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漢鄉 作者:孑與2 (已完成)

 
mk2258 2017-8-8 21:08: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37 3713130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8 23:10

    第一一一章軒然大波

    未婚先孕這種事,雲琅是不在乎的,如果在後世的話,他還會笑呵呵的祝福他們,奉子成婚也算是一段佳話。

    在這裡就完全不同了。

    夏侯靜此人自詡道德之士,夏侯氏也號稱家無不孝之男,族無淫奔之婦。

    夏侯靜此人以孝廉入官,後因為父守喪辭官不做,孝道無缺,族中也多為耕讀本份之人。

    婚喪嫁娶自有規矩。

    如今,梁贊想要以小蘭兒懷孕一事來挑戰夏侯靜的族長威嚴,恐怕沒有那麼容易。

    在儒家風氣還沒有佔領朝堂之前,黃老之道在大漢極為盛行,在道法自然,清靜無為的風氣帶領下,任何存在的都是合理的,都是自然之道。

    因此,不論是先帝娶了王娡這個再嫁之女,還是卓姬因為一首曲子就與人私奔,都是可以原諒的。

    現在,風氣變了,儒加之道大行天下,雲琅認為梁讚這件事做的很不好。

    對於梁贊,雲琅自然是不擔心的,西北理工門下如果連自保都做不到,那也就太失敗了。

    但是,對於夏侯蘭恐怕將是一場一生都難以忘懷的噩夢!

    雲琅不知道夏侯蘭為什麼會同意梁讚這樣子做,也不明白梁贊為何要在這個時候突然發難。

    他相信,梁贊是一個有計畫的人,同時,也是一個做事有擔當的人,如此輕易地將一個弱女子送進火坑,必定有他自己的想法,一個可以說得通的說法。

    否則,他將面臨雲氏最嚴重的懲罰。

    很久以來雲琅就認為,一個人可以作惡事,前提是不要殃及無辜,更不要醜陋。

    雲琅對梁贊很有信心,可是家裡人卻不這樣看。

    先是宋喬過來冷嘲熱諷一頓,然後就以衛道士的口吻要求雲琅好好地教訓一下樑贊。

    接著,蘇稚也跑過來了,指責了雲琅好久之後,突然發現自己幹的事情好像也不是那麼名譽,然後就匆匆跑了。

    紅袖算是最得意的,趁著天氣好,把著自己成親時的嫁妝,全部拿出來晾曬,引來無數人的讚歎。

    卓姬有一顆很大的心臟,即便是聽到了閒言碎語,也是一笑了之,毫不在意。

    反正她已經跟司馬相如私奔了一次,就不在乎再有第二次。

    雲琅羞惱難忍之下,親自出手教訓了宋喬,蘇稚,跟紅袖一頓之後,家裡終於安靜了。

    家主很霸道,下面的人就不敢扯閒篇。

    這件事,在雲氏好歹還在可控範圍之內,可是,在夏侯氏早就炸了鍋了。

    梁贊如同往日一般胳膊底下夾著一卷書才走進了夏侯氏的宅院,就遇到了狀如瘋虎的夏侯衍,他手持木棍,咆哮著要殺死羞辱了夏侯氏的梁贊。

    梁贊沒有還手,硬撐著挨了夏侯衍幾棍子之後,見夏侯衍依舊不滿意,還準備把棍子往他腦袋上掄,然後就三兩下奪過棍子,將棍子徒手折成好幾段,然後丟在了柴火堆上。

    夏侯靜的臉色極度難看,對梁贊還是動用了家法——抽了梁贊十二鞭子,幾乎是夏侯氏鞭刑最重的一種。

    梁贊脫掉衣裳,依舊笑吟吟的當著夏侯氏所有族人的面接受了鞭刑,中間一聲不吭,將他準備展現的好漢子模樣展現的淋漓盡致。

    受完鞭刑,就讓僕役給他裹好鞭傷,穿好衣裳,依舊笑吟吟的單膝跪倒向夏侯靜求親。

    夏侯靜臉色鐵青,戟指梁讚道:「你……無恥!」

    梁贊拱手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事錯在弟子,與小蘭兒無干,只要先生允准梁讚的求親,必能成就一段佳話。」

    夏侯靜瞅著天空道:「老夫勘研《春秋》多年,唯一看破的就是一個禮字。

    多年以來,夏侯氏耕讀傳家,禮為先,你跟隨老夫求學時日雖然短,老夫卻沒有忘記教授你禮法。

    現如今,卻做出如此無恥之事,你讓老夫情何以堪?「

    梁贊拱手道:「弟子也想發乎情止乎禮,只是那一日多喝了一杯……」

    夏侯靜怒斥一聲阻止了梁讚的解釋,對夏侯衍道:「我夏侯氏剛剛獲得太子看重,此時出此污穢之事,定會有礙夏侯氏門楣,也會讓太子看低我夏侯氏。

    此事你來處理吧!」

    梁贊連忙道:「將小蘭兒嫁給學生不就兩全其美了麼?」

    夏侯靜的一張臉都扭曲了起來,惡狠狠地道:「孔丘可以誅殺少正卯,你以為老夫就殺不了你這個淫猥之徒麼?」

    梁贊笑道:「弟子已經就任渭南郡督郵,如果要殺,也是陛下的事情,先生恐怕還殺不了弟子。」

    夏侯靜臉上的怒火慢慢的平息了,瞅著梁讚道:「一介奴僕之子何德何能可以一年三遷?」

    「弟子大比之時,以一篇《勸農書》獲得貴人青睞,命我去了司農寺就任小吏,兩月之後,弟子陞遷長安縣功曹,在功曹任上,弟子主持編纂了長安縣戶籍,並且釐清了長安縣往年積欠的稅賦,於是,在年底考功之時,弟子以優等陞遷渭南郡督郵,督郵全郡。」

    夏侯靜聽完梁讚的話之後,似乎不認識梁贊一般,重新打量了一下他道:「為何此事為師不知?」

    梁贊笑到:「先生事務繁忙,久不與梁贊閒談。」

    夏侯靜沉思片刻繼續問道:「你說有貴人提攜,這個貴人可是衛將軍雲琅?」

    梁贊搖頭道:「衛將軍待雲氏僕從親厚,這一點天下共知,然而,親厚之意僅在錢糧,官位乃是國之重器,雲侯並無私相授受之能。

    弟子所說的貴人,乃是大比的閱卷師兒寬先生。」

    「大司農兒寬?」

    梁贊笑道:「正是!」

    夏侯靜微微一笑道:「你若能請動大司農為你來我夏侯氏求親,為師就算是准了這門親事如何?」

    梁讚道:「不能!」

    夏侯衍在一邊嗤笑道:「一個沒跟腳的六百石督郵,還沒有在我夏侯氏門前耀武揚威。」

    梁贊看了夏侯衍一眼道:「不是請不來大司農,而是,小蘭兒不允許!」

    夏侯衍大笑道:「一派胡言!」

    梁贊笑而不語,倒是夏侯靜揮揮手,命人將夏侯蘭從後宅召喚出來。

    梁贊見夏侯靜重新閉上了眼睛,就笑著對夏侯衍道:「你今日打了我幾棍,來日求我的時候,先把這幾棍挨了之後,再說話!」

    夏侯衍輕蔑的笑道:「年後我也會進入東宮為官,用得著求你?」

    夏侯靜斥退了兒子,再一次看著梁讚道:「你知道為師雄心之所在,如果你真的陞遷到了督郵的位置,只要好生求親,沒有這些污爛事情,我會同意將小蘭兒許配給你。

    梁贊,你是我弟子中難得的聰慧之輩,又有長遠的眼光,人也並非什麼淫邪之徒。

    老夫到現在都不明白,你為何要出此下策?」

    梁贊見師傅終於從盛怒中走了出來,開始用腦子說話了,就拱拱手道:「曹氏主人常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弟子對小蘭兒用情甚為深厚,自然早早就被小蘭兒俘獲。

    小蘭兒一定要受孕之後才嫁入梁氏,弟子又有什麼辦法呢?「

    夏侯靜吃了一驚,夏侯衍早就破口大罵道:「一派胡言,蘭兒如何會做出如此辱沒我夏侯氏的事情?」

    梁贊攤攤雙手道:「沒法子,這就是小蘭兒提出的條件,師傅,您也知道,弟子與小蘭兒在一起的時候,事事都是小蘭兒做主。

    弟子規勸師傅,現在立刻同意弟子迎娶小蘭兒,否則,一旦讓她將此事傳揚到長安城中,那時候,弟子臉上也不好看!」

    夏侯靜緩緩地搖搖頭道:「老夫不信,夏侯氏養育她十六年,老夫也疼愛了她十六年,恩遇如此之重,她如何會這般待我!」

    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清楚地從夏侯靜背後傳來:「我就這樣做了,夏侯氏女兒未婚先孕,一定要讓全天下人都知曉!」

    梁贊站起身,瞅著夏侯蘭從內宅裡走出來,遂笑道:「不是說這事我來解決的嗎?」

    夏侯蘭衝著梁贊微微一笑:「我的肚子我說了算!」

    梁贊大笑道:「理應如此!」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9 06:55

    第一一二章新的大門

    雲氏的婆子們是長安城乃至關中最重要的一個群體,算是大漢國第一批憑藉自己的雙手富裕起來的群體,她們有錢,有見識,也有膽量。

    長門宮的僕婦們算是第二批,可惜,就見識而言,她們與雲氏的婆子們相去甚遠。

    七八年前,當陽陵邑的房子,店舖用莢錢都能購買的時候,雲氏的婆子們早就人手一座宅院了。

    一些擔任工頭,管事的婆子甚至不止一座宅院。

    當富貴城還僅僅存在於規劃圖上的時候,還是這些婆子,她們整日裡在雲氏混飯吃,卻把自己賺到的所有錢糧拿出來,一股腦的投入到了富貴城的建設中,於是,當富貴城建成之後,她們自然就有權力,在富貴城裡修建屬於自己的宅子。

    當雲氏錢莊剛剛開始與子錢家開戰,利率最低的時候,她們就果斷的將陽陵邑,乃至富貴城還沒有蹤影的房子抵押給別的子錢家,拿著大筆的銀錢投資給了雲氏錢莊……

    幾番運作下來,每當雲氏錢莊的資本開始翻倍成長的時候,她們的資產也在翻倍的成長……

    於是,大漢國內最密集的富婆群就出現在了上林苑!

    於是,雲氏的婆子們開始引領關中,乃至大漢國的消費風潮。

    每當關中又有最好的胭脂花粉出現,第一個使用的一定是雲氏的婆子們。

    每當關中的婦人們又有了新的髮式,第一個美美的炫耀的婦人一定是雲氏的婆子。

    每當關中的金匠們做出了最新的首飾樣子,第一個佩戴的依舊是雲氏的婆子。

    每當……

    總之,不論什麼好東西,想要大規模推廣售賣之前,先要過雲氏的婆子們這一關。

    如果雲氏的婆子們喜歡,這東西必定會在長安城流行開來,雲氏的婆子們幾乎成了長安商賈們判斷東西好壞的試金石!

