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漢鄉 作者:孑與2 (已完成)

 
mk2258 2017-8-8 21:08: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37 3713128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3 20:21
    第一二一女大不中留

    元狩四年的春節來的格外的晚。

    不是因為急切過新年,才覺得晚,而是大漢的皇帝劉徹,將春節整整延後了兩個月。

    以前的時候啊,按照始皇帝定下的規矩,大家十月份就開始過春節了。

    大漢皇帝劉徹認為,天下發生了很大的改變,漢家雄風已經蓋壓天下,舊有的規矩需要用新的規矩來替代。

    於是,落下閎、鄧平這兩個奸臣就按照皇帝的指示重新制訂了《太初曆》,於是,孟春正月為歲首這個習慣就流傳了兩千多年。

    春節不下雪,總覺得沒有什麼過節的氣氛,好在,在年三十的那天,一場小雪如約而至。

    白雪遮蓋了群山,遮蓋了大地,也自然遮蓋了很多垃圾。

    南山坡上依舊漆黑一片,即便是下雪也沒有辦法遮蓋那裡的模樣,滿目瘡痍不是這點白雪就能遮蓋的。

    雲氏的大女不知道發了什麼瘋,一把火就把南山坡上的草木燒的一乾二淨,聽說,她還動用了好幾百家丁,用滾開的水,把南山坡細細的澆灌了一遍。

    富貴縣官員找上門來的時候,被憤怒的雲氏謁者平頌揮舞大棒追趕了足足兩里地。

    還親口告訴富貴縣的官員,想要捉拿放火燒山者,找他就好,敢牽涉到大女,他就帶著家丁將富貴縣的縣衙也一起燒掉。

    這是雲氏難得的硬氣時刻。

    很奇怪,向來平易近人的雲氏此次難得的開始不講理了。

    而且是從上到下沒有一個講理的。

    雲琅剛開始知道這件事之後,抱著哭泣的閨女長嘆一聲。

    霍光知道這件事之後,把自己一個人鎖在雲氏的寶庫裡待了整整一夜,出來之後,就變成了一個溫潤的君子,再無虎視鷹揚的模樣。

    劉徹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無聲的大笑了良久,然後就告訴那些彈劾雲氏的御史,此事作罷。

    「只不過燒了一片荒地而已,這也人還沒完沒了了。」

    阿嬌見皇帝心情不錯,送上奶酪的同時,就嘀咕了一句。

    劉徹不喜歡奶酪的奶腥氣,架不住阿嬌硬是要他吃,也就皺著眉頭吃了一塊。

    擦乾淨嘴巴之後道:「不是南山坡那點事,是他家的謁者過於霸道,今天敢燒了富貴縣衙,明天就敢燒陽陵邑,膽子再大一點就敢燒長安城了。

    不給一點懲處,說不過去。」

    阿嬌道:「小孩子的一點小心思而已,那些人值當大做文章嗎?」

    劉徹笑道:「這就是朕為何會把這件事捂下來的原因。」

    阿嬌笑道:「赤條條無牽掛的人才是陛下要擔憂的人,至於那些拖家帶口的,都該是您敲詐勒索的對象是吧?」

    劉徹攤攤手道:「朕從不用那些沒心沒肺的人,雲家小妞,如此留戀父親,不願意她父親遠征,這對朕來說就是一個好現象,朕就能放心的把大軍交給他,至少他還會回來的。」

    劉徹在阿嬌面前說話,越來越不喜歡偽裝了,畢竟,兩人什麼醜陋的樣子沒有在對方面前出現過呢?

    他也喜歡有這樣一個可以隨心所欲說話的人。

    匈奴人不過年。

    因此,當金日磾拄著枴杖悲壯的在雪地上一步一挪的來到雲氏書房,見到霍光之後,就拍拍枴杖道:「等我傷好了我們再較量一下。」

    霍光貼心的將金日磾扶到椅子上坐下,笑眯眯的道:「我不會再打你了,把以前的事情都忘掉吧。」

    金日磾青一塊紫一塊的臉皮微微抽搐一下,然後艱難的道:「你把我打成這個樣子,然後再給一個笑臉,就要我把過往全部忘掉?」

    霍光背著手輕聲說道:「何師傅說我的武藝已經練到了入微得的境地,今後要做的就是繼續磨練,只要勤練不輟,遲早會達到武道宗師的地位,那時候的我,基本上就是無敵的。

    而你的錯過了練武的黃金年紀,小的時候跟別的匈奴孩子撒野就是你練武的方式,卻不知道這世上的武技理論已經上升到了一個很高的地步。

    你不知道人體的構造,不知道出拳打在人體那裡會造成最大的殺傷效果。

    你不知道人體運轉的秘密,更不知道如何在最節省力氣的情況下對敵人作最大的殺傷。

    金日磾,別怪我說匈奴人是蠻夷,不是我看不起你們,而是在事實上,你們還處在蠻荒狀態中。」

    金日磾看著霍光喃喃自語道:「落後就要挨打?」

    霍光認真的對金日磾道:「金玉良言,落後就要挨打,而且是白白的挨打。

    我年輕的時候你打不過我,我壯年之後你也打不過我,等我老邁了因為懂得調養的關係,一定會老邁的比你慢,所以,你還是打不過我!

    既然你總是打不過我,不如把這些事情忘掉,對你好,我才這樣說。

    一般人我不告訴他。」

    霍光表現出來的善意,在金日磾心中掀起了萬丈狂瀾,他現在很想用一柄鐵錘砸爛霍光那張偽善的面孔,在把湯湯水水丟進茅廁裡。

    然而,理智告訴他,霍光的這些話裡,沒有一句假話,都是真真實實的東西。

    可就是這種殘酷的真實,才讓金日磾心中升起一陣悲涼意。

    他已經是匈奴人中難得的猛士了,面對霍光這種人依舊沒有任何反抗之力。

    一想到霍光身後還有一個有狐狸之名的師傅,一個有戰神之稱的哥哥,他的心就哇涼哇涼的,沒有一絲暖意。

    「好吧,我原諒你了。」

    這句話從金日磾的口中說出來,每個字似乎都有千斤重。

    霍光鄭重的拱手施禮道:「多謝!」

    金日磾見霍光準備了很多廢紙就打算離開書房,就好奇的道:「你要這麼多廢紙做什麼?」

    霍光瞅著遠處的閣樓溫柔地道:「阿音上一次把南山坡燒的不夠徹底,我準備用廢紙做引子,把山坡再燒一遍。」

    「你們燒南山坡做什麼?」

    「阿音想要燒,我就幫她燒,她不喜歡南山坡上有青草萌發。」

    金日磾哈哈大笑起來,指著霍光道:「真是愚不可及,冬日燒荒,來年野草更加的茂盛。」

    看著金日磾的笑臉,霍光嘿嘿笑道:「你不懂,你不懂,你們匈奴人永遠都不會懂……」

    霍光走了,金日磾在想霍光臨走前那一道落在他身上的憐憫的目光。

    張安世進來了,金日磾還是沒有想通,就直接問道:「你大師兄發瘋去燒南山坡的事情你知道吧?」

    張安世點點頭道:「當然知道,我也想燒,可惜啊,兒殷沒有那種讓我去燒南山坡的心思。」

    金日磾的沉默片刻道:「有什麼事情是我不理解的嗎?」

    張安世鄙夷的上下瞅瞅金日磾道:「你是春風路上的王者,就好好的當你的王者,那些前凸後翹的貴婦還等著你去安慰呢,不要想這些可以給精神帶來極大享受的事物,你學不來,也做不來。」

    金日磾依舊迷惑,翻開一本書覺得沒有意思,霍三作業本上的題目也索然無味。

    打開南邊的窗戶,他就看到了遠處的南山坡。

    南山坡上黑煙陣陣,霍光這該是動用了火油,金日磾極目遠望,隱約能看見一個青衣少年跟一個黃衫少女,正在用推擠一種粗大的竹子,然後就有黑色的火油從竹子裡噴出來,帶起來了一條熊熊燃燒的火龍。

    同樣的場景雲琅也看到了,他輕嘆一聲對宋喬道:「你說這孩子燒掉南山坡到底是為我呢,還是為了那個混蛋?」

    宋喬輕聲道:「南山坡上第一株青草露頭之時,就是夫君出征之日,要燒,也該是妾身去燒。」

    雲琅皺著眉頭道:「這就是說,阿音之所以燒南山坡就是為了那個小王八蛋嘍?」

    宋喬苦笑道:「女大不中留,您前兩天不是才說過這種話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4 19:42
    第一二二章誰都不順心

    看別人出征,或者豪邁,或者慷慨激昂,或者傷感悲傷。

    輪到雲琅出征的時候,他的感覺又有了很大的不同。

    他覺得很噁心。

    引起這種身體不適感的原因不是因為氣味或者吃壞飯了,而是他身邊寸步不離的跟著一個死太監!

    以前的時候,隋越身上是沒有尿騷味的,現在,這種味道很濃郁……一股股的尿騷味從隋越的胯下傳過來,雲琅忍不住又幹嘔了一下。

    曹襄跟在雲琅旁邊倒是一副如沐春風的模樣,看樣子他真的是很開心。

    大軍出關作戰,他只需要守在陽關大營,等待大軍回歸即可。

    皇帝的親外甥,總會有一些優待的,這一點沒人有話說。

    「你沒有聞到什麼味道麼?「

    雲琅問曹襄。

    曹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只有前面糧草車傳來的臘肉味道。」

    雲琅再看看隋越嘆了口氣,越發的沒心情說話了。

    身為大漢國第一個用宦官來當長史的將軍,雲琅覺得自己有很大的可能因為這件事被載入史冊。

    這一點其實不用猜測,只要看那邊的司馬遷嘲弄的目光就什麼都瞭解了。

    衛將軍出征,副將平陽侯曹襄,長史隋越,軍司馬趙培,主簿司馬遷,書記東方朔,參軍李陵,射聲校尉霍光,步軍校尉李勇三兄弟……

    原本的歷史上,曹襄這時候早死了,司馬遷如今正在當太史令,東方朔陪著皇帝說笑逗悶子,至於李陵,再過十年,就要害死他全家了,至於李蔡的三個兒子,史書上沒有記載……

    這一支屬於倒霉蛋的大軍。

    早上離開長安的時候還風和日麗,大軍剛剛離開了咸陽橋,就下起了春日裡的第一場小雨。

    雲音的努力沒有任何意義,南山上依舊有嫩芽萌發,如今的南山,已經是草色遙看近卻無的場面了。

    她的行為雖然傻,卻給這孩子帶來了仁孝的名聲,雲音燒山這個典故不知道會不會成為後世二十四孝之一,雲琅不得而知。他只知道,那個死丫頭之所以這樣做,完全是為了霍光!

