呆了,口裡發出大叫。

  而這正德殿,竟已亂做了一團。

  「打人了……」

  「北靜王痛毆張先生……」

  大儒們個個臉色驟變,有人嚇得趴下,有人要躲入百官之中,有人捶胸跌足,隨後雙手朝天,發出咆哮:「禮崩樂壞,禮崩樂壞啊……」

  誰也沒有料到,陳凱之這傢伙,好端端的辯論,轉過頭,竟直接動了手。

  這樣的舉動驚呆了所有人。

  而且這傢伙,竟一丁點都不客氣,這一拳想來力道不小,而且直中要害,那張先生在哀嚎之後,似是實在受不得疼痛,捂著一鼻子的血,直挺挺的倒地,再無聲息。

  一下子,殿中亂作了一團。

  文武百官們也俱都倒吸一口涼氣,俱是震驚的看著陳凱之,他們完全沒想到陳凱之會動手。

  明明說好了是來講道理的啊,怎麼轉眼,就……動……動手了呢……

  大儒們在短暫的慌亂之後,也瞬間炸開了鍋,先是害怕,接著有人大起膽子,當然,前提條件是他們距離陳凱之有些遠:「北靜王,你竟如此……張先生何辜,北靜王竟這般的對待,這……這……北靜王……你未免也太過分了!」

  「即便是輔政,是親王,可在此痛毆張先生,也是……也是……」

  「北靜王你簡直有辱斯文,是等讀書人的敗類,你……」

  眾人氣呼呼的怒斥陳凱之,話語尖銳刺耳。

  陳無極打了個激靈,心裡一萬頭草泥馬奔過,竟是瞠目結舌,心裡叫好吧,又覺得陳凱之這玩的有點兒大,痛心疾首嘛,又覺得這一拳打的實在痛快。

  坐在一旁的太皇太后,眼底卻是不經意的流露出了笑意,其實,事情鬧得越大,她反而越是求之不得,都到了這個份上,陳凱之做的任何事,都將成為秋後算賬的藉口。

  「殿下!」似是看到了太皇太后的表情,姚文治立即是明白過來了,一臉正氣,厲聲的喝止陳凱之:「殿下怎麼可以如此?」

  「怎麼可以如此?」陳凱之面上殺氣騰騰,這一次,該是他露出露骨的輕蔑之色了,嘴角微微勾了勾,他環視了眾人一眼,旋即便冷冷笑道:「因為此人,該打!」

  「該不該打,並非是殿下說了算!」姚文治正氣凜然。

  其他人紛紛幫腔:「是啊,是啊,殿下太過份了。」

  「這是殿下自己同意辯論的,既然是辯論,就有好有壞,可是你動手打人,太沒風度了。」

  風度。

  風度你妹呀。

  陳凱之很想罵人,卻沒有,而是淡淡一笑:「自然是本王說了不算,可倘若是衍聖公呢?卻不知衍聖公說的可算嗎?」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8-1-22 23:36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1-22 23:27
第八百二十八章:學旨到

  衍聖公三字出口。

  滿殿嘩然。

  所有人詫異的看著陳凱之,一個個滿頭霧水。

  大儒們後退一步,一個個喉結滾動,只是眼神裡,依舊是茫然,一臉不解的看著陳凱之。

  太皇太后卻還算淡定。

  下一刻,她便微微一笑,看著陳凱之,嚴厲的說道。

  「此事,與衍聖公何干,北靜王,你也太放肆了吧,諸位先生,都是哀家請來的客人,今日本該是在此議事,卻何以,竟當殿行兇起來了,你莫非以為,你是學候,便可以當著哀家和陛下的面,可以如此放肆,哀家從前對你,多有袒護,是唸著當初你救駕之功,可現在看來,你也太令哀家失望了,竟是肆無忌憚到這個地步。」

  某種程度而言,陳凱之行兇,太皇太后是求之不得,至於陳凱之胡說八道什麼衍聖公,想來是想借自己學候的身份以勢壓人。

  太皇太后方才一直作壁上觀,現在怎會不借此機會出面呢?

