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漢鄉 作者:孑與2 (已完成)

 
mk2258 2017-8-8 21:08: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37 3713018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5 06:53

    第一六一章被智慧碾壓的謝寧

    「長安市上可否繁華依舊?」劉陵的身子陷在皮毛中,看見謝寧之後,眼角居然有淚光閃爍。

    謝寧不敢抬頭看劉陵,低聲道:」更勝往昔,開了上元禁,每到上元夜,燈火輝煌,如同白晝。」

    「可有婦人跳舞?」

    「有,不過更多的是胡姬,如今,龜茲婦人多去漢地以舞蹈奏樂為生,每到夜晚,長安城歌舞不斷,有人縱酒高歌,呼盧喝雉之聲漏夜不絕,更有大秦猛士相互搏殺為戲,讓人不忍睡去,唯恐辜負了好時光。」

    「雲氏還會在上元日煮糯米糰子嗎?」

    「如今,不僅僅是雲氏煮糯米糰子,此風俗已經漫延關中,但凡是小康之家,定會在上元日吃一些加了糖霜的糯米糰子,以為樂事。」

    「他家裡還掛紅燈籠嗎?」

    「不掛了,掛燈山已經成了長門宮的慣例,每到上元夜,長門宮就要懸掛上萬盞燈籠,一夜之間需要耗費燈油千斤,不過,燈山點亮之後,金黃色的長門宮就成了人間仙境。」

    「令人神往啊,想當年,朕在雲氏學藝之時,就最喜歡雲氏的紅色燈籠,一旦這些燈籠懸掛起來,整個雲氏就成了火一樣的紅色世界。

    雲氏那些醜陋的僕婦的老臉,也會被燈光打扮的漂亮了三分,那時候,經常看見雲氏僕婦與人在黑暗處偷情,也不知是燈光的原因,還是春情湧動,總讓人覺得日子就該這樣過,才快意一些。

    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八年時光,正是令人懷念啊。」

    謝寧大著膽子用不解的目光看著劉陵,他是來接受人家甄別的,不是來跟劉陵一起回憶昔日的好時光的。

    見劉陵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就只好耐著性子等候劉陵從夢幻中醒來。

    「你父親被腰斬了?」劉陵的聲音突然響起,聲音冷冽的如同大帳外邊的冰雪。

    謝寧連忙道:「家父被奸人所害!」

    劉陵忽然笑了起來,指著謝寧道:「如果你父親在我大匈奴做了跟他在大漢國同樣的事情,他能接受的唯一處罰就是——五牛分屍!

    你以為在漢國犯了的錯,在我大匈奴就不是罪過嗎?」

    謝寧謙卑的跪倒在劉陵面前道:「謝氏族人在田橫島上為一口吃食,用命相博,如今恐怕已經死傷殆盡了,只留下謝寧一人苟且偷生,求公主給謝氏一條活路。

    謝寧必定以命報答。」

    或許是公主兩字打動了劉陵,她的神色不再那麼凌厲,輕輕撫摸著懷裡的黑色狸貓道:「一句公主讓朕似乎又回到了昔日的時光,謝寧,你真的很會說話。

    你的遭遇不假,朕沒有理由不相信你有歸順大匈奴的誠意,既然如此,你想要什麼樣的職位呢?」

    謝寧明顯的鬆了一口氣,抬頭看著劉陵道:「謝大閼氏收留,謝寧不敢奢求,只求有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就成。」

    劉陵笑道:「你沒有想過復仇嗎?」

    謝寧慘笑一聲道:「不敢想!家父臨終前有言,要我活下去,莫要斷了謝氏香火。」

    劉陵輕嘆一聲道:「劉徹如今果然強大到讓人不敢怨恨的地步了嗎?

    謝寧,你認為我大匈奴可有擊敗漢國的可能?」

    謝寧搖頭道:「毫無可能!」

    劉陵愣了一下,她沒有想到謝寧會把這個問題回答的如此乾脆利落。

    「為何?昔日我大匈奴先王也曾在白登山逼迫劉氏先王丟盔棄甲,奪路而逃,難道今時今日就做不到嗎?」

    謝寧正色道:「做不到,如果說十年前匈奴還有與大汗國相爭的本錢,經過十年生息之後,如今的大漢國,國力比昔日強盛了不止五倍。

    此次皇帝派遣三路大軍出征,幾乎動用了大汗國能動用的所有兵力,可是,國內的百姓不以為苦,反而翹首期盼大軍得勝歸來。

    大閼氏有所不知,此次出兵,動用的糧秣之巨,物資之多數不勝數。

    一擔軍糧自關中運輸到陽關,僅能剩下一斗,即便如此,漢國州郡存糧並未動用多少。

    供應此次軍費,糧秣地方,僅僅是上林苑一地而已。

    也就是說,大閼氏此次只是在跟大漢國上林苑一地作戰,並非大漢國全部。

    即便大閼氏出奇兵,將這裡的漢軍全部絞殺,大匈奴恐怕也是強弩之末了,需要休養生息。

    而大漢國即便是全軍覆沒了,再給劉徹三五年時間,他又會組織起同樣數量的大軍。

    這對大漢國並非難事,請大閼氏明鑑。」

    劉陵笑道:「說的還算中肯,看來你不是來害我大匈奴的。這些事情啊,我知道的比你還要詳細。

    論起國計民生,大匈奴確實不如漢國,草原上牛羊蕃息不易,牧人即便是頂風臥雪一年歲入,也無法與漢人相比。

    我匈奴人在北方停留的時間越長,大匈奴與漢國的國力相比就更加的懸殊。

    再加上漢國這些年人才輩出,此時此刻,大匈奴如果再不離開北方,恐怕會有滅族之憂。

    謝寧,我知曉讓你這個下駟與衛青,霍去病,雲琅這等上駟對陣,你必然落得一個身死戰敗的下場。

    不如用你這個下駟去對付西域的駑馬,如此,你還有領軍作戰的信心嗎?」

    謝寧神色複雜的看著劉陵道:「大閼氏居然如此信任我?」

    劉陵無聲的笑了一下道:「你是不是奸細有那麼重要嗎?

    你的父親被劉徹腰斬了,你的族人被送到田橫島上了,婦人為了一口吃的可以為娼,男子為了一口吃的可以暴起殺人。

    這些都是事實,都是已經發生,或者正在發生的事情,我不信你心中沒有怨言?

    你就算是立下功勛又能如何呢?

    你跟劉徹之間的仇恨注定了不可能化解的開,此生你都不可能再被重用,你的兒子也不可能,謝氏想要重振家門,沒有三五代人毫無可能。

    跟我走吧,我已經厭倦了跟劉徹爭鬥的日子了,這樣的日子看不到頭,看不到結束的時候。

    我們去域外,看看外邊的世界,我不相信域外的那些國家,也會如同大漢國一般強大。

    這個世界很大,只要我們肯走出去,總會闖出一條活路來的,謝寧,你留在雲琅府上的家眷就放棄了吧。

    朕會安排一場你被我殺死的遊戲,瞞過漢人的耳目,以雲琅此人迂腐的性情,定然不會慢待你的家人。

    然後你就能跟著我去遙遠的地方開創我們自己的世界,那時候我為君,你為王,豈不是樂事一件?」

    謝寧的瞳孔在不斷地縮小,直到此刻他終於明白了,他與雲琅,劉陵這些人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在不久前,雲琅的承諾讓他心花怒放,沒想到,僅僅過了一月不到,劉陵給出的承諾更加的讓他無法拒絕。

    不論是雲琅,還是劉陵,這兩人都沒有說一句假話,謝寧相信,只要自己好好地當雲琅的耳目,自己一定可以回到長安,甚至官復原職。

    可是,劉陵也沒有說一句假話,他即便是官復原職了,也不可能再受到重用了,皇帝的眼睛會永遠盯著他,只要自己流露出一絲半毫的怨望,皇帝這一次絕對不會再留情,一定會再來一次斬草除根的舉動。

    如果自己死了,還是為國捐軀而死,家眷們才算是真正沒了生死之憂。

    自己的兒子,才會重新被大漢國接納,有雲琅在,他即便是不能顯貴,富貴生活絕對是有保障的。

    只是,自己真的可以矇騙過雲琅嗎?

    謝寧一時間汗出如漿,心亂如麻!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5 22:43

    第一六二章吾夢好殺人

    霍去病冒著雪回來了。

    雲琅煮了滿滿一鍋豬骨頭來歡迎他。

    不知怎麼的,霍去病不喜歡吃牛羊肉,這一點跟大漢人有著很大的區別。

    不喜歡吃牛羊肉,這可能跟他無數次上戰場,吃了太多不考究的牛羊肉有關。

    所以,滿滿一鍋肥瘦相間,且附著在骨頭上的豬肉就非常符合他的胃口。

    霍去病不吃青菜,也不喜歡青菜,他身體裡的維生素來源全部來自於水果跟茶葉。

    如果把豬肉換成牛羊肉的話,他的飲食習慣無限接近匈奴人。

    吃飯的時候,霍去病從來都不說話,所以,雲琅跟隋越兩人一人拿著一塊豬骨頭,陪著霍去病一起大嚼。

    他們兩人自然是吃不了多少的,每人也就吃了兩塊就停手了。

    剩下的全部被霍去病一人給吃光了。

    「他吃一頓頂三天。」

    雲琅見隋越似乎非常的驚訝,就隨便解釋了一句。

    「舞陽侯當年在鴻門宴上,一口氣吃了一條十幾斤重且半生不熟的豬腿,被項羽稱之為猛士。

    所以……「

    「所以猛士就該是酒囊飯袋?」

    霍去病擦擦油光光的嘴巴,一出口,就差點把隋越噎死!

