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漢鄉 作者:孑與2 (已完成)

 
mk2258 2017-8-8 21:08: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37 3713032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5 13:23

    第一四一章大漢國商業慣例

    雲琅手腕上的檀木手串,已經被他把玩的油光發亮,稍微一轉動,就會有神秘的油光流傳。

    這種光芒一般被人稱之為寶光。

    所以,一個東西想要成為珍寶,帶有自身特有的光芒是不可少的。

    比如,黃金,珍珠,寶石,玉石,鑽石等等。

    夜光杯能在夜間發出微微的豪光,自然很快就成了一種新品種的寶物。

    這種杯子採用了祁連山玉雕琢而成,大多呈墨綠色,好處就是品質非常的恆定,遇高溫不會炸裂,遇冷也會安然無恙,所以用來溫酒最好不過了。

    自從霍去病在河西擊敗了匈奴人之後,河西道路被打通了,第一個使用這條通道的人並非軍隊,而是商人。

    說來也怪,玉石在別的地方只是一塊好看的石頭,在大漢因為自古流傳的文化緣故,也因為漢家祖先對玉石過度偏愛的緣故,讓這東西成了價值虛高的奇貨。

    也因為這些商隊攜帶大量玉石進關的緣故,陽關不遠處的一座小小關隘,已經有了一個新的名字玉門關!

    而陽關這座明明要比玉門關大很多的軍事堡壘,卻只能委屈的因為地處玉門關的陽面,而稱之為陽關。

    從這一點來看,人們似乎更加喜歡商業活動,而非軍事活動。

    成群結隊的駱駝客背負著玉石從玉門關進入了河西走廊,他們攜帶著在西域一文不值的玉石經過漫漫征途之後抵達關中,那些石頭就會在漢家工匠的手中綻放他真正的光輝。

    玉石這東西在漢家用處極多。

    最重要的當然是拿來充作禮器,上到皇帝下到公卿,都需要把玉石雕刻成玉璧,玉鈺,玉瑝等等禮器,在祭拜祖宗的時候擺上,以示敬意。

    於是,玉石就有了神性。

    因為有了神性,自然就顯得珍貴,就因為珍貴,他的商業價值也就被體現出來了,而且是人類自從明白『禮』這個東西的重要性之後,產生的第一種價值物,在遠古時期,玉石就能換取珍貴的食物跟女人了。

    最恐怖的是,大漢人對玉石的要求似乎永遠都沒有止境,不論有多少崑崙玉進入大漢國,都會被消耗的乾乾淨淨,永遠都沒有多餘的時候。

    這是不符合商業規律的,大漢人在拿到玉石玉器之後,產生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珍藏,而不是售賣,所以,每一個拿到玉石,玉器的人其實都是最後的接盤人。

    劉徹的皇宮裡就堆滿了全大漢最多,最好的玉石,玉器,他不喜歡笨重的青銅器,也不喜歡粗糙的陶器,至於漆器,他總覺得那東西有味道。

    如果不是雲氏燒製出來了瓷器,他的生活用品基本上全是玉器。

    諸侯王死掉之後,會用金縷玉衣來覆蓋全身,而且還不忘記在嘴裡,在鼻孔,耳朵,乃至肛門裡塞上特製的玉器以保證自己萬年不朽。

    此次雲琅北征,還肩負著為王宮大臣們弄一些便宜玉石的重任。

    比如年高德劭的兒寬老賊,就話裡話外的想要弄一根肛塞好死後來用。

    也不知道這個老賊的身體構造是什麼樣子的,一口氣要一百塊玉石來製造肛塞……

    當然,兒寬的原話不是這樣的,他的原話說:「君子如玉,老朽成不了君子玉,不妨用玉石來裝點一下死後用的棺槨……」

    金縷玉衣這東西兒寬還沒有資格穿,不過,他死的時候身邊只有家人,誰知道他會不會穿上呢?

    反正會埋進土裡,將來只有盜墓賊才能窺見一二。

    那個著名的長沙王劉庸,更是玉器的重度喜愛者,他的父親長沙定王劉發是元朔年間才去世的。

    也就是那個經常被曹襄他們光顧的長沙王宮的主人,他死了,長沙國發生的所有不法事,也就被皇帝一筆勾銷了,長沙國就重新變成了一個平安的封國。

    只是,後果依舊是嚴重的,他們失去了對王國的統治權,只剩下享受封國部分賦稅的權力,劉徹在處理掉自己的弟弟劉發之後,長沙國內的縣令一級官員都是朝廷任命的。

    一個富裕的封侯國,他的國王除了窮奢極欲之外,就沒有別的事情可幹了,於是,百無聊賴的劉庸就喜歡上了玉器跟墓葬。

    他給自己的父親劉發修建了五十三座疑冢,算是繼承了他們家忠孝的門風。

    只是玉器用的多了一些,也不知道劉庸用了什麼法子跟曹襄拉上了關係,此次,曹襄要為他弄五十車玉石!

    這明顯是喝醉酒之後給出的承諾……偏偏曹襄非要完成這個承諾,什麼原因不知道,僅僅看曹襄信件中誠懇的話語,雲琅也只好咬著牙認了。

    至於朝中重臣的各種奇怪的要求,更是數不勝數,阿嬌,衛氏,長平,也有要求,而且數量都不少。

    給他們準備了,皇帝的那一份自然只能多不能少,雜七雜八的算下來,少於一千車雲琅都沒辦法交代。

    想到這裡雲琅就恨不得揪光頭髮,天知道那些人要這麼多的玉石塞子作什麼用途!!

    《玉石律》就是這種背景下出台的……只要是從河西經過的玉石商隊,必須向官府繳納三成的玉石當做入關費用。

    這條商路如此的繁華,以至於半個月的時間裡,甘州城城關就收到了大量的玉石。

    屋子裡堆滿了沒有雕琢的玉石,外表看起來毫不起眼,跟一堆鵝卵石區別不大。

    可就是這樣,司馬遷跟東方朔兩個人躺在石頭堆上,一塊石頭,一塊石頭的仔細看。

    這時候兩個高潔的文人就消失不見了,兩人的袖子沉甸甸的,天知道裝了多少玉石。

    裝完之後還有臉站在雲琅對面一臉沉痛道:「君侯,如此巧取豪奪有失我大漢國顏面!」

    雲琅假裝看不見這兩個人兩袖子玉石,端起茶壺喝口茶道:「你覺得這些胡人用這些石頭就輕易地換走我大漢國的各種出產,你覺得合理嗎?

    金珠玉貝飢不能食,渴不能飲,卻能換走我們的絲綢,漆器,金鐵,茶葉,紙張,筆墨,我若不是不限制進入關中的玉石數量,我們這個虧天知道要吃多久!「

    司馬遷可能覺得袖子很重,就鐺的一聲把沉重的袖子放在桌案上對雲琅道:「這樣做沒用的,只會讓關中的玉器價格飛漲,大漢國更加吃虧!」

    雲琅嘆口氣,從桌子上撿起一塊從司馬遷袖子裡漏出來的玉石道:「羊脂白玉啊……」

    司馬遷一把奪過雲琅手裡的玉石,繼續問道:「快說啊,你這個《玉石律》制定的沒道理啊。」

    「你能不能先把袖子裡的白玉收起來再用張湯的口氣逼問我成不?」

    司馬遷笑道:「我拿的是我的俸祿。」

    「你的俸祿我記得在你離開長安的時候,陛下一次給你們支付了一年的。

    還是雙倍!」

    東方朔把玩著一顆晶瑩剔透屁的玉石籽料道:「這是宦囊!」

    雲琅無奈的道:「能賣的起玉石的人,就不在乎多出一點錢,既然是奢侈品,那就把價格定的高高的,徹底隔絕普通百姓與這東西的關聯。

    而且呢,我認為這東西一定要受監管才好,否則真的會從我大漢國源源不斷的吸取我們的血。

    說實在的,只有大漢國國土上可以生產的東西才是真正的好東西,比如這東西!「

    雲琅說著話就從桌子底下抱起一塊祁連玉頓在桌子上。

    剛剛看過無數極品白玉的東方朔,司馬遷二人定睛看清楚了眼前這塊綠了吧唧的玉石,就撇撇嘴道:「石頭?」

    雲琅微笑不語,又從桌子下面拿出幾個圓潤的玉杯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嘶……」司馬遷跟東方朔齊齊的倒吸了一口涼氣,以他二人的才學,很容易分辨出剛才那四句話的含義。

    「句子是好句子,可是呢,這東西依舊是石頭!」

    這句話說出來,證明二人不但有文學眼光,也同時很有商業眼光。

    雲琅無奈,又從手腕上褪下一串黃花梨木珠子放在他們面前道:「這東西現在價比黃金!」

    司馬遷看了看珠子,再看看夜光杯,就把袖子裡的白玉往裡面攏攏,捻著頜下不多的幾根鬍鬚道:「你又要製造寶貝?」

    雲琅點點頭道:「任何外來的好東西,都需要盡快在國內找到替代物,如果是種子,我們就試種,如果是工匠做出來的東西我們就仿造,如果是無法替代的東西,我們就一定要污衊,將他徹底的弄得不值錢。

    如此,才是我大漢國與外國交往的手段!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5 13:23
    第一四二章大帝國的初始狀態

    司馬遷的眉毛又擰成了一疙瘩。

    「如此一來,還有誰願意跟我大漢國大交道呢?

    大漢國的名聲也會被毀於一旦。

    人人都恨我大漢國,恐怕不是美事!」

    雲琅攤攤手道:「大國從來都是讓人敬畏,痛恨的,不是拿來讓人喜愛的。

    如果一個皇帝,或者一位大臣做到讓異國他鄉的人喜愛了,那麼,這個皇帝,整個大臣。,如何面對本國百姓呢?

    要知道,正是有了本國百姓的支持,他才能當他的皇帝,當他的大臣,難道他們不該在第一時間選擇站在自己本國百姓的立場上做事嗎?

    同時,一個犧牲了本國百姓利益去取悅外族人,我以為這樣的人算不得我大漢國人,他們應該去那些喜歡他們的國度當皇帝,當大臣!」

    司馬遷立刻從玉石堆裡找到了自己的小本子,拿過雲琅的筆墨迅速的開始記錄,一邊記錄一邊道:「這些話會被記錄進《永安侯傳》裡面。」

    東方朔笑道:「內聖外王的故技而已,算不得新鮮,只是人人都說王化,可沒有人像你說的這麼直白跟無恥!」

    雲琅愉快的攤攤手道:「我早就說過,這天下根本就沒有新鮮事。」

    司馬遷一般只會提問,從不會幹涉事情的結果,他如今正在努力的把自己塑造成一個游離於世界之外的人。

    東方朔自然是聰明人,但凡是聰明人,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看破不說破。

    他知道雲琅的心思對除過大漢國之外的人來說非常的不友善,這樣的論調應該還有商榷之處。

    如果按照雲琅這一套思維去管理國家,不能保證大漢國會變得更好,至少不會變得更壞。

    如果這一套法則在大漢國運行成了習慣,那麼,一個喜歡到處蒐集好東西為自己用,又能保證自己的好東西不外傳的國家,變得富裕強大起來是必然之事。

    這和世界上的好東西多得是,就比如博望侯這些年從外面收集的種子,已經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大漢人的飲食結構。

    每多一種食物,大漢人的溫飽就多一分保障。

    作為雲琅的謀士,他必須說出自己的見地,維護主公,於是笑吟吟的道:

    「海納百川,這句話是很有道理的,你們只看見海納百川,何時見過大海倒流河川?