    由此可見,二十四孝圖全是騙人的。

    人倒霉的時候,絕對不會只倒霉一次,很快,冷得讓人咬牙切齒的春雨就變成了鵝毛大雪。

    倒春寒出現了。

    大軍既然已經離開了京城,那就要按個按照軍司馬制定的路程行軍,不到目的地,絕對不會罷休的。

    好在,雲琅軍中的裝備素來齊全,將士們披上披風,帶上兜帽之後,泥水地裡就多了一溜嫣紅。

    以前的時候,雲琅總以為羽林軍用紅色披風是為了好看,後來弄死了黃氏之後,接手了人家的染坊,才知道那些人之所以用紅色,完全是因為當年種植的茜草太多了,紅色染料來得容易,這才會選擇紅色成為大軍服飾的主色調。

    隋越見雲琅悶悶不樂,就湊過來道:「某家是第一次上戰場,還請雲侯多多照拂。」

    雲琅沒好氣的道:「你實話告訴我,為何你會出現在大軍中?害得我直到現在,心裡頭都亂糟糟的。」

    隋越無奈的攤開手道:「陛下一道敕令,某家就成了長史,說實話,我也不知道。

    不過呢,估計趙將軍比較清楚。」

    趙培自從來到衛將軍軍營,就一直有意無意的躲著雲琅,他早就從雲琅的眼神中看出深深地惡意了。

    現在,沒法子,所有將官都要圍著主帥行軍,他避無可避,見隋越反手出賣了他,只好拱手道:「末將原本是陛下寢宮宿衛將軍,我也不知道為何一道敕令下來,末將就成了軍司馬。」

    雲琅瞅瞅隋越,又看看趙培低聲道:「約束好你們手裡的密探,我不管你們承擔了什麼樣的使命,但是,所有人都不得貽誤軍機,但凡發現一個,本將就殺一個,絕不留情。」

    有這樣一群人在,雲琅已經不指望自己的大軍有多麼強悍的戰力了。

    送走了雲琅,劉徹站立城頭的時間就更長了。

    直到春雨變成了大雪,他才回到了長門宮。

    對他來說,留在長門宮,比留在長安城更讓他安心。

    劉據已經跪在雪地裡好久了,春雪落在身上很容易融化,如今的劉據,衣衫已經濕透了。

    劉徹露出了深深地疲憊之意,對鐘離遠道:「昭告丞相府,準備立太子的典儀吧。」

    劉據聽到了父親的話,大喜過望,在泥水中連連叩頭道:「兒臣謝過父皇恩典。」

    劉徹輕輕哼了一聲,路過劉據身邊,卻沒有攙扶他起來的意思,走出一段路之後,才回頭對劉據道:「不管是誰,給你出了這條利用雨雪天博取朕同情的計策,你回去之後就殺了他吧!」

    說完就走進了長門宮大殿。

    劉據一臉的驚愕之色,不過,很快就恢復了平靜,朝著長門宮大殿三拜之後,就站起身,大踏步的向外邊走去,他決心已定,夏侯衍這人一刻都不能多留。

    而夏侯靜也不可重用了……

    他不想因為這兩個無關緊要的人,壞了自己在父親眼中的形象。

    白雪抱成團從天上落下,撲簌簌的落在地上,劉徹瞅著空蕩蕩的長門宮,長嘆一聲道:「真是太安靜了。」

    阿嬌牽著藍田走過來道:「人都離開京城了,這裡如何會不安靜?」

    劉徹把身子靠在錦榻上,慢慢的道:「據兒在外邊跪拜了多久?」

    阿嬌道:「兩個時辰,臣妾喚他進來避雨,他沒有進來,固執的跪在泥水裡。」

    劉徹淡淡的道:「他該去送大軍離開的,而不是跪在泥水裡跟朕提立太子的事情。」

    阿嬌揮揮手道:「您剛才不是已經答應他了嗎?既然答應了,就不要想太多,再說了,您也該立太子了。

    這些沒有太子的年歲裡,大家總是提心吊膽的過日子,現在好了,各安其職就好。」

    劉徹冷笑一聲道:「提心吊膽?怕朕突然死了?讓他們沒了主子?」

    阿嬌笑道:「其實就是這個意思,臣妾也不幫他們遮掩了,您知道就好。」

    劉徹將腦袋靠在錦榻的靠背上,仰著頭看著房頂,招手喚過藍田,讓這孩子騎在他的肚皮上,長出了一口氣,開始跟藍田說笑,似乎已經忘記了剛才的不快。

    阿嬌的眼皮子跳動一下,對劉徹,她太熟悉了,越是沉默,爆發起來就越是可怕!

    衛青走了,霍去病走了,雲琅走了,朝中的猛將都離開了長安,去遙遠的地方與匈奴人作戰了。

    留下一個空曠的長安給皇帝。

    當這些人都在長安的時候,皇帝的目光必然會落在他們身上,現在,這些人都去為大漢國開疆拓土去了,皇帝一眼看過去,就只剩下的一個身材單薄的劉據讓他生厭。

    皇帝不說話,就沒人能逼著他說話,看到皇帝把女兒往天上丟,然後再接住,父女二人玩鬧的非常愉快,阿嬌終於鬆了一口氣。

    緊接著,她就發現,皇帝一次比一次用力,藍田一次比一次被丟的高。

    阿嬌站起身,從半空中接過藍田抱在懷裡,單手提過一個雲氏瓷窯最近進貢的漂亮瓷瓶放在劉徹手裡道:「想發怒了,就丟瓶子,別禍害閨女,臣妾就這麼一條命根子,還折損不起。」

    劉徹隨手就把瓷瓶丟在地上,咣噹一聲,摔得粉碎,見錦榻邊的白玉瓶子也不順眼,一腳踹過去,白玉瓶子就飛了起來,眼看就要摔得粉碎,一道人影從簾子後面撲出來,緊緊的抱住了瓶子,將臉杵在地板上一言不發。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5 06:58

    第一二三章劉據的報答方式

    「鐘離遠!」

    劉徹怒吼一聲,騰騰騰的赤著腳走到鐘離遠身邊,抬腳就踩在鐘離遠的脖子上,鐘離遠不敢反抗,只能吃力的將腦袋貼在地上,好讓劉徹踩踏的方便一些。

    「陛下,不要拿奴婢們出氣,這沒有用。」

    阿嬌淡淡的衝著劉徹說了一句。

    劉徹轉過頭瞅著阿嬌道:「你們屁用不頂!」

    阿嬌道:「有些事我們幫不了你,只有靠你自己去處理,好壞都是自己兒子,隨你的意就好了。」

    劉徹把腳從鐘離遠的脖子上挪開,冷哼一聲,就來到平台上,衝著漫天的飛雪大吼道:「蒼天,你對我劉徹不公!」

    寒風裹挾這雪花撲打在劉徹的臉上,讓他狂怒的心慢慢平靜了下來。

    對抱著藍田的阿嬌道:「他就不能有點自己的想法麼?一個被臣子攛掇的太子,將來能是一個好皇帝嗎?

    將來能守住列祖列宗傳下來的江山麼?」

    阿嬌一言不發。

    劉徹這是在發瘋,其實呢,劉據的做法並不算太過分,想當太子自然要全力謀取。

    當年劉徹還不是太子的時候,還不是需要討好竇太后跟自己的母親?

    皇帝看事情跟別人看事情的方式是不同的,他們本來就是世上最有權勢的人,做事只需問本心,不必管別人的想法。

    劉據是皇長子,只是一個王,在大漢國,比他有權勢的人多得是,本身就是一個弱者,讓他如何用強者的思維去考慮問題呢?

    暴怒的劉徹就是一頭野獸,一頭沒有任何羈絆的野獸,而冷靜下來的劉徹則是一條毒蛇,世上最毒的一條蛇。

    他不需要露出毒牙去咬人,只要張口,他的敵人就會立刻死去。

    今天是皇太子大宴賓客的好時候,皇帝終於吐露了立太子的口風。

    也就是在今天,丞相府聯合太常寺已經開始準備加冕太子需要的所有典儀了。

    這個過程很繁瑣,按照典儀,至少需要二十一天的準備時間。

    劉據大宴賓客的原因沒有說,每個前來參加飲宴的勳貴們卻心知肚明。

    劉徹在長門宮的低聲細語,落在他們耳中無異於敲響了黃鐘大呂。

    偏殿之內,劉據的臉色陰沉似水,夏侯靜拜服在地上,不斷地叩頭,卻掩蓋不住夏侯衍殺豬一般的吼叫聲。

    「汝父子對孤王有恩,孤王自然銘記於心,只是,殺夏侯衍乃是我父皇的旨意,沒人能夠違逆。

    夏侯先生,你一心想要讓你的谷梁派發揚光大,現如今,你若是想要谷梁一脈綿延萬年,那麼,眼前的兒子無論如何就要捨棄掉。」

    夏侯靜抬起頭怔怔的看著劉據道:「何至於此啊?」

    劉據不忍心再看夏侯靜那張老淚縱橫的臉,背過身去道:「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對不住夏侯先生了。」

    偏殿的大門洞開,一身甲冑的郭解從門外走進來,手裡端著一個木頭盤子。

    木頭盤子上端端正正的放著夏侯衍的人頭,即便是已經死掉了,他的臉上依舊有兩道清晰地淚痕。

    「啟稟殿下,末將繳令。」

    劉據看了一眼木盤裡的人頭,就對夏侯靜道:「請先生跟愛子告別吧。」

    說完話,就帶著郭解離開了偏殿,進入了酒氣熏天的主殿。

    剛剛走進主殿,劉據的臉上就不由自主的浮起一絲笑意,從宮娥手裡取過一個青銅酒爵,高高舉起吼叫道:「諸君,大功告成,且滿飲此杯!」

    殿中的勳貴們齊聲應諾,舉杯一飲而盡,溫暖的酒漿下了肚子,一股暖意從腹中升起,劉據樂淘淘的坐在主位上,舉著空酒杯對殿中人道:「艱難困苦,玉汝於成,今日功成,諸君之情不可忘,待他日,我等共享天下榮華。」