    「匈奴人就在陰山裡,看樣子準備在哪裡過冬,我覺得劉陵可能也在山裡。

    另外,謝寧進山了。」

    霍去病說話就是這個樣子,言簡意賅,他總是喜歡用最少的話語說最多的事情。

    謝寧的事情沒什麼好說的,問題是劉陵既然發現了霍去病為何會沒有發生戰事這才是兩人關心的地方。

    「大將軍只有本部親衛,劉陵坐擁數十萬將士,為何不趁機攻擊大將軍呢?」

    隋越覺得自己有理由把這事問清楚。

    「沒什麼好奇怪的,我背後就是廣袤的荒原,而我的部下都是一人雙馬,有些人甚至是一人三馬,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來的是少量匈奴人,我就會當場擊殺那些匈奴人。

    如果匈奴人傾巢出動的話,我自然會帶著騎都尉離開,等他們的前鋒軍追的差不多了,且與後軍失去了聯繫,我會回馬擊殺匈奴前鋒。

    裡外都是匈奴人吃虧,所以,人家不出來,我自然也不會傻到進攻他們。

    天上開始下雪了,我無法在野外多逗留,而匈奴人也需要背靠大山過冬,既然已經確認了匈奴人的營地,我當然會領軍回歸陽關大營。

    今年的戰事,已經結束了。」

    霍去病意外的解釋的很清楚。

    雲琅璫然知道這些話不是對他說的。

    隋越連連點頭,甚至取出筆墨將霍去病剛剛說的話完整的記錄下來,準備呈遞給皇帝。

    得到了一個完美的解釋,隋越見霍去病跟雲琅兩人都瞪著他,就很知趣的離開了。

    雲琅拍拍手,臉上捂著口罩的蘇稚就帶著四個同樣捂著口罩的身穿麻衣端著木盤的羌婦走了進來。

    霍去病拍拍額頭道:「一定要檢查嗎?要不然你來給我檢查!」

    雲琅點點頭道:「這方面小稚的技藝比我高,自然是她來主持檢查事宜。」

    「我從未喝過生水!」

    「我知道。」

    「還要檢查?」

    「必須檢查,這一次的檢查很重要,用瓊脂培養細菌,而後觀察細菌的特性,這還是第一次。

    知道不,為了弄到瓊脂,我專門派人去海邊找了江蘺菜跟石花菜,經過浸泡,鹼水洗滌,蒸煮,過濾十餘道工序才弄到了不多的一點瓊脂。

    就是為你準備的。」

    霍去病不瞭解什麼是瓊脂,更不知曉什麼東西才叫細菌,反正不可能是代表老婆的細君二字。

    肉已經在案板上了,霍去病就很大度的脫掉衣裳,只穿著一件短褲趴在錦榻上。

    「翻過來,不好意思個什麼勁啊,又不是第一次!」

    這句話也就是蘇稚說,霍去病才不會暴怒,換一個人這樣說,早就被他一腳踹死了。

    即便是如此,他的喉頭還是發出一陣陣類似老虎大王低聲咆哮的響動。

    蘇稚毫不客氣的捏開霍去病的嘴巴,用一根絲綿簽子在他牙齦上搗鼓了良久,才把這跟絲綿簽子小心的放進一個用溫水浸泡著的白玉瓶子裡。

    一個羌婦立刻就端著盤子離開了,去培養細菌了,這項工作極其危險,所有的工作都是在地下完成的。

    在霍去病忐忑不安中,蘇稚接下來給霍去病摸了脈搏,聽了心音,檢查了皮膚,連腳底板都沒有放過。

    至於他內褲包裹的地方,則是兩個羌婦認真完成檢查工作的,這是霍去病最後的底線。

    「看起來很健康,接下來就看細菌培養了,如果沒有比對上,就說明去病很健康。」

    蘇稚冷冰冰的說完診斷結果,就帶人離開了。

    霍去病穿好衣裳,猶豫一下道:「你這麼緊張,是不是有什麼奇怪的說法?」

    雲琅點頭道:「許莫負說你活不過二十三歲!」

    霍去病咧嘴笑道:「耶耶今年二十六歲了。」

    雲琅默不作聲。

    霍去病有些尷尬的道:「難道說你也認為我早在三年前就該死掉了?」

    雲琅嘆口氣道:「這一點上,我跟許莫負有同樣的看法。」

    霍去病的眼珠子轉了一圈,抓抓腦門道:「你的意思是說,我會被涼水嗆死,還是會被涼水淹死?」

    「許莫負認為你是遭受了天罰,我比較傾向你死於瘟疫。」

    「也就是說,我其實是賺了三年?」

    「應該是!」

    「我以後只要喝了涼水就會死?」

    「概率很大啊……」

    「我既然已經躲過一次,以後會怎麼樣?」

    雲琅搖搖頭道:「沒人知道啊……我只知道你名揚千古,當然,那是你死後的事情。」

    霍去病忽然笑了,拍著雲琅的肩膀道:「既然你都不知道,那麼,是不是預示著我以後有無數種可能?」

    雲琅點點頭。

    霍去病哈哈大笑道:「這才是耶耶要的運程!」

    雲琅也跟著笑了,世界變得完全不一樣了,這都是自己的功勞,至於接下來該怎麼走,自己正在努力的參與到變化之中。

    或者說,自從他從半空中跌落下來之後,這個世界就發生了很多改變。

    李敢賊眉鼠眼的趴在大門口往裡看,剛才雲琅,霍去病,隋越三人談話的時候,他沒有資格進來。蘇稚戴著羌婦們進來的時候他不方便進來。

    好不容易等隋越,蘇稚都走了,他自然第一時間就跑過來。

    霍去病見雲琅看李敢的神情非常奇怪,就低聲道:「他也有問題?」

    雲琅不懷好意的看著霍去病道:「你死之前的七個月,在一場狩獵活動中,你親手用箭射死了李敢。」

    「誤傷?」

    「不是,是你在謀殺他!

    從背後!」

    霍去病朝李敢揮揮手,李敢就愉快的跑了過來,手上還端著另外一鍋豬骨頭。

    剛才雲琅跟霍去病都有心事,根本就沒有放開吃喝,現在,心裡的陰翳盡去,兩人又開始有了胃口。

    半鍋豬骨頭下肚之後,霍去病端起一碗酒跟李敢碰一下道:「對不住了。」

    李敢大笑道:「我們是兄弟,有什麼對得住,對不住的,即便是有我也不記得了。」

    「好樣的,都是好漢子,說開就好了,確實不值得說什麼誰對不住誰的話。」

    雲琅也端起酒碗,跟霍去病,李敢豪邁的痛飲了三碗。

    李敢放下酒碗,摸摸腦袋道:「看樣子應該是去病對不住我,為何我不知道呢?

    要不你說清楚,我好繼續原諒你?」

    霍去病丟下酒碗道:「我做了一場噩夢,夢見我們在一起狩獵,我從背後射了你一箭,結果,你死了。」

    李敢認真的點點頭道:「有時候人會發癔症,會被夢魘住,你統兵作戰多年,暴戾之氣有時候難免會爆發出來,就把我當成敵人出手殺死。

    看來,我們以後一起狩獵的時候,我一定要待在你身邊,不讓你有法癔症的機會。」

    雲琅,霍去病齊齊的挑起大拇指,認為此言大善!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6 06:52

    第一六三章匈奴人早就不是麻煩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霍去病就成了四兄弟的領頭羊。

    雲琅認為領頭羊應該是他!

    如果讓四兄弟隨著霍去病的腳步走,雲琅不確定四兄弟可以活到自然老死。

    所以,他想要話語權!

    可惜,霍去病本身燦爛的就像是一輪朝陽,只要是個人就會認為霍去病才是四兄弟中的老大。

    這樣認為當然是不對的。

    霍,曹,雲,李四大家人口合起來足足有兩萬多人,雲琅怎麼可能會把領導權交給一個只會打仗,剩餘的事情全靠情義來處理的霍去病呢?

    殺光匈奴固然痛快,可是,殺光匈奴之後,他們四兄弟怎麼辦?

    劉氏殺功臣的手段可謂花樣百出,殷鑑不遠,不論是韓信,亦或是被剁成肉醬的彭越,都在用事實告訴雲琅,如果不能在自己利用價值消失之前找到一個可以保證四個家族平安的方法,不論是阿嬌,還是長平都保不住他們。

    要知道劉氏殺起功臣來,連理由都不用找。

    去病在戰場上是神,但是,在朝堂上,他的腦子就顯得極為不夠用,在這一方面,他連曹襄都不如。

    雲琅想在四兄弟中間拿到足夠的話語權,就只好祭出自己先知先得的本事。

    對自己的兄弟耍心眼,這讓雲琅極為痛苦,尤其是看到兩個兄弟傻呵呵的喝酒,對他篤信不疑的時候,他的心就如同刀割一般。

    只是一想到家裡的兩萬多人,雲琅的心就硬了好多,了不起度過災難之後,再實話實說就是了。

    匈奴人是雲琅,霍去病,衛青這些人追逐的最後一隻兔子,一旦這隻兔子被他們咬死了,沒肉吃的劉徹就會把他們下鍋。

    別看軍隊的指揮權在他們手上,然而,遍佈軍中的長史,司馬,都尉,不會允許自己的主將把槍口對準皇帝的。

    擊敗了匈奴,並且讓大漢國國富民強的劉徹,對那些人來說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如果動用火藥來幹掉劉徹……大漢國會在一瞬間回到戰國時代。

    這些天,雲琅有過無數個弄死劉徹的念頭,可惜,心中升起多少念頭,就會被他掐死多少個念頭。

    死了劉徹……中華大地上剛剛出現的系統的政治體系,道德觀念,就會完全傾塌,從此之後,世間再無禮法,再無秩序,只有一條真理在天空放光——那就是拳頭大才是真理。

    最重要的是,一旦讓阿嬌,長平,霍光,衛青,曹襄這些人知道是他殺了劉徹……那個局面該有多酸爽,雲琅根本就不想去嘗試!

    坐在黑暗中,雲琅氣喘如牛,汗出如漿,他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藐視皇權,沒想到真正到了要行動的時候,想要下決心卻如此的艱難。

    阿嬌很久以前就警告過雲琅,每當雲琅鬧出亂子的時候,都是阿嬌最開心的時候,因為只有總是遭到處罰,雲琅的官職才不會繼續陞遷。

    當雲琅成了衛將軍之後,阿嬌就不再勸誡雲琅了,因為木已成舟,積重難返了。

    長平逼迫霍去病,曹襄,雲琅三人上奏摺支持劉據當太子,也是真正的在為他們三人著想。

    只可惜,長平並不知道,劉據才是禍害這些人的罪魁禍首。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雲琅不由自主的吟誦起曹操的名篇,想從這位賢哲的詩詞作品中找到一條出路。

