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文豪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7-8-3 22:26: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5 1236568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3-16 23:20
第九百四十章:狗一樣的東西

  推恩令一出,早就使節度使們引發了軒然大波。

  其實又何止是節度使呢,這些人事實上都上半獨立的小國王,其轄下的軍將,大多都是依附著節度使大人為生,說穿了,下頭的軍將們,朝廷是不認他們的官職的,只有在節度使的轄地,他們才是將軍和校尉。

  在這種憂慮之下,節度使們紛紛進京,其中實力最為雄厚的節度使,乃是安義軍的劉傲天,眾人住在了國賓館,倒是方便了他們私下裡聯絡。

  這些人,大多是心高氣傲,也不會將尋常的大臣放在眼裡,而今又串聯一起,自是聯手抵制推恩令。

  前些日子,他們帶著人跑去了兵部理論,鬧的雞飛狗跳,本意就是示威,是想讓人知道,他們絕不是這麼好欺負的,想推恩,朝廷除非下大決心不可,可別到時候鬧出更大的亂子。

  正因為這麼一鬧,似乎連內閣都已驚動,陳一壽派了人來,卻不是來興師問罪,其實內閣也沒法興師問罪,法不責眾,三四十個節度使,真要問罪起來,多半真要逼迫起來,各地的軍鎮怕就要反了,這就是彌天大禍,所以……表面上是派人來,卻是來問病的。

  意思就是,聽說前幾日你們去了兵部,內閣已經知道了,不知有沒有人受傷,若是受傷,當及早醫治。

  這叫動之以情。

  可如此一來,卻令節度使們喜上眉梢。

  看來內閣的陳公,也怕事態鬧大啊,這國賓館裡,有三十七個節度使,九十多個眷屬,還有近五千多個自各地節度使帶來的僕役和家丁,現在也變得氣勢如虹起來。

  尤其是所謂家丁,表面上,好似是家裡奴僕的意思,可實際上,在軍鎮裡,往往節度使和軍將們會從軍中挑選最精銳的武士進行培養,而這些人,則進入節度使的府邸中充任家丁,五千多個人,個個都是弓馬嫻熟,且驍勇敢戰之輩,而且大多都是對自家的主人忠心耿耿。

  似乎朝廷覺得此番召他們來,非但沒法兒講道理,也無法和他們商議朝廷推出推恩令的用心,所以現在,似乎已開始有些騎虎難下了,早知如此,就不該一窩蜂的將人請來,現在反而好了,這麼多人,一個個在京裡聚在一起,實是麻煩。

  現在正在大清早,劉傲天已和節度使們聚在一起吃早點了。

  以往的時候,這些個節度使,多少都有些矛盾,可卻因為一個推恩令,卻使他們變得出奇團結起來,一群人聚在一起,談笑風生,其樂融融。

  用過了早茶,這劉傲天坐在椅上,他年紀大,眾節度使中,就數他輩分最高,因此他靠在官帽椅上微微眯著眼,其他人紛紛看著他。

  劉傲天道:「當今陛下……實是糊塗了,我等俱是大陳的柱石,自文皇帝准臣屬開府建牙起來,我們的先輩,為大陳開疆拓土,鎮守邊疆,哪一個,不是居功至偉,以至於此後歷代天子,有哪個對我等這樣的,也就是當今聖上,平了關中,有了赫赫武功,便想藉著這威勢,順道將我們收拾了,推恩令……推恩令……漢時的前車之鑑,難道還不清楚嗎?這推恩令,就是軟刀子殺人啊,軍鎮裡封土只有這麼多,封臣也只有這麼多,不讓嫡長子繼承,幾個兒子分了,再之後,讓數十個孫兒來分,幾輩下去,好端端的軍鎮,便徹底的支離破碎,不出數代,這軍鎮也就散了,倘若如此,我等,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推恩……老夫還是那一句話,老夫第一個不同意,殺了老夫也不同意,意思就這麼一個意思,話撂在這兒了!」

  「是極,是極……」坐在劉傲天下首,乃是武安軍的節度使王暢,王暢小雞啄米似得點頭:「沒有卸磨殺驢的理,這天下,也不是皇帝一個人說了算的,何況,就算是皇帝說了算,可那也備不住,這皇帝身邊有奸臣哪,是不是這個理?」

  「有什麼好說的,非要搞什麼皇帝身邊有奸臣這一套,依著我看,這就是陛下的……」

  眾人七嘴八舌,有人語氣還婉轉,有人就放肆了,更有人在人群中冷冷的笑,劉傲天老神在在的模樣,捋鬚笑了:「只要大家齊心協力,誰能教咱們如何?這歷代的先帝,其實哪一個心裡頭不是暗藏著想要削藩和推恩的心思,只是他們將這些藏在心底,不敢輕舉妄動而已,可當今陛下……卻不同,所以啊,咱們……」

  他說到咱們的時候,許多人豎著耳朵聽。

  雖然他們不是看熱鬧的,竟也有點兒不嫌事大。

  節度使們在地方上上馬掌兵,下馬安民,土皇帝做的久了,膽子比尋常都要肥的多,何況他們是真正的有底氣,都掌著兵呢,數代下來,這軍鎮裡,幾乎方方面面,都被自己的家族以及親信控制著,油都潑不進。

  可就在這時,外頭有人匆匆而來:「諸位大人,有人來訪……」

  劉傲天眼睛眯著,似乎因為有人打斷了自己的講話,而顯得怒氣衝衝。

  這人又道:「是陛下到了……是陛下駕到……」

  陛下……

  一下子……

  方才還歡快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點兒不同了。

  氣氛竟有些緊張。

  「帶了多少兵馬?」劉傲天覺得事有反常,他打了個激靈,直視著來人。

  「身邊只有一個衛士。」

  陛下竟從濟北回來了,可是事先,竟一點消息都沒有。

  這令人突然有點兒後脊發涼。

  可隨即……劉傲天放下了心:「還真以為,此番來京,乃是鴻門宴呢……」

  這話是沒錯的,因為此前的推恩令,所以在朝廷召節度使們來京的時候,不少節度使可心裡都是有些後怕的,所以在臨走之前,都託付了後事,讓自己的嫡長子在軍鎮中,好好的守著家業。

  而劉傲天又笑了:「可是現在看來,陛下回了京,多半,是得知了前幾日兵部的事,現在竟也知道怕了,所以……特意來安撫我等,否則,怎麼只帶一人來?諸位……去接駕吧,都記著,什麼都好說,可有一條……」

  他正說到此處,卻又有人飛快而來,氣喘吁吁道:「陛下已過了前門,儀門、二堂、三堂,一路奔著這兒……」

  他剛說到這裡。

  在這後園裡,眾人卻發現,已有人疾步而來,身後……則是一群節度使們的家丁,一個個面現難色。

  來的這樣的快。

  而且,瞧這陳凱之身後,還真只有一個護衛。

  而在這國賓館,可是上上下下足足五千人,便是外頭的護衛,可都是節度使們的家丁負責,一個個明火執仗。

  劉傲天頓時放寬心,無論如何,陳凱之也是皇帝,該見駕還得見駕,於是不敢怠慢,忙是從椅上站起來,帶著浩浩蕩蕩的節度使們,忙是迎了上去,到了陳凱之的近前,劉傲天率先拜倒:「老臣安義軍節度使劉傲天,恭迎聖駕,陛下遠道而來,臣竟不能親迎,萬死,萬死……」

  說著,正待要拜倒行大禮。

  身後的節度使們也紛紛要行禮。

  其實劉傲天不想拜下,因為他自恃自己的聲望高,又是老臣,陳凱之只是一個嘴上無毛的新天子,當年便是陳凱之他親爹在世時,見了他這老臣,也不會等他行大禮的,而是上前將他攙住,說一句免禮。

  所以他這一拜,更像是故作姿態,就等著陳凱之抓住他的胳膊,說一聲卿家不必多禮。

  果然,陳凱之沒有令劉傲天失望,他剛剛要彎腰屈膝,陳凱之便箭步上前來,劉傲天其實這時身子就已微微放緩了動作,只等一氣呵成的完成這麼一齣好戲。

  他正欣喜著,卻不料,這靠近他的陳凱之,竟是一點都不含糊,只一靠近,隨即揚起拳頭,直接一拳,這一拳化作拳影,瞬間便朝他的面頰砸去。

  啪!沒得來一句免禮,得來的,卻是一記老拳。

  劉傲天悶哼一聲,竟是在虛空中身子懸空一翻,隨即,咚的一聲摔落在地。

  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看著這一幕。

  這一拳不但下手黑,而且絲毫沒有打折扣,劉傲天頓時嚎叫,口裡竟吐出幾顆帶血的牙齒,還未等他反應,便見陳凱之又箭步上前,一雙眼眸,宛如刀子一般,死死的盯著自己。

  劉傲天滿是惶恐,事實上現在所有人都懵了。

  這輩子也不曾見過這樣的事啊,說實話,就算是天皇老子、玉皇大帝下了凡間,即便是那太祖高皇帝的陰魂到了這裡,想來,也不敢在這國賓館,只帶著一人來,說翻臉就翻臉。

  劉傲天口裡嗷嗷叫,卻是含糊不清的道:「陛下,這是要做什麼?」

  陳凱之打完了一拳,卻是自腰間抽出了馬鞭,這馬鞭先在手掌上拍了拍,隨即化作了虛影,狠狠朝劉傲天劈下,此時陳凱之終於開口說話了:「你竟叫劉傲天,你這狗一樣的東西,也敢叫劉傲天?」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8-3-16 23:24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3-17 19:12
第九百四十一章:殺神

  一鞭下去,清脆的一聲,頓時皮開肉綻。

  霎時間,令那其他的節度使個個觸目驚心。

  見過狠的,也沒見過這麼狠的啊。

  這些節度使,能走到今時今日,又怎麼是泛泛之輩,可謂本身個個就都是狠人,平時在自己的軍鎮裡,個個如土皇帝一般的存在,說一不二,無人敢招惹。

  可這陳凱之卻更狠。

  最可笑的是,先是一拳,接著是一鞭子,堂堂安義軍節度使劉傲天,竟只是因為……他叫劉傲天?

  這劉傲天真覺得冤枉啊,名字是自己的爹媽取的啊,傲天怎麼了,傲天就要挨揍?