    「殿下知遇之恩,某等不敢或忘,只求以性命報答!」

    紛雜的聲音穿透了漫天的冰雪,落在偏殿中,也落在夏侯靜的耳中,此時,這些聲音是如此的刺耳。

    夏侯靜跪坐在冰冷的青石板地上,面前放著自己兒子的首級,首級上的淚痕已經被夏侯靜擦乾了。

    直到現在,他都沒法子接受,一柱香之前,自己的兒子還在為太子歡呼,慶祝,拿出來他所有的熱情跟希望。

    一柱香之後,兒子的頭顱就已經逐漸變得冰冷。

    夏侯靜緊緊的握住拳頭,指甲全部鑲嵌進了掌心,鮮血成串的從手心滴落……

    他痛苦地彎下身子,將前額碰觸在兒子的額頭上,低低的咆哮聲成串的從胸腔裡噴出來,如同失去孩子的老猿。

    主殿裡歡慶的聲音越發嘈雜,偏殿裡的哀嚎聲卻穿不透外邊的冰雪,被寒冷的風將所有的悲傷牢牢地鎖在偏殿裡。

    夏侯靜告別了兒子,踉踉蹌蹌的打開偏殿的大門,等寒冷的風將他的面龐凍得完全失去了知覺,將他詭異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之後,他就來到了主殿。

    從自己的座位桌子上取過一樽酒,高高地舉起大吼道:「恭祝皇長子得償所願!」

    劉據笑吟吟的舉起酒杯遙遙的與夏侯靜相互祝賀,然後就一飲而盡。

    飛雪漫天的日子裡,糕餅店的生意卻出奇的好,尤其是香甜的蛋糕,賣的更加爽利。

    夏侯蘭頭上綁著一方青色手帕,與普通婦人別無二致,笑容滿面的招呼前來購買糕餅的客人。

    梁讚捧著一本書靠在火爐子邊上,一邊喝茶,一邊看書,偶爾抬起頭跟夏侯蘭對視一笑,覺得日子能過成這樣就非常的滿足。

    一方桂花糕放在了梁讚的手邊,趁著夏侯蘭不注意,梁贊就在夏侯蘭豐隆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然後帶著笑意,從盤子裡拿起一塊糕餅,慢慢的送進口中。

    茶水微苦,糕餅鮮甜,兩種滋味在口腔混合之後,就變化萬千。

    梁贊閉上眼睛,細細的品味,只覺得龍肝鳳髓也不過如此。

    原本嗔怒的夏侯蘭無意中向街道上看了一眼,就緩緩地低下了頭。

    店裡正在忙碌的活計僕婦們也似乎一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覺察到店中氣氛不對勁的梁贊慢慢抬起頭,然後,就看見了坐在馬車車轅上的夏侯靜。

    夏侯靜似乎喝了很多的酒,全身上下都被白雪覆蓋了,也不覺得冷,裘衣丟在一邊也忘記了披上。

    「你忙你的,老夫只是過來看看。」

    夏侯靜見梁贊要過來,就連忙阻攔。

    夏侯蘭冒著風雪跑了出去,幫助夏侯靜撣乾淨了雪花,披好了裘衣,這才低聲道:「耶耶進店裡烤火。」

    夏侯靜笑著搖頭道:「不用了,今日雪大,耶耶只是不放心你,過來看看。」

    梁贊給夏侯靜請過安之後,就嗅嗅鼻子,然後用詭異的目光看著夏侯靜。

    夏侯靜呵呵笑道:「今日陛下終於發話了,皇長子終於可以成為東宮了。

    就不免多飲了幾杯,不妨事,這就走!「

    梁贊笑道:「風大,雪大的,先生又喝了酒,不妨讓弟子送您一程。」

    夏侯靜搖搖頭道:「今日的馬車一定要老夫親自趕才好,你就莫要堅持了。

    以前對你們開店舖,行商賈之事老夫頗有微詞。

    現在看起來,也不錯。

    好了,好了,年紀大了就喜歡嘮叨,這就走,這就走!」

    夏侯靜說罷,就揮動一下馬鞭子,馬車就繼續沿著青石板路骨碌碌的走下去了。

    一滴殷紅的血滴在雪地上,紅的刺眼,梁贊俯身在捏起那片被紅色浸染的雪花,手指搓一下,然後放在鼻端聞聞,就緩緩的放下手。

    身為督郵,自然有審判案件的權力,對於人血他有很深的認知。

    平日裡為夏侯靜趕車的人就是夏侯衍。

    現在,趕車的是夏侯靜,那麼,夏侯衍去了哪裡?

    梁贊不想過度的追問,一旦真的把猜想變成現實了,梁贊以為,歷來驕傲的夏侯先生一定會發瘋。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5 22:09
    第一二四章明白人看劉據

    人只有在吃了虧之後才會領悟到一些忽視了的美好過往。

    可是呢,往往在這個時候,又會失去重新領悟的機會跟心情,如此,就成了一個死循環,在惡劣的環境跟惡劣的心情中徘徊,直到死去。

    夏侯靜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他自以為有功於劉據,卻遭到了劉據無情的拋棄,他想離開劉據,卻放不下先前投在劉據身上的心血,更不想讓兒子死的毫無價值。

    於是,他只能委曲求全,繼續跟著劉據廝混,想要把以前付出的全部收回來。

    在這種情況下,他只能加大投入,對劉據更加的死心塌地。

    止損是一個很高級的概念,至少,夏侯靜是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的。

    但是呢,雲琅會!

    所以,當大軍在漫天風雪中抵達宿營地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跟隋越,趙培聚在一起吃火鍋。

    當巴掌大的牛肉片子放進由雞湯勾兌的火鍋裡面的時候,眾人緊繃著的情緒也就慢慢的緩解了。

    由於湯裡面添加了炮製好的山茱萸,看似白白的湯鍋裡,就有微微的辛辣味道傳來。

    醬油跟山葵調製的料碗,最適合在這樣的天氣裡食用,煮熟的牛肉放進料碗裡,稍微沾一下,再一口吞下去,多樣的調味料就會把牛肉的滋味烘托到了頂點,而山葵的味道更是讓人感動,一口下去,就會忍不住潸然淚下。

    眼淚流出來就好。

    不管他是因為什麼原因流出來的,只要流出來,人的情緒就會變得活潑,尤其是對這一屋子早就不知哭泣為何物的倒霉蛋們來說更是如此。

    當一個人淚流滿面的拉著你的手說,他想起了自己亡故的父親,在這種情緒下,你要是不對他真誠一些,你幾乎就算不上是一個人。

    曹襄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跟雲琅在一起的時候,他往往會用——自己以前遇到一個特別的女人為開頭打開話匣子,最終以香豔雋永,充滿誘惑的話語作為結束,讓人充滿遐思。

    跟一般人在一起的時候,曹襄就很習慣用剽竊雲琅的話語來讓那些傻蛋們感到震驚。

    在眾人摸不清楚他有幾斤幾兩的時候,就把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至於,跟隋越,趙培這樣的人打交道,他就會把自己亡故的父親拿出來,順便提一下他那個執掌了大漢近衛的母親。

    於是,一個充滿悲情,又不乏強權的大漢勳貴形象就變得飽滿了,變得栩栩動人。

    所有人都聽得汗流浹背,淚流滿面,只能瘋狂的進食牛肉,以示尊敬。

    等到這頓火鍋吃完,隋越跟趙培驚訝的發現,他們的權柄已經被曹襄分出去了不少,其中,最重要的軍事決斷權,他們無權參與。

    不僅僅如此,隋越跟趙培還驚恐的發現,他們還要發動所有自己能夠發動的力量,為雲琅這個主帥服務,且不得有任何推三阻四的理由。

    隋越跟趙培很害怕,在軍中,雲琅是極為強勢的,衛將軍牙兵完全徹底地在他的掌控之下,副將曹襄,參軍李陵,軍中三校尉全是雲琅的嫡系,就連負責殿後的後軍,也是永安侯封地的郡國兵。

    這是一個相對封閉的軍事圈子,假如,雲琅想要他們兩人去死,隋越跟趙培是沒有任何抵抗之力的。

    隨著大軍緩緩北上,隋越跟趙培兩人終於放下了擔憂的心思,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各項軍務之中。

    他們覺得,自己沒有時間去擔心,每日裡處理完軍務之後,他們就已經精疲力竭了,根本就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別的。

    忙碌的軍中生活,也讓這兩人有一種奇怪的充實感,因為軍中所有的大事小情,都需要他們直接參與。

    「駕馭一個人的方式有很多種,需要隨時隨地的做出調整,最終達到轉化自如的境界。

    面對隋越跟趙培這種跟我們不是一條心的人,一般來說就有兩種方法,一種呢,就是閒置他,讓所有人都疏離他,讓時間把他熬成所有人的對立面,這個時候,他就沒有什麼威脅了。

    可是呢,這樣的做法不適用於這兩人,因為他們是皇帝派來的,冷落他們,就是在冷落陛下,陛下固然會遷怒於這兩人,可是呢,對我們也會有看法,此法不可取。

    第二種方式就很好了,那就是給他們巨量的工作,用工作填滿他們所有的時間,讓他們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別的,我們現在做的就要達到這個目的。」

    雲琅侃侃而談,對面的霍光流露出敬佩的目光,然後就被雲琅用一本書砸在他臉上。

    「以後不要用這種白痴般的目光看我。」

    霍光笑著從地上撿起那本薄薄的冊子道:「除過師傅,又有誰值得弟子崇拜?」

    把自己裹成鼴鼠一樣的曹襄從裘衣裡探出腦袋,瞅著霍光道:「這種事情一定要持之以恆,消磨掉你師傅的警惕之心,要知道,我對我舅舅就是這麼幹的,現如今,曹氏獲得了多少好處,小子,你也心知肚明。」

    「大雪封路,我們裹足不前,能否如期抵達陽關都成問題,你們還有閒心在這裡說笑?」

    東方朔挑開帳篷簾子走了進來,跺跺腳,弄掉腳上的泥水,顯得非常憂愁。

    隨他一起進來的司馬遷卻笑呵呵的,揚揚手上的邸報導:「陛下准許皇長子常山王劉據所請,準備立他為太子,丞相府,太常府已經在準備典儀,這一次,算是把劉據住在東宮的現實徹底的給正名了。」

    雲琅跟曹襄對視一眼笑道:「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們離開,正好便於太子培育自己的力量,這是歷朝歷代立太子的規矩,沒什麼大不了的。」

    曹襄冷笑道:「看來你我舅舅的性格還是一無所知!」

    霍光立刻拍馬道:「願聞其詳!」

    曹襄高傲的看了一遍帳篷裡的一群人道:「我們這群讓陛下傷腦筋的人都走了,他才有多餘的精力來評判太子是否合格。

    你們看著,劉據的處境不可能如他想的那麼寬鬆,自在,陛下以前是怎麼對付我們的,就一定會如法炮製在劉據身上。

    我想想都為劉據擔心,他沒有我們這樣的心胸跟才智,卻要面對我舅舅的特殊對待。

    他以後沒有好日子過的。

    現如今啊,我舅舅身體康健,看不到半點的老態,正是一生中建立文治武功的黃金時代,他焉能錯過?