    這就是海為什麼大的原因啊。」

    東方朔重新給雲琅解釋了海納百川的含義之後,就拖著沉重的袖子離開了雲琅的帳幕。

    一直低頭努力處理公務的霍光見這兩人都走了,這才抬起頭,給師傅的茶壺添滿水,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道:「先是白拿玉石來保證他們自己跟您是站在一條線上的,又提出這麼嚴肅的問題來證明,自己並非被您用玉石給收買了。

    這兩人還真是有趣。」

    雲琅瞪了霍光一眼道:「我記得跟你講過一個叫做楊修的傢伙的死因。」

    霍光道:「是啊,還是封神時期的事情,有一個國王麾下的謀士叫楊修,因為太聰明,說破主公的心思,讓主公屢屢臉上無光,所以被找了一個罪名給殺了。」

    雲琅抬手道:「你如果以後還像今日這樣聰明,多嘴,我很擔心你活不到給我披麻戴孝的時候。」

    霍光笑道:「師傅是要活成人瑞的人,此生必定福祿壽齊全,弟子由您恩庇,何愁不能活成老賊。

    也只有在您面前,弟子才心中想什麼就說什麼,換一個人或者換一個環境,弟子必定會裝成一個平庸之輩,一個依靠先輩恩蔭過活的二世祖。

    另外,弟子好奇怪啊,您講的故事每一個都寓意深刻,每一個都足以流傳下來,為什麼這麼多好的故事,統統只有您知曉呢?

    當初弟子可是為了尋找註腳,專門翻遍了咱們家的藏書,連長門宮跟太學的藏書都沒有放過,卻沒有找到一絲半點的消息,就連可供猜疑的蛛絲馬跡都尋找不到。」

    雲琅嘿嘿笑道:「我順口胡謅的。」

    霍光搖搖頭道:「不可能,弟子知道師傅的才學驚天,可是,這些故事絕對不是誰能順口說出來的,您當時講這些典故的時候,弟子看得出來,您是不假思索就說出來了,這說明,這個故事一直就藏在您的心理。

    師傅,今日四下里無人,您就說說其中的緣故吧!「

    雲琅的眼睛眨巴了好久,最終還是嘆口氣道:「等我剩下一口氣的時候,你再問我這個問題,我要是還有力氣回答你,就一定會說,如果沒力氣了,你就迷糊一輩子吧!」

    霍光同樣眨巴著眼睛道:「很嚴重,很重要?」

    雲琅臉上露出一絲迷茫之意,搖搖頭道:「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莊子一夢逍遙游,日東海而暮蒼梧,世上本來就有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多出師傅一件也不稀奇。

    弟子以後不再問了。」

    霍光看出師傅的心境似乎變得非常憂傷,輕輕地在自己臉上抽了一巴掌輕笑道:「弟子剛剛接到公文,司馬相如十天前已經抵達武威郡,再有兩日就要抵達張掖郡了,師傅想好如何折騰這個傢伙了麼?

    如果沒有,就讓弟子出馬好了。

    每次見到這傢伙的名字,弟子就會莫名其妙的冒火,如果交給弟子,弟子一定能讓他身體毫髮無損,精神千瘡百孔。」

    雲琅見霍光變著花樣的讓自己開心起來,就笑著道:「不用,都是長輩間的陳年舊事,真正撕扯起來,顏面不好看,讓你小師娘如何自處?

    雲音的處境會更加難堪。」

    霍光本來是拿司馬相如來開師傅的玩笑,沒想到師傅居然提到了雲音,他那張俊俏的娃娃臉頓時就變得陰沉起來,捏著桌子角道:「我早就該把他碎屍萬段!」

    說完,就跑出去了。

    這孩子,什麼事情都不能牽扯到雲音,一旦跟雲音有關係的事情他都上心,好的他會鼓勵支持,壞的……一般沒有壞的,有壞的,也會被他清除掉。

    偌大的帳篷裡立刻就剩下雲琅一人,雖然帳幕四周都有通氣孔,他還是覺得悶熱無比。

    離開帳幕,天邊有一片黑雲壓得很低,幾乎從裹挾著祁連山過來的。

    昔日在陽光下白的刺眼的雪山,完全隱沒的烏雲中,能偶爾看見閃電,卻聽不見雷聲。

    這證明這片烏雲距離這裡最少還有三百里。

    如果這片雲彩足夠大,霍去病以及那兩萬六千人的大軍應該正在這片雲彩下行軍。

    想要截斷匈奴人向西逃跑的路線,他至少還要繼續向北行軍兩千里。

    這是一場賭博,兩萬多人深入不毛之地,在這時代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放在霍去病的身上,卻顯得極為尋常,

    畢竟,霍去病上一次已經依靠手頭少的可憐的軍隊,橫掃了河西走廊,擊破焉支山,有著充足的遠征經驗。

    如果這些還不足以給雲琅信心的話,那麼,在雲琅的記憶中,霍去病還曾經越離侯山,渡弓閭河,率漢軍追至狼居胥山(今蒙古德爾山)。

    為慶祝勝利,霍去病在狼居胥山上積土增山,舉行祭天封禮,又在姑衍山舉行祭地禪禮,並登臨瀚海刻石記功。

    記憶中的那一次遠征,霍去病的裝備遠沒有這一次精良,更沒有火藥可以作為依仗。

    更沒有全騎兵部隊支持,沒有舒適的馬鞍子,沒有堅硬的馬蹄鐵,沒有可以保證將士體力的優質軍糧,更沒有指南針這樣的好東西。

    所以,雲琅看到烏雲,只是懷念一下自己那個足矣讓他驕傲到死的兄弟一下。

    並不擔心遠征的結果。

    此次遠征,與其說是在征伐匈奴,不如說,這是霍去病在做一次偉大的地理大發現!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5 13:23
    第一四三章西北理工的仁孝

    既然已經發生戰爭了,很多時候就沒法子和平收手,除非有一方目的達到了,或者是另一方完全失敗了才有和解的可能。

    大漢國與匈奴的戰爭沒有任何和解的可能。

    主要原因是劉徹不同意,軍方不同意,文官集團們也不同意,就連大漢百姓也不願意。

    每個人的訴求都不一樣,皇帝要一雪前恥,要把祖宗受到的屈辱全部收回來。

    軍方不願意收手的主要原因是,只有戰時,軍隊的地位才會凌駕於所有人之上。

    文官集團不願意收手的主要原因就是可以做到一勞永逸,大漢國每年用在抵禦匈奴戰事的費用居高不下,為了以後可以寬鬆過日子,用一筆錢來換取以後的徹底安寧還是划算的。

    至於百姓們,則從漢匈戰爭中獲取了很多的好處,比如牛羊馬匹這些大牲口如今在大漢國氾濫成災就是一個重要的原因。

    在這種全民都在支持戰爭繼續的情況下,總有一些傻子跳出來勸誡皇帝莫要再窮兵黷武,要給百姓一個修養生息的時間。

    四年前,雲琅就是這樣勸誡皇帝的,皇帝也基本上接受了雲琅的勸誡,讓天下平安了四年。

    現在,皇帝想要讓全世界臣服在他腳下的慾望如同熊熊燃燒的草原大火,還有人這樣勸誡,那就太沒有眼色了。

    四年前,大漢國的財政還支持不了如此龐大規模的一場戰爭,四年後的今天,國庫中的糧食已經開始露天存放,長門宮的布帛倉庫裡已經成批的出現朽爛的布匹,那裡存放的銀錢,也開始生鏽了。

    景皇帝時期的盛世場面已經出現很久了,如果再不建功立業,讓皇帝情何以堪?

    雲琅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在張掖郡居然有看到梁讚的一天……

    夏侯靜肩膀上扛著一桿長矛,腳上套著一雙草鞋,黢黑的雙腳上全是血口子,走路一瘸一拐的,白髮飄飄,卻始終昂著頭一步不停的向前走。

    梁贊就跟在夏侯靜的身邊,身上背著兩個碩大的包裹,他的衣衫比較齊整,不像夏侯靜一身的戌卒打扮。

    「霸陵老卒夏侯靜拜見衛將軍!」

    夏侯靜恭敬地施禮,一絲不苟。

    雲琅泰然自若的接受了夏侯靜的大禮,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講,上下尊卑的講究不能亂。

    「陛下讓你來駐守新平沙隘口?」

    夏侯靜笑道:「老卒能為國戍邊倍感榮耀。」

    雲琅長嘆一聲道:「何苦來哉!」

    夏侯靜笑道:「老夫當年有多麼濃烈的幸進慾望,現在就會接受多麼慘烈的失敗結果,這很正常,衛將軍千萬莫要為老卒可惜,對老卒來說,能全身而退已經難能可貴了。」

    「所以,先生就極力向陛下諫言,要小心用兵,緩緩圖之,與匈奴平息干戈?」

    夏侯靜笑道:「正是,陛下此次舉傾國之兵酣戰四野,是不妥當的,一位帝王當以固守家邦,安撫百姓為要,以征服四野為次。

    陛下本末倒置,老卒以為不妥,身為人臣,自然要諫言。「

    「先生可知大漢征伐匈奴之勢已成燎原大火不可遏制,此時此刻逆天而行,會招來禍患的。」

    夏侯靜輕笑一聲道:「老夫原本有一個孩子,前不久被太子殿下斬首獻給了陛下。

    老卒不敢恨陛下,卻每每自責,老卒以為自己輔助太子殿下盡了全力,竊以為會有一點榮華富貴,沒想到太子功成之日,正是劣子被斬首之時。

    如今劣子的屍首已經腐爛,老卒有舔犢之情,卻只能暗自神傷。

    太子行事曆來講究因勢利導,而老卒還想留存一些讀書人的風骨。

    自然不能繼續襄助太子,想要全身而退,未免會被人說成是心存怨望。

    這般形勢之下,老卒自然要直言上奏陛下。

    人人都以為此次北征我大漢勝券在握,卻不知這場北征我們的贏面雖然很大,依舊有很多弊端。

    這一戰,不論勝負,大漢國今後的局面與往日將會完全不同。

    所有的王公大臣都在豎起耳朵等候大軍勝利的消息,卻沒有一個人在為戰後的國事考慮,就連陛下也是如此。

    所以,老卒就上書陛下說了一些別人不喜歡聽的風涼話,然後,老卒就心滿意足的成了新平沙隘口的由尉!統帶戍卒二十一人為國戍邊。

    陛下許我三年之期,只要新平沙隘口不為匈奴所破,老卒就能還鄉充任霸陵地方的一個亭長。」

    夏侯靜必報完畢自己來到張掖的因由,公事也就結束了。

    坐在雲琅的對面,美美的喝了一口香茶,品味良久之後才笑道:「老卒的下場雖然淒慘,老祖的心中卻是快活的。離開長安的時候,全族恭送老卒北征,又有我最好的弟子寧願拋棄官職,也要追隨老夫一路北上。