  他疼得在地上直哆嗦,冷汗直冒,可是平日裡的硬氣,還有那經年累月所積攢的智慧,現如今在這鞭子之下,竟是全然無用。

  劉傲天在地上翻滾,口裡大叫著:「饒命!」

  「饒命?」陳凱之冷哼一聲,居高臨下地冷眼看著他。

  此時的陳凱之,一臉的肅殺之氣,就如從天而降的殺神。

  那些節度使瞬間的反應了過來,看著凶神惡煞的陳凱之,卻是一時間不知該何反應。而四周的家丁們,聽到了哀嚎,也紛紛湧了來,看到這一幕場景,竟一個個目瞪口呆。

  他們很快意識到,眼下,他們似乎要做一個艱難的決定。

  是乖乖的裝孫子。

  又或者是制止陳凱之,甚至……

  這裡的可都是節度使和節度使的家丁,浩浩蕩蕩的數千人,陛下也只是帶了一個護衛來。

  倘若……只要但凡有一丁點的勇氣……

  可陳凱之目光四顧之間,在那眼眸裡,似乎竟將這些人俱都當做了螻蟻,他只是冷笑著,手持著鞭子,卻又是毫不猶豫的,劈頭便又朝一旁的一個節度使狠狠的鞭撻下去。

  這一次挨打的人乃是武安軍節度使王暢。

  這一鞭來的同樣的快,王暢猝不及防,只下意識的捂著頭,嗷叫一聲,眨眼之間,頭上便出現了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所有人都看得心驚肉跳,甚至有人驚得張大了眼睛。

  陳凱之依舊揚鞭,厲聲道:「朕聽說,爾等竟有人滋生了反心,想要謀反嗎?」

  或者說,從一開始,陳凱之孤身入國賓館,就已是進入了不測之地了,畢竟他單槍匹馬,而這些節度使,本就對陳凱之的政策不滿,接著痛打劉傲天,更是沒有任何的道理。

  之後又一鞭子抽撻了王暢,這不啻是火上澆油了。

  而這直接開問,你們是不是想要謀反……這……已和瘋子沒有任何分別了。

  如此的開門見山,不給人任何轉圜的餘地,這謀反,可是滅族之罪啊,自陛下口裡說出來,這就算是不想反的人,也等於是告訴他們,到了這個時候,你若是不反,還不成了,反正陛下心裡已將你當做了反賊,死亡只在旦夕之間,因而,但凡有一人橫下了心,一聲令下,這些只效忠於節度使的家丁,便可瞬間一擁而上。

  許傑有一種了狗的感覺,他雖然渴望功勛,滿心都想著請戰,可並不代表他喜歡這麼作死,這不擺明著是找死嗎?就算陛下你是天子,你厲害,你受命於天,可也不是這麼玩的啊。

  而陳凱之說出此話時,節度使們如晴天霹靂一般,一個個……已是徹底的被震住了。

  這不是開玩笑,這是要命的啊。

  何謂的中庸之道,中庸之道便是,凡事都不能將話說死,一旦說死了,就等於是斷了所有人的後路了,現在天子直接一句你們想要謀反,這……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驚恐地相互張望。

  便連那些家丁們,也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氛,一個個緊張地按住了腰間的刀柄。

  地上哀嚎的劉傲天和王暢二人,此刻竟也奇蹟一般的忍住了劇痛,咬著牙關,沒有再發出一丁點的聲息。

  所有人都汗流浹背,冷汗淅瀝瀝的落下。

  良久……在這沉默之中,有人開始驚恐不安地抬眸,觀察著陳凱之。

  卻見陳凱之依舊佇立著,揚著鞭子,這大陳皇帝陛下,渾身上下,依舊還是殺氣騰騰。

  這殺氣,足以令人心底發寒,尤其是他的眼睛,這眼眸裡幽深,看不到任何的底細,只是面上的冷意,那種傲然絕然,卻高高在上的模樣,更令人寒心百倍。

  陳凱之冷眼看了所有人一眼,接下來又厲聲道:「怎麼,做了不敢認嗎?」

  這一番話,徹底的打破了平靜,一下子,將所有神遊中的人拉回了現實。

  有些人,牙關在微微的打顫,他們意識到,自己似乎陷入了絕地。

  啪!

  又一鞭狠狠揮下去。

  長鞭在空中劃過,宛如靈蛇般越動,這一次,又是狠狠的抽撻在了劉傲天的脊背上。

  劉傲天身上的綢衣頓時被抽爛,那衣上,驟然被血水浸濕,他疼得眼淚竟都出來了,只聽陳凱之卻厲聲喝問:「你竟敢叫傲天,那麼朕就先來問你,你劉傲天,是否要反?」

  劉傲天此前對陳凱之可謂不滿在加劇,他乃實力雄厚的節度使,哪個天子登基,不是對他關懷備至,哪一個不是噓寒問暖,一登基,立即就會有使者帶著御賜之物趕去軍鎮,示之以恩?

  可當今天子呢,登基之後,對他們不聞不問不說,竟還弄出一個推恩令,劉傲天如何能夠接受,平時的時候,他可沒少發牢騷,這一次到了京裡,他就是抱著來鬧事的態度。

  可現在,被陳凱之一陣痛打後,劉傲天已經疼得眼睛都睜不開,現在被陳凱之這麼一問,他卻一下子窒息了。

  雖然知道,陛下算是單槍匹馬來的,雖然也知道,只要自己橫了心,或許……這大陳就又可換一個新的主人了。

  可事到臨頭,看著凶神惡煞的陳凱之,他突的膽怯了,這種心理是莫名的發自內心深處。

  他粗重的呼吸著,抬頭看見陳凱之那雙惡狠狠的眼眸,劉傲天竟是身軀一顫,一種發自本能畏懼感,直接瀰漫了全身,他本是不太將皇帝放在眼裡的,陳凱之的父親生性寬厚,雖有些作為,可畢竟軟弱,至於趙王之子,卻只是個毛孩子,何懼之有?即便是陳凱之,他也覺得只是個少年,沒什麼可忌憚的。

  可現在……

  劉傲天忍著劇痛,這突如其來的問題,令他有一陣眩暈感,終於,他下意識的眼淚磅礴而下,隨即乖乖地趴在地上,哽嚥著道:「老臣數代蒙受國恩,為陛下鎮守邊鎮,絕無非分之想,卻不知是何人如此誹謗臣下,臣的忠心,天日可鑑,陛下錯信於人,何故相疑?劉家世代,為陛下鞍前馬後,歷來恭謹,陛下如此誅心之詞,將欲使臣萬劫不復,懇請陛下明察秋毫,安義軍上下,視陛下若父母,萬不敢想如此不忠不孝事!」

  說罷,滔滔大哭。

  說實話,他雖驕橫,雖一開始對陳凱之有著很多的不滿,可真說到謀反,他還真沒有這勇氣,尤其是陳凱之親自到了他面前,如此指責他,幾鞭子下去,就算此前可能有一丁點的幻想,自覺得自己了不起,可現在,一切成空,剩下的只有誠惶誠恐。

  他匍匐在陳凱之的腳下,卑微地低垂著頭,渾身顫慄,涕淚直流。

  陳凱之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唇邊勾起冷笑,他抬眸四顧,目光所及之處,所有的節度使,都連忙的垂頭,盡力去避開陳凱之的眼睛,更甚是那些家丁,更是一個個惶恐不安,戰戰兢兢的。

  陳凱之冷笑道:「既然不是劉傲天,那麼……是誰,是誰想要造反?」

  到了這個份上,此時誰還敢有半分桀驁的心思?

  那楊度離得近,陳凱之說話的時候,鞭子又揚起一些,嚇得他臉色猛的煞白,此時再沒有絲毫的猶豫了,連忙拜倒道:「臣楊度,太祖楊雄,起於阡陌,蒙文皇帝厚愛,令其都督武安軍政事,七代以來,自太祖而始,歷經高祖、曾祖數代,無不以效忠皇室為榮,楊家數代,為大陳誅伐不臣,豈敢有不臣之心?」

  此時,其他節度使們也終於意識到了什麼,隨之紛紛拜倒,一個個痛哭流涕道:「臣等萬死,臣等絕無反心……」

  陳凱之依舊帶著冷笑,實是令人看得心驚肉跳。

  那些個家丁此時也已不安起來,手足無措,最後也隨之拜倒在地。

  放眼望去,這院牆之內,烏壓壓的都是人頭攢動,除了陳凱之冷然佇立,再無一人站著。

  就在此時,陳凱之突的將鞭子朝虛空一揮,聲音清冷地道:「是嗎?難道是朕錯了?」

  這可謂又是一個坑爹的問題了。

  眾人就在這惶恐不安的時候,陳凱之的任何一句話,都足以令他們有一種想死的衝動。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皇帝當然不會有錯的,可皇帝若是不錯,自己這些人,就是反賊了。

  原以為這麼一跪,乖乖表露心跡,或許這事兒就算是過了,可誰曉得,這陛下真是坑爹無比啊,看著是非要將大家折騰死不可的節奏。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3-17 22:16
第九百四十二章:闔族連坐

  陳凱之冷冷地看向一個抬頭,想要說話的節度使,可他一見到陳凱之的目光,便又忙垂頭,這一切,都落在陳凱之的眼裡。

  只見陳凱之徐徐穿過拜倒匍匐之人,走近他,俯視著腳下之人,道:「抬頭。」

  聲音不大,卻令人有種置身冰庫的冷,顯然,這是不容拒絕的口吻。

  那人便只好不安的抬頭。

  「爾是誰?」

  這人本是苦著一張臉,面對著陳凱之,本想露出點微笑,卻是比哭還顯得難看,身如篩糠,聲音中帶著輕微的抖意道:「臣下朱登高。」

  登高?

  陳凱之直直地盯著他,冷聲道:「你要登高,欲登往何處?」

  這朱登高驟然有種無辜踩到狗屎的感覺,哭笑不得地道:「不敢,不敢,絕不敢登高!」

  陳凱之冷笑一聲,卻在無聲中,揮鞭狠狠抽撻下去。

  啪……

  這鞭落在了朱登高的肩頭上,朱登高咬著牙悶哼一聲,頓時眼眶發紅,額頭冒汗,卻道:「臣……萬死。」

  說也奇怪。

  越是碰到這種狠人,這些節度使們,除了恐懼,便只有滿心的無力感了。

  陳凱之隨即旋過身,其他人見狀,個個心裡惴惴不安,一個個依舊跪著,再不敢抬頭。

  這時便聽陳凱之道:「朕要行推恩令,這本是朕對你們的恩澤,你們竟敢私下裡勾結一起,抗拒推恩令,怎麼,你們的翅膀已經硬了,自以為自己手裡有了兵有了糧,便已將朝廷,將朕……不再放進眼裡了?你們以為……你們能有今天,真是自己掙來的嗎?呵……朕實話告訴你們,沒有了朝廷,沒有了朕,你們就什麼都不是。」

  「一群狗一樣的東西,沐猴而冠,竟敢串聯在了一起去兵部鬧事,你們想做什麼,你們這是要做什麼,在你們心底,還有王法,還有綱紀?朕今日便實言相告了吧,推恩令,乃既定國策,執行的,朕依舊不失爾等和爾等子孫們的厚祿,教你們子子孫孫的榮華富貴,與國同休,大陳在一天,便不失你們的恩榮。可倘若有人,自以為自己了不起了,以為自己可以無視朝廷,可以違抗朕的旨意,那就打嘛,有本事,你們便帶兵殺到這洛陽來,你們來做天子,可倘若是你們運氣不濟,朕的平叛大軍到了,到了那時,便是你們滿門誅滅,雞犬不留之時。」

  「朕乃天子,天子有好生之德,不願輕易殺戮,可朕也告訴你們,朕殺的人,比你們踩死的螞蟻還多,朕也不吝再殺幾百幾千乃至幾萬人,無非就是殺人而已,爾等敢心有不臣,朕就敢殺,一人反,闔族連坐,無人倖免!」

  此時,這裡極是安靜,陳凱之的聲音顯得尤其的響亮,卻是令所有人都聽得忍不住發抖,所有人都惶恐到了極點。

  其實……陳凱之的這番話,擺明著就是威脅。

  這些人,本就是威震一方的人物,倘若是其他人威脅,這些地方的土皇帝們,卻也未必放在心上。

  可現在遇到陳凱之這麼個狠人,這些見慣了大場面的人,竟對陳凱之所說的話,深信不疑起來。

  其實在軍鎮的時候,他們便略知一些陳凱之的事蹟,可人就是如此,不親眼所見,還真未必會當真。可今日,人家竟只是單槍匹馬而來,卻說揍你就揍你,那麼幾乎可以想像,你若是再敢心懷不臣,人家自然也絕對是說殺你全家,便殺你全家了。

  於是眾人再不敢猶豫,紛紛道:「是,是,臣等記下了,萬萬不敢,不敢……」

  一個個冷汗淋漓,臉色發青,竟是再沒了先前湊在一起時指點江山的氣勢。

  「記住了就好。」陳凱之冷哼,再不看他們一眼,依舊讓他們跪著,卻是徐步到了這園裡的涼亭裡。

  在這兒,只見還擺著數桌的瓜果,以及一盞盞的茶水,陳凱之坐在先前那劉傲天的官帽椅上,身子微微後傾,幾個在此負責斟茶遞水的丫頭也早已跪著,此時只聽陳凱之道:「朕乏了,取茶來。」