    可是呢,只要看到劉據,就等於看到了一個時時提醒他,證明他已經老了這一個現實。

    告訴你們吧,吃蒼蠅有多噁心,我舅舅看到已經是太子的劉據就有多噁心。

    劉據?

    可憐啊,且熬著吧,我舅舅只要在位一日,他就沒有一天好日子過。」

    司馬遷把文書拿給了雲琅,坐在曹襄身邊道:「如此說來,立太子對劉據是禍不是福?」

    雲琅三兩眼看完了文書,將它合上丟給了曹襄,接著司馬遷的話道:「劉據就不該在這個時候當什麼太子,我如果是他,就老實的回到封地去,一邊好好地治理封地,一邊將積極地向陛下盡孝,不給陛下猜忌他的機會,如此,當上的太子才是真正的太子,而不是把自己弄成箭垛。」

    曹襄搖頭道:「母親跟衛皇后不會讓劉據這樣做的,她們想要早早地確定我們這些族群不會因為皇權的更迭地位就會有什麼變化。

    說起來都是為了我們好,我們卻沒有法子阻止這件事,只能看著劉據慢慢的滑進深淵而束手無策。」
die5757 發表於 2018-12-5 23:52
第一二五章 不想弄得太明白

  不論是雲琅,還是霍去病亦或是曹襄,他們早就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靠人人跑,靠山山倒!

  誰強大,都不如自己強大來的靠譜。

  因此,他們並不看重劉據,僅僅是因為長平的關係,這才勉為其難的支持劉據。

  霍去病早就想去除身上的外戚烙印,這一點,不僅僅是長平看出來了,皇帝也看出來了。

  就因為這一點,皇帝才會對霍去病倍加信任,而長平卻在疏遠霍去病。

  雲琅,曹襄兩人沒有資格做出任何選擇。

  既然長平是他們的母親,那麼,他們就是皇族,還是兩個沒有任何繼承權的皇族。

  此生能達到的頂峰就是徹侯這個級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在死後落一個單字侯爵。

  「非劉姓者封王,天下攻擊之!」

  這句自私到極點的話,是高祖皇帝傳下來的,也是他為什麼會大肆分封劉姓王的原因所在。

  他不怕劉姓王起兵造反,只要最終登上皇帝位置的人姓劉,他的供桌上就少不了冷豬肉。

  他希望大漢的天下,永遠在劉姓王中間流傳,最好可以流傳萬世。

  這是一種走自己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的險惡行為。

  自從陳勝吳廣喊出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而劉邦又以亭長,無賴身份獲得了天下,天下人對於血脈的看法就很淡了,每個人都知道,只要自己有朝一日鴻運當頭,血脈並非一個阻礙自己成功的因素。

  如今,人們對勳貴的尊重,並非是從血脈上認知的,而是對勳貴的財富,權力,武力上的尊重。

  如果說某一個人是天生的貴人,就連曹襄這種人都會發笑。

  大軍抵達居塞(蘭州)的時候,雲琅站黃河岸邊的皋蘭山上北望,忍不住長歎一聲。

  這片地域原本是他極為熟悉的一片土地,如今,只有大河與高山依舊存在,記憶中的繁華杳無蹤影。

  皋蘭山出自匈奴古語,寓意為大河邊上的高山。

  西北的大部分山川,都是以匈奴的音譯來命名的,即便是雄偉的祁連山也不例外。

  跨過大河,就等於跨出了大漢朝固有的領地,而雲琅從明日起,就要真正踏進這片剛剛被霍去病徵服,還沒有完全臣服的荒蠻之地。

  「河西四郡啊……」

  司馬遷張開雙臂似乎在摟抱西北的風。

  雲琅看著東方朔道:「沒有作賦的想法?」

  東方朔大笑道:「在此地作賦,必須以劍為筆,以血為墨,以山川大河為紙張,以日月星辰為思潮,才能寫出一篇好的詩賦來。

  在某家看來,霍驃騎已經寫下了一篇,有高賢在上,某家獻醜不如藏拙。」

  雲琅聞言笑了,一大群倒霉蛋在脫離了劉徹的陰影之後就固態萌發,整個人都變得鮮活起來。

  三月的居塞,主色調依舊是枯黃色,偶爾有柳樹萌發了一點新芽,也只能潤潤眼簾,就是這樣的場景,才能真正的表述春天的含義。

  大山看多了容易讓人變得豁達,雄厚,這是雲琅不喜歡的,為人太豁達,太雄厚容易變成庸人。

  雖然仁者樂山,是一種好的生活態度,卻不符合混朝堂的人,那裡處處刀槍劍影的,仁者會被害得很慘。

  畢竟,真正的仁者當不了官員。

  官員與仁這個字眼,天生就是相悖的。

  即便是出現了那麼幾個仁者,那也不是仁,而是憐憫。

  政治很多時候是智慧者的遊戲,一個純粹的大的智慧遊戲,一個以滿足個人慾望為前提的遊戲。

  失敗者九鼎烹,勝利者九鼎食!

  大河就不一樣了,它九曲連環,環環相扣,遇弱愈強,遇強則柔,在高山峻嶺間奔騰咆哮,在平原沃野中卻寂靜無聲,只是一旦衝垮了堤壩,就會糜爛千里。

  傻子才會在這種天氣裡在河邊沐足。

  可是,真的有人這樣做了……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

  隋越坐在大河邊上的呀呀的唱著歌。

  曹襄笑道:「這個閹貨在發什麼瘋?大河剛剛解凍,就把腳塞進河水裡,就不怕凍掉?」

  雲琅明顯的看到霍光在翻白眼,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對曹襄道:「人家在抱怨我們呢,意思是說,遇到逆境的時候他有辦法生活,遇到順境的時候他也能活的很好。

  看來這個閹貨現在回味過來了,覺得我們是在累他這個傻小子呢。

  拐著彎的告訴我們,他是軍中長史,我們但凡有群體活動,萬萬不能少了他。

  不過,他是自己一個人跑來的,沒帶上趙培,看來啊,他跟趙培還不是一夥的。」

  曹襄冷笑道:「他們本來就不是一夥的,宦官永遠都不會跟非宦官的人成為一夥,這也是我舅舅的要求。

  出現一個喜歡勾三搭四的,就會被我舅舅砍死一個,出一群就弄死一群,在這件事上我舅舅從來都不含糊。

  尤其是宦官跟宿衛們勾結,更是天大的忌諱。

  只有他們兩方勢成水火,我舅舅才能安居,才能居中調停,掌握好平衡。」

  話說完就看了霍光一眼道:「小子,別以為你翻白眼我沒有看到,當官的,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是基本功,隋越幹的事情,我不是不知道,而是懶得看穿。

  害得你師傅還要幫我解釋,最後你還得罪了我,以後這種自作聰明的事情萬萬不能做。

  我是沒辦法了,跟你哥哥,師傅是一家人,沒法子收拾你,要是換一個人,你看看我是怎麼收拾他的。」

  霍光躬身道:「別拿話擠兌我,要我去給隋越當副手就直說,還發沒來由的脾氣?

  我師傅,我哥哥,加上您,看不慣我的行為了,你們哪一個不是上手就揍?

  以前翻您的白眼不下數百次,也沒見您發怒過。」

  曹襄摸摸鼻子嘿嘿一笑,雲琅也只能報以苦笑。

  曹襄探手摸摸霍光的腦袋道:「以前腦袋圓圓的摸起來舒服,現在長大了一點都不好玩了。」

  雲琅一群人過來了,隋越就快速的把腳從冰水裡抽回來,雲琅看著隋越那雙被凍得發青的雙腳道:「有話就好好說,不要虐待自己,咱們軍中歷來講究暢所欲言。」

  隋越用乾布擦乾了雙腳,顫巍巍的穿好鞋子朝雲琅拱手道:「某家就是一個專門告人黑狀的人,這一點可以擺明了說。

  站在我的立場上想想,陛下到底想從我嘴裡知道些什麼呢?自然是你們犯的錯,被我發現,然後上報的諜報。

  現在已經出來一個月了,我一封奏報都沒有寫,你們覺得合理嗎?