  這還真是天賜良機啊。

  陳凱之關鍵時刻還作死。

  太皇太后心裡很得意,一雙微眯的眼眸裡充滿了冷意,抿抿嘴,旋即又道:「今日你肆無忌憚至這般的程度,哀家也決不輕饒,陳凱之,你可知罪?」

  一聲厲喝。

  陳凱之則左右四顧,看著所有瞠目結舌的人,尤其是這些大儒,起初還是詫異和恐懼,可現在太皇太后突然開口說了話,令他們精神一震,彷彿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於是個個又充滿了活力。

  一眾人得意的看著陳凱之,似乎看到了他的死期一般的,面帶著笑意,精神飽滿。

  陳一壽忙是站出來,他似乎預感到這一次陳凱之確實做得有些過了,忙行禮:「娘娘,陛下,北靜王方才想來也是……」

  「不。」太皇太后嚴詞厲色,在她而言,今日的陳凱之,已成了她的獵物,是逃不出手掌心的,從前還會有所顧忌,今日,她不會在有顧忌,朝陳一壽輕輕搖頭,一張面容裡透出冷意,殺氣騰騰的說道:「哀家沒有問陳卿家,哀家問的乃是北靜王。北靜王,你可知罪。」

  一下子,在這殿中,所有人都噤若寒蟬起來。

  空氣都凝固了,幾乎可以聽到針落的聲音。

  文武百官中,已不乏陳凱之的同情者,一個個的看著陳凱之,倒是很希望陳凱之趕緊認個錯,將此事揭過去。

  自趙王跨台,陳凱之要求赦免趙王之罪,同時出於對太皇太后大權獨攬之下的憂慮,這朝中文武,竟已有為數不少人,將陳凱之視作是大陳中興的希望。

  此時卻因為這等小事,而引發了衝突,甚至使北靜王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這對他們而言,絕對是不智的行為。

  因此許多人凝視著陳凱之,面色憂心忡忡。

  陳凱之微微一笑,朝眾人搖頭:「所犯何罪?」

  一句反詰,讓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作死。

  完全就是沒事找事呢,現在這個時候認個錯,事情就過去了,可他偏偏要跟太皇太后對著干。

  這陳凱之今日怎麼就這麼不明智。

  太皇太后見到陳凱之的態度,心下不由一喜,她倒並不怕陳凱之不服軟,怕就怕這小子服軟,可面上卻是震怒,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樣。

  「且不論你的文章,惹來了多大的爭議,哀家就論你方才殿中毆打學子,這便是大罪,國朝獨尊儒術,對天下名士禮敬有加,你難道不知嗎?你飽讀詩書,這便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何況,現在天下的讀書人,都猜疑你離經叛道,你可知道,離經叛道,便是諸子餘孽,諸子餘孽,形同謀反,該殺!」

  殺字出口,帶著寒霜。

  眾儒一聽,更加覺得吐氣揚眉,你是北靜王又如何,現如今有太皇太后為我們做主,你陳凱之,正是十惡不赦,死不足惜!

  有人低聲私語:「對,該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這就是諸子餘孽……離經叛道,曲解聖人經義……」

  「不僅僅如此,而且他目中無人,簡直可以說是過分到了極點。」

  面對眾人的譴責,陳凱之卻是笑了。

  他微微笑道:「所以……」他抬眸看向太皇太后,一字一句道:「既然離經叛道的賊子該殺,那麼臣,就更加沒有罪了。」

  「什麼意思?」方才的大儒楊文明忍不住低斥一聲。

  陳凱之笑吟吟的自袖裡取出一份紅色的綢緞,一面道:「臣這裡,恰好得到了自曲阜剛剛送來的學旨,這學旨之中,倒是頗有一些意思……」陳凱之左右四顧,最終目光落在楊文明的身上:「楊先生,要不要看一看?」

  楊文明一呆,見陳凱之竟生生將學旨塞過來,下意識的接住。

  這突如其來的學旨,竟是出現在陳凱之的手裡,足以讓所有人震撼。

  許多人顯得無措,大儒們忙是湊到楊文明的身後。

  太皇太后眼簾微垂,可這眼縫裡掠出的目光,卻分明帶著幾分懷疑。

  明明楊石已經送來信,說這陳凱之必死無疑了。

  這個時候怎麼會?

  她有點不明白,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假的?

  還是……

  楊文明忙是打開了學旨,在萬眾矚目之中,卻只將學旨一掃而過之後,驟然間,他臉色煞白,竟像見了鬼似得,發出了驚叫。

  怎麼回事?

