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漢鄉 作者:孑與2 (已完成)

 
mk2258 2017-8-8 21:08: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37 3713235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6 06:58

    第三十一章隋越的笑臉

    斯巴達克斯起義的前因後果雲琅很清楚。

    不過呢,他不覺得這樣的起義可以在大漢發生,大漢朝也不具備奴隸起義的土壤。

    奴隸跟大漢人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即便奴隸起義處處開花,也不過是三十萬人罷了,等到軍隊出動,這樣的暴亂,隨時會被撲滅。

    這也是涇陽縣沒有動用烽火,只是出動了海捕文書,號召所有的漢人捕捉逃奴換錢。

    劉徹從一開始,就將漢人跟奴隸嚴格的區分開來,漢人即便是沒飯吃沿街乞討,他也是漢人,不是奴隸,最多是一個沒飯吃的漢人而已。

    只有勳貴之家才能有漢人僕役,而這些僕役,大多是以部曲的形式存在的。

    自從元狩三年起,販賣漢人奴隸乃是大罪,這個風潮正在從關中向大漢國的周邊延伸。

    按照趙禹的估計,再過十年,大漢國應該就不存在漢人奴隸了。

    畢竟,有了異族奴隸做替代,再用漢人奴隸就無利可圖了。

    趙禹在制定律法的時候非常的自私,除過已經在籍的漢人之外,其餘的各色人等都是異族人。

    這條律法一出台,大漢國的戶籍頓時就變得金貴起來。

    在官府的三令五申之下,最後一批野人離開了山野,主動去官府上了戶籍。

    劉徹對此非常的滿意,面對天下人頒布了旨意,給剩餘的山野之人留下了半年上戶籍的期限,超過這個時間,他們將不再是被大漢國承認的漢人。

    不得不說,在這件事上,劉徹再一次看到了雲琅的作用,當天下戶籍文書全部用紙張書寫之後,這讓地方官員記錄百姓戶籍成了可能。

    如果這些戶籍名冊繼續用竹簡木牘來書寫,那該是一項天大的工程。

    當滿滿一屋子的戶籍名冊出現在劉徹面前,他撫摸著這些文書,第一次覺得自己真正的擁有天下。

    驪山並不大,涇陽縣的海捕文書出現之後,關中的遊俠兒就成群結隊的出發了。

    一時間,整個驪山處處都是狗吠之聲。

    大王生了兩個孩子,兩頭打老虎銜著兩隻小老虎回到雲氏後山的時候,那隻母老虎無論如何都不想前進一步。

    等大王銜著自己的孩子送到雲琅面前,回頭再看自己的老婆,卻發現他老婆已經銜著另外一隻小老虎逃得沒影子了。

    好在,毯子還在,大王找到了自己那塊骯髒的不像樣子的毯子,就回來了,至於尋找自己妻兒的事情,他好像忘記了。

    大王帶兒子回來了,這在雲氏立刻就掀起了一場浪潮。

    每個人都來為大王祝賀,每個人都帶了很多禮物,小老虎害怕的躲在父親懷裡那裡都不敢去,直到雲音把牛奶送到小老虎嘴邊,小老虎似乎才忘記了恐懼,大口的舔舐了起來。

    老虎大王明顯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發情期結束之後,就對別的老虎都充滿了敵意,即便是他的兒子也不例外。

    自從發現小老虎餓不死之後,他就再也不管那隻小老虎了,這讓雲音等人歡喜不已。

    隋越給蘇稚送來了兩串瓔珞,是衛皇后親自用五色寶石與絲線編織而成的,據說寓意很美。

    蘇稚非常的喜歡,把玩了很久,她只是單純的喜歡瓔珞的美麗與華貴,只有雲琅知道,佛教已經開始慢慢的進入大漢人的生活了。

    「皇后身邊有西域托缽僧嗎?」

    「有,是陛下派去的。」

    雲琅沒有再繼續問下去,這是宮闈之事,不是他這個外臣應該過問的。

    「皇后已經給皇長子寫了信,還派少府監的人,在長安採購了大量修路的用的物資,不日就要派人送去蜀中。

    如今,陛下的怒火已經平息了。」

    隋越非常得意。

    雲琅嘆息一聲道:「你把我對你說的話也告訴了陛下是嗎?」

    隋越笑道:「這是自然。」

    雲琅捏捏拳頭,嘆息一聲道:「我那一天打你打的實在是太輕了。」

    隋越嘿嘿笑道:「我是陛下的奴婢,你覺得我會對陛下有所隱瞞?

    看在你幫我一次的份上,給你一個警告,你這段時間最好老老實實的待在家裡,待在扶荔宮,哪裡都別去。」

    雲琅笑了,拍拍隋越的肩膀算是感謝了。

    「扶荔宮裡出現了地道需要探查明白,家裡的小妾馬上就要生產了,我沒工夫四處招搖。」

    隋越板著臉道:「我可什麼話都沒說喲。」

    雲琅噁心的瞅了隋越一眼道:「警告我的話也是陛下讓你說的吧,本來想念你一個人情,現在,沒了。」

    隋越在雲氏越來越沒有規矩了,自顧自的從桌子上取了糕點,隨便吃幾口道:「給我準備飯食,今天可以晚回去一些。」

    「你不是喜歡吃西瓜嗎?自己去後院裡摘,走的時候給陛下帶一些回去。」

    隋越笑呵呵的走了,張安世就從帷幕後面走出來道:「張連,周鴻,石德他們要倒霉了。」

    雲琅搖搖頭道:「未必。」

    張安世笑道:「已經查出來了,渾邪王最後放貸的那些金子出自少府監。」

    雲琅冷笑一聲道:「渾邪王現在是死是活都沒人知道,那幾個傢伙算是被錢矇住眼睛了。」

    張安世吃了一驚道:「您說渾邪王已經死了?」

    雲琅冷哼一聲道:「陛下的眼睛裡從來揉不得沙子,論身份,匈奴太子左賢王於單的身份不比渾邪王高?

    結果,於單是什麼下場?

    被陛下派人閹割之後充作優伶,每日以歌舞娛人,兩年功夫就死的骨頭都不剩了。

    我甚至懷疑,目前這位渾邪王天知道是不是繡衣使者派人假扮的,真的渾邪王說不定也早就被閹割後在宮中給陛下跳舞呢。

    說起來,這世上最恨匈奴人的人就是陛下了,國仇家恨於一體的陛下,要是能對匈奴人仁慈大度才是怪事情。」

    張安世不做聲了,他覺得師傅說的一點都沒錯,這世上沒人真正瞭解過皇帝。

    但是,心胸狹隘,這四個字偏偏是皇帝表現的最出眾的一種品質。

    弄死渾邪王,然後派人控制了渾邪王身邊的匈奴人,然後再派人假扮渾邪王,這樣的事情他未必做不出來。

    如果這樣來思考,先前所有想不通的地方全部都會有一個完美的解釋。

    「您為何說張連,周鴻,石德這些人這次還能逃過一劫呢?」

    「陛下沒有起殺心,剛才隋越告誡我的話你也聽見了,皇帝就是要我去警告張連他們呢。

    同時,也是給我下套呢,陛下很希望看見我通過告誡張連,周鴻,石德他們,最終與他們沆瀣一氣,混成一夥,這樣他對付起勳貴們就容易的多了。

    在陛下看來,分開收拾不好收拾,還要一個個的找藉口,如果都是一夥的,那就簡單了,一個株連九族,就能一次性的把他看不順眼,或者需要剷除的人一氣全給剷除掉。

    雲,霍,曹,李這樣小範圍的圈子陛下或許還能容忍,再大一些,哼哼……」

    張安世咬咬牙道:「那就做壁上觀。」

    雲琅拍拍張安世的腦袋恨鐵不成鋼的道:「不落井下石就已經是難得的好人了,你遺憾什麼。

    別忘了,你先生我接曹信回雲氏的時候,遇見的那場沒頭沒尾的偷襲……」

    「他們做的?」張安世頓時氣憤填膺。

    雲琅陰鬱的朝四面瞅瞅,苦笑道:「我現在除過曹襄他們,誰都不信。

    勳貴啊,是這世上最無情的一群人。」

    隋越笑呵呵的回來了,弄了好幾車西瓜,每一個瓜都是他親自挑選的。

    雲琅總覺的隋越的笑容很賤,這幅賤賤的笑容已經保持一天了,也不見他累。

    或許,這張臉上的賤笑才是他報答雲琅給他解圍的方式!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6 17:36
    第三十二章我哪有錢啊!!

    三百名角鬥士在驪山這片小地方居然沒有被很快的剿滅,反而利用驪山險惡的地形,打了幾個漂亮的伏擊,將那些遊俠兒,紈袴,獵夫組成的追殺隊伍殺的屁滾尿流,死傷慘重。

    很明顯,指揮這支角鬥士的首領是一個有著很好軍事素養的人。

    根據那些逃回來的遊俠兒敘述,為首的是一個叫做多利亞的斯巴達人。

    在多利亞的指揮下,這群角鬥士不僅僅在山裡打游擊,他們甚至跑到平原上襲擊奴隸主,解放了一些匈奴人,這讓他們的隊伍很快就擴大到了八百人。

    他們還劫掠走夜路的商賈,搶劫上林苑分散的農莊,通過這兩種方式來儲備支持自己繼續作戰的資源。

    八百人的土匪規模,還在上林苑這片皇帝的宮苑群裡胡作非為,這就成災害了。

    一時間,上林苑的道路上不再有車水馬龍的景象,至於夜間,更是杳無人跡。

    皇帝大怒,詔令羽林軍必須在最短的時間裡剿滅這支土匪,以安百姓之心。

    就在羽林軍將要出動的時候,一件大事情又發生了。

    渾邪王所屬的匈奴人中的一部突然暴動了,他們襲擊了準備參與剿匪的萬石君府上的大公子,四公子,其中,大公子石德的胸口被匈奴人的飛錘砸的稀爛,四公子的一隻臂膀被匈奴人砍下,隨從更是死傷慘重。

    聽聞這個消息的羽林將軍周鴻,在第一時間帥眾殺入了渾邪王在上林苑的莊園。

    雲琅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跟曹襄在扶荔城裡下象棋。

    當軍侯稟報了這個消息之後,兩人不約而同的選擇了繼續下棋。

    雲琅用車吃掉曹襄一個卒子,將棋子握在手中道:「周鴻,張連還是有些才華的。」

    曹襄抬起頭道:「至少沒有看出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渾邪王部屬在這個時候殺了石德,周鴻領兵在第一時間平叛,從做法上,完全符合軍律。」

    雲琅將棋子丟下道:「你難道就不覺得太巧合了嗎?」

    曹襄笑道:「巧合就對了,我大漢國要是總發生這種突然地,不巧合的事情,那才岌岌可危呢。

    關中,本來就是一片受陛下掌控的大地,什麼時候該出事,出什麼樣的事情,都是有定數的。

    對了,今日是我值守,你難道不想去渾邪王的家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雲琅只是笑笑,然後又挪動了一下車,完成了對曹襄的絕殺,這才搖頭道:「隋越在我家笑的很噁心。」

    曹襄道:「在我家也笑的很噁心,還拿走了我的一套瓷器,拿的那個理直氣壯啊,你當時沒看見,要是看見了,都有揍他一頓地衝動。」

    「人家付出了,就該拿。」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決定今天中午吃涼麵,不喝酒。

    張連這個時候可沒有雲琅,曹襄這樣的好心情,面對人潮洶湧的匈奴人,羽林軍的騎兵已經開始衝鋒了,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晚了。

    一千羽林軍面對將渾邪王將近兩千的部曲,人數上處於劣勢,但是,從裝備上來講,一千全副武裝的羽林騎兵擊潰這些敢於拿起刀子反抗的匈奴人不是難事。

    可是,張連的心跳的如同戰鼓一樣劇烈。

    從一開始,事情就非常的不對頭,直到現在,他還沒有發現渾邪王。

    按照計畫,當渾邪王出現的時候,就是床弩攢射的時候,只要渾邪王死了剩餘的匈奴人應該就會束手就擒,然後任由他們魚肉。

    現在的局面跟設想中情況完全不同,渾邪王不出來,而這些算是手無寸鐵的匈奴人卻拿著各種稀奇古怪的武器跟羽林軍死扛,這都是為了什麼?

