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漢鄉 作者:孑與2 (已完成)

 
mk2258 2017-8-8 21:08: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37 3712756
V123210 發表於 2019-5-27 06:53
    第三十三章醜態百出的勳貴們

    大雨沒完沒了的下著,雲琅覺得自己快要被凍死了,冰冷的雨水澆在身上,身體根本就來不及製造更多的熱量。

    很多人已經昏死過去了,耷拉著腦袋任憑雨水沖刷。

    雲琅摸摸自己的脈搏,覺得自己還能忍受半個時辰,超過這個時間,不用劉徹動手,自己就已經完蛋了。

    即便是現在,雲琅相信,已經有完蛋的勳貴。

    曹襄靠在柱子上像一條被丟上岸的魚一樣,翕張著嘴巴,只要沒有雨水繼續落在身上,他那一身肥肉起到了很好地保暖作用。

    雲琅相信,曹襄現在一定很不舒服。

    論到嬌生慣養,沒人能超越曹襄,假如不是少年時期發了那麼一場大病,讓他對痛苦有了一定的認知,他一定堅持不到現在的。

    儘管曹襄衝著他在笑,雲琅還是為曹襄擔心。

    一柄傘出現在雲琅的頭頂,轉頭望去,只見霍去病站在大雨中為他撐傘,曹襄那一邊,也有李敢幫著撐傘。

    一口烈酒灌下去,曹襄立刻就回魂了,無力地瞅瞅李敢道:「再來一口。」

    於是,李敢又喂了他一口。

    「不要給多了,喝酒只會加速熱量流失。」

    「給我喝一口……」

    不大的一壺酒,就被眾人分了,每個人臉上都流露出幸福的表情,似乎已經忘記了天上跌落的這些要命的雨水。

    很早以前,雲琅就聽說過一個故事,一個人被老虎追,好不容易來到一個懸崖邊上,抱住了一顆凸出來的樹,正在他慶幸得以擺脫老虎的時候,卻發現這個不高的懸崖底下是一個水潭,水潭裡全是鱷魚。

    鱷魚張大了嘴巴等待這人掉下來好美餐一頓,這個人就更加抱緊了這棵樹,想要等懸崖上的老虎離開之後再走。

    就在他喘息未定的時候,他忽然發現,有一群毒蛇正在迅速地向這棵樹爬來……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危在旦夕的時候,他發現了一顆紅豔豔的樹莓就在他嘴邊。

    於是,他就忘記了懸崖上的老虎,水潭裡的鱷魚,以及近在咫尺的毒蛇,用自己全部身心去品嚐這顆剛剛成熟的樹莓……

    這一壺酒,對這裡的人來說,就是那顆甜美的樹莓。

    大家都是見過世面的人,很多人平日裡都是決定別人生死的人,如今輪到自己了,雖然有些不甘心,眼看著申訴一點效果都沒有,也就慢慢接受了這個現實。

    現在,這些人只求莫要牽連到自己的家人。

    「耶耶才弄了兩個小……」

    張連的話還沒有出口,就被雨水堵回去了。

    李廣利衝著雲琅大喊道:「耶耶是活不下去了,雲侯,你如果能活,記得幫幫你的學生,這些年來,你對那個孩子不聞不問,有負舍妹所托。」

    雲琅怒道:「你知道個屁啊,如果不是你總是在劉髆耳邊灌輸你那一通愚蠢到極點的主意,那孩子還能更加的聰慧一些。」

    「聰慧有什麼用,我要劉髆成為大漢的君主!」

    「然後好讓你飛黃騰達,權勢熏天?」

    「你難道沒有這樣想過?」

    「雲氏如果想,不用幫劉髆,直接幫劉據就好了。」

    「劉據看不上你們!」

    「那是他愚蠢……」

    雲琅並非想跟李廣利鬥嘴,而是發現當自己開始跟人鬥嘴之後,身體上的痛苦就會減輕許多,甚至感受不到寒冷。

    很快,發現這個秘密的人越來越多,相互咒罵的聲音越來越大,最終變得鬧哄哄的。

    生命即將走到盡頭,人們不惜拿出心底裡隱藏的別人的隱私相互攻擊,聽得雲琅目瞪口呆。

    他萬萬沒想到,周鴻居然跟張連……彭萬里為了一個優伶居然活活的掐死了自己老婆……

    曹襄多哆哆嗦嗦得對雲琅道:「活該這些王八蛋落到現在的下場,真他娘的噁心啊……什麼時候扒灰都算是輕的了?」

    雲琅勉強笑道:「喜歡聽就多聽一會,這是這些人自知不能逃脫,在死亡的威脅下,做出得最後發洩,這時候的他們已經算不上是人了。」

    霍去病怒道:「大丈夫死則死耳,說這些做什麼,羞於這些人為伍!」

    李敢正聽得津津有味,忽然聽到雲琅,霍去病都在鞭撻這些人,立刻收起了淫猥的表情,變得一臉剛毅。

    人聲大過暴雨的聲音,這些被劉徹罩在網中的人,似乎變得更加奔放,趁著還有那麼一點生命,話語變得更加肆無遮攔。

    「冠軍侯,給兄弟弄把傘如何?」

    一個機靈的傢伙終於發現霍去病,李敢好像是自由人這件事,立即開口求助。

    霍去病冷哼一聲不為所動,如果沒有聽見這傢伙跟父親的小妾有染的話,霍去病說不定會幫忙,現在,只想讓這個污穢的傢伙快點去死。

    那人見霍去病不肯幫忙,也不在意,仰天哈哈大笑一聲道:「耶耶這輩子夠本了!」

    司馬遷的出場方式與眾不同,別人都是被拖來的,只有他是被四個侍衛呈大字型從建章宮裡舉出來的。

    霍去病見雲琅在看他,就嘆口氣道:「陛下剛剛問誰敢書寫今日之事,司馬就站出來了,說他已經寫了。」

    雲琅痛苦的呻吟一聲……

    司馬遷被綁在柱子上的時候卻毫不在意,雖然雨水已經把他的鬍鬚跟頭髮澆的纏繞在一起,兀自向雲琅大聲道:「我死了,還會有人繼續書寫,且一字不差。」

    雲琅耷拉著腦袋不想理睬這個瘋子,自己付出了很大的代價總想救他一下,沒想到他依舊沒有逃脫。

    公平的來說,雲琅認為這一次真的不怪劉徹,按照霍去病描述的場面,只要是個人就受不了司馬遷如此傷他的顏面,更不要說劉徹這種把顏面看的比天還要大的人。

    雖然綁在柱子上,雲琅還是相信,自己跟曹襄應該不會有太大的事情,可是呢,司馬遷就很難說了……

    或許是司馬遷剛烈的行為感動了上蒼,瓢潑大雨很快就變成了濛濛細雨,又過了一柱香的時間之後,竟然雨過天晴,一道七彩的彩虹掛在東邊,絢爛異常。

    雲琅衣衫上的水滴答,滴答的掉在腳下的小小湖泊裡,泛起一圈圈漣漪,打爛了倒映在水中的虹。

    這一次,雲琅想要脫離綁繩也不可能了,因為,他又被侍衛們重新綁了一遍,算是真正的與這群人為伍了。

    一群宦官開始用大掃帚清掃廣場上的積水,看來,皇帝就要來了。

    大部分人都清醒過來了,還是有一些白髮蒼蒼的腦袋垂在胸前,看樣子,已經沒了生氣。

    這時候,就連最瘋狂的人,也說不出一個字。

    皇帝出來的時候,雲琅很奇怪的看到了劉據……

    準確的說,他看到的是一具行尸走肉,此時的劉據不僅僅沒有半點生氣,就連走路的時候也需要宦官攙扶。

    皇帝並沒有看廣場上的那群待宰的羔羊,而是直接穿過廣場,登上了輦車,沿著建章宮與長樂宮之間的甬道疾馳而去。

    皇帝走了,這群人就被侍衛從木頭柱子上解下來,裝進一個個漆黑的馬車裡,不知道駛向何方。

    馬車裡有乾爽的衣衫,雲琅換上之後才發現居然是一件囚衣,胸口上寫著碩大的一個『罪』字。

    等雲琅再次見到天光的時候,已經到了廷尉府大獄。

    曹襄被泡在木桶裡,不把寒氣全部拔出來,雲琅沒打算讓他離開木桶,哪怕他被熱水燙的支裡哇啦的亂叫。

    只有被寒雨澆過的人,才知曉一件乾爽的衣衫對人是多麼的重要。

    監牢的房簷還在滴水,顯得格外靜謐,那些被大雨折騰過的勳貴們終於安靜下來了,有些抱著頭倒在乾草上呼呼大睡,有的雙手抓著欄杆,青筋暴跳,恨不得撕開監牢,獲得重生。

    曹襄泡澡泡的滿頭大汗,這才從木桶裡出來,通體舒泰的裹著厚厚的毯子瞅著桌子上豐盛的飯食道:「陛下派人送的?」

    雲琅搖搖頭。

    曹襄撕下一隻雞腿一邊吃一邊道:「我發現你真的很聰明,早早地就把門下弟子安排的哪裡都是,監牢裡都有,以後,曹氏應該學。」
V123210 發表於 2019-5-27 06:53
    第三十四章強人的心

    昔日劉太公嘗言,劉季不如他的大哥會積攢家業。

    多年以後,劉季變成了大漢國的皇帝,就在酒宴上對自己的父親道:「昔日父親說我不擅長治家業,不如大哥甚多,如今,又如何呢?」

    滿座大臣,包括睿智的蕭何,聰慧的張良,暴虐的樊噲,神武的韓信,沒有一人對這句滿含家天下的話有任何意見,齊齊的起身為自己的君王賀。

    雲琅讀書讀到這一段的時候,就已經明白,大漢國屬於劉氏私產,並非天下人之天下!