    有這樣的家人,弟子,老卒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聽夏侯靜這樣說,雲琅也忍不住拱手施禮祝賀。

    此時此刻,夏侯靜的面容上沒有半分悲苦之色,滿滿的洋溢著豁達之意。

    像他這種讀書讀了一輩子的老傢伙,一旦放下了心中最後的執念,在學問一途上自然能夠勇猛精進。

    看到面前這位身處絕境依舊豁達自如,對未來充滿希望的夏侯靜,雲琅第一次覺得董仲舒這次沒有弄死夏侯靜,是真的給自己樹立了一個強大的敵人。

    原本谷梁一脈因為夏侯靜積極靠攏太子,眼看就要落得一個鳥獸散場面,現在,卻因為夏侯靜幡然悔悟,公羊一脈未必就能穩操勝券了。

    艱難困苦,玉汝於成,這八個字雲琅以前總是掛在嘴上說,卻從未真的相信過,現在,他開始覺得這八個字真的有那麼一絲道理在裡面。

    兩人跑開了眼前的處境,談笑的很是愉快,從天文到地理,再由神到人,從遠古到現在,再展望一下未來,不知不覺大半天的時間就過去了。

    梁贊躺在霍光乾淨整潔的床榻上不斷地哼哼。

    「大師兄,給我肉,給我一大盆面,多放蒜,再給我一罈子葡萄釀,要加冰魚。」

    「要不要我給你找一個美女?」

    「美女?一個哪夠啊,至少三個,一個幫我洗澡,一個幫我洗頭,一個用嘴巴喂我喝酒,不成,至少四個,還有一個要幫我按摩一下我勞苦功高的雙腿!

    你知道麼,我身上都開始長蝨子……」

    話音未落,梁贊就被霍去病一腳從床榻上給踹下去了。

    見梁贊掉在了地上,霍光就有些後悔,把哎喲,哎喲叫喚著的梁贊扶到床上,皺眉道:「這座帳篷歸你了。」

    梁贊揉著腰肢道:『我為西北理工放棄了高官厚祿,陪著一個落魄的老頭子步行到了兩千里之外,你居然如此對我!」

    霍光從桌子底下掏出一罐子葡萄釀,打開之後,遞給躺在床上的梁讚道:「說說,你有什麼發現?」

    梁贊猛猛的喝了半罐子葡萄釀,長出一口氣道:「我發現,跟隨我家先生在新平沙隘口當三年戍卒,要比我在渭南當三年官更有收穫!

    大師兄,我們家人的日子在師傅的庇護下過的太順利了,太平安了,我們沒有過過苦日子。

    這些天,我跟先生一路從關中走到張掖郡,走了一路也說了一路的話。

    你能相信麼?這是我第一次真真正正的跟先生做學問!

    這一路上,我居然沒有覺察到苦楚,腳底板走爛了我都渾然不覺,白日裡高談闊論,夜晚就深思冥想。

    第二天走路的時候,又能在跟先生談話的時候,將心中的疑惑一一解開!

    大師兄,這谷梁一脈的學說,我算是接定了!」

    霍光眨巴眨巴眼睛道:「可你是我西北理工的弟子啊,你準備騙夏侯靜到什麼時候?」

    「騙到他死!

    騙到他心平氣和的瞑目。

    騙到他心滿意足毫無遺憾的離世。

    大師兄,我們西北理工不是也將仁孝麼?

    你覺得我這樣做,對得起我家先生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5 18:57
第一四四章 恨一個人可以恨到水枯石爛

  夏侯靜在一次有皇帝參加的太子舉辦的酒宴上,舉杯向皇帝祝賀天下安泰。

  皇帝欣然允之。

  然後夏侯靜就趁機向皇帝進言,放慢北征的步伐,向匈奴人釋放善意,要求他們歸附大漢國。

  這樣的要求被皇帝否決了,他一點都不相信匈奴人的歸附的誠意,還固執的認為,與其讓心懷仇恨的匈奴人歸附,不如讓大軍平滅掉,這樣更加符合大漢國的長久利益。

  夏侯靜不以為然,他認為北地荒涼,大漢國取之無益,今日滅掉匈奴,來年說不定又會有別的種族趁機佔領北方廣袤的土地。

  不如結好匈奴,用大漢的燦爛的文化來融合匈奴,鼓勵大漢人與匈奴人通婚,最終讓匈奴人完全融合進大漢族群中,如此,大漢國才會擁有一個長治久安的北地。

  酒宴間,夏侯靜的話引來哄堂大笑,一些粗鄙之人居然詢問夏侯靜,可否准許夏侯氏先與匈奴通婚。

  夏侯靜大笑,說家中未嫁之女已經沒有了,如果真的要夏侯氏充任表率,他願意娶一個匈奴女子為妻。

  太子大怒,幾次三番打斷夏侯靜的話不讓他繼續說下去,夏侯靜卻仗著酒興,再三向皇帝進言,大漢國軍隊長期在外,會有禍事生在肘腋之間……

  皇帝不動聲色,問夏侯靜身為一代大儒,能否治理一個州郡!

  夏侯靜曰:不能!

  皇帝又問夏侯靜能否治理一個小縣!

  夏侯靜曰:不能!

  皇帝又追問夏侯靜能否充當一個合格的亭長!

  夏侯靜曰:能!

  就在皇帝準備任命夏侯靜擔任霸陵亭長的時候,太子進言:大漢國亭長非軍功之士不能充任,夏侯靜想要當亭長,首先就需要去邊軍充任戍卒三年。

  皇帝看了暴怒的太子良久,最終還是答應了太子的要求,命夏侯靜立即進入軍隊,充任新平沙關隘長三年,三年後回京,就任霸陵亭亭長!

  宣佈完畢旨意後,皇帝在憂心忡忡的衛皇后的陪伴下離開了東宮!

  太子心腹重臣太子洗馬狄山在聽到這個消息後,吐了一口血,不理睬劉據的苦苦挽留,決意辭官,回山東老家養病。

  霍光從梁贊口中知曉夏侯靜在長安的所作所為之後,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個老傢伙報復起人來真是又陰險又狠毒啊……」

  梁贊嘿嘿笑道:「卻把種在陛下心頭的那根刺給拔掉了,我想,這才是我這位先生的真正面目吧。

  想當初,長安大雪,先生親自趕著馬車路過我家門前,他站在雪中衝著我笑,我當時就感覺他的笑容比當時的冰雪還要冷。

  他當初為太子奔走,四處聯絡招攬賢才,這一次,他的所作所為又把太子剛剛積累的一點人氣又給散發乾淨了。

  最恐怖的地方在於,凡是有才華的人都能通過此次事件看清楚太子的本來面目,哪裡敢做我家先生第二?

  而那些一心求幸進,沒有真才實學的阿諛之徒又能歡天喜地向太子身邊靠攏。

  過濾掉賢臣,只給太子殿下留下佞臣,這就是我家先生的報復。

  從此之後,反正我是不看好這位太子的前程。

  現在,我這位先生被太子迫害已經成了人所共知的事情,而文人最大的特點就是記仇,這件事恐怕要陪伴我們這位太子爺一生吧,弄不好,這一輩子都不夠,還會被寫進史書流傳千古,成為別人修正衣冠的鏡子!」

  霍光嘿嘿笑道:「我這就建議先生,把夏侯靜從新平沙隘口借調來衛將軍帳下效力。」

  梁贊白了霍光一眼道:「你以為我先生跑來師傅大帳為什麼,難道是來遭受羞辱的?

  他老人家現在一點想死的念頭都沒有,鉚足了一口氣準備再活十幾二十年,沒看到太子的下場,老人家無論如何都不會甘心的。

  來到師傅這裡,就是來尋找庇護的,他老人家現在就是一口屎盆子,誰不幫他,誰就跟太子是一丘之貉。

  容不得師傅不幫他!

  所以啊,老人家淡定的很,路上見我的腳底板走破了,幫我挑血泡的時候就安慰我說,這一路走到張掖郡,就算是走到頭了。」

  霍光咂舌道:「有點走一步看三步的意思了。」

  梁讚道:「如果僅僅是這些,還不值得我丟棄渭南郡的官職跟他風餐露宿。

  他還說啊,咱們這位陛下必定是武治一生,戎馬一生,只要陛下在位一日,這天下的干戈就不會罷休。

  谷梁一脈的學問是治理天下的學問,可不是應對戰事的學問,所以,在陛下在位的時間裡,我們要潛心做學問,為谷梁一脈日後爆發做準備。

  反正我還年輕,十年後,我也就二十幾歲,有的是時間來謀求高位。

  現在吃點苦是好事。

  我也準備好吃苦了。」

  霍光笑道:「有點做大事的樣子了。」

  梁贊放下將要塞進嘴裡的肉塊,瞅著霍光道:「狗贊子是何等的幸運啊……我娘遇到了師傅得以活命,我遇到了師傅得以啟蒙,又遇到了先生,可以讓我扶搖直上。

  有這麼多的幸運,我自然要提高一下自己的志向,否則對不起師傅,也對不起這個時代。

  天下很大,能容得下我們所有人的志向。」

  說完話就把肉塊塞嘴裡大嚼起來,看起來他對未來非常的有信心。

  「你可以當我的幫手的。」霍去病的眉頭皺了起來。

  梁贊乾脆的回答道:「休想!」

  「我是大師兄,可以揍你!」

  「你揍我是你的權力,我不答應是我的權力!

  嘿嘿,一個精深博大的西北理工你想徹底弄明白,給你一百年的時間都不夠,就不要貪多了。

  我沒有你那麼聰慧,也沒有你的行動力,所以,我就挑選一條相對簡單的道路,從另一個方向去驗證我西北理工學問的正統性,以及正確性。

  師傅總是說,學問一途走到極處便是殊途同歸,我們在那個時候再相見吧!」

  「滾出我的帳篷!」霍光大怒。

  「太小氣了吧,再說我在你的床上躺了這麼久,說不定虱子已經跑床上了。」

  「我知道這樣做很小氣,可是,我就是要發火!

  師傅辛辛苦苦的把你們養育大,你們一個個翅膀硬了就要飛走,我就是替師傅覺得不值!」

  梁贊鄙夷的瞅著霍光道:「西北理工是你的,關師傅屁事,他老人家只負責把學問教出來,想要發展是你的事情。

  師傅早就說過,我們這群人,只要遇到合適的機會,就不要放過,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哪怕變成風雲老奸賊也是自己對自己負責,他老人家只負責教會我們做人的道理,萬事不管的。」

  霍光悶哼一聲,第一次發現師傅把西北理工完全徹底地交給自己,並不是因為他最受寵愛,而是因為他最能折騰,最有可能把西北理工的學問發揚光大。

  隋越需要幫手!