    羽林軍就是一個殺戮機器,只要主將下令,那麼,不管他們面前的敵人是誰,是否有武器,都是他們將要殺戮的目標。

    一千騎兵,在周鴻的帶領下,僅僅一次衝鋒,就擊潰了敢於頑抗的反抗的匈奴人。

    在周鴻的努力控制下,騎兵們並非有殺死多少匈奴人,主要是以傷害為主要目的。

    然而,要讓軍隊在戰場上留手,本身就是荒謬的,當一千騎兵衝過匈奴人大隊之後,農莊邊上也是哀鴻一片。

    匈奴人潰散了……

    最讓周鴻意外的是,大部分逃走的匈奴人都有馬。

    沖錘撞開大門,裡面的匈奴婦孺狼狽逃竄,周鴻控著戰馬向內宅衝擊,事已至此,必須在第一時間找到渾邪王,殺了他,自己才有轉圜的餘地。

    張連努力的控制著家將們不要殺戮,可是,他控制得了自己的部屬,卻沒有辦法控制紅著眼睛的石家兄弟。

    他們所過之處,雞犬不留。

    坐在輪椅上的張連,眼瞅著設定好的事情如同脫韁的野馬跑到別的路上,而那些匈奴人也如同受驚的羊群四散奔逃。

    目睹這一切,忍不住發出一聲淒厲的哀嚎。

    如果讓這裡的匈奴人逃出去,必定會引起其餘匈奴人的效仿,到了那個時候,關中就會亂成一鍋粥,惶急之下的張連,再也顧不得減少傷亡的初衷,一聲令下,弩箭亂飛。

    周鴻也覺得事情不妙,顧不得理睬渾邪王家中的婦孺,縱馬走進了中庭,一眼就看見了渾邪王。

    一年不見渾邪王,再次見到這個匈奴人,周鴻差點都認不出來了。

    無他,昔日強壯英武的渾邪王,如今肥胖成一個球了,如果頭上的金冠,以及身上代表侯爵的袍服,周鴻幾乎認不出來了。

    相比周鴻的驚詫,渾邪王卻表現的非常平靜。

    即便是見到殺氣騰騰的周鴻,也沒有多少驚慌的意思,依舊自顧自的喝著酒。

    局面詭異,周鴻卻知道如果再不干掉渾邪王,自己就會有天大的麻煩。

    翻身下馬,綽著大戟一步步走進大廳,也不說話,掄起了大戟就要斬掉渾邪王的人頭。

    「別著急,還有一點時間,喝一杯吧。」

    渾邪王不理會斬殺過來的大戟,指指酒杯對周鴻道。

    周鴻的大戟停在渾邪王的脖子上,不看酒杯,低聲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渾邪王笑道:「我最忠心的部下覺得活不下去了,就親信了一些人說的話,殺了萬石君家的公子,以為這樣就能幫我脫離目前的處境,結果他們做了,我並沒有被剝奪官職爵位,趕出長安,反而迎來了你這個殺神。」

    周鴻搖頭道:「他們殺石德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他們自己,還有你的錢。」

    渾邪王大笑了起來,笑的非常劇烈。

    周鴻的臉色數變,厲聲喝道:「大膽漯陰侯,你居然敢派遣部屬公然襲擊官員,殺死石德,罪無可赦,本侯親自來取你的性命。」

    眼見大戟再次揮舞過來,渾邪王尖叫道:「崑崙神啊,我哪來的錢……」

    大戟的鋒刃輕易地就切下了渾邪王的首級,目的達到,周鴻的臉上卻一絲笑容都沒有,從地上撿起渾邪王亂滾的人頭提在手裡大踏步的出了中庭。

    站在農莊前,周鴻漠然的看著天空,任由渾邪王肥大首級上滴下來的血染紅地面。

    「後宅空無一物。」

    「左廂只有綢緞十五匹,金八十六,銀一百,銅錢不足百斤。」

    「錢庫中空無一物。」

    「地窖中空無一物。」

    「啟稟君侯,並未找到借據。」

    壞消息接連不斷的傳來,周鴻長吸一口氣道:「燒了這座莊園,燒的仔細些。」

    說完話就離開了前廳,出了莊園,與張連匯合。

    「找到了麼?」張連匆匆問道。

    周鴻落寞的搖搖頭。

    張連瞅見周鴻手上的人頭,卻嘿嘿笑道:「我們就是為萬石君公子復仇來的。」

    張連從周鴻手裡奪過渾邪王首級,交給家將,家將舉著人頭在戰場上縱馬大叫道:「渾邪王授首,石氏大仇得報!」

    眼看著石家二公子石禮從家將手中接過渾邪王首級在戰場上狂呼『敢犯石氏者,有如此獠!』,並且引來石氏家將,家臣們的歡呼,張連這才松了一口氣。

    周鴻瞅著地平線上追殺匈奴人的羽林騎兵道:「逃走了多少?」

    張連道:「不下三百人。」

    周鴻跨上戰馬;冷冷的道:「一定要全部抓回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7 07:00
    第三十三章誰是大贏家?

    騎著馬的匈奴很難抓。

    在馬力沒有消耗乾淨之前基本上抓不到。

    戰馬累死之後的匈奴人也不好捉。

    當渾邪王屬下的匈奴人混入匈奴奴隸群之後,就更加的難以捉到。

    周鴻現在面對的就是這種情況。

    十一個匈奴奴隸站在他的面前,他分辨不出這十一個奴隸中間,到底哪一個才是剛才逃亡的匈奴人。

    累死的戰馬就倒在不遠的地方,匈奴人逃跑留下來的腳印指向這片田地。

    他卻沒有辦法從這十一個人中間準確的找出那個逃亡的匈奴人。

    「交出來,否則全部處決!」

    軍侯的聲音冰冷似鐵。

    一個白髮蒼蒼的匈奴人從人群中走出來,耷拉著腦袋,認命的閉上眼睛。

    君侯的長刀斬在老匈奴人的脖子上,將他的人頭斬落,至死,那個老匈奴人都沒有說一個字。

    周鴻看了一眼老匈奴人黧黑粗糙的雙腳,他不信在渾邪王身邊生活的匈奴人連一雙鞋子都沒有,剛才那串腳印,明顯是穿了鞋子的。

    連同那個死去的匈奴人,十一個人裡面只有一個人穿著鞋子,當週鴻的視線從鞋子上掠過之後,那個穿著鞋子的瘦峭匈奴人轉身就跑。

    弩箭無情的穿透了他的身體……

    一雙還算結實的大牛皮靴子穿在一雙滿是污垢的小腳上,明顯是不合適的。

    「全殺了!」

    周鴻沒時間慢慢辨認,儘管他有無數種法子檢驗出那個逃跑的匈奴人,他卻沒有了耐心。

    弩箭響過,地上又多了九具屍體。

    他期望這些奴隸能夠指認出那個匈奴人,然而,沒人這樣做,儘管這些人同樣害怕死亡。

    極目四望,原野上到處都是忙於秋播的匈奴人,他們都非常的勤勞,沒有人對這裡的殺人場多看一眼。

    周鴻的心徹底的涼了。

    「你連自家的奴隸都認不出來麼?」

    暴怒的周鴻低頭看著跪在馬前瑟瑟發抖的漢人管事。

    管事幽怨的抬起頭瞅著周鴻道:「以前的時候,家的奴隸身上有烙印,很容易辨認,後來呢,這些奴隸被買來買去的,就沒法子再添加烙印了,如果每家都這麼幹,這些奴隸身上就沒有幾塊好皮了。

    至於辨認,這些人都長得差不多,實在是不好認啊。」

    周鴻在漢人管事的身上抽了一鞭子,然後就繼續去追趕別的匈奴人。

    此時,時間已經過去兩個時辰了……

    剛開始的時候,周鴻的包圍圈只有十里,他手上的人手還堪使用,當包圍圈擴大到三十里之後,他的人手就徹底的不足了。

    現在,在百里以外,想要早找到逃亡的匈奴人就如同大海撈針。

    渾邪王活著的時候,這些人依靠漯陰侯的名號,還能在上林苑自由的生活,渾邪王死後,這些匈奴人清楚地知道,自己將來唯一的下場就是成為奴隸,不可能有別的可能。

    這些情形都在周鴻的預料之中,至於這些人被匈奴奴隸包庇,還包庇的如此堅決,實在是出乎周鴻的預料之外。

    眼看著天色漸漸黑下來了,周鴻能做的就是收兵回營。

    這一夜,奴隸暴動的事件陡然間出現了六十三宗。

    天亮的時候,暴怒的如同野獸一般的周鴻將一千羽林軍分成五隊,繼續追索那些逃遁的匈奴人,只是這一次,他們不僅僅要追捕那些匈奴人,還要追殺那些殺了看守,逃遁無蹤的奴隸。

    也就在這一天,周鴻統領的羽林軍斬殺逃奴六百七十一人!