    當全世界的的人都變成劉氏僕從的時候,說道理,講律法,就成了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

    昔日呂后暴虐如同女奴隸主對待奴隸一般肆意殘殺勳貴大臣,無人敢應對的時候,雲琅覺得這很正常。

    畢竟,這些被殺的人,已經自認是劉氏的奴僕了,於是,被殺的時候也就要有身為奴隸的自覺。

    時代在慢慢的進步,大漢國歷史上出現過一些捨身求法的人,也出現過一些強項令,然而,進程是如此的緩慢,經常讓雲琅急躁不堪。

    大漢時代的舊人是頹廢的,是注定要被歷史大潮淹沒的一群人,雲琅想要看到一個新時代,就必須依靠新人,還必須是自己親自教導出來的。

    西北理工是一個嚮往自由的組織,是一個崇尚良知與尊重的組織。

    雲琅用極為寬鬆的教學方式,讓這些孩子品嚐到了平等,自由的滋味。

    而這種滋味就像嬰兒品嚐了第一口母乳之後,便永遠都不會忘記母乳的香甜味道。

    在這種心境的指導下,霍光出現了,梁贊,梁凱,以及很多雲氏弟子出現了,他們如今就像埋在土地下面的種子,才開始發芽,還沒有頂破泥土。

    說起來,雲氏弟子才是大漢國最大的叛逆。

    劉徹以無與倫比的敏銳感覺,察覺了這股力量,卻不知道這股力量到底在哪裡。

    於是,一場場的殺戮就會莫名其妙的降臨……他想用『寧殺錯,莫放過』的心態來安慰自己的不安。

    同時,劉徹又是自信的,他堅信只要自己活著,這天下就翻不了。

    可是,劉據太弱了……

    他其餘的兒子也太弱小了……

    因此,他就變態般的對雲哲好,這是他將自己對兒子們所有的不滿,全部變成幻想,投射在了雲哲的身上。

    當劉徹在紙上寫下——萬年青三個大字的時候,雲哲用絲綿沾去了多餘的墨汁,心中也是極為感慨的。

    這是一位想把一百年活成一萬年的皇帝。

    他知道皇帝的心思,阿嬌貴人曾經告訴過他,如果父親不能把劉髆培養的如同皇帝期望的一般強大,皇帝就會把大漢國內的重臣弄得跟劉據一般無能。

    在這件事情上,沒有人能夠逃脫,越是出類拔萃的人物受到的迫害就會越重。

    劉徹寫完字之後愣愣的看了良久,直到開始咳嗽了,就離開書桌,喝了一大口參湯。

    「陛下,弟子想把這幅字送給父親,讓他瞭解陛下的苦心。」

    雲哲伺候劉徹喝完參湯,就小聲道。

    劉徹止住了咳嗽,見雲哲將參湯碗拿的遠遠地,就搖搖頭道:「朕也直到參湯不宜多喝,只是最近身體疲倦的厲害,不喝參湯便沒有足夠的精力去應對天下紛雜的事物。」

    雲哲道:「家母說過,是藥三分毒,人參雖然是好東西,卻不可濫用,否則,後果嚴重。」

    劉徹揮揮手道:「朕知道,朕知道,昔日我的母后就是因為我敬獻了太多的參湯才離世的,朕什麼都知道,可是呢,事實比人強,由不得朕。

    也就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罷了。

    朕會少用人參的。

    你想去廷尉大獄看望你的父親,去吧,這是孝道不可拒,把這一幅字拿給你父親看,讓他看透,看明白,裝在心裡,落在行動上。」

    雲哲應答一聲,就捲起那一幅字,臨走前猶豫的瞅著皇帝道:「陛下應該用一些清涼敗火的湯。」

    劉徹冷笑一聲道:「朕的心頭才燃起大火,如何能輕易地被撲滅!

    有些該死之人就該死掉,休要多言!」

    走出長樂宮的雲哲,長出了一口氣,不論是誰,在跟皇帝共處一室之後,都會感受到強大的壓力。

    劉據跪在門外,整個人如同死掉一般。

    雲哲就來到劉據身邊,坐在地上,平視著劉據道:「殿下,沒用的,陛下這次不肯饒過任何人。」

    劉據怪笑一聲道:「我的母親至今還在東宮不停地殺人,從我的妻妾斬殺到我的門客,我的父親對我的要求不理不睬,反而斥責我豢養了太多的廢物。

    雲哲,我的兄弟,你告訴我,我堂堂的大漢太子此時應該是個什麼心情?」

    雲哲猶豫良久才道:「我如果說父皇跟母后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你會跳起來打我的。

    可是,除過這句話,我實在是找不出別的原因了。」

    劉據笑的跟夜梟一般接著問道:「從小到大,你做過主沒有?你真的那麼喜歡藍田?」

    雲哲抓抓頭髮道:「你知道的,我從小就跟藍田一起長大,除過她,好像也沒有別的女子了。

    至於說做主,好像真的沒有,都是我耶耶安排好的,上學,讀書,遊戲,吃飯……」

    劉據打斷雲哲的廢話道:「知道我為什麼不喜歡你耶耶嗎?」

    雲哲搖搖頭道:「我耶耶曾經說過,他不是黃金做不到讓人人喜歡。」

    「你沒有發現你耶耶跟我父皇很像嗎?他們都是一般的自傲,一般的固執,一般的無視他人!

    他們自以為聰慧,自以為練達,自己為目光深邃,什麼事情都要摻一腳,不論我們做出什麼樣的事情,在他們的眼中,我們的行為都是可笑的,都是不值一提的。

    他們不管我們曾經為自己的事情付出了多大的心力,只要不符合他們的意願,就會一腳踢倒……

    所以,我不喜歡你耶耶,不喜歡大將軍,不喜歡曹襄,他們與我父皇都是一類人,他們只想要我做他們的傀儡。

    我不願意啊……我寧願做的不如他們做的那般好,我寧願做錯事情,只要是我自己的主張,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就好。

    誰規定他們的做法一定是正確的?

    誰規定我就不能另闢蹊徑,建立自己的功勛?

    雲哲,我是大漢國的太子,不是他們豢養的一隻狗!」

    雲哲一把摀住了劉據的嘴巴,將他強行拖到遠處,低聲道:「你瘋了?」

    劉據癱坐在地上咯咯笑道:「我的母親把我最寵愛的一個西域胡姬,當著我的面用鐵刺刺死……我的太子妃如今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

    狄山被我母后打了整整十棍子,他有病啊……打的都吐血了。

    郭解被我母親吊起來,四個靠山婦輪番用鞭子抽……血肉橫飛啊……

    朱買臣沒有挨打,他的帽子卻被靠山婦當球一樣踢出了東宮,其奇恥大辱啊……哈哈哈,瑕丘江公已經八十六歲了,被靠山婦抬著丟出東宮……

    其餘門客,驅趕的驅趕,殺的殺,可憐我從身毒國弄來的那些高僧,全部被我母親付之一炬啊……

    我想跑,母親不許,還讓靠山婦繃大了我的眼睛,讓我眼睜睜的看著她羞辱我的人。

    阿哲,去幫我告訴父皇,我受不了了……」

    雲哲拍著劉據的後背撫慰了這個可憐的傢伙良久,就再一次走進了皇帝的書房。

    劉徹躺在錦榻上閉目養神,雲哲嘆息一聲跪了下來。

    「告訴劉據,這都是他做錯事需要付出的代價!」

    「陛下,阿據……」

    「他很可憐是不是?」

    「是……」

    「你問問他,堂堂的大漢太子居然混到被別人覺得他可憐的地步,難道就不從自身上找點原因嗎?」

    「陛下,不能再懲罰殿下了,他快要崩潰了。」

    劉徹揮揮手,示意雲哲出去,翻了一個身,面靠錦榻裡面,氣息悠長的道:「真是讓朕失望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9-5-27 06:54
    第三十五章第一次刺殺

