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漢鄉 作者:孑與2 (已完成)

 
mk2258 2017-8-8 21:08: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37 3713192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6 06:59
    第七十一章師徒鬥法

    霍光蹲在小溪邊上用力的洗臉,剛才他還用乾淨的溪水狠狠地淑過口。

    孟二朝他咆哮的時候口水不但噴在臉上,因為他太驚訝,有幾滴口水甚至噴進了他的嘴巴。

    剛剛洗漱完畢,用手帕擦乾了臉,霍光嗅嗅鼻子似乎還能聞見孟二的口臭,就決定再洗一遍臉,再漱口一次。

    於是,整整一天,霍光都糾結於還要不要再洗一遍臉的問題中,直到他邀請丑庸用刷子在滾燙的溫泉中徹底的幫他清洗了一遍身體,才覺得好過一些。

    「我就說過,小光屁股上有兩顆黑痣,一顆在左邊,一顆在右邊,這是大富大貴之像。

    今天,你們也看見了,驗證了我的話,是不是,該給錢的給錢,該請客吃飯的趕緊掏錢。

    告訴你們啊,凡是屁股上有黑痣的孩子都是有大出息的。」

    剛剛從涼亭裡散發過悶熱的霍光剛剛走到荷花亭,就聽見花牆後邊有一群雲氏僕婦正在熱烈的討論他的屁股……

    霍光的身子氣的發抖……他以為丑庸只是喜歡伺候他,把他當晚輩對待,萬萬沒想到,人家只是想用他屁股上的黑痣來證明一些別的事情。

    雲氏的僕婦都是長舌婦,這一點霍光知道的很清楚,他相信,不用到明天,今天晚飯的時候,全雲氏的人都會知道他屁股上長了兩顆黑痣。

    再過三天,全長安的人都會知道,不出十天……全上林苑的人也就知道了。

    張安世看他的時候表情極為詭異,於是,霍光毫不猶豫的給了張安世一拳。

    「你打我做什麼?」

    「這是警告!」

    「警告我做什麼?」

    「別說你剛才沒有笑話我屁股上長黑痣的事情!」

    「天啊!」張安世叫起來撞天屈:「我們一起洗澡的次數沒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我難道會不知道你屁股上長黑痣的事情?有什麼好笑話的?」

    霍光抽抽鼻子道:「算我打錯了!」

    張安世拉住霍光的袖子怒道:「什麼叫算你打錯了?就是你打錯了。」

    霍光惱羞成怒雙手稍微一用力,就把大他四歲的張安世給反擒過來,怒吼道:「要不,你跟我再打一次?」

    張安世忽然笑了,霍光今天的倒霉事他自然是知曉的,忍不住嘿嘿笑道:「這就是在家的感覺,不是你在軍營中的模樣。

    在軍營裡人家敬你是皇長子的左拾遺,在家裡,你就是霍光,跟別的孩子沒區別。」

    霍光鬆開被他反絞著的胳膊,還慇勤的拍拍張安世被他弄皺的衣衫,陪著笑臉道:「要不,你也打我一下。」

    張安世揉著被霍光弄痛的胳膊道:「你這是病啊,要治!」

    霍光搖頭道:「我覺得我能克服。」

    張安世搖頭道:「拉倒吧,你那個軍神哥哥都沒有克服,你憑什麼克服?

    我可是聽說了,你哥哥就寢的時候可是需要你大嫂帶去的那些丫鬟們披甲守護的。

    你現在變得容易衝動,脾氣還暴躁,雖說沒有你哥哥的病症來的嚴重,也是病症。

    你可是我西北理工的大師兄,千萬不能出問題,萬一你要是變成變態了,我們西北理工很可能就要貽羞萬年了。

    所以啊,你一定要去治病,去找二師娘最好!」

    霍光冷冷的道:「解剖屍體你以為我沒有見過嗎?有幾次師傅師娘解刨屍體的時候,就是我在一邊給他們遞刀子,人的大腿骨我也鋸過,算不得事情。」

    張安世見四周無人,就把嘴巴湊到霍光耳邊道:「要不,我帶你去趟春風樓?」

    霍光怒道:「我堂堂西北理工高第,何等的高貴,你卻自甘下賤,我還要潔身自好呢。」

    張安世攤攤手道:「你看,你還說你不是變態?以前的時候我這樣跟你說話的時候,你往往一笑了之,毫不在乎,現在卻暴跳如雷,你不是變態,誰是?」

    霍光狐疑的瞅著張安世道:「我以前是那樣子的?」

    張安世重重的點頭道:「你忘記了,我還帶你去春風樓偷看過歌舞伎,你看過之後就說了一句『原來如此』,很是豁達啊。」

    霍光的眉頭緊緊的鎖起,他忽然想起以前的很多事情,那時候的自己跟現在確實有很大的不同。

    「另外……你不覺得丑庸的膽子也太大了一點嗎?」張安世朝霍光挑挑眉毛。

    霍光忽然笑了,咧著嘴對張安世道:「也只有師傅能控制我的情緒,並且知曉我的弱點在那裡。」

    張安世道:「我可什麼都沒說。」

    霍光鄙夷的看了張安世一眼道:「你也是師傅派來的走狗對吧?

    專門來挑破我的情緒,讓我自警的吧?」

    張安世大笑道:「你知道又如何?還不是被算計了?這是陽謀,不是陰謀。

    你等著,以後還有更多的花樣等著你呢。

    師傅說你只有徹底崩潰了,才能破而後立,重新建立你的心神。」

    霍光瀟灑的擺擺手道:「我接著就是!」

    說完就大踏步的離開了荷花亭,腳步輕鬆,全身充滿了鬥志,能與師傅較量,霍光覺得機會難得。

    雲琅坐在書房裡已經看了很長時間的書,與其說是在看書,不如說他是在發愣,手裡的書本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翻動過了。

    宋喬從外邊走進來,她的隨身丫鬟將藥箱放在案几上就退下了。

    雲琅看看宋喬凝重的臉色,擺擺手道:「如此說來,霍仲孺沒幾天活頭了?」

    宋喬嘆口氣道:「心,腎都不好,其中腎臟已經失去了八成的功能。」

    雲琅皺眉道:「我西北理工將這種病症稱之為尿毒症!腎臟是人體排毒的器官,失去了功能,就死定了。」

    宋喬道:「在我這裡,脾腎陽虛且有濕毒也是絕症,霍仲孺的下肢水腫的很厲害,我預計他活不過一月。

    小光這孩子看似堅強,睿智,實則最是看重親情,他的父親害死了他的母親,誰都以為他會做出不忍言之事,後來,他卻把失去母親的痛苦一個人背了,對父親反倒更加的親近……

    可笑霍仲孺卻被功利心沖昏了頭腦,以前對小光只是痛恨,後來就變成了懼怕。

    真是……我很擔心小光現在的模樣,恐怕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最終性情大變。」

    雲琅嘆了口氣道:「我事先做了一些安排,看看能否激發這孩子的傲氣,助他度過難關。」

    宋喬點點頭,就回到後宅去了。

    雲琅丟下書本,對書房外伺候的雲氏童子道:「去把狗子,跟毛孩叫來。」

    不大功夫,狗子跟毛孩就走進了書房,雲琅笑道:「喊你們過來,就是想通過你們去辦一些事情。」

    狗子毛孩對視一眼之後躬身道:「請家主吩咐。」

    「撤掉對小光的所有保護措施,讓他孤獨下來。」

    狗子不解的道:「這是為何?」

    雲琅淡淡的道:「幫他渡過難關,也幫他撕扯掉身上的偽裝,他成熟的太快,好多性情方面的基礎並沒有打好,需要重新培基。

    以前的時候我總以為『艱難困苦玉汝於成』只是一個說法,今日方知這是金玉良言。」

    狗子道:「小光在嶺南的時候有過夜驚,也有過夜哭。」

    雲琅點點頭道:「你送來的文書我看過,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嚴重,派他去嶺南,是我最大的失策。」

    毛孩道:「劉據的性情變化更大,變得如他父親一般喜歡猜忌且喜怒無常。」

    雲琅笑道:「我不是劉據的父親,所以,管不了那麼多,小光卻是我最疼愛的弟子,我不容他從今往後被情緒所控制,最終變成一個暴虐無常的人。」

    狗子道:「在雲氏莊園內,小光的保護措施會去掉,出了雲氏莊園,某家以為必不可少。」

    雲琅笑道:「我正是此意!你們也小心,小光是一個聰慧的孩子,他會察覺的!」

    毛孩笑道:「他年紀畢竟還小。」

    雲琅笑道:「你試過便知,那孩子堅韌起來很可能會刀槍不入。」

    狗子笑道:「您的目的不就在此麼?」

    雲琅點頭道:「百折不撓是所有大人物共有的特性,小光身上絕對不能少了這一特性。」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6 17:31
    第七十二章好時光

    雲音的年紀長了一些,琴技卻沒有多大的長進,即便有卓姬這樣的大家教導,長進也不是很大,不過,她彈琴的模樣倒是極好的。

    只要是長得很美!