    枯坐到天亮時分,雲琅才沉沉的睡去,心中也有了計較。

    雲琅一覺睡到中午才起床。

    拿起桌子上的酒罈子往嘴裡灌一口就算是漱口了。

    不管是不是中午,對於雲琅來說都是新的一天。

    劉徹今天非常的高興,皇家的以為姑奶奶終於回來了,他親自出城十里去迎接。

    當打扮的如同妖怪一般的姑奶奶從鑾駕中被另外一個白髮老嫗攙扶下來的時候,即便是劉徹,也恭恭敬敬的以大禮參拜。

    「好高大的皇帝啊,跪著都快要跟我一樣高了。」

    一隻皺皺巴巴的手按在劉徹戴著得冠冕上,如同少女一般頑皮。

    劉徹不以為忤,反而探手牽住懷化公主的手笑道:「咱們劉氏的兒郎大多身材高大,侄孫更是比其他子弟更加高大一些,您看看這些皇族子弟,您還認識多少?」

    懷化公主茫然四望,最終失望的搖搖頭道:「我不認識他們呀!」

    劉徹見懷化公主出來的匆忙,連大氅都沒有披,就解下身上的黑狐裘披在懷化公主的身上,繼續牽著她的手道:「不認識人,總該認識這灞橋柳吧?」

    懷化公主來到柳樹邊上,撫摸著皴裂的柳樹樹皮,低下頭輕輕地飲泣兩聲,然後緊緊的攥著劉徹的手道:「阿爺,阿娘可在?」

    劉徹笑道:「都在,都在,就怕分別時日太久,你記不得他們的模樣了。」

    懷化公主撫摸一下自己雪白的頭髮擦一把眼淚道:「我也老了,阿爺,阿娘應該更加老了。」

    劉徹咳嗽一聲,宋喬就從貴婦群中走了出來,不著痕跡的從皇帝手中接過懷化公主的手,一隻手按在脈門上,過了片刻對皇帝點點頭。

    劉徹長出了一口氣,揮手道:「奏樂,恭迎懷化公主歸漢!」

    此時,跟隨在劉徹身後的王公勳貴,文武百官,齊齊的彎腰拱手施禮,嘴裡唱著恭迎懷化公主歸漢的音調,恭迎這位為了大漢國付出了所有的女人。

    劉徹命宋喬陪伴懷化公主上了鑾駕,親自坐上馭者的位置,揮動馬鞭,在鼓樂聲中為懷化趕車。

    天地間就這一輛巨大的馬車,由八匹雪白的駿馬拖拽著,在人潮的簇擁下,緩緩進了長安城。

    寬闊的街道兩邊,擺著無數的香案,每過一處香案,就有穿著皂色衣衫的長者,親自將香案上最精美的食物擺在鑾駕巨大的平台上。

    僅僅走出半裡地,鑾駕已經被各色美食,美酒完全給包圍了,或許是擔心驚嚇到這位生命將要走到盡頭的公主,長安城裡出來迎接公主的人雖然多,除過幾聲嬰兒的啼哭,幾乎聽不到其餘人聲。

    每個人都在看趴在鑾駕窗戶上看熱鬧的懷化公主。

    一身黑衣的阿嬌坐在閣樓上,俯視著眼前發生的一且,當懷化公主的白頭從她眼前經過的時候,阿嬌低低的嘆息一聲道:「以一國之力寵愛一人,希望能對得起你昔日的付出。」

    大長秋低聲道:「陛下經此一事,國運穩固,再無失去民心的憂慮了。」

    阿嬌苦笑道:「在經營大漢江山的事情上,陛下可以放得下身段,捨棄得了顏面,說得出最動人的假話。

    這大漢江山,就是他的命,他的血肉。」

    大長秋道:「雲琅預備施行最省力的驅虎吞狼之計,貴人可否想好要幫他了嗎?」

    阿嬌搖搖頭道:「這世間還有人不敢再取戰功的人,你信嗎?」

    大長秋道:「自然是有的,大司馬大將軍坐擁封戶六萬,驃騎大將軍坐擁四萬封戶,衛將軍坐擁兩萬封戶,僅僅這三人,便有有封戶十二萬……已經遠超開國侯,奴婢擔心,陛下會用另外一種方式收回。」

    阿嬌道:「所以啊,雲琅才要用驅虎吞狼之計,不與匈奴人做正面衝突,只是追趕,威逼,驅逐……

    大長秋啊,我們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今後的每一天,我們都將過的非常艱難。」

    大長秋沉默不語,劉氏是一群可以共患難,不能共享福的族群,對於這一點,大長秋再清楚不過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6 20:54
    第一六四章顧頭不顧腚

    老虎大王病懨懨的趴在平台上,偶爾抬起頭朝四周看一下,沒發現感興趣的東西,就重新將腦袋趴在爪子上,慢慢的舔舐自己爪子上的短毛。

    雲音坐在老虎身邊,抱著膝蓋同樣的百無聊賴。

    另外一隻半大的老虎則在院子不斷地奔跑,翻滾,似乎有發洩不完的精力。

    毛孩背著一捆繩子從院子裡走過,雲音很想叫住毛孩,問問父親的消息,不知為何,又閉上了嘴巴。

    紅袖雙手抱在胸前,不見裙襬飄動,人卻很快來到雲音的身邊。

    不等紅袖說話,雲音就告饒道:「我今天不想背書。」

    紅袖聞言輕嘆一聲道:「我今天也沒有教你讀書的心思,咦,你母親呢?」

    雲音有氣無力的道:「進城了。」

    「去幹什麼?」

    「去迎接那個遠嫁歸來的懷化公主去了,母親說,那是我漢家婦人的驕傲。」

    紅袖聞言從袖子裡取出一本精緻的筆記本,打開木質的外皮,用炭筆在上面迅速的寫了一些字。「

    雲音怒道:「我母親現在不能出門了嗎?」

    紅袖悠悠的道:「總要記清楚的,咱們家現在要關起門來過日子,不能沾染是非。」

    雲音學著大人的模樣嘆口氣道:「耶耶總是要出征,阿光也出征,只留下一個沒用的張安世。」

    話音未落,剛好從她們身邊經過的張安世就一頭撞在柱子上。

    他揉著發紅的額頭咆哮道:「我怎麼就沒用了?」

    雲音鄙視的瞅了張安世一眼道:「有本事打跑金日磾才是本事。」

    張安世靠著老虎坐了下來,瞅著被冰雪覆蓋的荷塘低聲道:「我不是沒有試過,我真的打不過他。」

    「不讓他進門你也做不到嗎?

    我看到他就煩!」

    「不成,師傅臨走前留下話了,不得阻礙金日磾繼續求學,所以,我不能阻止他進家門。」

    「小光在的時候金日磾就不怎麼敢登門。」

    張安世嘆了口氣,就把腦袋埋進老虎厚厚的頸毛中,覺得生無可戀,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跟著師傅遠征算了。

    照顧偌大的一家子人,比戰場上跟匈奴人廝殺還要難。

    長安城的宵禁自從大軍走了之後,就再也沒有開禁,大軍明明都離開了長安附近的軍兵,卻比以往更多。

    直屬皇家的近衛們,似乎一夜之間就從地裡冒出來了,很多沒來歷的人,突然之間就出現在長安城了,並且手握重權,雲氏以前構築的關係網,似乎在一夜之間就消失了。

    那些熟悉的面孔,不是被派遣去外地做官,就是去了中尉府聽差,負責支應大軍糧秣,運氣不好的那些人,則被關進廷尉大牢,等待最後的審判。

    不僅僅是雲氏,曹氏,霍氏也是如此,霍氏主持的鐵器買賣被桑弘羊嚴令禁止了。

    雲氏錢莊裡的冶金作坊,如今,連銅器都不許鑄造,至於銀器,金器必須在大司農官員的監視下進行。

    曹氏的鹹魚買賣,也被禁止了,鹹魚上再也不能裹上厚厚的一層鹽殼子售賣了。

    至於錢莊,更是被皇帝強行借走了大筆的金銀,如今,張安世不用再擔心如何借貸給客戶錢糧了,而是在為每日需要兌付的到期存銀如何兌付發愁。

    關中平原上轟轟烈烈的大開發場面,已經消失了,往日密密麻麻冒著黑煙的各色作坊,如今冒煙的沒有幾家,尤其是燒磚的磚窯,早就停產很長時間了。

    想到這裡,張安世就越發的懷念起師傅跟大師兄來。

    雲音見張安世悲傷地樣子,也覺察到自己說的話似乎不合適,就柔聲道:「對不住啊……」

    張安世把腦袋從老虎的脖頸裡抬起來,看著雲音道:「別說這句話,師傅說過,當一個人對你說對不住的時候,他一般就準備繼續的對不起你。」

    雲音碰了一鼻子的灰,就扭過身子不理睬張安世了。

    紅袖瞅著張安世道:「銀錢頭寸很緊張嗎?」

    張安世揉揉紅鼻子道:「抽調了蜀中錢莊的六成存銀,也不知道能支持多久。

    到了年底,還有更多的人要來錢莊提錢,現在大傢伙都在盡力的隱瞞,錢莊缺錢這個消息。

    我現在,就害怕有心人把這個消息透漏出去,那樣一來,會有更多的人前來提錢。

    如果錢莊提不出錢來,呵呵……師傅數年的心血就會付諸流水。」

    紅袖沉吟片刻道:「家裡還有一些存金,估計在兩萬金左右,你可以全部拿去應急。」

    張安世紅著眼圈,重重的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道:「如果陛下不要一次性的抽調二十一萬金,我們的資金是足夠的,應付多大的危機都沒有問題。

    庫房裡的金子其實就不是陛下的,也不是我們的,而是百姓們存進來的。

    他遇到難事我理解,慢慢抽調,保證錢莊的流水正常,這才是合適的法子,不能為了救急,就殺雞取卵啊。」

    紅袖輕蹙峨眉,疑惑的道:「其餘錢莊也是一樣的下場?」

    張安世苦笑道:「老熊快要抹脖子了,在桑弘羊家裡大哭了一場,被人家的家將給丟出來了,至於韓氏,不說也罷,還想從我這裡調運一些頭寸……

    我如今的日子過的膽顫心驚,唯恐那些在錢莊存了銀錢的人上門擠兌,那樣……就全完蛋了。」

    「你今天上門就是為了這件事?」

    張安世點點頭道:「阿音剛才說我沒用,我之所以沒有反駁,就是因為,她說的是對的,我真的沒用啊。」

    紅袖冷哼一聲道:「抬起頭來,我雲氏還不至於被些許銀錢就逼上絕路。

    跟我來,一起去見細君!」

    張安世不知道紅袖師娘的豪氣是從哪裡來的,不過,能有這麼大的口氣,應該是有解決辦法的。

    「如果家裡有錢,我們也不能一口氣拿出這麼多,一旦被陛下知道了,他又會來抽調銀錢的。

    這個時候,陛下才不會管錢莊的死活呢,他只想體體面面的完成這次北征,還是在不搜刮百姓的前提下完成北征。

    到時候陛下定會成聖明君主,我們則會成為侵吞萬民錢財的碩鼠,下場比滿門抄斬好不到那裡去。

    錢莊的大掌櫃申屠良,已經做好了被官府拿去當替罪羊砍頭的準備了。」

    紅袖喝道:「放穩心神,不就是一點錢嗎?難不住我們!」

    張安世連連搖頭道:「不僅僅是一點錢的事情,還要防備陛下搶劫。」

    紅袖冷笑道:「他不敢搶的!」

    「長門宮的錢?」

    張安世似乎有些開竅了,不過,他馬上哇哇叫道:「長門宮的錢也被陛下席捲一空。」

    紅袖不理睬張安世,匆匆的在前邊走,張安世只好快步跟上,他覺得這件事處理起來非常的麻煩。

    皇帝已經決定犧牲錢莊來成就他的偉業了,不可能再放口子,任由錢莊繼續存活了。

    宋喬端著一個精緻的茶碗盯著雲哲抄寫文章。

    這孩子心性不定,屁股上像是長了釘子,一刻都不會安穩,不像他的弟弟雲動,只要丟進搖籃裡,就叼著一個軟木奶嘴,安穩的很,這孩子能抱著自己的腳丫子玩一個下午。

    雲哲的字已經寫得有模有樣了,見母親過來查看,心頭一慌,一大團墨汁就滴在雪白的紙上。

    「慌什麼,要學你耶耶,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才是做學問的模樣。」

    宋喬剛剛訓斥了兒子一句,就聽見雲樂那邊又開始嚎哭了,就丟下茶碗,給這個皮丫頭換了乾淨的尿布,抱在懷裡輕輕地拍著,這才平息了一場哭鬧。

    紅袖跟張安世進門的時候,張安世腳下絆了一下,差點摔倒,宋喬就皺起眉頭道:「你小師弟沒半點穩當的性子,你也沒有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6 23:13
    第一六五章柿子就該撿軟的捏