    雲哲再次走出來的時候,手上端著一碗參湯,他覺得這個時候,劉據比皇帝更需要這東西。

    「父皇賞賜的?」

    劉據問了一聲,立刻端起碗一飲而盡。

    「陛下,什麼都沒說。」

    雲哲等劉據喝完了參湯,好心的替劉據隱瞞了一下,這樣有助於提升劉據的自信心。

    劉據端著碗僵住了,他覺得方才說的那一番話,父皇應該是聽到了,畢竟,只有一道門相隔,沒理由聽不見。

    「你要不要去廷尉府詔獄看看?既然事情已經出來了,不妨就把整個事件看個通透。」

    「是父皇的旨意嗎?」

    「不是,是我的建議。」

    「建議?現在誰還敢對孤提建議,那些提過建議的人現在不是被殺,就只剩下半條命了。

    你自己去吧,我昨日看到你父親了,他的模樣狼狽,多帶些東西去,在廷尉大獄裡面,恐怕沒有好日子過。」

    雲哲堅持道:「殿下應該跟我一起去看看的。」

    劉據冷笑道:「我讓靠山婦用手撐開眼睛的時候,看的足夠多了,來去都不過是父皇的計謀而已。」

    劉據說完話,就跌坐在潮濕的青石板上,背靠著一面影壁,閉目養神,只是他的父親在裡面,他在外邊。

    雲琅拿到兒子送來的那幅字之後,看了良久,久久不做聲。

    曹襄對這三個字讚歎不絕,他覺得他的皇帝舅舅的書法堪稱天下第一人。

    「阿琅,這幅字我拿走了,寓意是極好的。」

    雲琅點點頭,曹襄就心安理得的捲起了字畫。

    雲哲沒有見到父親,不過,東西倒是送進來了,加上曹襄家送來的東西,獄卒們很快就把這間寬大的牢房變成了一座舒適的書房。

    彭琪已經有五年時間未曾得到陞遷了,所以,至今依舊是廷尉府監獄的典獄官。

    雖然他是一個根正苗紅的雲氏弟子,這時候也不適宜與雲琅相見,對於律法,雲氏子弟非常的尊敬,長安人士從未聽聞過雲氏子弟會犯禁。

    雲哲這時候就坐在彭琪的官廨裡面,兩人對坐著喝茶。

    「陛下這一次親手破壞了大漢國的律法,後果非常的嚴重。」

    「陛下不會在乎的。」

    「所以說,陛下才是大漢國律法的最大破壞者,立法者不能遵守律法,你讓其餘人如何面對律法?

    多少年來,我們一直致力於樹立律法的威嚴,如今全部成了泡影。

    阿哲,陛下還能統治我們多久?」

    雲哲搖搖頭道:「陛下春秋鼎盛!」

    彭琪揉揉麵孔道:「我十五歲的時候希望可以大展拳腳,被陛下給收拾了,好好地第一名沒了,我十八歲的時候想要修正大漢國的律法,結果就出了王溫舒的事情,我二十三歲的時候又想有一番作為,你居然告訴我陛下春秋鼎盛。

    天啊,難道某家非要等到鬚髮全白的時候才能嘯傲朝堂嗎?

    那時候都老的走不動路了,嘯傲?牙齒漏風還差不多。」

    雲哲笑道:「我耶耶說現在的時代其實很好,慢慢來,莫要著急,等歷史大潮出現我們再乘風破浪。」

    在霍光的眼中,彭琪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蠢貨,所以,他來到廷尉府大牢的時候,基本上很少跟彭琪接觸。

    他很擔心,這個跟東方朔學習時間最長的混賬東西,會背離西北理工的教義。

    不過,就現在而言,這個混蛋除過喜歡說大話之外,一切都還好,本事還是有一些的。

    劉徹寫的萬年青三個字很有看頭。

    「陛下的手在顫抖!」

    霍光看了一眼皇帝的字之後,說出了自己的第一個判斷。

    「落筆有偏差,陛下第一筆習慣用重墨,萬年青的萬字開筆太粗疏,停頓的時間太長,以至於在這裡形成了墨湖,應該是阿哲及時的用絲綿吸去了多餘的墨汁,否則這幅字就毀掉了。」

    「陛下處處追求完美,尤其是寫字一途上,陛下常常以開山鼻祖自居,不會容忍有瑕疵的字流落在外。

    現在這幅不算好的字出現了,就說明,陛下已經是精力不濟,再無嚴謹可言。

    三個字的構架也出現了問題,看似整齊,實際上很鬆散,另外,這三個字精氣神全無。

    一個人寫字作畫的時候往往會表現出寫字作畫者當時的身體,心理狀況,如果師傅所言是真的,那麼,陛下的身體已經出現了問題。

    弟子以為,應該讓大師娘進宮為陛下診病。」

    雲琅搖頭道:「這不可能,很多年前,陛下就不再用我雲氏醫者,準確的說,陛下信不過我們,也信不過除過御醫之外的任何醫者。

    我們也不願意讓雲氏醫者跟陛下有什麼牽連。

    你大師娘,小師娘,這些年主攻的方向是婦科,兒科,故意在弱化其餘門類。

    目的就是為了避免給陛下診病。」

    霍光點點頭,見四周無人,就低聲道:「師傅還記得馬合羅此人麼?」

    雲琅道:「你在灞河邊上沒有殺死的那個人?」

    霍光道:「正是此人!」

    「他怎麼了?」

    「已然散盡家財,準備流浪天下!」

    「咦?這怎麼可能?」

    「馬合羅的兩位兄長已經被皇后斬殺在了太子府,馬合羅的一位叔叔,也因為掉進了陛下的陷阱裡,昨日死於大雨中。」

    「你是說……」

    「是的,弟子以為,馬合羅將會有大動作,我們需要跟進嗎?」

    雲琅閉上眼睛,想了一下道:「你是怎麼想的?」

    霍光低聲道:「靜觀其變,弟子以為應該收回監察馬合羅的人,消除掉監視馬合羅的印記,裝作什麼事情都不知道。」

    雲琅點點頭道:「該是有一些變化的,死水也應該微瀾一下。」

    霍光隨即離開了廷尉大牢。

    每一天都有人被處死,行刑的地方就在廷尉大牢裡。

    只要透過欄杆,就能看到犯人是如何被處決的。

    這個過程極其的漫長,於是,監牢裡再一次變得熱鬧起來了,有哀求的,有嚎哭的,有心如死灰的,也有自己上吊的。

    短短的三天時間裡,雲琅跟曹襄幾乎看遍了人臨死前的所有醜態。

    張連被斬首的時候,他喝的酩酊大醉,所以,當他的腦袋滾落之後,臉上的表情是最自然的,周鴻哭泣的如同一個嬰兒,涕淚交流。

    呂步舒哭泣尖叫的聲音徹夜不停……天亮之後,終於安靜下來了,只是臉上詭異的微笑表情讓人不寒而慄。

    所有人都在等待太陽升起,每當太陽升起,就會有三個犯人被處決,今天,很奇怪,久久沒有宦官來宣佈行刑的消息。

    雲琅瞅著天空中的太陽,曹襄捂著耳朵把自己裹在被子裡呼呼大睡。

    沒人說話,或許每一個人都在期盼前來行刑的宦官永遠都不要來。

    「煩死了,怎麼還不行刑,早點殺完,耶耶好睡覺!」

    曹襄一把掀開被子,坐在床榻上,朝外面吼叫。

    他的聲音尖利且刺耳,所有等待行刑的犯人齊齊的怒視曹襄,曹襄咆哮道:「殺,殺,殺,早點殺個乾淨,殺完了,有腦袋的,沒腦袋的都安心了,總這麼折磨人算什麼?算什麼?」

    正在看書的司馬遷聞言大笑道:「好死不如賴活著,這句話不是曹侯常說的一句話麼?

    能多活一天算一天啊。」

    曹襄抓著欄杆大叫道:「都去死吧!!」

    發洩完畢了,就再一次跳上床榻,把兩床毯子裹在身上,連腦袋一起摀住,繼續準備睡覺。

    雲琅安靜的坐在角落裡,抬頭繼續看太陽。

    滲人的安靜一直維繫到了傍晚,終於被彭琪打破了。

    他藉著給雲琅送飯食的機會,低聲道:「陛下於長樂宮遇刺!」

    曹襄一骨碌從床上跳起來,握著欄杆顫聲道:「陛下如何?」

    彭琪搖頭道:「不知,長樂宮已然被金日磾封鎖,北軍大營已經全部出動,封鎖了是上林苑,細柳營大軍已經做好了出征的準備。

    大將軍霍去病統領城衛軍,駐守長樂宮,偏將軍李敢統領衛將軍所屬駐守長門宮。」
V123210 發表於 2019-5-29 18:19
    第三十六章死灰復燃

    聽到霍去病跟李敢兩人被皇帝重用了,雲琅也就鬆了一口氣。

    這個消息傳遞出兩個重要的信息,一個是,皇帝沒事,至少能親自發佈命令。

    第二個就是——這件事跟霍光一點關係都沒有。

    雲琅鬆了一口氣,曹襄卻開始哭泣了,然後就打開監牢的大門就那麼急匆匆的走出去了,引來一大群人的驚嘆。

    這是身為皇帝外甥的特權,舅舅遇刺,做外甥的這時候再賴在監牢裡躲清閒,這明顯的不合適。

    雲琅就不能像曹襄那樣走出去了,至少在規矩上來說,是這樣的。

    彭琪每隔半個時辰就來雲琅這裡一趟,於是,皇帝遇刺的消息也就越發的清晰了。

    聽彭琪將所有收集到的消息彙總稟報之後,雲琅不得不感慨,劉徹這人的自信實在是太爆棚了。

    也不知道他哪裡來的自信,認為自己在大規模屠殺勳貴大臣的時候,會沒有人對他懷恨在心,那些被處死的人的家眷,不敢起任何報復之心,俯首帖耳兒的如同豬羊一般任他宰殺。

    馬合羅,一個地位卑微的皇城使者,居然可以大模大樣的身懷利刃一路穿過層層宮禁,最後來到皇帝寢宮外邊。

    然後以揭發奸黨的藉口,見到了皇帝……還要求皇帝屏退左右……而皇帝居然答應了!!!!