  身為軍中長史,他很需要幫手。

  來的時候不小心把暗探一類的人手帶的太多,專門負責大軍常務的人手就少的可憐。

  還以為軍中歸長史管理的事情不多,等到他真正成了長史之後才發現,長史才是軍中最忙碌的那個人!

  來的時候總以為雲琅一定會拚命的收緊他這個長史的職權,哪裡料到,雲琅不但給了他長史該有的所有權限,連將軍府的好多職責也分派在了他的名下。

  隋越的長處在於伺候人……現在不但要管理軍中事務,還要充當張掖郡的郡守,一時間,隋越發現,自己已經忙碌到了連監視雲琅的功夫都沒有了。

  不監視雲琅,皇帝會砍掉他的腦袋,不處理好軍務,雲琅這個主帥也能正大光明的砍掉他的腦袋,背著一個無能的罪名殺了,連皇帝都不會說他一句好話,只會覺得丟人。

  當一身戍卒服飾的夏侯靜帶著弟子來拜見隋越的時候,這個被公務折磨的焦頭爛額的大宦官,終於覺得眼前的迷霧一下子就散開了。

  身為皇帝的心腹,他才不管太子對這個人有什麼看法呢,他自己對太子不識好歹的行為也非常的厭惡。

  夏侯靜這樣的人,派去擔任一地的郡守都綽綽有餘,之前雖然在陛下面前說自己不成,只是特殊場合下說的特殊的話。

  有他幫著自己處理一些不重要的公務,自己就能有更多的時間跟在雲琅身邊了。

  所以,見到夏侯靜的那一刻,隋越就給了夏侯靜最高的禮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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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獲得黃河文學獎之後

  一頭會飛的豬

  很小的時候,我就夢想自己可以隨著風去遠方流浪。

  於是,很多次,我站在風口上,迎著強勁的西北荒原上的風勇敢的跳起來,希望能融進風裡,變得自由,變得放蕩,變得無拘無束。

  很可惜,風不夠大,我在原地起跳,最終又回到了原點。

  當荒原上的沙塵暴滾滾襲來的時候,我激動的渾身顫抖,覺得苦苦等待的時機終於來臨了……卻被媽媽帶回屋子。

  挨了打。

  從痛疼中知道了一個道理,風帶不走我的夢想,只會帶走我的生命。

  後來。

  我從黃河岸邊去了戈壁的更深處,那裡的風更大,更冷,更加的不遂人意。

  老師說——文字可以承載一個人所有的夢想!

  於是,純潔的我相信了——夢想有一天自己的文字可以讓中國紙貴。

  時光荏苒,純潔的少年人轉眼就變成了一個肥胖的中年人。

  我的文字沒有改變中國紙張的價格,倒是讓回收紙張的人樂不可支。

  直到有一天,互聯網來了,然後就刮起了一場網絡文學的狂風。

  此時的我,依舊相信文字可以承載夢想。

  於是,在一個狂風呼嘯的夜晚,在電腦上重重的敲下了《唐磚》兩個字。

  再於是,這個肥胖的中年人終於在風中飛起來了,飛的如此的肆意汪洋,飛的如此的自由,如此的放蕩……

  直到今天,我依舊在飛,從《唐磚》飛到了《大宋的智慧》飛到了《銀狐》如今正在向一座叫做《漢鄉》的高峰飛躍。

  有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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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die5757 於 2018-12-17 01:36 編輯

die5757 發表於 2018-12-17 01:35
第一四五章 此恨綿綿無絕期

  劉徹似乎對雲琅本人有著無限的好奇心。

  君臣之間鬥法這麼久了,也就能看出一些端倪來了。

  劉徹監視雲琅其實沒有多少惡意,純屬好奇。

  同樣的,雲琅很瞭解劉徹,劉徹同時也很仔細的觀察了雲琅。

  他發現,雲琅與大漢國所有的人似乎都有差別,他說不上來哪裡不一樣,可是,他就是覺得雲琅很古怪……

  於是,他就想知道更多的關於雲琅的事情。

  他開始這樣做的時候,雲琅非常的擔心,以為皇帝準備對付自己,就在上林苑裡從不做大動作,免得被皇帝抓到把柄,最後落得一個不好的下場。

  也就是這個原因,就催生了雲氏門徒!

  雲琅不做事,不帶表他的弟子不做事,不論是霍光,還是張安世亦或是梁讚他們,沒有一個人閒著。

  金日磾是劉徹硬塞給雲琅的,他希望金日磾也能進入雲琅的弟子群中,讓他可以窺見雲琅的另外一個模樣。

  有一個想要全方位瞭解自己的上司,雲琅的日子過的痛苦不堪。

  隋越就是皇帝的眼睛。

  自從有了夏侯靜幫他處理公務之後,他就賊目爍爍的跟在雲琅身邊,幾乎做到了寸步不離。

  時間久了,雲琅使喚隋越也就成了慣例,隋越聽雲琅使喚也就形成了習慣。

  幫雲琅研墨完畢之後,隋越就小心的拔掉了毛筆上的一根亂毛,將潤好的毛筆放在筆架上,小聲的道:「君侯,今日您無論如何也該見見司馬相如了。」

  雲琅歎息一聲道:「我們又該離開張掖郡了。」

  隋越道:「酒泉郡不如張掖郡好嗎?」

  雲琅苦笑道:「接下來的路,全是戈壁,沙漠,騎駱駝比騎馬舒坦。」

  「既然如此,我們就騎駱駝好了。」

  雲琅哀怨的看看隋越道:「駱駝的味道很大……」

  隋越見雲琅沒有召見司馬相如的意思,就習慣性的倒退著離開大帳。

  雲琅眼睜睜的看到了這一幕,瞬間決定,一旦隋越下次再敢倒退著離開大帳,就打他二十軍棍。

  別人可能覺得這是隋越對雲琅保持尊敬的一種方式,可是,雲琅卻知道,這樣的尊敬方式一般只會出現在皇帝的金鑾殿上。

  宦官坑人的法門其實是有嚴密傳承的,比如,滿清的大將軍年羹堯,就是被宦官用這種方式坑死的。

  隋越在門口轉身離開雲琅大帳的一瞬間,習慣性的向後瞄了一眼,見雲琅臉色不好,就加快了步伐走的遠遠地。

  當宦官自然要有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事,每次離開自己伺候的主子的時候,一定要在離開的時候瞄一眼,把握一下主子真正的心情。

  他面對雲琅的時候,雲琅的心情似乎還不錯,自己剛剛轉身,雲琅的臉色就很難看,這就很說明問題了。

  隋越已經很清楚自己下一次的時候該如何面對這位聰明的令人討厭的主子了。

  隋越翹著腿坐在一張高高的椅子上,司馬相如瑟瑟發抖的跪在他的腳下。

  自從聽到要來雲琅帳下效力的旨意,司馬相如就覺得有一道悶雷重重的轟擊在他的腦門上。

  那一瞬間,他連接旨的禮儀都忘記了,而前來宣旨的小黃門也沒有怪罪他,畢竟,他與雲琅的恩怨,世人皆知,且有無數個香艷的版本在關中流傳……

  雲琅心胸狹窄的名頭舉世聞名,不論是蜀中黃氏,還是子錢家無鹽氏的下場都嚴重的證明了這一點。

  雖然卓姬是雲琅從他手裡搶走的,司馬相如卻覺得自己此生干的最錯的一件事就是與卓姬有糾纏。

  景皇帝娶了王娡之後,王娡以前的丈夫金王孫就沒有以後了,這人好像從人世間蒸發了,再也沒有人提起過他。

  司馬相如一直都在擔心,自己也會有人間蒸發的下場,這幾年,他從不在長安逗留,哪怕被皇帝派遣去蜀中結好西南夷,他也認為這是皇帝在保護他,是在對他好。

  如今,噩運終於到來了,司馬相如只能指望隋越能救他一命。

  「衛將軍心胸豁達,不會與你計較昔日的齷齪事,你此次來張掖郡,是為了寫賦,安定好你的心神,寫出一篇曠世之作來,莫要為這些小事情分心。」

  隋越端起茶碗,吹開了茶杯上的浮沫慢悠悠的道。

  司馬相如連連叩首道:「猛虎在側欲擇人而噬,下官如何能定下心來寫賦?」

  隋越冷笑道:「陛下的旨意下來了,你也接了,猛虎在側算什麼,就算是腦袋掉了,一篇華麗的賦也必須交付陛下。」

  司馬相如再次哀告道:「請大長秋轉告君侯,司馬相如早就把往事忘記的一乾二淨,心中實在是沒有留存絲毫的怨望,寧願在此立誓,此生定不再踏入長安一步。」

  隋越嘿嘿笑道:「你忘不忘記有什麼關係,要看君侯有沒有忘記。

  現如今,君侯不願意見你,你好自為之吧!」

  司馬相如聽隋越並沒有庇護自己的意思,失魂落魄的從隋越的帳篷裡走了出來,整個人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夏侯靜在樹蔭底下鋪了一張蓆子,小吏搬來了一張矮几,梁贊給他泡了一壺濃茶,他準備今天下午就在這塊陰涼的地方將隋越積攢下來的公務處理一下。

  見司馬相如呆滯的從他面前走過,就咳嗽一聲。

  司馬相如這才注意到夏侯靜。

  「文澤先生救我!」

  司馬相如哀叫一聲,就撲倒在蓆子上,拉著夏侯靜的手再也不肯鬆開。

  身高八尺的偉岸男子一旦彎下了腰,整個人看起來就很是矮小了。

  夏侯靜一向喜歡司馬相如的辭賦,在長安時也曾將司馬相如奉為座上客,灞上酒宴從未缺少過此人。

  此人的辯才,見識,辭賦,以及高雅的談吐,風雅的舉止,偉岸的相貌。都給夏侯靜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長卿,安定,安定,什麼事情能讓你慌亂成這副模樣呢?你在僰中發佈《喻巴蜀檄》,恩威並施降服土人的才幹去了哪裡?」

  司馬相如悲慼的搖頭道:「某見惡於君侯,如今性命難保!」

  夏侯靜哈哈大笑起來,笑的司馬相如一頭的霧水。

  「文澤先生不幫相如也就罷了,為何還要取笑某家?」

  夏侯靜指著司馬相如道:「你小看了雲琅,卻高看了自己,老夫焉能不笑?」

  司馬相如直起身子道:「卓姬之事實在難以怪在我的身上,然取雲侯辛苦開發的張掖郡,卻是實實在在的惡了君侯。」

  夏侯靜何等樣人,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了司馬相如恐懼的來源。

  他以為皇帝對雲琅不放心,派他來試探雲琅,看看這位手握大權的衛將軍,是否聽話。

  有這樣想法的人不多,知曉皇帝跟雲琅之間一直在鬥法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這樣的事情也絕對不該是司馬相如這個層次的官員能知道的。

  「這麼說,長卿兄在為太子殿下奔走?」

  夏侯靜放下茶水,盯著司馬相如的眼睛道。

  司馬相如苦笑一聲道:「太子喜愛辭賦,曾經命我以陛下千秋節盛大的場面作賦,某家勉強做出一篇,陛下甚為歡喜,也因此被太子看重。」

  夏侯靜笑道:「在太子左右隨侍,長卿好福氣啊,老夫拙於言詞,見罪太子,才有今日之下場。

  長卿萬萬不可學我,把握好潛龍在淵的好機會,一旦潛龍升淵,長卿正好扶搖直上。」

  司馬相如搖頭道:「能躲過這一災再說扶搖直上的話。」

  夏侯靜笑道:「張掖郡中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長卿是奉旨辦事,君侯定不會為難與你,只是你們見面尷尬,君侯才不願意見你。」

  司馬相如拱手道:「但願文澤先生之言能讓相如躲過一劫。」

  夏侯靜笑道:「長卿此言差矣,不是我的話可以讓你躲過一劫,而是你太子心腹的身份讓你躲過一劫。

  現如今,君侯忙於收攏崑崙白玉,在這個時候,你的事情不過是小事一樁!」

  「崑崙白玉?」

  「是啊,君侯下了軍令,所有入關的玉石商人,必須在張掖郡向衛將軍府繳納總貨物的三成!