    儘管這些逃奴的屍體被懸掛在木樁子上示眾,在第二夜,又有奴隸暴動事件三十二宗。

    縱橫三百里的上林苑裡,周鴻疲於奔命……

    張連調集了所有能調集的人手,追隨周鴻在廣闊的上林苑裡圍追堵截,努力的想要將事態控制在上林苑裡,當他得知陽陵邑郊外的角鬥場被躲在驪山裡面的悍匪攻破,悍匪席捲了整個角鬥場的武器,裹挾了所有角鬥士遁入密林之後,他最後的一道心理防線終於崩潰了。

    目前這樣的局面,已經不是一千羽林軍跟他召集的那些遊俠兒,以及借來的家將們所能控制的了。

    周鴻一道請罪的奏摺上去之後,霍去病,雲琅,曹襄,公孫敖,蘇建等重將就被皇帝召集到了犬台宮。

    僅僅幾天時間,周鴻就憔悴的不成模樣,與沒有了雙腿的張連被捆綁在犬台宮的大門裡,在他們不遠的地方,百十頭惡犬正衝著他們兩個狺狺狂吠。

    雲琅走進犬台宮的時候,那些狂吠的狗頓時就閉上了嘴巴,一個個嗚嗚的低鳴著縮成一團,尾巴藏在雙腿間連看雲琅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了。

    也是,這裡原本有四百多只獒犬,與雲琅大戰一場之後,就剩下這麼點了,好多被打斷的狗腿,才癒合不長時間。

    因此,對這個吃狗無數,殺狗無數的人充滿了畏懼。

    蘇建,公孫敖衝著捆綁在柱子上的周鴻,張連二人嘿嘿一笑就率先走進了犬台宮。

    霍去病,雲琅,曹襄三人皺著眉頭審視這兩個倒霉的傢伙。

    「有什麼好看的,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們兄弟算是完蛋了,今後還請三位兄長看在大家昔日交情不錯的份上,照拂一下妻兒。」

    張連沒有腿,只能綁在柱子腳上,仰頭瞅著看熱鬧的三兄弟,依舊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樣。

    曹襄嘿嘿笑道:「聽說你有幾個小老婆不錯,要不要我照顧一下?」

    張連沒好氣的道:「兄長要是能幫兄弟逃脫大難,莫說幾個小妾,就算是要小弟我親侍枕席也是心甘情願啊。」

    霍去病沒心情戲弄周鴻跟張連,不耐煩的道:「一場殲滅戰打成了擊潰戰,放在軍前,這就是斬首的命,事到如今,還有臉要我們援手。」

    周鴻不服氣的道:「我們被人坑了。」

    雲琅冷笑道:「誰坑了你們?渾邪王?」

    周鴻眼光閃爍兩下,終究沒有說出被人給坑了,只是嘆口氣道:「你們小心了,我覺得這事沒完。」

    曹襄嘿嘿笑道:「才發現啊,上林苑最近的風氣不對頭,你沒見我們兄弟一個個都當縮頭烏龜了,就你們有能耐,渾邪王的錢是那麼好拿的?」

    張連抱屈道:「天爺爺啊,我們真的沒有拿到渾邪王的錢!我們進去的時候,渾邪王家裡一個銅板都沒有啊。」

    雲琅低頭瞅著張連道:「這話不對,再說一遍!」

    周鴻怒道:「要是拿到了錢,我們就不覺得冤枉了,真的沒拿到。」

    曹襄冷笑道:「你們必須拿到!」

    張連大聲道:「我對天起誓,我要是拿到……咦?我們兄弟只拿到了五萬金!」

    周鴻正要怒斥張連,卻看見雲琅,曹襄一副看張連孺子可教的模樣,就閉上嘴巴。

    年少的時候,雲琅,曹襄,張連就比他聰明,這一點周鴻是知道的。

    曹襄笑嘻嘻的道:「這就對了嘛,出兵一趟怎麼可能沒有弄到錢,我大漢的軍兵何時空手而歸過?

    有了這五萬金,我們就好跟陛下說話了。」

    張連可憐兮兮的對曹襄道:「這就告訴家人,把所有的小妾都送到府上去,周鴻家裡也有幾個顏色不錯的。」

    霍去病見不得這幾人的猥瑣模樣,吐口唾沫,率先走進了犬台宮大殿。

    雲琅,曹襄進去的時候,皇帝還沒有出來,隋越抱著拂塵守在大座邊上打瞌睡。

    犬台宮物設簡陋,地上鋪了很多狗皮,率先進來的蘇建,公孫敖跪坐在狗皮上也在閉目養神。

    他們佔據了左邊,霍去病,雲琅,曹襄只好跪坐在右邊。

    頃刻間,大殿裡就再一次陷入了沉寂之中。

    劉徹腰間掛著長劍從裡面走出來,解下長劍重重的拍在矮幾上道:「臣子無能,朕親自上陣!」

    蘇建,公孫敖連連叩頭請罪,曹襄也很想這樣做,見霍去病跟雲琅兩人把腰板挺得筆直,也就壯著膽子挺直了腰板。

    「不服?」劉徹的牙縫裡似乎能迸出冰珠子。

    霍去病仰首道:「臣並未出馬!」

    雲琅接著道:「臣早就枕戈待旦,就等陛下號令!」

    曹襄見這兩人的話語強硬,就諂媚的對皇帝道:「啟奏陛下,這犬台宮下還有暗道未曾查明,為陛下安危計,微臣斗膽邀請陛下進駐扶荔城。」

    劉徹對霍去病,雲琅無視,見曹襄說的親切,也就放緩了語調道:「你扶荔城就是朕的安全所在麼?」

    曹襄挺著胸膛道:「微臣不敢說萬無一失,但是,微臣敢保證,在微臣戰死之前,陛下當無恙。」

    劉徹滿意的點點頭,繼續道:「如今,上林苑裡流賊遍地,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霍去病站起身抱拳道:「微臣這就出兵,不出一月定會將所有流賊斬殺乾淨。」

    雲琅也站起身道:「微臣這就配合驃騎將軍將這上林苑好好的梳攏一遍。」

    劉徹笑道:「到底還是有勇於任事的,既然你們請求了,那就去吧,虎符隨後送到。」

    霍去病,雲琅在蘇建,公孫敖不解的目光中起身離席,昂首闊步的出去了。

    劉徹看著欲言又止的曹襄道:「你怎麼不走?」

    曹襄拱手道:「大軍出動怎可無錢,微臣以為周鴻,張連從漯陰侯府上搜出的五萬金可為軍資。」

    劉徹明顯的楞了一下,旁邊的蘇建,公孫敖更是驚詫莫名。

    事情通過幾天的發酵,該明了的事情早就大白於天下了,誰都知道周鴻,張連幹了一件蠢事,一個錢沒撈到,反而把自己陷進去了。

    他們兩人,現在很想知道,張連,周鴻兩人的五萬金是從哪裡來的。

    劉徹沉默片刻對曹襄道:「五萬金押送府庫,命周鴻,張連戴罪立功,若有不諧,陣前斬首祭旗!」

    曹襄俯身拜倒:「喏!」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7 22:58
    第三十四章劉徹的膽略

    在大漢可以花錢贖罪的。

    不過呢,那是在罪人的身份被確定之後,那時候拿錢贖罪贖買的只是人,至於官職爵位什麼的就不要想了。

    曹襄讓張連,周鴻兩人拿出五萬金交給國庫,贖買的是不定他們兩個人的罪。

    既然罪責都不確定,那麼,官職,爵位也就保住了,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在曹襄進言之前,周鴻,張連已經做了很多事情,如今,不過是他們做的所有努力起作用了而已。

    張氏,周氏都是大漢皇帝起家的家族,風雨同舟八十餘年,早就證明了他們的可靠性。

    只要不是叛亂,謀反,即便是犯罪了,也只會問罪家主一人,問過罪責之後,會再從他們家的嫡子中再挑一個繼續繼承他們的祖上留下來的爵位。

    曹襄出來的時候,周鴻跟張連就被侍衛們給放了,霍去病站在宮門洞子裡瞅著外邊被太陽照射的白亮亮的大地,吧嗒一下嘴巴道:「不好捉啊。」

    雲琅笑道:「不難,只要你能保證驪山裡的那些角鬥士們不跑到跑下山搗亂,我就能把流竄到上林苑裡的匈奴逃人捉回來。」

    周鴻搖頭道:「沒有那麼簡單,很容易引起匈奴暴亂,這才幾天啊,就有上萬的匈奴人參與了暴亂。

    如果你煎迫過甚,會造成更大的麻煩。」

    雲琅看了周鴻一眼,他發現這傢伙跟後世的袁紹有的一拼,都是標準的『做大事惜身見小利忘命』的性子。

    或許這也是勳貴子弟們共有的特性,總是擔憂家裡的罈罈罐罐,投鼠忌器的不敢放開胸懷。

    皇帝厲兵秣馬兩年,目的就是要一鼓蕩平匈奴,完成他的蓋世偉業,這個時候,正是清理國內麻煩的時候。

    奴隸給大漢國帶來了空前的繁榮,同時也隱憂不斷,他原本想利用渾邪王來辨別那些匈奴人是可用的,那些匈奴人是必須除掉的。

    收買人心的過程可能不太順利,正不知道如何結束的時候,周鴻張連自己跑出來了……這給了皇帝順水推舟的藉口。

    如果沒有這些原因,以劉徹的性格,在聽聞周鴻,張連控制不了局勢的時候,就派人砍下他們的腦袋了。

    周鴻他們之所以會失敗,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躲在渾邪王家裡的匈奴人們都有馬。

    一著不慎,造成了現在荼蘼上林苑的場面。

    朝堂上的那些大佬們對這件事是知情的,操弄渾邪王的就是中尉王溫舒。

    這些人也不想想,霍去病遠征焉支山,才賞賜了三萬金,衛青大破彈汗山,踏平龍城,才賞賜了兩萬金,渾邪王何德何能一次就受賞六萬金?