  一個個都是當了很多年官的人,你們要是一點錯誤都沒有的話,那麼,錯的只能是陛下。

  而陛下是不會犯錯的,所以啊,錯的一定是你們!」

  霍光苦著臉道:「我師傅是主帥,一旦犯錯茲事體大,這時候副將應該被推出來當替罪羊,可是,副將也不肯擔責任,所以,只好拿我這個黃口孺子來當突破口。

  以後,小子就是您的副手,這樣的安排,您還滿意嗎?」

  隋越哈哈笑了起來,拉著霍光的手道:「還別說,你這顆腦袋不大不小正合適用來頂缸。

  現在,大軍渡河準備不足,遷延了三日路程的罪名就由你來承擔吧!」

  霍光無力地道:「我們已經過河了……是你們覺得大軍一路上翻山越嶺的辛苦了,需要修整……」

  雲琅擺擺手,這件事就已經定了調子。

  隋越站起身,背對著大河道:「皇長子已經變成太子了,這消息你們應該知道了吧?」

  雲琅搖搖頭道:「此事乃是陛下家事,只要陛下願意,我們自然就願意。

  現在,我只想帶著這些物資糧秣,以及大軍可以早日趕到陽關,去病的大軍十五天前,已經離開了陽關,帶走了那裡幾乎所有的物資跟糧秣,正式踏入了瀚海。

  隋長史,以後這些消息我們不用知道,也不想知道,萬事以軍務第一。」

  隋越苦笑道:「我也不想知道!沒法子啊。」
die5757 發表於 2018-12-6 17:02
第一二六章 匈奴人的戰略

  白茫茫的鹽鹼地上,一支大軍在艱難的行軍,風一吹,就有白色的鹽鹼被裹挾起來,落在將士們紅色的披風上,偶爾有碎屑落進眼睛,就會讓人淚水長流。

  每個人的眼睛都是紅彤彤的,即便臉上蒙著細紗,微小的鹽鹼塵土依舊無孔不入。

  西北地,荒涼,而孤獨。

  這片長達百十里的鹽鹼灘,一點生機都沒有,就連天上的鳥兒也不願意從這片天空飛過。

  「這就是大澇池……匈奴人口中的天絕之地。」

  雲琅從游春馬的背上跳下來,抓起一把鹽鹼土,僅僅握了一會,手心就傳來一陣灼熱。

  這是手心的汗水跟鹽鹼起反應了。

  曹襄細心地檢查一下自己的馬蹄子,見上面包著的麻布還算結實,沒有破漏,就站起身道:「加快行軍,早點走出這片鹽鹼地。」

  雲琅搖頭道:「慢慢走,走的快了揚塵更多,會更加遭罪。你看看那邊,全是騎兵走過的馬蹄印,該是去病他們走過的痕跡吧!」

  曹襄點點頭道:「必定是,除過我們,也只有去病的大軍會走這條路。

  這裡畢竟要近很多,也不用翻山。」

  「命後軍收集地面上的鹽鹼,直到將空出來的糧車裝滿為止,記得莫要進水。」

  「你要這些東西幹什麼?」

  「自保用。」

  「我們不是有火藥麼?」

  「那東西能不用就不要用,用了之後,後果嚴重,據說陛下已經在暗中驗證郭解他們用過的火藥了。

  如果我們拿出威力更大的火藥,陛下就別想睡一個好覺了,我們也別想過上什麼好日子。」

  「怎麼是什麼事情最後都跟陛下有關?」曹襄有些想不通。

  「因為能壓制我們的只有陛下,所以,很難形容我們跟陛下的關係。

  如果硬要我說出一個形容的字眼,我以為共生關係這四個字很恰當。」

  曹襄想想也是,大漢國需要一位英明的皇帝,大漢國也需要一群能幹的臣子。

  英明的皇帝需要能幹的臣子,如此才能制衡天下,如果皇帝麾下全是酒囊飯袋,皇帝即便是再能幹,全身打鐵,又能打幾根釘子?

  同樣能幹的臣子也需要以為相對英明的皇帝,如果皇帝連是非都分不出來,這個國家一樣會完蛋。

  除非——有人能幫皇帝做出正確的決斷。

  以前的時候,曹襄只會想到前兩點,後一點他從未思量過,不過麼,今天走在絕地裡,思想未免就變得散發了一些。

  百里長的大澇池,雲琅的軍隊足足走了兩天。

  如果光是軍隊,估計一天之內就能走出這片鹽鹼地,可惜,雲琅的軍隊並非是作戰軍隊,準確的說這是一支專門為霍去病供應糧草的輜重大軍。

  霍去病作戰,最不喜歡用民夫,他堅持認為把那些沒有受過軍事訓練的人送上戰場的將軍,全是懦夫!

  打仗本來就是軍隊的事情,驅趕民夫當敢死隊消耗敵人的武器,這是極度無恥的一種行為。

  所以,他可以輕裝簡從,率領著自己全騎兵部隊以一日兩百,三日五百的速度向邊關狂飆。

  他狂飆的很是過癮,卻難死了為他供應輜重的官員,皇帝無奈,這才將本來要管三路大軍糧秣供應的衛將軍派來專門伺候驃騎將軍一路兵馬。

  等雲琅的輜重隊伍走出了大澇池之後,就在黑河邊上開始了休整,照樣是三天!

  擔任前軍校尉的李勇,非常的懂事,不知道從哪來捉來了一些羌人,讓原本人手緊張的衛將軍軍營一下子就有了很多新的人手可以使用。

  軍中糧草是不缺的,然而,這些羌人能食用的東西卻是從他們部族裡搶來的,短時間內絕無問題。

  至於長遠打算,李勇根本就沒有想過,前方的道路只會比大澇池更加的難走,沒有在前面開山辟路的人,大軍前行的速度只會更慢。

  匈奴人不可能在原地等著霍去病去殺他們,所以,此次戰事絕對是一遊擊戰,追擊戰,很難打成殲滅戰,這一點,不僅僅雲琅是這麼想的,皇帝自己也是如此認為。

  這樣一來,戰事就會變成持久戰,這對大漢國絕對是一個極大的考驗,對雲琅來說則算得上是一種折磨。

  如果沒有一條合適的道路,雲琅能想像的到,將來的日子會多麼的難過。

  雲琅的腳踩在剛剛挖開的山坳口上,工地上隱隱有屍臭味道傳來。

  他不想過多的去責備負責開路的李紳,他只是在盡力完成自己的軍務,把人往死裡用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沒什麼好說的。

  「以後把屍體盡量丟遠一些。」

  雲琅很擔心引發瘟疫。

  李紳抱拳道:「明日一定開通山道,保證讓馬車可以安全通過。」

  雲琅拍拍李紳的肩膀,就離開了山口,大軍還是要繼續向前的,如果不能在三十天之內抵達陽關,那裡的軍隊就會餓肚子。

  軍隊要是開始餓肚子了,唯一的手段就是搶劫。

  搶劫是大軍存活的一種方式,一般都用在敵人身上,如果附近沒有敵人,倒霉的就會是自己的百姓。

  過了山口,在不遠處的山坳裡,有大群的烏鴉跟兀鷲正在搶奪食物,吵鬧的厲害。

  李紳丟過去一塊石頭,烏鴉,兀鷲們轟的一聲飛了起來,肥大的兀鷲不願意捨棄食物,就蹲在剛剛有了新芽的樹幹上,陰險的看著眼前的這支大軍。

  蘇稚穿著厚厚的麻布衣裳,戴著厚厚的口罩從山坳裡出來,手上的鹿皮手套滿是怪味道,不過跟在她身邊的羌人看護婦們卻端著一個個小巧的瓷瓶,這應該是蘇稚剛剛取出來的樣品。

  「你去安置死人的地方了?」雲琅的語氣有些強硬。

  蘇稚戴著口罩甕聲甕氣的道:「沒有,那裡的屍體基本上已經成了白骨,沒有看的價值,剛才有一具新鮮的色目人的屍體,我取了一些組織樣本,準備冰凍之後比較一下。」

  可能是感覺到了丈夫的不快,蘇稚匆匆帶著這群看護婦們就跑了。

  她們所到之處,軍卒們無不駭然躲避。

  「以後再有屍體,就放一把火燒掉。」

  雲琅匆匆給李紳下了命令,就趕去了前軍。

  隋越的帳篷就支在路邊,裡面卻只有霍光,霍光見師傅過來了,就隨手指指左邊,雲琅就沿著霍光指引的方向走了過去。

  小山背後有一條小溪,隋越居然安坐在溪水邊上安靜的釣魚,溪水非常的清澈,在山腳下匯成一個不大的水潭,一眼望下去黑乎乎的,這個水潭應該非常的深。

  雲琅剛剛靠近,幾個彪悍的軍卒就圍在了隋越的身邊。

  隋越回頭看到雲琅之後就笑道:「我今日有恙,就不在帳內辦差了,還請大將軍見諒。」

  「軍中不吃外食,這是一條鐵律,長史一定要銘記於心。」

  雲琅隨手就把隋越剛剛釣到的魚倒回水潭。

  圍繞著隋越的那些軍卒臉上已經有了惱怒之意,隋越卻站起身道:「這是為何?

  某家到現在都不明白,軍中為何不得飲用生水,不得吃外面的食物,不得私自接觸當地人呢?」

  雲琅淡淡的道:「因為本將剛剛接到游騎的稟報,說是在這條小溪的上游,發現了漚爛了的牛羊屍體,人的屍體也發現了。」

  隋越聞言頓時色變,第一時間將手指塞進喉嚨裡催吐,魚肉他沒有吃,用這條溪水沖泡的茶水,他已經喝了足足兩個時辰了。

  嘔吐良久之後,隋越發現自己似乎已經沒有東西可以嘔吐了,艱難的在護衛的攙扶下直起身道:「如此說來,這裡有匈奴人出沒?」

  雲琅點點頭道:「這裡的大地太空曠了,我們的軍隊人數又太少,看管不過來。

  匈奴人的游騎自然可以進來,我希望從現在,你要留在軍營裡,無事,不得隨意出入。」
die5757 發表於 2018-12-7 00:51
第一二七章 懷化公主

  這個時代在域外所說的佔領,其實就是一個說法。

  很多時候,武力就是權力!

  當匈奴人實力大到讓人無法抵擋的時候,這片土地就算是匈奴人的,所有在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都要聽匈奴人的,接受匈奴人比搶劫好不到那裡去的稅收。

  當大漢國擊敗了匈奴人之後,大漢國就是這片土地的主宰,而主宰的標誌就是繳納同樣跟搶劫差不多的稅收。

  這裡地廣人稀,想要如同中原一樣王化,是不可能的,更不可能派大量的官吏來這裡治理。

  最多象徵性的在重要的隘口建立幾座城池,作為統治的基礎。

  因此說,鐵打的土地,流水的統治者,這片大地上生活的部族們早就習慣了。

  劉徹要殺光匈奴人,是一個無可奈何地選擇,唯有如此,草原上才能消停一陣子。

  他知道,擊敗了匈奴僅僅是擊敗了而已,想要做到長治久安,完全不可能。

  也唯有殺光匈奴人才能徹底的震懾住那些心存不軌的異族人。

  因為這個緣故,大漢的軍隊進入了草原之後,除過軍事命令之外,基本上是沒有其它軍律約束的。

  雲琅自然也不會故意約束軍隊,那樣做會讓將士們心生不滿,對軍隊戰力不利。

  正規軍的戰力強悍,同時,他們也是富足的一群人,他們更加在意軍功,對財物的要求沒有那麼強烈。

  衛將軍府的牙兵們就完全不同了,他們全部來自於窮山僻壤,因為地位的關係,他們並不是很渴望軍功,軍功對他們來說太過遙遠,他們更加在乎財貨。

  因此,衛將軍麾下的大軍,越是向前推進,隊伍就越發的龐大,主要是隊伍中的牛羊數量在不斷地增加。

  當一群蝗蟲踩著春天的腳步向北方推進的時候,平日裡安靜的河西四郡,就變成了人間地獄。

  有人煙的地方在會有道路,才會拿到補給,大軍的行進路途,自然就是人煙相對稠密的地方。

  武威郡很大,姑臧城很小,也很殘破,早就失去了防禦的意義。

  始皇帝統一天下的時候,這裡是大月氏人的駐牧地。

  冒頓單于擊敗大月氏人之後,這裡就成了匈奴休屠王的領地,也就是金日磾他們家祖傳的領地。

  而武威這個名字,就是因為霍去病在這裡奪取了休屠王祭天金人之後,大振漢家雄風,皇帝特意將此地命名為武威!

  同時,這裡也是漢家的傷心地……自從太祖高皇帝兵敗白登山,高祖皇帝就接受了大臣樓敬的主張,和親換平安……

  而後,呂後、惠帝、文帝、景帝繼續執行這一政策,先後向匈奴單于冒頓單于、老上單于、軍臣單于遣送很多皇室公主和親,並奉送大批財物給匈奴人的主要地域,就在這裡!