  如今,張掖郡的白玉,已經堆積如山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7 06:51
    第一四六章沒有一個人是對勁的

    夏侯靜處理的軍中事務,很大一部分就是來自雲琅收取的這些崑崙玉。

    大軍外出,其實就是一場有組織有計畫地搶劫行為,而河西之地是一個沒有律法的法外之地。

    在河西走廊,雲琅的話就是王法!

    雲琅的在河西之地出口成憲的權力源自於大漢朝廷。

    所以,在這裡得到的白玉除過一部分必須上繳國庫之外,剩餘的按照慣例,就必須分送支持雲琅,以及給了雲琅權力的人,包括皇帝!

    雲琅也喜歡用這種方式來暫時交好那些人。

    霍光對這些白玉的分配工作做得極為細緻,而夏侯靜就是專門按照白玉等級分配這些白玉的執行人。

    從那張寫滿名字的禮單上,夏侯靜沒有發現有太子劉據的份額。

    看到禮單的時候,夏侯靜還在佩服雲琅的見識以及城府。

    在老皇帝沒死之前就向太子獻媚,絕對是一種找死的行為,如果人人都能像雲琅一樣加大獻給衛皇后的白玉份額,不給太子一塊白玉,這個世界也就徹底安寧了。

    在察覺司馬相如居然也投向太子之後,夏侯靜立刻就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他覺得雲琅不給太子白玉是一種極大的失禮行為。

    必須將雲琅這裡有大量白玉的事情告知太子殿下,免得太子殿下受到損失!

    在夏侯靜保證雲琅不會殺自己之後,司馬相如慌亂的心也就慢慢平復了。

    也就慢慢的找回了自己高人逸士的風範,與夏侯靜一起飲茶談笑。

    夏侯靜抱怨司馬相如的到來耽誤了自己處理公務的進程,就很自然的把自己的一半公務交給司馬相如一起處理。

    不知為何,司馬相如在處理公務的時候,不知道發現了什麼,臉色越來越難看,勉為其難的幫助夏侯靜處理完公務之後,就匆匆的離開了。

    等司馬相如走遠之後,夏侯靜冷冷的看著他的背影,無聲的笑了一下,將攤開的文書一一合起來,抱在懷中,去隋越那裡繳令。

    蘇稚沒有見過司馬相如,躲在暗處看過司馬相如之後,就匆匆的來到雲琅的帳篷。

    打散自己的發髻,將長發披散下來,懶懶的坐在錦榻上看著雲琅露出難以猜測的笑容。

    雲琅放下手裡的毛筆,將剛剛批閱完畢的文書遞給霍光道:「受降城運送來的羊皮少了一千四百張,命負責押送的人三日內補齊,如果不能,就地斬首!」

    霍光領命,離開帳篷,雲琅就轉過頭看著蘇稚道:「看你不懷好意的模樣,應該是見到司馬相如了吧,想要笑就笑,別憋著,會憋出毛病來的。」

    蘇稚笑道:「沒敢嘲笑您,如果您不是妾身的夫君,找司馬相如這樣的男子做丈夫其實也不錯。」

    雲琅靠著蘇稚坐了下來,捋著她的長發道:「你這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

    「卓姬能在蜀中那片地上找到司馬相如這樣的人才,也算是有眼光,妾身在想啊,如果您沒有帶著老虎偷看卓姬洗澡,人家兩人會不會是一對恩愛夫妻?」

    雲琅低頭嗅嗅蘇稚的頭髮,自信的道:「卓姬是我的!」

    蘇稚歡喜的靠在雲琅懷裡撒嬌道:「您是不是更喜歡我?」

    雲琅笑道:「你是最傻的一個,而我呢,喜歡傻傻的女人。」

    蘇稚笑道:「您才是最傻的!」

    「何以見得?」

    「你娶了四個老婆!」

    蘇稚跳躍性的思維讓雲琅有些跟不上,他不知道這個腦子裡原本全是醫術的女子現在在想什麼。

    軍情未明之前,還是按兵不動的好。

    就在雲琅準備另闢蹊徑的時候,霍光出現在軍帳外邊,還狠狠地咳嗽了一聲。

    蘇稚風情萬種的白了雲琅一眼,就去了自己的帳篷,這些天,她忙著調教那些新近投靠她的羌婦,時間並不寬裕。

    「今日清晨,司馬相如的六個親隨分三批離開了張掖郡,狗子截殺了最後一組,從其中一人的身上截獲了這封信。」

    霍光說著就把一封沾著血跡的信放在雲琅的桌子上。

    雲琅沒有看信的內容,淡淡的道:「事關玉石?」

    霍光點點頭。

    雲琅笑道:「夏侯靜真是恨劉據不死啊。」

    霍光皺眉道:「梁贊說的?」

    雲琅點頭道:「梁贊說他先生回到帳幕之後,心情似乎很好,且難得一見的喝了酒。

    他覺得這非常的反常,自從夏侯靜愛子被劉據斬殺之後,夏侯靜就很少有愉快的時候。

    所以他就查驗了他拿回來的公務文書,發現有一半不是他的筆跡,那一半文書上的內容,恰好是皇族的玉石配額。

    查驗了筆跡之後,那些文書上的筆跡與司馬相如的筆跡吻合。

    還說夏侯靜是一個非常嚴謹的人,不大可能主動把自己的公務交給外人處理。

    既然這樣做了,就一定有這樣做的原因。

    文書是你擬定的,夏侯靜只需要分派就好。

    你制定的分配額度,應該是恰到好處的,唯一可能的漏洞,或者是可以讓人利用的地方,就是名單上沒有太子劉據的份額。」

    霍光點點頭,表示知道了,既然事情的前因後果已經很清楚了,就沒有必要著急,應對的法子很多。

    「師傅,我們應該離開張掖郡了,陛下沒打算讓我們舒服的待在一個地方享福。

    派司馬相如來張掖郡,恐怕就是來噁心您的,現在,司馬相如還沒有接手張掖郡呢,就已經開始給我們帶來麻煩了,弟子以為,此人不留也罷。」

    雲琅低頭看著桌子上那份帶血的書信,嘆口氣道:「能不殺人的時候,就不要輕易殺人,這些人都是大漢人,腦袋掉了,就接不上去。

    我最怕的就是你養成漠視人命的習慣,做人不要做得血淋淋的,更不要把荒蠻之地的行為帶回國。

    這是兩重天。」

    霍光也跟著嘆口氣,年輕的臉上多了一絲與少年人氣質不符的哀傷。

    「這是一個錯誤,一點錢財而已,司馬相如沒有必要派遣三路信使回長安。

    狗子與我都判斷錯誤了,認為茲事體大,需要提前做防範,這才對這兩人下了死手。

    師傅如今的位置太過顯要,我們只好小心行事,別人的性命也就顧不得了。」

    霍光走了,雲琅沉默了許久,以前自己訓斥霍光的時候,他一般會嬉皮笑臉的矇混過去。

    這一次不同,他開始認真的解釋了。

    雲琅不知道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認真就代表著成熟長大,而認真也代表著疏離。

    責任擺在面前的時候,感情也就不重要了。

    熾熱的陽光下,祁連山的雪峰依舊白雪皚皚,雲琅知道,隨著高度的升高,溫度就會遞減,這就是垂直遞減率。

    這樣的道理用在人的身上也非常的合適,隨著個人地位的升高,身邊就會越發的冷清,所謂高處不勝寒,就是這個道理。

    霍光是自己培養出來的接班人,不論好壞雲琅都必須接受,自己種的樹結出了果子,不論是什麼味道,都只能細細的品味,看看還有沒有改變的可能。

    這些年,讓霍光做的事情太多了……

    隋越進門的時候並沒有稟報,與往日謹小慎微的行為差別很大,顯得大大咧咧的。

    半個屁股坐在雲琅的桌案上,輕佻的道:「您不能總是晾著司馬相如,該見的時候,還是要見的。」

    雲琅沒有說話,抬腳就把隋越從桌子上踹了下去,不等隋越站起來,他就俯視著隋越道:「見與不見是我的事情,還不用你這個長史來提醒我。

    現在,你來告訴我,跟我鬥智讓你覺得很愉快嗎?」

    隋越搖搖頭道:「我只是不喜歡你總拿我當奴才看,某家是奴才不假,卻是陛下的奴才,該有的禮遇你應該給我。」

    雲琅站直身子懶懶的道:「你真的很難伺候啊,拿你當朋友,你覺得我是在拉攏你,苛待你,你又覺得我在針對你,你自己來說說,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樣的禮遇?」
die5757 發表於 2018-12-17 15:04
第一四七章 畫蛇添足

  雲琅終究沒有見司馬相如,卻通過隋越將張掖郡托付給了他。

  司馬相如在自尋死路,雲琅可以不理不睬,有時候他真的弄不明白,聰明人為什麼總是喜歡在大人物之間尋找存在感,他就不擔心自己弱小的身軀,被大象群給撕碎嗎?