    宋喬聽張安世介紹完畢錢莊危機之後,她只是微微一笑,對張安世道:「定下你的心去做事,一旦發生了你預料到的問題,派人快馬告知我就好了。」

    張安世看看繼續監督小師弟寫字的宋喬,再看看抱著雲樂站在窗前看雪景的紅袖。

    不知怎麼的,一口氣從他的胸中緩緩吐出,再也不複方才的惶急心態。

    來到搖籃邊上,抓著雲動的腳丫子跟小小師弟玩耍。

    長安內廷之中,桑弘羊狠狠地伸了一個懶腰,透過氣孔瞅著屋簷上垂下來的冰柱,冷冷的笑了一聲。

    乾脆一把推開窗戶,院子裡的雪景就映滿眼簾。

    這些年桑弘羊最失敗的地方就是沒有研究透什麼才是錢莊,這讓雲氏以及那些先知先覺的子錢家們賺得盆滿缽滿。

    等他用了三年時間徹底弄清楚錢莊的運轉規律之後就認為,錢莊這東西只應該是公器,也只能是公器。

    在大漢國國力普遍貧弱的時候,錢莊的作用並不顯眼。

    等大漢國的城市經過近百年的發展之後,錢莊調節市場的作用就完全展現出來了。

    從錢幣鑄造,發行到流通,這中間有太多的利益可以攫取。

    尤其是雲氏,自己鑄造錢幣,而後發行錢幣,最後還回收錢幣,每每想到一旦雲氏存心不良會引發什麼樣的後果的時候,桑弘羊就徹夜難眠。

    這一次,桑弘羊借用皇帝北征的名義,從各大錢莊中抽調了大量的銀錢,幾乎是在一夜間將皇帝在錢莊中所佔有的份額銀錢,以及權力,一次性的從錢莊中剝離出來。

    留下一個個空殼子錢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皇家的份額,一次抽空之後,因為此事,造成的民間動盪,自然就與皇家一分干係都沒有了。

    如果這些錢莊不能兌付百姓預存的銀錢,或者兌付不了兩地的飛票,他正好那這些子錢家們開刀,無論是抄家還是變賣家產,都能補償一下那些受損的百姓。

    而後,再用皇家做擔保,開一家新的錢莊,將舊有的錢莊一網打盡。

    韓氏,熊氏等子錢家已經破產在即,唯有雲氏還有斷尾求生的可能。

    想到這裡桑弘羊心中就有些失落,早在兩年前,雲氏的弟子張安世就已經從錢莊中抽身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叫做申屠良的破落戶,雖然人人都知道雲氏錢莊是屬於永安侯雲琅的產業,自從雲氏錢莊變成了富貴錢莊之後,就跟雲氏沒有半分關係了,至少在律法角度來看,真是一分關係都沒有。

    在大漢朝堂之上,桑弘羊最想抄家的對象就是雲氏!

    他相信,只要抄了雲琅的家,朝廷的收穫一定會大的難以想像。

    這個夢想桑弘羊很久以前就有了,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他產生了這種邪惡的念頭,總之,如果此生不能抄一次雲氏,桑弘羊就覺得自己此生不太圓滿。

    這種情緒遠比他當年抄孔僅跟東郭咸陽這些人的家的時候強烈的太多了。

    或許是出於嫉妒,或許是看不慣雲氏那些人的生活狀態,總之,他很想在雲琅的臥室裡睡一覺。

    想到這裡,桑弘羊微微嘆了口氣,雲氏如今還碰不得……也不敢碰。

    他計算過自己的力量,發現,如果跟雲氏硬碰硬的話,受傷死亡的很可能是自己。

    雲氏起家的時間太短,躥升的太快,烈火烹油一般的紅火,這些都是桑弘羊眼看著發生的。

    不過,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一般的人家,桑弘羊也見過幾家,現在,那幾家早就不見了。

    他覺得自己能等到抄雲氏家產的那一天……

    一個主簿抱著賬簿匆匆的來到桑弘羊的房間,躬身道:「大夫,各個錢莊賬簿已經清點完畢。」

    桑弘羊關上門窗低聲道:「他們還有回天之力嗎?」

    主簿冷笑道:「六十萬金被抽掉,少了足足八成銀錢支撐,他們如果還有回天之力,下官寧願挖出自己的雙眼。」

    桑弘羊點點頭道:「我只問雲氏錢莊!」

    主簿聞言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然後看著桑弘羊道:「下官只知道富貴錢莊,不只有雲氏錢莊!」

    桑弘羊捋著頜下的短鬚道:「有差別嗎?」

    主簿立刻道:「有差別,昔日的雲氏錢莊,大掌櫃是雲氏的弟子張安世,如今的富貴錢莊,大掌櫃是一個叫做申屠良的人。這中間可是千差萬別啊。」

    桑弘羊冷笑道:「你在害怕?」

    主簿道:「下官以為大夫您也應該害怕一下的。」

    桑弘羊沉默片刻,點點頭道:「確實如此,謝過主簿提醒,我有些自大了。」

    主簿靠近桑弘羊一步,在他耳邊輕聲道:「如果大夫把錢莊沒有存銀,庫房空空如也的消息傳播出去……您與永安侯,冠軍侯,平陽侯之間立刻就成了死敵,望大夫三思。」

    桑弘羊聞言,即便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也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主父偃的下場已經嚴重的告誡了內廷的這些人,並不會因為他們內廷的身份,就能杜絕所有的傷害。

    沉思了片刻,桑弘羊抬起頭對主簿道:「傳出去吧,我們是在為陛下辦事。」

    主簿為難的道:「陛下不會承擔惡名的。」

    桑弘羊苦笑道:「自然是我們承擔!也只能是我們承擔,去做吧。」

    主簿噗通一聲跪倒在桑弘羊腳下道:「下官最近惡疾發作,實在是不能繼續服侍大夫,還請大夫允許下官辭官養病。」

    桑弘羊的臉上浮出一絲笑意,微微的點點頭道:「既然如此,本官准允了,回到家中好生養病,莫要多嘴多舌。」

    主簿如蒙大赦,連連叩頭道:「下官一定守口如瓶,就當自己是一個啞巴,斷然不會洩露半個字。」

    桑弘羊滿意的點點頭道:「那就去收拾,收拾東西,早日離開內廷,避開這些麻煩事也好。」

    主簿再三謝過之後,就小心的將賬簿放在桌案上,自己快步離開了桑弘羊的公廨。

    「殺了他,立刻!死因——暴斃!」

    桑弘羊對站立在牆角的衛士揮揮手,就煩躁的關上了窗戶。

    把身體依偎進雲氏特製的椅子裡,桑弘羊捋著椅子扶手上柔軟的皮張,自言自語的道:「錢主簿啊,你在內廷任職的時間也不短了,人也是一個聰明人,怎麼就能提出這麼過份的要求呢?只希望你莫要怪我,這是你自尋死路啊!」

    說完話,桑弘羊就閉上眼睛,把衣裳裹緊,準備靠在椅子裡假寐片刻,昨夜一夜沒睡,到了現在,也疲乏的緊。

    錢主簿的恐懼是有道理的,只是他桑弘羊避無可避,既然是已經制定好的策略,就一定要執行。

    至於得罪什麼人了,實在不是他跟控制的事情。

    過了不長時間,公廨外邊就傳來錢主簿失足落水的消息,桑弘羊見衛士又若無其事的站在牆角,似乎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就重新閉上了眼睛。

    東邊宮牆外邊又傳來絲竹聲,中間混雜著歌姬裊娜的歌聲,桑弘羊凝神聽了一會,發現歌姬唱的正是《楚辭》中《卜居》一篇。

    「世溷濁而不清:蟬翼為重,千鈞為輕;

    黃鐘毀棄,瓦釜雷鳴;

    讒人高張,賢士無名。

    吁嗟默默兮,誰知吾之廉貞!」

    聽了良久,桑弘羊發現歌姬只是翻來覆去的唱這一段,遂無聲的笑了一下。

    陛下如今長居犬台宮,哪裡能聽到太子的這番話,即便是聽見了,也只會動怒。

    只要陛下還沒有發瘋,就不會讓太子帶著大漢的軍隊北征,將士們跟著太子這樣的統帥,半隻腳就算是踏進了鬼門關。

    真是一個不知深淺的傢伙。

    桑弘羊坐直了身子,準備繼續看賬簿的時候,伸向賬簿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一個很好的計畫,就在電光火石之間就已經形成了。

    臉上露出真誠的笑意,就取過賬簿,認真的核查起來,此事,不允許出半點紕漏。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7 23:27

    第一六六章劉徹的奶媽情結

    「幽深的皇宮中有很多不可思議的存在。

    其中以郭舍人跟他的母親最為神奇。

    他們之所以神奇,還得從阿彘小時候說起。

    阿彘小的時候很是能吃,據說一日需要哺乳十餘次,再加上皇宮中的慣例,阿彘也有許多的乳母。

    這些乳母年紀輕輕,放下自己的孩子,來奶小皇子,從人道上來講,的確是非常不簡單,不容易。要知道,那時候的孩子沒有母乳可是很容易早夭的。

    在所有奶媽中,有一個是最受阿彘喜愛的,等到阿彘坐上寶座後,他就封這位奶媽為「**母」。

    成年之後的阿彘依舊對自己的乳母非常依戀,為了能夠母子團圓,一月進宮面聖兩次。

    每次進宮,兩人總是有著說不盡的話,等到乳母離開皇宮時,阿彘就派自己貼身近臣賜五十匹上好的絲帛,另外加上大批珍饈美味。

    乳娘自然是歡天喜地地接受,老天總是有眼的,付出總是有回報的,奶大了皇帝總是有功的。

    隨著時間流轉,有一天,乳娘在進宮的時候就上書皇帝,說某某地有公田荒蕪。

    阿彘就會問;你是不是想要那塊地?

    乳娘說:想!