    至少,在長安,在陽陵邑,在富貴城,沒有一個商賈膽敢怠慢任何婆子,且不論她身上的衣衫是否乾淨。

    曾經有首飾商賈這樣做過,將一個身穿奇怪衣衫的婆子從店舖裡攆了出去,卻不知這個看似奇怪的婆子,正是雲氏剛剛離開綢布工坊的婆子,來不及換衣衫就來拿自己早就定製好的首飾,沒想到被只敬衣冠不敬人的掌櫃給攆了出去。

    於是,在很短的時間裡,這家原本極為興盛的店舖就日漸蕭條,最終關張大吉。

    這樣的事情多了,關中就開始流傳一句話云氏的婆子惹不得!

    滿關中都是她們的傳說,以及她們的豐功偉績!

    大漢的女子地位依舊不高,雲氏婆子群的出現,讓關中的女子在嫁給高官顯宦之後,有了一條新的可以崛起的榜樣。

    夏侯蘭就是其中的一位!

    當她在父親的逼迫下給一群宦官起舞,希望能夠通過一群宦官最後達到進入皇宮的目的。

    於是,心有不甘的夏侯蘭自然將舞蹈跳的一塌糊塗,並且她的奇怪妝容,給這些宦官們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從那之後,不論夏侯靜如何運作,都沒能將他家美麗的大女送進皇宮,侍奉天子。

    這一次不同了,劉據來夏侯氏做客的時候看到了小蘭兒,也發現了小蘭兒的美麗,一句此女甚佳,就讓夏侯靜的心頭火熱起來,再一次看到了將小蘭兒送進皇宮的希望。

    夏侯蘭從未想過要走進皇宮那個女人的鬥場,尤其是認識了梁贊之後,她就發現,上蒼並沒有對她不公平,相反,對她極為厚愛。

    當她傻傻的告訴梁贊,她不喜歡嫁入豪門大家,然後繼續守在後宅消磨歲月,更不願意進入皇宮,與一群女人爭奪皇帝的寵愛……她覺得自己讀書的目的並非是為了這些。

    然後就從梁贊口中知曉了這世上還有一群叫做雲氏婆子的人群。

    她甚至偷偷地女扮男裝,在梁讚的幫助下親自去了一趟雲氏與那些婆子們相處了一日。

    她發現,自己喜歡這種日子,哪怕需要她去工坊做工,她依舊喜歡,並且認為這就是她苦苦追尋的生活。

    她喜歡這群通過自己的雙手,不依靠男人過上自己想要的日子的女人,並且幻想,如果自己可以加入,將會遠遠地超越婆子們眼中的神劉婆!

    再後來,因為懷念在雲氏吃過的糕餅,她就一口氣開了四家糕餅店,當然,是以梁讚的名義開的。

    夏侯靜的一張臉徹底的扭曲了……

    夏侯衍又開始了自己無意義的咆哮……

    「拿下這個孽障!」夏侯靜大吼一聲,怒眼環睜,鬚髮酋張。

    梁讚歎息一聲,就跨前一步,擋在夏侯蘭的身前拱手道:「先生既然不喜歡小蘭兒,不妨將她許配給弟子。」

    夏侯靜怒吼道:「做夢!」

    夏侯蘭從梁讚的身後走出來道:「耶耶自稱算無遺策,不知耶耶知否今日之事?」

    夏侯靜冷冷的看著夏侯蘭道:「你雖非老夫出,老夫養你一十六年,眼看著你從一介嬰兒長大成人,你就是如此回報我的麼?」

    夏侯蘭笑道:「耶耶收留蘭兒的目的本來就不純,如何讓蘭兒感恩戴德呢?

    同輩姐妹一十六人,如今又有幾人在世,幾人過上了好日子呢?

    在耶耶眼中,蘭兒不過是一個長得漂亮的可以籠絡人心的工具,這些年,耶耶以蘭兒為誘餌,不也籠絡到了很多人麼?

    短短三年,蘭兒就定親四次,也退親四次,這一次,既然耶耶想要蘭兒籠絡住梁贊,蘭兒做到了。」

    梁贊聽夏侯蘭如此說話,站在一邊連連點頭道:「確實被蘭兒迷惑住了,且不能自拔!」

    夏侯靜已經失去了耐心,指著人群裡的家丁道:「將她拿下,關進閣樓,禁食三日,沒有老夫的准許,不得放出來。」

    梁贊連忙道:「先生,不妥,不妥!」

    夏侯靜陰森森的看著梁讚道:「你為了一個女子,就要割捨我們的師徒情誼,連自己的前程都不要了嗎?」

    梁讚道:「弟子以為小蘭兒如此做,才是真正的在幫夏侯氏先生千萬莫要錯怪了好人。」

    夏侯靜無聲的笑了一聲,指著梁讚道:「從現在起你已經不再是老夫門下弟子,老夫會昭告天下讀書人,將你的狼心狗肺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梁贊嘿嘿笑道:「先生莫要惱怒,此事一定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夏侯衍冷笑道:「你還想騙我耶耶到幾時?」

    梁贊不耐煩的瞅了夏侯衍一眼道:「不學無術,卻一定要把自己置身於漩渦之中,真是蠢得讓人難以置信!」

    夏侯衍大笑道:「你覺得常山王不能成為太子嗎?」

    梁贊先是看看夏侯靜,見他依舊冷著一張臉,連夏侯衍用惡毒的話語給梁贊下套都視而不見。

    就輕嘆一聲道:「常山王成為我大漢的太子已經勢不可擋,然而,常山王成了太子,對夏侯氏來說卻不是什麼好兆頭,為了親近太子,卻惡了陛下,弟子以為愚不可及。」

    夏侯靜冷冷的道:「拿下!」

    家丁群裡有些騷動,一些家丁想要遵從家主的吩咐捉拿夏侯蘭,卻被另外一些家丁給牢牢地挾持住,終於低頭不語,也不再出頭了。

    夏侯靜直到此時才認真了起來,他發現,他一連呼喊了三聲拿下,卻無人遵從他的號令。

    「你收買了這些人?」夏侯靜帶著嘲諷的笑意問梁贊。

    梁贊搖搖頭道:「弟子一介外姓人,如何能贏得夏侯氏族人的擁戴?「

    說罷,就把身後的夏侯蘭推了出來,笑吟吟的道:「有很多族人希望能跟著小蘭兒過上好日子,吃幾頓飽飯。」

    夏侯靜笑了,起身來到夏侯蘭身邊,看著夏侯蘭的眼睛道:「你覺得能逃脫老夫的掌控嗎?」

    梁贊從懷裡取出一本冊簿對夏侯靜道:「小蘭兒是夏侯氏分支的家主,與先生無涉!」

    梁贊給出的是一本戶籍冊簿,僅僅是長安縣縣令紅彤彤的官印就讓這本冊簿的真實性無從質疑。

    「你做了手腳?」

    梁贊羞澀的道:「被小蘭兒迷惑住了,自然唯她命是從,不小心辦下的事情。」

    夏侯靜也不看冊簿,他相信梁讚的話,這兩年他對這個弟子的認知太深了,他說的話必然是真的,按照他謹慎的性格,再想用父親的權力來對付夏侯蘭明顯是做不成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9 17:47
    第一一三章脆弱的夏侯氏

    夏侯蘭,在雲氏發現的第一個不同於夏侯氏之處,就在於家裡的氣氛。

    她親眼看到雲氏的少君身邊一個丫鬟都沒有,卻跟一群婆子們靠在牆根下曬太陽,說著閒話,相互傳遞著小吃食,欣賞各自的首飾。

    她親眼看見,雲氏的丫鬟在追殺幾個壯的跟牛犢子一樣的小小子,哪怕童僕一頭撞進家主懷裡,差點把家主撞一個跟頭,家主也只是惱怒的抓住童僕,在腦門上敲兩下,然後這件事就算是結束了。

    她親眼看見雲氏金貴的大公子被幾個童僕輪流背著在場子上追一個皮膽子。

    夏侯蘭喜歡這樣的場面。

    有時候照鏡子,她也會仔細的欣賞自己美麗的容顏,只是,越看就越是悲傷,如果沒有這副好皮囊,她想過自己想過的號子恐怕更加容易一些。

    就因為有這一副好皮囊,想要離開夏侯氏,誠心誠意的為自己活就變得極為艱難。

    十六歲的少女,在下定決心之後就認為,只有毀掉這副皮囊,自己才會有一條生路。

    用刀子把臉弄破,太疼……於是,就便宜了梁贊!

    夏侯靜一介心高氣傲的大儒,對於家事自然是不屑理會的,所有家事都託付給了夏侯衍。

    夏侯靜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沒有生出一個有胸懷的兒子,而是生出了一個愛財如命的兒子。

    愛財者必不願意散財……只是一味地奪取,從不付出的家主,在族人心中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了。

    當梁讚的職位發生了改變,一夜之間成了渭南郡的督郵,這樣的官職,對於還要依靠土地求生的夏侯氏族人來說有著絕對性的影響力。

    再加上,梁讚這人從不在乎什麼錢財,在他看來,只要錢財能讓夏侯氏族人對他充滿好感,花多少錢都是值當的。

    恰好,夏侯蘭也不是一個很在乎錢財的人,不論是夏侯蘭昔日積攢的私財,還是糕餅店舖帶來的收益,除過必須的儲存之外,其餘的都散給了衣食無著的族人。

    主家吝嗇,族人生活艱苦,夏侯靜又把所有的心思放在常山王的身上,於是,給了梁贊,夏侯蘭很好地籠絡人心的機會,而夏侯衍這個蠢貨居然覺得最近輕鬆了很多,再也沒有面有菜色的族人登門求告了。

    夏侯靜眼睜睜的看著分支族人追隨夏侯蘭跟梁贊走了,此時此刻,他才知曉自己錯的有多麼的厲害。

    夏侯衍卻喜不自勝,跟隨夏侯蘭走掉的窮鬼族人早就是他心頭的一根刺,他甚至認為這些族人不能給家裡帶來財富,只是一個大家的累贅,如今,全跑了,他甚為欣慰。

    「耶耶,這些人現在走了,將來一定還有求告到我們面前的時候,那時候再狠狠地收拾他們。」

    夏侯靜看了一眼愚蠢的兒子,喟嘆一聲道「我們家已經落魄到了連一個督郵都無法對付的地步了。」

    夏侯衍道「等常山王上位,我們父子一起進入東宮為官之後,小小的一個督郵還不是手到擒來?」

    夏侯靜苦澀的搖搖頭道「兒啊,不是你想的那樣,梁贊原本就是我們家中最有前途的弟子,就因為他的才幹,為父才會不顧他出身低微這個現實,將他收歸門下。

    我從不懷疑他的才幹,所以,那些族人跟著他走會有好日子過的,而一個十七歲的督郵,督郵這個位置絕對不是他的終點。

    再加上有兒寬老兒照拂他,時間拖得越長,對我們父子就越是不利。

    為父到現在都想不明白,他想娶小蘭兒,為父其實也同意了這門婚事,如果,太子殿下不看重小蘭兒,為父還是會把小蘭兒嫁給梁讚的。

    我想,這一點,梁贊是清楚的,小蘭兒也是清楚的,而太子忘記小蘭兒的可能性很大,他們完全可以再等等,沒想到他們卻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先發制人。