  是驚懼不已,總算有丫頭反應過來,戰戰兢兢的去新換了一副茶送上。

  陳凱之抱著熱騰騰的茶水,輕輕呷了一口,這一路的旅途,略顯一些疲憊,而今香茗入口,頓時又使陳凱之精神百倍起來。

  他依舊抱著茶盞,口裡則朝這些人喚道:「都面對著朕。」

  節度使們一聽,現在倒也乾脆了,古人為何會有跪禮,又為何這上下尊卑會通過下跪來呈現,而現在,陳凱之總算明白了,一個人一旦跪下,便已徹底的弱了氣勢,會自然而然生出被臣服的感覺。

  這些節度使們被一頓痛斥,接下來又是一跪,這氣勢便徹底的被遏制住了,接著,便再沒有其他的雜念了。

  陳凱之一聲令下,眾人哪敢耽誤,忙膝行,一個個爭先恐後地到了涼亭之外,卻依舊還是跪著,低垂著頭。

  無論這些人曾是地方霸主,又或者是統兵大將,是英雄還是狗熊,而今,卻都是大氣不敢出。

  陳凱之又呷了口茶,語氣倒是比之方才要緩和了一些:「世道已經變了,朕克繼大統,便是為了斬荊披棘,要使大陳氣象一新,大陳的天下,已歷五百年,這五百年來,滋生了無數的弊病,倘若不去除這舊疾,大陳,還能經歷五百年嗎?朕看不然!你們自己也說,你們忠心朝廷,與我大陳皇族榮辱與共,那麼,朕就直說了吧,眼下這天下,最大的弊病就是,功勛們太多,諸侯們也太多,甚至是宗室子弟,也太多了,朝廷這麼多人要供養,可是豪強卻是遍地,你們……就是最大的豪強,現如今,要改,非要改不可,否則,多則百年,少則十年八年,就要有大亂子,等那真正的大亂子一來,呵呵……你們以為,你們能有好果子吃,不錯,你們確實是統兵的大將,確實是一方鎮守,到了大亂之時,或許,還真有可能,能有個立足之地,可你們看看,陳涉吳廣起兵時,從前秦國的舊勳貴們,乃至於當時六國的舊貴們,又有幾個有好下場?這天下是朕的,可有了這天下,你們才能分的一些好處,若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個道理,你們不懂?」

  「既然要改,就是怎麼改的問題,無非就是食肉之人,少食一些肉,擁兵之人,少擁一點兵,朕要削藩,朕還要打擊豪強,朕要革新,朕更要立下居功至偉的功業,朕這麼做,自是要福澤後人,可這恩澤雨露,也不會少了你們的子孫身上,你們這些人,你們這些人,只看眼前之利,見朝廷要動你們的藩鎮,就要滋事,就要鬧,鬧什麼?滋事……你們真以為,這還是從前?實話說了吧,平藩的錢糧,朕都備著呢,平藩的軍馬,現在也是磨刀霍霍,甚至平藩的旨意,朕也都有了腹稿,朕就等你們自個兒拿主意,是讓朕將你們視做是朝廷忠臣呢,還是視做叛賊,你們闔族老小上下的性命,不在朕手裡,是在你們的一念之間,不要自誤,若是一時糊塗,這後果,不是你們承擔的起的。」

  眾人聽得竟是不知如何是好,說到底,陳凱之再如何語重心長,現在朝廷是擺明著要割他們的肉,他們心裡痛快才怪了,說再多你們得體諒朝廷的難處,可畢竟牽涉到的是自己的根本利益,吃飽了撐著,才會跑出來叫好。

  所以他們一個個悶不吭聲,不敢反對,更不會傻到愉快的答應。

  此時,陳凱之則是眉毛微微一沉,突然厲聲道:「都聽明白了嗎?」

  這洪鐘一般的厲喝一出,讓幾個年老的節度使猛的覺得自己心口疼,許多人也嚇壞了。

  明明這是他們的地頭,這陛下卻是囂張至此,大家竟發現,自己一點脾氣都沒有了。

  於是一個個人笑得比哭還難看,仰頭看著高高坐在椅子上的陳凱之,這時,才有人稀稀拉拉的道:「明白……明白……吾皇萬歲,吾皇深謀遠慮,臣等拍馬亦不能所及。」

  陳凱之的目光卻愈發的可怕起來,因為這回應實是有些稀稀拉拉,於是陳凱之惡狠狠的掃視了一眼。

  在這充滿殺氣的目光下,那些想要划水之人,卻再不敢裝腔作勢了,紛紛一齊道:「吾皇聖明,陛下有難處,臣等,豈敢不體諒!」

  陳凱之的臉色才又緩和一些,卻又冷哼道:「能體諒就好,朕就怕你們不能體諒,以至於大家到了兩難的境地。京師這兒,還算熱鬧,有趣的地方不少,既然來了,恭順是該當的,可該玩的便好好的玩,走一走看一看,難得來一趟,其他的事,朝廷自會操心,不是你們操心的事,你們也少招惹,有些事,水太深,豈是你們招惹的起的?別以為朝廷因為你們人多,就法不責眾,你們真以為,朝廷花著數千萬的公帑和錢糧,養著百萬軍馬,是鬧著玩的,還是用來裝點門面的?」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3-18 20:19
第九百四十三章:奮力一搏

  陳凱之的一席話,既有警告,可也透著一點兒宣慰的意思。

  這意思已經很明顯了,若是安安分分的,雖是推恩,可大陳朝廷,總不至給你們什麼壞處!

  劉傲天等人,此刻只是有一種後怕之感,心中五味雜陳,只剩下唯唯諾諾了。

  陳凱之則是舒舒服服地呷了幾口茶,消除了些疲憊,方才起身道:「朕說了這麼多,卿等就一點話都不想說嗎?看來在你們的心裡頭,怕是還不滿意,是不是?」

  「不……不敢……」劉傲天此時終於開口了。

  陳凱之此時的語氣雖是平和了幾分,卻是依舊令人深深的感受到裡面的冷意。

  劉傲天十分曉得,陳凱之是在等他們這些人表態,而且這個態,還非表不可。

  可是經過了方纔的一番折騰,他哪還有囂張的氣勢,只得苦笑著道:「陛下既道出了朝廷的難處,臣等還能說什麼呢,為人臣子的,聽說陛下有難處,臣等……怎麼敢……造次呢?就算要為難,那也不該為難陛下,臣等得擔著,陛下現在要推恩,臣等……」

  他咬了咬牙,心知他這安義軍是非表態不可的,誰讓他的實力最是雄厚呢,便道:「臣有三個兒子,自現在起,將這三個兒子分治安義軍三鎮,將來臣百年之後,這安義軍便一分為三。」

  陳凱之頷首點頭,終於笑了,道:「很好,劉卿的名字雖是霸道了一些,不過看來,倒也曉事的,你是老臣,這份心,朕記下了。」

  顯然,劉傲天令他滿意了,其他節度使也都無可奈何,到了這一步,事情已經板上釘釘了,特只好紛紛表態。

  陳凱之方才心滿意足,臉上的冷意像是緩緩消去,徐徐起身道:「既如此,大家都歇了吧,朕也該起駕回宮去了。」

  他倒也灑脫,可節度使們哪裡敢歇息?蜂擁著相送,等前呼後擁地送陳凱之到了國賓館門前,卻是驚愕的發現,在這國賓館外,烏壓壓的俱是禁衛。

  原來宮中得知了陳凱之回京的消息,慕太后和內閣學士們哪裡敢怠慢,連忙下旨,上萬的禁軍幾乎是馬不停蹄,一齊前來接駕。

  為首之人,正是大學士陳一壽!

  陳一壽帶領百官,一見陳凱之出來,這才長長的鬆了口氣,放下了心,隨即拜倒在地道:「臣等迎駕來遲,還望陛下恕罪。」

  陳凱之皺皺眉,對身後的劉傲天道:「你看,朕是最討厭前呼後擁的,此番只是來和你們談談,便孤身而來,用意本就是說一些知心話,誰料……」

  陳凱之說得輕鬆,可劉傲天卻是霎時的感到後脊發涼,也不知這到底是有意的安排還是如何,或許陳凱之前腳來的時候,外頭已是大軍開赴至此了,他甚至想像得出,倘若自己方才硬氣一些,可能結果又是不同了。

  劉傲天按下那抹心驚,忙笑著道:「陛下說的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況陛下乃萬金之軀,陛下出行,還是謹慎一些為好。」

  陳凱之便也笑道:「朕是來國賓館,何須謹慎?卿等都是朕的臣子,有什麼妨礙呢?好啦,這麼多人在,大家也不自在,讓步輦來,朕回宮去了。」

  說著,便有步輦而來,陳凱之直接上了攆,劉傲天等人拜倒跪送,在禁衛的重重護衛之下,只見步輦徐徐朝著洛陽宮而去。

  等送走了聖駕,劉傲天依舊還覺得渾身上下都是火辣辣的疼,這一頓鞭子,實是不太好受,他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回過頭,便見身後的節度使們一個個面面相覷,人人哭笑不得的樣子。

  那楊度忍不住咕噥道:「劉公,陛下此番來,打了我等一個措手不及啊,只是劉公為何這麼急著表態?這……是不是太急了,現在咱們都已有了許諾,木已成舟……哎……這不妥呀,至少……就算是推恩擋不住,今兒也要語焉不詳一下才好,至少也等朝廷多一些賞賜下來,此事不就和做買賣一樣嗎,陛下漫天要價,我等自是少不得也要落地還錢的……」

  劉傲天卻是憂心忡忡地搖了搖頭道:「你就沒看出事情有些不太對嗎?老夫來問你,陛下好端端的在濟北,怎麼轉眼之間就來了,事先卻一點風聲都沒有,這合理嗎?就算陛下的本性隨意一些,可回京這麼大的事,如何能做到密不透風?不只如此,陛下到了京師,便單槍匹馬來了這兒,你沒見陛下問出了什麼話?問咱們是不是謀反,這是何等誅心之詞啊,問出這句話,這已是沒有餘地了,即便是咱們前些日子鬧了兵部,可我等畢竟都是功勳之後,又是朝廷所倚重的藩屏,再怎麼樣,也不至如此對待,所以老夫方才思來想去,就覺得……此番陛下回京,定是出了什麼大事,在這京師裡頭,肯定牽涉到了什麼反賊,所以陛下才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的趕來,而陛下心急火燎,在所有人猝不及防,卻直接單槍匹馬來了這兒,也是因為他急於要咱們這些人表態,倘若我等當真牽涉到了那些反賊,自然是死無葬身之地,正因為如此,老夫才覺得這水太深,雖說我們這些人都算是威震一方的人物,可咱們都是有家有業之人,世世代代都為朝廷效命,這個節骨眼,倘若一旦讓陛下誤判了什麼,便真真是死無葬身之地了,咱們鬧一鬧,是為了利,可一旦牽涉進了什麼,那便是萬死之罪了,到了這個時候,敢不答應嗎?」

  楊度等人此時也回味過來,聽得也是後脊發涼,一臉後怕地道:「這麼說,真有人謀反?」

  若是當真有人謀反,或者是暗中謀劃著什麼,那麼事情可就清晰了,陛下急匆匆的趕回京師,就是要收拾局面,節度使們恰好在這節骨眼上鬧事,陛下首先要確定的就是節度使們的忠誠,所以單槍匹馬來,就是要看節度使們敢不敢反,若是陛下一人來了國賓館,節度使們尚且不敢,那麼……陛下方才可以放心。