    反正雲琅從劉徹手裡拿到的回頭錢,最多只有五千金,大部分還是賞賜給雲音,雲哲跟宋喬,蘇稚他們的。

    皇帝操弄渾邪王失敗,朝中大臣們就開始裝傻,皇帝也不想用北大營,細柳營的力量。

    於是,動用霍去病,雲琅手中的兵力就成了必然的事情。

    盜匪在上林苑橫行,這是皇帝的錯,如果去了地方,那就是地方官的錯,雲琅能想像的到,此時此刻,上林苑周邊地方上的行軍司馬,早就開始封鎖了邊界了。

    霍去病對雲琅的安排沒什麼意見,雖然山地作戰不適合他麾下騎兵的作戰方式,不過,有火藥的騎都尉,在那裡作戰都是一樣的。

    作戰什麼的他覺得沒必要跟雲琅,曹襄他們商量,有戰事,就不能錯過,這會讓他無聊的長安生活多一點刺激。

    周鴻被雲琅看的有些發毛,想要堅持一下,想起自己目前的處境,嘆口氣道:「你要怎麼做?我都聽你的。」

    雲琅笑道:「很簡單,從北到南拉一遍網就是了。」

    說著話,就在地上隨手繪出了上林苑的地圖,再把這塊地圖,切割成上百塊。

    然後用長刀點著這些小的區域道:「從最北開始,每一個小塊派五百人,保持同一直線,向南推進,這中間,每個小隊都加派大量的太學生,由他們來重新統計上林苑的戶籍人口,以及各色奴隸。

    同時頒佈告示,告知所有的大漢人,以及奴隸,但凡發現有私自收留逃奴的,殺無赦!」

    張連喝了一口水道:「耗費的時間太長了。」

    曹襄道:「算不得多長,一萬多人水平推進兩百里,一月時間而已。」

    雲琅道:「統計上林苑人口戶籍,是我早就想做的事情,現在,正好一同進行。」

    周鴻朝雲琅拱手道:「陛下要我跟張連戴罪立功,如果有了功勞,還請勻我們兄弟一些。」

    雲琅笑道:「好啊,有了戰事,你羽林軍第一個上就是了。」

    回到扶荔城,雲琅的軍令很快就頒布了下去,大軍準備開動,平遮是一個很好地司馬,一夜時間就準備好了所有物資。

    不知為什麼,皇帝答應的虎符卻遲遲未到。

    「陛下將渾邪王的頭顱做成了頭骨酒杯。」

    精通小道消息的曹襄沒有拿到虎符,卻知道了另外一個更為隱秘的消息。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雲琅就看著李陵道:「看清楚,陛下最恨的就是被人背叛,最受不了的就是投敵行為。」

    李陵這些天被雲琅折磨的很苦,即便是如此,聽到雲琅特意對他這樣說,還是咬牙切齒的道:「我不會叛亂,更不會投敵!」

    雲琅笑道:「你的外表看似強大,內心實則懦弱,面臨生死關頭往往會選擇逃避,用別的方式來避免自己遭受滅頂之災。

    你要記住,一旦你心中出現了這個念頭,就趕緊戰死,不要心存僥倖,否則,你日後即便是活下來了,也會生不如死!」

    李陵咆哮道:「我不會投降,也不會叛亂。」

    雲琅用譏諷的目光看著李陵繼續道:「也許吧!」

    正在行文的司馬遷放下手中筆,將寫好的文告放在雲琅的桌案上道:「他還年輕,這些天練兵的辛苦你也該看在眼裡,你對別的孩子都和顏悅色的,為何對李陵永遠都是冷嘲熱諷呢?」

    雲琅眯縫著眼睛上下看看司馬遷,然後道:「你們關係很好?「

    司馬遷道:「多禮聰慧且好學,軍中不多見,得英才而育之這毛病你也有,為何我就不能有?」

    雲琅點點頭,對司馬遷道:「那就多教教他,如何為國盡忠,也教教他,莫要把自己的生命看的太重。

    你要是教不好,有一天你會後悔莫及!「

    司馬遷冷笑一聲道:「生死兩由之。」

    雲琅不願意在這個話題上多說話,就不耐煩的問曹襄,陛下查驗全軍的過程結束了沒有?「

    曹襄笑道:「兩匹馬離開了扶荔城,估計虎符很快就會送到,我們今日就能出發。」

    雲琅嘆口氣道:「周鴻,張連已經去了高陽原,去病也已經帶兵去了驪山,都已經出發了,說明虎符已經拿到手了,我們要去灃水,路途最遠,虎符到現在都不見蹤影。」

    司馬遷道:「新軍啟用,總要遷延一些時間,如果今日能拿到出兵虎符,就很好了。」

    雲琅見李陵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就丟過去一塊糕餅道:「啞巴了?說說你練的新軍能不能上陣殺敵?」

    李陵一把捏碎了糕餅,高聲道:「正當其時!」

    雲琅不屑的道:「上陣之後再看。」

    從清晨等到了中午,又從中午等到了日落,將士們在烈日下白白等待了一天。

    就在雲琅準備解散大軍,預備親自走一趟犬台宮的時候,劉徹的車駕卻來到了扶荔城。

    「朕今日在扶荔宮駐蹕,你跟曹襄二人為黃門,全軍將士為朕的護衛!」

    劉徹從馬車裡走出來,在全軍將士的注視下,親口下達了旨意。

    然後就背著手走進了扶荔城。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8 17:41

    第三十五章賤皮子的大漢人

    雲琅僅僅看了一眼流淚癲狂的軍卒們,就知道自己這些天弄得好吃好喝算是喂狗了。

    在烈日下站了一天的軍卒們,連晚飯都沒心思吃,就一個個全副武裝的自動佔據了所有能防衛的地方。

    要知道這一切都是在沒有軍令的情況下自發進行的。

    皇帝睡軍營穩定軍心的故事雲琅聽說過很多。

    只要皇帝強勢,這就是一個沒有解的殺器。

    也是皇帝收攏軍心的不二法門。

    當然,有膽子這麼幹的皇帝不多罷了。

    上位者應該高高在上,偶爾俯下身子親民一下,子民們就會覺得皇帝的目光一直看著他們,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這讓他們相信,皇帝是絕對信任他們的,於此,就能引申出另外一個道理。

    只要自己努力了,只要自己付出了,高高在上的皇帝就能看到,他的子民付出的一切都會有相應的報酬。

    自從皇帝進入了扶荔城,他才是這座城池的最高指揮者,這些被雲琅訓練了足足三個月的軍卒們,只會聽從皇帝的指令。

    即便雲琅想要干點什麼,也會被他的部下毫不猶豫的揭發。

    敢隨便睡到軍營裡的劉徹,是無敵的。

    這一點不用別的佐證,只要看看那些瞪大了眼睛四處尋找叛逆的將士們的大眼睛就足以證明了。

    他們恨不得面前立刻出現一群叛逆,好讓皇帝看到他們平叛時勇猛的模樣,更讓皇帝近距離感受到他們的忠心。

    皇帝進城之後,停下腳步,四處瞅瞅挺胸腆肚的軍卒,走到距離他最近的一隊軍卒身邊。

    探手摸摸他們的甲冑,然後在軍卒的胸口捶一下道:「能吃飽嗎?」

    被捶打的軍卒熱淚盈眶,單膝跪倒大聲道:「能!」

    劉徹又看著另外一個曲長模樣的裨將問道:「沒喝兵血吧?」

    裨將惶恐至極,迅速單膝跪倒道:「末將不敢。」

    劉徹心情似乎很好,親手扶起那個裨將道:「知道你這時候說的話全是放屁。

    暗地裡偷拿卡要的事情免不了,不過呢,這樣做沒出息啊,來年上了戰場,斬殺了奴酋,提著奴酋的腦袋放在朕的桌案上,要什麼沒有?

    以後不要干那些沒出息的事情,今夜就罰你為朕守門。」

    雲琅親眼發現,那個曲長激動地渾身顫抖,哽咽的一句話都說不清楚,只知道跪在地上大聲的喊「喏!」

    雲琅曹襄對視一眼,齊齊的聳聳肩膀,這時候,劉徹就算要那個裨將去殺他們兩個,這位裨將也會毫不猶豫的執行。

    「好了,去幹自己該干的事情,朕許久沒有好好睡過一覺了,今晚該歇歇了。」

    看著劉徹那副不耐煩的樣子,將士們卻更加激動了,不用主將吩咐,就已經將主殿包圍的水洩不通。

    劉徹走進了大殿,侍衛守在最裡面,軍卒們守衛在外邊,以雲琅對大漢軍隊的瞭解。

    一萬六千個忠心耿耿的人守衛的扶荔宮,匈奴人來十萬估計都是送死的下場。

    皇帝走到哪裡有妃子陪著,所以,不久的時間,大殿中就有靡靡之音傳來,歌姬婉轉的歌喉,更是讓周圍的武士們一個個血脈賁張的恨不能為皇帝去死。

    雲琅坐在石鼓上,曹襄趴在欄杆上,皇帝來了,他們兩個只好披上鎧甲給皇帝守門。

    歌舞喧鬧到了半夜這才停止,隋越打開門對周圍的將士們道:「陛下已經安寢,諸君不得嘈雜!」

    守在門外的李陵非常的有眼色,沒有大聲的傳達隋越的話,而是悄悄地將這句話傳給了身邊的人。

    不大功夫,所有的將士都知道了這句話,偌大的扶荔宮立刻就安靜的嚇人。

    「戰馬叫喚,不在此列吧?」

    雲琅有些不滿,他昨晚就沒有睡好,如果今晚再不能睡,明天大軍開拔的時候就難熬了。

    隋越從懷裡掏出一大包油炸過的蠶豆,放在石鼓上笑道:「有點磨牙的東西。」

    曹襄抓了一把丟嘴裡胡亂嚼幾下吞進肚子。

    「豆子不錯,可惜不能喝酒。」

    隋越笑道:「陛下駐蹕要地,兩位將軍身負重任,這酒水還是免了吧。」

    雲琅吃了一把豆子,朝四周看看,發現距離他們三人最近的將士都在十餘丈外。

    就低聲問隋越:「陛下什麼時候對渾邪王下手的?」

    隋越嘿嘿笑道:「渾邪王死了,好多事情就沒有保密的必要了,告訴你們,驃騎大將軍凱旋歸來,全長安的人見過渾邪王之後,繡衣使者的大頭領王通就進駐了漯陰侯府。

    從那以後,渾邪王每日裡都把自己喝的酩酊大醉,飽食終日的無所事事。「

    曹襄笑道:「原來漯陰侯府傳出來的命令全是王通這個傢伙頒布的。

    我就奇怪,這麼肥的差事,王通居然給我府上連年禮都不送。」

    隋越笑道:「那可不怪他,王通被陛下砍頭了,那傢伙的屍體現在都爛了吧。」

    雲琅道:「貪污?」

    隋越搖頭道:「陛下從不差餓兵,小偷小摸的陛下不在乎,問題是王通以為渾邪王家的錢沒數。

    拿的多了些,還把人家渾邪王的一個閼氏給睡了,聽說弄出了人命,悄悄把那個閼氏弄回了家,這就犯了陛下的忌諱。」

    曹襄對這種事極有興趣,湊到隋越身邊用胳膊肘子懟一下道:「說說,說的仔細些。」

    隋越搖頭道:「我也就知道這些,別的不清楚。」

    雲琅點頭道:「明白了,渾邪王的錢借出去了一些,又被王通偷偷轉移了一部分,再被周鴻,張連搶劫了一些,渾邪王就沒錢了。

    所以,借出去的那些錢都需要還?」

    隋越笑道:「本來就是國庫的錢。」

    曹襄攤攤手道:「我沒有借。」

    雲琅也攤開手道:「我也沒有借。」

    隋越道:「張安世借了,借了不少。」

    「不是張安世借的,是錢莊借的,這一點要區分開來。」

    隋越見豆子吃完了,就打個哈欠道:「兩位侯爺莫要怪我這個做奴婢的多嘴。

    就恩寵而言,您兩位算是最得聖心。

    咱大漢的光景如日中天,兩位都是要出征的,來年滅掉匈奴之後,我大漢放眼四海再無敵手。

    至於南邊那幾個螞蚱,咱們隨手就能捏死,到了那個時候啊,戰功沒地方撈,就看誰簡在帝心了。

    所以啊,現在有戰功就不能放過,上林苑是陛下的心頭肉,什麼好辦法都是在上林苑開始實施的。

    包括蓄養奴隸。

    現如今,蓄養奴隸蓄養出禍患來了,兩位將軍,這時候就要給陛下找出一個完全的策略來。

    否則,陛下就會把上林苑的奴隸全部清除,這一點,兩位將軍心中應該要有數。」

    隋越的這番話聽在曹襄耳中,心中略微有些發寒,這些話如果是皇帝親自跟他說,他的心裡會熱乎乎的。

    可是呢,明明是皇帝要告誡他們的話,從隋越嘴裡說出來就有了非常的疏離感。

    也就是說,皇帝不再將他看做外甥了,而是當做臣子來對待了。

    雲琅笑道:「如果真的到了四海平安的時候,我就解甲歸田,到了那個時候,才讓你們看看某家的手段。」

    曹襄低著頭道:「我還是會繼續種地,大司農的位置我覬覦好幾年了。」

    隋越瞅瞅天色,嘿嘿笑道:「這時候陛下該起夜了,奴婢該去伺候了。」

    雲琅見曹襄失神的望著隋越遠去的背影,用肩膀撞撞他的肩膀道:「該來的總要來的,以後就不要指望撒潑耍賴就能混過去了,陛下拿你當大人對待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8 23:06
    第三十六章軍事行動從來沒有簡單的