    造成了現在這種兩敗俱傷的局面。

    看來,梁贊真的不喜歡我們家投靠太子殿下……」

    夏侯衍咬牙道「不如我們在常山王面前將梁贊偷走他心愛女人的事情告訴他,讓太子去對付那個小小的督郵。」

    夏侯靜強忍著要抽兒子一個大嘴巴的衝動沉聲道「現在,是我們全心全意幫助常山王成為太子的時候,不是我們借助常山王力量的時候。

    一個對常山王沒有任何幫助,只有拖累的人,常山王不會看中的,此事就此作罷,等我們真正有了力量之後,再跟梁贊談論此事不遲。」

    梁贊站在馬車下邊,見夏侯蘭掀開馬車簾子久久的注視著夏侯氏的大門,就很有耐心的在一邊等候。

    此時,後背上的鞭傷火辣辣的痛,夏侯衍下手狠,沒有一鞭子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夏侯蘭見梁讚的身體有些發抖,就低聲道「夫君受的傷重麼?」

    梁贊笑道「無妨,我受的不過是皮肉之傷,不出十日就會復原,倒是你,落下來一個不好的名聲,以後有你受的。」

    夏侯蘭笑著搖搖頭道「一個女子要是太在乎名聲,那就什麼都不要做了。

    夫君,我不想白白來人世走一遭。」

    梁贊笑眯眯的握住夏侯蘭的手道「在我們家,你盡可大展身手,我本來就是一個沒名堂的人,家也是一個沒名堂的家,如果你能為我梁氏立下家規,我很樂意見到。

    只是,你如今有了身孕,想要大展身手,還是等孩子出生之後再說吧。

    你不是喜歡雲氏嗎,可以住到我母親那裡去。」

    夏侯蘭看著梁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的梁贊有些莫名其妙,好在他也是一個心思機敏之輩,馬上改口道「你喜歡在那一天辦婚禮?剩下的我去準備,一定讓你風風光光的嫁入我梁氏家門。」

    夏侯蘭笑著搖頭道「你哪來的自信,我們在春風一度之後,你就能讓我受孕?」

    梁贊驚訝的看著夏侯蘭道「曹氏家主曾經說過一句很經典的話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會騙人!」

    說罷,也不管夏侯蘭如何想,吆喝一聲,就在夏侯氏族人的簇擁下直奔糕餅店,在他們居住的地方沒有收拾出來之前,他們全部都居住在店舖院子裡。

    兩天時間過去了,原本等著梁讚的事情發酵然後瘋傳的雲琅驚訝的發現,市面上依舊流言紛紛,卻沒有一件事跟梁贊有關。

    卓姬給丈夫倒了一杯茶道「您當年可沒有這個本事哦。」

    雲琅怒道「當年向外擴散我們關係的人是你,還拿出我們的詩四處宣揚做註腳,我還能怎麼辦?」

    卓姬笑道「你本來就是一個壞種,我如果不把身子給了你,天知道你還會對卓氏下什麼黑手呢。

    妾身委身於您,就是求您放卓氏一馬,有什麼不滿都發洩在妾身身上,卓氏才剛剛有點起色,經不起您這位大老爺折騰。「

    雲琅嘆口氣道「我當初沒想把你卓氏怎麼樣啊,我已經拿到了我要的東西,誰會去對付你。」

    卓姬撒嬌般的靠進雲琅懷裡道「這世道誰敢相信誰呢?當初妾身可是害怕極了。

    眼看著一個人畜無害的小兔子,忽然變成了斑斕猛虎,還躍躍欲試的做出一副吃人的模樣,妾身只好把您欺負妾身的事情告知於眾,讓您在乎名聲,莫要來佔卓氏。

    那可是妾身安身立命的資本!」

    「那也沒必要連床榻上的事情都說的那麼仔細吧?

    你去聽聽,至今市面上流傳我跟你在床上新開闢的花樣呢。」

    卓姬笑嘻嘻的道「怎麼個花樣?要不,您教教妾身?」

    「滾!」

    雲琅拂袖而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9 17:47
第一一四章有苗不愁長

  雲琅對梁贊處理事情的方式還是讚賞的。

  其中,梁贊毫無反抗的接受了夏侯靜的鞭笞懲罰,表示依舊認夏侯靜為恩師,這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兩者之間的仇恨程度。

  在夏侯蘭帶著一部分族人離開夏侯氏之後,夏侯靜並沒有做出過激的反應,這說明,梁讚的做法夏侯靜是不贊同的,但是,他還是將梁讚的這一行為認為是一種諫言,堪稱兵諫的諫言。

  至今,夏侯靜都沒有放出將梁贊開革出谷梁一脈的話,只是默默地將這一奇恥大辱隱忍了下來。

  雖然說這一做法有常山王的因素在裡面,雲琅也不得不承認,夏侯靜忍耐的功夫實在是一流。

  霍光不這樣看,為此還譴責了梁贊,認為他過於心慈手軟,沒有一口將夏侯氏吞掉,夏侯氏人口中最有價值的那一部分人並沒有收歸門下,是一個恥辱的失敗。

  而且,梁贊發動的時間太早了,他至少應該繼續隱忍下去,直到夏侯氏自然崩潰的兆頭來臨之後,再接手夏侯氏,如此一來,就能拿到一個完整的勢力。

  鵲巢鳩佔的計畫,才開始實施,就被梁讚這個混蛋弄砸了一大半。

  「夏侯蘭果真美麗到讓你忘乎所以的地步了?」

  披著皮裘的霍光站在船頭,聽著木船撞開薄冰的聲音問坐在船艙裡烤火的梁贊。

  「為了她,我覺得我可以放棄一些原則。」

  梁贊喝了一口酒,面對霍光的指責絲毫不退。

  「師兄,做事情的時候,千萬不要刻板的為了做事情而做事情,師傅說過,我們在做事情的時候一定要享受這個過程,如果這個過程讓你感到痛苦了,那就要放棄。

  至於夏侯氏,師弟一定會給師兄一個交代,我保證,西北理工會得到一個完整的夏侯氏的。」

  霍光轉過身子看著梁讚道:「懶散,這毛病師傅身上有,沒想到在你身上也體現出來了。」

  梁贊大笑道:「我不知道孜孜不倦的做事會不會對事情有幫助,可是,偶爾懶散一下,的確很舒服!

  師兄,有時候你就該停一停腳步,箭矢已經射出去了,你總要給箭矢飛行的時間吧?」

  「不行,我如果也懶散,你們就會懶成豬,說說,接下來你準備怎麼做?」

  梁贊遞給霍光一杯酒道:「剩下的就是等啊,等我的夏侯師傅在東宮砰的滿鼻子血的時候,我會再去迎接師傅回來,他還是夏侯氏的主人,只不過他只會成為夏侯氏學問的主人。

  師兄,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的道理你不會明白的,這樣的一老,有麻煩的時候可以推出去擋刀,被人用弩箭攢射的時候可以當肉盾,我如今,正殷切的盼望著夏侯師傅倒霉呢,只有這樣,他才能安心的留在夏侯氏做學問。

  不是我漲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面對董仲舒的時候,沒人能代替我的夏侯師傅!」

  「所以,你就把事情做了一半,不惜丟掉最重要的一些人?」

  梁贊哈哈大笑道:「我說過,讓羽箭飛一會!」

  聽梁讚這樣說,霍光冷峻的面容漸漸緩和了下來,坐在梁贊對面道:「婚事確定了麼?你兒子什麼時候出生?」

  梁贊苦笑道:「夏侯蘭在懷疑我的生殖能力,她還說春風一度不足以讓她受孕。」

  「嘶……」霍光倒吸了一口涼氣道:「你娶了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啊,你不是告訴我說,這女人溫婉可人嗎?」

  梁贊帶著緬懷的神色道:「以前沒這事之前,她確實是一個善良,溫婉,可人,的女子,跟她在一起,滿肚子陰謀詭計的我都有些自慚形穢。

  這下好了,師傅的那句話真的應驗了。」

  霍光喝了一口熱酒道:「什麼話?」

  「魚找魚,蝦找蝦,烏龜找王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此言簡直就是金玉良言。

  知道不,夏侯蘭最崇拜的人居然是卓姬,這實在是讓我太頭疼了,師兄,你說夏侯蘭會不會有一天也跟人跑了?」

  「咦,你這麼對自己沒信心?」

  「不是我沒有信心,而是那個婆娘太狂熱,才回到糕餅店,就從我手裡奪走了大權,自己親自打理糕餅店,廚房裡的活計一樣不落的在干,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嬌生慣養的女子,要知道,夏侯靜為了提升她的價值,可是把她當大女養的。」

  霍光笑道:「不錯,不錯,這個女人可靠嗎?」

  梁讚道:「生上兩個孩子就可靠了。」

  霍光拍拍梁讚的肩膀道:「那就努力,別等人家赤手空拳弄出偌大的一份家業來,那時候,你的話估計就全是放屁了。」

  「那就想辦法把我的官職再升升,要不然總是底氣不足。」

  「一年三遷,你還要怎樣?」

  梁贊正色道:「我覺得我可以勝任更加重要的職位,一介督郵也太寒酸了,好歹我也算是天子門生是不是?」

  霍光冷笑道:「你就任督郵還是師傅動用了曹氏力量強行壓下去的,跟你一起考試的人,好多人還在丞相府觀政呢。

  別不滿足。「

  「我不是要官職,我就是覺得當督郵可惜了。」

  這明顯就是不願交談下去的徵兆。

  霍光揮揮手道:「不願意跟我說話就明說,我走了。」

  梁贊一把拉住霍光的袖子道:「我十天後成親,你先把賀禮給我送過來,要知道,我現在身無分文,另外,你跟張安世他們說一聲,該給的禮物不能輕了。」

  霍光煩躁的甩開梁贊,眼看船頭距離岸邊還有一丈多寬,也不借助竹篙更沒有讓狗子靠岸,急不可耐一個縱躍就上了河岸,騎上拴在岸邊的駿馬,就狂奔而去。

  狗子將小船靠了岸,鑽進船艙對梁讚道:「家主要我告訴你,這次做的很好,不溫不火,不招人矚目,輕描淡寫的就把事情辦了,很好。

  家主還說,如果你真的與夏侯蘭情投意合,就莫要辜負,天大的事情也不如你終身幸福重要。」

  梁贊起身施禮道:「多謝師傅愛護,請轉告師傅,夏侯蘭是弟子的,夏侯氏也將是弟子的,而且,不會有什麼意外。」

  狗子笑了一下,朝梁贊拱拱手,也就上了岸,騎上馬去追霍光了。

  沒了船伕,小船就隨渭水順流而下,此時的河道並不算安全,河岸邊上的冰凌已經很厚實了,渭水中間的河水依舊奔騰不休。

  梁贊將身子靠在船櫓上,讓船保持直行,手上戴著鹿皮手套,很暖和,一手抓著酒杯,一手抓著酒壺,一邊行船一邊飲酒,覺得暢快至極。

  霍光騎著馬停在岸邊,眼看著梁讚的船順流而下,而那個傢伙居然得意洋洋的,就對身邊的狗子道:「師傅又獎賞他了是不是?」

  狗子笑道:「獎賞,懲處,是你的事情,家主不會一竿子通到底的,弟子把事情辦得不錯,勉勵幾句還是必須的。」

  霍光冷哼一聲道:「慈父敗兒!」

  狗子笑道:「有本事當著你師傅的面親口說,在我這裡說算怎麼回事?」

  「不行啊,師傅最近看我的眼神越來越不善,似乎很想抓我的把柄,所以要小心從事!」

  霍光有些憂愁,別的地方來的壓力,他總能找到辦法消解,唯有師傅給的壓力,他只能硬生生的承受。

  狗子瞅著遠去的梁贊悠悠的道:「我都在替家主發愁,你們幾個沒有一個讓他省心的,整天有擔不完的心。

  你們幾個又沒有一個好相與的,看看梁贊在夏侯氏干的事情就知道了。

  不但在謀算人家的家族,連人家的閨女都不放過,就不知道接下來的那幾位耶耶,會幹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情來。」

  霍光大笑道:「這世間有了人才變得精彩,如果沒有我們,你難道不覺得這個世界也太無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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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感言

  不知不覺我他娘的真的成了真正意義上的中年人了——該死的四十五歲啊……

  本來有很多感慨要抒發一下,結果,發現自己已經四十五歲了,這還感慨個屁啊!!!!!