  殿中頓時混亂了起來。

  太皇太后臉色愈來愈冷,這時不禁問道:「楊先生,學旨是真是假?」

  楊文明卻已斯文喪盡,一屁股癱坐在地,面露蒼涼之色,倒是身後,有個學候忙是撿起學旨,匆匆一看,面如豬肝色,他的臉色,真比死人還要可怕,他哆哆嗦嗦:「真……真……此學旨為……為真……」

  學旨和聖旨一般,都有特殊的防偽,因需衍聖公特殊的大印,又需各大公府簽發,裡頭的字跡,格式,甚至是學旨的質地,想要作假,實是比登天還難。

  真的…學旨……

  此時,倒沒有人懷疑這學候的話。

  所有人面色凝滯了,俱都看向那學候。

  太皇太后心裡突覺得有些不妙。

  卻又覺得自己似乎多心了。

  無論如何,衍聖公,總不至於……

  她臉色一沉,厲聲問道:「學旨中,說了什麼?」

  而這學候,卻已是面無血色的噗通跪下,這一跪,卻又不像是要向太皇太后行什麼大禮,身子搖搖晃晃,下意識的道:「聖公……盛讚陳子十三篇,稱其不下於《孟子》,敕陳凱之為文……文德公……」

  只在剎那之間,滿殿瞬間的嘩然。

  「竟有這樣的事。」

  「曲阜八公,歷來為亞聖後人承襲,今日,北靜王竟也敕為公,這……豈不真成聖了……」

  「成聖……當真成聖人……」

  這種詫異,可想而知。

  若說陳凱之文章入天榜,雖也被人稱之為聖賢,可畢竟,只是人們約定成俗的東西,認為文章能入天榜之人,已是超凡入聖。

  可是現在,卻完全是另一回事,現在衍聖公府親自下了學旨,這是直接對陳凱之的身份予以了成聖,前者可以稱之為大家對陳凱之學問高深的誇讚,而後者,等於是直接官方上進行了認可。

  要知道,曲阜八公的承襲,都是有其淵源的,這學爵都有來歷,譬如孟子,乃是亞聖,因此他的後人才承襲了文正公位,而現在,陳凱之直接一舉奪得文德公,這就是聖啊。

  太皇太后眉頭一皺,她眼見殿下到處都是竊竊私語,已經難控制住局面,許多人所露出來的,是傾慕,是讚歎。

  而那些大儒,更加是面如死灰,方才還躍躍欲試,也早沒了和陳凱之一爭到底的心思。

  說穿了,在文德公面前,他們就是個屁,螻蟻而已。

  哪有螻蟻敢與人爭雄的?

  太皇太后心咯噔一下,她突然意識到,一個至關重要,且本以為絕無可能出錯的環節竟是掉了鏈子。

  她雖勉強使自己鎮定,可此時,陳凱之卻是厲聲道:「臣敢問……臣何錯之有?」

  殿中一下子安靜。

  只剩下陳凱之面帶冷笑,目光環視了眾人一眼,便一字一字的說道:「這位張先生,是什麼東西,竟敢質疑文德公,文德公,是他可以質疑的嗎?身為讀書人,三綱五常,竟是忘了個乾淨,上下尊卑,竟一點都無,在本王面前,指手畫腳,趾高氣揚的,這樣的人,難道不該予以懲戒?」

  「更何況……」陳凱之看著地上如爛泥一般,昏厥過去的張先生:「更何況,一群儒生,竟敢指斥陳子十三篇為離經叛道,陳子十三篇,分明是我儒家經典,與《孟子》相比,也難分高下,指斥陳子十三篇的人,才是離經叛道,本王現在懷疑,這是諸子餘孽冒充儒家,借此抨擊陳子十三篇,混淆視聽,想要借此機會,動搖衍聖公府。」

  他看向太皇太后,正氣凜然的道:「敢問娘娘,今日這麼多人對陳子十三篇群起攻之,他們的居心,是不是已經昭然若揭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8-1-22 23:31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1-23 00:06
第八二十九章:宜將剩勇追窮寇

  陳凱之的每一句話,都如一柄刀一般,刺著太皇太后和諸儒們的心。

  首先,儒家最講究的就是尊卑,所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陳凱之雖非儒生們的爹,也非他們的君王,可是,陳凱之乃是文德公,乃是衍聖公府中的聖人,是將要進入孔廟的人物,這樣的人,是你們可以質疑的嗎?你們有資格嗎?

  說句實話,你們這些人連給他陳凱之提鞋都不配。

  但是呢,你們居然可以放肆的痛罵文德公。

  簡直是大膽包天了。

  而真正厲害的殺手鐧卻是……

  陳子十三篇,已列入儒家的經典,將來甚至四書五經,將改為五書五經,這種書,是絕不容許任何人質疑的。

  質疑的人,除了是諸子餘孽,還能是什麼人?