  所以,這裡也是大漢外嫁公主最多的地域。

  雲琅的大軍駐紮在姑臧城裡,在這裡他準備屯兵建立一座兵站,也作為後續糧草的囤聚地。

  大軍才安頓好,李紳就再次忙碌起來,率領自己的部曲監督羌人重新修建姑臧城。

  第二天,雲琅就帶領著衛將軍府所屬將官,開始焚香沐浴,準備第二天去見一位貴人。

  這個禮節不可廢,雲琅也沒有半點怨言,哪怕是最桀驁不馴的霍光此次也難得的把自己刷洗的極為乾淨。

  金冠,絲帶,袍服,深衣,方頭履一樣不缺,還專門跑去問蘇稚,自己的穿戴是否還有什麼疏漏。

  雲琅,曹襄二人難得的戴上了代表公侯身份的七旒冠,上面系青玉珠。

  司馬遷與東方朔如今都算是卿大夫,戴五旒冠,黑玉為珠。一群人都各以綬采為組纓,旁垂黽纊。

  這就是大漢最正式的官服,所有衣衫都是由陳留襄邑的服官監所製作。

  平日裡,即便是覲見劉徹,雲琅曹襄都沒有這樣穿過,只有遇到大朝會或者皇帝祭天這種大活動,才會動用這套衣衫。

  根據趙禹制定的《大朝律》所說,穿戴這套衣衫之後,一呼吸一步,一步兩尺,一腳落地,另一隻腳才能離地,玉珮一定要壓住袍服的衣角,不可輕浮。

  這樣的說法一向被雲琅等年輕官員認為是一個大笑話,到了今日,平素絲毫不在意禮節的曹襄,也穿戴的一絲不苟。

  蘇稚自然是要穿官服的,不過,女子穿男子官服太過不雅,所以,蘇稚就穿了一套傳說中的廣袖流仙裙。

  她的個子本來就高挑,穿上這套衣裳,搭配好配飾之後,一個光彩動人的貴婦形象就呼之欲出了。

  趙培一身奢華至極的金甲,手握一柄代表皇帝親臨的黃金柄的金瓜錘,帶領著二十四位胸口繫著紅色綢花的金甲儀仗騎兵,不可謂不隆重。

  至於隋越自然是本色演出,一身黑色的宦官服侍,黑色紗帽上的三道金邊,無時無刻不在彰顯他宦官之王的本色。

  在他的身後,則站立著十二位捧著紅色木盤的軍卒,他們一身黑衣,只是在腦袋上別了一朵艷麗的宮花!

  紅色木盤上堆滿了各色錦、繡、綺、縠、冰紈的樣品,並且堆滿了各色最奢華的珍寶珠貝,至於金銀,更是裝了兩大箱子。

  霍光統帶兩千甲士在樂手的吹吹打打中離開了姑臧城,直奔黑水邊上的倉松部落。

  這一隊人剛剛離開姑臧城,就引來無數羌人以及沒有離開涼州的歸化匈奴人的觀望。

  這些人第一次見到了上國的繁奢,紛紛以為神,不由自主的跪拜在道路兩邊。

  比較有見識的是那些來往西域關中之間的胡商,在荒蠻之地陡然間見到了這樣的一支隊伍,立刻就口沫橫飛的向第一次來中國的胡商們吹噓。

  以雲琅這些人的豪奢來印證他們昔日吹噓過的漢家盛景。

  從姑臧城到倉松地,不過二十餘里,雲琅一行人卻走了將近一上午。

  從日出之時出發,抵達倉松地的時候,已經眼看就是中午了。

  大軍過處,羌人,雜胡,匈奴人紛紛避讓,一些心懷不軌者,只要見到如林的旗幟,就奪路狂奔。

  倉松地其實就是一個很大的水窪,這裡水草豐美,是一塊極好的牧羊地。

  也是匈奴人的主要聚居地。

  別處的匈奴人見到漢軍自然是望風而逃,這裡的匈奴人卻並不懼怕漢軍。

  一些滿臉鼻涕的小孩子甚至追著這支隊伍看,口中居然說著流利的長安漢話,跟他們討要食物。

  曹襄陰鬱的看著這些明顯帶著匈奴特點的孩子道:「如果這些人都是懷化公主的子孫,應該一個個都是富貴人家,錦衣玉食,而不是流著鼻涕向我們討要吃食。」

  「十六歲遠嫁匈奴,如今已然六十六歲了,也不知道這一位流著皇家血脈的真正天潢貴胄是如何熬過來的。」

  曹襄喟歎一聲道:「沒有法子啊,當時文皇帝登基不久,朝中大多數臣子都是呂氏心腹,恰逢匈奴南下,朝中人人驚恐,擔心有覆國之禍,沒法子才讓懷化公主遠嫁。

  身為皇族,我都不知道等一會該跟這位老祖宗說什麼樣的話,才能撫平她胸中的傷痛。」

  雲琅也跟著歎口氣道:「我也知道我們現在的樣子很傻,這時候沒法了,只能用這種最傻的方式去見這位皇族的奇女子,不論她說什麼,哪怕是把唾沫啐在我們的臉上,我們也一定要做到唾面自乾。

  說真的,我們這些人其實都欠她的,」

  司馬遷彈彈帽子上的灰塵道:「彌補是沒法子彌補了,這是祖宗欠的賬,我們努力還就是了。」

  說完話就回頭看著東方朔道:「今天,把你所有的本事拿出來,哪怕是假扮優伶,也別覺得是在委屈自己。」

  東方朔捋著頜下的長鬚道:「這是自然,某家今日一定要傾盡所能,哪怕讓這位祖宗露出一絲笑臉也值得。」
die5757 發表於 2018-12-7 16:59
第一二八章 來的太遲了

  倉松部落裡的匈奴人見了漢軍是不逃跑的。

  因為他們一面旗幟。

  一面大紅的用金絲織成的嫁衣。

  這面旗幟用的太久,很多地方已經非常殘破了,邊角被風扯碎,呈絲絲縷縷狀。

  雲琅來到倉松部落的時候,這面旗子再一次被樹立了起來。

  血紅,血紅的,就像是一團火。

  霍光縱馬揚鞭,來到簡陋的木柵欄邊上揚聲叫道:「天使駕到,大漢懷化公主劉萍接旨!」

  話音剛落,站在柵欄裡看熱鬧的匈奴人頓時就跑的一個不見,只剩下滿地的牛羊……

  狗子縱身越過柵欄,打開那道殘破的門,對霍光道:「他們知道個屁啊,趕快進來,直接找正主才是真的。」

  兩千漢軍立刻湧進了營地,在最短的時間裡控制了這個不算很大的部落。

  同時也發現,這個部落裡似乎只有婦孺,跟一些傷殘男子,完好無缺的成年男子,一個都看不見。

  想想要抓一個人來問,不論抓到哪個,她們只會發出殺豬一般的大叫,別想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霍光遙望整個安靜的部落,居然有些束手無策。

  剛剛兵丁們來報,在這個部落裡沒有發現任何漢人公主的蹤影。

  他眼中凶光爆起,剛準備出言恫嚇,逼出懷化公主,卻被狗子給阻攔住了。

  指著大槐樹下的兩個年邁匈奴老婦道:「問問她們。」

  霍光定睛一看,只見兩個雞皮鶴髮,裹著老羊皮襖,正在那裡紡織羊毛線,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道:「不會就是她們吧?」

  狗子苦笑道:「八成就是,跪坐這樣的坐法,還不是匈奴人能做到的事情。」

  霍光跳下戰馬,快步來到大槐樹下,朝著兩個老婦拱手道:「敢問婆婆,懷化公主劉萍可否就在此地?」

  一個老嫗抬起頭,搔搔頭髮,遲疑的對另外一個老嫗道:「好熟悉的名字啊。」

  另外一個老嫗笑道:「你不是就叫劉萍麼?」

  老嫗張開沒牙的嘴巴笑了一下:「這名字不值錢。」

  另一個老嫗抱著這個老嫗用力的搖晃一下道:「在我這裡永遠值錢,不管怎麼說,你都是我的公主。」

  聽老嫗這樣說,霍光大驚失色,單膝跪倒大聲道:「也是末將的公主!」

  懷化公主那張原本呆滯的面孔,慢慢變得生動起來,渾濁的雙眼也漸漸地明亮。

  就在霍光準備接受斥責的時候,老邁的懷化公主卻靈活的從樹根上站起來,一把拉住霍光大叫道:「我要吃烤羊羔、烤乳豬、韭菜炒蛋、片切醬狗肉、紅燒馬鞭、豉汁煎魚、白灼豬肝、臘羊肉、醬雞、酥油、酸馬奶、臘野豬腿、醬肚、燜羊羔、豆腐腦、清湯鮑脯、甘脆泡瓜、糯小米叉燒飯。

  我還要吃,燜燉甲魚、燴鯉魚片、紅燒小鹿肉、煎魚子醬、炸烹鵪鶉拌橙絲、枸醬、肉醬、酸醋拌河豚或黑魚。

  天啊,天啊,肥美的小牛腩肉,配以嫩脆的筍尖和蒲心;紅燜肥狗肉,夾著爽脆的石耳;雲夢澤的香粳米,拌著鬆散的菰米飯,又黏又爽口;軟韌的熊掌……天啊,天啊……

  蘸著五香的鮮醬;叉燒鹿裡脊,嫩滑又甘香;新鮮的鯉魚片,燴溜黃熟的紫蘇;打過霜的菜苔,微微煮一下,吃起來嫩綠甘脆,真叫人陶醉。

  最後用蘭香酒來蕩滌齒頰,使人食指大動;清燉豹胎,使你回味無窮。

  我都要吃,我都要吃……

  快去準備,快去準備!