    「陛下在衛將軍府衙睡了一覺之後,就把衛將軍所屬全給睡服了……

    司馬,你是不是應該快快記下來,以後好記入史冊啊?」

    曹襄不知為何開始發脾氣了。

    雲琅倒是沒有生氣,舉著手裡的半拉虎符仔細看,衛將軍的虎符,確實比他受降城城守的虎符要大,也精緻的多。

    被人摩挲的銅色都出來了,黃燦燦的。

    雲琅用一段絲線繩子穿過虎符上的孔洞,最後綁在脖子上,才算放心一點。

    用力的拉扯兩下,發現沒有被拽下來的可能,這才松口氣問司馬遷:「你說以前那些被人偷走虎符的人都是干什麼吃的,這樣了還能被偷走?」

    司馬遷笑道:「都是被女人偷走的。」

    曹襄看看雲琅胸口掛著的虎符道:「你看見陛下臨走時給你虎符的模樣了麼?」

    「看見了。」

    「那有多麼不屑才能隨手把虎符丟給你啊,你就沒有一點被羞辱的感覺?」

    雲琅搖頭道:「沒有,衛將軍虎符自大漢建國以來,只交付給臣子三次,第一次的主人是韓信……」

    「被弄死了!」

    「第二次的主人是周勃!」

    「差點被弄死!」

    「這第三次的主人就是我永安侯雲琅!」

    「福禍難料!」

    雲琅每說一句話,曹襄就在後邊評論一句,弄得場面尷尬,李陵等人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雲琅自然不在乎曹襄的烏鴉嘴,舉起手裡的虎符對李陵,李勇,李紳,孫大路下令道:「司馬遷,孫大路統領兩千兵馬守城,其餘一萬人空群出動,新豐市紮營。」

    司馬遷,孫大路轟然領命。

    李陵,李勇,李紳卻有些猶豫,從扶荔宮到新豐市,至少有一百里,此時已經日上三竿了,想要走到新豐市,全軍就不用休息吃飯了。

    見雲琅並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李陵只好咬咬牙領命,帶著兩位堂兄安排出兵事宜了。

    「你在報復他們是不是?」曹襄對於自己今天也要跑一百里地很不滿。

    「既然知道了還要說出來?」

    「有本事你學細柳營舊事,不讓陛下進城!」

    「文皇帝被周亞夫擋在細柳營外,還被文皇帝稱讚一聲『真將軍』,你猜我要是這麼幹了,會有什麼下場?」

    曹襄一邊向外走,一邊氣咻咻的道:「天亮之後就會有臨近的左大營兵馬來攻打我扶荔城裡的叛匪!」

    剛剛被皇帝打過氣的將士們,雖然一夜沒睡,精神依舊飽滿,即便大部分都是步卒,雲琅這些騎馬的將軍,也需要策馬小跑才能與大軍保持同步。

    與雲琅、曹襄兩人頂盔摜甲的模樣不同,東方朔一身青衫,坐在馬上隨著戰馬奔跑的身形起伏不定,手裡還握著一柄巨大的鵝毛扇,不時地格擋一下路邊垂下來的樹枝。

    心情似乎非常的好。

    雲氏的馬車就跟在後面,明明,雲琅,曹襄兩人已經睏倦的東倒西歪,卻不敢下馬坐到馬車上去。

    大漢軍律森嚴的有些變態,雲琅曹襄在衛將軍府衙還能放縱一下自己,如今,領兵在外,軍中司馬可不會因為你是主將就不會在小本子上記錄你的過失。

    而這個專門記錄主將過失的司馬,正是這個該死的東方朔。

    騎馬騎的痛苦不堪的曹襄哀嚎一聲道:「我們為什麼不能從扶荔宮這邊直接開始向北搜查,為何一定要跑到最北邊,再一路南下?」

    雲琅沒工夫理睬他,這一回大軍在大路上行軍,游春馬跑的又平穩,正好睡一會。

    在戰馬上睡覺的本事,雲琅早在白登山就已經習慣了。

    東方朔搖著鵝毛扇笑呵呵的道:「不把所有叛逆都逼迫到一個地方,如何能將他們一網打盡呢?」

    曹襄怒道:「這個法子,怎麼聽怎麼愚蠢。」

    東方朔搖搖鵝毛扇道:「衛將軍屬下沒有見過血,無論如何都需要打一場,還需要徹底的勝利,不這樣,就提不起這些郡國兵,封國兵的心氣。」

    「這些奴賊如果四處劫掠呢?」

    「上林苑已經三年不問戰事,卸甲的軍卒也沒有被徵召,都在家裡種地發財呢,如果他們不知道保護自己的家,被人殺了都是活該。」

    曹襄還想說一些喪氣話,猛地聞到了一陣腐肉的氣味,抬頭看,才發覺,大路兩邊,時不時地就會出現一兩個木頭架子,上面吊著一兩個匈奴人的屍體。

    「有匈奴奴隸的人家已經開始自查了,但凡是發現有不安分的匈奴奴隸,就會自行處決。」

    「那就用不著我們這樣奔波了吧,那些奴隸主會把我們要干的事情幹完的。」

    東方朔搖搖頭道:「沒那麼簡單,你有空去問問軍中的檢校校尉,他應該是繡衣使者,知道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情。

    雲侯應該也知道一些。」

    「他沒說過!」

    「那是你沒問。」

    曹襄看看坐在馬上動搖西晃卻總不會掉下馬的雲琅,搖搖頭道:「阿琅沒有告訴我,就不該是我知道的。」

    似乎在睡覺的雲琅睜開眼睛道:「還記得消失在太行山的那支匈奴麼?」

    曹襄差點大叫出來,雲琅又道:「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我大漢國明明國富民強,縱橫萬里的國土卻像是一個爛篩子,誰想進來就進來。」

    曹襄一句話都不說了。

    只是神情顯得更加頹廢。

    雲琅笑道:「你跟代王劉共很熟?」

    曹襄搖頭道:「代王這個王位雖然沒有實權,卻非常的尊貴,當年文皇帝在未曾登基之前,就是代王,後來因為寵愛劉武,就把代王的封號給了劉武,再後來劉武去了更好的睢陽國,先帝就把太原國,與代國合二為一給了太原王劉參,因為代國比較大,劉參也就改封號為代王,劉參死後,他的兒子劉共就任了代王。

    劉共是一個膽子很小的人,代國也是一個很窮的地方,他也不修武備,常常被陛下責罵,奇怪的是,陛下卻從未懲罰過他。」

    雲琅笑道:「我們這幾年過的太舒坦,幾乎忘記了劉陵這個女人。

    你知道的事情,劉陵也該知道,再加上鬼奴軍全部出自太原之地,代國不出問題才是怪事。」

    曹襄搖頭道:「我不信劉共在陛下如日中天的情況下敢背叛陛下,再說了,代國的權力都掌握在國相劉傑手中,劉共的地位跟剛剛被周鴻他們弄死的渾邪王差不多,他沒有能力幹這樣的事情。」

    雲琅笑道:「不知道陛下為何要把我們跟去病給調開,反正啊,消失在在太行山的匈奴人太詭異了。

    太行山的守軍,窮搜了快一年,依舊沒有發現任何大隊匈奴人,既然如此,我前些時間看了邸報之後,就給陛下上了奏摺,覺得匈奴人之所以突然消失了,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些匈奴人出了太行山之後,就變成了漢人。」

    曹襄看看四周低聲道:「你懷疑進入大漢國的匈奴人其實是鬼奴軍?」

    雲琅道:「既然已經排除了其餘的可能,那麼,剩下的就該是最有可能的。

    現在明白,陛下為何一定要我們肅清匈奴叛逆了吧?」

    曹襄苦笑道:「怪不得昨晚隋越說,我們如果不能肅清這些匈奴叛逆,陛下就會處死所有匈奴奴隸了。

    原來陛下擔心被人裡應外合打一個措手不及!」

    東方朔將鵝毛扇扣在胸口,瞅著路邊的死屍道:「跟以前比起來,陛下這才算是真正的成了帝王。

    他思慮周密,行事滴水不漏,每一個舉動都有特殊的意義,再不是當年東一鎯頭西一棒子的治國方法了。」

    曹襄拍拍腦門低聲道:「代王劉共是陛下的血親……」

    雲琅無所謂的道:「當年,太祖高皇帝分封劉氏子孫,相約共守劉氏天下。

    不論那一朝那一代都沒有只享受榮華富貴而不付出的道理。

    在陛下眼中,沒有誰是不能犧牲掉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9 20:24
    第三十七章古人的誇大與內斂

    官做的越大,雲琅對小民的生活就越發的感興趣。

    大軍準備把整個上林苑梳洗一遍,這就給了雲琅從近處觀察上林苑百姓生活狀況的一個機會。

    此時的上林苑裡基本上看不到自然村落,所有的村落都是以塢堡存在的家族式管理模式。

    畢竟,上林苑的土地分配方式與地方有很大的不同。

    這裡的土地一部分用來安置了秦嶺上下來的野人,另一部分則是用售賣的方式賣給了關中的富人。

    這兩種人,不管哪一種都有群居的習慣,並且習慣性的將自己的住所弄成一個個的堡壘。

    瞅著原野上矗立的一個個堡壘,雲琅覺得這樣的關中跟千年以後的歐洲很像。

    不過呢,也有很大的不同,千年以後的歐洲領主們就是一個個的國王,一個個國王統領著各自的屬民,過著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生活。