  所以,陳凱之打了也就打了,你敢不服?

  說句實話,這類人即便是陳凱之殺了他,也不為過吧。

  那張先生,其實早已醒了,只不過,一直都在假裝昏厥,說穿了,這便是賣慘,本來還想借此,讓陳凱之死的更慘一些。

  可現在一聽,身子打了個擺子。

  感情自己不但被北靜王打了也就打了,還可能成為諸子餘孽啊。

  這樣一想,哪裡還敢裝死,這是生死關頭啊,他呻吟一聲,卻顧不得鼻上的血跡,翻身而起,頓時哽咽,毫不猶豫的拜倒在陳凱之的腳下:「學下萬死,學下萬死,學下有眼無珠,學下實是萬死莫恕!」

  他一面說,一面身子顫抖,此時哪裡還有半點的脾氣,只剩下了可憐巴巴的祈求,唯一的願望,便是希望陳凱之能夠將自己當做是一個屁,能不跟他計較,饒他一命,然後將自己給放了。

  他涕淚橫流,不停的哀求著:「學下是實不知情,實不知情啊……」

  陳凱之則冷冷看著他,心知他想用不知者無罪搪塞過去。

  陳凱之只是看了他一眼,旋即便淡淡開口說道:「是嗎,聽說張先生乃是鴻儒,治學數十年,怎麼連陳子十三篇是經典,還是諸子餘孽的歪理邪術,是離經叛道之言都看不出來了?這理由實在令人難以信服啊。」

  這話沒毛病。

  說穿了,陳凱之雖然現在也屬於辯論的範疇,辯論是不可能說服對方的。

  不過,也有特殊情況。

  比如別人嘰嘰歪歪,你一拳打過去,世界清淨了,這叫什麼?這叫秀才遇上兵,他不服不成,只得承認你獲得了勝利。

  還有一種更加暴力,直接用身份碾壓過去,對方被碾為粉末,你只是螻蟻,你還敢嘰嘰歪歪?

  而陳凱之既會動手打人,而今這文德公,更是對他這等所謂的大儒,形成了碾壓的優勢。

  這話,沒毛病啊。

  張先生已嚇了一跳,他若說自己目不識丁,有眼不識泰山,人家不信,畢竟你是鴻儒,這不就坐實了居心叵測,妄議經典之罪嗎?

  最重要的是,楊文明等大儒也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張先生是妄議經典,是諸子餘孽,方才自己也沒少妄議,沒少高談闊論啊,楊文明面色又青又白,倘若這文德公當真要追究,這可就完了。

  似他們這樣的大儒,反而未必害怕朝廷,因為只要自己不貪圖朝廷的好處,大不了,就遠走去他國便是,天下之大,只要自己的聲名還有學裡的地位不曾動搖,到了哪裡,都會被人禮敬。

  可得罪了衍聖公府或者說曲阜八公就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了,一旦被視為離經叛道,天下之大,都不會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楊文明只稍一遲疑,一下子,所有的利害關係俱都分析了個清楚,他毫不猶豫,啪嗒跪倒在地:「學下萬死。」

  有了張先生和楊文明打頭,此時便是再死硬的大儒,哪裡還有他念,一個個跪下,轉瞬之間,六十多個大儒,玲琅滿目,竟各個五體投地:「學下萬死之罪,還請文公恕罪。」

  陳凱之輕蔑的看著他們,對於這等小人物,有的只是無以倫比的鄙視。

  陳凱之此時,卻並沒有掉以輕心,而是抬眸,遙看著太皇太后,淡淡開口說道:「娘娘,為何還未發落,卻不知娘娘,是否還要追究臣的罪責,娘娘乃是太皇太后,大陳歷朝國母,臣乃宗室後輩,生殺奪予,盡在娘娘一念之間,還請娘娘及早發落。」

  這是一個極詭異的局面,數十個人跪在陳凱之的腳下,而兩班的文武大臣,有人面如死灰,有人卻是精神大振,所有人都沒有說話,陳無極此時覺得事情有了轉機,便笑了,眼睛時不時的瞥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緊繃著臉,不發一言。

  對她而言,這裡的挫敗,顯然並不是關鍵。

  一個挫敗而已,就算是全天下的讀書人,都跪在陳凱之腳下,也沒什麼關係。

  她是謀全局之人,而今,真正可怕之處就在於,這環環相扣的全局,在此刻,卻徹底失去了輿論和大義的名義,失去了大義,許多事就變得不太合乎情理了。

  她整個人都在發顫,不過很快她便恢復了自然,深吸一口氣,隨即一笑:「倒是恭喜了,北靜王,真想不到,你竟得了聖公垂愛,實是令人意想不到,既然方才的事,只是一場誤會,那麼……」

  陳凱之這時卻是鄭重的開口道:「可是有一件事,卻並非是誤會。」

  太皇太后微微皺眉,她現在反而覺得可惜,這一次,本是天賜良機,誰曉得……

  曲阜那兒,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嗎?