    十一歲的女孩子正在從女孩向少女蛻變,就像毛毛蟲將要變成蝴蝶一般,馬上就要迎來一生中最美麗的時刻。

    雲音在彈琴,霍光站在樹影斑駁的窗外看雲音彈琴,卓姬則坐在不遠處看他們兩人。

    琴聲叮咚,算不得悠揚,如今的雲音還是只能;練習一些簡單的曲子,想要讓琴音變得悠揚起來,還需要下苦功。

    霍光覺得雲音的琴音很動聽,他聽過雲音第一次彈琴的時候製造出來的噪音,因此,現在有曲調給他聽,已經是難得的享受了。

    卓姬發現霍光看雲音的樣子很好看,一個剛剛長起來的少年郎嘴唇上只有一層薄薄的絨毛,陽光照在皮膚上,似乎就染上了一層光暈。

    高挺的鼻樑,有棱角的嘴唇,笑起來的模樣很像他的師傅,流轉的眼波中帶著一絲絲的狡獪之氣,混入整張臉,就讓人覺得非常誠懇。

    就是屁股蛋上有兩顆黑痣,這是卓姬對霍光唯一不滿的地方。

    衝著霍光招招手,霍光不情不願的走了過來,如果不是因為卓姬是家裡最小的一個師娘,他寧願在窗外看雲音彈琴,也不想跟這個他不是很喜歡的女子說話。

    霍光表現出來的淡淡的疏離感,卓姬自然能夠感受的出來,自己嫁了三次才算是進了雲氏的門,這一點已經是無法抹殺的劣勢。

    以前自己還顧忌一下臉面,現在,有了一些歲數,就不覺得臉面有多重要了,哪怕在雲氏地位不高,她也不願意回到那個寂寞的讓她發瘋的大房子裡去。

    「喜歡雲音?」卓姬的話語中多少帶著一絲調侃的意思。

    「是的,很喜歡!」霍光回答的理直氣壯。

    卓姬沒想到霍光的回答是如此的直白,愣了一下道:「雲音也喜歡你嗎?」

    霍光張開嘴巴露出整齊的白牙齒笑道:「雲音喜歡什麼樣子的人,我就會變成什麼樣子的人,所以,她沒理由會不喜歡我。」

    「雲音要是喜歡別人呢?」

    霍光眼中寒光一閃,低聲問道:「比如說……」

    卓姬被霍光看的有些心慌,見金日磾剛好從荷花池邊走過,就指指金日磾道:「比如他。」

    霍光看了金日磾一眼,然後繼續看著卓姬道:「雲音可以喜歡金日磾,如果這傢伙敢喜歡雲音,他就死定了。」

    卓姬懊惱的拍拍腦門對霍光道:「這就是你西北理工的道理?你師傅也是這德行,如果人人都像你們一樣,天下人那裡還有活路。」

    霍光笑道:「天下人?天下人活的好好地,遇到挑糞的我會讓路,遇到砍柴的我會幫忙,遇到苦難的我會幫助,遇到傷心的我會安慰……

    前提就是別跟我搶東西!」

    霍光來了,雲音早就不想彈琴了,只是父親,母親一直說做人要有始有終,這才耐著性子繼續彈琴,好不容易彈完了最後一個音符,就離開古琴,匆匆的跑到霍光面前仰起臉期待的道:「小光哥哥,我彈得好不好?」

    卓姬撇撇嘴道:「差的遠呢。」

    霍光惱怒的看了卓姬一眼,露出最燦爛的笑容道:「很好,確實很好,已經快要演繹出《龍翔操》真正的意境了,如果把第四節,第一段首音拔高一個調子,就完全中規中矩了。」

    霍光的點評遠比卓姬粗暴的呵斥有信服力,雲音給了霍光一個笑臉,就對母親道:「您到底會不會聽琴啊?」

    卓姬沒好氣的拍了閨女一巴掌,揮揮手道:「去吧,去吧,你的心思已經不在彈琴上。」

    早就不耐煩跟卓姬說話的霍光,拉起雲音的小手就離開了這座小院子。

    卓姬見兩人走遠了,就進了小樓,對躺在錦榻上看書的雲琅抱怨道:「大老爺,您的閨女跟人跑了!」

    雲琅將目光從書本上挪開,從書本上方看了卓姬一眼道:「你以前不是因為別人彈了一首曲子就跟人跑了嗎?

    你閨女這麼幹,有什麼好奇怪的。「

    卓姬撫著胸口軟軟的靠在雲琅身上,怒道:「能不能不這樣說,每次都戳人家的心窩子。」

    雲琅微微一笑,握住卓姬的手漫不經心的道:「只有經常說,經常戲弄你,你才會將往事看的平淡,剛開始可能很難受,這樣說一百次之後呢,你就不當一回事了。」

    「所以說,人都是賤皮子?」

    「是啊,有一個自我強大的過程,也是一個自我治癒的過程,小光現在是病人,你也是。

    如果你早日厚著臉皮進雲氏,你何至於是某家的小四?「

    卓姬氣急敗壞的將雲琅放在她屁股上的手丟開,站的遠遠地道:「那時候的你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你會要我?」

    雲琅怒道:「過來,好不容易對你有點念想,別破壞了。」

    卓姬扭捏著過來,雲琅重新將手放在該放的地方上笑道:「從你寫那首狗屁不通的詩給我的時候,我就在家裡給你準備了一座小樓,這事你知道吧?」

    卓姬重新靠在雲琅的懷裡嘆口氣道:「你們這些大人物的心思很難猜,我擔心受辱。」

    雲琅笑道:「這就是你的錯誤了,臉皮這東西有時候會害死人的,你如果厚著臉皮試探一下,說不定就成雲氏大婦了,收益這麼高的事情你偏偏不嘗試一下,怨得誰來?」

    「宋喬的臉皮比較厚?」

    「錯了,是我的臉皮比較厚!」

    「厚此薄彼!枉為人子!」

    「行了,你在這家裡誰拿你當過小妾看過?日子過的比人家大婦還要逍遙。」

    卓姬挺起胸膛道:「妾身是不一樣的。」

    「哦?不一樣?這倒要領教一下!」

    雲琅抱著掙扎不休的卓姬就起身就去了臥室。

    毛孩站在雲氏大門口的松樹下,打了一個唿哨。就有四五隻尾巴蓬鬆的小松鼠快速的從樹上下來,快速的爬到毛孩的肩膀上,嘰嘰的叫個不休。

    松樹上還有十幾隻松鼠不肯下來,毛孩自然是不理會那些跟自己不親近的松鼠的,從懷裡掏出幾顆核桃,一個松鼠給了一顆,讓他們抱著啃硬皮。

    其餘的松鼠見狀,一窩蜂的從松樹上跑下來,圍著毛孩嘰嘰的叫喚,卻什麼都沒有得到。

    「只有信任我的才有獎勵!」

    毛孩將肩膀上的松鼠放到樹上,然後拍拍樹幹就去了蓮花菜菜地。

    霍光跟雲音正舉著捕捉網,在菜地裡捉白粉蝶,從雲音手裡提著的麥草編織的籠子來看,裡面裝滿了各色的蝴蝶,她們應該已經在菜地裡玩耍了好一陣子了。

    這批蓮花菜是最早種下去的一批,有的已經結球了,青色的菜葉子鋪展開來,真的如同一朵巨大的蓮花。

    毛孩在霍光他們不遠的地方,用刀子割了幾顆蓮花菜丟進背簍裡,準備送給廚娘。

    雲音對什麼都好奇,大呼小叫的跑過來,親自割了一顆最大的蓮花菜,放進背簍裡。

    毛孩笑道:「好我的大女喲,蓮花菜只吃菜疙瘩,不吃周邊的葉子。」

    霍光也跟著過來,似笑非笑的看著毛孩。

    毛孩道:「家主撤掉了你的護衛!」

    霍光笑嘻嘻的道:「所以啊,我出門都帶著刀子。」

    毛孩看看霍光的後腰道:「短弩也帶了?」

    霍光道:「喂了毒的。」

    毛孩從背簍裡取出一具閃爍著寒光的鋼鐵短弩遞給霍光道:「這是新產品,五連發,十步之內可摜重甲!」

    霍光接過這柄小巧的精鋼強弩,借用機括上好了弦,正要扣動,卻被毛孩制止了。

    「不能空射,會掙斷弓弦。」

    霍光從腰後取出舊有的短弩遞給毛孩道:「怎麼,有人要殺我?」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7 19:53
    第七十三章霍光的反擊

    「想要殺你的人,被我們發現了六個,四個是蜀中人,一個來自皇長子的詹事府,還有一個是你家的家僕。」

    毛孩見雲音又去追一隻漂亮的蝴蝶了,就笑著說出了實情。

    霍光皺眉道:「蜀中人要殺我很正常,畢竟奪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我在蜀中的時候奪了不少人的飯碗,人家想要殺我很正常,我非常的理解。