  這種感慨一閃而過,然後就被他忘記了。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北地的秋日將要到來了,而霍去病已經踏入荒漠三個月了,不論他統領的大軍多麼能征善戰,在冬日到來之前,他們必須回到陽關修整。

  冬日裡的北地不適合人類生活,即便是匈奴人,也不敢在這個季節裡帶著牛羊遷徙,只要在路上遇到一場暴雪,不用漢人出手,匈奴人也會被北地的冰雪殺死。

  所以,霍去病的職責就是在春日的時候踏進荒漠,四處尋找匈奴人的蹤跡,然後消滅,製造大量的無人區,讓遠途遷徙的匈奴人得不到補給,最終將他們困死在北地。

  冬日的嚴寒對匈奴人來說是一道無法翻越的天塹,對漢人來說同樣也是。

  雲琅必須趕在霍去病回到陽關之前,準備好所有的過冬物資,迎接那一支精疲力竭的軍隊。

  駱駝身上的氣味一如既往地不好聞,雲琅用手帕過濾後的空氣依舊讓人無法忍受。

  所以,只要道路允許,雲琅就會騎在馬上,而不是駱駝背上。

  跟他同樣坐立難安的人就是霍光。

  離開張掖之後,大軍很快就進入了荒漠地帶,初秋的荒漠氣候詭異的能把人逼瘋。

  太陽沒有出來的時候寒氣逼人,太陽剛剛露頭大地就變得炎熱起來,到了中午熱的人恨不能將自己的皮膚撕扯下來好讓肌肉快點散熱。

  在這種地方,馬車是無法通行的,好在雲琅早就準備了非常多的駱駝,加上每一個軍卒本身就要參與負重,這才勉強攜帶了一半的物資。

  加上之前李勇,李陵帶去的物資,節省一點用,應該夠五萬人度過這個漫長的冬天了。

  只是這樣做的後果就是行軍速度極慢,大軍在天色濛濛亮的時候出發,中午之前休憩,落日之後繼續出發,直到看不清道路再宿營,一日行軍三十里,幾乎是大軍的極限了。

  站在駱駝背上,雲琅極目四望,只見大軍從眼前延伸到了遠處如同一條黑線。

  除過戰馬的嘶鳴聲,聽不見人聲,這樣艱苦的行軍,每個人都失去了說話的興致。

  八千多人,加上將近十萬匹牲畜組成的大隊,氣勢是宏大的,這讓雲琅想起非洲大草原上長途遷徙的角馬群。

  只不過,這支遷徙隊伍不像角馬那樣沒有什麼抵抗災難的能力,他本身就是一群由食人猛獸組成的群落、這就注定了他是無敵的。

  大軍所到之處,狼群奔逃,各色野獸不見蹤影,只有貪婪的兀鷲在隊伍的上空盤旋,希望能夠撿到一兩具屍體。

  總有牲畜會出事,折斷腿的,突然發病的,年老體弱不堪重負的,這樣的牲畜就會被拋棄,最終便宜了那些兀鷲。

  道路兩邊,也總是能夠看到一些白骨,有些白骨是牲畜的,有些白骨則是屬於人的。

  這些骸骨暴露在太陽下已經有些時間了,留存最久的白骨,被馬蹄子輕輕一碰,就四散開來,再被後面的大隊碾壓過後,生命留存過的痕跡就徹底的被抹殺了。

  仁者愛人,義者講義,兩者相合,便成了仁義這個大命題。

  面對白骨講仁義多少有些不合時宜。

  不過呢,仁義這東西他是古拙,質樸的,就像這大山,這大地一般,原本就存在於天地間。

  智慧這東西其實是跟仁義不搭界,因為『智慧出,有大偽』仁義二字經過智慧解讀之後,往往會出現偏差,失去了本源的意義。

  所以,太聰明的人一般都把握不好仁義的度。

  霍光終於受不了駱駝身上濃重的氣味,仗著自己輩分小,擠到蘇稚的爬犁上偷懶,還能混好多果子吃。

  戈壁上無遮無掩,熾熱的太陽光從頭頂掉下來的時候,人的胸腔似乎都在燃燒。

  這時候,就不能繼續行軍了,雲琅一聲令下,剛剛還拖得很長的隊伍頓時就變粗,最終變成一灘。

  無數的遮陽棚在很短的時間裡就被支起來了,軍卒們猛猛的喝一些涼開水,咬幾口乾糧,然後就抓緊時間攤開四肢睡覺。

  這樣的生活談不到苦,君王一聲令下,再苦再累都要堅持下去。

  既然無法擺脫,拒絕,就只好苦中作樂。

  隋越到底還是被雲琅胖揍一頓,不是他打不過雲琅,而是不敢反抗!

  打過之後,兩人之間的怨隙就抹平了。

  被打的人毫髮無傷,打人的人卻手腳烏青發腫,只因為隋越挨打的功夫早就爐火純青,每當雲琅的拳腳落在他身上的時候,挨打的部位總是隋越身上最硬的地方,或者是肘子,或者是膝蓋,最後一次重的,是隋越把腦門迎上去了,這一拳下去,雲琅的右手就沒了知覺……

  大漢的宦官就像大漢的文人,看似弱不禁風,手無縛雞之力,其實呢,全是土匪!

  弱不禁風,手無縛雞之力只是這些人應對社會的手段,就司馬遷這種人,都能開大黃弓,而且是連開八次大氣不喘!

  隋越只要看到雲琅動彈不得的右手,就會露出神秘的微笑,也喜歡叉開腿坐在雲琅對面,豪氣干雲的吃喝。

  雲琅沒有發明適合男人穿的內褲之前,大漢人就不穿內褲,即便是有褲子,也只是那種跟套袖一樣的討腿,且不論男女,那時候,所有的禮儀都是夾著腿的,跪坐在地上,沒人敢這樣叉開雙腿坐在地上的,那樣會暴露出不該暴露的位置。

  雲琅鄙夷的看了隋越一眼,別的男人暴露出內褲的時候,總是有一團隆起,這傢伙那個部位平平的毫無美感。

  「君侯居然能忍得住火氣沒有弄死司馬相如,其實啊,只要您等司馬相如寫完陛下要的辭賦之後,再找個由頭弄死他,某家就當沒看見。」

  隋越吃的是豆腐皮卷牛肉,中間抹了辣根醬,吃一口就要抽抽鼻子,看著很爽的樣子。

  「我們無冤無仇,殺他做什麼。」

  「他騙了華陽夫人,您如何能忍?」

  雲琅笑道:「夏蟲不可語冰,我與你談論男女情事,豈不是與前者有相似之處?」

  這種話如果是別人說出來,隋越定會勃然大怒,出自雲琅之口,隋越只覺得有趣,並沒有覺得受到了羞辱。

  這樣的話雲琅常說,就像在說一個事實,而非刻意羞辱他。

  第一次聽心中可能還有些不愉快,次數多了,也就慢慢習慣了。

  至少,他知道,雲琅絕對不會拿他們的缺陷來羞辱人,因為,雲琅最尊敬的師長也是閹人。

  只要天下閹人用這個理由去還擊雲琅,這傢伙反而是最受傷的。

  聽雲琅再次說起這事,隋越吃吃笑道:「某家見過的美人兒成千上萬,宮中女子各個美艷如花,為了博取陛下一笑智計百出,某家如何不能說?」

  自從來到雲琅軍中,隋越總有一種佔了便宜的感覺,陛下屢屢在雲琅手上吃啞巴虧,如今,自己終於讓雲琅也品嚐到了這種感覺,如何能不得意?

  雲琅悶哼一聲,向一邊爬了兩步,準備躺下來睡一會,跟隋越說的話越多,他就越是得意。

  「皇后那裡的白玉份額多的不像話,這事你是不是應該跟我說一下啊,要不然太子殿下問起來,我不好幫你遮掩!」

  雲琅歎口氣道:「你就饒了我吧,我是陛下的臣子,自然只能效忠陛下。

  以前的時候,太子還只是皇長子的時候,大家都是陛下的臣子,我當然會給他留一份。

  現在,太子殿下也成了君,我這時候自然要有取捨,給皇后的那一份裡就有太子的份額,你難道就不明白?」

  隋越嘿嘿笑著從懷裡掏出一份文書遞給雲琅道:「看看吧,你的好心被人家曲解了。」

  雲琅歎了口氣,瞅瞅這封熟悉的信函,無奈的搖搖頭,看樣子司馬相如的第二隊信使,也遭了毒手。

  要是再來一位多事的人,反倒會便宜了司馬相如。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8 06:56
    第一四八章引經據典

    雲琅很不看好劉據。

    如果劉據還像上一輩子一樣,成於深宮,長於婦人之手,善良的心性沒有發生改變,在學習了儒家經典之後,性格趨於保守,雲琅或許還有支持一下劉據,讓他躲過那場恐怖的巫蠱之禍,當一個太平皇帝的想法。

    如今的劉據被他的父親強行塞進軍伍中,在西南之地品嚐到了人血的味道,將性格中的劣勢人格充分的暴露出來之後,雲琅立刻就沒有了幫助劉據的心思。

    一旦讓這人當上皇帝,他可能比他的父親更加的暴虐。

    劉徹在行過暴政之後,還有力量挽回局面,劉據則沒有這個能力,對於大漢國來說,有這樣一個君王,不是什麼好兆頭。

    貪婪這種性格其實是有等級劃分的,劉徹雖然也貪婪,他卻把得到的東西全部用在了他的軍隊上,用在了剿滅匈奴的戰爭上。

    劉據則不一樣,他剛剛正式入主東宮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興土木,擴展自己居住的東宮。

    雲琅覺得自己有的是時間等待李夫人或者鉤弋夫人的孩子長大成人,即便是沒有長大,也不要緊,雲琅喜歡跟孩子打交道。

    隋越覺得雲琅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身體,看向遙遠的遠方。

    這種感覺他其實是很熟悉的,有時候劉徹就是這個樣子,明明人坐在宮殿中,卻總是說自己正在觀看大漢將士正在遙遠的北方與匈奴作戰。

    火紅的太陽剛剛落山,習習涼風就迎面吹拂過來,雲琅嘆息一聲,就下令,大軍繼續前進。

    這個時候,是最好的行軍時間,雲琅很想早日趕到陽關,就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行軍步伐。

    司馬遷坐在一峰高大的駱駝背上,不知道在大聲的吟誦著什麼,周圍軍卒們喝彩的聲音倒是非常的響亮。

    蘇稚吹不響陶壎,也吹不響胡笳,就命霍光在半個時辰內學會吹這東西,她很喜歡那種蒼涼悠揚的調子。

    雲琅自然是會吹的,那是在受降城學會的手藝,那個時候,蘇稚與雲琅經常依偎在一起,看黃河東流,聽胡笳悠揚。

    對於師娘這些沒頭沒尾的要求,霍光早就習慣了,他接到過比這更加過份的要求,比如……在一刻鐘的時間內,寫出一首好聽的情歌。

    霍光會吹笛子,所以胡笳,陶壎這兩種大同小異的樂器難不住他。

    找準調子之後,就開始嗚嗚嗚嗚的吹奏著陶壎。

    這聲音從地面上起來,而後盤旋到了天空,最後散播出老遠,最終消散在大地上。

    「這樣的曲子對大軍行軍不利,只會讓人喪失前進的心思,傳令,擂鼓!」

    雲琅側耳傾聽了一陣子,就果斷的阻斷霍光繼續吹壎,此時此刻,唯有隆隆的戰鼓聲,才能激勵將士們繼續前進。

    「咚咚咚」鼓聲響起,霍光遺憾的放下陶壎,對蘇稚道:「師傅不讓吹了。」

    蘇稚伸了一個懶腰,懶懶的靠在一塊充填了羊毛的巨大枕頭上,對霍光道:「無趣的男人。」

    霍光把自己的腳拖在爬犁外邊,感受沙子從腳後跟流過的感覺。

    在他腳後邊,是兩排背著背包艱難行軍的羌婦。

    霍光對蘇稚道:「小師娘,這些羌婦您準備帶回上林苑麼?」

    蘇稚打了一個哈欠,擦拭一下眼角的淚水道:「自然是,讓漢家婦人去照顧一個赤裸的病人,就跟殺她們一樣。

    還是這些羌婦比較好用,有力氣不說,還聽話,最重要的是,她們沒有漢家婦人那麼多的避諱。」

    「就因為她們好用?」

    「是啊,要不然你以為呢?」

    「弟子以為她們畢竟是羌人……」

    不等霍光把話說完,蘇稚就冷聲道:「我切開了那麼多的漢人跟羌人,沒發現有什麼不同。

    你也曾跟著我解剖過屍體,也曾經仔細的觀察過人的內部組織,你發現有什麼不同了嗎?