  可若是今日,當著陛下的面,節度使們還桀驁不馴,那麼……對陛下而言,任何可能的威脅,都需立即剷除,所以……此次更像是一次試探,通過這一次單刀赴會,來測試節度使們的心思,應對的得當了,那麼就還是自己人,陛下便可一心一意去對付真正的反賊,若是覺得節度使們不放心,或是節度使們當真有謀反的可能,眼看著陛下單刀而來,那麼勢必會撕破臉皮,直接在國賓館動手了。

  現在一想,真是令人後怕啊,方才形勢之微妙,若是稍有不慎,那可就糟了。

  只是……楊度又忍不住懷疑起來,不禁道:「既然如此,倘若我等當真有異心,那麼陛下只是單刀前來,豈不是……豈不是……只為了試探我等,這風險,是不是太大了?」

  劉傲天眼眸閃爍:「陛下本就是非常人,老夫早聞,陛下功夫不弱,何況,我瞧他帶來的那人,手隨時搭在袖裡,只怕那裡頭,有不少傳聞中的手彈,何況陛下一到,禁衛們得知消息,自會蜂擁而至,陛下多少還是有自保之力的,而當今陛下,本就愛劍走偏鋒,就算冒險,他也願試一試。」

  楊度呼了口氣,禁不住又道:「可是,到底是誰……是誰想要謀反呢?」

  只是這個問題,似乎誰也回答不出,所有每一個人都默然了。

  ………………

  就在洛陽城東市,在一個諾大的院落之外,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可在這個院落裡,卻是出奇的寧靜。

  此時天色已是昏暗了。

  院落裡,卻只點著幾盞燈籠,燈籠的光線朦朧,即便是中堂,也不過是點了一支蠟燭,以至這裡很是昏暗。

  倒是在中堂裡,只見數十個人垂立,一個個默不作聲。

  坐在上首的,似是一個老人,他慢悠悠地喝著茶,與此同時,外頭有人匆匆進來道:「陛下去了國賓館,據聞抽撻了安義軍節度使,此後方才擺駕回宮。」

  「看來……」老人歎了口氣,道:「看來這陳凱之是察覺出了一點什麼了,他……倒是耳目靈通得很,哎,自他登基以來,也算是勵精圖治,消除了不少隱患,錦衣衛和明鏡司,經過了他的整肅,也愈發的得力了,遲早……他終會順籐摸瓜,洞悉一切的真相,你們說……該怎麼辦呢?是坐以待斃,還是奮力一搏?」

  他頓了頓,看了一眼下首的那些人,才又道:「當今天下,有數個隱患,其一,是那些節度使,可惜,這些節度使,說是威震一方的英雄,可事實上則都是鼠輩;這其二,便是陳凱之的新政,新政是雙刃之劍啊,既對人有益,可也有害,任何新政,莫不如此,有人得了好處,那麼便會有人失了好處,沒了好處的人,就會有怨氣,而一旦怨氣滋生,這時機也就來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3-18 23:00
第九百四十四章:謀反

  老人的眼睛顯得有些渾濁,此時,他眯起了眼睛,目光在燭光下,似乎明亮了幾分。

  只見他又嘆出了一口氣,接著道:「不能再等了啊,再等下去,難道要等到刀架在了脖子上嗎?古往今來,那些死無葬身之地之人,無一不是當斷不斷,事到臨頭,卻猶豫不定之人,老夫……可以猶豫不定,大不了一走了之,可你們呢?你們這些年,做了多少事,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也只有你們自己清楚,你們若是到了這個時候,還猶豫不定,那麼……便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所以……老夫奉勸你們,該有個結果了,陳凱之一旦徹底鋪開新政之後,你們的死期也就到了,所以……徹底求一個了斷吧。」

  「時間,就定在後日……後日開始,發動所有的力量,要震動整個洛陽,隨後攻入京師,現在陳凱之的勇士營大部分都已調離,帶來的勇士營,也不過千人,至於其他人,想來這陳凱之,一個都不敢信,只要入了洛陽宮,事成之後,老夫來主持大局,足以安定天下。這個禍害,早就該除去了,不成想,竟留到了今日,現在,是該有個了結……」

  「你們……去做準備吧……」

  說罷,這中堂裡,瞬間的又落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沒一會,已不再見其他人的身影,昏暗之中,只見這老人已靠在了椅上,他呼吸均勻,方才的話,自他口裡出來,卻是出奇的平靜。

  ………………

  陳凱之入宮後,先去拜見了慕太后,慕太后見了他,自然少不得埋怨幾句:「既是回京,為何事先一點徵兆都沒有?難道皇兒就不怕途中遭遇了賊人?這倒也罷了,可到了京師,竟只帶著一個扈從就跑去了國賓館,你的膽子是大,可哀家聽了……卻是心肝都要跳出來,你呀……」

  慕太后一臉無奈的搖著頭,秀眉深深的皺著,眼中全然是關切。

  隨即,她卻又道:「哀家做主了,下月初九,是好日子,你該大婚了,任何事都拖得,唯獨此事,卻拖不得。」

  陳凱之此時倒是難得的顯得溫順,頷首點頭,乖乖的應下,隨即道:「母后,京裡近來很不太平,此事,母后有耳聞嗎?」

  慕太后皺眉道:「略聽一些風聲,不過想來,沒有這樣嚴重吧。」

  陳凱之卻是搖搖頭道:「母后認為,若是兒臣……兒臣說的是萬一,萬一兒臣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那麼宗室之中,誰可主持大局?」

  「什麼?」慕太后頓時嚇了一跳,連忙道:「不該說的話,你休要亂說,什麼叫三長兩短,到底出了什麼事?」

  陳凱之面上卻是顯得異常平靜,語氣平和地道:「母后莫急,兒臣只是想問問,還請母后見告。」

  慕太后看著陳凱之,眼中帶著幾分探究,沉默了很久,才道:「宗室之中,也就是這麼幾個親王,趙王現在在濟北,一旦有變,也不是他想回京就能回得了京的,梁王、鄭王等人,你是素知的,他們當初就是戴罪之臣,現在雖然重新復了王爵,可畢竟大不如前了,說難聽的話,上次狠狠的摔了一跤,現在的他們,是空有王爵之名,而無王爵之實,倘若當真有事,真正能服眾的,料來,就只剩下靖王了吧。」

  陳凱之若有所思,口裡道:「兒臣聽說,臣欲新政,卻引來了許多的不滿?」

  慕太后幽幽嘆息道:「新政的目的,無非就是要革除舊弊,而要革弊,無非便是打擊豪強,使原先的朱門,少侵佔一些百姓的利益,所以歷來新政,哪有沒有人抱怨的,這世上哪裡有兩全其美之事呢?哀家雖是女流,卻也是熟讀青史的,這新政,沒一個不是逆水行舟,不是難如登天的,你有這志氣,哀家見你一心都在除弊,想要為大陳尋一個出路,自然也不好潑你冷水,不過呢,哀家以為,皇兒若真想定的事,該做的還得做,至於有人抱怨,實話說了吧,這世上,哪裡有新政不被人戳脊樑骨的呢?若沒有人罵,這便不是新政了。」

  陳凱之不禁笑起來:「母后教訓的是,千秋功過,這是後人評說的事。」

  慕太后卻是凝望著陳凱之,眼中多了絲擔憂,道:「怎麼,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陳凱之想了想,卻是道:「這宮中,有什麼異常?」

  慕太后一愣,便道:「宮裡頭……倒沒什麼異常,不過……聽說有禁衛,前些日子,因為喝醉了酒,竟是一群人打了起來,很不像話,哀家已讓慕緒嚴懲了幾個,你那舅舅,其實哪,也不是一個有大本事的人,性子太柔弱了,之所以讓他做禁衛的大都督,無非就是放心而已。」

  陳凱之沉默了片刻,道:「是啊,國舅雖是忠心,可論起本事,卻是差得太多,錦衣衛那兒,報來了不少禁衛胡鬧的事,兒臣覺得,這些禁衛並不可靠,母后,兒臣在想,將禁衛們暫時移防至肴山的禁苑吧。」

  慕太后不禁詫異,忍不住道:「怎麼,你連禁衛都不放心了?」

  陳凱之道:「只是調他們去肴山,重新整肅一下,禁衛一直都是國舅統領,兒臣對國舅,卻是放一百個心的,可禁衛如此,實是教人有些放心不下,所以……」

  慕太后畢竟也不是普通女流之輩,到了這個時候,還怎麼看不出陳凱之的異樣?她不禁認真地端詳著陳凱之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陳凱之凝視著慕太后,吐出了四個字:「有人謀反。」

  慕太后頓了一下,反而一笑:「謀反?這天底下,自太祖高皇帝以來,多的是野心勃勃的傢伙,哪一年沒有人謀反?皇兒,你可看過史書嗎,還有地方的州志、府志、縣誌,年年都是如此,你我母子,經歷了這麼多事,還擔心這個?現在天下承平了許多,再亂,能比得上當初的時候?」

  陳凱之搖搖頭:「問題的關鍵就在這裡,謀反之人,可能牽涉到的,是非同小可之人,他們蓄謀已久,甚至連兒臣都不知道到底有什麼人參與,保不齊,便連禁衛中的某些人也牽扯其中,這才是真正可慮之事,說實話,現在無論是禁衛還是京營,兒臣是一個都不敢相信,唯一能信的,便是勇士營。」

  慕太后眉頭深鎖起來,道:「皇兒是不是太風聲鶴唳了一些?」

  陳凱之吁了口氣:「兒臣也但願是自己只是多想了。」

  慕太后深深地看著陳凱之的眼睛,過了一會,才嘆口氣道:「好吧,國舅那兒,哀家去說,讓他們移防吧,調勇士營入宮值守,若是這樣能令你心安,便就這麼定了。」

  陳凱之頷首點頭,陪著慕太后閒聊了幾句,方才告辭出宮。

  等出了萬壽宮時,已是深夜了,只見這外頭宮燈冉冉,陳凱之背著手,心裡卻在想,方才母后說,一旦自己死了,能穩定大局的人,是靖王……

  他思慮了許多,竟是愈發覺得匪夷所思。自己當初,沒少受靖王的恩惠,他更是自己核心班底之一,不過……靖王確實堪稱是德高望重,在宗族之中,輩分又是極高。

  莫非……那楊正便是靖王,靖王便是楊正?

  至於羽林衛和京營,他現在是一個都不敢去相信了。

  這些年來,陳凱之非常清楚,大陳經歷了許多年的混亂,而這些混亂,早就讓楊家人有了可趁之機,不知多少人被腐蝕和千瘡百孔,此前多次的宮變都已證明,這些人,大多數都是投機取巧,風吹兩邊倒的傢伙,指望著他們不來添亂即可,平叛……

  陳凱之想到平叛二字,不禁的搖搖頭。

  他甚至突然在想,假若這個人是靖王,那麼單憑一個靖王就可以嗎?顯然是不可能的!