    皇長子的詹事府官員要殺我也能理解,此次肅清詹事府內患的時候,我一口氣殺了十一個官員,某一個官員的家眷想要弄死我也很正常。

    至於,你說我父親要殺死我……這個,這個,這個也很正常啊!」

    毛孩驚訝的道:「你不奇怪?」

    霍光嘆口氣道:「父親已經瘋了。」

    毛孩點點頭道:「你能這樣想最好了,有時間去看看他!不要干涉他的事情。」

    霍光沉默片刻道:「師傅的話?」

    毛孩點頭道:「先生覺得愧對你父親,也希望你莫要在人間留下什麼遺憾,還說,你去看他,其實是在看自己的過往。」

    「我父親時日不多了麼?」

    「很嚴重的腎病,且病入膏肓了。」

    霍光的手抖動的厲害,好在,他還是控制住了自己,仰起頭笑道:「那些想要殺我的人是不是已經被你們給處理掉了?」

    毛孩搖頭道:「處理了三個,給你留了三個,詹事府的,你家的僕役,還有一個蜀中來的死士。」

    「留下我家的僕役,其餘兩個處理了吧,我不要緊,主要是阿音這些天一直在我身邊。」

    毛孩瞅著霍光的臉,見他似乎很是平靜,就背起背簍,繼續去看他心愛的菜地了。

    「阿光,我捉了一隻黑色的蝴蝶!」

    雲音站在遠處衝著霍光大喊。

    霍光沉吟片刻,等笑容浮上面頰,這才提著籠子走過去。

    讚美過雲音捉到的蝴蝶,霍光笑道:「能陪我去看看我耶耶嗎?」

    雲音笑道:「當然可以,我們還可以去陽陵邑看角鬥!」

    霍光拉著雲音的手慢慢的向回走,此時,已經是晚霞滿天的時候了,他臉上的笑容跟雲音一樣燦爛,心中卻痛的厲害,導致他只能一步一挪。

    吃晚飯的時候,桌子上只有雲琅跟霍光。

    瞅著霍光僵硬的笑容,雲琅把一杯酒推過去,這時候,他應該很需要這東西。

    霍光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雲琅又給添了一杯。

    霍光又是一飲而盡。

    最後,雲琅從桌子底下提出一壺酒遞給霍光道:「嘴對嘴的喝,這樣痛快!」

    霍光舉起酒壺又是一飲而盡,只是眼珠子被上湧的酒氣給染紅了。

    「酒量不錯!」雲琅給土地夾了一筷子涼拌豬耳朵。

    「黃酒隨韻,辣酒隨葷,這是您以前喝酒的口頭禪,弟子在嶺南那個地方,沒有酒幾乎就沒法過日子,所以也就喜歡上了這東西,師傅如果不喜歡,弟子以後不喝就是了。」

    「從醫家眼光來看,飲酒不對子孫不利,對男人而言,不飲酒生活了無生趣。

    所以啊,只要有節制就好,一點不喝,算什麼男子漢。」

    霍光端起酒杯對雲琅道:「既然如此,弟子敬師傅一杯。」

    雲琅笑著舉杯共飲。

    「師傅在等什麼人嗎?」霍光吃了一口菜問師傅。

    「等你哭泣呢。」

    霍光搖頭道:「弟子心裡很難受,卻哭不出來。」

    雲琅笑道:「哭泣跟堅強之間沒有任何的關係,眼淚只是一種體液,難受的時候哭出來很痛快的。」

    「師傅哭過嗎?」

    「哭過啊,像你這麼大年紀的時候經常哭,只是不出聲罷了。」

    霍光繼續搖頭道:「弟子不想哭。」

    雲琅喝了一杯酒道:「嘖嘖嘖,如此,你可就少了一種絕妙的人生體驗。」

    「如此體驗,不要也罷。

    師傅今日難得有閒暇,您還是繼續給弟子講講那個愛喝酒的華山派大師兄跟他小師妹之間的事情吧。」

    「你上次不是說那個大師兄太笨,雖然豪爽,是條漢子卻不是一個好情人麼?」

    霍光笑道:「弟子現在還是這麼看,如果弟子是那個華山派大師兄,哪裡有什麼林平之跟小師妹的事情,早就想方設法幫他報仇,然後再把他踢出華山派了。「

    雲琅大笑道:「沒那麼簡單。」

    霍光笑道:「也沒那麼難!」

    「不用火藥?」

    「幹嘛不用?弟子從不介意用器具來幫助我達到目的!只要是有用的手段,弟子一定會用的。

    您說的那個故事裡面,弟子最喜歡的人物就是第一個自宮的傢伙,對自己夠狠,夠決絕,只是後來為什麼會成變態了呢?」

    雲琅笑道:「你看看何老,大長秋,隋越,鐘離遠的模樣就知道他為什麼會成變態的。」

    霍光低頭看看自己胯下嘆息一聲道:「保住小兄弟才是不會被變成變態的第一保證!」

    跟霍光吃了一頓飯之後,雲琅就很明確的告訴卓姬,雲音長大後除過嫁給霍光之外,沒有第二個選擇。

    同時,也可以把霍光今天說的話當成一種宣言。

    「都是你養出來的禍害!」

    「小光不好麼?是最像我的人。」

    「你怎麼知道你閨女將來就一定會喜歡霍光?」

    「因為將來所有喜歡閨女的外人都會處在巨大的危險之中,即便是皇帝都不例外。」

    卓姬瞅著丈夫謹慎的樣子笑道:「女兒是你的,你想找誰當女婿自然是你做主,輪不到妾身來說三道四。」

    雲琅嘆口氣道:「小光的母親死了,他也知道他父親就要死了,他跟去病的關係也非常的淡漠,所以啊,就想要一個親人。

    雲音從小就跟他在一起,甚至可以說是他背著長大的,有這種心思不足為奇。」

    卓姬砸吧一下嘴巴道:「你最好慎重一些,如果小光跟阿音順利走到一起,自然是好事,我就怕這中間起了風波,一個是你當兒子看的大弟子,一個是你的親閨女,看你如何自處。」

    雲琅笑道:「我對小光很有信心。」

    卓姬怒道:「為何不是對女兒有信心。」

    雲琅苦笑道:「差別太大了。」

    卓姬狐疑的瞅著雲琅道:「你這麼聰明,妾身也算是聰明人,為何會生一個傻閨女?」

    雲琅瞅著天花板鬱悶的道:「可能,這才是我的本來面目。」

    天賦這種東西比金子還要珍貴!

    是上蒼賦予某些鍾愛的人的特殊禮物。

    上蒼似乎特別鍾愛霍家人。

    武功,武器,軍略這種東西似乎就長在霍去病的血脈中,只要年歲到了,需要用的時候,他就會主動出現,幫他在兩年間成為大漢國著名的軍神,匈奴人眼中最可怕的惡魔。

    而霍光呢?

    雲琅想起來就有些沮喪,在雲氏十年,雲琅已經覺得自己沒有多少東西可以交給霍光了。

    面對一個聰明的令人髮指,且有過目不忘之能的孩子,雲琅即便是擁有再淵博的學問,也會被勤勞的霍光一點點的給掏乾淨。

    如果說歷史上的霍光被人稱之為熊羆之士,那麼,現在的霍光就是肋生雙翅的猛虎。

    雲音如果跟普通勳貴家的女子相比,自然是佼佼者,可是,跟霍光比……

    卓姬見雲琅神遊物外,一會咬牙切齒,一會迷之陶醉就拉著他的手道:「不要想太多,阿音的年紀還小,您還有很多時間來考慮這件事。

    另外,您就不覺得這是您的弟子在反將您麼?」

    雲琅點點頭道:「知道,還是陽謀,我前邊才用陽謀對付了他,他就立刻反擊了。

    反擊的某家心神有些亂。」

    卓姬大笑道:「如此,我才覺得你們師徒就是一對兒混蛋,不管對付誰,都會傾盡全力,猶如獅子搏兔!」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7 22:07
    第七十四章父子和解

    霍光坐在馬車上有些魂不守舍。

    陽陵邑就在眼前,他卻痴痴的看著城門,沒有進城的意思。

    長安城裡不適合做生意,主要是政治功能奪過經濟功能,進富貴城做生意的門檻太高,那裡只批發不做零售。

    所以,陽陵邑就很好地彌補了這個空缺,變成了關中最熱鬧的城市,因為人數太多,小小的陽陵邑根本就裝不下,皇帝一聲令下,陽陵邑的城牆就成了擺設,八座城門日夜洞開,金吾不禁,即便是在城門外邊,如今也跟城內區別不大。

    雲氏的大馬車堵在路上,後邊的馬車就不能前行了,好在雲氏的皇族標誌太明顯,被堵在後邊的人,也就有了足夠的容忍度。

    霍光的心情非常不好,雲音也看出來了,就乖乖地坐在霍光身邊握著他的手一言不發。

    「是不是有些悶?我們去城裡逛逛吧。」

    霍光回過神來,見雲音擔憂的看著他,笑容就重新浮上來了。

    「你不高興?」雲音擔憂的問道。

    霍光笑著道:「師傅說我耶耶就要死了,他得了很嚴重的腎病,大師娘,二師娘她們也束手無策。」

    雲音雖然單純,卻知道一個道理,那就是——只要耶耶跟大娘,二娘說過一個人要死了,那麼,這個人一定會死。

    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滿臉笑容的霍光,忽然想起耶耶安慰二娘的場景,就探出手將霍光的腦袋抱在懷裡道:「你可以哭,大聲的哭,我抱著你一起哭。」

    被師傅精神虐待到慘的無以復加的霍光,面對師傅的時候依舊堅硬的像一塊鐵,可是,雲音笨拙的安慰卻一下子擊中了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多年堅持的笑容依舊掛在臉上,眼淚卻真的如同泉水一般從雙眼中湧出,並且發出了野獸般的低嚎。

    不知何時,陽陵邑成了霍光最不願意面對的一座城市,如果可能,他恨不得這座城池根本就未曾存在過。

    在這座城裡,他被父親抱上了雲氏的馬車,在這座城裡,他曾聽聽過父親無數次的抱怨,在這座城裡,他的父親殺了他的母親,在這座城裡,他的父親見了他會被嚇得尿褲子……

    在雲氏居住的時間長了,他很喜歡美滿的家庭氣氛,他甚至希望父親跟母親在陽陵邑也能過得如同雲氏一般安閒,他也願意用自己的智慧給父親,母親帶來一個又一個的榮光,告訴父親,他沒辦法指望大哥,還能指望他!

    聰慧的霍光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他期望的一且,都會在短短的兩年中煙消雲散。

    如今,父親也要死了,他的家終於完蛋了。

    雲音一邊流淚,一邊哽嚥著不斷安慰霍光莫哭,莫哭。

    給他們趕車的狗子終於有了笑容,家主說過,霍光只要哭出來,只要把心中壓抑的情感宣洩出來,霍光就還是那個霍光,流淚是一種極為特殊的體驗——很美好,尤其是強者的眼淚,更是珍貴的如同珍珠一般。