  兄弟們熱情的祝福,是今日讓我最開心的禮物,畢竟有那麼多的人掛念我的生日。

  人到中年——了無生趣!

  人到中年——萬事皆休!

  人到中年——去她媽的……

  每天一睜眼天就亮了,什麼都沒幹,天就黑了,我覺得我在虛度光陰……恨不能掛長繩於青天,系此西飛之白日……

  感慨完畢了,就必需求一點票,畢竟已經開單章了,就不要浪費,聽說生日的時候能有點特權是吧?這是過生日唯一的樂趣——請兄弟姐妹們一如既往地把最後的月票都投給孑與吧,萬分感謝啊。

  愛你們的孑與拜上
本帖最後由 die5757 於 2018-11-30 14:02 編輯

die5757 發表於 2018-11-30 23:10
第一一五章 心思總是不同的

  第一支離開長安奔赴右北平的軍隊還是衛青的屬下,此次作戰,他們肩負的責任最重,人數也是最多的。

  於是,第一支兩萬人的兵馬由公孫敖率領,在一個寒冷的早晨離開了長安。

  雲琅在安排了三千民夫三百將士押運足夠這支軍隊食用三個月的糧草先行出發之後,在公孫敖離開長安的同時,又派出了三千民夫隨後離開,他們攜帶了同樣數量地軍糧跟物資。

  大軍出發的時候,沒有傳說中的鑼鼓喧天,更沒有多少慷慨激昂的宣誓活動,只有一眼望不到邊的送別人群,大部分人都沉默無語,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婦孺在嚎哭……

  鎧甲鏗鏘,刀槍如林,戰旗飛揚,腳步如雷,他們將要用自己的腳步丈量長安到北海的遙遠空間。

  大軍出征從來都不是驚天動地的,他們只會默默地出征,然後帶著榮耀歸來,最後重新變成農夫,變成工匠,變成各色各樣的人。

  雲琅看到這一幕卻總是心潮澎湃。

  激動地不能自抑。

  如果空間發生變化,將歷史這本畫卷緩緩地打開,這裡的人就會知曉這支出征的大軍是何等的強大。

  「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

  雲琅喃喃自語,曹襄豎起耳朵聽,然後就把這句話用他最大的聲音吼叫了出來——「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

  所有人都像看白癡一樣的看著他,大軍已經遠去,將士們聽不到這句話,在他身邊的只有前來送行的官員。

  這些人自然不會有多少激情的。

  其中一個年輕的官員撇撇嘴小聲的對同伴道:「不犯我大漢,老子都想把他滅族,這傢伙這時候居然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真是沒點志向,大漢的勳貴們已經老朽了,等我輩成長起來,再看看這天下到底如何為大漢色變。」

  雲琅忍不住回頭朝那個年輕官員挑挑拇指,年輕官員嘿嘿一笑,就把身子縮到別人身後,看樣子,這幾句話就是專門說給雲琅聽的。

  慷慨激昂的話就該得到應和,曹襄第一次借用雲琅的名言卻沒有收到喝彩,這讓他很是惱怒。

  對雲琅道:「剛才有個王八蛋在罵我是嗎?」

  雲琅搖搖頭道:「沒有,可能是喝彩吧,你聽錯了。」

  對於自家弟子,雲琅一向都是很大度的,護犢子也是必然之事。

  第一支大軍離開了長安,戰爭的準備進程就進入了快車道,時隔一月,皇帝終於開始同意雲琅的諫言了,所有的軍事物資開始綿綿不絕的向邊地運送。

  他也終於想通了,不再懷疑自己的將領,不怕將領們拿到太多物資之後回頭找他算賬了。

  這場戰事對劉徹來說是一場豪賭,他賭大漢的軍隊對他是忠誠的,即便在將長安兵力抽走七成之後,這天下,也不會有反對他繼續統治的人存在。

  大軍離開的時候,劉徹就站在城頭,雲琅一群人則站在城下,大軍已經走得不見蹤影了,皇帝依舊沒有離開城頭的意思,於是,送別依舊繼續。

  「這一次,我們能徹底的剷除掉匈奴這根毒刺麼?」

  劉徹前所未有的虛弱……

  衛青拱手道:「盡全力,不留情!」

  劉徹點點頭道:「雲琅以前跟朕說過一種『落水狗』理論,朕覺得還有那麼幾分道理。

  既然要徹底的給大漢打出一個百年安穩,那就要把事情做的徹底一些,愛卿此次從馬邑出兵,那麼……這一路上,就不要留任何活口了。」

  衛青躬身道:「末將領命!」

  劉徹似乎放心了心頭壓著的石頭,伸展一下腰身道:「這就好,這就好。」

  衛青再次看了一眼已經消失在地平線上的大軍道:「微臣但願這是我大漢最後一次向域外派遣大軍。」

  劉徹笑了,揮揮手道:「這不是第一次,也將不是最後一次,剛才曹襄的吶喊聲你聽到了嗎?

  雖然話裡話外都冒著傻氣,底氣卻是有的。

  犯我強漢者?

  朕要這天下不敢再有犯我大漢者。

  哼哼哼,犯我一次者——斬草除根!」

  衛青臉色一變,連忙道:「草原上不僅僅全是匈奴人,如果陛下煎迫過甚,大漢國北疆將永無寧日。」

  劉徹看了衛青一眼淡淡的道:「朕算是看清楚了,大漢富庶,北方的蠻族貧瘠,在我大漢兵鋒最盛的時候,如果不能將蠻族的實力全力削弱,只要給他們修養生息的時間,又會出現一個新的匈奴。

  衛青,這就叫做得理不饒人!

  如果匈奴此刻比我大漢國強大,我想,匈奴單于也會這麼想的。

  執行朕的旨意吧,你若不能,霍去病,雲琅將會接替你做,他們似乎沒有你這種奇怪的想法。」

  衛青啞口無言,只好應命。

  回家的途中,衛青一直不說話,同來送大軍出征的長平公主低聲問道:「夫君為何愁眉不展?難道大軍出征有什麼不妥之處?」

  衛青搖搖頭,沉吟片刻道:「陛下在害怕!」

  「害怕?這怎麼可能,匈奴人如今已經是日暮西山,不值得我大軍全力一擊,陛下為何會害怕?」

  衛青喟歎一聲道:「一支強大的軍隊,不僅僅能讓敵人感到恐懼,也能讓他的主人害怕。

  大漢軍隊經過這三年修整,早就非往日之軍隊了,以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形容我朝大軍毫不為過。

  既然大軍是無敵的,如果在征伐匈奴之後,卻突然向陛下舉起了劍,陛下也毫無勝算。」

  長平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半晌才道:「不會的!不會的!」

  衛青輕笑一聲道:「我知道不會的,天下人都知道不會的,可是陛下想的總跟我們不太一樣,他如果覺得有可能,就會擔心,會害怕。

  就在剛才,陛下在城頭對我下了密令,要我清理草原上的人呢,只要是大軍所到之處,就不該有有蠻族人。

  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更好的將軍隊留在草原上,等他覺得自己還能徹底的掌握大軍了,大軍才能回來。

  陛下到底知不知道,他這樣猜忌,對作戰的將士們是何等的不公!」

  長平倒吸了一口涼氣道:「如此說來烏桓等族亦在大征之列?」

  「陛下連鬼奴都不肯放過啊……從此之後,北地荒原明明什麼都沒有,我大漢的好兒郎卻要前赴後繼的在那裡作戰,犧牲,想想這些,我就……為一塊沒有人居住的荒原付出這麼多,值得嗎?」

  衛青最終歎息一聲,不再說話了,這一次他真的想徹底的閉上嘴巴,一言不發。

  雲琅從長安回到上林苑家中之後,終於可以鬆口氣了,因為他的工作全部交給了霍光跟張安世。

  狗一般忙碌的霍光每次看見師傅或者坐在紅袖身邊喝茶,或者在暖棚裡聽卓姬彈琴,他的心情就很不好,他甚至懷疑,師傅之所以把他們師兄弟教授的這麼聰慧,很可能不是為了大漢百姓,而是為了自己好偷懶。

  雲音最近也見不到,聽說被派去伺候何愁有了,那個老傢伙終於在這個寒冷的冬天病倒了,裹著厚厚的棉被縮在床上,上氣不接下氣,看樣子快要死了。

  霍光每天都去看何愁有,可是呢,何愁有就是不肯嚥下最後一口氣。

  在他的窗外,有一株大葉子梧桐樹,樹上的葉子早就被冬天的寒風凋落的差不多了,只有樹梢位置還存在著幾片樹葉在頑強的長在上面。

  何愁有每日裡躺在床上,只要側過頭就能通過透氣口看到那棵樹,最近幾天,他看樹的次數越發的頻繁了。

  雲氏有最好的醫者,卻弄不明白他到底生了什麼病,光是覺得寒冷,卻沒有傷寒的所有症狀。

  霍光問過師傅,師傅告訴他,這是何愁有這人不想活了,簡稱活膩了,現在就一門心思的想死,好早日去陵衛大營裡跟他昔日的同袍站在一起。

  何愁有給自己設計的泥塑式樣,霍光是看過的,華麗的不像話,將來製造這尊雕塑的時候至少用到黃金粉十斤,珍珠六百顆,寶石一鬥,鑌鐵五十斤。

  說實話,如果霍光有一個這樣的泥塑外殼,也會期待死亡降臨的。

  何愁有已經三天水米未進了,身體衰弱的厲害,不論雲琅如何告訴他,他沒有病,只要肯吃飯,就能很快好起來。

  何愁有卻不這樣認為,他認為自己要死了,即便是身體虛弱的厲害,還不斷地警告雲琅,一定要把他留下來的寶貝全部用在他的藏身的雕塑上。

  人老了就會糊塗,雲琅就把雕塑能用的珍寶都放在何愁有視線可及的地方,還特意給他增添了幾塊上好的崑崙玉。
die5757 發表於 2018-12-1 00:24
第一一六章 堅持底線的人是痛苦的

  哀莫過於心死。

  何愁有就是活的不耐煩了,就是想死。

  找不到任何活著的意義,每一天的日子就成了煎熬他的煉獄,不死待何?