  一日之內沒有備好,本宮會斬下你的狗頭!」

  霍光的臉皮微微抽搐,他覺得自己已經考慮的足夠全面了,他還是沒有想到第一次見面,會是如此模樣。

  更沒有想到,才見面,懷化公主並沒有嚎啕大哭,或者歇斯底里,而是連珠炮一般的給他報出了一長串菜名。

  懷化公主身體上散發的腥膻味道緊緊的籠罩著他,讓他幾乎喘不上氣來。

  素有潔癖的他只覺得胃裡在翻江倒海,卻不敢掙脫老婦的糾纏嗎,生怕一不小心就把這個風燭殘年的懷化公主給弄死。

  另一個老嫗卻嚎啕大哭起來,雙手拍打著地面,哭得死去活來,狗子無奈,只好上前攙扶住她,隨時準備幫她掐人中。

  老嫗這一哭泣,抓著霍光手臂的懷化公主癲狂的神色慢慢的恢復了平靜,直直的看著霍光道:「這麼說,陛下有旨意給我,我可以回家了麼?」

  霍光趁機脫離懷化公主的掌控,後退兩步,恭敬地施禮道:「天使就在寨子外邊,陛下派遣平陽夷侯曹襄,衛將軍永安侯雲琅,未央宮大長秋隋越,太史令司馬遷,五大夫東方朔,未央宮殿值金甲將軍趙培,太醫丞蘇稚以大長公主鑾駕恭迎懷化公主回京!」

  懷化公主老淚縱橫,回頭呼喚另外一個老嫗道:「華鎣,我們可以回去了。」

  本來哭得暈陶陶的華鎣聽懷化公主這樣說,一下子從懵懂狀態中驚醒,左右看看,焦急的搓著手,然後再一次大哭道:「公主,我們沒有禮服了。」

  懷化公主流著淚微微一笑,指著掛在旗桿上的紅色嫁衣道:「那就是……」

  華鎣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旗桿底下,想要放倒旗桿,卻不是她一介老嫗所能做到的。

  霍光輕飄飄的幾個縱躍,就來到旗桿下,單手硬生生的將旗桿從石頭底座裡拔出來放倒,輕輕地將那件嫁衣取了下來,折疊好放在華鎣手中。

  眼看著懷化公主這就要當眾換衣,霍光一聲令下,大漢軍卒齊齊的拜服於地,恭候公主換衣……

  「抬起頭來!」一道帶著濃重關中口音的女聲在霍光不遠處響起。

  霍光咬著牙抬起頭,只見一件寬大的嫁衣掛在雞皮鶴髮的懷化公主身上,有說不出的怪異。

  「我美嗎?」

  「公主殿下本就風華絕代,如今雖說到了暮年,依舊風采不減,臣霍光為殿下賀!」

  說出這些話的時候,霍光覺得自己很像隋越。

  懷化公主低頭看看如同雞爪一般的雙手吃吃笑道:「若是有焉支山的胭脂,我還能更美一些。

  可惜,大漢奪取了焉支山,匈奴婦人就只好永遠的醜陋下去了。」

  「殿下若是需要,整座焉支山的胭脂都會因殿下而光彩奪目。」

  霍光覺得自己更加的像隋越了,從心底裡決定以後離隋越遠點。

  懷化公主用自己滿是污垢的手指挑起霍光的臉龐,心醉神迷的道:「這才是我大漢人,溫文有禮,也守禮,從不當面諷刺一個想要變美的女子。

  不像粗鄙的匈奴人,只要你的雙乳沒有了**,你的肚皮不能再誕育小匈奴人,他們就會把你從帳篷裡踢出去。

  小阿郎,帶我回大漢吧,至少讓我死在大漢,我想念我的耶耶,我的阿娘,我的兄長,我的弟弟。

  無論如何,他們不會嫌棄我老的。」

  霍光的黑白分明的雙眼,逐漸浮起一絲水霧,而後就慢慢的變紅,不再躲避懷化公主的臉,沉聲道:「所有羞辱過公主的,所有慢待過公主的,所有讓公主感到羞愧的,末將都會用手中劍,一一為公主平滅。

  世上但凡有一人敢有微詞,末將必定殺之而後快!」

  懷化公主輕輕地拍拍霍光英俊的臉蛋笑道:「我們出去吧,陛下的旨意需要恭迎。

  我要看看陛下如何補償我劉萍五十年的辛苦!」

  說罷,就率先向外走,雖然她的模樣滑稽,雖然她的衣衫滑稽,雖然她所有的表像都讓人覺得滑稽。

  她從大漢將士們組成的人牆中間走過去的時候,不論是誰,都覺得這是一位真正的公主——她的每一步都走的極為穩當,極為自然,極為理直氣壯!

  文帝三年,匈奴右賢王侵擾河南地,殺戮邊軍,擄掠百姓,文帝以丞相灌嬰為帥,集合八萬五千車馬準備與匈奴右賢王決戰……濟北王劉長興起兵謀反,開大漢國同姓王反叛之先例。

  文帝無奈之下解散了軍隊,以宗室懷化公主遠嫁右賢王,換得匈奴罷兵……文帝遂平濟北王劉長興!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7 17:11
    第一二九章甜甜的米飯

    霍光進入倉松部落之後,雲琅就抱著雙手恭敬地等待。

    這麼些年的官宦生涯下來,不為外界的變化所動的養氣功夫早就練成了。

    當赤裸著身體套著一件破爛大嫁衣的懷化公主出現在眼前的時候,他沒有半分意外。

    年輕美貌的公主或許還能享受一點閼氏的福利,像懷化公主這樣的老邁公主,與普通匈奴老婦活的沒有什麼區別。

    如果不是當年霍去病在武威大破匈奴,大漲漢家威風,像懷化公主這樣失去存在價值的老嫗,早就被那些實際的匈奴人丟棄在了荒野中。

    漢家兒郎掌控了河西,匈奴人發現那些原本一錢不值的漢家女子似乎可以保護他們,於是,那些原本過著淒慘生活的漢家女子終於有了一絲喘息的餘地。

    面對落魄的懷化公主而不意外的原因就在於,雲琅在來的時候,就已經把希望降到了一個非常低的水平只要活著就好。

    聖旨在隋越手裡,宣讀旨意的也是他,劉萍都已經走到跟前了,隋越這個雜種還是沒有動靜,似乎想要確認眼前這個人是不是劉萍。

    雲琅沒有辨別的意思,此時此刻,哪怕這個老嫗只是一個普通的大漢女子,他都會毫不猶豫的認了。

    想必皇帝也該是這個心思……

    迎接遠嫁的公主回國,本就是一場盛大的儀式,是用來安撫天下百姓的。

    不論此人是不是劉萍,皇帝付出的也不過是一些賞賜而已,至於獲得的是無價的珍寶民心。

    就在雲琅跟曹襄兩人同時準備抬腳把隋越踹出去的時候,隋越這個混蛋居然慘叫一聲,自己竄了出去,撲倒在劉萍的腳下,抱著裸露在嫁衣外邊的那雙黑黝黝的腿嚎哭道:「奴婢來遲了啊讓貴人受苦……奴婢罪該萬死啊……」

    劉萍撥弄著隋越帽子上的三條金邊喃喃自語道:「居然真的是未央宮的大長秋……我記得送我離開長安的人,也是大長秋,名字叫崔安……他說過,要我忍耐幾年,就會把我接回去,沒想到這一等,就是五十年……」

    雲琅,曹襄對視一眼,齊齊的揮動寬大的袍袖,以迎接大長公主的禮節跪地稟奏道:「臣永安侯雲琅,臣,平陽侯曹襄,恭迎懷化公主大駕。」

    懷化公主劉萍微微側身,從兩位君侯的服飾上,她看的出來,這兩位的身份要比她昔日的身份還要尊貴些,更不要說他們官帽上的青玉珠子,早就證明了他們是軍功武侯的身份。

    「平陽侯曹參的子孫?」

    劉萍此時的腦筋似乎非常的清明。

    曹襄連忙拱手道:「正是,家母乃是大長公主劉穎。」

    劉萍瞅著他們身後的各色儀仗潸然淚下:「我只記得劉嫖,不記得有劉穎。」

    雲琅見曹襄一臉的沉痛之色,就拱手道:「公主離開長安之日,我母大長公主還未誕育。」

    劉萍笑道:「本宮也未曾聽說有雲氏封侯者,你是新晉的關內侯?」

    雲琅笑道:「正是,來人,給懷化公主沐浴更衣,然後再宣讀旨意。」

    趴在地上拗哭不停的隋越一下子就從地上竄起來,連聲催促軍卒們搭建好帳篷,準備香湯沐浴。

    自從雲琅等人出現之後,另外一個老嫗華鎣就變得極為拘謹,畢竟,她不過是一介宮女。

    「華鎣,你來伺候我。」

    懷化公主輕輕地招招手,就帶著她最忠心的宮女隨著隋越走進了帳篷。

    不大功夫,帳篷裡就傳來隋越的大哭聲,估計是看見了懷化公主破衣爛衫下飽受摧殘的身體。

    蘇稚嘆息一聲,就帶著六個羌人看護婦也走進了帳篷。

    司馬遷一言不發,東方朔沉默不語,完全看不到剛來時的輕鬆模樣。

    幻想跟現實的巨大差異,讓他們兩個起不了半點調節氣氛的心思,即便是有,恐怕話還沒有出口,就會先哭出來。

    趙培用最陰鬱的目光看向這片匈奴人的營地,皇家的尊嚴遭到了史無前例的傷害,身為皇帝家奴,他覺得很有必要將這裡所有的活物全部清理乾淨。

    霍光走到雲琅身邊做了一個抹脖子的舉動,這讓趙培眼中精光大冒,也來到雲琅身邊道:「此事交付末將去做。」

    曹襄哼了一聲道:「看懷化公主的意思吧,如果公主想要滅口,我們執行就是了,若是公主不願意,就把他們全部送去長安,由懷化公主安置。」

    司馬遷嘆息一聲道:「這讓某家如何下筆呢?如實寫……大漢朝顏面盡失,如果不寫……某家胸中總是堵著一塊大石頭……」

    曹襄嘿嘿笑道:「寫啊,為什麼不寫,即便是現在,還有人希望將我大漢女子遠嫁呢,你不寫出來,怎麼能彰顯他們的無恥嘴臉呢?

    寫!