    於是,這塊地就被賜給了這位乳娘,也就是郭舍人的母親……

    人的貪慾是無窮的。

    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到了後來。阿彘甚至允許乳母的馬車走在大路中間,即便是遇到九卿也不用退避。

    於是乳母就更加的驕橫,最後連搶劫路人衣衫這樣的事情也幹出來了。

    就惹起了眾怒。

    有御史彈劾乳母驕橫跋扈,損害了陛下的清明,希望陛下能夠將乳娘懲處一下,免得繼續為禍長安。

    阿彘開始答應了,準備訓斥一下乳母,於是,就詔乳母進宮……

    誰知道乳母剛剛走到大殿門口,偷偷看了一眼阿彘,郭舍人疾言罵之曰:咄!

    老女子!

    何不疾行!

    陛下已壯矣,寧尚須汝乳而活邪?

    尚何還顧?

    一語說出,阿彘心中悲涼不已,就下令准許郭舍人與母親常駐建良宮,而那位諫言阿彘驅趕懲罰乳母與郭舍人的御史,卻被貶官流放了。」

    阿嬌不疾不徐的講了一個故事,而聽故事的張安世憤怒的眉毛都要豎起來了。

    「就是這個郭舍人,在太子飲宴之地,醉酒後告知眾賓客,如今的大漢錢莊,富貴錢莊不過是一個空殼子,凡是家中有銀錢存放在錢莊裡的人家,要盡快去支取,否則,就會血本無歸!」

    阿嬌喝了一口茶水,瞅著窗外被白雪映照的明晃晃的天空悠悠的道:「我入宮為後,郭舍人母子收斂不少,以優伶身份混跡未央宮。

    有幾次,我想要懲治這對母子,都被阿彘給擋住了,這一次,他居然敢摻雜進軍國大事裡面,看來,是在自尋死路。」

    張安世朝阿嬌深深一禮道:「今日已經有人前來錢莊打探,不出明日,擠兌潮必然出現,學生這就去處置。」

    阿嬌嘆息一聲道:「陛下一邊要支應國朝大軍北征,還要體恤民力,這難過的檔口,只好拿錢莊來擋災了。

    安世啊,既然這是陛下的意思,你就順其自然好了,救了反而不美。

    那個申屠良不就是你師傅給你找的替死鬼嗎?

    你前途遠大,就莫要在陛下心中留下一個與他做對的印象了,至於,弄垮錢莊會不會引起大麻煩,你就不要管了,這天下是陛下的,他想折騰,誰都攔不住。」

    張安世起身道:「貴人有所不知,錢唯有流動起來,才叫做錢,不能流動,那就是一堆廢物。

    錢莊無錢兌付,造成的結果是非常可怕的,市場上陡然少了六十萬金,就會造成錢貴貨賤的局面,如果陛下在這時後放出大量的銀錢,以低價購買貨物,等六十萬金全部消耗完畢,銀錢與貨物的價值重新等值,就等於陛下整整搜刮了天下百姓的六十萬金的財富。

    這會讓很多農夫,工匠,礦山,作坊,遭受重創,其中以絲綢業為例,蠶農,桑農,繅絲煮繭,絲綢作坊,染織作坊,絲綢店舖,全部受損。

    六十萬金,幾乎是大漢國一年賦稅的收入,陛下這樣做,看似沒有傷害百姓,實際上,這樣做等於又對百姓收了一次賦稅。

    越是商業繁盛之地,遭遇的打擊就越大,其中,以我富貴城受創最重。

    貴人啊,我就想不通啊,我們其實已經準備慢慢的將錢莊交付國家了,已經準備慢慢從中抽身,比如我,已經準備等錢莊成為官營之後,就立刻進入司農寺為官。

    用錢莊這個利器來調節大漢國的歲入,以及錢幣的平衡,然而,陛下卻用我等對國朝的信賴,做下這等殺雞取卵之事。

    這到底是為何啊?

    錢莊之所以能成立,完全是因為信用,信用這東西看起來是虛無縹緲的,他卻是實實在在存在的。

    而信用只能立,不能破,一旦信用破產,以後再想建立錢莊,就完全不可能了。

    有此次錢莊的災難在前,以後,誰還敢把自己手裡的錢送進錢莊?

    學生敢斷言,即便是陛下出面,也無法再樹立錢莊的信用,而陛下好不容易積攢的民心,也會損失殆盡。

    貴人,您能告訴我這是為何啊?」

    張安世幾乎怒髮衝冠,咆哮著說出這一段話之後,就軟軟的坐在地上,幽幽的道:「我真的很想知道,這件事到底是誰從中主導的。」

    阿嬌輕笑一聲道:「心疼錢?」

    張安世迷惘的搖搖頭道:「西北理工門下最不看重的就是錢,不用我師傅出馬,就我們師兄弟幾人,只要給我們幾年時間,重新弄回二十一萬金,不是什麼難事。

    我只是心痛師傅這幾年投注在錢莊上的心血,算是付諸東流了。」

    阿嬌笑的前仰後合,從果盤裡拿起一塊果脯丟在張安世的腦袋上,然後擦拭著笑出來的眼淚笑罵道:「你師傅就是一隻萬年老鬼,如果他真正傾注過心血的東西如此容易被人破壞掉,陛下也不至於在身上吃足苦頭。

    好好看著吧,錢莊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商賈的買賣一定會繼續進行。

    蠶農煮繭繅出來的桑蠶絲有人收購,絲綢作坊製作出來的絲綢也有人買,不會出現你說的那種天下紛紛的場面。

    可惡的小子,居然來我跟前訛詐,真真是氣死我了,大長秋把這個混賬東西丟出長門宮!」

    阿嬌話音未落,大長秋就鬼一般的出現在張安世的背後,單手捉住張安世的後脖頸,就這樣提著縮頭縮腦的張安世離開長門宮大殿。

    來到門口就順手丟了出去,不等張安世坐起來,又有兩個身穿金甲的粗壯武士架著他的雙臂,凌空將他提起,一路走向長門宮大門……

    張安世被丟出去了,阿嬌臉上的笑容就慢慢的消失了,打開桌子上的一個鑲嵌了碎玉的漆盒,從裡面拿出一張花花綠綠的紙張,仔細看了一眼,就抖抖這張紙,對回來的大長秋道:「你確定這東西有人購買?」

    大長秋從袖子裡取出一沓同樣漂亮的紙張道:「老奴買了一百萬雲錢的。」

    阿嬌的笑容再次浮上面頰,俏皮的用紅紅的指甲彈彈道:「我買了九千萬雲錢的。」

    大長秋嘿嘿笑道:「雲氏僕婦也是大戶,人家購買了足足兩千萬雲錢。

    聽說這樣的信用憑證已經發賣光了,還特意去錢莊門口等著,準備兌換那些儲戶手裡的散碎存單。

    然後再用存單去錢莊兌換貨物憑證。」

    「這麼說,錢莊裡面現在現錢全是銅錢?」

    「也不多了,勉強能支應日常交易,剩下的錢,全部在商戶跟作坊手裡……」

    阿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對大長秋擠擠眼睛道:「天下的貨物大部分都有了買主,不知陛下的六十萬金能購買到多少東西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8 06:59

    第一六七章什麼都沒有發生

    被丟出長門宮的張安世從地上爬起來之後,就遺憾的離開了。

    阿嬌手裡足足有價值九千萬雲錢的貨物憑證……等到明年秋日收割的時候,她又能用貨物裝滿長門宮空空如也的倉庫了。

    她用兩千萬雲錢加上自己的信用,從錢莊收割了大量將要到付的大額存單。

    這些存單的主人不是大富之家,就是大商賈,很多人之所以將銀錢存進富貴錢莊,大漢錢莊,目的就是為了生利息。

    所以,只要這些人不去擠兌,錢莊剩餘的銀錢,足夠支應那些需要銀錢周轉的商戶以及平民所需。

    抵押物,就是長門宮周邊廢棄多年無用的土地!

    上林苑中,最宜居的土地就是長門宮以及富貴城周邊,現如今,這兩地已經有了合攏的跡象,而中間位置,便是長門宮,雲氏莊園,霍氏莊園,曹氏莊園,李氏莊園。

    以前的時候,長門宮何曾缺少過錢糧,所以,喜歡安靜的阿嬌從來就沒有把長門宮以北的地方做過任何開發。

    她喜歡那一邊荒草萋萋的模樣,這讓她可以不忘記長門宮當年冷僻的光景。

    而這片荒地東西從渭河邊到驪山,南北足足有十里!

    富貴城的土地是不用想了。

    如今,城裡擠滿了大漢國的有錢人,堪稱寸土寸金。

    所以唯一能容納這些人的地方就是長門宮邊上的那塊荒地。

    當那些富貴人家以及大商賈在聽說,錢莊把他們即將到付的存單全部交給了長門宮,而長門宮的抵押物居然是那塊土地的時候,他們就從心底裡希望,阿嬌還不上那些錢……

    阿嬌告訴那些人,這些錢她準備再用一年,年息兩分,到時候如果還不上,就把那塊荒地分塊給他們抵賬。

    長門宮往年從來都只有給大家散財的時候,那裡有過借錢的時候,這一次如果不是為了支應陛下北征,阿嬌貴人掏空了長門宮,否則,何至於拿他們的那點錢財。

    而北征……匈奴人都已經從北海老巢逃跑了,司馬大將軍,大行令李息他們正在荒漠上追趕匈奴人,驃騎大將軍,衛將軍正在敦煌堵截呢,勝局已定,哪裡會有什麼戰敗的風險。

    所以……那些不急著用錢的人,都喜歡把存單交到阿嬌手上,衷心希望阿嬌貴人錢再少一些,沒有還錢的希望……那樣的話,他們就能在長門宮以北安之家業。

    這一切自然建立在阿嬌是個說話算話的人,而阿嬌這個人從出生那一天起,就沒有說話不算話的時候。

    金碧輝煌的長門宮上被阿嬌塗上了一層厚厚的金粉純金粉!

    這是皇帝答應給她建造金屋,而後來沒有建造的後果。

    「等皇帝窮的沒有銀錢使用的時候,就能刮長門宮上的金粉支應……」

    這是大漢國中最雋永的情話,也是奠定阿嬌雖然只是一介廢后,卻可以讓世人歌頌的主因。

    「做官當做執金吾,娶妻當娶陳阿嬌。」

    這是全大漢國百姓最殷切的希望……

    當然,阿嬌自然沒有把自己喜歡的荒地讓那些沒名堂的人在上面修建宅子,這樣做會影響她的心境,她需要那片荒地來證明自己不堪的過去,人不能忘本!