    霍光的哭聲極為低沉,極為壓抑,並沒有傳出很遠,那些跟在雲氏馬車後邊的馬車見他們沒有挪動的意思,就紛紛掉轉車頭,走別的城門了。

    哭泣過久的後果就是兩人的眼睛都哭成了桃子。

    霍光從鏡子裡看到自己的模樣之後勃然大怒,一把扯開馬車簾子瞅著剛剛吃了一隻烤雞正在剔牙的狗子道:「我不是師傅的對手,這下你滿意了?」

    狗子隨手丟掉手裡的牙籤淡淡的道:「家主可沒有折磨你的心思,只是怕你壓抑的太久成了變態。

    現在好了,你心裡終於平靜了,可以去幹任何你想幹的事情了,想必如何面對你父親,也有準備了吧?」

    霍光嘆了口氣道:「略盡人子之道罷了。」

    「家主說了,你這段時間就不必回到雲氏莊園了,安心陪伴你父親,雲音住進雲氏別院,就在陽陵邑陪著你,有什麼事情儘管讓褚狼去幹。「

    霍光沉默片刻對狗子道:「我知曉了,進城吧!」

    馬車終於進了城,很快就來到了霍氏。

    面色蠟黃的霍仲孺正躺在一張碩大的軟榻上蓋著被子曬太陽。

    見霍光回來了,就朝他招招手道:「我兒,過來。」

    霍光來到霍仲孺的身邊,將他露在外邊的手臂放進被子輕聲道:「那些伺候您的婦人呢?怎麼能讓你一人留在這裡?」

    霍仲孺笑道:「剛剛知道我沉珂難去的時候,我害怕孤獨,就找了她們來熱鬧一下。

    熱鬧過了,也就罷了,留她們作甚?」

    霍光蹲在父親身邊笑道:「您這幾年詩酒風流的就沒有給我留下一個弟弟妹妹?」

    霍仲孺大笑道:「老夫的好運氣都被你們兩兄弟給佔光了,後來呢,你老子我找了很多女人,卻連一顆蛋都沒有生下來。」

    霍光笑道:「沒人跟我爭家產,妙極!」

    霍仲孺苦笑道:「我倒是希望有個跟你爭家產的,好歹也能幫幫你。

    你師傅氣量高絕,眼光長遠,可就是這樣的高人,干的事情也自然不是普通人能想的到的,如此一來,你將來想要過好日子恐怕很難。

    兒啊,無論如何性命第一啊,萬萬不可捨命而去爭奪什麼勝利,你要知道,人將要死的時候,除了想多喘一口氣之外,沒有別的念想。」

    霍光笑道:「好巧啊,師傅也是這麼教我的。」

    霍仲孺精神一振,支起上半身道:「你師傅真的是這麼教你的?」

    霍光道:「師傅說,這世上就沒有什麼事情是需要我西北理工的弟子拿命去交換的。」

    霍光攙扶著父親重新躺好,就聽霍仲孺不斷地呢喃道:「這就好,這就好,這就好……」

    「雲氏大女雲音見過霍家伯伯。」雲音走上前盈盈施禮。

    霍仲孺再次掙紮著支起身子瞅著雲音問霍光:「這就是君侯與卓氏大家的長女?」

    霍光道:「是我小師妹,師傅公務繁忙不能來看望耶耶,派遣小師妹問候您。」

    霍仲孺笑著對雲音道:「很好地小女啊,快快去陰涼處休憩,伯伯有病,萬萬不可過了病氣給你,快快去,快快去……」說著話就乾脆屏住了呼吸,揮著手要雲音起客廳避暑。

    見霍仲孺把臉憋得通紅,雲音笑著答應一聲,就跟狗子捧著禮物去了客廳。

    霍仲孺目送雲音進了客廳,就一把抓住霍光的手道:「她會是我兒媳嗎?你師傅允了沒有?」

    霍光笑道:「師傅從不為難任何人,包括小師妹,孩兒倒是對小師妹有些心思,不過,最終還是要看小師妹同意不同意。」

    霍仲孺激動地道:「你師傅說的就是屁話,不為難別人?你知不知道,他已經開始造勢,準備讓他的二弟子張安世娶大司農家的大女呢。」

    霍光皺眉道:「這事是我這個大師兄安排的。」

    霍仲孺高興地道:「這就好,這就好,耶耶還為你抱不平呢,全長安,沒有比娶大司農兒寬家的大女最好的婚事了。

    當然,你既然心屬雲音這個驪翁主,又比兒寬家的大女好了十倍不止。

    長門宮可比兒寬那個不倒翁要好上十倍啊。」

    高興歸高興,霍仲孺眼中的擔憂之意依舊溢於言表。

    霍光也不揭破父親的那點小心思,笑呵呵的道:「您只需要知道你孩兒乃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

    只會娶親,為我霍氏開枝散葉,不會入贅,成為人人唾棄的一個小贅婿!」

    「嘿嘿嘿……」

    霍仲孺猛地笑了出來,然後就對霍光道:「你現在就可以弄死我為你母親報仇。

    然後再把我風光大葬……如此,你心中再無芥蒂,我心中也再無遺憾……不對,你不能弄死我,這會毀了你的名聲,我必須自己解決……哈哈哈……我去地下給你母親賠罪,哈哈哈……你在人間為我霍氏開枝散葉……哈哈哈,如此才痛快!」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8 18:23

    第七十五章因為蠢,所以活

    「是藥三分毒,任何藥物的使用對你父親來說都跟服毒沒有差別。人腎臟的功能就是代謝我們身體產出來的廢物,從而讓人的身體機能達到一個平衡狀態。

    現在,你父親的腎臟壞死了,失去了這個功能,身體裡的廢物就會積蓄在體內,最終身體機能紊亂而死。

    很早以前呢,我們西北理工還可以通過機器清理病人血液中的廢物達到延緩病情的目的,最終通過換掉腎臟來重活。

    可惜,一場大變之後,這樣的手段永遠的失傳了。」

    在與父親和解之後,霍光立刻覺得自己還不能這麼快的失去父親,就騎著快馬回來找師傅。

    雲琅的回答雖然讓霍光有些失望,不過,他還是很快抓住了要點——師傅說,換掉腎臟父親還能活。

    他不覺得弄到幾個腰子對他有什麼難度,不論是死囚牢裡的死囚,還是滿長安跑來跑去的匈奴奸細,或者那些飛簷走壁的大盜,都是很好的腰子來源。

    至於奴隸的腰子,還不在霍光的考慮範圍之內,那會玷污父親的身份。

    雲琅自然看透了徒弟的心思,嘆口氣道:「別多想了,十萬人裡面也不一定有一個適合移植到你父親身體裡的腰子。

    即便是有合適的腰子,就我們目前的條件,想要移植腎臟是一樁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霍光並不氣餒,瞅著師傅道:「會不會還有高人?」

    雲琅抬手在霍光腦瓜上拍了一巴掌道:「如果不出什麼別的意外,你師傅就該是這世上最高的高人。「

    霍光笑道:「高人就是意外!」

    雲琅頗有意味的瞅著霍光道:「你師傅我就是意外。」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

    「問題是,你別拿你父親來做實驗,還記得皇太后是怎麼死的麼?」

    「您說是被她的兒子孝順死的!」

    「所以啊,殷鑑不遠,你就陪你父親好好地度過他最後的歲月,就是最大的孝順。

    不醫治,還能多活一段時間,一旦用藥,就離死不遠了。」

    「師傅您知曉這種病症?」

    雲琅斬釘截鐵的道:「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加清楚這個病症了。」

    霍光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了,站起身道:「子欲養而親不待這種倒霉事又落在我身上了。」

    雲琅怒道:「人死鳥朝天,我不信教導了你這麼多年,你會沒有這個覺悟。」

    霍光怒道:「那是我父親!」

    吼叫完畢了就摔門出去了。

    蘇稚抱著自己的兩個孩子在一邊笑道:「你徒弟在你面前越發的沒有規矩了。」

    雲琅冷笑道:「他要是在你面前規規矩矩,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的話,你敢用他?

    知道不,我其實最討厭聰明人了,尤其是比我聰明的。」

    蘇稚氣惱的將雲樂放進丈夫懷裡,她自己抱著雲動掀起衣襟哺乳。

    雲琅瞅瞅閨女嘴裡的軟木奶嘴,再瞅瞅兒子嘴裡含著的**,惱怒的道:「你平日裡就是這麼糊弄我閨女的是不是?」

    蘇稚笑道:「動兒飯量大,樂兒是女孩子飯量小,她哥哥吃飽了剩下的足夠她吃了。

    即便是不夠,不是還有乳娘麼?」

    雲琅再掂量一下輕飄飄的閨女,再看看胖嘟嘟的兒子無奈的道:「你總說你爹娘對你不公,只喜歡你弟弟不喜歡你,看看你現在在幹什麼?」

    「她有奶吃!乳娘的奶,兩個呢?」

    雲琅儘量讓自己聲音變得平和一些,低聲道:「乳娘的兒子都兩歲了,你覺得她現在產出的奶水真的可以給孩子當飯吃?」

    蘇稚皺眉道:「那就喝牛乳。」

    雲琅輕柔的拍著閨女小小的身子繼續壓低了聲音道:「關中剛剛才經歷了一場史無前例的牛瘟,你就不怕?」

    蘇稚楞了一下,就把已經喝奶喝的開始吐奶的雲動給了丈夫,接過雲樂繼續哺乳。

    兒子明顯的比閨女沉不少,見他正在吐奶泡泡,雲琅就開始梳理兒子的後背,免得他吐奶。

    宋喬進來的時候,見丈夫正抱著雲動在地上轉悠,就接過雲動對丈夫道:「大長秋找你呢。」

    「什麼事?」

    「蘇煥被隋越帶回來了,陛下要你去領人。」

    「啊——」

    蘇稚騰的一下就站起來,閨女沒奶吃了就大哭起來。

    雲琅看了蘇稚一眼,蘇稚連忙乖乖的坐下,繼續給閨女哺乳,低著頭不敢看丈夫陰沉的臉色。

    宋喬笑道:「終究是好事,說明我夫君的面子足夠大,在沒有跟陛下求情的狀況下,陛下還要看在你的面子上饒了一個必死之人。」

    雲琅冷笑道:「只要是讓我不高興的事情,陛下一定會幹的,他喜歡看我一邊感恩,一邊痛恨不已的模樣。」

    宋喬笑道:「這件事真正倒霉的人是夫君,真正虧心的人是我,夫君就當是給妾身一個顏面,把蘇煥領回來,妾身在陽陵邑給他置辦一個小院子,再把師娘接過去,讓他們母子好好地過日子也就是了。」

    雲琅笑道:「怎麼不把你師傅也接過來?」

    宋喬尷尬的笑道:「師傅如今身在洛陽,據說購買了一座大院子,當他的富家翁,當的心安理得。」

    雲琅冷笑道:「把他們母子全部交還給他,讓他知曉,他之所以能走掉,並不是因為他運氣好,而是我看在你們姐妹倆的份上不計較。

    我本來還等著他喪心病狂的來報復我呢,沒想到他居然大徹大悟的開始混日子了,真是讓我失望。」

    宋喬苦笑道:「師娘跟蘇煥過去了,會把師傅嚇死的,他原本以為自己逃掉了,如果知曉他一直活在你的眼皮子底下,隨時都有性命之憂,再好的日子也會沒有滋味的。」

    雲琅笑道:「全家團聚,不是很好嗎?」

    「師傅丟下師娘自己遠遁,不管兒子死活,如今又見面了,不知道他會如何自處。」

    宋喬說的痛快,臉上卻沒有什麼笑意,蘇稚早就想哭了,在丈夫面前卻不敢哭出來,憋著嘴努力的憋著眼淚,生怕自己惹怒了丈夫,丈夫就不去領蘇煥回來了。

    一個心高氣傲的女子被折磨到這個份上,雲琅心頭一軟,嘆口氣道:「罷了,罷了,我去領,隨你們去安置。」

    雲琅剛剛出門,就聽見蘇稚在大哭,心頭煩亂,搖搖頭就去前廳見大長秋去了。

    又見到了皇帝那張陰不陰陽不陽的臉,跪坐在毯子上的雲琅也只好眼觀鼻,鼻觀心的等候皇帝發落。

    「知道是什麼救了你小舅子的命麼?」

    雲琅俯身道:「陛下恩典!」

    劉徹搖搖頭道:「錯!」

    雲琅笑道:「請陛下解惑。」

    劉徹合上面前的文書瞅著雲琅道:「是他的無能挽救了自己的性命,這樣的人不適合做官,是朕給了他官做,所以錯在朕。

    朕赦免了他的罪,也剝奪了他的官職,爵位,把他還給你,從今往後,朕在這件事情上就不欠你什麼了。」

    聽劉徹這樣說,雲琅非常的驚訝,不解的看著皇帝道:「陛下如此說,真是愧殺微臣了。」

    劉徹抬抬手不耐煩的道:「朕的恩典居然換不來你的一點實話,醫館的事情是朕安排的,你會不知道?」

    雲琅堅決的搖頭道:「關陛下何事?」

    劉徹吧嗒一下嘴巴道:「儘管這又是一句屁話,朕還是很受用的,領了你的小舅子回去吧。」

    「微臣謝恩!」

    劉徹點點頭又道:「你不會殺了你小舅子吧?」

    雲琅也跟著嘆口氣道:「終究還是要過日子的。」

    劉徹笑道:「是啊,好日子誰都想過,就看怎麼個過法了,你算是一個知足的,多少知道一點知足常樂的道理,有些人就不一樣了。

    不論朕給了他多少,他都想要更多,非要到了死到臨頭才知道懺悔,這還真是很無趣的一件事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8 18:24
    第七十六章皇帝的手段