  那麼,還有誰參與了這件事呢?數十年的朝綱混亂,雖然陳凱之在宮變之中,剷除了不少的餘孽,可陳凱之依舊還相信,有許許多多的人,依舊還心懷著叵測。

  當日,陳凱之草草的在別院裡睡了一宿,次日一早,自是精神百倍的到了文樓。

  內閣大學士陳一壽早早便帶著幾個內閣學士來了,除此之外,陳凱之專門命人招了靖王前來。

  陳凱之坐在文樓裡,呷了口茶,接著便開始聽著陳一壽關於新政舉措的推行之事。

  聽到了一半,陳凱之突然道:「節度使入京,是陳卿家的主意,是嗎?」

  陳一壽正色道:「不錯,推恩令乃新政最重要的一環,可要推行,免不得還需和節度使們商洽一二,事先商量好了,總比貿貿然的推行,最終引發了反彈要好。」

  陳凱之頷首點頭道:「陳卿家說的有理,不過,陳卿家,此事,是你一人的主意?」

  陳一壽想了想,才道:「在向陛下上奏請求陛下恩准之前,臣為了穩妥,還與靖王殿下商議過了。」

  陳凱之隨即便將目光落在了陳義興的身上,笑了笑道:「皇叔當時的意思呢?」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3-19 22:57
第九百四十五章:盛世危言

  陳義興氣定神閒的思慮了一會,旋即便朝陳凱之正色開口說道。

  「陛下,臣以為,陛下平定關中,震懾天下,此時召節度使們入京,談及推恩之事,實是天賜良機,所以臣便與陳公商議,建議此時召節度使們進京。」

  他顯得痛心疾首起來,很是憂心的樣子:「至於節度使們鬧兵部之事,是臣猝不及防的,還請陛下恕罪。」

  陳凱之聞言,朝陳義興輕輕搖搖頭。

  「鬧一鬧,其實也好,不鬧,這怨恨若是留在心裡,反而會出大事。」

  「還有一事。」陳義興嘆了口氣,整個人面色略微沉重,一面觀察陳凱之的面色,一面說道:「前幾日,飛魚峰上的火藥庫存被盜了不少,已請了錦衣衛來督辦此案……」

  陳凱之眉頭一皺,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掠過絲絲冷意,有些錯愕的開口問道。

  「火藥竟被盜了?」

  「是。」陳義興慚愧的垂下頭,一字一句的頓道。

  「這飛魚峰上的火藥庫存,一直保存的極為穩妥,臣負責勇士營後勤之事,哪裡敢不盡心竭力,只是……萬萬料不到,就在三日之前,清查庫存時,卻發現這庫房中的火藥,足足少了三百多斤,因為這數目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雖已奏報,不過想來,錦衣衛還未呈上御前,陛下還沒有看過才是,這是臣的巨大疏失,臣已將一切庫中值守、清查、點驗的人員暫時控制起來,想來,這幾日,便能有結果。」

  三百多斤的火藥,看上去不多,可一旦被有心人拿了去,可是要製造天大的亂子的。

  這怎麼不叫人憂心呢,這陳義興眉頭緊鎖。

  陳凱之也是在深深思忖著。

  或許對有的人而言,這可能只是小事,是有人貪墨了庫中的火藥。

  畢竟,現在各國對火藥的需求極大,而大陳與各國之間的火藥貿易,則大多是獅子大開口,往往是以十倍以上的價格兜售,火藥誰都會造,可誰都知道,大陳的火藥威力十足,因而各國爭先購買,也正因為如此,這就催生了走私火藥的行當,各國的商人,在暗中,都願意花高價收購。

  當然,這對陳凱之而言,在這多事之秋突然丟失的三百斤火藥,一旦被用來做什麼,勢必會造成極大的隱患。

  想到這裡,陳凱之臉色鐵青,厲聲道:「立即徹查,全城搜索,此事,要讓錦衣衛都指揮使曾光賢親自帶隊,定要盡快將火藥追回,飛魚峰上,一向是防衛森嚴,怎麼會突然出現這樣的事,真是豈有此理!」

  他大袖一甩,神色極為難看。

  陳義興慌忙請罪:「這是老臣的疏失,理應臣全權負責,該承擔的干係,老臣一應……」

  陳凱之此刻已經淡定下來,他朝陳義興揮揮手,提醒道。

  「下次,要謹慎一些。」

  隨即,陳凱之看向了陳一壽,很是認真問道:「陳卿家,朕聽說,這外頭,有人對朕不滿,而且,有意思的是,不滿的竟是讀書人?」

  陳一壽嘆了口氣,表情露出為難之色,旋即便淡淡開口說道。

  「陛下自登基以來,對濟北尤其看重,濟北而今商貿正隆,許多商賈,也覺得揚眉吐氣,而讀書人,大多出自士紳之家,他們難免也受影響。陛下,現在……阡陌之中,逃亡的佃農實在太多了,濟北那兒,到處都在招工,需要極多的苦力,而在鄉間呢,青壯們留不住,士紳有大量的土地,可這些土地倘若無人耕種,自然而然,就引發了大量的不滿。」

  陳凱之沉吟的片刻,便撇撇嘴,有些不悅的說道。

  「這就誇大其詞了,就算許多青壯去了濟北,可畢竟也不過數十萬人,人口的流失,也怪的濟北?說到底,無非是士紳們不肯讓佃農們吃飽穿暖,辛苦耕作一年,也不過能吃飽個半年,其他時候,便只能喝粥度日了,長此以往,誰還肯租種土地,朕記得,太祖開國的時候,佃農租種土地,只需上繳三成的糧食,其餘七成,還可自用;可到了現在呢,卻是反過來的,有的地方,需要上繳七成、八成,這是為什麼?那是因為,太祖時人多地少,所以士紳們想要招募人來耕種,就必須得讓利,而現在,卻是人滿為患,土地,卻大多都在士紳手裡,尋常百姓,失去了議價權利,自是隨他們開出什麼價碼,便是什麼價碼。」

  他頓了頓,才有繼續說道。

  「朕一直在想,開國的時候,他們只收三成的租,便足夠了,可現在呢,收六成、七成甚至是八成,這麼多人辛苦耕作,卻吃不飽肚子,現在人往高處走,佃農們有了新的出路,他們不肯降低地租,使人安心耕種,卻非要使人不得已之下背井離鄉方才甘心,人留不住,不是朝廷的責任,也不是朕的責任,是他們自己的責任,他們不滿,朕其實也早就不滿了,不滿他們為何到了現在,不想想為何百姓們不願留下,不想想為何有人要遠走他鄉,想著的卻是,商人們搶了他們的人力,讓他們少了地租,便要心懷怨恨,便不服氣,這些人,虧得還都讀過書,還自稱是聖人門下,聖人提倡仁義,提倡寬以待人,提倡士大夫該知恥;他們讀書,讀到了狗肚子裡嗎?」

  陳一壽和陳義興對視一眼,沉默了片刻,才苦笑道:「可是陛下,歷來天子都是和士大夫治天下,而非是和百姓治天下啊,尋常百姓餓了肚子,倒也罷了,可若是士大夫們憤怒,可是要出大亂子的,朝廷的錢糧,在地方上,靠誰來徵收,不就是地方的士紳嗎?朝廷的政令,到了縣裡,這縣裡總共,也不過數個官,數十個吏,誰來曉諭四方?」

  他們小心翼翼的給陳凱之分析起來。

  「還不是士大夫,士大夫們非一家一姓,他們盤根錯節,就以臣的老家為例,小小一個縣,分別為陳、劉、王、張四姓,這四姓士紳,佔了縣裡近四成的土地,一縣有五萬戶,十九萬人,可其中有一萬多戶人,便都得仰仗著四姓,有的是為他們做短工,有的給他們榨油,有的在他們商舖中做事,有的則租種了他們的土地,有的為他們管賬,有的在府中差遣,他們四家,各有族學,其中半數有功名之人,都是他們的子弟,便是地方上的地保和甲長,也大多是他們指派的同宗,陛下想想看,這縣裡的縣令和縣丞,無論要修橋鋪路,又或者是徵糧,甚至可能出現了盜賊,需要組織青壯會同官軍圍剿,這些……能離得開這四姓嗎?」

  陳一壽娓娓道來,接著繼續道:「不只如此,這四姓在縣中經營了許多代,早就相互之間有了姻親,仔細算來,這四姓都是親戚,張家的女兒可能是王家的夫人,王家的外甥,可能就是陳家的子弟,他們這四姓,不只是在本縣,便是在府裡,也早有佈局了,就說張家吧,張家這三代,出了一個進士,四個舉人,這進士早早為官了,現在在荊州任同知,那四個舉人,也憑著張家的關係,各自謀了一官半職,有的成了教諭,有的做了縣丞,陛下再想想,該縣的縣令,一到了地方,該是聽朝廷的,還是聽四姓的?」

  陳凱之默不作聲,他本就是自底層而起,來自於民間,自然曉得這種犬牙交錯的關係,可以說是錯綜複雜,幾乎周圍的人都是親戚。

  陳一壽見陳凱之緘默不語,不禁嘆了口氣,才又繼續說道:「陛下一定以為,地方官一定是聽陛下,聽朝廷的,哎……說是這般說,畢竟陛下乃九五之尊,他們本就是陛下的臣子,怎麼敢悖逆陛下呢。可實際呢?老臣斗膽進言,實際上,卻不是這麼一回事啊,山高皇帝遠,他們做了什麼,陛下豈能知道,就算知道,他們自也可以陳辯,畢竟,朝廷再如何,還是講道理的,還需按律行事;可到了地方,就不同,倘若地方官無視這四家士紳,甚至糊弄他們,四大姓可是一眼便能看出,他們倘若要報復起來,保準能令你焦頭爛額,使你官聲狼藉,一面,可以想辦法疏通上頭的知府衙門,一面,可以慫恿下頭的百姓,給你難看,甚至是官衙中的小吏,也大多和他們同氣連枝,這其實也可以理解,畢竟,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地方官雖是下頭小吏的官長,可地方官三五年一換,而地方上的世家大族,你一旦開罪了,便是一輩子不得安生,甚至禍及子孫的,這筆賬,誰不會算呢?」

  說著,陳一壽深深的皺起了眉頭,一臉憂心的提醒陳凱之。

  「小小一個縣是如此,往大里說,這全天下,多少個這樣的縣,又有多少個這樣地府,他們不滿,對朝廷而言,可能遺禍無窮,陛下要慎之再慎才好。」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3-20 10:20
第九百四十六章:破釜沉舟

  陳一壽捋鬚,一臉感慨:「所以,陛下必須明白,陛下是依靠什麼治理天下,又是和誰一起治理天下,天下有百姓,可在老夫的老家,官家能依靠的,卻只有這四姓,至於其他人,老夫斗膽進言,其他人,其實是不在陛下思慮範圍之列的,當然,臣所說的這些,只是想告訴陛下,這天下的現實,即是如此。」

  「而陛下要改弦更張,要革新,臣是一萬個贊成的,說起來,臣也是士紳之家出身,正因為出自士紳之家,卻更明白這其中的弊病,因而也知道,天下百姓,何其苦也,陛下要改,那便改,臣願為陛下粉身碎骨,若是能成,則是不世之功,即便是敗了,臣亦無憾。可是陛下要改,還需小心,必須得明白,是何人反對新政,這些人有什麼力量,他們會製造多大的阻力,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行軍打仗是如此,在臣心裡,料來這新政,也是如此。」

  「這麼多年來,其實提出新政者,如過江之鯽,可最後成功的人,卻是鳳毛麟角,蓋因為要新政,就要除舊弊,而要除舊弊,就要使原先可以不勞而獲之人失去手中的好處,他們之所以能不勞而獲,是因為他們有力量,有足以使皇家都忌憚的實力,所以最終,古往今來的新政,要嘛只是流於形式,要嘛,不過是知難而退,能貫徹始終的,實是太少了。陛下既想福澤天下,想要將事做成,便決不可小看了這些阻力,唯有如此,方可大功告成。」

  陳凱之聽了,心裡也不由感慨,忙是頷首點頭,覺得陳一壽所說的有理。

  數百上千年來所實施的制度,豈是說改就能改,其中的困難可想而知。

  「那些讀書人,該當如何呢?」

  陳一壽想了想:「陛下要新政,自然該堅定不移,可只想不牽涉新政之事,卻還需盡力的撫慰。」

  安撫……

  陳凱之似有所悟。

  豈是說穿了,讀書人不滿意,是因為他們背後的家庭不滿意,本質上就是士紳不滿意而已,而士紳不滿意,根本在於他們的利益受損,既不願意對佃農讓利,可不讓利,卻又因為大量的佃農開始離鄉背井,前去濟北務工,使他們田地無人耕作。