    至於這些羌婦,她們不過是一群無家可歸的可憐婦人而已,跟著我混口飽飯吃,你有意見嗎?」

    霍光搖搖頭道:「自然沒有意見,只是,弟子以為啊,您要是給她們穿上漢家女子的衣裙,就沒人能分辨出他們跟漢家女子有什麼不同之處了。」

    蘇稚朝走在最前面的一個跟了她很久的羌婦招招手,那個羌婦就跳上了爬犁。

    蘇稚用手從羌婦的眉毛上劃過,又在自己的眉骨上撫摸一下,就輕聲問道:「要是把你改成漢籍你可願意?」

    羌婦聞言大喜,連連給蘇稚叩頭道:「奴婢願意,奴婢願意。」

    蘇稚點點頭,賞賜給了那個羌婦一個碩大的果子,示意她可以下去了。

    霍光點點頭道:「看樣子沒什麼問題。」

    「你明日就把這些婦人的奴籍給我改過來,就說這些婦人都是我漢家流落在外的女兒。」

    「她們原有的奴籍,就註銷掉,以戰損的名義?」

    蘇稚點點頭,就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重新躺了下去,爬犁在沙地上滑行,異常的平穩,此時涼風習習,蘇稚準備再睡一覺。

    霍光跳下爬犁,快走幾步,就躍上一峰駱駝,然後就踩著駱駝的腦袋縱越上了另外一峰駱駝的背,如此幾次之後,就來到了東方朔乘坐的駱駝上。

    正在喝酒的東方朔明顯已經醉了,見霍光跳了上來,就笑道:「你在耍猴戲?」

    霍光騎在駱駝的脖子上仰著頭瞅著騎在駝峰間的東方朔道:「我發現了一個歸化羌人的好法子。」

    東方朔晃晃手裡的酒葫蘆道:「說來聽聽。」

    霍光笑道:「把他們的戶籍改掉就成了。」

    東方朔愣了一下,敲敲腦門道:「你這算什麼法子?」

    霍光笑道:「您能說說羌人與我大漢人的區別嗎?」

    東方朔略加思索道:「《山海經‧海內經》說:「伯夷父生西嶽,西嶽生先龍,先龍是始生氐羌。氐羌,乞姓。」

    《逸周書‧王會解》說「氐羌以鸞鳥」。

    《注》云:「氐羌,與羌不同,故謂之『氐羌』今謂之『矣』。」

    如是,羌是大名,氐是羌中的一種,因羌的種類很多,所以稱氐為「氐羌」。

    某遍覽群書而後認為,氐羌同為姜姓,即同出於炎帝。」

    霍光又笑道:「先生以為我漢家先祖為誰?」

    東方朔聞言,醉態頓去,朝四方拱手後道:「華夏也稱「夏」、「諸夏」。華夏又稱中夏。

    華與夏曾相互通用,「中夏」又稱「中華」。

    有別於「四夷(東夷、南蠻、西戎、北狄),四方胡人。

    以黃帝姬氏,炎帝姜氏為共祖。」

    霍光笑道:「既然羌人先祖為炎帝,我們是不是就可以認為羌人也是我們的手足兄弟?」

    東方朔駭然道:「此言萬萬不可,也有上古記錄曰:自天地開闢,乃有邊夷羌、蠻、戎、狄,為中國之籬落!

    你若破了此道,必成天下讀書人唾罵之人!」

    霍光幽幽的看著東方朔道:「我剛剛忽然發現,只要改了羌人的籍貫,羌人立刻就成了漢人……如今,匈奴將滅,我們需要有人來幫助我們看守這些辛辛苦苦佔據的地方。

    如若能夠在兩代之內歸化羌人,則我大漢人口將劇增一成,西北縱橫萬里之廣袤國土,難道還比不上上古書籍記錄的幾個字嗎?」

    東方朔搖頭道:「飲水思源,先賢之言不可破。」

    霍光道:「昔日之時,人人以河洛為華夏本土,而後黃帝征伐四方,而後才有華夏之說。

    楚地原為蚩尤子孫食邑,如今又有幾人提及?不過是春雨落地,潤物無聲,待得大雪消融,又有誰記得過往呢?

    學生以為,羌人也可例行此事。

    這世間每少一個異族,大漢國就會強大一分,若世間再無異族,則我華夏之光當萬世永存」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8 21:53
    第一四九章酒泉郡的酒

    戈壁上見不到一個匈奴人!

    即便是在不多的一些綠洲上,也看不到牧人以及牛羊。

    偶爾會遇到駝隊,那些卑微的胡商們會跪拜在路邊,等待大軍從他們身邊經過。

    商道是要維繫的,所以,雲琅約束軍隊不要搶劫這些胡商,並且會給他們一些清水跟糧食,祝福他們能早點走到長安。

    搶劫胡商這種事軍隊不能做,這種事還是官府來做比較順手,等胡商入關之後,也能起到關門打狗的效果。

    所以,胡商對大漢軍隊的觀感還是不錯的,尤其是那個明顯是貴族的年輕將軍,在觀看了他們攜帶的貨物之後,還給了他們一些很好地建議。

    「除過匈奴人,我們不會攻擊任何人!」

    那位年輕的貴族將軍,臨走時,給了駝隊一個很好的承諾,這讓胡商們感激莫名。

    等軍隊消失之後,他們就歡快的向大漢國國內進發,那位貴族將軍身上的綢緞衣衫,就是他們此次想要獲得的寶物。

    河西地的匈奴人,經過霍去病的掃蕩之後,大部分人都逃入了荒漠,或者西域。

    剩餘的一部分以為自己只要肯投降大漢國,就能平安無事,結果,自從雲琅在武威郡做的事情被傳開之後,剩餘的匈奴人也就自然消失了。

    可以說,凡是雲琅腳步踏過的地方,已經沒有匈奴人生存的土壤。

    西北的藍天顯得極為高遠,沒有風沙的日子裡,藍色的天幕就像是一塊藍色的果凍,色度飽滿,讓人心曠神怡。

    尤其是傍晚時分,天幕上就出現了一半天藍一般黑暗的奇觀。

    酒泉郡終於到了。

    此地是祁連山,馬鬃山的交匯之地,向右可以進入大草原,向左就能通過火焰山進入西域。

    霍去病把美酒倒進泉水中與將士們痛飲的那塊地,現在已經有了一座不算大的兵站。

    在兵站周邊,稀稀疏疏的生活著八千多人。

    看到這些原住民之後,霍光就覺得人群中,如果不分出貴族平民,奴隸,這樣的等級出來,簡直沒有天理!

    越是向北走,這些地域上的原住民就越發的原始。

    就他們髒髒,麻木,卑微的樣子,只要是個人就想奴役一下他們。

    漢軍來了之後,還敢在本土生活的人,就只剩下羌人了。

    霍光幾乎不敢相信,明明有水,這些人卻髒的不像話,明明長著一雙手,蝨子以及各種寄生蟲就在身上遊走。

    司馬遷長嘆一聲道:「這就是匈奴治下的百姓!」

    東方朔道:「人與牲畜無異。」

    隋越吃驚的瞅著袒胸露乳的髒女人從遠處走過,嘆息一聲道:」真該讓那些在長安城裡吃飽了沒事幹,淨說我們壞話的言官們來這裡看看。」

    在雲琅眼中,這些正在鄙夷酒泉羌人的漢人跟那些人沒有多少差別。

    都屬於鄙視鏈底層的土著!

    所以,他的眼中只有眼前的這眼清泉。

    清澈的泉水汩汩的從地底湧出來,就像翻滾的玉液,將手沒入泉水,冰冷徹骨!

    霍去病嘗言,酒泉郡多泉水,大多是春夏之日雪山消融,有雪水注入地下,待到地下暗河奔流到平原,衝破地面復生。

    雲琅左右看看遠處的雪山,覺得霍去病的話很有道理。

    蘇稚早早就帶著一群羌婦佔領了另外一座泉眼,並且用深色的帷幔圍出來老大一塊地。

    命霍光帶著家將守著,不一會,帷幔裡面就冒起了濃煙,是這些婦人正在燒水,準備沐浴。

    帷幔裡邊歡聲笑語不絕於耳,霍光卻煩躁的想要摀住耳朵,他主要是受不了梁讚那個混蛋不時投注過來的戲謔目光。

    在戈壁中剛剛進行了漫長的旅程之後,誰看到了這些清澈的泉水都會稀罕一下子。

    女子們需要用帷幔,大漢國男子向來豪放,在安營紮寨結束之後,就赤條條的跳進了冰冷的泉水中。

    此時的雲琅與一干官員,將領,已經沐浴完畢,圍著一眼泉水,享受難得的美食。

    到了酒泉,自然要飲酒的。

    斥候放出百里之地,見不到任何敵蹤,就留下校尉李紳帶領本部人馬為警戒力量,其餘將士,皆賞賜美酒一勺。

    東方朔自然不會只滿意區區一勺酒,所以他帶來的勺子格外的大。

    為了應付西北將要到來的嚴寒,加上路途遙遠,雲琅帶來的酒水全部都是蒸過的濃縮酒……

    滿滿一瓢烈酒下肚之後,東方朔就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只覺得眼前的有喝不完的美酒,吃不完的肉脯。

    雲琅親眼看見,醉醺醺的東方朔掏出一個本子,趁著醉意,居然開始寫他已經寫了很久的《神異經》。

    「西北荒中有玉饋之酒,酒泉注焉,廣一丈,長深三丈,酒美如肉,澄清如鏡。上有玉樽、玉籩,取一樽,一樽復生焉,與天同休無干時。石邊有脯焉,味如獐鹿脯。飲此酒,人不生死,一名遺酒。其脯名曰追復,食一片復一片……」

    在沒有經歷這件事之前,雲琅曾經看到過東方朔撰寫的這本書的前半部。

    裡面的故事怪誕不經,比如他曾經寫一棵樹曰:東方有桑樹焉,高筏十丈,敷張自輔。其葉長一丈,廣六七尺,其上自有蠶,作繭長三尺。繰一繭,得絲一斤。有椹焉。長三尺五寸,圍如長。

    那時候雲琅甚是奇怪,不明白東方朔從哪裡蒐集到這樣神奇的故事,他甚至不能確定這樣的樹有沒有,畢竟,從大漢國到後世,足足有兩千餘年,這中間消失很多奇珍異寶也是情有可原的。