    王溫舒見到雲琅的時候多少有些尷尬,吱唔許久,就是不帶雲琅去見蘇煥。

    進了皇帝陛下的死囚牢,從未有人活著從裡面走出來過,蘇煥還是第一個。

    雲琅能想像的到蘇煥在王溫舒手下會有什麼樣的遭遇。

    就嘆口氣道:「人活著就是大僥倖了,某家焉敢要求太多!」

    「如此,就請君侯親自去地牢裡領人吧,你的那個小舅子打死都不肯出牢房,害怕出了牢房就會被某家處死。」

    王溫舒見雲琅好說話,也就不再隱瞞了。

    隨著王溫舒走進了長門宮地牢,雲琅全身都不舒服。

    裡面陰森森的,只有照明的火把在嗶嗶啵啵的燃燒,除此之外,就是突然間爆發出來的一聲慘叫。

    王溫舒暗中打量雲琅,見他面不改色,行動自如,不由得佩服的道:「君侯果真大英雄也!」

    雲琅瞥了一眼監牢中那些蓬頭垢面,驚恐至極的囚犯道:「享受榮華富貴是需要付出的,尸位其上可不成。」

    王溫舒笑道:「君侯所言極是,隋常侍在代州斬殺了一百七十四名犯官,帶回長安受刑的不過三十一人,君侯領走蘇煥之後,就剩下三十人了。

    這一點君侯務必要知曉。」

    雲琅瞅著王溫舒道:「你知道個屁啊!」

    說完,就留下一臉驚愕的王溫舒就繼續向裡面走。

    蘇煥居住的牢房裡有好大一片像是被油脂浸泡過的地面,上面還有早就凝固了的血跡,能模模糊糊的看出來是一個人形。

    沒有得到雲琅禮遇的王溫舒沒有一點不悅的意思,現在,雲琅是上位者,怎麼對他都是應該的,如果有一天雲琅成了階下囚,他也可以隨意的對待雲琅,這就是王溫舒的生存法則,不管從哪一方面來看,都非常的公平。

    「這裡以前住著劉陵的侍女,上了火床之後,又煎熬了三天,阿嬌貴人看不下去了就賜她一死,地上的油脂跟血都是她的。」

    雲琅沉默片刻,瞅著黑峻峻的牢房道:「蘇煥呢?」

    王溫舒笑道:「能赤手在地牢裡挖出一個坑的人,也只有您的這位小舅子了。

    來人,掌燈!」

    兩個獄吏挑著燈籠打開鐵門走了進去,借助昏黃的燈光,在牆角依稀有一團黑影瑟瑟發抖。

    獄吏想要把他從坑裡拖出來,他就發出淒厲的叫聲,聽到這慘厲的叫聲,雲琅胸中即便是還有一些憤恨之意,也在一瞬間就消散的差不多了。

    「蘇煥!」雲琅低聲呼喚。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姐夫會救我的,我姐夫會救我的,你們殺了我,我姐夫會殺你的……不要殺我。」

    王溫舒聳聳肩膀道:「君侯你也看見了,自從被捕之後,他只會說這一句話。

    隋越問他的時候他這樣說,中尉府問他的時候他這樣說,某家問他的時候他也這麼說……不得不說,君侯的顏面真是值錢啊。

    隋越放過了他,中尉府的趙禹放過了他,就連某家在處置他之前也請陛下拿了主意,結果陛下赦免了他。」

    雲琅笑道:「看起來某家做人還是成功的,至少沒有四處樹敵。」

    王溫舒笑道:「老好人兒寬的外甥可沒有逃脫被斬殺的命運……因此,與顏面無關,所有人都覺得君侯很可能會因為此事嫉恨上他們,所以,才拖下來了。」

    雲琅苦笑一聲道:「我他娘的何時成了氣焰熏天的權臣了?看來我明日就要上本告老還鄉才能對得起諸位的厚愛啊。」

    王溫舒大笑道:「君侯還未到而立之年,談告老還鄉未免太早了吧。」

    雲琅傲然一笑。

    「有的人為官時間雖短,卻能立下無數功勛,有的人雖說當了一輩子的官,卻尸位其上,未有寸功!

    雲某自認一生所立功勛還算對得起陛下給的高官厚祿,告老還鄉正當其時。

    蘇煥,滾起來,我們走!」

    雲琅說話的聲音很大,在矮小的牢房裡幾乎有振聾發聵的效果,蘇煥尖叫一聲,抬起頭四處尋找姐夫,當他看到雲琅背手站在牢房門口,彈簧一般從坑裡跳出來,手腳並用的爬到雲琅腳下,用一雙幾乎能看到白骨的雙手,死死的抱著雲琅的小腿,哭得委屈至極。

    雲琅要他站起來,他似乎沒有聽見,雙手勒的雲琅小腿生疼。

    沒法子,只好這樣子向外走,按照王溫舒的說法,此時不宜把他分開,否則,狂喜之下,蘇煥很可能會立刻死掉。

    有人可以活著出去,這讓原本寂靜的地牢裡頓時就變得喧嘩起來,每間牢房裡都有奇形怪狀的囚犯在用世上最淒厲,最委屈的聲音一遍遍的向走在廊道里的雲琅等人傾訴自己是何等的冤枉。

    「我才是最冤枉的……」

    蘇煥抱著姐夫的小腿,這時候還有心思反駁別人,生怕還有更加冤枉的人會取代他的位置,於是,抱著姐夫小腿的一隻手就更加的用力了。

    站在陽光底下,雲琅才看清楚蘇煥的模樣,才僅僅二十四歲的蘇煥,此時頭髮已經白了一大半,全身上下幾乎看不到幾處好肉,右手的五指的指端全是白骨。

    王溫舒尷尬的拱拱手道:「進入廷尉府,先要過一遍刑罰才開始問話,這是規矩,至於他的手,是他自己刨坑的時候磨損的。」

    雲琅淡淡的道:「說到底能活著從廷尉府出來,已經是難得了,某家焉能責怪廷尉!」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王溫舒避開雲琅凌厲的目光,拱手之後就快快的告辭了,轉瞬間,地牢門口就剩下這一對姐夫跟小舅子了。

    蘇煥坐在地上,貪婪的看著頭頂上的大太陽,看的雙眼流淚這才對雲琅道:「我姐呢?」

    雲琅道:「回家吧,你姐姐在家等你呢。」

    蘇煥艱難的站起身,四處瞅瞅,疑惑的道:「這裡是長門宮?」

    雲琅嘆口氣道:「是啊,這裡是長門宮!」

    雲琅記得以前的長門宮地牢是用來儲存蔬菜用的地方,現在……成了地獄。

    雲琅走一步,蘇煥就跟一步,他的目光依舊是驚恐的,只要遇到長門宮的人,他就會立刻躲到雲琅身後去,很明顯,他的膽子早就被嚇破了。

    雲琅沒有走雲氏與長門宮相連的那道門,而是安步當車的從長門宮大門走出來,繞了很遠的路從雲氏大門回來了。

    蘇煥見到蘇稚,就抱著他姐姐的胳膊再不松開,姐弟二人哭得天昏地暗。

    宋喬抹一把眼淚對雲琅道:「這一回他該知道官場的利害了吧?」

    雲琅道:「人已經廢了。」

    宋喬瞅瞅正在向姐姐要食物吃的蘇煥,忍不住抽泣道:「那些人怎麼這樣狠毒啊。」

    「不狠毒一點如何當官啊,大漢天子的榮華富貴從來就不是好享受的。

    而混日子當官,是需要本錢的。」

    宋喬點點頭,擔心蘇稚悲傷過度,就派人安排人給蘇煥沐浴更衣,包紮傷口。

    何愁有也看到了這一幕,搖搖頭對雲琅道:「接受了廷尉大刑的人,沒有人還能活過十年。

    廷尉大刑本來就是為了毀傷犯人的生機而制定的刑罰,每一種刑罰傷到的都是囚犯的本源。

    不過,這個家裡醫者眾多,不知道能不能給他固本培元一下,或許還能多活幾年。」

    雲琅憂慮的搖頭道:「蘇煥的事情告一段落了,我就擔心陛下這是在用蘇煥堵我的嘴。」

    何愁有愣了一下道:「你覺得陛下下一個發難的對象會是跟你很密切的人?」

    雲琅搖頭道:「陛下可能誤會我了,覺得我跟謝寧是生死摯交,就會跟謝長川穿一條褲子。

    我跟陛下奏對的時候,陛下還話裡話外的警告我來著。

    我準備派人告訴謝寧,讓他自求多福吧!」

    何愁有笑道:「看來是了,謝長川才是陛下用來告誡群臣的靶子,謝寧應該沒事,畢竟,謝長川的關內侯是他在白登山用苦勞換回來的,是軍功!「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9 17:37
    第七十七章飛蛾撲火

    霍光推著一輛精緻的四輪小車,霍仲孺坐在車子上頻頻的向鄉鄰們問好,原本蠟黃的臉,此時也多了一絲紅潤,心情舒暢至極。

    這些天,霍仲孺帶著霍光拜訪了所有霍氏族人,讓所有人知道,他死之後,霍光就是霍氏的新主人。

    這樣的行程是非常疲憊的,霍仲孺拖著病體卻感受不到勞累,事無鉅細都安排的井井有條。

    「兒啊,你莫要看今日拜會的人都不過是一些胥吏,可就是這些人才是真正管理長安,陽陵邑,乃至關中的人。

    在大事上他們自然不能左右,可是到了具體的小事上,真正做主的人是他們。

    尤其是左十八這個人,是你耶耶用了十五年的時間才結交到的人。

    在這十五年中,你耶耶花在他身上的錢,不下三十萬,雖然算不得多,可是,每一次都用在了刀刃上,因此,左十八欠我家很多。

    這個人是廷尉府的獄吏,我兒不可輕用此人,一旦要用此人就要用到極處。

    他會用命來還我們的人情。」

    霍光點頭道:「確實很有用。」

    霍仲孺笑道:「你耶耶雖然當了一輩子的胥吏,也有自己的門路可走。

    我霍氏出身於長平公主門下,只從長平侯曹襄開始精簡家族勢力的時候,耶耶就趁勢從長門門下退出,並且將分離的時間向前推了十五年,也就是你出生前一年。

    那時候戶籍簿冊全是竹簡,混亂不堪,不像現在這麼整齊,耶耶還是有手腳可以做。

    以前的時候耶耶就擔心長平一門可能會衰落,就做了很多的準備,結果,長平侯曹襄的病好了,且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趨勢,讓你耶耶的好多準備都成了東流水。