    投擲出來的短劍,刺穿了劉徹的左臂,若不是有桌案阻隔了兩人之間的距離,若不是金日磾就守在門口準備偷聽,若不是隋越躲在帷幕後邊保護皇帝,以馬合羅可以在霍光手下逃生的能力,刺殺掉皇帝並不是一件太難的事情。

    馬合羅被金日磾活捉,皇帝被隋越抱著跑了……於是,馬合羅的刺殺計畫僅僅成功了一小點。

    而左臂距離心臟……不過半尺!

    劉徹沒有死,於是電閃雷鳴狂風大作是必然之事,對百姓而言,對官員而言……天塌了……

    外邊的世界此時一定風雲密佈,廷尉府大牢裡面卻變成了一座寧靜的港灣。

    雲琅一日之內連上了三道奏摺,希望能離開大牢,面見皇帝,這三份奏摺全部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傍晚的時候,曹襄回來了。

    此時的曹襄已經沒有了上午十分的恐懼,表情淡然,還有幾分竊喜。

    「陛下安危如何?」

    「短劍刺穿了陛下的左臂外皮,御醫料理之後便無事了,好在短劍上並沒有淬毒,若是如徐夫人製造的毒劍,恐怕後果難料。」

    雲琅點點頭,坐了下來,對曹襄道:「這裡的人恐怕沒有半點活路了。」

    曹襄搖頭道:「這一次你可料錯了,陛下決定將這些人交給廷尉處理,私藏太子文書的事情揭過不提,卻要廷尉查明這些人的不法事!」

    「咦?誰這麼有本事,能勸動陛下?」

    「董仲舒,他說皇后在清理東宮的時候,蒼鷹撲擊在大殿上,這是上蒼在對陛下示警,還說,裁決之權,在陛下,不在皇后,是皇后的行為觸怒了上蒼。

    這才有了馬合羅刺殺陛下的事情。

    他祈求陛下將刑賞殺伐交付有司,以律法殺人,莫要以皇權殺人。

    還說以律法殺人,是替天行道,天道不虧,以皇權殺人就有越俎代庖之嫌,會自招禍患。」

    「咦?這種威脅的話語,陛下聽進去了?」

    「聽進去了,皇后去了祖廟面壁思過,太子居然嚎啕大哭,不是為他母親受到了懲罰哭泣,反而在為那些被他母親殺掉的東宮從屬哭泣……我當時恨不得一把掐死他。

    陛下似乎也有些心灰意冷,董仲舒趁機進言,想要救出呂步舒,卻被陛下拒絕了,還把快要爛在監牢裡面的王溫舒重新啟用,審理案子。」

    「董仲舒弄巧成拙了!」

    「是啊,這個老賊得寸進尺的行為引起陛下的警惕了。」

    「王溫舒在哪裡?」

    「就在我們這裡。」

    「去看看,我總覺得司馬遷會出事。」

    「我們要撈的人只有司馬遷是吧?」

    「沒錯,就他一個。」

    「那好辦,王溫舒欠我好大的人情沒還就被阿嬌貴人差點弄死。趁著陛下詔書沒到,我們去找他。」

    兩人離開監牢,找了一個獄卒帶路,沿著一條潮濕的小徑慢慢的走向了地下。

    雲琅摸摸滲水的地道問獄卒:「地牢?」

    獄卒嘿嘿笑道:「往日裡我等受王溫舒大恩,他成了囚犯進了監牢,這裡所有的刑罰,他如何能不品嚐一遍?」

    雲琅停下腳步道:「是彭琪的安排麼?」

    「王溫舒犯案,就與彭獄丞有了天壤之別,彭獄丞處處與人和善,豈能與王溫舒這般腌臢之輩一般見識。」

    曹襄憐憫的瞅瞅這個獄卒道:「告訴我們王溫舒在那裡,我們自己去,你就不要跟進了。」

    獄卒連忙施禮答應,指過囚禁王溫舒的牢獄方向之後,將手裡的燈籠交給了曹襄,自己快速的向外走,在他看來,雲琅,曹襄兩位貴人,之所以會找王溫舒這個酷吏,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要折磨王溫舒,發洩一下當年被王溫舒壓迫的憤怒。

    地牢深邃,很多地牢裡的囚犯已經成了枯骨,他們略帶皮肉的雙手依舊被鎖鏈鎖在牆壁上,當然,也僅僅有雙臂掛在牆上,屍骨已經被老鼠吃的乾乾淨淨。

    腐臭的氣息充斥了兩人的口鼻,雲琅,曹襄不約而同的用手帕綁住口鼻,即便如此,依舊呼吸困難。

    氧氣不足,牆壁上的火把冒著青幽幽的光芒,兩人踩著濕滑的台階一步步的挨到一塊巨大的石壁跟前,還沒有張口呼喚王溫舒的名字。

    一個黑乎乎的身影就趴在鐵門前諂媚的道:「諸位耶耶今天又想聽哪家的隱私?

    雲琅的?

    小的以前一直沒有說,只要諸位耶耶多給小的一口吃食,小的一定把雲氏的隱私全說出來。」

    曹襄嘿嘿笑道:「不用你說,雲氏的隱私我知道的比你還多些,老王,混到今天這個地步,怎麼看都有些慘啊。」

    「你是誰?聲音很熟悉……」

    王溫舒虛弱的聲音從鐵門裡面傳來,他瞪大了眼睛,似乎要把骷髏一般的腦袋從鐵柵欄裡鑽出來,因為太瘦,兩隻眼珠子就顯得奇大無比。

    雲琅摘下面巾,將燈籠照在自己跟曹襄的臉上。

    王溫舒喉嚨間發出「荷荷」兩聲,然後就把一條黝黑的手臂從柵欄裡探出來,想要抓住雲琅跟曹襄。

    「君侯只要把王溫舒弄出去,王溫舒就是兩位君侯的走狗,萬萬不敢有違。」

    雲琅嘆息一聲,從袖子裡摸出兩塊糖果放在王溫舒手裡道:「最多半天時光,你就能出來了。」

    王溫舒死死的握著那兩塊糖果嘶聲道:「君侯大恩,王溫舒將結草啣環以報。」

    雲琅搖頭道:「不是我們把你弄出去,而是陛下要把你弄出去,我們來這裡其實是來走王公的門路,只希望王公能對司馬遷手下留情!」

    王溫舒詫異的道:「君侯莫要說笑了,王溫舒半死之人,怎麼可能重新執掌廷尉。」

    曹襄道:「沒跟你開玩笑,你可能不知道,我們兄弟兩現在也住在監牢裡,我們是鄰居,不過呢,我們也就是住在裡面。

    提前知道了你要出來的消息,擔心你被那些獄卒弄死,這才來看看你,這個人情你要領。」

    王溫舒漸漸地平靜下來,將手裡的糖果塞進嘴裡貪婪的吸吮,半晌才道:「出了什麼事情?天變了?」

    雲琅跟著嘆息一聲道:「陛下四個時辰之前遇刺!」

    王溫舒不愧是王溫舒,聽了雲琅告訴他的駭人消息之後並沒有大喊大叫的表忠心,反而安靜了片刻,對雲琅跟曹襄道:「您兩位天潢貴胄都身在廷尉大牢,想必,外邊還關押著更多的人是吧?」

    雲琅點頭道:「確實如此,大漢國泰半勳貴都在牢獄中。」

    王溫舒嘿嘿笑道:「陛下總歸是需要一個給他干髒活的鷹犬,茲事體大,非我王溫舒莫屬!」
V123210 發表於 2019-5-29 18:19
    第三十七章明察秋毫王溫舒