  所以……終究還是利益問題。

  陳凱之笑了笑:「容朕再想一想吧,你也擬一個章程來,到時朕再和你商榷。這畢竟是遠慮,可朕現在卻有近憂,朕怕就怕,有人趁此機會,煽風點火,而滋生事端啊。」

  陳一壽皺眉:「眼下,確實是非常之時,勇士營的大部,依舊還駐在濟北,京中的勇士營,不過千餘人,陛下將羽林衛調去了餚山禁苑,可見陛下對羽林衛也不甚放心,那麼其他京營,怕也更不可靠了,單憑千人輪值宮中,本就吃力,現在士紳們大為不滿,若是這時,宮中發生什麼變故,反而給了亂臣賊子們竊據天子的機會,何況,國賓館那兒,那些節度使們,也未必就牢靠,依臣愚見,陛下確實要小心,可如何保障陛下的絕對安全,臣只是內閣學士,實是想不出良策。」

  陳凱之便抬眸看了陳義興一眼:「皇叔怎麼看呢?」

  陳義興沉默了片刻:「何不從濟北再調一些人馬來,以備不測。」

  陳凱之搖頭:「只恐遠水救不了近火,何況朕只帶這些人回來,也是因為濟北被海賊窺測,不敢妄自調動太多人來。」

  陳義興頷首:「虎賁營的指揮使張昌,治軍嚴厲,治下的官兵,大多都對他敬畏有加,而張昌此人,更是對陛下忠心耿耿,不如暫調虎賁營入宮輪值?」

  虎賁營……

  陳凱之皺眉,忍不住道:「這張昌朕也有耳聞,他既不愛財,也不愛美色,確實是個正直的人,這個人……可以信任嗎?」

  陳義興正色道:「臣可以為他作保。」

  「既如此……」陳凱之徐徐道:「那麼這幾日,便命張昌調兵入宮吧。」

  說著,陳凱之道:「諸卿,且退下吧,朕也乏了。」

  眾人起身告辭。

  陳凱之卻依舊跪坐在案牘之後,若有所思,倒是這時,有隨侍的宦官給陳凱之遞來一副茶,陳凱之呷了口茶:「請曾光賢來。」

  那曾光賢一聽到陳凱之的召喚,自是馬不停蹄的趕來,等他到了文樓時,已是氣喘吁吁,陳凱之抬眸,看了曾光賢一眼:「張昌是個怎麼樣的人?」

  曾光賢一聽,忙是打起精神,他正色道:「他是虎賁營的指揮使,虎賁營在京中諸營之中,堪稱精銳,不過一直都駐紮在京郊,並沒有在內城,至於這指揮使張昌,清正廉明,據說至今,家徒四壁,便是朝廷的恩祿,他也無不賞賜給營中的將士,若有將士生病,他往往連夜探視,噓寒問暖,虎賁營上下,都對他心悅誠服。」

  陳凱之不斷點頭:「難得竟還有這樣的良將,朕起初,竟還不知道。」

  曾光賢便笑道:「說起來,這得怪靖王。」

  陳凱之詫異的道:「噢?為何要怪他。」

  「陛下難道不知道嗎?」曾光賢笑吟吟的道:「靖王殿下,和張昌是有姻親的啊,原本這張昌,乃是靖王殿下的兒女親家,按理而言,靖王早該將他推舉給陛下了,可偏偏,靖王殿下是個舉賢避親之人,多半是因為有了這麼一點兒親緣,倘若向陛下推薦,怕會被誤以為……是舉薦私人吧。否則,以這張昌的功勞,現在何至只是一個小小的指揮使,其實在卑下看來,靖王和張昌二人,都是怪脾氣,一個不肯推薦自己的親家,另一個呢,也絕不仗著有靖王殿下做靠山,而飛揚跋扈,所以在卑下看來,無論是靖王還是張昌,卑下都是極佩服的。」

  陳凱之板著臉,默不作聲:「很好,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曾光賢覺得甚是古怪,卻還是乖乖點頭:「臣告辭。」

  待這文樓裡一下子恢復了平靜,陳凱之孤身一人坐在此,安靜的喝著茶,他的目中,卻是掠過了一絲冷芒。

  下意識的,他竟低聲喃喃道:「看來……攤牌的時候……要到了……」

  ……………………

  次日一大清早,京裡被一層薄霧所籠罩。

  洛陽城中的人,一切都如從前那般,商賈們已在東市和西市開始忙碌,而尋常的軍民百姓,也各安生業。

  內城各個府邸的大人們,俱都各有差遣,所以許多人如往常一般,來到了各自的衙門裡,開始辦公。

  這是平靜的一天,看上去,和以往的任何一天都沒有什麼分別。

  可在東市那一座宅邸裡。

  這裡依舊沒有燈火,此時尚在黎明,天邊也不過是透出些許的曙光,在這中堂,依舊是暗不可辯物。

  老人坐在了椅上,拚命的咳嗽,似乎是昨天一宿,都沒有睡好,旁邊是一個婢女,她忙是取了沾了溫水的濕巾給老人擦拭嘴角,老人便揮揮手:「下去吧。」

  「是。」女婢福身,小心翼翼的退去。

  這黑暗的中堂裡,落座了許多人,這些人影,竟都形同於鬼魅一般,一個個彷彿連呼吸都已靜止。

  老人歎了口氣:「老夫的舊疾又犯了,昨天夜裡啊,咳了一宿,直到方纔,才好了一些,老夫在想,這老天爺留給老夫的時日,可不多了。」

  「所以有時候,老夫在想,這人生一世,活著是為了什麼呢?功名利祿,到了老夫這個年紀,已是過眼雲煙了,罷罷罷,這個時候,不該說這些,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吧?」

  他似在詢問,可下頭的人影,依舊沒有任何的聲響,沒有人回答他。

  老人哂然笑了:「天道無常啊,你們這些人,跟了老夫這麼久,這洛陽城,經歷了無數次的改變,可老夫從來沒有讓你們輕舉妄動,你們知道,這是為何嗎?這是因為,老夫的性子使然,老夫佈局任何事,都是未慮勝、先慮敗;所以,總要留一步棋,無論時局怎麼變,這一步棋,都絕不會輕易下出來,這叫後路,人留了後路,即便輸了一百次、一千次,卻也永遠不會被打倒,可只要他勝了一次,便可大功告成了。」

  「可是現在……」老人歎了口氣,飽經滄桑的道:「老夫必須走出你們這最後一步棋了,此次是破釜沉舟,使盡全力,因為只有如此,方才能教那陳凱之死無葬身之地;這一步棋走了出來,老夫便沒有了退路,而你們,也將沒有退路,今日自現在開始,我等腳後跟,便是萬丈深淵,唯有你們的軍馬,進了洛陽宮,到了陳凱之面前,方才可以為你們爭來一次活命的機會。」

  「所以,不要心存僥倖,老夫不會有僥倖之心,你們也不得有。」

  「至於部署,想來你們心裡早有數了,老夫也就不多提了,現在……可以開始了!」老人像是笑了,他說罷,已靠在了椅上。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3-20 22:21
第九百四十七章:道不同不相為謀

  這老人將話說完之後,有一種深深的疲憊感,他頭微微偏著椅背,卻見眾人紛紛起身,恭恭敬敬的朝他行了個禮,老人沉默著,不做聲,眼眸看向陰暗處,那渾濁的眼眸裡,倦意更深。

  直到這堂中的人,走了個乾乾淨淨。

  他方才咳嗽一聲,道:「人來……」

  有個人匆匆進來,弓著身子,卻似乎屏住了呼吸,不敢發出任何的動靜。

  老人的聲音道:「修書正奇吧,告訴他……為父已破釜沉舟,若天助老夫,則今日陳凱之人頭落地,可若是……有那麼一個萬一,叫他也不必擔心,自此之後,叫他不可再深入陸地了。」

  「是。」

  老人突然笑了:「陳凱之一定想不到,老夫就是楊正吧,他若是知道老夫的身份,一定會大吃一驚,好啦,做好準備,老夫要沐浴更衣。」

  ………………

  學宮裡,今日本是太平無事,可隨即,卻傳出了一個令人震撼的消息。

  學宮中的劉先生,竟是領了頭,帶著數十個儒生,要前去洛陽宮,上陳民情,請求陛下廢黜新政,尊崇祖宗之制。

  一下子,這學宮便鼎沸了。

  劉先生乃是學宮中的博士,平時並不顯山露水,看上去也極溫和,只是想不到,今日竟做出如此的『壯舉』。

  儒生們私下裡,對於新政是極不滿的,一方面是時常會有家書傳來,大多都是抱怨『新政』,便是同窗之間交流,對於這新政,也多是嘲諷的態度。

  現在這位劉先生帶了頭,竟要公然去上書,這足以令人歡欣鼓舞。

  讀書人,就應當如此啊。

  這學宮裡倒是熱鬧了,呼朋喚友,不少人都要同去。

  他們倒未必是反對大陳天子,畢竟在這學宮裡,陳凱之的文章還流傳不少,何況,陳凱之還是衍聖公府學公,是許多讀書人極敬佩的人物。

  因而有讀書人慷慨激昂的道:「當今陛下仁厚,文以載道,定是身邊出了奸賊,讒言進上,使陛下相信了奸佞之詞,而今劉先生慨然陳情,我等豈可坐視,理當同去,好教陛下明辨是非,改弦更張,廢黜新政,新政的得失,現在已是瞭然,自秦漢以來,我大陳五百年,無不順應祖宗之法行事,至今天下承平,而這新政,名曰為新,卻是誇大商賈,竟將互通有無之事,當做立國之基石,以至人人錙銖必較,廟堂內外,人人逐臭,道德淪喪,人心不古,吾輩讀書人拜讀聖賢經典,當以仁義為干擼,而一改天下風氣,方可使朝廷回到正正軌,可有人與我同去嗎?」

  這讀書人湊在一起,但凡有人打了頭,瞬時便個個激動起來。

  他們畢竟讀過聖賢書,自然認為自己和尋常人不同,認為天下的道理,都在自己一邊,更是希望自己能夠和古之先賢一般,能夠提出諫言,何況近來不少人家裡,從家中父祖、兄弟那兒,得知家道開始變得艱辛,對新政也早已積蓄了不滿。

  於是紛紛響應。

  倒是那學宮中的掌宮楊業聽聞了此事,嚇的臉色煞白,匆匆糾集博士,想要勸導,可將諸博士們召集來,便道:「自現在起,立即令讀書人回明倫堂讀書,萬不可輕生事端,爾等當以表率。」

  博士們卻個個沉默,竟沒有人響應。

  楊業心知博士們也早不滿了,何況,此時若是和自己一道,去勸導讀書人,勢必會引發眾怒,即便是士林之中,反對新政的言論也是絡繹不絕,博士們極在乎自己的清譽,一旦此時響應,一生的清譽可就毀了。

  楊業反而怒了:「新政豈是讀書人反對,就可以阻擋的,這是螳螂擋車,陛下自登基起來,命數個大學士前去濟北,再令趙王帶人前去濟北學習,這想來,已是陛下在登基之前,便謀劃有年的方案,今日這般胡鬧,絕不可能勸動宮中,而一旦滋生出事端,我等都難辭其咎,新政好壞,老夫不論,可讀書人……」

  此時卻有博士打斷了楊業道:「楊公,新政好壞,怎麼可以不論呢?」

  楊業掌宮多年,在學宮之中素有威信,一般時候,哪有人這般打斷自己,可今日,卻硬生生給人打了臉,他竟一下子無話了,他太清楚現在士林討論的是什麼,讀書人在想什麼,也知道博士們……內心真實的想法。