    至於那些人的錢,阿嬌當然不會賴掉,雖然她有賴掉的本事,卻不會這樣做。

    錢莊裡,不但有大量的存單,還有更多的借據……

    因為本金被抽調一空的原因,子錢家韓氏,熊氏,錢氏,雲氏,就只能咬著牙認虧。

    錢莊抹掉借貸方的利息,希望他們提前還錢,卻沒有多少商家願意,他們堅持還錢就要等到日子才還,有些人甚至暗暗高興,一旦錢莊倒閉了,他們說不定就不用還錢了。

    結果,阿嬌用到付的存單,買下了錢莊的借據!

    所以,阿嬌就成了大地主,大鹽商,大絲綢商,大皮貨商,以及她需要儲存的所有貨物生產者的債主。

    等借據到期的日子,他們就會發現,阿嬌很霸道,自己沒法子用銀錢來還貸,只能用生產的貨物抵賬……

    兩頭吃下來,阿嬌讓自己龐大的女子帳房先生群計算過,中間有四成利!

    整個交易結束的時候,大家都沒有見到多少錢,而貨物的流轉卻不受影響。

    中間吃虧的是錢莊!

    而錢莊因為大股東跑了,資本縮水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劉徹拿走的六十萬金,本身就是錢莊留存下來應付這種擠兌狀況的一種保證。

    現在,這種保證變成了各種單據,錢莊的運行並不受影響,那些數量龐大的子錢家也不會家破人亡。

    最重要的是,錢莊終於變成他們自己的了,可以自己說了算!

    不再是皇帝豢養的一群狗。

    這是他們只敢在夢裡幻想一下的場面……

    如果皇帝這時候再用金子去市場上購買貨物,他一定會驚奇的發現貨物很貴,且購買不易。

    他失去了六十萬金帶來的龐大利息收入,畢竟,在桑弘羊抽回那些本金的時候,是沒有考慮利息的,也就是說,放貸出去的錢,全部都是子錢家自己的錢,子錢家們平白多出了很多利息。

    這些利息沒人敢拿,除過被劉徹虧欠了大量錢財的阿嬌!

    在用更多的錢財收購到比往年更少的貨物之後,劉徹有一天可能會驚奇的發現阿嬌變得更加富有了。

    十二月初五日!

    這是一個普通的錢莊開門的日子。

    桑弘羊早早就來到了錢莊雲集的富貴城。

    在富貴城金水街對面的一座茶樓上,他特意找了一個臨窗的包間。

    只要打開窗戶,就能看到對面數之不盡的金碧輝煌的錢莊。

    如他所料,今日的金水街上人頭湧湧,大部分人都擠在錢莊門前,等待錢莊日出開門。

    錢主簿不慎落水死了,這讓桑弘羊多少有些孤獨。

    如果跟隨了他十年之久的錢主簿不死,這時候一定會乖巧的詢問他:大夫今日容光煥發,可有喜事臨門?

    這時候桑弘羊一定會咳嗽一聲,擺擺手道:無他,昨夜睡得安穩罷了。

    錢主簿自然不會相信,一定會鄭重的向他賀喜,而他只會笑而不答。

    這是一種雅趣!一般人無法品味其中的滋味。

    把錢莊沒錢的消息傳遞給大嘴巴郭舍人的人,正是錢主簿,再被桑弘羊追究之後,就投水自殺了。

    所以,錢主簿不能復活。

    桑弘羊早在兩日前就已經把這個驚天噩耗告知了關係最好的子錢家韓氏,韓式的主人,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就昏厥過去了。

    在表示過歉意之後,桑弘羊就離開了,這是一場洩密事故,官府已經有人用命做出了賠償。

    不論子錢家心中有多麼的憤怒,也不能再說官府的不是。

    太陽從東方緩緩升起,陽光從富貴城高大的屋頂上,逐漸灑落在街道上的時候,街上的人群開始蠢蠢欲動了。

    穿著精幹,漂亮的束身綢衣的錢莊活計從側門出來,先習慣性的朝等候在門外的人笑容可掬的拱拱手,道一聲辛苦。

    然後就打開了錢莊寬闊的大門。

    等候在門外的人群,轟的一聲,就闖進了錢莊的大門。

    桑弘羊微微一笑,用茶碗的蓋子輕輕刮一下茶水上的浮沫,喝了一口金黃的茶水,自言自語道:「以前,是這些碩鼠在吸我大漢百姓的血,今日,終於輪到大漢百姓吸這些碩鼠的血了。」

    日上三竿的時候,桑弘羊喝的茶水早就淡而無味了,此時此刻,即便是桑弘羊也開始佩服對面的那些錢莊夥計了。

    面對洶湧的人潮,他們依舊井然有序的安頓著門外等候的客人。

    大冷的天裡,總有一碗熱茶供應,不論客人顯得多麼的焦急,他們依舊溫言勸說每一個客人,錢莊不會讓任何一人的錢沒了著落。

    事實上也是如此,桑弘羊親眼看到,很多客人進門之後不久,就背著鼓鼓囊囊的錢袋子出來了。

    這說明,錢莊還在垂死掙扎。

    可是,還有很多客人進門之後,並沒有帶錢出來,而是瀟灑的背著手瞅瞅擁擠的人群,發出一聲奇怪的笑聲,而後就離開了。

    開始的時候,背錢出來的人很多,後來,就逐漸在減少,再後來,越來越少……

    人群的情緒似乎也在逐漸平息,到了傍晚時分,錢莊門前就不再擁擠了,與往日別無二致。

    太陽的光芒離開富貴城城牆的時候,勞累了一天的活計,捶著腰,關上了大門,然後又從側門出來,將兩隻巨大的燈籠掛在錢莊大門前,就等著天黑時分點亮他。

    桑弘羊的肚子骨碌碌的叫,他喝了一天的茶水,粒米未進……這裡沒有出現他期望的場面。

    僅僅是一個繁忙的錢莊日常罷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8 17:37

    第一六八章笑看風雲

    錢莊大門關上了,桑弘羊也就走了,他急需細作們統計回來的文書作為依據來衡量錢莊剩餘的潛力。

    他不知道的是,在錢莊的後院裡,一群群的婦人正在七八個偌大的暖房裡打麻將。

    老熊在門外脫掉厚厚的熊皮大氅,換上一副最諂媚的笑臉,走進了左手第一間暖房。

    劉婆靠在錦榻上打盹,見老熊進來了,就懶懶的道:「收到的存單夠不夠我把帶來的錢全部花掉?」

    老熊站在錦榻邊上,笑眯眯的道:「可能不如您的意,今日只能滿足您四成的需求。

    不過,您要的王婆胭脂水粉作坊的借貸單子,錢莊已經給您準備好了,您只要拿到這些單子,就是王婆胭脂水粉鋪子的第二大東家。

    如果,劉婆婆還需要錢莊幫忙弄到更多的份額,我們這就去做。」

    劉婆嘆口氣道:「我家夫人心善,就便宜了你們這些殺才,明明自己家的錢莊也需要金銀進入,偏偏讓我們來你這裡送錢,家裡的活計都給耽誤了。

    明天我們就不來了,一天天的正事不干,整天的打麻將,人都給帶壞了。」

    老熊連忙告饒道:「好我的劉婆婆唉,這幾天正是錢莊生死兩難的時候,您就發發善心,可不敢離開錢莊啊,您不在這裡,我老熊的心肝就噗通噗通的跳,沒一刻安寧的時候。」

    兩人正說話呢,一個臉上有刀疤的婦人丟下麻將氣沖沖的走了過來,抓住瘦弱的老熊吼道:「我要的炭窯你到現在都沒有找到是吧?

    再找不到,我就去找韓氏,錢氏,我就不信了,這時候拿著現錢會找不到我要的東西。」

    劉婆見這個從山裡出來的婦人沒個樣子,就皺眉道:「汪氏,腰裡才有幾個錢,就忘了自己當年討飯的時候了吧?

    你弄不弄得到炭窯是小事,要是壞了少君的大計,你信不信我能把你再丟到秦嶺裡面跟野猴子配對?」

    汪氏平日裡仗著人高馬大在僕婦群裡頗有些霸道,只是面對劉婆,她還是缺少應對的底氣,見劉婆開口罵人了,就悻悻的鬆開瘦弱的老熊,回到麻將桌上,將被人剛剛碼好的牌推倒,叫嚷著要重來。

    如果是自家的僕婦這樣對待老熊這個楚王孫,一定沒可能活過今晚的。

    雲氏的僕婦……那就算了,因為好些雲氏的僕婦,可以經常見到阿嬌,長平,衛皇后這些人……

    與其說是雲氏把自家的僕婦慣得沒樣子了,不如說是阿嬌,長平,衛皇后這些人在給她們撐腰。

    男人強勢見的多了,婦人強勢,很難得,尤其是大規模的強勢就更加的難得。

    阿嬌,長平,衛皇后這些女人樂見其成。

    這個汪氏,就因為在阿嬌貴人來雲氏菜園為皇帝尋找新鮮蔬菜的時候,聽她講了自己在山裡跟一頭野狼惡鬥的事情,從而獲得了阿嬌的讚賞,從此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除過雲氏的主人家她不敢惹,幾乎用自己壯碩的身體打遍雲氏後宅無敵手,自從家裡來了兩個不喜歡說話,只喜歡動手的靠山婦後,才稍微收斂了一些。

    屋子裡亂糟糟的,劉婆就跟老熊去了另外的暖房細談,這裡的婦人自然有錢莊的掌櫃們負責應對。

    「錢莊能撐下去嗎?」劉婆終歸嘆了口氣問老熊。

    老熊把牙齒咬得咯吱吱作響,半晌才道:「支撐過十天,錢莊將運轉自如。」

    劉婆看看咬牙切齒的老熊輕聲道:「別想著報復……」

    老熊重重的在胸口擂了兩拳道:「我知曉!陛下如同飛龍在天,不論你跪在地上給他上供,還是舉著拳頭向他喝罵,在飛龍眼中,沒有差別。

    對飛龍而言,上供的東西是他的,你抱在懷裡的東西還是他的,它只要需要,就會自己來拿,沒空理睬你的心思。

    更何況,這一次陛下只是拿走了自己的那一份,沒有要我們的東西,已經是莫大的仁慈。」

    劉婆點點頭,都是聰明人,楚王孫老熊說的非常貼切。

    如今的劉徹,才是自古以來權力最大的皇帝。

    他的將士們所向無敵,他的百姓們對他頂禮膜拜,他的臣子們對他忠心耿耿。

    這樣的皇帝與神壇上的神祇,沒有多大區別。

    「此次事件,是朝廷六十萬大軍在外征戰,需要海量的糧秣,物資供應,造成國內物資緊缺,陛下要維持國內的穩定,又要維持大軍補給,兩方不能均衡才出現的事情。

    我相信,陛下只是需要物資,而不是需要金子,我們錢莊雖然也在努力的幫助陛下獲取物資,可是,速度太慢,這才造成一些讒臣有機可趁,向陛下諫言,犧牲錢莊來完成北征大業,這樣也能保證國內百姓的負擔不重。