    陪著王溫舒在散發著腐臭氣息的的地牢裡吃了一會糖果,雲琅,曹襄就回到了地面,出門的時候聽見了王溫舒歇斯底里的大笑在地牢裡轟響。

    事情的衍生規律就是這樣的,一個錯誤,一個事件,或者一個念頭就能改變很多人的一生。

    雖然王溫舒是出了名的酷吏,可是呢,劉徹要比王溫舒可怕的太多了。

    劉徹出口成憲,一旦做出了決斷就沒有了更改的餘地,王溫舒雖然是一匹惡犬,脖子上卻拴著一個鏈子。

    所以,在廷尉府大牢裡的勳貴已經死掉三成之後,劉徹任用了王溫舒,估計再死掉兩成風暴也就該過去了。

    刺殺的事件對劉徹來說不是好事情,被自己的臣子刺殺,只能說明——『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的時代終於來臨了。

    這才是劉徹看重的一個警示,絕對不是什麼蒼鷹撲擊在大殿上這種無稽之談。

    董仲舒不顧一切的向皇帝宣示他的「天人感應」,起到了很壞的作用,讓劉徹對自己的臣子更加的不信任。

    一個在地牢裡被關了很久的人,他的視力已經發生了變化,所以,王溫舒從地牢裡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一個破衣爛衫,枯瘦如鬼一般的人,被蒙著雙眼,站在廷尉府大牢的空地上發出梟鳥才有的笑聲,整個廷尉府大牢都安靜下來了。

    「入我心者,我待之如君王,不入我心者,我將不再敷衍……」

    趴在欄杆上看熱鬧的雲琅嗎,曹襄自然聽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那些虐待過王溫舒的獄卒們則魂飛天外。

    眼看著王溫舒鬼一般從那些獄吏的面前走過,並且要求每一個人都唸一聲『王溫舒』三個字,獄吏們顫抖著念,王溫舒貪婪的聽,他的臉幾乎貼到了獄吏們的臉上,似乎要一口吸乾這些人所有的活力。

    然後,雲琅,曹襄就看到了人世間最恐怖的刑罰。

    有的獄吏被丟進了裝滿水的水缸裡,有的獄吏被丟進了底下有火烘烤的大甕裡,有的被丟進了兩片木板中間,有的被綁在絞盤上扯開四肢……

    「諸位老友,幹過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就說,幹過那些不法事就講,一樣都不要隱瞞,一點都不要放過……只要你放過一點,我就會將這些刑罰全部在你身上用一遍……

    咕咕咕……這裡沒人是無辜的,供訴出來,讓我們看看你們在背後都幹了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讓陛下看看他昔日看中的臣子們都是是什麼貨色。

    說吧,說吧,我想聽你們哀求的聲音,想聽你們慘叫的聲音……哈哈哈,先從天字二號牢房開始!」

    雲琅曹襄居住的牢房在正北,算是監牢中最好的一座牢房,被稱之為天字一號。

    天字二號牢房裡關押的就是呂步舒跟司馬遷!

    眼看著這兩人被甲士拖出牢房,雲琅焦急的對曹襄道:「這傢伙已經瘋了,會不會弄死司馬?」

    曹襄瞪大了眼珠子,瞅著站在月亮地裡的王溫舒道:「天爺爺啊,我這算是真正開眼了,陛下的一道詔書就能讓一個爛泥一般的狗賊一瞬間變成掌握他人生死的魔王。」

    雲琅指著已經被送上絞盤身體逐漸被拉長,而且還在大笑的呂步舒道:「司馬要是上去,命就沒了。」

    曹襄淡淡的道:「該做的事情我們已經做了,現在就看王溫舒給不給面子了,怎麼到了司馬這裡你總是這麼急迫,方寸都亂了。」

    雲琅嘆口氣道:「司馬這人很倒霉。」

    曹襄怒道:「我們兄弟更倒霉,整日裡替這些王八蛋擦屁股,再這麼擦下去,我擔心有朝一日手上沒了救人的盤面,就要用手扣了。」

    曹襄的話很有道理,情面這東西越用越薄,而劉徹這人又很少給別人顏面。

    雲琅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在劉徹心中保持多久的好感。

    王溫舒的公堂就設在監牢裡的空地上,周圍是一大圈監牢,每一座監牢裡面都裝著三兩個人。

    或許是他的眼睛已經熟悉了黑暗,扯掉臉上的遮陽的布巾子之後,就坐在一張巨大的毯子上,身邊擺滿了食物。

    很多人都希望他一下子被撐死,可是,王溫舒卻只是貪婪的看著食物,手上捧著一碗稀粥,慢慢的啜飲。

    「某家無罪,只是據實記錄史書而已。」

    司馬遷瞅瞅身體被拉長半尺還在狂笑的呂步舒又道:「他不是不招供,而是人已經瘋了。」

    王溫舒對司馬遷並不陌生,放下粥碗淡淡的道:「你一定有罪!既然已經被陛下發配牢獄,那就一定有罪。

    這裡沒有無罪之人,就算是關在天字一號牢房裡的雲侯,曹侯,他們倆也一樣有罪,只是陛下不願意追究而已。

    至於你說呂步舒已經瘋了,這不重要,陛下要口供,他就算是真的瘋掉了,也一樣要招供!」

    司馬遷實在看不下去呂步舒的慘狀,就扭過頭去,卻發現另一邊更加的淒慘,一個被夾在木板中間的獄吏已經屎尿齊流,兩隻手抓撓在木板上,居然將木板抓出一道道的血痕。

    司馬遷抬頭看著星空道:「陛下待司馬遷不可謂不厚,我卻將陛下的過錯記錄在史書上,以人性來講,確實是錯的。

    然而,某家身為史官,職責所在,史書不可曲!」

    王溫舒舔舐著粥碗陰冷的瞅著司馬遷不做聲。

    司馬遷又道:「既然陛下不允許司馬遷如實寫史書,那就請陛下允許司馬遷為史書殉道。」

    王溫舒冷笑一聲道:「陛下要口供,你的生死並不重要!」

    說完之後,雲琅眼睜睜的看著司馬遷被兩個獄卒推推搡搡的重新關進了大牢。

    而呂步舒卻被獄卒們從絞盤上卸下來,又投進了一隻大甕裡面,很快底下就點起了火。

    司馬遷抓著欄杆努力的把腦袋伸出來瞅著旁邊的雲琅跟曹襄道:「我可能熬不過去。」

    曹襄往嘴裡丟了一顆糖果道:「我們給了王溫舒兩顆糖,他應該不會太煎迫你。

    子長兄,其實陛下對你還是很忌憚的,如果你把陛下做的不好的地方在史書中稍微修飾一下,你就會沒事,就可以跟我們兩個一起坐在這裡一邊飲酒一邊看別人倒霉。」

    司馬遷搖頭道:」老夫前半生跋山涉水,嘔心瀝血就是為了這本史書,如果修改了,老夫的前半生就白活了,用老朽之年換取老夫的青蔥歲月,這才是極大的不值。」

    雲琅苦笑道:「等到陛下百年之後,你再寫這些事情不遲吧?」

    司馬遷苦笑道:「寫史書本身就是一個寧可直中取不可曲中求的事情。

    真實才是史書的生命,老夫若是苟且於一時,那麼,後世子孫就會苟且一世,既然老夫開了史家之先河,那麼,這個頭就要開好,沒有苟且的餘地。

    雲侯,老夫知曉對看重司馬遷的生命,然大可不必,老夫的《史記》已經基本完成,現在記錄的不過是本朝正在發生的事情,有沒有老夫已經無所謂了。

    雲侯看輕些,莫要為此事煩惱了。」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聲從場地中央傳來,只見呂步舒跳出大甕,赤著腳在地上繞著圈子狂奔,一邊跑,一邊指著王溫舒怒罵:「用如此喪盡天良之刑,爾就不怕天譴嗎?」

    聲音雖然惶急,卻字正腔圓,那裡還能見到半點瘋癲之意。

    曹襄瞅著面前的奇景,吃驚的糖塊都從嘴巴裡掉出來了,指著還在狂奔的呂步舒對雲琅道:「快看啊,王溫舒把呂步舒的瘋病治好了。」

    雲琅瞅著司馬遷道:「你確定呂步舒已經瘋了?」

    司馬遷皺眉道:「他連自己的糞便都吃,如何不是瘋子?」

    吃飽喝足了正在遛彎的王溫舒來到關押雲琅的牢房跟前,嘿嘿笑道:「吃糞便算什麼,老夫曾見過將自己的十指一根根咬下來當食物吃的。

    畢竟,十指沒了,還能活,腦袋掉了,就真的死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5-29 18:19
    第三十八章大改變