    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了,那本書裡的記錄的全是他酒後的胡言亂語。

    想到這裡,雲琅就忍不住把目光盯在司馬遷身上。

    東方朔可以胡說八道,如果司馬遷也這樣做,事情就大條了。

    司馬遷冷冷的瞟了一眼沉浸在自己幻想中不可自拔的東方朔,對雲琅道:「某不善虛言,不信鬼神,不聽亂談!」

    雲琅長出了一口氣,就舉起玉杯遙遙的敬了坐在泉眼另一邊的司馬遷。

    喝了半夜的酒,而後便沉沉睡去,天亮起床之後,趕路造成的疲憊似乎已經消失了。

    蘇稚的帷幔裡面,依舊冒著濃煙,看樣子還在燒水,帷幔入口處圍著好多的酒泉郡的羌婦。

    把霍光喊過來問什麼原因。

    霍光恭敬地道:「與我們師徒相比,小師娘才是真正的好人!」

    雲琅點點頭道:「女子就該善良,男子就算了,在這個環境裡,善良的男子不能長壽。」

    霍光指著那些骯髒的羌婦道:「小師娘說,婦人若是不能時時清潔沐浴,就會衍生出很多婦人特有的疾病來。

    這些羌婦沒有沐浴的習慣,她想從她開始,教會她們愛惜自己的身體。「

    雲琅愣了一下道:「蘇稚在教那些婦人沐浴?」

    霍光笑道:「還有除蟲!只要小師娘在酒泉郡多停留幾日,就會成為這些婦人眼中的神。」

    雲琅喟嘆一聲道:「小稚已經成了一位真正的醫者,她如今醫治的絕對不只是幾個病婦的身體,而是在幫這些愚昧的人養成好的生活習慣,在疾病未來之前,就做出預防措施,是真正可以惠及子孫萬代的醫家手段。」

    隋越從帷幕裡走了出來,剛剛出來就干嘔了幾聲,見雲琅已經起床了,就匆匆的跑過來道:「你家細君太過失禮,待奴隸人太過寬厚。」

    雲琅斜著眼睛看了隋越一眼道:「莫要多想,這是醫家手段,我沒有邀買人心的想法。

    而且也沒法子邀買人心,這裡的糧食,已經被霍去病搶光了,我如果想要邀買人心,給他們糧食就是了。」

    隋越賤笑道:「衛將軍自然不會做這些出格的事情,問題是,您不需要邀買人心,陛下卻是需要的。

    某家身為陛下的奴婢,自然要將陛下仁慈寬厚的名聲傳揚到每一片大漢的國土上。」

    雲琅冷笑一聲道:「我軍中的糧草都是有數的,你千萬別想著動軍糧。

    你要是動了,我就敢砍你的腦袋,我相信,就算是到了陛下面前,陛下也沒有二話說。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9 06:52
    第一五零章誰對誰錯?

    雲琅軍中的規矩甚為嚴格,尤其是在預防疫病這方面,衛將軍牙兵的飲食規矩嚴格的不近人情。

    來歷不明的食物不吃!

    野生食物不可生食!

    未經檢驗的水不喝,

    未曾燒開的水不喝!

    這四條軍律是其餘軍中沒有的,在雲琅軍中,觸犯這四條軍規的罪過,僅僅次於七禁五十四斬之下。

    所以,此次大軍經歷了漫長的征途之後,有很多傷病的牲畜需要處理。

    在路上已經丟棄了一部分,到了酒泉郡之後,無數的戰馬,牲畜的蹄鐵都需要更換。

    車馬校尉檢校過之後,就出現了大批的需要淘汰的牲畜。

    除過一些明顯因為外傷,老弱被剔除出軍營的牲畜外,還有很多生病的牲畜。

    因為外傷,老弱而被剔除的牲畜,自然就進了火頭軍營地,而那些生病的牲畜,雲琅已經下令,準備就地銷毀。

    隋越愉快的承擔了銷毀這些牲畜的軍務,然後,他就很自然的準備把這些牲畜銷毀在酒泉羌人的肚子裡。

    在他看來,雲琅這是矯枉過正,即便在大漢國內,生病無法治癒的牲畜的銷毀方式也是被吃掉。

    軍中攜帶了不下七萬頭大型牲畜,生病的牲畜足足有兩百多頭。

    如果分給這裡的羌人,也算是一場聲勢浩大的賞賜。

    雲琅的權力在這支軍隊中最然是至高無上的,可是,對於地方土著,他除了有殺戮的權限之外,並無撫民之權。

    而撫民的權力恰恰在隋越這個長史身上。

    隋越這樣做了之後,雲琅能做的就是隔絕軍隊與當地百姓的接觸,並且應該在最短的時間裡離開酒泉郡。

    這一路上,很多的水源地都發現了腐爛的牛羊或者人的屍體,這就是匈奴人阻攔漢軍前進的第一步戰術。

    越是一路向北,這樣的遭遇就越多。

    軍隊裡的軍卒自然會遵從軍令,雲琅的軍令卻不能約束那些牲畜。

    給這麼多頭牲畜喂涼開水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因此,牲畜染病的可能性非常大。

    雲琅覺得隋越這個混蛋很有可能造了一場大孽!

    蘇稚躺在錦榻上睡得很熟,這兩天她馬不停蹄的給這裡的病患看病很是勞累,愉快的打著小呼嚕。

    雲琅沒有驚醒蘇稚的打算,坐在錦榻上低頭看著這個小小的女子,微微嘆息一聲。

    軍隊來到一地不可能帶給這個地方多少好處,軍隊本身就代表著死亡跟征服。

    在這個大前提之下,不論蘇稚的心多麼的善良,多麼的溫柔,最後的結果依舊不會是一個好的結果。

    「呀,夫君,您回來了,怎麼不叫醒我?」

    蘇稚睜開眼睛,看到雲琅坐在錦榻邊上,就探手抱住了他。

    剛剛睡醒,她的身體很溫暖,雲琅將她散亂的長發從臉上撩開道:「有沒有發現新的有意思的病症?」

    蘇稚軟弱的將身子依偎在雲琅的懷裡,細聲細氣的道:「沒有呢,就是因為髒,出現了一些女人病,另外啊,她們身上的蟲子太多了,不論怎麼清除,都乾淨不了。

    我還去她們家裡看過……天爺爺啊,那就不該是人住的屋子。

    好在這裡太閉塞,沒有外來的病症,也沒有發現一些不該發現的髒病。

    只要這裡的人能下定決心,清潔家裡,清潔身體,基本上就沒有什麼難以應付的怪異症狀。」

    見蘇稚拍著胸口為這裡的羌人慶幸的模樣,雲琅自然就把剛剛想要說的話生生的給吞嚥回去了。

    「做好準備,後天我們就要全軍出發了。」

    「按照您的計畫,在酒泉郡不是要修整七天的麼?」

    「沒時間了,早日趕到陽關,早點做好準備,此次去病的大軍已經在荒原上遊蕩了近四個月,一旦回軍,定會有很多的傷病,到時候有的你忙呢。」

    蘇稚從雲琅懷裡站起來,匆匆的整理一下妝容,就穿上白色的麻布長袍準備出門。

    走到門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撲過來擁抱了一下雲琅道:「我就抓緊把剩下的病人看完,後天走的時候也好無牽無掛。」

    蘇稚走了,雲琅就來到桌案後面,嘆口氣開始給皇帝寫奏摺,把這一路上的見聞,以及處理措施一一稟報。

    離開了張掖郡之後,因為道路的關係,大漢國內的消息就沒有那麼容易傳播到酒泉郡。

    剩下的時間裡,雲琅肩上的責任將會更重,因為,到了這裡,才算是真正到了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所有的事情都能一言而決。

    做人家的主帥沒有那麼容易,衛將軍府衙上下一萬兩千人加上隨從的官吏,工匠,僕從將近兩萬人的性命都擔在他的肩膀上,隨便一個輕率的決定就能讓這兩萬人全部埋骨黃沙,由不得雲琅不謹慎行事。

    寫完奏摺之後,雲琅重新檢驗了一下奏摺,提起筆在最後又加上了一句話。

    「臣不期望此次北征可以功高蓋世,只求此次遠征能將我漢家兒郎全數帶回,天祐之!」

    寫完之後,就讓人招來隋越,當著他的面把文書用火漆封好,遞給他道:「加急!」

    隋越接過文書笑道:「到了這裡,加急不加急的,一月之後才能傳到陛下桌案上。」

    雲琅抬起頭看著隋越道:「我又想打你了,這一次不准你弄傷我!」

    隋越驚詫的道:「就因為我把生病的牲畜賞賜給了那些羌人?」

    雲琅點點頭道:「疫病一旦發作,他可不管什麼漢人羌人,只要挨上,就是一場災難!」

    隋越冷笑道:「你沒有看到那些人在得到那些生病的牲畜是何等的歡喜嗎?

    你也沒有看到那些人在吃肉的時候是何等的貪婪嗎?

    君侯,你一生衣食無憂,根本就不知道飢餓是個什麼滋味,某家知道,飢餓的時候,你會覺得你的胃在灼燒,就像有一把小刀子在你的肚子裡攪來攪去,心裡只想著如何吃飽。

    什麼疫病不疫病的,君侯自己身為醫家名宿都不能確定的事情,您指望那些人能懂?

    我們的霍大將軍在離開酒泉郡的時候,把這裡的糧食牛羊一掃而空,沒給他們留下任何食物。

    地里長得青稞,至少還需要一月之後才能成熟,這些人之所以還能活命,完全是因為現在是夏秋時節,可以食用的東西多少還有,即便是這樣,再有十天,這裡的人將會餓死不少。

    您以為我隋越吃飽了撐的要造孽?

    反正都是死,不如賭一下,有這兩百餘頭生病的牲畜,至少能讓他們支撐到青稞成熟。」

    隋越說完話,就抱著頭蹲了下來,低聲對雲琅道:「不准打臉,否則傳出去不好看。」

    雲琅覺得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對的,做的事情都是有道理的,只有自己一個人好像當了王八蛋。

    「狗日的匈奴人!」

    雲琅咬牙切齒……

    發脾氣了,總要找一個發洩的目標才好,否則就能把人活活的氣死。

    目前而言,匈奴人是唯一合適發洩的目標,此時此刻,如果劉陵在他面前,雲琅真的會用最暴虐的方式對付她。

    隋越早就若無其事的站起來了,衝著雲琅嘿嘿笑道:「你如果不打我,我就要走了。」

    雲琅點點頭道:「不打了,誰家將軍會總是沒事幹以毆打自己的長史為樂呢?」

    隋越連連點頭,非常地認同將軍的這句話,從桌案上取過奏摺,走到軍帳門口才轉過身對雲琅道:「其實呢,將軍您是一個很講道理的人。」

    雲琅揮揮手道:「去吧,我們馬上就要到地頭了,接下來,日子會過的非常艱難。」

    隋越笑道:「這一路是最艱苦的,也是軍務最重的一路兵馬,衛將軍做好長期作戰的準備吧,陛下的目標不僅僅是匈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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