    北征對於陛下來說,是萬世大計,只要能完成對匈奴的最後一擊,國朝放眼四海,在無敵手,國泰民安也就成了自然之事。

    在這樣的誘惑下,犧牲掉在他看來無關輕重的錢莊,在陛下眼中根本就不算什麼事情。

    卻不知道,這種殺雞取卵的行為,將直接影響到國朝十年的歲入。

    這種事情,某人已經幹了不止一次,請劉婆婆回去之後務必向少君說清楚。

    我們面對的並非是陛下,而是某些讒臣!」

    劉婆重重的點點頭,表示一定會把這些話帶給自家少君,見掌櫃們已經跟僕婦們交割完畢了存單,借據,就吆喝一聲,分別坐上自家的馬車,揚長而去。

    連捷坐在高大的椅子上,短小的雙腿懸空,不時地踢騰一下,身為雲氏的家臣,他是有資格直接跟少君對話的。

    「家主曾經說過,子錢家的話不能信,一個字都不能信,一旦子錢家們開始說實話了,那一定是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候。

    楚王孫說的某位讒臣,不外乎桑弘羊而已。

    一個連讒臣名字都不敢說出來的人,他的話能有幾分可信呢?所以,臣下以為,我們就當他是在胡言亂語就好了。

    如今家主不在,小光也不在,如果憑藉一群婦孺也能攻擊桑弘羊這樣的重臣,等家主歸來,再出手的就該是陛下了。

    我雲氏需要忍氣吞聲,逆來順受,至於,事情的後果自然與我雲氏無關,這一次,雲氏已經算是元氣大傷,應該讓陛下覺得已經達到了削弱雲氏的目的。」

    連捷的話是說給宋喬的,他的臉卻對著雲哲,雲琅不在,家裡最尊貴的主人是雲哲而非宋喬。

    雲哲百無聊賴的右手揉捏左手,眼見老虎的尾巴就在門外晃來晃去,如果不是母親的眼神太過嚴厲,他早跑了。

    老態龍鍾的何愁有眼睛睜開一條縫瞅了連捷一眼,重新閉上了眼睛。

    毛孩道:「錢莊昨日接受衝擊的時候,桑弘羊就在錢莊對面的茶樓。

    從早到晚續水四次,換茶六次,去茅廁五次,自言自語三次,一整天粒米未進。」

    褚狼低聲道:「護衛嚴密,全天只有三次機會比較好,餘者不足利用。」

    卓姬笑道:「妾身應該再去主持春風樓!」

    張安世道:「桑弘羊捅婁子了,陛下拿到了錢,此時,市面上卻沒有足夠的物資供應。

    陛下只能用錢來補貼地方州府,然後調集地方州府庫存的物資,動用了庫存物資,並不是陛下的第一選擇。

    弟子以為,什麼事都不做,靜靜的看著事態發展最好。」

    聽完了家臣們的意見,宋喬瞪了卓姬一眼,對其餘人道:「既然大家都傾向於什麼都不做,我們這些天就瑾守家門,坐看事態變化!」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8 20:49
    第一六九章蓋世名將李廣利

    「擊破匈奴事優先!」

    與丞相公孫賀奏對的時候,劉徹回答的非常乾脆。

    「錢莊不過是小事,不破不立,即便盡數關張,匈奴事了,朕也能重建。

    愛卿不必憂慮過甚。」

    公孫賀拱手道:「臣知道了。」

    劉徹見公孫賀還有未了之言,就揮揮衣袖道:「愛卿且去,永安侯素來大度且一心為國,區區錢莊不過是他遊戲之物,不足論!」

    公孫賀再次施禮,匆匆的離開了犬台宮。

    才出大殿,就看見李廣利身著戎裝扶著一桿大戟站立在甬道上,就冷冷的道:「一介掾吏也敢擋我去路?」

    李廣利抱拳施禮道:「丞相一身功業全部來自於馬上,起始之地尚不如我,如今因何會小覷我等掾吏?」

    公孫賀道:「某聽聞犬台宮守衛已經盡數歸你統帶,陛下也稱讚你治軍有方。

    難道因為這些事情,我就要高看你一眼嗎?

    要知道某家眼中早就被冠軍侯,永安侯等驚才絕豔之人充滿,還容不下撮爾小吏。」

    說罷就扒拉開李廣利,便揚長而去。

    李廣利瞅著公孫賀的背影惡狠狠地道:「總會有一天你的眼中只會有我李廣利。」

    被人輕看,其實對李廣利來說已經習慣了。

    同樣是外戚,最強大的卻是衛青,霍去病集團,排名第二的就要算雲琅集團。

    一個出自現任皇后衛氏,一個抱得是廢后阿嬌的大腿,最讓李廣利鬱悶的是,不論他的妹子長得如何美麗,也不論他的妹子有多麼溫柔。

    直到現在,也只有夫人之名,並無實際封號,李夫人多次希望皇帝能夠封她為婕妤。

    這是一個僅在皇后之下的妃位,乃是宮中妃嬪之首,尊榮堪比上卿,列侯。

    每次李夫人提起此事,皇帝都顧左右而言他,將這件事糊弄過去。

    這讓李氏兄妹極為不安。

    因為外戚強大的緣故,衛皇后的位置穩如泰山,因為坐擁長門宮的關係,阿嬌更是融入了大漢朝的血脈之中,成了不可替代的一環。

    在沒有準備換皇后的情況下,婕妤的位置還不能交給李夫人。

    如果李師兄妹能夠看得遠一些的話,就不會埋怨皇帝,他們會發現,這是皇帝真正喜愛李夫人才做出的安排。

    不論是衛氏,還是阿嬌,她們之間或許會相安無事,一旦再插進來一個婕妤,那兩個女人就會合起來對付新來的敵人。

    就算是皇帝,在面對這兩個女人的時候,也需要三思。

    「雲琅大膽!隋越可惡!」

    正在批閱奏章的劉徹,忽然將手中的軍報丟了出去,怒氣衝衝的站起來,還在奏摺上狠狠地踩了兩腳。

    劉徹盛怒的時候,犬台宮中的所有宦官,宮娥,武士齊齊的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

    李夫人也跪拜在地上,即便她懷中還抱著幼子,她此刻只希望幼子千萬莫要哭鬧出聲。

    大殿中只有劉徹呼呼的喘著粗氣的聲音。

    「傳桑弘羊,汲黯,董仲舒!」

    過了半晌,劉徹平靜的聲音在大殿上響起,鐘離遠這才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應諾一聲,匆匆的去宣旨了。

    汲黯就在左近,聽到皇帝宣召,就匆匆的來到大殿。

    此時,雲琅的那封內容為追擊絞殺匈奴人,而不是直面堵截匈奴人的奏章重新鋪在桌案上。

    汲黯匆匆看了奏摺之後,拱手道:「微臣敢問陛下所思!」

    劉徹淡淡的道:「雲琅還不至於怯戰,卻害怕部屬犧牲,聰明人總是這樣,總想以最小的代價收穫更多的成果。

    卻不知有些事無法避免,無法退讓,今日你讓匈奴逃出生天,明日匈奴人就可能捲土重來。

    想在軍國大事上投機取巧,他想錯了。」

    汲黯拱手道:「奏摺上所書,匈奴人百萬餘眾正在陰山一線,此時可否屬實?」

    劉徹的腮幫子動了幾下,澀聲道:「屬實,劉陵所統御的匈奴人數不少於百二十萬。

    其中,控弦之士不下五十萬。」

    汲黯再次拱手道:「敢問陛下,我大漢國在西北荒原上可否有堅城可供藏身?」

    劉徹搖頭道:「只能是一場野戰!」

    「敢問陛下,冠軍侯,永安侯大軍的援兵可曾出發,幾時可以出發,冠軍侯,永安侯需要阻攔匈奴大軍多久?」

    劉徹嘆口氣道:「我們押錯了方向,大漢重兵都在司馬大將軍,以及大行令李息麾下,雲霍二人只有可戰之兵不足五萬。」

    汲黯再次逼問道:「陛下可曾想過,在冠軍侯,永安侯以及五萬將士戰死荒原之後,陛下是否還有可供使喚的人手,繼續鎮守河西四郡?」

    劉徹黑著臉道:「沒有!」

    汲黯笑著朝皇帝施禮道:「既然如此,陛下為何還要怪罪雲琅更換戰術一事呢?

    這可是五十萬急著逃出生天的匈奴人,並非是草原上的普通牧人。

    永安侯應該衡量過匈奴人此時的戰力了,如果不是情非得已,他如何敢推翻陛下已經安排好的事情。

    而且,微臣還在奏摺上看到了博望侯張騫,大長秋隋越的印鑑。

    博望侯張騫乃是我大漢國最瞭解匈奴以及西域的人,而大長秋隋越更是陛下身邊的奴婢。

    微臣不認為這兩個人會對陛下有所隱瞞,臣以為,奏摺中所說的事情,必然是他們看到的實情。

    既然陛下並不懷疑冠軍侯,永安侯會怯戰,以及他們的能力,也不懷疑博望侯,大長秋二人的忠誠。

    此時,陛下只需要做出一個決定,戰還是銜尾追擊。

    若陛下選擇戰,冠軍侯,永安侯以及我漢家五萬兒郎竭力死戰便是,後果由陛下來承擔。

    若是陛下同意永安侯銜尾追擊的想法,那麼,就讓他們這樣做,如果有差池,斬首永安侯問罪便是!

    如何決定,請陛下聖裁。」

    劉徹嘆口氣道:「朕以為冠軍侯,永安侯二人總有出人預料之舉,如今看來,也只是常人。」

    汲黯放聲笑道:「他們本來就是常人,雖說這二人一勇猛一聰慧。

    但是啊,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除過死戰別無他法。

    玉門關外乃是一望無際的荒原,在這裡沒有山巒水勢可以利用,不毛之地又將火攻水淹這兩個可以以少勝多的條件排除。

    天時,地利,人和一樣都不佔。

    雲琅即便是有驚天的才能,也要面對匈奴騎兵的馬蹄!

    以微臣之見,雲琅能夠大膽推翻陛下的佈置,已經算是一個合格的將領了。」

    劉徹憤憤的在桌案上捶了一下道:「匈奴人施加在我大漢國身上的羞辱,傾盡三江四海之水也難以洗涮。

    只有血,只有血,才能祭奠無數年來被匈奴殺死,奴役的大漢百姓!

    朕真的希望,上蒼能給朕降下一個人才,好扭轉這個不利的局面!