    王溫舒的審判作業一直持續到了天亮。

    東邊出現魚肚白的時候,他就結束了自己的審判作業,找了一間舒適的牢房倒頭就睡。

    這一夜,沒有人死亡,只有重傷……呂步舒在身體被拉長之後,奔跑了一段路之後,經脈斷裂,他的雙腿受到了不可逆轉的傷害,從此,想要站起來,完全不可能。

    周鴻的雙手插滿了竹籤子,指甲翻裂,這雙手以後還想安穩的捉拿東西也成了夢想。

    那些傷害過王溫舒的獄卒獄吏們也沒有死……不是因為王溫舒心軟了,而是王溫舒想要多玩一段時日。

    雲琅跟曹襄兩人,剛開始看王溫舒施刑的時候,那殘酷的一幕幕場景,讓兩人震驚了良久,看的多了,也就麻木了,以至於到了後半夜的時候,兩人已經能在淒厲的慘叫聲中呼呼大睡。

    以前的時候,曹襄對私下裡發展曹氏力量總覺得愧對自己的舅舅,經過這件事之後,他終於心安理得了。

    在餓狼太過凶殘的時候,只有最強壯的兔子才能度過災難,免於被餓狼吞噬。

    雲琅也是這樣認為的,或許,這些落入劉徹羅網的勳貴們也是如此看待問題的。

    此後——家族需要強大,家族需要武力,家族需要分散,家族需要掌控自己的命運。

    而且是當務之急,是家族事務中需要優先解決的問題。

    中午的時候,正當雲琅曹襄兩人正在無精打采的吃飯的時候,隋越來了。

    他帶來了皇帝的詔書,命他二人立即入建章宮面聖。

    匆忙洗漱之後,兩人就被隋越的馬車拉著直奔上林苑裡的建章宮。

    一路上雲琅很沉默,曹襄卻活躍的多,跟隋越兩人嘀嘀咕咕的說著話。

    進了上林苑,沿途的景色就變得美好起來,雖然只是初秋,槐樹的葉子已經開始泛黃。

    由於道路兩邊栽種了大量的槐樹,讓這條直奔建章宮的官道變得黃燦燦的,遠遠看去就像是一條由黃金砌造的大路。

    有些薄薄的,軟軟的黃葉會隨著微風落下來,在風中打著旋,最終落在地上,被車輪碾成黃泥……

    「陛下的興致不高,最近還總是咳嗽,御醫說是人參進補多了,有些燥熱,再加上陛下最近肝火旺盛,兩火相煎,可能已經已經損傷了肺。

    御醫還說,如果陛下再不能平心靜氣,還會有更大的損傷。」

    「阿嬌貴人讓陛下住到她的長門宮裡去,還說長門宮是非少,不會有人刺殺陛下。

    服侍陛下睡著之後。

    阿嬌貴人去了祖廟,聽貴人口氣,本來想要殺了衛皇后,後來不知怎麼的,沒有動衛皇后,自己回來了,一口氣將宮中的近衛殺了兩百餘……太子被阿嬌貴人一腳踢了一個觔斗,還把其餘三個皇子,挨個鞭撻了一遍。

    當著文武百官的面罵他們都是不能為他父皇分憂的廢物,接下來,連文武百官都沒有放過,從趙周開始罵起,除過金日磾剩下的一個都沒有放過,還罰俸一年。」

    「百官們對阿嬌貴人非常的感激……就是陛下睡醒之後就把阿嬌貴人給攆走了,不准她再參與國事!」

    雲琅笑了,探出手去,抓了一把黃葉回來放在手上用力的一吹,黃葉就飄飛出車窗。

    這個世界很有趣,每個人似乎都在竭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沒個角色似乎都是獨立的,卻又似乎是相關聯的,一個個都想用自己扮演的角色去影響別人,且樂此不疲。

    如同劉徹現在想要追求的不朽一樣,阿嬌明顯也在追求母儀天下這個一個名頭。

    劉徹魚刺,是奇恥大辱,而劉徹又是一個自己不舒服了,全天下人都別想舒服的人。

    從王溫舒死灰復燃一事就能看出來,面對挑戰,劉徹總喜歡迎難而上,逃避從來就不是劉徹的特點。

    文武之道,一張一弛……劉徹只喜歡張,不喜歡弛,他就像一柄巨大的錘子,只想著用蠻力讓這個世界向他屈服。

    一錘子不行,那就再來一錘子,直到砸無可砸為止。

    「長安城現在還安定嗎?」雲琅丟完樹葉,坐直了身子問隋越。

    「很平安,長安城的百姓們甚至不知道陛下遇刺的事情,陛下只是命繡衣使者暗中追捕馬合羅的族人以及同黨,效果不好,馬合羅府上人去屋空,只有幾個老僕看守家園,嚴刑拷打之下,也沒有說出馬合羅族人的去向,只知道六天前,馬合羅的族人就離開了長安。

    六天時間,足夠他們快馬離開關中。」

    雲琅笑著對曹襄道:「陛下還是冷靜的。」

    曹襄搖頭道:「一點都不冷靜,我見到陛下的時候,陛下右手持長劍,已經斬殺了很多近衛了,屍橫遍野啊,都是陛下親手殺的人。

    去病去阻攔,被陛下連續劈砍了十幾劍,先是責怪去病,李敢護衛不力,後來想起是他自己強行命令去病,李敢回家的,這才罷手。

    一點都不冷靜啊!」

    雲琅笑道:「已經很冷靜了,廷尉大牢裡面的犯人家眷沒有波及,近衛軍家眷沒有波及,沒有遷怒文武百官,拿去病洩憤,是因為他知道去病不會怪他。

    已經很冷靜了啊。」

    曹襄奇怪的瞅著雲琅道:「我發現你好像有些不滿意的樣子,難道冷靜不好麼?」

    雲琅苦笑道:「我們伺候陛下這麼些年,他是什麼人你還不瞭解嗎?

    他是一個根本就受不得委屈的人!

    這一次遇刺之後顏面全無,為了大局卻忍氣吞聲,將來一旦有機會,他一定會報復的。

    知不知道,上一個讓陛下隱忍的敵人是誰呢?

    是匈奴!

    我寧願陛下這一次在可控的狀態下將怒火發洩出來,也不想他將來跟我們所有人算後帳!」

    曹襄驚叫道:「關我們屁事,我們兄弟兩可是在監牢裡面啊!」

    「在陛下眼中,我們這監牢裡,說不定是提前做好的安排,妄圖逃脫他懲罰的一種方式。

    好在,陛下還不至於認為我們會刺殺他。如果起了這個念頭,我們兄弟兩的麻煩就大了。

    所以啊,一會看到陛下的時候,我寧願他怒火萬丈,也不願意看到他對我們和顏悅色,記住了,如果陛下開始向我們致歉,你一定要抱住他的腿大哭,我會立刻辭官,歸隱。

    因為,那是最壞的一種局面。」

    曹襄連連點頭,又把目光投向隋越。

    隋越苦笑道:「陛下要我觀察兩位君侯的神色來著……」

    曹襄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建章宮外多梧桐,這些梧桐都是在修建建章宮的時候栽種的,現在雖然還不算高大,十餘年下來,樹幹也有人腿粗細了。

    當年栽種這些梧桐的時候,取招龍引鳳之意,初秋日的梧桐樹葉還沒有經歷寒霜,所以樹葉依舊翠綠,只是在邊緣處,隱約鑲上了一道金邊。

    雲琅,曹襄見到劉徹的時候,劉徹正在高台上漫步,只是這一次他的腰間懸掛著一柄長劍。

    跟雲琅預判的不一樣,他沒有憤怒,也沒有平靜,更沒有偽裝出來的和善,有的只是淡淡的疏離感。

    這很合理,一個剛剛被自己的臣子刺殺過的皇帝,不可能再對他的臣子太過親近。

    「陛下萬安!」

    「朕躬安!」

    「有賊子行不忍言之事,臣等極為惶恐,護衛陛下不力,死罪!」

    「你們哪來的罪?

    是朕自作自受。

    是吧?

    雲琅你是不是這樣想的?」

    雲琅低頭道:「君臣的情分不可疏離啊……」

    「如此,你要朕眼看著這些人心懷不軌,還要對他們無底線的忍讓是嗎?」

    雲琅道:「總有法子處理的,殺人是最下等的策略。」

    「你的意思是,要朕忘記了自己被刺殺的事情,要不要朕放了馬合羅,且給他加官進爵?」

    雲琅連忙道:「臣以為,馬合羅按照律法處理即可,為後來者戒。

    微臣說的是廷尉大牢裡的那些人,如果陛下願意放過他們,就立刻放過他們,臣擔心,一旦陛下的旨意傳達的晚了,陛下也就不用下赦免旨意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5-29 18:19
    第三十九章群魔亂舞

    任何威脅的語氣落在劉徹耳中就成了莫大的諷刺。

    所以,雲琅什麼都沒有得到。

    曹襄被皇帝留在宮中,雲琅則被近衛們送回了家。

    霍光已經在書房等候師傅很長時間了。

    伺候師傅洗漱完畢輕聲道:「陛下是大漢國如今最大的變數,所有不確定的因素都是因陛下而起。」

    雲琅擦著手淡漠的道:「西北理工是社會的建設者,是國家前進的指導者,想要把自己弄得高尚,手上就不能沾太多的血。

    尤其是不能殺皇帝!