    不過也好,那些人還是有些用處的,你師傅與長平侯親密無間,看似不會出問題,可是呢,只要出問題就是驚天大事。

    這年頭,誰信得過誰啊,多一個準備總是有備無患。」

    霍光皺眉道:「此事還有人知曉嗎?」

    「哪裡敢在你大哥面前說啊,要是說了,他第一時間就會提著刀子宰殺掉那些人。

    事情是我做的,你看著用,不能用就不要聯繫。

    這些年你拿來的錢呢,耶耶其實沒有亂花,在秦嶺下的盩厔縣購置了一處莊子。

    霍夫在那裡看著呢,這些年只有投入沒有產出,幾乎掏光了你耶耶的家底。

    如果不是因為實在是太困頓了,耶耶也不至於打你母親的那點積蓄的主意。

    你哥哥性情剛烈,寧折不彎,這樣下去怎麼得了啊,會把所有人都得罪光的,一旦有事就是天崩地裂啊。

    讓你求學雲氏,其實就是想著抬高你的起點,起點是高了,可是呢,雲氏這些年風雨飄搖的,看似門第高貴,最大的危機來自於陛下的信任,陛下對雲氏的心思不明,所以呢,雲氏也就是一個福禍未定的家族。

    不論是你哥哥,還是你,都需要一個可以歇歇腳的地方,這就是你耶耶為什麼要在盩厔縣安置莊園的原因。

    這個地方就不要告訴你師傅了,這是我霍氏的私事。」

    霍光的鼻子酸的厲害,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霍仲孺回過頭瞅著兒子道:「你好久沒有回過家了,而雲琅待你又如同親子,當耶耶知曉,雲琅居然把西北理工完全交給你之後,耶耶就絕望了,以為永遠的失去了你。

    又不敢直接問你,擔心招來殺身之禍,然後……然後……就有了很多昏悖之事!」

    霍光擦拭一把眼淚笑道:「孩兒好快活啊……」

    霍仲孺嘿嘿笑道:「耶耶也很快活,知道不,當耶耶知道你師傅沒有要你入贅成為他家的贅婿,而是要自立門戶,娶妻生子,耶耶更快活啊……哈哈哈,雲氏嬌嬌女你一定娶到手,一旦娶到了雲氏大女,你獲得的不僅僅是驪翁主的封地,還有卓氏在蜀中的大片基業。

    人財倆得,這才是娶妻子的最高境界。」

    霍光嘿嘿笑道:「放心,屬於阿音的財產孩兒一定不會放過,您最好能多活幾年,就會看到這一幕!」

    說罷,父子兩人對視一下,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霍光後悔的心都要碎掉了……這些年自己太過痴迷西北理工的學問了,卻忽視了自己這個患得患失極度小心眼的胥吏父親。

    他忽然覺得,從根本上來講的話,母親的死其實是他霍光造成的,如果他能多回來幾次,多跟自己這個卑微的胥吏父親說說話,父親何至於此……

    蘇稚傻傻的看著母親給弟弟哺乳……

    蘇煥一臉的無奈,卻不得不把腦袋靠在母親的胸前,接受她的愛意。

    母親的臉上再也沒有往日呆滯猙獰的模樣,也不再狂躁的大喊大叫,她最心愛的兒子回來了……她就想把最好的都給他。

    女人哺乳的模樣該是世界上最溫柔的一幕,蘇氏臉上的模樣就是如此。

    「挺好的,蘇煥遭受了可怕的磨難,這時候有人全心全意的疼愛他,多少能消磨掉他心中的恐懼感。

    岳母雖然腦子壞掉了,還是能認出兒子,這就太難得了,雖然行為不那麼妥當,有蘇煥在,我覺得她會好起來的。」

    雲琅確實覺得挺好的,蘇煥成了已經傻掉的岳母的大玩具,對兩人都好,至少,在他們的世界中,兩人相互扶持安慰可以相對快活的活下去。

    謝寧匆匆的趕來了,他很緊張。

    雲琅考慮再三,還是接見了他。

    才見面,周寧就低聲道:「:此事當真?」

    雲琅道:「你沒有察覺嗎?」

    「謝氏這兩年開始大富大貴,這超出了我父親的俸祿以及家業的收息太多,我問過父親,父親要我滾,還說我見不得他好是來詛咒他,盼他早死好接收謝氏的。」

    謝寧多少有些痛心疾首的模樣。

    雲琅挑起眉頭道:「快跑!」

    謝寧苦笑道:「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能跑那裡去?」

    「陛下正在整合玉門關,陽關的障塞尉所屬,希望能夠利用這些熟悉邊關的將士們,組合出一支斥候大軍,為明年大軍出關做嚮導。

    陛下徵求我們意見的時候,我建議趙破奴為首領,你為副貳將軍,去病同意了,大將軍也同意了,雖然還有些人反對,問題應該不大。

    如果你親自上本去爭取這個位置,就能通過結果知道陛下到底是不是要對你父親下手了。

    也能窺探一下陛下對你的看法。」

    謝寧立即起身,對雲琅道:「我這就去長門宮求見陛下。」

    雲琅嘆口氣道:「可以告訴陛下,我,去病,阿襄,阿敢都願意為你作保。」

    謝寧笑了,用力的捶了一下胸口,就大踏步的走出去了,對他來說,早日迎接命運的審判,也比無休止的等待下去更好。

    雲琅很希望謝寧會有一個好的結果,劉徹最見不得那些躲在暗處干蠅營狗苟之事的人。

    他的膽子很大,只要欣賞你,就敢委以重任,哪怕他處置謝長川的心意已定。

    他似乎有一種天真或者說狂妄的看法,只要是他看中的人,就會沿著他安排的道路走下去。

    雲琅現在很怕見到司馬遷,這傢伙就住在雲氏,偏偏不為雲氏說一點好話。

    上林苑大掃蕩的事情被他事無鉅細的全部記錄下來了,沒有帶半點私人情感。

    儘管他認為此次大掃蕩是必須要進行的工作,給雲琅的評語依舊是狡獪,好殺!

    這就沒法好好說話了,不過呢,跟司馬遷說話,總是讓他心裡安定,充滿了榮譽感。

    如今的司馬遷,才真正有了幾分大漢史官的風采!

    「沒一個是安穩的啊……」

    雲琅長嘆一聲。

    坐在雲琅對面烹茶的司馬遷道:「流水不腐,戶樞不蠹,這是陛下保持朝廷活力的一個法子。

    如果朝堂上總是同一批臉孔,你讓朝堂如何能有新意呢?」

    雲琅喝了口茶水道:「過程殘忍了一些。」

    司馬遷笑道:「即便如此,世人依舊趨之若鶩。」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9 22:52

    第七十八章酒宴上的小事情

    白露時節到了,此時,應該是一年中最好過,最舒適的季節,然而,關中依舊悶熱。

    只有經歷一場綿長的透雨,熱氣才會慢慢的散去。

    嶺南國主又給皇帝進貢了兩頭白象。

    這兩頭白象不錯,見了皇帝還知道屈膝跪拜,很是神奇。

    劉徹非常的高興,很想將這兩頭白象定位祥瑞,只是發現雲琅正在煞有興致的研究白象蒲扇般大的耳朵,這才放棄了這個想法。

    免得剛剛說出來的話,又被雲琅給弄成了笑話。

    「所謂白像其實就是得了白化病的大象!與陽陵邑買炊餅的楊婆婆幾乎沒有分別。」

    果然,雲琅又開始高談闊論了。

    將他心中的神物與一個全身煞白的老婦人相提並論了。

    「白虎,白色豹子,白鹿其實都差不多。」曹襄在一邊故作高深的道。

    劉徹不由自主的瞅瞅自己獸池裡的白老虎,忽然覺得很倒胃口,只要看到這些美麗的野獸,就會想起一個面目猙獰的白色老婆子。

    「啟稟陛下,永安侯信口雌黃,無端羞辱神物,請陛下為外臣做主。」

    嶺南國左相裴人極為不滿,出班啟奏,希望皇帝能教訓一下信口雌黃的雲琅跟曹襄。

    劉徹笑道:「你都自稱是外臣了,你要朕如何為了你這個外臣而處罰自己的臣子呢?」

    裴人的臉色短時就變了,他從皇帝的口中聽到了不祥的意思。

    他很想再分辨幾句,卻被鴻臚寺的一干人簇擁著去了酒宴上繼續飲酒。

    公孫賀身為丞相,自然第一個舉杯祝賀皇帝又有了新的奇珍異獸,現如今,他這個丞相的主要功能就在於此。

    皇帝征伐嶺南的旨意已經發出了,路博德的大軍已經沿著湘水進入了灕水,馬上就要在象郡建立大軍營寨,另一路大軍守在梅山五嶺的邊上,只要大行令李息抵達,就要經過越城嶺一路向南征伐南越國,一旦兩支大軍在南越國匯合,南越滅國就成了鐵定的事實。

    而大漢朝的皇長子劉據,滅掉了夜郎國之後,同樣對征伐嶺南的功勞虎視眈眈。

    所以說,這一次,皇帝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滅掉南越國,完成金甌一統。

    此時此刻,不論南越國敬獻什麼樣的寶貝都無濟於事,這個裴人之所以還能活著,完全是劉徹的惡趣味造成的,他喜歡玩弄對手,然後再一口吞掉。

    南越國獻上來的禮物,自然是先由皇帝挑選,然後就是皇后,阿嬌,長平這些貴人挑選,再接下來就該丞相,三公,徹侯,大將軍,驃騎,衛將軍這些上卿們挑選。

    剩下的將會有鴻臚寺的官員將寶物造冊,分發給其餘官員當做福利。

    霍去病選了一千斤漆,他老婆說了家裡的漆器不多了。

    曹襄選了一斗珍珠,

    雲琅選了兩根黑不溜秋的木頭!