    這樣的居住方式非常有利於城市的形成,只不過因為人口的關係,塢堡在平原上星羅棋布,顯得多了一些。

    這樣的模式,其實就是雲氏莊園的模式,如今被皇帝廣泛的應用在上林苑裡。

    塢堡的出現,很難說是好是壞,好處在於這樣密集的居住方式很方便官府進行管理。

    壞處則在於,有了塢堡保護的百姓顯得不那麼順從。

    很顯然,皇帝對自己的統治有著絕對的信心,連塢堡建築的堅固程度,高度都沒有要求。

    這就讓這些剛剛富裕起來的塢堡主人全部都在苦心經營自家的城堡,所以,這些城堡的外牆都格外的高大。

    新豐市就是這樣的一個所在。

    昔日單獨的一座聚居地,現在變成了一長串塢堡,能看的出來,這是皇帝有意為之的,這一串塢堡如同鎖鏈一樣矗立在咸陽的東南,算是長安的幾座衛城。

    雲琅的大軍不允許經過長安,因此,只能繞道新豐市直奔三原,最後抵達灃水。

    夏日的原野總是美不勝收,夏糧已經收割,秋糧剛剛發芽,高大的榆樹,柳樹,松樹撐起了關中優美的天際線,河流,小溪遍佈期間,農人或者在田間耕作,或者在樹蔭下製作竹器,婦人在小溪邊浣紗,孩童在小溪中嬉戲,如果不是因為要趕路,雲琅都想跳進清澈的小溪裡洗涮一番。

    大漢時期的關中平原,還屬於開發的初期,前秦留下里的水利工程依舊發揮著無可替代的作用。

    雲琅率軍從新豐市過了渭水之後,就看到了高陵,高陵並非埋葬著某一位皇帝,而是因為奉正塬高聳的緣故,才被稱之為高陵。

    高陵下面就是著名的鄭國渠。

    取自涇水的滔滔清水通過這條河渠,慷慨的灌溉了沿岸三百里農田。

    劉徹對這條讓前秦五穀豐登的河渠並不滿意,如果不是因為明年就要大征,他就準備在涇水上再開鑿一條河渠,這條河渠起自谷口尾入櫟陽,最後注入渭水。

    這裡才是關中真正的膏腴之地!

    也是劉徹治理天下信心的真正來源。

    「別看了,這裡的每一寸土地都是陛下的。」

    曹襄俯身捏了一把泥土拿給雲琅看。

    「捏一把都能攥出油來,知道不,這裡種植的麥子一畝地能產五石!」

    雲琅看了一眼泥土道:「黑土地啊,真是難得。」

    曹襄感慨的搖頭道:「真正是滄海桑田啊,昔日的高陵下,原本是一片沼澤,前秦修造水渠引走沼澤之水,造就了這片肥沃無比的良田。

    很多人都說這是天賜福地,卻不知道在這片土地上曾經進行過一場大戰,十餘萬人魂歸大地。

    這些能攥出油來的土地,不知蘊含了多少冤魂。」

    雲琅見曹襄非常感慨,知道他在顯擺,他的祖宗曹參就是在這裡陪伴太祖高皇帝擊破了前秦最後的一絲抵抗力量,進入了咸陽。

    「為什麼,你們在描述自家祖宗戰場殺敵的時候,動不動就是殺了十幾二十萬?

    我也算是上過戰場的,怎麼就沒見過這麼大規模的屠殺?」

    曹襄笑道:「我曾祖告訴我祖,這一戰斬殺了一萬多人,我祖告訴我父,這一戰斬殺了五萬秦軍,我父告訴我曾祖在這裡殺敵十萬。

    等我告訴我兒子的時候,我說我曾祖在這裡斬獲十餘萬秦軍首級,你覺得有什麼問題?」

    雲琅搖頭道:「沒問題。」

    「這就對了,你以後給你兒子講述自己輝煌戰果的時候,千萬要記得學我。

    不把祖宗的功績說的厲害一點,很快就會被子孫們忘記的。」

    雲琅匆匆回顧了一下自己的戰場生涯,覺得實在是乏善可陳,不論是白登山,還是受降城,亦或是白狼口,自己好像都是一個打醬油的存在。

    總不能告訴兒子,自己在白登山的時候,就一直龜縮在城堡裡,腦袋都沒敢抬?

    還是告訴兒子,自己乘坐戰車向渾邪王大軍發起衝鋒的時候自己恐懼的就像是一隻鵪鶉?

    至於白狼口一戰,更是恥於談及,明明是被皇帝當了魚餌,再說什麼輝煌戰果那就太無恥了。

    想當雲音,雲哲望之彌高的祖宗可能有問題,雲琅最終還是決定對兒子,閨女實話實說,免得自己的傻兒子,以為只要上了戰場,就能把敵人殺的人頭滾滾。

    衛青在龍城外戰損八萬人,這才是真正的戰爭,霍去病在大峽谷一戰戰死了四萬餘軍民,這才是真正的戰爭。

    像曹參這種一戰殺死了十餘萬人的戰爭,不過是口頭上的戰爭。

    於此,雲琅就很懷疑殺人王白起活埋趙國兵卒的具體人數,果真坑卒四十萬?

    雲琅自己當過很長時間的行軍長史,他不敢想像四十萬人加上牲畜戰馬一天吃用的物資是一個多麼恐怖的數字。

    莫說戰國時期,就算是現在,如果那一天劉徹腦袋抽風了要雲琅為四十萬大軍供應後勤,雲琅覺得自己只剩下自殺一途好走了。

    大漢衛將軍雲琅麾下核定人數為一萬兩千人,戰時增加兩千親衛,不過一萬四千人,而這一次行動,劉徹頒詔天下說,衛將軍雲琅挾六萬虎賁整肅上林苑,若有敢稱兵仗者斬!

    幸好這個時代沒人較真,沒有專門拆穿別人謊言數人頭的記者這種可惡的生物存在,消息閉塞時代,光是劉徹這道旨意,就能讓天下不臣之人心驚膽顫。

    想到這裡雲琅就忍不住看了司馬遷一眼。

    司馬遷一張臉漲的通紅,從曹襄跟雲琅談話的時候,他就覺得腸胃不合適,現在更是羞愧難忍。

    曹襄先前說的那一段話,早就被他記錄在案了。

    衛將軍麾下一萬人出征,大軍行動半徑在關內,還是在上林苑這片狹窄的區域裡。

    按照軍制,雲琅依舊攜帶了五十萬斤糧食,以及一萬斤肉乾,鹹魚,加上各種武械,足足有一百萬斤,運送這些物資的車馬綿延兩里……

    如果自己不攜帶軍糧,這一萬多人吃馬嚼的用度,就能把一個縣吃垮。

    也只有長安,陽陵邑這樣的大城,才具有供應這種級數軍隊糧秣的資格。

    一萬大軍加上輜重,僅僅是過渭水,就用了一整天,這一整天,衛將軍所屬不過從河南跑來了河北。

    深切的感受到了大漢富庶之地的貧乏,雲琅就覺得大漢國還有太多的東西需要改良。

    貧窮,依舊是這個時代的主旋律。

    在柳樹下睡了一覺醒來的雲琅非常肯定自己剛剛領悟出來的道理。

    「去病在驪山勞而無功,那些角鬥士正帶著去病在深山老林裡捉迷藏呢,一時半會看樣子奈何不了那些角鬥士。」

    正在看軍報的曹襄見雲琅睡醒了,就懶洋洋的道。

    雲琅想了一下道:「這說明去病已經有了戰勝這些角鬥士的絕對信心。

    要不然,以他的性子,哪有功夫陪人家捉迷藏,早就動用火藥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0 08:39
    第三十八章烏雲壓頂

    提到打仗,雲琅在很久以前覺得這該是一種非常嚴肅地事情,經歷的戰事多了之後,他就沒有那種奇怪的緊迫感了。

    時間是永恆的,世上所有事情的發展都需要時間來醞釀。

    著急的人一般都大不好仗。

    很多時候,打仗就是靠磨蹭的,一上來就拉開陣勢打仗的人一般都是傻子。

    就算是你想打,還要看對方願意不願意。

    孫子說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也!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一旦掄著刀子開戰了,說什麼都晚了,直到一方落敗,或者兩方勢均力敵才會停下來。

    這個時候,再看著滿地的死傷,只要是個人,就會懷疑自己當初的判斷。

    將軍們其實都是一群鐵石心腸的人,就雲琅接觸的這些將軍來看,沒有一個好人,包括雲琅自己。

    是好人的,絕對不會命令別人上戰場,更不會逼迫別人去送死。

    只要這麼幹了,就與好人無緣了。

    劉徹的昭告裡把事情說的極為嚴重,在短時間裡造成了人心惶惶的局面。

    到了雲琅自己這裡,他反而不疾不徐很有條理的辦事情。

    大軍到了灃水,也就到了地頭。

    灃水那邊的三原軍司馬不允許上林苑裡的匈奴奴隸離開上林苑,見到雲琅的軍隊之後,也不允許他們出去。

    軍司馬親眼看著雲琅將大隊人馬分割成一個個的小隊,這才放心的駐紮在灃水外邊『拱衛』衛將軍駐地。

    雲琅的職責是護衛上林苑,所以他的部屬也只能在上林苑區域活動,這一點,中軍府已經千百次的警告過雲琅。

    灃水,別名窮水,夏季的時候水流滔滔,卻沒有辦法航渡,全長不過兩百里,阻攔雲琅的這一段河水,背靠秦嶺,再走就進了秦嶺,乃是道路的絕處,因此名曰窮水。

    衛將軍府的牙兵,從東向西延伸出去,覆蓋了整個上林苑邊緣地帶,開始了真正的拉網式巡查。

    到了上林苑這邊,已經算是窮山惡水的地方,只有少量的村莊存在,接受了縝密的盤查之後,大軍很快就把他們拋在後面。

    前三天,大軍前行的速度很快,一個逃奴都沒有抓到,卻抓了無數的飛禽走獸。

    大漢人對於食物恭敬的態度讓雲琅歎為觀止。

    由於雲琅的部屬來自大漢國各地,口味各不相同,於是,也就自然出現了極大的互補性,你不吃的東西,卻是我的美食,如此一來,雲琅驚喜的從這些軍卒的日常飯食中又發掘出幾種美味的食譜。

    雖然有些不務正業,鑑別匈奴奴隸跟逃奴的工作卻在緊張有序的進行。

    在這方面,東方朔發揮了極為重要的作用。

    事到如今,就連雲琅都在讚歎匈奴人保護同族這超越常人思維的情義。

    當一個匈奴人指著一具爛糟糟的屍體告訴大軍,這就是從渾邪王莊園逃出來的匈奴的時候,李陵就必須連這個匈奴人一起殺掉,否則,這種欺騙的風氣一旦傳揚開來,雲琅就算用大軍在上林苑拉網十次都沒有用。