    這一點,你要注意,一旦殺皇帝殺成了一種習慣,西北理工以後就找不到合作者,只能自己下場當皇帝。

    如果你成了皇帝,就會有自己的私慾,就會利用權力來做自己私人的事情,再也做不到公正,公平,而西北理工也就消亡了,而且是徹底的消亡。」

    霍光道:「感化皇帝?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雲琅轉身瞅著比他高出半頭的霍光笑了一下。

    以極為肯定的語氣道:「不要殺皇帝,這不是最好的選項,皇帝應該成為你的合作者,是你的夥伴,是你意見的執行者,直到皇帝這個工作消亡為止,直到這天下百姓直到怎麼使用自己的權力為止。

    最重要的是,你一旦謀害了皇帝,會讓很多人失望,比如你的哥哥,還有曹襄,李敢,阿嬌貴人,甚至還會有雲哲,藍田,以及我……

    這是你經受不起的損失。」

    霍光沉默片刻,點點頭道:「我們袖手旁觀?」

    雲琅道:「這樣做最好。」

    「皇帝已經踏上了自我毀滅的道路,弟子以為不用我們推動,他也會因為瘋狂而死掉。」

    「別小看皇帝,我今天見了皇帝,他雖然瘋狂,卻很冷靜,就目前而言,還知道收斂,沒有大開殺戒。」

    霍光輕笑一聲道:「一次刺殺,皇帝可以冷靜,兩次刺殺皇帝可以淡漠,我就不信,三次,四次,刺殺之後,皇帝還能保持如今的心境?」

    雲琅淡淡的道:「別人要刺殺皇帝,是別人的事情,我們不參與,絕對不能參與,甚至不能在背後推動此事,一旦你兄長,曹襄,阿嬌貴人他們知曉,你的下場一定不會太好。

    而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秘密可言,想要別人不知道,那就不要做。」

    「郭解被皇后抽了上百鞭子,他的那些奴隸販子兄弟被皇后斬殺了六成之多。

    他家中蓄養的西域奴隸,也被皇后全部殺掉了,人數達到了六百七十一人,全部是郭解這些年辛辛苦苦從西域收集的人中之龍鳳。

    可以說,皇后此次下手極狠,幾乎徹底的摧毀掉了郭解的勢力,如今的郭解據說心如死灰。」

    「他會裹挾太子謀反麼?」

    「太子不允許……」

    「你估計時間會有多久?」

    「弟子覺得郭解傷勢好了之後就會進行,同時,因為皇后出手教訓了郭解,很多人認為郭解已然失勢,開始侵吞他的產業,下手很是凶狠。」

    「誰?」

    「最狠的是趙衝!」

    雲琅腦海中閃過那個白頭髮白鬍子的老看門狗,嘆了一口氣道:「看來是皇帝對郭解開始不滿了,否則趙沖絕對沒有這個膽量。」

    霍光笑道:「弟子還發現長門宮的某些人似乎也在推波助瀾,出手的人不是阿嬌貴人,而是已經掌握了一點權力的昌邑王劉髆。

    他做的極為隱秘,替他出手的人來自犬台宮。

    如果不是因為發現了那人的來路,弟子還不知道那個看似木訥的劉髆會有這樣的雄心壯志。」

    雲琅緩緩地將身體靠在錦榻上,瞅著房頂道:「皇帝開了一個很壞的開頭,於是,天下間有野心的人就開始蠢蠢欲動了。

    皇帝開始不把自己當皇帝,當成了陰謀家,就不能怪別人對他用所有的手段。

    許莫負留給劉據的五道箴言,弄清楚了嗎?」

    「沒有,還有三道箴言裝在三個小小的錦囊裡,劉據從不離身,沐浴的時候也是如此。

    弟子以為我們不用理睬這些箴言,只要盯著太子的行蹤即可,鬼神之事太過縹緲,弟子以為不可信。」

    雲琅緩緩地閉上眼睛,算是認同了霍光的意見。

    直到現在,雲琅依舊對許莫負五道箴言的準確性存疑,他甚至覺得這很可能是劉據自己編造出來的一種天命所歸的假象。

    朝堂上的紛爭是複雜的,雲琅並不覺得自己有足夠的智慧去面對所有的陰謀詭計。

    想要徹底的超脫,那就什麼都不要做,眼看著他牆塌了,屋倒了,反正此時的大漢國強橫無匹,從頭再來不算什麼大事。

    人只要參與到某種陰謀當中,整個人就會變得陰測測的。

    尤其是老虎大王到來之後,用龐大的身軀包圍著雲琅,而雲琅安靜的躺在老虎用身體圍成的沙發上,不用做任何動作,也不用說任何話,一個陰謀家的形象就已經躍然於紙上。

    卓姬來了一趟,給雲琅倒了一杯茶,就走了。

    今晚本應該在她那裡安寢的。

    宋喬見雲琅的書房燈還亮著,走進來之後發現自己丈夫似乎很是享受這種靜謐的氣氛,留下一碟子小點心,也就離開了。

    紅袖想要跳進老虎大王的包圍圈,見老虎大王老大的不願意,喉嚨間還發出低低的咆哮聲,就沒好氣的拍了老虎大王一巴掌也就走了。

    只有蘇稚進門之後,也不管老虎大王什麼態度,踩著老虎大王的肚皮就跳進了雲琅的懷裡,可憐兮兮的抱著胸口道:「夫君,人家胸口痛……」

    蘇稚渾身上下香氣逼人,高聳且白皙的胸膛半露,再加上充滿誘惑的低聲呢喃,雲琅製造的陰謀家氣氛立刻就不見了,踢走了老虎之後,就抱著咯咯發笑的蘇稚去了裡間。

    一連半個月,雲琅一步都沒有離開雲氏莊園,他什麼多餘的動作都沒有,整日裡帶孩子,與妻妾嬉戲,帶家人去驪山野餐,遠足,在野外沐浴,過的極為悠閒。

    世道好的時候,雲氏就會大刀闊斧般的做事,急火流星一般的發展。

    世道不好的時候,雲氏就會偃旗息鼓,閉門謝客,自得其樂。

    皇帝的目光從未離開過雲氏,這一點雲琅是知道的,不過局面已經好的太多了。

    如今的皇帝需要監管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他坐在九霄之上,目光從高處投注下來,巡梭人間,目光在雲氏停留的時間並不會比別人家多。

    王溫舒的審判作業依舊在進行,聽說死了一些人,不是很多,只是傷殘的人很多。

    在董仲舒苦苦哀求下,呂步舒終於被放出來了,只是,整個人已經廢掉了,不論從肉體上,還是從精神上,都是如此,從此之後很難再擔當大任。

    周鴻也被放出來了,只是他的兩隻手徹底爛掉了,蘇稚給他做了截肢手術,從此之後就成了一個殘疾人,他沒有多少難過的意思,總拿張連作對比,逢人就感謝皇帝寬宏大度。

    李廣利是一個特殊的例子,也不知道皇帝是怎麼想的,總之,李廣利倒是全須全影的活著出來了,連官職,爵位都沒有丟。

    司馬遷被王溫舒關起來了,是真正的關起來了,從頭到尾沒有動刑,也沒有放他離開的意思。

    雲琅給了王溫舒兩塊糖,王溫舒派人送來了滿滿兩筐子糖果,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雲琅沒有深究,就目前而言,王溫舒已經做的很好了。

    最近,最大的事件並不是王溫舒死灰復燃,也不是皇帝遇刺,更不是太子府被皇后血洗,而是大漢國的皇后衛子夫懷孕了!

    皇帝多日來的辛苦終於沒有白費,算是結出了果實。
V123210 發表於 2019-5-30 18:46
    第四十章早熟的黃葉

    雲琅不知道劉據是怎麼想的,卻知道阿嬌現在的模樣。

    見到阿嬌的時候,雲琅發現,昔日高傲的如同鳳凰一般的阿嬌似乎在一夜間老了好多。

    整個人死氣沉沉的。

    「人家比你小十一歲……與我的年紀相差不大。」

    阿嬌點點頭道:「這一次我徹底被衛子夫打敗了。」

    雲琅聳聳肩膀道:「這是硬實力,沒法子的,說實話,你能生下藍田已經是蒼天有眼了。」

    阿嬌又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雲琅又道:「大漢國平靜了十年,現在又要亂了。」

    阿嬌道:「誰都能看的出來,臣子們對陛下失去了敬畏之心,皇子們也因為陛下此次利用劉據整肅朝綱的事情,發現陛下對劉據已經極為不滿意了。

    一個個暗地裡私自聯絡重臣,準備博一個君王之位。

    好在陛下克制住了自己殺人的慾望,僅僅將紛亂控制在朝堂上,並沒有擴散到民間,這是阿彘最近唯一做對的一件事。

    至於衛氏懷孕這件事,很糟糕!」

    雲琅聞言笑了,朝阿嬌拱拱手道:「雲氏將要售賣一些產業,不知長門宮有沒有興趣接下來。」

    阿嬌瞅了雲琅一眼道:「你要是賣雲氏莊園,我出雙倍價格。」

    雲琅搖頭道:「雲氏莊園不賣,我準備將蜀中的一些產業讓出來,也就是一些絲綢作坊,染坊,絲綢店一類的產業。

    長門宮如果接下來,大漢國絲綢印染業將全部是長門宮的天下,如此一來豈不美哉?」

    阿嬌笑道:「你家在涼州的產業我也感興趣,如果出讓我會接下來。」

    「為什麼會是涼州?那裡不過是蠻荒之地,不易管理且不說,那裡盜賊多如牛毛,賣給你豈不是在坑你?