  卻在這時,便有人進來:「楊公,以讀書人張金燕為首,七百多個讀書人,都往洛陽宮去了。」

  楊業瞬間的……沉默了。

  他下意識的苦笑。

  心知此時,事態已經失控,他左右看了博士們一眼:「怎麼就今日鬧出事端,以老夫所見,這定是背後有人煽風點火吧?不錯,讀書人都在乎自己的清名,也有許許多多的讀書人,只因為熟讀了幾本聖人的經典,便自以為可以指點江山,便可辨明對錯,可這世上,是非對錯,哪裡有這般容易分辨,你們的心裡,想來也是這樣想的吧,平時朝廷將你們養在此,使你們衣食無憂,可以專心治學,更使你們自以為,只要靠幾本書中的道理,便可以治世,可是……你們……你們實是太短淺了,老夫掌學宮十數年,這學宮上下千餘人,尚且還自覺地自己能力不夠,固是殫精竭力,亦是難以做到萬全;何況,是大陳的天下,數百萬戶的百姓,有僧俗人等,有士農工商,有軍民百姓,連一個學宮裡頭的事都未必能講清,這天下之事,是爾等能講得清,能以對錯而論,能只因一言,就可以明辨好壞的嗎?世上的事,若有這般容易,這天下早就盡堯舜,也早就海晏河清了,現在鬧出這樣的事,老夫固然難辭其咎,願辭掌宮,掛印還鄉,可是爾等,可以心安嗎?你們自以為你們是對的,自以為可以為了你們心中所想去為所欲為,那麼……爾等自便吧。」

  有博士冷冷的看著楊業,道:「我等曾敬仰楊公,可萬萬料不到,楊公竟說如此的話,讀書人何曾錯了,若是讀書人錯了,我等所讀的書,豈不也錯了?若是讀的書錯了,豈不是連聖人都錯了,楊公既也是聖人門下,這是譭謗先師,這是奸佞小人的行為,楊公莫以為,今日這般維護新政,便可得陛下賞識,從而得到高官厚祿嗎?楊公自求自己的富貴,而我等,卻不稀罕!」

  「不錯,不稀罕!」有人憤怒的吼道。

  他們怒氣衝衝的看著楊業,甚至恨不得有人將楊業撕了,在他們心裡,楊業無疑是讀書人中的恥辱,是投機取巧之徒。

  楊業一臉頹然,卻只是笑了一聲:「想不到,時至今日,老夫竟也成了投機取巧之徒,竟也有成為奸佞的一日,都說道不同不相為謀,而今看來,何止如此呢,吾與諸公,也曾坦誠相交,今日如此,無話可說,只是那些讀書人……哎……」

  博士們輕蔑的看了楊業一眼,已有人拂袖:「不錯,道不同不相為謀,你走你的陽光道,我等自走我們的獨木橋吧,楊公,告辭了。」

  說著,已是拂袖而去。

  其餘博士,也都散了個乾淨。

  楊業抬眸,見只剩下了一個博士還留在原地,忍不住道:「鄧博士何故還在此,還想看老夫的笑話嗎?」

  鄧博士苦笑:「學生不願去湊熱鬧,只是覺得,諸公對楊公的評價,略顯武斷;學生和他們不同,學生是貧苦出生,為了讀書,也曾操過賤業,憑藉著天資,才有所小成,最終才有幸,得以入學宮為博士……」

  楊業擺擺手:「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哎……」

  「不。」鄧博士深深的看了楊業一眼:「學生想說的是,前些日子,一直都有人在學宮之中暗中謀劃,主謀之人,正是今次率先前往洛陽宮的師生,當初,也有人拉攏學生,學生對此,置之不理,沒有理會。除此之外……這些人,和學宮外的幾個書坊,也有牽連,學生所擔心的是……這可能根本不是因為義憤,而導致的亂子,極有可能……是有人蓄謀已久,其目的,委實難測。」

  楊業冷笑:「單憑幾個讀書人謀劃,能成什麼事?」

  鄧博士搖搖頭:「任何事,需要師出有名,想要師出有名,再沒有比學宮裡讀書人鬧出亂子更實在了,學生所擔心的是,這……或許只是一個開始,而真正的目的,或許並非只是陳情這樣簡單……」

  楊業心裡咯噔一下,他臉頓時拉了起來,焦躁的在這堂中踱步:「若是陳情,至多也就鬧出點亂子,可若真如你所言,豈不是,今次這些讀書人……」

  「若是如學生所言……」鄧博士苦笑:「怕是今日去了洛陽宮的讀書人,都要遭殃了,朝廷可以容忍一群讀書人,卻不能容忍讀書人充作某些人的先鋒;而讀書人背後的這些人,以學生之見,反而是最巴不得讀書人們死無葬身之地的。」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3-20 23:51
第九百四十八章:彙集百官

  楊業覺得自己身子冰冷,小腿在顫抖。

  而恰在這時,鐘聲響了。

  那隱隱約約的鐘聲,來自於洛陽宮的方向,顯然……這是皇帝召集百官的訊號,想來是因為讀書人在洛陽宮門的聚集,朝廷勢必要拿出舉措,此時陛下不得不召集百官,詢問百官意見,最重做出裁決。

  楊業快步走到了門前,遠遠的看向洛陽宮的方向,那洛陽宮裡的宏偉建築,隱隱的映入了楊業的眼簾,楊業道:「一切都已遲了,鄧博士,朝廷的命運,或許難料,可是……無論是什麼人,有什麼陰謀,他們的陰謀是否會得逞,這些讀書人……想來……都要成為了祭品吧,可笑啊,可笑那些博士,至今……還以為自己是在做正確的事,以為自己……哎……最終……」他苦笑:「老夫這便入宮,鄧博士,你去洛陽宮前,想盡辦法,一切見機行事,能救得幾個是幾個,在千百個博士和讀書人面前,以你一人之力,或許只是螳螂擋車,可是……全力以赴吧,這是我們應當做的。」

  鄧博士深深的看了楊業一眼:「是。」

  …………………………

  洛陽宮外,說不出的安靜,這裡雖有上千人,可每一個人,都跪坐於地,雙膝與這冰涼的地磚相交,每一個讀書人,都凜然正色,他們並沒有吵鬧,早在一炷香之前,他們的陳情,便已投入了宮中,現在……他們在等,在等宮中的反應。

  於是乎,立即有宦官疾跑著拿著陳情,火速至乾寧宮。

  而事實上,就在學宮那兒鬧騰開始,錦衣衛和明鏡司,便早已將這噩耗事先的送到了陳凱之這裡。

  陳凱之下旨傳喚百官。

  這是最穩妥的辦法,這突如其來的發難,定要小心應對,否則,一不小心,就可能惹來天怒人怨,陳凱之必須先讓百官們明確意見。

  而增光賢此時束手而立,低聲道:「陛下,早先,錦衣衛就查到,在學宮外的幾個書坊,很早就有問題,他們印刷了諸多的小冊子,都是反對新政的內容,而這些冊子,一直都在學宮之中傳閱,臣等前幾日,就搗毀了幾個書坊,可小冊子依舊還在流出,一直都在按圖索驥,想要查出源頭,不只如此,學宮之中,有幾個博士,一直暗中都在與讀書人聯絡、謀劃,不過……他們畢竟是讀書人,錦衣衛倒是不敢貿然進學宮裡拿人,因此,只能一直派遣密探,在學宮之中潛伏,打探他們的深淺。可萬萬料不到,他們行事竟這樣早,這是臣的疏失,臣……死罪。」

  陳凱之已在宦官的幫助下,戴上了通天冠,披上了冕衣,臉上卻是出奇的平靜,道:「這不是你的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何況你也說了,他們來的太迅猛,而且學宮中的不滿,就算在事先沒有煽動的時候,也早已在積蓄了,今日的事,不過是一次爆發而已,你不必自責,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讀書人其實不算什麼,朕現在要知道的是,他們背後的人是何人,這些人,除了在學宮裡暗中密謀,又還掌握了什麼?」

  陳凱之頓了頓,雙臂張開,任宦官跪在腳下為他繫著玉帶,一面又道:「依朕來看,學宮那兒茲事,只是表,真正的暴風驟雨,是在後頭,所以,錦衣衛要有所動作,至於那些讀書人,暫時不要動,朕先詢問百官的意思,不過……」陳凱之眯著眼睛,他淡淡的繼續道:「不過這文武百官,他們的態度,朕就算不去聽,卻也能大抵知道了。」

  這是實情。

  朝中反對新政者大有人在,畢竟新政本就觸及到了方方面面的利益。

  以往的時候,百官們雖有人暗中不滿,卻沒有人敢表露,可今日,藉著洛陽宮外的事,只怕,足以讓許多人跳出來反對新政,建議陳凱之廢除新政,恢復舊制了。

  那麼,外頭讀書人在陳情,不肯散去,而朝中呢,一旦百官群起響應,又會如何呢?

  很快,便有宦官快步的跑來:「陛下,百官俱都已經入朝,都在正德殿等候。」

  「噢。」陳凱之頷首點頭,他面上波瀾不驚,隨即道:「讓他們再等等吧,朕先去拜見母后,給母后問安。」

  曾光賢一呆,這個時候,火都燒到了眉毛了,出了這麼大的事,而百官們,現在又在侯駕,陛下竟要先去給太后問安,這……實是有些鎮定的過了頭,他下意識的道:「陛下,不如先去正德殿……」

  陳凱之笑了笑:「急什麼呢,朕是一丁點都不急,今日該來的,朕早知道會來了,有人就是要讓朕不痛快,朕也不必急著要收拾他們,就算要收拾,那也等待著朕見過母后再說,還有,錦衣衛去洛陽宮外一趟,宣朕的旨意,就說讀書人們心憂國家,他們的憂心,朕已知道了,而他們的陳情,朕自會和百官定奪,朕知道他們不肯散去,那就請讓他們稍事等待吧,給他們送一些茶水,還有糕點去,莫要讓他們餓壞了肚子,這幾日天寒,也請他們保重自己,再告訴他們,朕也是讀書人出身,他們今日的憂憤,朕能感同身受,嗯,就這些吧……」

  此刻,著裝已經完畢,陳凱之顯得神采奕奕,隨即舉步,出了乾寧宮,便乘上了步攆,起駕至萬壽宮,陳凱之至萬壽宮外下攆,鎮定自若,不疾不徐的穿過了重重的儀門和停歇,到了寢殿之外,拜倒,伏下身子:「兒臣陳凱之,拜見母后,母后昨夜睡得可好?」

  長廊之下,陳凱之拜下之後,幾個在萬壽宮值守的宦官忙是將陳凱之攙扶而起,寢殿裡頭有人開了殿門,一個女官朝陳凱之行禮:「恭迎陛下。」

  陳凱之隨即步入寢殿,便見慕太后已是起了,不過顯然,她滿腹心事,外頭鬧了這麼大的事,張敬早已是急匆匆的跑來稟告,慕太后豈會不知,此事的嚴重。

  就算這只是讀書人一時激憤,可這公然反對新政,勢必引發天下震動,而讀書人的事,恰是最棘手的,若是貿然答應了讀書人們的請求,那麼豈不證明陛下錯了,陛下克繼大統,好不容易穩定了天下,一旦錯了,就難免引起天下人的疑慮,這對皇家的聲譽,將有極大的影響,不只如此,陛下此前為了新政,提拔了這麼多的官員,現在新政一旦廢黜,讀書人和守舊的大臣十之**,定是會借此機會,請求陳凱之清楚這些『奸黨』,無論從哪個方面,這都對皇家的聲望有著極大的打擊。