    利誘這種方式對匈奴人一點用處都沒有,這一瞬間,雲琅覺得自己在草原上見到的那些貪婪的匈奴人都是假的。

    幸好他們的智慧不高,總能被東方朔這種人給看破,最後從中找到奴隸主們都無法辨認的匈奴逃奴。

    被捉到的逃奴,沒有任何活命的機會,他們一般會被立刻吊死在路邊。

    這個過程雲琅一般參與不到,他每日看到的僅僅是李陵,李勇,李紳他們工作的成果。

    大軍如同瘟神的黑毯一般,從北向南籠罩,每前進一步,都有一個個鮮活的生命被終結,並不以某個人的意志為轉移。

    雲琅敏銳的發現,大軍過後,殘存的匈奴人的眼中,只剩下死寂一片。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劉徹就沒有懷柔政策,尤其是對於匈奴,他甚至不屑表現出一點點的仁慈。

    從左賢王於單再到渾邪王,從一開始,劉徹就沒有打算讓他們活著,昔日,在長安縱容匈奴人胡作非為,只是在為自己徹底鎮壓匈奴人做準備。

    雲琅的囚籠政策,進行的非常順利,也符合雲琅最初的想像。

    剛開始的時候,匈奴奴隸全是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漸漸地開始出現了抵抗,雖然只是零星的,等雲琅的大軍再次走過渭水的時候,開始有成群結隊的匈奴人逃亡了。

    有的甚至站在曠野中手持一柄木叉,向全副武裝的漢軍發起了決死衝鋒。

    絕望的氣息繼續在上林苑蔓延。

    衛將軍的牙兵們並沒有因為不斷出現的狀況而改變自己的行為方式,所有的搜查過程都有嚴格的標準,每一個被篩選過關的匈奴奴隸,必須獲得,奴隸主,地方官,以及衛將軍府的認可,堪稱精挑細選。

    整支軍隊如同一台精密的機器,不疾不徐的按照自己的節奏從上林苑滑過……就像烏雲……

    秋播過後,地裡的禾苗剛剛長出來,這是難得的農閒時光。

    只是,對於上林苑裡的農人來說,並不能開始難得的休閒時光,相反,還有更加艱苦的勞作在等待著他們。

    農事忙過之後,無數的以家庭為單位的小作坊,就就開始忙碌起來了。

    再過一個月就是上林苑一年一度的交易大會,到時候會有天南海北的商賈來到上林苑收購各種貨物,然後再把貨物帶去遠方售賣。

    木器,藤器,竹器,漆器,鐵器,銅器,金銀首飾,珍珠瑪瑙,珠寶翠玉,都是出自這些半農半商的小作坊裡。

    忙碌的漢人整日裡勞作,因此,他們對於家門外邊正在發生的殘酷事件充耳不聞。

    什麼都沒有家裡多織一尺布,多編織一個竹籃來的重要。

    匈奴人包庇匈奴人那是很自然的事情,然而,當漢人開始包庇匈奴人的時候,事情就變得嚴重一千倍。

    曹襄的眉頭都要擰成一疙瘩了,都狠不下心來處置眼前這個被自己的部下一級級押送上來的漢人。

    如果是男人,一刀砍死也就是了。

    只可惜,跪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大肚婆,最要命的是大肚婆身邊還跟著兩個比鵪鶉大不了多少的幼童。

    漢人寡婦跟家裡的匈奴奴隸日久生情,兩年多的時間生了兩個娃,第三個還裝在這個農婦的肚子裡。

    「那個匈奴奴隸呢?跑了?」

    曹襄看了這個婦人許久,問押送婦人過來的李紳。

    「不知道,這婆娘咬緊牙關就是不肯鬆口,不過呢,從她身邊的兩個娃娃身上能看出匈奴人的模樣。」

    曹襄看了一遍緊緊攥著母親布裙的大孩子,至於小的那個,已經在向曹襄身邊爬。

    看了許久,曹襄沒看出來,狐疑的瞅著李紳。

    「您看他的眼珠子,是灰色的。」

    曹襄瞅瞅孩子,再瞅瞅李紳怒道:「沒什麼區別吧?」

    李紳小聲道:「他們的族長送來的,說這個寡婦窮盡家財三年前購買了一個匈奴奴隸,還以為婦人在用奴隸耕種,誰知道耕種的時間長了,他們就滾到一起去了。」

    「族長說的?」

    「不光有族長證明,還有三老,嗇夫的證明,這婦人與匈奴人生子證據確鑿無疑。」

    曹襄敲敲腦袋道:「證據不足,等抓到那個匈奴人之後一併判決。」

    農婦抬起頭眼眸中死寂一片,低聲道:「他不會回來了,我放他跑了。」

    說完話又低下頭,一副任打任殺的模樣。

    農婦長得不美,常年勞作讓她的面目黧黑,粗手粗腳的,一身藍色麻布裙,雖然陳舊,卻漿洗的乾乾淨淨,頭髮也梳攏的整整齊齊,看的出來,被軍卒送來大營的時候,特意收拾過。

    「怎麼就找了一個匈奴人!」曹襄頭痛的嘀咕一聲。

    婦人再次抬頭道:「從沒有人像他那樣對我好過。」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0 23:25
    第三十九章有法可依

    曹襄向來對底層的百姓充滿了同情之意。

    至於勳貴,他覺得沒必要憐憫,一個自願在攫取權力,財富道路上奮勇直前的人,也不需要別人憐憫。

    成功了,自然是雞犬升天,失敗了,被大鍋煮熟也是理所當然。

    這群人深知自己在幹什麼,深知自己想要什麼,所以,對將來發生的好的,或者壞的事情早就有心理準備。

    百姓就不同了。

    他們從懂事起就在為過上好日子而努力奮鬥,即便這樣的目標總是與他失之交臂,他們只會覺得自己再努力一點,好日子就唾手可得。

    他們對失敗是沒有心理準備的,全部生命都在為希望這個東西奮鬥的奄奄一息。

    曹襄當然不會承認,這種憐憫弱小的行為,不過是他為了彰顯自己身上還有憐憫這種情感存在而做的。

    就像一個人在走路,腳丫子即將踩下去的時候,發現地上有一隻毛毛蟲在蠕動,就挪動一下落腳的地方。

    這就是曹襄的仁慈,做了這樣的事情,能讓曹襄幸福好幾天。

    「我是一個仁慈的人,殺孕婦跟幼子的事情我做不出來。」

    曹襄熟練地坐在雲琅的辦公桌上,然後把那個婦人族長送來的證言丟在雲琅的面前。

    雲琅掃了一眼卷宗,就把它歸類到厚厚一疊卷宗中去了。

    曹襄見雲琅沒有反應,就繼續道:「這種事你一般會怎麼處理?」

    雲琅抬頭看看曹襄道:「大漢律法並沒有規定寡婦不能與人生子。」

    曹襄拍拍卷宗道:「那是一個匈奴人!」

    雲琅又道:「大漢律法沒有規定寡婦不能與匈奴人上床,更沒有禁止他們交往的條文。」

    「咦,難道說你要放過這個婦人?」

    「人家就沒有犯罪,談什麼放過。」

    「放掉那個婦人?」

    「你要是放掉那個婦人,不等她回到家,就會被族長將她連同孩子一起處死。」

    「那怎麼辦?」

    「很好辦,這個婦人與匈奴人在一起,就說明她放棄了她漢人的身份,成了一個匈奴婦人。

    因此,她的家產自然是要歸屬族裡,既然她不肯放棄那個匈奴人,那麼,她就算是嫁給了那個匈奴人。

    所以啊,你只要拿她當匈奴婦人對待就可以了。」

    曹襄瞪大了眼睛,半晌才驚愕的道:「你要把這個婦人賣掉?」

    雲琅撇撇嘴道:「我沒那麼下作。」

    「既然你斷定那個婦人是匈奴婦人,而匈奴婦人都是被賣掉的命運,你不賣,難道要養著?」

    雲琅曬然一笑,拍拍桌子道:「我雲氏只養漢家婦人,不養異族人,你真的以為,這個一心追隨匈奴人的婦人有資格進我雲氏?過我雲氏婦人的快活日子?」

    「你家有匈奴婦人,還是兩個蠢婦!」

    「那是狗子心甘情願娶回來的,所以啊,她們嫁給了漢人,那就是漢家婦人,中間區別大了。」

    曹襄冷笑道:「既然這個婦人終究是死路一條,還不如在這裡被殺掉,至少臨死前不受罪,我還能把她們一家人埋在一起,黃泉路上不寂寞。」

    雲琅推開曹襄,從他屁股底下抽出一本卷宗,用了印,遞給曹襄道:「這個婦人連同其餘犯了同樣錯誤的婦人,都應該送到金日磾家裡去。

    他是匈奴人,還是被陛下改名字歸化過的匈奴人,與這些個婦人的身份有異曲同工之妙。

    交給他最好不過。」

    「金日磾?」

    「沒錯,這個金日磾才是陛下真正願意留下來的匈奴人。」

    「為什麼,因為他背叛匈奴背叛的徹底?」

    「不是的,是因為金日磾這個傢伙願意學習漢人的生活方式,並且正在使用漢人的生活方式。」

    曹襄點點頭,覺得雲琅說的很有道理。

    懷孕的婦人是漢人,他跟雲琅,霍去病,李敢自稱願意為漢人戰鬥到死。

    這句話雖然霍去病說出來非常可信,他們三個說出來基本上等於放屁。

    放屁歸放屁,至少要做到不殺漢人吧?

    因此,曹襄對這個婦人有了新的歸宿感到欣慰。

    「那個逃走的匈奴奴隸呢?」

    「捉到就處死吧,到底是蠻夷之輩,大難來臨的時候,連跟老婆一起面對危險的勇氣都沒有的傢伙,留著做什麼?