    讓朕得償所願!」

    劉徹失態的咆哮起來,眼看著匈奴人就要滅絕了,現在卻因為自己當初的一念之差,將兵力配置錯誤,給了匈奴人逃出生天的機會,這讓他如何能夠接受。

    他的話音剛落,就有一個慷慨激昂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陛下!冠軍侯怯戰,永安侯無智,兩個浪得虛名之輩如何能為陛下分憂。

    請陛下派遣末將出馬,定能將匈奴人一網打盡!」

    劉徹精神一振,卻看見董仲舒與桑弘羊二人聯袂從門外皺著眉頭走了進來,在他們身後,跟著一位身穿金甲的將軍。

    汲黯定睛一看,原來是李夫人的胞弟李廣利。

    汲黯大怒,顧不得君前失禮,揮舞袍袖吼道:「滾出去!」

    劉徹低下頭一言不發,他也很失望。

    董仲舒雙手插在寬大的袍袖裡白眼看天一句話都不說。

    只有桑弘羊對梗著脖子不願意離開的李廣利道:「出去吧,別惹怒了陛下。」

    李廣利的身體雖然在向門外退,口中繼續稟奏道:「匈奴人如今不過是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只要我軍眾志成城,集中兵力攻擊匈奴單于大帳,未必就沒有取勝的機會!」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9 21:57
    第一七零章雖敗猶榮

    董仲舒等李廣利咆哮之聲消失之後,就朝皇帝施禮道:「陛下已經有瞭解決匈奴事的法門,老臣告退!」

    劉徹沒好氣的看著董仲舒道:「你在看朕的笑話?」

    董仲舒呵呵笑道:「國中有敢戰之士,陛下應當感到欣慰。」

    「你覺得李廣利可以代替霍去病跟雲琅,一戰而下百萬匈奴?」

    「沒有試過,且沒有發生過的事情,誰知道呢!」

    董仲舒依舊一副超然物外的高人模樣,看樣子要把嘲諷皇帝的態度繼續下去。

    沒有第一時間呵斥,處罰李廣利,皇帝本身就理虧,劉徹也知道這一點,煩躁的揮揮手道:「說正事!」

    汲黯拱手道:「按照永安侯的方略繼續就是了,再議論,只會議論出怪事來。」

    很短的時間裡,桑弘羊已經看完了雲琅的奏摺,尤其是仔細辨認了一下張騫與隋越的印鑑,確認無誤之後,對皇帝道:「河西四郡是國朝新獲得的地方,既然已經獲得了,就要牢牢的守住。

    如今,我大漢在河西之地,只佔領了幾個點,巨大的河西地此時說是我大漢之土,尚為時過早。

    河西地九成以上的軍兵,都在敦煌,玉門,陽關三地。

    如果說河西四郡是一顆雞蛋的話,那麼,敦煌,玉門,陽關就是雞蛋的外殼。

    外殼堅固與否,就在冠軍侯,永安侯身上,目前看,永安侯經營的河西四郡還算平安,所以,微臣以為沒有換將的必要。

    十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剿滅匈奴雖然迫在眉睫,然而,微臣以為,保住河西之地更是重中之重。

    武威,張掖,酒泉,敦煌四郡如同一條鎖鏈牢牢地將大漢直通西域的這條狹窄走廊固定在我大漢身上。

    如同陛下伸出去的一隻臂膀,進,可以入西域,收,可以護衛國家。

    所以,微臣認為,永安侯之所以不顧靡費的在陽關,玉門之間修築長城,目的就在於此。」

    三個重臣中,劉徹最想聽桑弘羊的建議,聽他提都不提李廣利,就知道,這一次,可能要按照雲琅的方略經營西域了。

    不等劉徹說話,桑弘羊再次拱手道:「陛下,冠軍侯高傲,永安侯陰冷,如果李廣利率軍去他們帳下效力,那些大漢將士不會有問題,以李廣利今日信口開河的模樣,恐怕沒有活過三天的可能。」

    「他們敢!」劉徹勃然大怒。

    汲黯嘿嘿冷笑道:「如果老臣是主帥,李廣利剛才大放厥詞之後,就已經被老夫斬首了。」

    劉徹還要再為李廣利分辨幾句,見他麾下的三位重臣都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老臉一紅,揮手道:「此事再議。」

    說罷,就捲起袖子回到了內宮去了。

    汲黯瞅著桑弘羊道:「難得啊,還有一些真知灼見。」

    桑弘羊笑道:「某家坐上御史大夫的位置,總不能尸位其上吧?」

    董仲舒冷笑一聲道:「錢莊一事怎麼說?」

    桑弘羊眼中閃過一道冷芒。

    「六十萬金已經進入了少府庫!」

    董仲舒幽幽的道:「每年冬至,太學都要儲存大量的糧食,往年的時候,只需兩百金,就能儲存到足夠我太學師生食用一年的糧食。

    今年,用了兩百四十金,糧食的成色還不如昨年好,不知御史大夫收購糧秣的過程可否順利?」

    桑弘羊淡淡的道:「河內,河南,潁川,南陽,漢中,陳留,汝南,山陽,東海九郡兩年大熟,官倉中的粟米堆積如山,郡守們很願意把存糧變成金子。

    如果董大夫願意將兩百金託付桑弘羊,就能買到比往年還要多出兩成的粟米。」

    董仲舒大笑道:「果真如此?」

    桑弘羊笑道:「天下的黃金數量是有數的,關中這些年因為有大量的錢莊,所以就聚斂了天下近六成到七成的黃金。

    這就造成了關中黃金兌換貨物的能力不足,然而,放眼天下,在關中價值不高的黃金,到了這些郡縣……呵呵黃金還是黃金,並不會因為某些人避開使用黃金,他的價值就不存在了。

    開錢莊的子錢家們避過了這一劫,我就不信他們能夠永遠得意下去。」

    汲黯嘆息一聲道:「為何要鬥來鬥去呢?桑大夫此次雖然在購置糧草方面可以佔到一些便宜,然而,其它物資呢?不論是麻繩,還是布帛,乃至皮張,弓弦,魚膠,生漆,桐油,藥材等等物料,都不是邊遠之地所能供應的。

    桑大夫終究是要借助錢莊之力才能盡數購置,僅僅依靠官府,恐怕又會弄出一場暴政出來。」

    桑弘羊低下頭,良久才朝著汲黯抱拳道:「雖然只要陛下下令,天下商賈莫敢不從。

    一次,兩次可以,時間長了,就會損害陛下的名聲。

    所以,商場上的事情,某家也願意以商場上的手段來解決,請大夫告知錢莊諸人,見好就收,無論如何也要保證北征將士的用度。

    若是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就休怪桑弘羊掀翻桌子,大家都別吃飯。」

    汲黯驚訝的道:「聽聞大夫昨日才召見了子錢家難道說他們敢違逆不成?」

    桑弘羊微微的搖搖頭道:「自然不敢違逆,只是敢陰奉陽違,敢以次充好,敢弄虛作假,敢拖延時日,大夫也是當過地方官的,該知曉商賈們慣用的那些齷齪手段。

    某家雖然有利刃在手,可以斬斷這些黑手,然而,我很擔心在我斬斷黑手之前,已經有北征的將士們受害。

    如果出了那樣的事情,桑弘羊百死難辭其咎!」

    董仲舒點點頭道:「桑大夫不愧是陛下內廷第一人,有這樣的見識,有這樣的氣度,老夫佩服。

    若桑大夫不便出面,不如交給老夫與汲黯大夫去傳話,定要叫那些心中懷有怒氣之人平息怒火,眾志成城的幫助陛下剿滅匈奴,穩固邊關,完成大事之後,再見一個真章也不遲。」

    桑弘羊大笑道:「請先生告知那些人,敢壞了陛下大事,桑弘羊定會食其肉,寢其皮。

    若能暫時平息干戈,助陛下成就萬世功業,那麼我桑弘羊只要不死,他們儘管拿出手段來,某家接著就是!」

    汲黯見桑弘羊說的激烈,就喟嘆一聲拱手道:「宿怨已成,想要完全解開,不吝痴人說夢。

    也罷,某家這就走一遭長門宮,聽聽阿嬌貴人如何答覆。」

    董仲舒呵呵一笑,也拱手道:「老夫走一遭雲氏吧,雲氏大婦歷來深明大義,想來不會為難桑大夫。」

    桑弘羊深深一禮,謝過兩人,恭送二人離開犬台宮。

    汲黯,董仲舒走的容易,桑弘羊想要離開,就要先問過皇帝才成。

    此時距離錢莊事發已經有十天了。

    自第四天開始,錢莊就已經變得很平靜了,存錢的,借貸的,轉運的商家絡繹不絕。

    從放在錢莊裡的密探那裡,桑弘羊得知,錢莊的運轉已經趨於平穩,再有一月,就到了新年封賬的時候了,等來年錢莊重新開門,所有的錢莊又會如同往日一般興盛。

    畢竟,大漢國國內整體的生存環境是在向前發展,一個安定繁榮,低賦稅的國度,是商賈們渴盼了很多年的夢想之地。

    在鐘離遠的監視下,桑弘羊孤身一人來到了帷幕後邊。

    劉徹手裡捧著一碗牛乳,慢慢的啜飲,李夫人戴著面紗跪坐在劉徹的身後,旁邊的搖籃裡,有嬰兒呀呀之聲。

    「爾真是沒用!」劉徹捧著溫熱的牛乳喝了一大口。

    桑弘羊跪在地上,將腦袋貼在地板上一言不發。

    「在這些人沒有惡意針對大漢江山,針對朕之前,他們還是朕的子民,朕不會對他們舉起屠刀,這一點你該明白!」

    桑弘羊連連叩頭道:「是微臣學藝不精所致。」

    劉徹丟下瓷碗淡淡的道:「阿嬌跟朕打賭說,凡是雲琅傾注了心力打造的東西生命力極強,除非朕動用皇權,否則,一般的手段不可能傷到本質,除非有人比雲琅更加聰明。

    當初,朕以為給了你權力,你就能打敗雲琅的聰明神話,沒想到,你傾盡全力,依舊敗了。

    如果你沒有官府身份,僅僅以一個商賈的身份與雲琅相爭,朕以為,你早被他生吞活剝了。」

    桑弘羊抬起頭道:「雲琅並非不能戰勝,他也是普通人,只是這些年我們加注在他身上的猜測太多,這才迷惑了我們的雙眼,只要用心,不見的就打不敗他。

    這一次,微臣雖然功敗垂成,卻也營造出來了一個極好的態勢,微臣正好利用官府的優勢,來監管錢莊,讓他們在官府的監管下做生意。

    剛開始不必先拿出規定,微臣想用五年時間來慢慢為錢莊這匹烈馬套上籠頭,讓他徹底的受國朝掌控。」

    劉徹煩惱的敲敲腦門道:「怎麼又是這樣啊,不管是誰,只要跟雲琅爭鬥失敗之後好像都是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

    好像在他手裡吃了虧,就能增長學問,真是咄咄怪事!」

    這話剛說出口,劉徹的心情好像又不好了,揮手道:「去吧,按照你的想法去做。

    另外,李廣利準備邀約河東不良人奔赴邊關為國效力,朕已經准了,你給他文書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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