  一場大風吹過,樹梢上的一片葉子被風摘走,何愁有就有些開心,又一個寒夜過後嗎,樹上的葉子又掉了兩片,這讓他的心極為寬慰。

  又一個寒夜過後,何愁有虛弱的轉過頭去看那棵梧桐樹,看了一眼之後,他以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又看了一遍,確認自己沒有出現幻覺,就憤怒的從床上爬起來,費力的從牆上抽出一把刀子,踉踉蹌蹌的推開守在他身邊的雲音,咆哮著衝出了房門。

  門外一個人都沒有,只有一棵春樹正在努力的綻放著黃色的菊花。

  滿樹的綠色葉片密密匝匝,牢牢地被細細的絲線綁在樹枝上,莫說寒夜,就算是狂風都奈何不得這些絲絹製作的樹葉。

  就在樹梢上,殘存的那片樹葉在風中巋然不動,何愁有丟了一顆石子上去,聽見了一聲敲擊銅片的悶響,才發現,那片樹葉早就被換成了銅片……

  何愁有的白髮被寒風吹亂,胡亂的敲打著他的面龐,刀子無力地從手中滑落,好半天才抬起手指對驚慌的雲音道:「去,給耶耶殺了霍光!」

  霍光就趴在牆頭上,眼看著何愁有在雲音的伺候下喝了一碗加了人參的稀粥,這才飄然而去。

  人想死就是一個執念,只要破壞了他的執念,一般都會忍辱偷生下去。

  何愁有怎們能夠例外呢?

  謝寧的三個老婆,正在賣力的磨著麥子,雲氏的大牲口也被皇帝徵調去了邊關,而冬日裡溪水太小,每日裡光是磨軍糧都顧不過來,自家人食用的糧食只好靠人來推石磨。

  當初謝寧把家小托付給雲琅了,雲琅也不在意,無論如何給這群人一口熱飯吃就是了,雲氏出的起這點錢糧。

  沒想到,謝寧什麼都沒說,他的老婆們卻不肯接受雲氏的饋贈。

  女人們全部去了雲氏的桑蠶作坊裡做工,硬是不肯吃一口閒飯。

  謝長川倒霉的事情,並非是雲氏在推波助瀾,之所以要對謝氏的管家滅口,不過是為了自保。

  雲琅並沒有覺得自己有對不起謝長川的地方,是他想發財沒有處理好自己的手尾,怨不得旁人。

  當勳貴其實是一個高難度,高智商的活計,沒有過人的智慧,沒落不過是頃刻間的事情。

  謝寧如今只想給兒子爭取一個良家子的身份,至於他,就主動承擔了一個犯官能承擔的所有後果。

  他想把所有的罪孽一人承擔!

  不過,好漢在那裡都是好漢,送去邊關的各色罪囚,犯官,贅婿中也不乏能人。

  謝寧憑借自己強悍的武力,硬是在這些人中脫穎而出,成功的擔任了陽關城的一個烽燧長。

  在陽關城外,綿延百里之地,星羅棋布的安置著上百座烽燧,謝寧固守的烽燧,是最偏僻,最危險的一個。

  雲琅抖抖書信對霍光道:「謝寧在信裡說,那裡沒有雖然危險,卻是來自野獸的威脅,沒有立軍功的機會。

  他不想老死烽燧上,就托我讓他進入軍中,充任罪囚前軍,為大軍踏平所有危險,唯有如此,他才有機會與匈奴人作戰,立下足夠多的軍功,重整門楣。」

  霍光笑道:「犯官的功勞能到手嗎?弟子是說,他即便是立下了軍功又如何,那些軍功也是統軍校尉的。

  良家子的軍功沒人敢侵吞,但是,他忘了他是罪囚嗎?」

  雲琅道:「這就是他來信的目的所在。」

  「師傅準備幫他麼?」

  雲琅點點頭道:「不是送他去敢死隊,而是送他去另外一座更加危險的烽燧當烽燧長。」

  霍光想了一下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如果謝寧知曉了我們做的事情,後果難以預料,謝寧八成會成為您的仇人。」

  雲琅皺著眉頭道:「難道說,我就應該把謝寧弄死在邊關,然後再把他的妻妾兒子都弄死,才能高枕無憂?」

  霍光一言不發……

  雲琅抬手在霍光的脖子上抽了一巴掌,霍光也不躲避,硬生生的挨了師傅一巴掌之後道:「按道理來說,應該這樣做。」

  雲琅無聲的笑了,坐在椅子上道:「謝寧本來就知道!」

  霍光鬆了一口氣道:「您告訴謝寧的?」

  雲琅點點頭道:「是的,我告訴他的。」

  「謝寧沒有恨您?」

  「沒有,就說了一句知道了,然後就把妻兒托付給我了。」

  霍光摩挲一下自己才長了一片絨毛的下巴道:「弟子怎麼覺得這裡面有兵法的意思在裡面?」

  雲琅點點頭道:「是啊,所以說,這世上沒有傻子,尤其是到了生死關頭,就會變得更加聰明,有一種大徹大悟的樣子。」

  「所以您寧願提防謝寧,也不願意用毒辣的手段以絕後患?」

  雲琅苦笑道:「做人的底線在哪擱著呢,我跨越不過這條線,我也希望你不要跨越這條線。」

  霍光點點頭算是答應了師傅的要求。

  眼看著霍光離開,雲琅忍不住長歎一聲,今日要是不把話說清楚了,一旦被霍光察覺,後果很難說。

  現在的霍光如同一頭剛剛長大的狐狸,正在努力的開拓自己的安全生活區,為自己築巢。

  很多時候,都不是能用道理能說的通的。

  這樣的經歷雲琅也有過,剛剛從山裡下來的時候,面對大千世界他一無所有,這時候的雲琅心腸是最狠的,遇到獵夫是他平生第一次殺人。

  即便是第一次殺人,他也沒有任何的不適,還能把整個過程思慮的毫無破綻,最終一擊殺之。

  宋喬牽著雲哲來到他身邊,一邊費力的從雲哲身上扒衣服,一邊高興地埋怨道:「這孩子長得快,三月前才換的新衣服,現在就把他勒的跟蠶一樣,您說,這孩子將來是不是能比您還高一些?」

  雲琅瞅瞅胖兒子,胖兒子也在看父親,然後就把頭扭過去了,這孩子還在記恨父親昨晚打他的事情。

  「您看看,這孩子生氣的模樣是不是跟您一模一樣?」

  宋喬努力的把兒子的臉扭過來嗎,讓他的父親看。

  雲琅道:「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這是我親生的。」

  宋喬推了雲琅一把道:「怎麼還跟自己的兒子置氣呢?」

  雲琅搖頭道:「沒有,是因為別的事情。」

  「謝寧家的事情?」

  「咦?你現在有未卜先知之能了?」

  宋喬指指桌案上的書信道:「去病家也接到了這樣的信,還不止一封,這些信全是謝寧的扈從寫的,謝寧的親筆信又來了。」

  說著話就從袖子裡取出一封信放在雲琅面前。

  雲琅看著信卻沒有拆開,抱起不再跟他發脾氣的兒子淡淡的道:「就按照扈從信裡說的幫他辦事吧。」

  宋喬猶豫一下,看著桌案上的信小聲道:「你倒是看過之後再做決定吧?」

  雲琅搖搖頭,把兒子架在脖子上道:「看了之後就會更加的迷惑,或許還會生出別的不好的心思來,不如直接幫他把事情辦了來的省心。

  每個人啊,都會高估自己的意志力,只有面對絕境的時候才會知道什麼才是困難。

  謝寧心高氣傲,如果不是淪落到了絕境,決計不會這樣做的,看樣子,他在陽關的日子過得很難。」

  宋喬見丈夫架著兒子出去看麻雀了,就收起那封信來到前院找霍光。

  聽完師娘的吩咐之後,霍光淡淡的對宋喬道:「師傅這是在努力的把謝寧往好裡想!」

  宋喬皺眉道:「如此,這件事該不該辦?」

  霍光將那封信放在蠟燭上燒掉了,等這封信成了紙灰,才慢慢的道:「當然要幫,否則師傅的堅持就成了無用功。」

  宋喬弄不明白這師徒兩個到底怎麼了,見霍光一張臉板的緊緊的,就笑道:「你害得何公公多挨了幾天的餓,這幾天可不要往後山跑了。

  何公公跟雲音兩個正商量怎麼扒你的皮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 19:50

    第一一七章毛辣子

    給何師傅出氣成了雲音最近的大煩惱。

    一個走路顫巍巍隨時就有一口氣上不來的老人家,拉著雲音的手,要求她幫自己找回一個公道,僅僅是渾濁的眼睛,無力地雙手,就讓雲音的心都要碎了。

    「唉,你幫不了我,你也不是霍光那個孽徒的對手,可恨啊,老夫如今年邁,卻遭此羞辱,真是報應啊!」

    雲音幫老傢伙擦拭一下眼角的眼屎,為難的道:「霍光也是在幫您啊,您就不要生氣了。」

    「幫?那個要他幫了?老夫無兒無女,活著還有個什麼勁?就你一個就你一個貼心的孩子,卻不是那個孽徒的對手。」

    說著話,何愁有又無奈的朝窗外的那顆春樹看了一眼,偷偷看了雲音一眼,絕望的哀嘆一聲。

    梧桐樹上長著金絲皇菊,怎麼看怎麼像是在諷刺他,這口氣無論如何都嚥不下去。

    雲音揉捏著裙子為難的道:「我真的打不過小光。」

    何愁有擠出一絲笑容道:「傻孩子,擊敗一個人的手段多得是,不一定要靠武力,如果武力才是決定勝負的先決條件,傻孩子,項羽早就奪得天下了。」

    「可是,我沒有小光聰明!」

    「這不要緊,問題是他喜歡你對吧?」

    「嗯。」雲音羞臊的低下了頭,一張俏臉一瞬間就成了大紅布。

    「嘿嘿嘿……這就足夠了,我聽說你二娘手頭有一種藥……」

    雲音來到蘇稚藥房的時候,一瞬間她就迷糊了,二娘的藥房非常的大,裝藥的架子直抵屋頂,蜂巢一般的架子上,裝滿了各色藥物,濃郁的藥味,幾乎讓雲音窒息。

    家裡都是醫者,雲音卻一點都不喜歡藥味,取出手帕綁住口鼻按照何公公說的藥名一格格的找。

    找了一柱香的功夫,雲音就想放棄了,這裡的藥材實在是太多,如果一格格的找,估計要找到天亮才成。

    門外傳來二娘尖利的聲音,雲音連忙找了一個角落藏了起來。

    雲氏的藥房就是她的禁足之地,很久以前,耶耶就說過,在她們學會配藥之前,不允許踏進此地一步。

    「一個個都是豬腦子,藥方的配伍講究四平八正,湯頭歌沒有背過麼?