    皇帝其實一直主意著雲琅,見他選擇了兩根其貌不揚的木頭就非常的詫異。

    這兩根木頭甚為粗大,非三人合抱不能攏,劉徹知道,南越人送來的木頭必定不是凡品,可是,面對珍珠,玳瑁,硨磲以及各色嶺南物產,木頭畢竟是最廉價的一種東西。

    「雲卿為何只選了這兩根木頭呢?」

    雲琅拱手道:「陛下待臣寬厚,微臣焉敢貪心,隨便取一兩樣就好。」

    劉徹自然是不信雲琅這番屁話的,隨手舉舉杯子就算是邀飲了。

    曹襄自然也是不信雲琅這番話的,指指自己拿的一斗珍珠道:「跟你換一根木頭。」

    雲琅撇撇嘴低聲道:「十斗差不多。」

    曹襄撇撇嘴道:「那就不換了。」

    黃花梨木這東西在大漢並不是很珍惜的東西,雲琅相信海南島上應該多的是。

    大漢人還不知道這東西的珍貴性,估計跟生活條件不好有關,在吃飯還是頭等大事的情況下,木頭,除了可以取暖跟蓋房子之外用處不大。

    此時的關中,人們只擔心山太高,林子太密,野獸太多,沒有人有任何關心大自然會如何的心思。

    酒宴進行的非常愉快。

    即便是最謹慎的臣子也沒人擔心此次征伐南越國會有一個失敗的結果。

    在很多人看來,之所以要征伐南越,完全是皇帝為了滿足嶺南將士們立功的願望。

    國力的增長,讓所有人對大漢這個國家充滿了信心。

    南越國左相裴人坐在大漢君臣身邊,就像是一隻被猛獸圍住的羔羊,一張臉早就笑的僵硬了。

    說來也怪,無論誰跟他喝酒,他都會滿飲一樽酒,酒宴僅僅開始了半個時辰他就喝了不下十樽酒。

    皇帝大宴群臣的時候一般都用青銅爵,這東西很深,因此裝的酒也多。

    雲琅自認酒量不錯,興致來了,也就能喝七八尊,多了也不會醉,就是肚子被灌飽了,沒地方儲存酒。

    霍去病喝一樽酒就瞅裴人一眼,喝了幾尊酒之後就起身對皇帝道:「陛下,微臣往日多在北地作戰,從未去過南方,不知南人的脖頸是否堅硬,能否被微臣的大戟斬下,微臣頗想一試。」

    劉徹也喝得微醺,笑呵呵的對霍去病道:「北地猛虎不善舟楫,且看朕的蛟龍立功吧。」

    霍去病聞言,只好坐下,繼續看著裴人有一口沒一口的喝酒。

    雲琅瞅了裴人的脖頸一眼對霍去病道:「他們脖頸上的肌肉鬆散,不如匈奴人的脖頸結實。

    南方之地,萬物生長的奇快,稻一年三熟,就是味道不如關中一年一熟的稻米好吃。

    所以,南人的骨骼脆弱,在大江大河大海上很佔便宜,就是經不起刀子砍。」

    曹襄醉醺醺的道:「沒有撈到去嶺南的機會,遺憾啊,就是不知道路博德他們回來的時候懂不懂事,我也想要跟你拿的那種木頭。」

    公孫敖嗤的笑了一聲道:「你們去嶺南,沒的辱沒了我北軍的名聲,老夫羞於你們為伍。」

    公孫賀見裴人身體抖動的如同篩糠,面色慘白,就攀著裴人的肩膀道:「你回到嶺南也只會成為階下囚,不如留在長安,也免得萬里奔波。」

    裴人踉踉蹌蹌的從矮幾後面走出來,噗通一聲,跪拜在劉徹面前道:「逆賊趙建德不服王化,妄圖以天南一隅抵抗大漢實在是不自量力。

    我嶺南之民,自微臣一下,早就渴盼天兵到來,解我嶺南之民於倒懸。

    微臣願為大軍前驅,引領我嶺南之民歸屬王化,誅殺趙氏叛逆。」

    劉徹哈哈笑道:「看來,嶺南之地也不儘是叛逆,朕心甚慰!」

    公孫賀起身拉著裴人的手將他攙扶起來,親熱的拍拍裴人的手道:「你運氣好啊,這時候來到了長安,且隨老夫去丞相府一敘,看看如何能將你剛才說的那些話全部變成現實。」

    雲琅瞅著公孫賀跟牽羊一樣的牽著裴人走了,就打了一個哈欠道:「酒宴該結束了吧?」

    霍去病瞅瞅大殿外黑漆漆的天空憂傷的道:「天亮之後,路博德就應該發起進攻了……」

    曹襄笑道:「我們沒可能經歷每一場戰事的。」

    霍去病瞪了曹襄一眼道:「胸無大志!」

    說罷,站起身,就揚長而去。

    已經完成了陪皇帝演戲的任務,確實沒有必要在這裡喝酒了。

    雲琅親自要求隋越派人把兩根木頭送去雲氏,這才踩著軟綿綿的腳步跟隨霍去病,曹襄離開了未央宮。

    今夜無月,風也顯得微涼,走了幾步之後,人就清醒了。

    霍去病停下腳步對雲琅道:「謝寧走了,將妻兒託付於我們。」

    曹襄冷笑道:「謝長川完了,酒宴上沒有看見他,也沒有看見王溫舒,此時,應該是王溫舒正在請他飲酒吧。」

    雲琅搖搖頭道:「陛下的心胸還是太小了,處理謝長川貪瀆一案的時候,你看著,也會同時處理劉陵案。」

    霍去病煩躁的朝牆上打了一拳道:「老子恨不得現在就體兵出關……」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0 22:39
    第七十九章自潰論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血流漂杵。

    雲琅總以為這是喜歡誇大事實的縱橫家們的一種表述天子重要程度的方式。

    來了大漢國這麼久之後,他覺得這些縱橫家們說的話,其實還是有道理的。

    劉徹以前殺人的時候,就是這麼恣意汪洋,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他作為皇帝的威嚴所在。

    現在,隨著大漢國國力蒸蒸日上之後,他做事反倒變得很低調。

    關中人已經很久沒有看到血淋淋的屠殺漢人的場面了。

    都以為皇帝已經收起了屠刀。

    其實,這是對皇帝的一種誤解……他現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喜歡悄無聲息的做。

    謝長川一家失蹤了。

    昨日還是滿門歡慶謝長川第三子滿月的場面,今天,這座巨大的宅院已經變得空蕩蕩的。

    謝寧走的時候,往雲氏塞了很多人,其中就包括他數目龐大的老婆群。

    以前的時候,謝寧對他的十一個老婆是深惡痛絕,時間長了之後就發生了一些改變,變成了家人。

    或許是因為感情慢慢的變好的緣故,十一個老婆給他生了四個孩子,一個兒子,三個女兒。

    不知道謝寧哪來的勇氣認為雲琅是一個可以托妻付子的人,被皇帝剝除爵位,沒收家產之後,他就把老婆孩子送到雲氏,自己從雲氏挑選了兩匹馬,又從霍去病家挑選了兩套鎧甲跟兵刃,拖著從曹襄家裡弄來的一輛馬車,帶著兩個跟隨他很久的謝氏家將就去了陽關!

    雲琅不知道他這一去會不會弄到新的軍功,他昔日的軍功以及因為軍功獲得的財富因為他父親的過錯,已經被皇帝全部剝除了。

    二十九歲的謝寧原本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從長門宮出來之後,整個人就像被人抽掉了脊樑。

    好在,精神沒有垮掉,他準備繼續去邊關苦熬歲月,重新獲得皇帝的認可。

    他甚至沒有資格再去看他的父親最後一面,只是在離開上林苑的時候,重重的向他家所在的方向跪拜了一下就走了。

    或許他們父子暗中已經有了約定,雲琅不清楚,只是覺得謝寧這一走,想要再回來恐怕很難。

    任何違背皇帝意願的人,都沒有太好的下場,如果不是因為有雲琅,霍去病,曹襄三人聯保,謝寧沒有這個機會。

    即便是有人聯保,皇帝也不會給謝寧太多的機會,不會賦予重任,謝寧此去,只是以一個良家子的身份去擔任一個小小的障塞尉。

    或許能夠守一個障塞,或者負責守衛一個柴堡,再或者能夠擔任長城烽燧上的一個烽燧衛。

    好多這樣的障塞尉,在邊關苦勞十餘年之後,如果不死,會去一個下等縣擔任縣尉……

    家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謝寧那些好吃懶做的老婆們在進入雲氏之後,大老婆就帶著一群小老婆懇求宋喬給她們安排一些活計,她們不想在雲氏白吃白喝。

    秋天的第一場雨終於還是下來了,淅淅瀝瀝的,不算大,卻纏綿的厲害,讓人心中充滿了愁緒。

    「有這樣的見識,我覺得謝氏還能輝煌起來的。」

    宋喬翻了一個身,將下巴放在丈夫的胸膛上幽幽的道。

    「沒機會,這跟謝寧是不是有才華無關,他的本事再好,皇帝不用全白搭。

    謝寧也沒有抱著建功立業的想法去的陽關,而是想著多少能立下一些軍功,讓謝氏莫要被歸類到罪囚的行列裡去。

    謝氏想要東山再起,看他兒子這一輩人吧,他這一輩子算是毀掉了。」

    「五天前,謝長川的小妾來找我們看病的時候,跟下人還有些頤氣指使的模樣,誰能想到,僅僅幾天之後,謝氏大宅就空無一人。

    夫君,您說,陛下會殺了謝長川嗎?」

    「不會,不過,發配田橫島已經不可避免。」

    「妾身聽當利說,這一次去田橫島的人很多啊,大概有上千人。」

    「人越多,局面就越慘,那座島不大,長不過四里,寬不過一里,容不下那麼多的人,一旦食物不夠分配,島上一定會發生不忍言之事。」

    宋喬哀嘆一聲道:「如果是這樣,還不如在關中被處死算了,死的時候多少會體面一些。」

    雲琅默不作聲,雨水打在窗外的竹葉上沙沙作響,就像秋蠶正在吞噬桑葉一般。

    兩人都沒有睡意,抱得時間長了,就有些相互安慰的意思,也不知過了多久,喘息聲才停下來。

    這種環境下,相互取悅,相互安慰的心思很濃,對於過程並不是很講究,也沒有多少愉悅可言。

    謝寧算是雲琅的朋友,白登山時候的謝長川也算得上是一位惇厚的長者。

    回到長安之後,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一個鋼鐵一般的漢子,身處溫柔鄉之後,很快就垮掉了。

    雲琅這時候就在想,留著一個虛弱的匈奴對大漢來說或許不是什麼壞事。

    至少會讓大漢的君臣們知曉,天下還沒有平安,大家還需要小心謹慎。

    皇帝終究是要滅亡匈奴的,西極的天馬沒有得到,崑崙山上的白玉沒有采盡……皇帝不會停下西征的腳步。

    秋雨下個不停,淅淅瀝瀝的讓人煩躁,雲琅披衣而起,站在桌案前,磨好了墨,宋喬挑亮了燈芯,幫他鋪好紙張,等待丈夫下筆。

    「臣,雲琅叩拜:

    古人云:內無法家拂士,外無強敵外患者,國恆亡!