    更何況,他如果是正經奴隸,跑什麼跑,我們只殺逃奴,不殺有主的匈奴人。」

    雲琅一錘定音,將整件事情定了調子,曹襄也覺得這個法子不錯,應該著為永例。

    漢人孕婦連同她的孩子被馬車拉走了,李陵也告知了族長,那個婦人被發配去了邊疆。

    族長很高興地回去分那個婦人的財產去了,於是一個皆大歡喜的場面就出現了。

    這件事對雲琅跟曹襄來說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情,最多算得上是一天中發生的一件有趣的事情。

    處理完畢了,也就罷了,整肅匈奴奴隸的事情還要繼續。

    在整肅匈奴奴隸的過程中,雲琅發現了一個極為有趣的現象。

    揭發逃奴最熱心的人並非漢人,而是數量最多的羌人。

    好多漢人奴隸主,他們其實是喜歡門下多幾個來歷不明的奴隸的。

    羌人奴隸的處境,要比匈奴奴隸的處境好的太多了,他們在勞作的時候並不會有鐐銬加身。

    甚至在某種意義上來講,他們與後世的佃戶相差無幾。

    漢人地主,會把自己耕作不過來的土地租借給羌人,然後約定租子,夏收,秋收之後按照約定的租子來完成合同。

    由於羌人並不算是大漢國的正常人口,所以,他們不用繳納賦稅。

    漢人地主,奴隸主將土地租借給羌人,同時,本來應該由他們來承擔的賦稅,也就由羌人來承擔了。

    這些年,羌人在上林苑的口碑很好,性情也比匈奴人溫順的多,加上大漢皇帝以損害匈奴的利益為前提,為羌人提供了不少好處。

    於是,羌人奴隸就變成了一個比漢人還要仇視匈奴人的階層,畢竟,羌人男子娶了大量的匈奴婦人為妻。

    這種分化階級團結的事情,朝中有的是高手,一整套手段用下來,三兩年就見到了成效。

    奴隸歸奴隸,待遇不一樣,階級這個惡魔就自然出現了。

    發現了這個秘密之後,有一群群整天監視匈奴人的羌人幫忙,雲琅整肅匈奴奴隸的事情進程就變得更快了。

    「衛將軍昨日屯駐戲水,遣發與匈奴通姦之婦二十一人,孩童十四人去了馬監金日磾的莊園。」

    隋越來到劉徹身邊輕聲道。

    正在吃飯的劉徹放下筷子對阿嬌道:「他又在揣摩我的心思,還一點都不掩飾的在試探朕。」

    阿嬌給劉徹布菜完畢,給他倒了一杯酒道:「你待金日磾是真的好,明眼人誰看不出來?

    雲琅那種聰明人要是假裝不知道才是羞辱您呢。」

    「賤婦!」

    劉徹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重重的將酒杯砸在桌案上。

    「沒說我吧?」阿嬌的眉毛都豎起來了。

    劉徹恨恨的道:「她們為什麼不去死?」

    阿嬌聳聳肩膀道:「不這麼處置她們,來年您的大軍擊破匈奴之後,我們大漢嫁出去的那些公主如何歸國?」

    「她們都死了……」

    「有沒死的……」

    提到大漢過去那些年嫁出去的公主,劉徹就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這是大漢國最羞辱的一段過往,雖然出嫁匈奴的大多是翁主,以及宗室女子,劉徹依舊希望這一幕從未發生過。

    「不能讓她們在匈奴受盡苦楚之後,再無回家之門,妾身相信,她們如今都伸長了脖子等待大軍對匈奴做最後一擊呢。

    當年出嫁的時候,是萬般的無奈,如今,有機會回家,陛下就應該用最隆重的禮節迎接她們回來。

    如此,陛下才算是真正的光宗耀祖,祖先留下的恥辱被陛下一朝洗淨,這才是陛下進了宗廟,跟祖宗誇耀的真正的功績!」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0 23:25

    第四十章金日磾的報復

    金日磾看著站在面前,帶著各種窮酸怪樣的孩童跟婦人,疑惑的對押送這些人來他家的軍侯道:「你說這些人都是我的族人,並非奴隸?」

    軍侯傲然道:「衛將軍軍令已經簽發,你不接受都不成!」

    金日磾並不因為軍侯傲慢的態度就有改變自己的態度,依舊輕聲道:「那麼,她們的男人呢?」

    軍侯道:「殺了!」

    金日磾的眉毛彈跳一下,接著問道:「什麼罪名?」

    軍侯冷笑一聲道:「勾結匪類!」

    金日磾長嘆一聲道:「只要不是因為強姦之類的罪名就好,請將軍回稟衛將軍,就說金日磾收下了,以後還有這樣的人,也請將軍一併送來,金日磾甘之如飴。」

    軍侯見自己傲慢的態度並沒有激怒金日磾,覺得有些失敗,恨恨的從自己的懷裡掏出一份文書遞給金日磾道:「這是一份領錢糧的文書。

    你可以去扶荔城找孫將軍領取。」

    說罷,竟然一刻都不停留,跳上戰馬,就帶領部下押運著馬車回營。

    金日磾見這些婦人都在瑟瑟發抖,就輕笑一聲道:「餓了吧,先吃一口飯,吃飽了之後我們再論將來的生計。」

    金日磾的笑容如同陽光一般燦爛,這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這些婦人的焦慮,畢竟,美人兒做出的承諾,要比醜八怪做出的承諾可信的多。

    農莊裡的匈奴婦人,奇怪的看著這些漢家婦人走進了農莊,一時間不明就裡,嘰嘰喳喳的議論個不停。

    休屠王閼氏雙腿夾住正在轉悠的紡錘,等著兒子給一個解釋。

    「沒什麼好解釋的,衛將軍府衙送來的,我們根本就沒有拒絕的餘地。

    這些婦人都是與匈奴男子通姦之後被她們的族人驅趕出來的,原本會被殺掉,沒想到被衛將軍府衙發配到我們家,成了我家的部曲。」

    休屠王閼氏嘆口氣道:「看來我們家的糧食又要不夠吃了,不過問題不大,少吃一口就是了。」

    金日磾笑著搖頭道:「衛將軍算是漢人中少有的比較講道理的,他將這些婦人孩童發配到了我們家,同時也配發了相應的糧食與物資。

    我們不用為她們的衣食發愁。」

    閼氏道:「我並不擔心他們會吃垮我們,我只是擔心雲琅為什麼會這樣做。

    如今,他正在上林苑裡大肆的整肅匈奴人,所到之處匈奴人喪命無數,我不信他這樣做會沒有目的。」

    金日磾無聲的笑了,摟抱一下母親道:「您在焉支山的時候如果有這樣的睿智,我們也不至於落到如此地步。」

    閼氏哀愁的道:「以前有你父親在,我只是一個匈奴女人,現在,你父親沒有了,我能做的就是小心,小心再小心,我沒有別的企圖,只希望我們僅存的族人能夠活下去。」

    金日磾道:「您放心吧,這些人來了,我們才算是真正沒了死亡之憂。

    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

    閼氏抬手撫摸著兒子英俊的面龐哀傷的道:「如果在焉支山,你也該隨著你父親祭天了。」

    金日磾笑道:「母親,放棄跟那些人的聯繫,我保證,那些人早就在皇帝監視之下了。

    雲琅從北邊壓過來,一路上腥風血雨,目的就是要讓那些潛藏在上林苑的人無處藏身。

    這一次不會有僥倖,一點成功的可能都沒有。

    如果您以為上林苑的地道可以幫助他們完成任務的話,您就徹底的想錯了。

    雲琅在扶荔宮已經發現了地道,地道的存在已經上百年了,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發現呢?

    為什麼雲琅在發現地道之後,就漠然視之,隨即被皇帝派去整肅匈奴人?

    巧合太多了,我就不相信這些都是巧合。

    母親,放棄吧,他們沒有贏的可能。」

    閼氏沉默良久,重新拿起紡錘,繼續紡羊毛線。

    金日磾站起身,準備離開母親的房間,走到門口的時候,就聽母親低聲道:「用毒!」

    月上半空的時候,金日磾帶著十餘個匈奴婦人在羊圈邊上挖坑。

    這是一個非常大的坑,平日裡捨不得用的油燈被婦人們慷慨的倒進了坑裡。

    坑裡橫七豎八的堆著屍體,粗粗一看,足足有十餘人之多,金日磾的臉被月光照成了慘白色。

    當火把的光芒照耀在臉上,他的臉上才多了一絲血色。

    火把丟進坑裡,先是燃起了一些不大的火苗,很快,當燈油被火焰烤熱之後,熊熊大火就佈滿了大坑。

    今晚的風向很好,大坑裡冒出來的黑煙,被風吹得飄向不遠處的灌木林,烤肉的香味很快就讓灌木林子裡的野獸重重欲動,有的乾脆仰天嚎叫。

    天快亮的時候,大坑裡的火焰逐漸熄滅,一具具白骨散亂的堆在坑底。

    有些白骨已經被火燒化了,有些白骨依舊完整,金日磾用一根長柄石錘,逐一將那些看似完整的白骨搗碎,直到看不出人骨的模樣才罷手。

    七八具剔光肉的完整羊骨架又被丟進了大坑,這一次,婦人們將點燃的柴火丟進去,胡亂燒了半個時辰,就用土埋得嚴嚴實實,地面被修整的很平坦,有些婦人還移來了一些草皮,灑上水之後就按照金日磾的吩咐去睡覺了。

    金日磾一個人抱著膝蓋坐在羊圈的欄杆上,此時,太陽已經升起,草葉上的露水很快就被烤乾,卻沒有烤乾他身上的露水。

    「別怨我,我算過很多次,想過很多次,甚至還一個人試探了很多次,結果不好,每一次都是失敗的。

    沒有一次成功啊……

    雲琅送來了那些婦人,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發現了端倪,給我的一個警告。

    家裡還有一百四十七個婦孺,我賭不起,只好委屈你們了,相信我,假如這件事有一定的可能性,我一定不會這樣做。

    沒機會啊……

    明年,匈奴就要完蛋了……我們還要繼續活下去,對不住了,我實在是不敢賭!」

    七月裡的太陽,升起片刻之後,空氣就被它燒的滾燙,一夜沒睡,金日磾沒有片刻的睡意。

    今天,天氣太熱,皇帝不用馬,所以他就不用去當差,想起自己好久都沒有去雲氏莊園看書了,就想去看看。

    就回房換了一身衣衫,低頭嗅嗅胳膊底下,有體味,卻沒有烤肉的味道,他有些不放心,重新洗了一遍澡,這才在胳膊底下夾著一本書,沿著春風路慢慢的向雲氏莊園走去。

    從他家到雲氏,足足有十幾里地呢,所以,金日磾很快就接受了人家的好意,搭乘了一輛碧油香車,慢慢的向雲氏莊園所在的方向走。

    今天運氣不好,香車的主人年歲有些大,丫鬟也長得醜了一些……

    金日磾穿好衣裳跳下馬車的時候,就看見張安世坐在雲氏門前的大柳樹底下赤裸著上身搖著蒲扇納涼。

    這一次張安世沒有評論金日磾的行為,而是感慨的道:「天啊,這些女人沒事幹就趕著馬車在這條路上來回走,就等著你寵幸呢。

    最讓我吃驚的是,她們守株待兔居然等到了,果然是皇天不負苦心人!」

    金日磾就著柳樹邊上的小溪洗洗手,無聲的笑了一下,就對張安世道:「昨日裡君侯給我送來了二十一個跟我們匈奴人通姦的漢家婦人,還贈送了我十四個混血孩童。

    聽說這些婦人之所以能活命,還是君侯大發仁慈的結果。

    所以我今天,就想看看跟我通姦的那些婦人們會是一個怎樣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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