  「什麼?」

  她皺著眉頭問道。

  陳凱之冷然道:「這裡,還有一份學旨。」

  還有……

  這兩份學旨,在頒發之後,是錦衣衛幾乎是日也不歇的送到陳凱之手裡的。

  為了這兩份學旨,這中途,不知經歷了多少次截殺和收買。

  陳凱之自袖裡,將一份學旨揚了揚,卻並沒有再給人去看,因為現在的陳凱之,就是公信力。他一字一句道:「衍聖公府,抨擊大陳的使節楊石,竟是登門拜訪衍聖公,希望衍聖公能夠與他合作,一同搆陷臣下,要將臣的文章,斥為離經叛道,敢問娘娘,楊石此舉,是何人指使,又是什麼居心,身為大陳的使節,竟跑去搆陷大陳的攝政王,這和謀反,又有何異?」

  楊石……

  若非是太皇太后撐得住,此刻只怕真要眼前發黑,一口老血噴出了。

  那衍聖公,竟連這個……這陳凱之,到底憑什麼能收買衍聖公。

  他們之間不是有仇嘛,他怎麼可能會幫陳凱之。

  太皇太后深深的皺起了眉頭,下一刻她不禁搖頭。

  不對,不對勁,到底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

  衍聖公不該對陳凱之恨之入骨嗎?怎麼到了如今,不但封為了學公,竟連楊石之事,也已經抖了出來,直接下了學旨抨擊,這就等於是昭告了天下各國。

  一下子,殿中像是沸騰的熱鍋一樣,瞬間的炸開了。

  一群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這楊石竟跑去了曲阜,竟做這等不齒之事。

  簡直太壞了。

  雖然殿中的文武百官,沒一個是省油的燈,多的是的人,都是此道中的高手。

  可任何人都明白,這等事一旦大白天下,便是驚天動地的事。

  這楊石一個人敢去做這種事情。

  一時眾人回過味來,竟都錯愕的抬眸,看向太皇太后。

  楊石是誰,這可是太皇太后的族親啊,結合種種的跡象,這楊石一個人,沒有得到人授意,怎麼可能憑空做這樣的事呢?

  那麼,這個人是誰指使的,這……顯然已是再明顯不過的問題了。

  所有人心底,不禁生出寒意。

  他們俱都知道,太皇太后是個厲害的女人,可萬萬想不到,為了達成目的,竟可以如此不擇手段。

  他們每一個人,都低垂著頭,心裡都在打鼓,雖然此時,不敢聲張什麼,卻有許多人,心寒到了極點。

  陳凱之則凝視著太皇太后,面帶微笑,他將學旨又揚了揚:「娘娘一定不信,不如親自來驗明學旨的真假,如何?」

  太皇太后臉色有些失去了血色。

  好在,她還依舊淡定,雖是感覺到又一個環節出現了問題,可此時,她卻完全冷靜了下來。

  太皇太后眼眸輕輕一眯,朝陳凱之微微一笑:「噢,竟還有這樣的事,楊石這個人,平時還算是老實,可萬萬料想不到,竟是如此包藏禍心,膽大包天,哀家絕不輕饒他。」

  她笑了笑,雖是賊喊捉賊,或說是欲蓋彌彰,可這番話,竟是說的大義凜然,就彷彿是自己當真一點都不知情似的。

  陳凱之此時,也不得不佩服這太皇太后厲害,到了這個份上,竟也能出奇的冷靜。

  不愧是經歷過風雨的人,任何時候都可以不亂。

  太皇太后左右四顧,看了眾人一眼,面色一沉,更加義正言辭:「這楊石,虧得還是哀家的族人,王子犯法與庶民罪同,更不必說,竟還是哀家的遠親,哀家若是不將他千刀萬剮,如何正國法,又如何正家風?」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8-1-23 00:0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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