    大寒之物配伍發物,你們跟那個病患有仇是不是?

    毒死他還用不著這些珍貴藥材,一丁點夾竹桃汁液就能達到目的!」

    蘇稚叫嚷著從門外走進來,隨意的掃了一遍藥架就皺起了眉頭。

    回頭對跟隨她進來的學徒怒道:「今天是誰整理的藥房?」

    一個眉目青澀的少年戰戰兢兢的站出來道:「是弟子整理的。」

    蘇稚從地上撿起一塊黃連塞進少年的嘴裡,惱怒的道:「慢慢含化它,雲氏的每一片藥材都是真材實料的,容不得浪費!」

    嘴裡含著黃連,少年的眼睛都要凸出來了,其餘,有志於醫者的少年少女們頓時噤若寒蟬。

    雲氏的細君平日裡是一個很溫和的人……可是,當她從雲氏細君變身太常治下的御醫之後,整個人就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這些被太常府派遣來學習醫道的少年人,最害怕跟在蘇稚身邊學習,她比別的男御醫更加的難以伺候。

    蘇稚看了一眼被黃連苦的臉都變形的少年道:「吐出來吧,黃連有微毒,自己去拿兩條甘草含服,中和一下。

    你們哪,別覺得本官苛刻,要知道你們將來都會成為御醫,而御醫這個活計並不好做。

    侍直、進御、扈從、奉差、儲藥、祭先醫、診視獄囚、施藥這八項就是御醫的全部職責。

    那有一個是可以鬆懈的,事關皇家安危,莫要說出錯,一旦有了失誤,掉腦袋毫不稀奇。

    本官辛辛苦苦的將醫術教授於你們,沒打算讓你們年紀輕輕就丟掉性命,還指望你們能將我璇璣城醫術發揚光大,懸壺濟世呢。

    一個個都是家裡有門道才能進入太醫署的,別覺得進入了太醫署就有可能成為天子近臣。

    這裡面的門道你們應該很清楚,無論如何莫要出錯!

    我們出不起錯!」

    一干弟子紛紛拱手領命,搬出梯子按照蘇稚喊出的藥物名稱,迅速的抓藥稱量,一時間亂糟糟的。

    雲音小心的把身子藏好,不過,她總覺得二娘已經發現她的存在了,因為,二娘不止一次的衝著她藏身的地方冷笑了幾聲。

    雲音自覺藏得還算是安穩,不明白二娘這個從未練過武的人是如何發現她的。

    雲氏的人很聰明,所以,雲音覺得二娘是在詐她,就越發的小心了,甚至屏住了呼吸。

    蘇稚檢查過學徒們抓的藥,又訓斥了兩個抓錯藥的傢伙,直到他們完全掌握了這道藥方的配伍,才准許他們離開。

    瞅著學生們如蒙大赦一般的離開,蘇稚就笑著朝雲音藏身的地方道:「出來吧,怎麼想起到藥房來玩,被你耶耶抓住,一頓家法是免不了的。」

    雲音不情願的從藥架上面跳下來,鼓著嘴巴挽著蘇稚的手臂道:「您是怎麼發現我的?」

    蘇稚抱著雲音深深地嗅了一口,然後寵溺的在雲音的額頭上點了一下道:「你母親恨不得把你每天泡在香料裡,配方又是二娘我給的,一個香噴噴的女子出現在藥房裡,你二娘我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說吧,來藥房找什麼?」

    「毛辣子。」

    「什麼?你要這東西做什麼?準備害誰?」

    「啊?害誰?」

    「對啊,毛辣子是一種綠色的毛毛蟲,絨毛沾在人體上就會痛癢難當,傷口處如同火灼傷一般。

    這東西以前沒人在意,是你父親跟何公公打賭的時候弄來的,你武功蓋世的何公公,就沾了一下,兩天一夜之後疼痛才稍有減少,是你耶耶準備拿來坑人的,你要它做什麼?」

    雲音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道:「何公公要。」

    蘇稚腦子稍微一轉,就知道何愁有想要幹什麼了,想起丈夫最近為霍光發愁的事情。

    就嘿嘿笑著從藥架左邊高處抽出來一個藥匣子,小心的從藥匣子裡取出一個不大的玉盒,放在雲音面前。

    僅僅看了一眼這東西,雲音渾身就起了雞皮疙瘩,抱著雙臂移開視線道:「好噁心啊。」

    「毛毛蟲啊,怎麼會不噁心?還好,這是干品,如果是活的,更加噁心,你耶耶總喜歡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雲音連忙問道:「您說這東西觸碰了皮膚之後會發癢?」

    蘇稚笑道:「絕對的,會癢好幾天,不過呢,癢過之後就會復原,什麼後遺症都沒有。」

    雲琅狐疑的瞅著蘇稚道:「真的?」

    蘇稚笑嘻嘻的道:「絕對是真的。」

    雲音拿著玉盒走了,蘇稚就一個人留在藥房裡用木膠配藥,她覺得一會霍光可能會用的上。

    「這東西沾在身上會癢,還會痛?」

    霍光跟雲音兩個沾在桌案前邊,仔細的端詳著裡面那些小小的動物屍體。

    「二娘說的,就該是真的。」

    「何師傅真的準備讓你把這東西倒進我的脖領子裡?」

    「是啊,還讓我多放幾條。」

    「老傢伙好狠的心……」

    「嘻嘻嘻……」

    「這東西我留著,是個好東西,不過呢,先在金日磾身上試驗一下,看看效果。」

    「不成的,你不能拿這東西去害人,還是丟火盆裡燒掉比較好。」

    「放心,二師娘既然敢把這東西交給你來害我,就說明這東西害不死人的,等我看過效果之後,再看能不能利用一下。

    對了,你趕緊去何師傅那裡,我總覺得師傅最近看我的眼神不太對,毛病很可能就出在我們兩個太親密上。

    也不知道師傅是怎麼想的,把我看得跟梁讚那個無恥之徒一樣!」

    雲音從小就拿霍光一點辦法都沒有,見霍光堅持這樣做,再三囑咐霍光不要拿去害人,卻被霍光推出房間,一個人待在裡面不知道在幹什麼。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 10:30

    第一一八章轉嫁痛苦

    金日磾最近很怕見到雲琅。

    在一個月前,雲琅曾經邀請他隨大軍征伐匈奴,金日磾拒絕了。

    「一個民族由盛而衰是一個正常的變化,在神的眼中,只不過是一群螞蟻被另外一群螞蟻打敗罷了。

    在聖人眼中,這是無可逃避的社會規律,墮落的,落後的種族總會被那些更加勤勞,更加先進的種族所替代。

    在我的眼中,你如果能親眼目睹自己昔日的族群滅亡,將有利於你建立一個新的是非觀與世界觀。

    只有跳出紅塵,才能看清楚這個世界,從表像直指靈魂,你不能一直活在回憶跟痛苦中。

    大丈夫當有決斷,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大漢與匈奴你只能選擇一個,沒可能一邊享受大漢國繁榮的成果,一邊又為自己昔日的族群消亡而傷感。

    這樣做是不對,你要有所選擇!」

    雲琅那一天對他說的話再一次在金日磾耳邊響起,記憶非常的清晰,金日磾連雲琅那一天對他說這些話的表情都記憶猶新。

    淡淡的有些疏離,也有一些遺憾跟恨鐵不成鋼。

    走在雲氏富麗堂皇的庭院裡,金日磾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今日,他必須對雲琅的問話有一個明確而徹底的交代。

    雲音匆匆的自霍光的房間裡跑出來,面孔緋紅,見了金日磾立刻繞道而走。

    突如其來的場景,讓金日磾的心神有了一絲鬆動,暫時放下了心頭的苦惱,轉而研究起雲音跟霍光之間的關係來。

    瞅著雲音還沒有長成的瘦峭身體,金日磾忍不住撇撇嘴,覺得霍光很不講究,雲音畢竟太小了,霍光表面上是一個正人君子,沒想到也會在背地裡幹出禽獸行徑。

    雲氏偌大的書房裡跟往常一樣空曠,這裡的藏書之豐富,整個關中也沒有幾家能夠比擬的。

    身為印書作坊的股東,雲氏藏書堪比皇宮,甚至比太學藏書樓還要豐富一些。

    汗牛充棟早就成了一個大笑話,在紙張的時代裡,學問在體積上被極大的壓縮了。

    不論是造紙,還是印刷,都對學問的傳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雲氏書房這樣的環境,莫說匈奴,就連關中也不多見。

    金日磾將十天前借走的《管子》小心的放在書架上,這本書原本就是稷下學宮記錄的,裡面全是管仲的言行與做事方法。

    雲琅說管仲是這個時代中思想最活泛的人,更是『法家之先驅』對此人極為推崇。

    所以,金日磾就想從這本書裡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惜,一無所獲。

    真的如同雲琅所說的那樣,想從古聖人的記錄中尋找符合自己行徑的言論,就像屠夫想用一塊豬肉來還原整頭豬那麼艱難。

    「不要相信管仲這個人,自他讓齊國富強起來之後,整整四百年,看似強大的齊國卻再無作為。

    一個國家如果只追求享樂,不再勵精圖治,就像人沒有了脊樑骨,做什麼事情都不會成功。」

    金日磾不用回頭,就知道來的是誰,凡事都跟別人擰著來的人,只有那個齷齪的霍光。

    「咦,金玉良言你居然都聽不見去,是不是看不起我啊?」

    霍光極具進攻性的語言再一次落進金日磾的耳中。

    「我打不過你,所以,你說什麼都是正確的。」

    金日磾背對著霍光冷冷的道。

    「你是用屁股來贊同我的話麼?」

    「噗……」

    金日磾用一股惡臭回答了霍光。

    霍光愣了一下,金日磾已經從敞開的窗戶裡縱身飛了出去,他知道,霍光一定會惱羞成怒的。

    很奇怪,霍光並沒有追出來,素有潔癖的他來到了門口,安靜的呼吸著新鮮空氣,頗為玩味的看著金日磾。

    金日磾站穩之後看著霍光道:「我不怕你!」

    霍光笑道:「你說這句話的時候其實已經在害怕了。」

    「你就是想找機會再次毆打我一頓。」

    霍光搖搖頭道:「沒有,我一般不打人,除非有合適的理由!」

    金日磾小心的看著蠢蠢欲動的霍光道:「你今天有理由麼?」

    霍光點點頭道:「正好有!」

    霍光話音剛落,金日磾就率先用重拳搗向霍光。霍光的拳法很是缺德,一旦讓他率先出手,別人就只能被動的防禦,直到被霍光擊倒,上一次就是吃了這樣的虧,金日磾自然要先發制人,不給霍光喘息的機會。