    而今,大漢天兵稱雄宇內,兵甲之利,遠超前代,凡陛下一聲令下,雖千萬里之敵教之滅亡,亦非難事……寰宇天下,敢稱兵仗者寥寥無幾……」

    雲琅寫了整整一夜的《自潰論》天明的時候,午時就已經出現在劉徹的案頭。

    劉徹看的樂不可支,拍著桌案呼喚阿嬌一同觀看。

    阿嬌剛剛到來,劉徹就舉著雲琅的摺子對阿嬌道:「看看,看看,一個自稱混吃等死得傢伙,居然從謝長川的事件中咂摸出一些東西來了。

    告誡朕,要戒驕戒躁,莫要以為平定天下之後就可以高枕無憂,可以刀槍入庫,馬放南山。

    還告訴朕,平定天下,不過是在修築萬里長城的時候,擺下的第一塊磚。

    重新修訂上中下三戶,讓我大漢百姓吃飽穿暖,再無下戶,才算是真正的蓋世功業。」

    阿嬌湊過來看了一遍《自潰論》點點頭道:「雖然是老生常談,雲琅能想起來給您上這樣的摺子,難能可貴了。」

    劉徹點點頭道:「朕也這樣認為,他的奏章全篇都在用謝長川做例子,說此人在白登山的時候,不可謂不忠瑾,不可謂不英勇。

    回到長安才幾年就退化成了貪官污吏,膽子之大駭人聽聞,蛻變之速,前無古人。

    最後還用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來警告朕,謝長川蛻變不過是疥癬之疾,如果朕變成了謝長川,才是天下的災難。

    呵呵,你別說,這道奏疏裡還真是有些新東西,小中見大,朕預備將這封奏疏昭告天下,你以為如何?」

    阿嬌撇撇嘴道:「雲琅寫出來的奏摺有幾個人會重視呢,這樣的詔書就該陛下親自動筆,親自告誡天下,趁著謝長川一干人的教訓血還沒幹,告訴他們大漢國時至今日,還沒有到驕矜自滿的時候。

    雲琅以前就說過,國家富裕了,最容易出蛀蟲,倉庫滿了,最高興的就是鼠雀。

    就如同他在奏疏上說的,如今打敗匈奴不難,平定天下也不難,難就難在如何讓大漢國真正的走進一個前所未有的盛世。」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2 07:00
    第八十章培養貪婪心

    雨還是在下。

    已經下了六天了。

    如果再不停止,地裡將要成熟的糜子等作物就要倒在地裡了。

    今年上林苑裡的牲畜遭了災,糧食無論如何都不能再遭災了。

    農家的主要食物就是糜子,夏日裡出產的麥子跟稻米都用來糶賣交了皇糧。

    勳貴家對於秋糧並不是很在乎,反正他們家裡的糧庫中裝滿了精細的食物。

    霍仲孺坐在輪椅上,看著兒子催促家丁們騰空糧庫,他的精神很差,整個人胖了一大圈,這其實不是胖,而是浮腫了。

    霍光安排好家事之後,就回到父親身邊輕聲道:「倉庫準備好了,就等雨停之後,好收割糜子。」

    霍仲孺掙紮著道:「以後呢,家裡的糧倉不要全部儲存那些精細的糧食,糜子這東西至少要佔存糧的一半。

    想想啊,大災之年,被人家都在餓肚子,就你家在吃白面,吃稻米,那該多招人恨啊。

    吃糜子就沒有那麼顯眼了,這東西雖然沒有白面,稻米好吃,卻也能吃飽肚子。

    你耶耶以前負責賑災的時候,看到飢民的模樣心都涼了……場面太淒慘,也太可怕,你永遠都想不到那些人為了一口吃的會幹出什麼事情來。

    別成為讓他們嫉恨的人,別把日子過的太璀璨,你年紀小,沒必要一步登天,一步步的走,每一步都走踏實,不是走得快的人就是勝利者,而是走到最後的人才是勝利者。」

    霍光抹一把臉上的雨水笑道:「有時候,您說的話跟我師傅說的話有異曲同工之妙。」

    霍仲孺腫脹的發亮的胖臉上出現了一絲笑意,勉強抬起手對霍光道:「這就放心了,這說明你師傅是真心對你,沒有那那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來欺騙你。」

    霍光道:「師傅對金日磾倒是經常說大道理,對我就隨便的多,打罵乃是常事。」

    霍仲孺緩緩閉上眼睛虛弱的道:「這我就放心了……」

    霍光靜靜的站在那裡等父親繼續說話,等了很久,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安靜地坐在輪椅上,垂著腦袋,像是睡過去了。

    也就在這一瞬間,霍光輕輕地擺擺手,那些正在忙碌的家丁們也就停頓下來了。

    整理倉庫完全沒有必要,只是霍光想給父親多一點生活氣息,給他一個活著的世界,而不是死寂的世界。

    老僕給霍光額頭勒上白麻布,給他披上麻衣,呆滯的家丁們也迅速行動起來,不一會霍氏就縞素滿天。

    「給冠軍侯府報喪,給永安侯府報喪,給長平侯府報喪,給平陽侯府報喪。

    按照我事先規定好的流程,給父親一個風光大葬的機會。」

    家丁們順從的應答,然後就跟所有哭喪報訊的人一樣,哭嚎著騎著馬奔向各自的目標。

    雲琅接到喪訊之後微微嘆了口氣,霍仲孺能堅持到現在很是出乎他的預料之外。

    他很清楚,每多活一個時辰,對於霍仲孺來說就多一個時辰的煎熬。

    十天之前,霍仲孺基本上就水米不進了,身體的各項機能基本上陷入了停頓狀態。

    這十天,對於霍仲孺來說,不亞於經歷一場酷刑。

    如果不是他想多補償霍光一點的話,早就死了。

    現在,霍光準備大張旗鼓的為父親辦喪事,雲琅這個做師傅的自然要全力支持。

    雲氏的兩個大管事,平頌跟劉婆,第一時間就帶著家裡百十個僕役去了陽陵邑。

    就這種高規格喪禮而言,霍光家的僕役還上不了檯面。

    等雲琅抵達霍氏的時候,霍去病也換上了喪服,跪坐在靈堂裡,答謝前來祭奠的親友。

    霍光在前院迎客,臉上帶著戚容,禮儀上卻沒有半點差池,中規中矩的。

    平頌身為謁者在門前唱名,劉婆領著一干僕婦在後宅穿梭,佈置答謝的酒宴。

    這樣的場合中,勳貴們沒有人有心情吃東西,送禮之後,就勉強飲上一杯,就匆匆離去,直到三日後再來送霍仲孺一程。

    酒宴其實都是給鄉鄰們準備的,他們來霍仲孺的靈前嚎哭一嗓子,念叨一下霍仲孺平日裡對他們的好,獻上一點微薄的祭品,就領著全家老小,準備在霍氏開伙吃飯了。

    胥吏不是官,霍仲孺自然也不是,雖然他生了兩個有出息的兒子,還是沒有獲得皇帝封賞哀榮的機會。

    因此,霍仲孺只能停靈三天,第四天就要入土為安。

    以前的時候,大漢朝很流行守孝三年這個規矩,自從皇帝為母親守陵二十一天的先例出現之後,再守孝三年,就不再是一件很常見的事情了。

    秋雨依舊在下,沒有停止的意思,只是變小了一些,天氣也逐漸轉涼,再無暑氣逼人。

    雲琅在霍氏陪伴了霍氏兄弟三天之後,就回到了家中。

    一場極為熱鬧的葬禮也落下了帷幕。

    總體上來說,霍仲孺是大漢國喪禮辦得最隆重的一個胥吏,前來祭拜的侯爵就有五個。

    四個侯爵在曹氏停留了三天。

    守孝的人只有霍光,霍去病並沒有去守孝,他與霍仲孺之間有父子之實,卻沒有父子之名。

    守靈已經是破壞規矩了,如果再守孝,對他的母親極為不利。

    從元朔四年起,規矩就大於事實,趙禹制定了《大朝禮》,對官員有約束力,同樣的,對百姓胥吏也有很強的約束力。

    這就是一個可喜的變化。

    雲琅認為這也是他來到大漢國之後,這個世界發生的一個改變。

    要知道,如果他沒有來,流傳千古的二十四孝其中有八件就發生在大漢時期。

    雨不斷的下,秋糧遭災已經成了定局。

    因此,有無數的農人,帶著自家的奴隸,冒雨收割糜子,穀子,高粱。

    原野上人群熙熙攘攘的,給淒冷的秋雨,帶來了一絲熱度。

    秋收時節,皇帝停止了朝會,朝廷似乎也停止了運轉,所有人都投入到收割秋糧的工作中了。

    雲琅在木工房裡待了兩天……

    第三天的時候,他將一串黃花梨木珠子遞給宋喬道:「給你一個東西。」

    宋喬接過珠串,疑惑的道:「木頭的?」

    雲琅笑道:「閒來無事,給你們做點玩意把玩,這東西把玩的時間越長,光澤就越亮,你聞聞,還有淡淡的木香氣,有提神的效果。」

    宋喬仔細的把玩著珠串,仔細的端詳之後道:「真是神奇,這些珠子都是一般大小,太難得了。」

    雲琅撇撇嘴,又從袖子裡拿出七八串遞給宋喬道:「同一個模範裡出來的,要是不一樣大才奇怪呢。」

    「您堂堂衛將軍,忙碌兩天就為了這些珠串?」

    宋喬覺得丈夫很可憐,不管這珠串有多麼好,多麼值錢,一個衛將軍丟下公務兩天,去做這東西也是不值得的。

    雲琅將身子靠在錦榻上懶懶的道:「嶺南大戰在即,我看了作戰部署,也看了戰後的安置圖。

    那些敗家子把什麼都考慮到了,就連遙遠的交趾郡也派遣了官員。

    唯獨對生產這種木頭的那座島嶼不聞不問,還說島嶼荒蠻蛇蟲滋生,不要也罷。

    我弄這些珠串就是要告訴那些人,大漢國的每一寸土地都不是多餘的,天知道那片土地上會長出什麼奇珍異寶來。」

    宋喬掩著嘴笑道:「也就是您把一片荒蠻之地當做寶貝看,大漢國疆域之廣,前所未有。

    陛下要北征,以後,大漢的疆域將會直達北海,您卻在考慮天南的事情。

    著從南到北,想要走一遍,恐怕都要走一輩子才成,我們要那麼多無人居住的土地做什麼?

    真不知道你這貪婪心是從哪裡來的。」

    雲琅冷笑道:「婦人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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