    你要是沒膽子,我親自執筆!」

    就在幾人討論該如何下筆寫這段史書的時候,蘇稚紅著眼睛走了出來對雲琅道:「她們很餓!」

    雲琅拍拍手,就有看護婦提著七八個食盒走進了帳篷。

    「懷化公主身體如何?能否經得起長途顛簸?」

    蘇稚流淚道:「利器之傷六處,四為刀砍,兩為斧斫,其餘傷患數不勝數。」

    雲琅的神色一黯,對蘇稚道:「問問懷化公主是否要帶著人回京,如果不帶,我們會另做安排。」

    隋越賣力的幫助懷化公主擦背,澡盆裡面的水已經變成了黑湯,另一邊,華鎣也泡在澡盆裡心安理得的接受看護婦的服侍。

    懷化公主剛剛喝完一碗甜甜的銀耳蓮子羹,目光卻一直都落在那一碗雪白的白米飯上。

    隋越用一張毯子裹住懷化公主瘦弱的身體,將她從澡盆裡抱出來,放在厚厚的羊毛毯子上,等待那些看護婦們換水。

    懷化公主急急的指著那碗白米飯道:「拿過來,我看見上面似乎蓋了糖霜。」

    隋越笑眯眯的道:「您的腸胃枯竭的時間太長了,我們先要喝粥,然後才能吃乾的。

    您以前以牛羊肉為食物,現在陡然間換了我大漢的吃食,會不適應的,您要是因為吃壞了肚子導致回不了長安,那該多遺憾啊。

    慢慢來,永安侯不但功勛卓著,也是我大漢第一庖廚,您想吃什麼他都會滿足您的。」

    剛剛被熱水浸泡過,懷化公主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血色,抓著隋越的手低聲道:「就吃一口!」

    隋越笑著搖搖頭,還是用瓷勺子挖了一勺子,剛送到懷化公主的嘴邊,就被她凶狠的咬了上去。

    隋越相信,如果她還有牙齒的話,一定會把勺子咬斷的。

    再次將懷化公主放進換好的熱水裡面,交給看護婦照料,就離開了帳篷。

    「身份辨認結果如何?」

    雲琅看看頭上的太陽,低聲問道。

    隋越點點頭道:「確實無疑。」

    「公主可否流露出對這些匈奴人的留戀之意?」

    「公主並無所出!」

    「那就是說,我們只需要帶走公主與她的侍女是嗎?」

    隋越點頭道:「這樣可以防止匈奴奸細進入長安。」

    趙培興奮的道:「這裡交給末將就好,末將保證不管有沒有奸細,將來都不會有問題。」

    隋越搖頭道:「公主不想讓我們殺光這裡的人,她說,這些婦孺遲早會被別的族群吞併,殺之無益。」

    雲琅笑道:「公主還有什麼說道?」

    「公主還說,西北地太大,匈奴人殺不完,如果能逼迫匈奴人離開北地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一個已經習慣統治別人的種族,不能存在於這片土地上,大漢如果想要永遠的安寧,就必須成為這片土地上最強大的存在,延續匈奴人一般的統治,才能長治久安。」

    雲琅無聲的笑了一下道:「公主離開中原太久了,他對如今的大漢國國力,一無所知。

    趙培,饒恕匈奴人是他們崑崙神要干的活計,以這些匈奴婦孺為誘餌,剷除匈奴人才是我們要干的事情!「

    趙培大喜過望,拱手道:「喏!」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8 23:01
    第一三零章寵愛到死

    再奢華的儀仗也掩飾不了懷化公主的悲傷。

    再凶狠的報復,也找不回懷化公主失去的五十年歲月。

    雞皮鶴髮,遍體鱗傷的身體,即便是用心裝扮,也不如那個十六歲嬌憨少女的模樣。

    沐浴過後的懷化公主,顯得金碧輝煌,顯得富貴奢華,顯得高高在上,前來迎接這位公主的王公大臣們依舊沒有笑顏。

    懷化公主倒是非常開心。

    這位命運多舛的公主,多自己的將來充滿了希望,在她喋喋不休的表述中,所有人都發現,她似乎將自己帶入到了遙遠的五十年前。

    她相信,自己的耶耶在等她回去,自己的母親在等她回去,自己的兄弟姐妹也在等她回去。

    似乎只要回去,她的生活就會重歸往日的幸福美滿,她希望自己剛剛才經歷過的五十年悲慘歲月不過是昨夜做的一場噩夢。

    從華鎣的口中眾人得知,自從來到了匈奴地,懷化公主就把自己鎖進了夢境,認為自己遭遇的所有苦難都是夢,只要醒來,美好的一切都會向她張開臂膀。

    這也是她在遭受了非人的凌辱,虐待之後還能活五十年的原因。

    整整五十年,華鎣從未將自己的公主從夢境中喚醒過。

    所以,當一個老嫗用少女的方式打扮自己之後,就迎來了轟天的喝彩聲。

    衛將軍永安侯雲琅用『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來形容懷化充滿活力的美麗。

    平陽侯曹襄瘋狂的大叫——『侍兒扶起嬌無力,正是新承恩澤時』來歌頌懷化沐浴後的媚態。

    五大夫東方朔進言曰——今日方知婦人之美可以撼天動地。

    司馬遷激動地淚流滿面當場掏出自己記錄史書的本子,將以上勳貴們的言辭一一記錄,並對懷化公主表達了無上的敬意,發誓要寫出新的歷史詩篇——出塞公主傳。

    至於宦官之王——隋越,則高傲的為懷化公主戴上了一幕面紗,皇家公主的美麗不能為俗塵沾染。

    至此,懷化公主似乎忘記了自己遭受的苦難,如同一個少年公主剛剛被人讚譽之後一般嬌羞。

    當她與宮女華鎣相擁著在綿軟的如同雲彩一般的絲被中睡去之後。

    喧鬧聲就慢慢冷落了下來。

    雲琅,曹襄,東方朔,司馬遷,隋越,趙培,霍光,蘇稚等人臉上沒有半點睜眼說瞎話的慚愧。

    神色一個比一個冷厲。

    「我剛才說的是真話,誰有意見?」

    雲琅的神色極為不善。

    曹襄連忙道:「我剛才說的,就是我親眼見到懷化公主的模樣,沒有人有意見吧?」

    東方朔捋著鬍鬚道:「某家只恨自己詞窮。」

    司馬遷苦笑道:「我請教諸位之後,記錄下來了一段史實。」

    隋越冷笑道:「她值得某家為她造夢,而且會把這個夢永遠製造下去。」

    雲琅喟嘆一聲道:「受盡苦楚五十年,就讓她餘下的歲月裡享盡人間寵愛吧!」

    雲氏的馬車輕快的走在黃土路上,幾乎感受不到多少顛簸,來的時候旗幟招展,氣勢如虹,歸去的時候,每個人的心頭似乎都壓著一塊磚石,沉甸甸的。

    懷化公主的父親,母親,以及兄弟姐妹早在景皇帝時期就因為七國之亂死於戰火。

    這樣的消息自然是不能告訴她的。

    等懷化公主回京之後,劉徹有的是辦法把懷化公主的夢境繼續造下去。

    沒人敢把這個夢戳破,一旦戳破,懷化就會死,大漢國最後的贖罪機會就會消失。

    不管如何,大漢國總算是迎回來了她的第一位公主。

    衛將軍大營屯聚姑臧城,這是原本就制定好的軍略,前軍校尉李勇帶著一部分糧草,繼續向陽光挺進,那裡是霍去病大軍的前進基地。

    他的大軍在陽光的主要軍事目的就是清掃出一片安全區域,然後由雲琅來聚集當地的胡人,漢人,形成一兩座新的城池,最終成為大漢國派遣官吏統治本地的基礎。

    河西走廊乃是軍事要地,一旦此地形成官治,對於防範異族入侵至關重要。

    所以,霍去病在前方劫掠如火,雲琅在後方不動如山,一動一靜的目的,就在於將偌大的河西徹底的收歸大漢版圖。

    雲琅相信,此時時刻,不論是大將軍衛青,還是大行令李息以及後將軍公孫敖,正在奮力的向北海進發。

    如果不出意外,匈奴人就會離開北海一路向西,這個時候,就要輪到霍去病在西北地進行圍追堵截,直到將匈奴殘部消滅在戈壁上。

    計畫是精準的,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向這個方向進發。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雲琅不以為在強大的漢軍面前,匈奴人還能跟前世一樣,跟漢軍在北海地廝殺的難解難分。

    早在雲琅出發之前,偉大的博望侯張騫提前離開了長安,這一次,他的屬官中有蘇氏的次子蘇武,一個揚言要用一柄劍就讓番邦全部臣服在天子腳下的驕傲少年。

    清晨,雲琅被雞鳴聲喚醒,蘇稚依舊睡得慵懶,離開蘇稚的糾纏洗漱之後,雲琅就來到了這座破舊大宅的前院。

    一隻羊從他的面前懶洋洋的走過,沒有一點身為午餐的自覺。

    霍光赤裸著上身,剛剛練武完畢,一柄長矛拖在身後,上面還插著一隻野雞。

    見師傅出來了,就連忙披上衣衫,指著長矛上插著的野雞道:「練習長矛的時候自己飛過來的。」

    雲琅笑道:「這裡偏僻,適合公主靜養身體,別不滿意。」

    霍光搖頭道:「不是不滿意居住的地方,是不滿意您派趙培去做的事情,這件事弟子也很想做。」

    雲琅背著手抬頭看看剛剛升起來的太陽輕聲道:「治理蠻荒歷來是以殺戮為突破口的。

    你的身份不容你背負屠夫之名。

    咦?聽你話裡的意思,趙培已經回來了?」

    霍光點點頭道:「凌晨時分回來的,整個人都成血葫蘆了,從馬上跳下來還抖了一地的血沫子,看著就噁心。」

    雲琅指指霍光,就匆匆的去了帥帳,趙培一定想要跨功的,這是一個將士能在主帥面前展現的最好的形象了。

    果然,趙培雙手杵著一桿大戟,站在那裡不斷地打盹,聽見雲琅的腳步聲傳來,立刻抖擻精神,把身子站的筆直。

    雲琅圍著趙培轉了一圈溫言道:「可否受傷?」

    趙培笑道:「毫髮無傷,身上的血都是奴賊的。」

    雲琅滿意的點點頭又問:「戰損幾何?」

    趙培的神情微微一黯,低聲道:「戰死一十七人,傷七十一人。」

    「戰果幾何?」

    趙培立即有了精神,連忙道:「陣斬三百四十七名奴賊,殺降一百三十三人。」

    雲琅不顧趙培身上的血污,拍拍的肩膀道:「軍功記錄在冊,將軍辛苦,下去休息吧,以後戰事還多,就仰仗將軍了。」

    趙培驕傲的看了霍光一眼,施禮之後就退下了。

    「兩千羽林,佔據天時地利人和,埋伏襲殺一支不足五百人的匈奴牧人,居然戰損半成,師傅,這樣的蠢貨您還要重用麼?」

    霍光憤憤不平。

    雲琅看了霍光一眼道:「合格的將軍都是用死屍喂養出來的,慢慢會好的。」

    霍光見師傅不搭理自己,就匆匆的跟上來,低聲道:「您是想削弱咱們軍中的羽林力量?」

    雲琅停下腳步,想了一下道:「你有這個心思?」

    霍光打了一個激靈,連忙道:「不敢有!」

    雲琅沉聲道:「永遠都別有這個心思,否則,第一個要殺你的人,就是你的師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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