    兩隻拳頭碰撞的時候,金日磾赫然發現霍光手上戴著一隻鹿皮手套。

    擔心其中有詐,金日磾錯過了與霍光拳頭相撞的想法,閃身躲開霍光的拳頭,兩人擦身而過。

    「你手套裡是不是有鐵刺?」金日磾站穩身形之後就用看狗屎一樣的眼神看著霍光。

    霍光搖頭道:「我的手套裡絕對沒有鐵刺!」

    此時的金日磾似乎對霍光認識頗深,見霍光衝過來了,就跟他乒乒乓乓的打的極為熱鬧,無論如何,卻把十二分精神放在霍光戴著鹿皮手套的右手上。

    在發覺霍光的拳頭很重,自己且有些抵擋不住,金日磾果斷的拔腿就跑。

    霍光一時追不上他,只好惱怒的脫下手套朝金日磾丟了過去,霍光丟的很準,手套砸在金日磾的脖子上,就無力地掉了下來。

    正在奔跑的金日磾卻感覺自己的脖子像是被火燒了一下,用手摸了一下,卻什麼都沒有發現,恨恨的停下腳步衝著霍光道:「暗箭傷人算什麼好漢。」

    霍光疑惑的道:「就因為我用手套砸了你一下?」

    金日磾捂著劇痛的脖子衝著霍光怒吼道:「你的手套上有毒!」

    「有毒?」霍光疑惑的撿起掉在地上的手套,左右看看沒發現任何不妥。

    金日磾大怒,衝過來不顧危險地將手套在霍光的脖子上摩擦了一下。

    霍光巋然不動,依舊用疑惑的目光看著金日磾。

    「你不痛?」

    霍光冷笑道:「某家皮糙肉厚,不像你這種嬌生慣養的廢物,被手套砸一下就叫苦連天。

    咦?你不會去找我師傅哭訴吧?」

    金日磾強忍著脖子後面的不適,蹲下身子在手套掉地的地方仔細檢查,他相信,毛病一定出在這隻手套上。

    最終,金日磾什麼都沒有發現,見霍光重新戴上了手套,就對霍光道:「我病了。」

    霍光點點頭道:「可能是你剛才逃跑的太迅速,扭傷了吧?今天何師傅在,這種傷勢正好找他看看。

    放心,我不會對一個病人下手!」

    霍光檢查了一下金日磾的脖子,對他道:「你脖子就是有些發燙,還有些紅,沒有別的外傷。」

    隨著霍光的手指從脖子上劃過,金日磾覺得霍光的手指就像鐵銼刀一般從他的脖子上劃過,痛不可當,忍不住慘叫一聲。

    霍光見金日磾確實病情嚴重,就從水裡撈起一塊碎冰按在他的脖子上,然後單手攙扶起金日磾快速的向後山跑去。

    有了冰塊,金日磾就覺得沒那麼難受了,隨著霍光一起狂奔,想要早日解除痛苦。

    從前院到後山,也就一炷香的功夫,霍光眼看著金日磾的脖子由紅轉而出現了好幾個薄薄的黃色的水泡,不由得暗自心驚。

    他萬萬沒有想到毛辣子的毒性居然會如此的猛烈!

    也有些後怕,如果不是雲音更加的偏向他,此時金日磾的現狀就是他可能的將來。

    來到何愁有的山居前邊,童僕自然告訴金日磾何師傅正在睡覺不容打擾。

    很奇怪,原本慘叫不休的金日磾到了何愁有的門外,卻倔強的咬著牙,一聲不吭。

    霍光關心的道:「都是一家人,如果叫喚能讓你舒服一些,還是叫出來,早點把何師傅吵醒,也好給你看病。」

    金日磾顫抖著搖搖頭道:「不叫喚,你剛才看著我叫喚似乎很高興,耶耶就不讓你快活!」

    霍光平和的笑容沒有了,憤怒的舉起了拳頭,他覺得自己今天很有把握讓金日磾投降。

    何愁有靠在一個軟枕上,雲音正一勺子一勺子喂何愁有喝粥,聽著外邊的慘號聲道:「霍光?聽聲音不像,丫頭啊,你真的把毛辣子倒進霍光的衣領裡去了?」

    雲音搖頭道:「沒有,我也不敢,就是把毛辣子藏在小光衣領上了,他每天都要換好幾遍衣衫,一定會中招的。

    您說,他是不是來找算賬的,畢竟,小光的衣箱只有我能動。」

    何愁有點點頭道:「那就該是霍光這個小混蛋,放心,他還不敢進來。」

    慘叫聲非常的短促,就那麼幾聲,然後就迅速的遠遁了。

    何愁有喝完了一碗藥粥,嘆口氣道:「霍光太聰慧了,從小到大沒有受過任何挫折,我擔心這孩子將來會得意忘形,這才借你的手讓他痛苦一下,只有記得這種痛苦,這孩子做起事情來才會更加的謹慎。」

    雲音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何愁有光光的後腦勺,撇撇嘴,她才不相信何師傅剛才說的話呢,一個字都不信!

    蘇稚解開金日磾的外衣,瞅了一眼金日磾的脖子跟後背,就惱怒的看了霍光一眼。

    二話不說,就用熬好的溫熱木膠敷在金日磾脖子跟後背紅腫的地方,然後刺啦一聲,又把木膠給撕了下來。

    很怪,手指觸摸都會讓金日磾痛苦不堪,此時,用力的撕扯木膠卻讓金日磾倍感舒泰。

    三次之後,那種針刺一般的痛苦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皮膚撕裂一般的痛楚。

    這對金日磾來說,是一種可以接受的痛苦。
die5757 發表於 2018-12-3 16:44
第一一九章 少年人的堅持

  聽完霍光的敘述之後,雲琅長歎一聲道:「你不能總是靠聰慧跟幸運來混日子啊。」

  霍光微笑著關好門窗,最後來到師傅面前道:「想讓我吃虧長見識,先要比我聰慧,比我有見識才成。

  明明可以依仗智慧避開的麻煩跟痛苦,弟子如果梗著脖子硬上,您又會罵我愚蠢的。」

  雲琅發現自己似乎無話可說。

  智慧這東西其實是一種很邪惡的東西,智慧太高的人看天下所有不如他的人就像是看傻子。

  一種智慧絕倫的人會化身為聖人,努力的讓那些不如他聰慧的人變得跟他一樣聰慧,這中間最有代表性的人物就是——孔丘。

  另外一種智慧絕倫的人,就沒有這樣的想法,他們會竭盡全力的用自己的智慧去迷惑更多的人,讓這些人成為他思想的奴隸,最終隨著他的指揮棒亂轉。

  毫無疑問,霍光就是第二種人,現如今,大部分人在霍光眼中都是那種呆呆的泥雕木塑。

  面對這種東西,他沒有耐心來好好地對待這些人,不是他不想好好地對待世人,而是他認為沒有必要。

  經歷的事情多了之後,人的心就會變冷,變硬,一般的情緒對他來說沒有什麼影響,所以說,聰明人其實都是孤獨的,孤僻的,甚至是邪惡的。

  霍光自己的是非觀已經形成,雲琅想要改變他,基本上沒有什麼可能了。

  現在,唯一能讓霍光再有一些進益的是生活本身。

  「陛下的旨意已經下來了,我們是最後一支離開長安的軍隊,也是陛下重點控制的目標。」

  雲琅與霍光在後宅的園子裡漫步的時候,雲琅終於說出了心中的憂愁。

  霍光似乎不是很在意,將手插進袖子裡淡淡的道:「陛下制衡的策略而已。

  之所以這樣做,是陛下睿智的表現。

  為了方便大軍作戰,不好把大軍管束的太死,又不能不防,所以,我們這支管理大軍糧秣供應的軍隊,自然就成了重中之重,就是不知道陛下將會如何控制我們。」

  雲琅俯身從溫暖的菜園子裡摘了一個拳頭大小的香瓜放在霍光懷裡,自己又摘了一顆,用袖子擦拭一下,就狠狠地咬了一口。

  霍光問他的話,他也不清楚,直到現在,衛將軍屬下的高級軍官中,只有曹襄這個副將是明確的,長史,參軍,至今還是空缺。

  霍光咬了一口甘甜的脆瓜,嚼了幾下淡然的道:「不管來的人是誰,總要保證大軍糧秣供應充足的。

  這是大趨勢,我不認為來的人有膽子破壞大軍的結構,跟軍事進程。

  只要這些不受影響,師傅給他一定的尊重即可,不必在意他的存在,您以前就是這樣做的,現在還這樣做不就成了麼?」

  雲琅吃著脆瓜,沒有回答霍光,稍停片刻又問道:「褚狼那裡有什麼新的消息?」

  霍光道:「沒有任何蛛絲馬跡,劉陵的屬下似乎銷聲匿跡了。」

  雲琅喟歎一聲道:「這不是一個好消息,以劉陵對皇帝的認知,她不會想不到皇帝現在要幹什麼。

  每次大戰之前,應該是細作最活躍的時候,他們自上一次爆發之後就再無消息。

  我們現在對匈奴人沒有任何認知,只知道他們在還在北海,在我們從未踏足過的土地上。

  這一次遠征,與其說是在作戰,不如說是在探險。

  據我所知,當作戰跟探險合二為一的時候,運氣才是決定勝負的關鍵因素。

  在這方面,我們的經驗要豐富一些,應該作為前驅為大軍探路的,沒想到陛下卻一定要我壓陣。」

  霍光笑道:「師傅太急躁了。」

  雲琅愣了一下,搖頭笑了一下,正如霍光所說的那樣,自己太著急了。

  對於未知誰都會迷茫,雲琅尤其如此,這段故事歷史書上沒有,司馬遷寫的歷史書上,此時的匈奴依舊強大,大漢朝依舊沒有形成對匈奴壓倒性的優勢。

  雲琅很確定,這段歷史的改變跟他有關。

  因此,一個本來知道大漢朝發展方向的人,突然被自己製造的世界蒙蔽了,這是一個可怕的危機。

  矛盾中求發展是一個精細活計,一般人沒有這個能力,雲琅考慮衡量了良久之後發現,自己也沒有這樣的能力。

  霍光倒是雄心勃勃,這或許說,不知道未來的人才能創造真正的歷史。

  鋒芒畢露不管在什麼時候都不是一個好的習慣,雲琅就帶著霍光去見家中的供奉,比如,司馬遷,比如東方朔!