  而更難料的後果,卻可能是陛下堅持己見,不肯聽從讀書人的陳情,那麼,讀書人會輕易散去嗎?不散去,那麼一直這樣耗著,又會成什麼樣子?這會使更多的讀書人憤怒,加入到反新政的行列,甚至一些地方州府,也可能借此機會上書,朝中想必,也早有諸多不滿新政的大臣,會借此機會進言,到時,可就是一面倒了,不聽,便是不能廣開言路,此時天下初定,決不可這樣耗下去。

  除此之外,最後一條路,就是驅散讀書人了,可一邊要驅散,另一邊呢,卻是不肯走,自然而然,會引發劇烈的衝突,一旦……這個過程中有了死傷,那麼更大的麻煩將會開始。

  慕太后今日竟是沒有梳頭,顯得披頭散髮,她料不到陳凱之會來,因為之前聽到了鐘聲,便以為陳凱之這一刻,肯定是去正德殿了,可見陳凱之來了,不由道:「皇兒,此事該去見百官。」

  這意思是,都到了這個時候,怎麼還像從前那般,跑來這兒呢。

  陳凱之行禮,道:「以往,兒臣在這個時辰,都該來問安的,今日固然與從前不同,可是禮不可輕廢,國朝以孝治天下,現在讀書人們說兒臣壞了綱紀和祖宗之法,祖宗之法中,有些不該遵守的,可以商榷著廢黜,可有些值得提倡的,卻必須堅守,外頭的事,令母后擔心了,這是兒臣的錯,兒臣萬死。」

  慕太后嘆了口氣,隨即道:「皇帝打算如何處置?」

  陳凱之想了想:「先問百官。」

  慕太后頷首點頭:「若是百官也認為該廢黜新政呢。」

  「再問自己。」陳凱之回答道。

  慕太后深深的看了陳凱之一眼:「皇帝自己是什麼主意。」

  陳凱之道:「若是兒臣覺得是對的事,就該去做。」

  繞了一個彎子,又回到了原點,意思就是,雖說是問了百官,可陳凱之還會堅持新政到底。

  「局面如何收拾?」慕太后道。

  陳凱之道:「可以安撫,可以勸慰,可以罪己,可以緩頰,只要不觸動新政,什麼都可以。」

  慕太后頷首點頭,堅持是該堅持,可只要不觸動新政的前提下,其他的事,都可以退步,陳凱之的心思,還算穩重,她隨即鳳眸一轉:「可若是安撫、勸慰、罪己、緩頰,依舊無濟於事呢?」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3-21 22:43
第九百四十九章:仗義執言

  慕太后的這個問題,顯然牽涉到了這個的本質。

  懷柔是君主必定要用的手段。

  可是懷柔未必是有效的,畢竟人心難測,猶如海底,讓人摸不透呀。

  尤其是現在,新政已經觸及到了許多人的根本利益情況之下,所謂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這是不共戴天之仇。

  倘若,陳凱之的所有懷柔政策都沒有用呢?

  以往的時候,還可以靠著威信,將許多的不滿壓制住,可今日,讀書人率先出來反對,那麼此時此刻,倘若讀書人們不肯散去,而朝中內外也勢必有人借此事來大做文章,那麼對於陳凱之而言,又該怎麼辦呢?

  這樣下去肯定對是不行的,非出大亂子不可。

  陳凱之也明白讀書人為何會鬧,心裡雖然心境如明,卻只是輕輕閉了閉眼,睜開瞬間,他沉默了片刻,才淡淡說道。

  「此事的背後,定是有人煽風點火,而煽風點火之人,定不會只用幾個讀書人來滋事就可以達到他們的目的,讀書人鬧事,固然棘手,不過書生即便謀反,對兒臣而言,也不過如此,所以……兒臣會揪出幕後真兇,將一切亂黨,一網打盡。」

  慕太后目中掠過了一絲憂慮之色,她顯然也是想到了,因此她皺著眉頭說道。

  「可是倘若亂黨勢大,陛下依靠什麼平叛?禁衛可以信得過嗎?」

  陳凱之一字一句的頓道:「勇士營和錦衣衛可以。」

  慕太后搖頭,苦笑連連:「錦衣衛不擅平亂,而勇士營不過千人而已。」

  「這足夠了。」陳凱之躊躇滿志的道:「請母后寬心。」

  慕太后看著信心滿滿的陳凱之,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她深深的吁了口氣,不禁感慨道:「這大陳五百年來,弊病重重,宛如一個將死的老人,行將就木,渾身上下,無一處骨骼和肌體不是腐朽和糜爛,關乎於這一點,哀家豈有不知,現在江山在皇帝的手裡,皇帝定當要小心,萬萬不可大意,行錯了一步,哀家和皇帝,便無葬身之地了。」

  陳凱之也不禁感慨,對於這一點,陳凱之深為認同,節度使的出現,使得大陳境內,諸多半獨立的小王國出現;禁衛和京營,乃至於天下的府兵,也早已是糜爛不堪;豪強們在地方上,瘋狂的兼併土地,無數的百姓,身無立錐之地,即便是在豐年,也只是混個半飽,一旦是災年,便是大面積的饑荒,饑荒的同時,便是瘟疫,就是各地頻繁的大小叛亂。

  百官們,也早已喪失了開國初期的銳氣,承平越久,義氣早已消沉,以至於地方上,以奢侈和斗富為榮,而貴家公子們,也不再以建功立業為能,而是穿上了女人的衣衫,標新立異;讀書人已忘了君子六藝,早忘了投筆從戎,只指望著能靠捧著四書五經,求取高官厚祿。

  這種種怪象,陳凱之是見得多了,甚至有些麻木,卻知道,世界不該是如此,一個冉冉上升的王朝,也不該有如此的現象,朝廷的精英們尚且如此,還能指望什麼呢?

  這已深入到了骨血裡的暮氣,必須讓它重新換發生機,哪怕是尋找一個新的出路,或是開闢一個新世界,就如這商貿一般,將所有人的重新調動起來,再通過這些,從中找出一群新的顯貴。

  慕太后沉吟了片刻,看著陳凱之不禁淡淡提醒道:「皇兒,時候很不早了,該上朝了。」

  「是啊。」陳凱之頷首點頭:「是該上朝了,母后,兒臣告辭。」

  陳凱之朝慕太后行了個禮,隨即……自萬壽宮離開,快速帶著宦官和女官以及侍衛們至正德殿。

  正德殿裡,百官們個個臉色各異,只是無論他們心裡在想什麼,此刻卻都是憂心忡忡的樣子。

  不過令他們失望的事,洛陽宮外發生了如此重大的事,陛下竟是姍姍來遲,於是乎,有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更多人抬眸,看向陳一壽。

  陳一壽是碩果僅存的老臣,又是內閣首輔大學士,許多人自然想知道這位陳公的態度。

  而陳一壽麵色鎮定,面上卻是一點表情都沒有表露,他顯得極有耐心,似乎沒有因為陛下的遲到而顯出任何焦慮,更沒有因為一點的情緒,平靜如常。

  至於站在此的眾宗室,則更多的將目光放在了靖王陳義興身上。

  趙王已遠去了濟北,而靖王殿下,幾乎已成了宗室的主心骨,且不說他負責了諸多宗室事務,便說他負責了勇士營的後勤,管理著大量勇士營中的宗室,就足以令他成為宗室之中的主心骨了。

  現在勇士營幾乎成了熱門,莫說是尋常的宗室,便是一些近支的宗室,似乎也希望將自己的子弟送去勇士營中,在勇士營裡,總比在府上混吃等死的好,而且似乎陛下對於勇士營極為看重,宗室們讀書不成,倘若還只是躺著衣來伸手,依著陛下的性子,十之八九,是瞧不上他們的,反而是一些宗室之中在勇士營立下功勛的人,陛下尤其的信賴,已有不少宗室子弟,在勇士營中脫穎而出了,幾乎可以想像,他們未來的前途何等的光明。

  而這一切,都少不得托請靖王殿下照拂。

  陳義興此時面上也沒有什麼表情,不過對於陛下姍姍來遲,眉頭還是微微皺著,似乎顯得有些擔憂。

  待陳凱之一到,幾乎所有人都才長鬆了一口氣,接著便是既定的禮儀,眾人拜倒,三呼萬歲。

  陳凱之徐徐升座,隨即四顧左右,便朝眾人淡淡開口說道:「眾卿家都平身吧。」

  隨即,陳凱之道:「事情,想必你們已經知道了吧,朕推行新政,莫非是為了朕的私心?前些日子,各部的部堂都給朕上了書,其中揭露了諸多國家艱難之事,朕推新政,正是想要革除從前的弊病啊,可現在呢……現在學宮中的讀書人,不知受了誰的煽動,竟是鬧到了宮外,朕今日召諸卿前來,就是要議一議,該如何處置才好。」

  陳凱之話音落下,眾人默然。

  這顯然,百官們面臨到了一個兩難的抉擇。

  倘若支持讀書人,就不免要得罪皇權。

  可一旦反對讀書人,那麼一旦傳出去,士林肯定沸騰,為官之人,多多少少,還是在乎自己名聲的,畢竟這官是一時的,可名聲,卻是生生世世的啊。

  他們很難做出一個堅定的選擇來。

  陳凱之皺眉,似乎看破了他們的心思,在心裡笑了一下,隨即便挑眉環視著眾人,才冷聲開口說道:「怎麼,都不肯說話了?朕常聽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朕廣開言路,可為何諸卿,竟無話呢?」

  「陛下。」站出來的是一個御史,這御史顯得年輕,陳凱之依稀記得,好似這傢伙還是自己同年的進士,此人到了殿中,行了個禮:「臣以為,陛下錯了。」

  陳凱之冷冷的看著這御史。

  這才想起,此人好似叫諸葛平。

  諸葛平面對陳凱之的目光,並沒膽怯,而是正色的說道:「陛下,眼下查無實據,如何就認為讀書人受人煽動呢,讀書人們憤恨不平,想來一定有所原因,陛下此時若將他們的行為定性,實為不妥,理應先看他們的陳情,再派遣使者至宮外,細細詢問他們為何如此,ww 最終,陛下再斟酌定奪,豈不是好?」

  「何況,學宮中的生員,想要煽動,也是不易,他們如此斗膽犯上,想來,也是一時激憤,這是臣的淺見。」

  陳凱之居然沒有憤怒,而是頷首點頭,淡淡說道:「不錯,確實是朕失當了。陳情……朕已大抵知道了,他們認為新政不好,反對新政,一群讀書人,沒有真正身體力行的接觸新政,何以,他們知道新政的好壞呢?既然不知好壞,卻在宮外如此,這實是不可理喻。」

  諸葛平沉默了片刻,一字一句的頓道:「臣也反對新政!」

  他似乎是鼓足了勇氣:「士農工商,這何止是本朝的習俗,自有禮教以來,歷來都是如此,究其原因,並非是士人高貴而商人低賤,而在於,國家重農亦或重商,重商,難免就要輕農,而重農,又難免要抑商,凡事,都無法兩全,現在陛下要改弦更張,提倡商貿,這便是重商之策,可陛下可曾想過,因為重商,而使大量百姓不思生產,湧入工坊,這固然可以促進商貿,可大量的壯丁逃離了阡陌,便是傷農啊,農……乃國本也,國本動搖,免不得會滋生無數的餓殍,長此以往,便是地動山搖啊,還請陛下三思。」

  他一番話,倒算是苦口婆心。

  其他人紛紛意動,顯然,不少人都極認可諸葛平的理由。

  陳凱之卻是笑了笑,依舊不露聲色,身為天子,難道自己親自登場,和一個御史辯論嗎?

  他四顧左右:「卿等,也是這樣想嗎?難道就沒有人生出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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