  司馬遷已經做好了遠行的準備。

  雲琅見到司馬遷的時候他正在準備新的稿紙,細細的麻線將白紙訂成本子,整個過程他做的很是仔細,還用兩片薄薄的木板將本子夾住。

  本子很厚,看樣子他準備記錄的東西應該有很多。

  見雲琅師徒進來了,就把放下本子道:「要出發了了嗎?」

  霍光笑道:「您好像很興奮。」

  司馬遷道:「該是濃墨重彩的一筆,一定要仔細,一定要親身經歷,一定要告知後人,我大漢是如何將匈奴滅殺的。」

  「匈奴人不是一根根木頭樁子,專門在北海等我們去殺死他們,他們會逃跑的。」

  霍光又道。

  司馬遷就拿起本子繼續用錐子扎眼,淡淡的道:「跑到哪裡,我們就追殺到那裡,反正,匈奴人是一定要滅掉的。」

  雲琅笑了一下道:「哪來的執念啊,如此的痛恨匈奴人?」

  司馬遷抬頭看看雲琅道:「餓狼還是殺死剝皮之後,我才能舒心一些。」

  雲琅道:「你可以慢慢的做準備,衛將軍所屬是最後一支離開長安的軍隊。」

  司馬遷笑道:「看來,陛下還是最不放心你。」

  「怎麼說?」

  「還怎麼呢?你最後一個帶著最弱的一支軍隊離開長安,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你西北理工的學問過於具有侵略性了,緩緩吧,事情一件件做最好,別想著一口吃成胖子。」

  霍光哈哈笑道:「我西北理工人畜無害。」

  司馬遷冷笑一聲道:「就你做事的法子來看,你也敢說自己人畜無害?

  小子,告訴你,人家真正厲害的人看起來都像是一個傻子,只有這種人才能笑道最後。

  像你一樣看起來就是精明人,不管誰對你都會留一個心眼的,你師傅也是如此,過於聰慧了,就沒人有把握駕馭你,也就沒有信任感了。

  藏拙,你這麼聰明的人難道就不會嗎?」

  雲琅很是安靜,就在一邊看著司馬遷教訓霍光,一個人有這樣的看法,可能會有誤區,很多人這樣看的時候,一定是很有道理的。

  霍光回頭看看師傅,見他陷入了沉思,沒有幫自己的意思,就正色對司馬遷道:「我現在裝傻,似乎晚了一點。」

  司馬遷指指趴在窗口看他訂本子的東方朔道:「這種事你該問東方朔那個聰明人,他現在已經成功的讓所有人認為他已經變成傻子了,是一個有經驗的人。」

  東方朔無聲的笑了一下,捋著頜下漂亮的山羊鬍須道:「傻子當道的世界裡,裝什麼聰明人啊。

  你看看我這些年一直在假扮傻子,官職也升了,俸祿也變多了,陛下看我的眼神也終於溫和了。

  降低自己的智慧跟人相處其實很有意思,小子,你還要慢慢的學。」

  霍光看看師傅毫無表情的臉,煩躁的來回踱步,過了片刻才指著東方朔道:「我不是縮頭烏龜,也假扮不了烏龜,我不喜歡別人吧唾沫吐到我的臉上。

  更不喜歡被人虐待。

  你對我好,我會記住,你對我不好,我會加倍償還,小爺來著世界上是準備痛快過一生的,沒打算委委屈屈的過一輩子。

  就算是會被人算計,會被人壓迫,會被人打擊,小爺就是小爺,就算是萬馬分屍我也不後悔!」

  孑與2說

  今天本來是要把過渡章節寫完的,結果呢,書友福欽開了三小時的車帶著酒跟魷魚墨魚乾來找我喝酒,果斷回應之,酒喝的很舒服,時間過的飛快,少寫了章節不怪我,——怪福欽!!!!!!!
die5757 發表於 2018-12-3 17:43
第一二零章 愁緒萬里雲

  雲琅寵溺的看著霍光怒氣沖沖的離去,對司馬遷道:「你這個專門掏古人屍骨的貔貅,那裡知曉少年人的心思?」

  司馬遷冷笑一聲道:「某家當年熱血初起之時,曾經用一雙腳踏遍楚地,一柄劍染血無數,一路在遭遇的盜匪惡徒數不勝數,歷經九死一生,這才整理完畢了《楚地論》,做學問如同做人,來不得半點取巧。

  你剛才不也是在為弟子的將來憂慮嗎?現在,又說這樣的話,為人真是毫無原則。」

  趴在窗戶上的東方朔也懶懶的道:「他這人其實根本就沒有立身的根本,說他是牆頭草,他還有點風骨,說他是一棵青松,他又柔軟的可以擰成麻花。

  拎起來是一串,丟下去是一灘,誰也別想給他塑造出一個固定的模樣來。

  他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倒是想把徒弟弄得有點人樣,就像那些狐仙鬼怪一樣,你以為披上一張人皮就能成人了?

  你雲氏滿門狐狸精,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現在想著要藏拙,晚了。」

  能得到這兩個人的肯定,雲琅多少有些小得意,他的思緒不由自主的飄飛到了久遠的將來。

  至於,司馬遷跟東方朔兩個人,就像兩隻大嘴烏鴉,正在張大了嘴巴呱呱的叫。

  人的世界,與野獸的世界差別不大,人性與獸性有很多的相同點,只不過一個人後天衍生的,一個是先天形成的。

  用人性來掩蓋獸性,就是孔夫子以前在做的事情。

  霍光獸性的一面在本身過人的智慧催生下,顯得更加明顯而已,這是因為他發現,獸性比人性更加好用,辦事更加的方便,更容易達到目的。

  能給自己設置心理障礙的只有人,這是一個更高的人性階段,霍光還是需要學習,畢竟,他是雲琅自己催生出來的一個怪胎。

  金日磾又被霍光打的哇哇叫……

  張安世鼻青臉腫的在一邊為大師兄吶喊助威……

  金日磾只要有機會就不顧霍光落在他身上的拳頭,也要把拳頭砸在張安世的身上。

  這樣做的結果就是,金日磾被霍光打的動彈不得,而張安世則被金日磾打的慘叫連天。

  「有本事就把耶耶打死,只要打不死,我就把張安世打個半死,你打我多少下,我就還張安世多少下。」

  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金日磾嘴巴一如既往地強硬,原本總喜歡痛打落水狗的張安世只敢捂著被打的淒慘無比的臉嗷嗷叫,卻不敢再動金日磾一下。

  張安世聽了金日磾的話,心中苦澀至極,金日磾不怕挨打他是知道的,這個皮糙肉厚的匈奴人,曾經在決鬥場快被人打死了,也能頑強的活過來,這樣的經歷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他絕對相信金日磾的話,他這樣說,就一定會這樣做,絕對不會打半點折扣。

  自覺生命珍貴的張安世沒有跟金日磾同歸於盡的打算,西北理工學生上的第一課就是要懂得珍惜生命。

  這個教條是雲琅親自傳給霍光,張安世以及其他弟子的,就是要告訴他們,只有留下有用之身,才有否極泰來的機會。

  屈辱只是一時的,而世人多健忘……

  「大師兄,不要再打了。」

  霍光收回捶向金日磾嘴巴的手,看著張安世道:「你這是被他打怕了吧?」

  張安世連忙道:「那裡,那裡,我只是不願意跟他同歸於盡,他已經很慘了,您要是繼續打,會打死他的。」

  霍光憤憤的收回拳頭對張安世道:「平日裡要你多練習一下武技,就跟要你的命一樣。

  這件事我不管了,你自己解決。」

  霍光一腔的怒火全部傾瀉在金日磾的頭上了,自覺舒坦了不少,見雲音在遠處朝他招手,就匆匆的走了。

  金日磾抬起脖子瞅瞅遠處的雲音對張安世道:「你師兄其實就是一個畜生你知道嗎?」

  張安世苦笑道:「你這張嘴但凡是能遮攔一些,你也不至於被他天天揍。」

  金日磾艱難的衝著張安世笑了一下道:「你不會真的認為你大師兄如此虐待我沒有一點其它原因吧?」

  張安世立刻道:「我當然知道,他就想把你打服氣,說真的,除過你,我沒見過大師兄毆打任何人。」

  「那是因為別人不值得他動手!」

  張安世瞅瞅金日磾爛糟糟的臉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的問道:「你被我師兄打出高人一等的感覺了是不是?」

  金日磾愣了一下,緩緩的點頭道:「我應該記仇的。」

  說完就抬起頭,卻發現張安世已經躲在大柳樹後面,警惕的看著他。

  雲音站在高高的閣樓上,不斷地搖晃一塊翠綠色的手帕,霍光胸中殘存的最後一絲不快之意也就煙消雲散了。

  跟師傅親暱一下,會被坑。

  跟師娘親暱一下,也會被坑。

  何愁有現如今只想看著他倒霉。

  至於張安世以及家裡的那一群小崽子,霍光看著就來氣……

  現如今,只有雲音跟金日磾才能讓他覺得神清氣爽。

  「快上來!」雲音低聲叫了一聲。

  霍光立刻就跑了兩步,踩著青磚砌造的圍牆斜著上了圍牆,跳起來攀著屋簷的承塵蕩兩下就躍進了閣樓。

  「我把毛辣子全部給你偷來了……」

  雲音興奮地打開一個木盒,裡面全是毛辣子的干品。

  霍光苦笑一聲,將盒子蓋好,坐在地板上,一瞬間覺得無話可說。

  「怎麼了?你前天還說這東西好用來著。」

  霍光雙手用力的揉搓一下面頰道:「師傅不喜歡我用這些東西,司馬師傅,東方師傅也覺得我不該用這東西。」

  雲音靠著霍光的後背也坐了下來,低聲道:「你馬上就要跟著耶耶北征了,我就是想給你多弄一些保命的東西。」

  霍光用後腦勺磕一下雲音的後腦勺道:「我知道,現在,只有你擔心我的安危。

  師傅只是一味的要求我光大西北理工,大哥一味地希望我能在這次北征中殺死匈奴人,更多的人希望我能夠通過北征建功立業。

  阿音,我有時候覺得很累。」

  「累了,就大睡一場,耶耶要是催促你幹活,我就去大哭!只要我哭了,耶耶什麼條件都會答應。」

  霍光張嘴笑了一下,師傅如果這麼容易改變初衷,也不會被人稱之為狐狸了。

  「你什麼時候走?」

  「向陽坡上開始泛綠芽的時候就要走。」

  「我會天天看的。」

  「你盼著我離開?」

  「不,我想給南山坡上澆開水……」

  雲琅靜靜的躺在軟榻上,手裡把玩著一串黃花梨木珠子,這串珠子被他揉捏的明光珵亮,隱隱有玉石的模樣。

  蘇稚靠在他的身上瞅著兩個孩子呼呼大睡。

  「別說我沒告訴你,你閨女正跟霍光躲在閣樓裡呢。」

  卓姬匆匆的走進來,見雲琅跟蘇稚之間很是黏糊,就毫不猶豫的把閨女給出賣了。

  雲琅笑了一下道:「都是好孩子,不會出事,我們管的越是緊,他們就越是有獨處的樂趣。

  你要是不在乎了,他們也就覺得無趣。

  馬上就要離開長安了,這一去不知道會多久,以陛下的脾氣來看,這一次的目標不僅僅是消滅匈奴,會耽擱很長時間的。」

  卓姬聽丈夫這樣說,也覺得很無趣,就靠著蘇稚坐了下來,一屁股頂走了蘇稚,不等蘇稚發怒,就連忙道:「這一次出去不止一年呢,就你一個人陪著夫君,將來有的是時間在一起,不如把現在的機會給我。

  姐姐年紀大了,等夫君回來的時候,如果我變成了雞皮鶴髮的老嫗,想要跟你爭寵也沒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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