    多年老友,雲琅不做沒心沒肝的事情。」

    阿嬌捋著垂在胸前的一縷頭髮道:「別人擔心盜賊,你覺得我長門宮擔心盜賊麼?」

    雲琅嚴肅的道:「涼州盜賊來去如風,我在涼州任上幾次預備要捕捉盜賊,卻總是功敗垂成。

    長門宮沒有我當年在涼州任上的那些方便,捕捉不易,我們還是談談蜀中,如果貴人覺得蜀中太小,巴中的硃砂礦,滇南的銅礦可以一併買走,不知貴人意下如何?」

    聽雲琅說了這麼多,阿嬌臉上浮現出狐疑之色,瞅著雲琅道:「你賣蜀中絲綢作坊以及染坊,我明白,你是想重新佈局雲氏,如果你連巴中硃砂礦,滇南的銅礦一起出手,我就不明白了,你這人對各種礦情有獨鍾,如今連你最喜愛的礦藏也要出手,你想幹什麼?

    跑路?

    背著一大堆金銀你準備跑哪裡去?

    說說,如果是好地方,不妨帶上我,在長門宮居住了這麼多年,多少有些膩味了。」

    「帶你走?」

    雲琅尖叫起來……

    阿嬌嘆口氣道:「女人變成老女人了就這點不好,總是不能讓男人放棄一且去追求。

    而你們男人變成老男人了,就會越發的老奸巨猾,再無半點熱血可言。

    還是年輕男子好些,就像你當年說的那般,可以衝冠一怒為紅顏……多好的比喻啊,無數少女夢中無不有一位可以為她放棄一切,為她披荊斬棘的好男兒,唉,雲琅,你老了!」

    雲琅驚恐的瞅著阿嬌低聲道:「我們在談生意,談的好好地,你為什麼會說這麼奇怪的話題?

    我如果帶你走,你信不信陛下會把這天下翻個遍,把我們捉出來,然後再把我們剁成狗肉醬喂狗?」

    阿嬌白了雲琅一眼道:「所以說你老了……既然已經成了一文不值的老男人,就快點滾,莫要讓我看著生氣。」

    雲琅笑了,指著阿嬌道:「老男人不值錢?陛下年紀大了,在你這裡依舊價值萬金。

    衛氏有了身孕這件事對貴人的打擊不可謂不大。

    看開些,男人老婆多了,總會出這樣的事情。」

    阿嬌瞅著雲琅那張可惡的臉道:「如果女人有很多男人,你會接受這樣的打擊麼?」

    雲琅搖搖頭道:「不接受,而且會非常的憤怒。」

    「既然如此,這就有趣了,你不能接受的事情憑什麼要我看開些,你不覺得虛偽嗎?」

    雲琅抓抓腦袋苦笑道:「按理說一個茶壺配幾個杯子是合適的,一個杯子配很多茶壺就有問題!」

    阿嬌大笑道:「一個壺裡裝甜茶,一個壺裡裝苦茶,再配一個裝花茶,一個裝油茶,喝夠了甜茶就喝苦茶,喝足了苦茶就喝花茶,覺得花茶寡淡,就喝油茶,如此飲茶豈不是比喝你們男人一種茶更加的自在,更加的愜意?

    我母親就是這麼做的,今年已經七十餘歲了,身邊的男子多如牛毛,依舊對她趨之若鶩,你有什麼意見嗎?「

    雲琅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艱難的搖搖頭道:「沒有!」

    阿嬌點點頭重新坐在雲琅對面,拎起潔白的茶壺往自己的白瓷杯裡倒了一杯清茶,啜飲一口道:「現在,我們可以好好地談談生意了,我想看看你這個沒心肝的傢伙到底會把我坑成什麼樣子。」

    「劉髆開始奪嫡了,這件事你知道吧?」

    阿嬌嗯了一聲道:「知道,是我安排的,陛下並不喜歡一成不變的孩子,如果劉髆自己都對皇位毫無興趣,陛下不會卑賤到親自將皇位交到他手裡。

    不過呢,那個孩子似乎不擅長這些,需要我們去教。」

    「那就買下雲氏在巴蜀乃至滇南的產業,對他來說,那是他爭奪天下的基礎。」

    「你就是因為發現劉髆開始奪嫡,才準備把這些基業售賣的?」

    「是啊,我聽說劉髆開始奪嫡了,還啟用了犬台宮的人,就想到可能是你支持的。

    身為他的太傅,我覺得有必要幫他一把!」

    阿嬌笑道:「你真的以為劉髆有機會?就不擔心衛子夫肚子裡的孩子?」

    「最大的變數來自於陛下,不是哪一個孩子。」

    「你真的不是為了逃跑開始變賣家財?」

    「不是,我能跑到那裡去?」

    「說不準,你這人身上有太多的謎團,我很擔心某一天醒來發現你雲氏莊園成了一座空宅。」

    「這其實也是我的幻想,我試過了,我帶不走那麼多的人,而居住在雲氏的人,沒有一個是多餘到可以拋棄的人。」

    「你開始反擊了是吧?」阿嬌有些唏噓。

    雲琅笑道:「八年前我就開始反擊了,你知道的,我不是一個願意束手待斃的人。」

    「所以說,這些年你處心積慮的將雲氏與皇族混合在一起,讓雲氏與皇族結合的非常緊密,一旦雲氏出事,大漢國會受到重創是不是?」

    「是的,這是我的自保之道,說句貴人不愛聽的話,我喜歡人與人之間純粹的情感,卻不敢把所有的身家性命維繫在情感上……

    人,是一種很殘忍的動物,有時候為了某種現實,會做出讓自己痛心,難過,甚至撕心裂肺的事情來。

    畢竟,情感這東西只傷心,不傷肉體。」

    阿嬌感慨的看著雲琅道:「你這種人活該可以長命百歲,活該可以快活一生。」

    雲琅笑著道:「為自己活著,聽起來似乎非常的自私,你這樣做了之後,你會發現為自己活著非非常的舒坦。」

    「你這種為自己活著的說法,只指你自己嗎?」

    「如果指我自己,一定會活的更加快活,只可惜很難做到,我說為自己活著,也包括哪些我在乎的人,沒了他們,我就快活不起來。

    好了,我該走了,記得讓人去找霍光接收巴蜀,滇南的產業。」

    阿嬌點點頭。

    雲琅才走了幾步,就聽阿嬌落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以後多來長門宮走動,走動,我徹底沒了丈夫,不想連朋友都沒有……」

    雲琅回頭衝著阿嬌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笑了一下就離開了。

    離開的時候,長門宮外的梧桐樹終於有一片早熟的黃葉落下。
V123210 發表於 2019-5-31 19:22
    第四十一章人間幸福就是甜

    重車一旦開始走下坡路,下滑的速度就會越來越快,任何阻撓他下滑的努力在慣性的作用下,會一一失敗,最終,疲憊焦灼的司機就只能眼看著重車撞向未知的未來,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重車不要撞在價值更高的東西上面。

    劉徹這個開著大漢國這輛重車的司機就是這麼幹的。

    放眼望去,重車的前頭不是瓷器,就是玉器,還有少量的陶器,於是,撞碎一地的陶器將是最優秀的選擇。

    霍去病被他攆回了馬邑,曹襄去了大司農寺,雲琅進了太學成了太學的祭酒,李敢被他留在身邊,擔任新的皇城衛大統領。

    廷尉府監獄裡的犯人們也逐漸回到了家,只是每個人都幾乎脫了一層皮,對皇帝的威嚴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準確的說,全大漢國的勳貴們對皇帝權威的認知都有了一個新的高度。

    上一次有這樣認識的時期是呂后時期,導致的最終結果便是強大的呂氏全族被誅殺。

    劉徹的傷勢好的很快,不久之後,他手臂上的傷勢就完全好了,只是留下了一塊明顯的疤痕,想要去除,還需要時間……

    冬日裡的第一場雪飄下的時候,雲哲懷裡抱著一摞子書,腳步輕快地走進了建章宮。

    再有六天,就是他跟藍田大婚的日子,整個人身上都透著一股子精明能幹的氣質。

    劉徹剛剛練劍回來,隨手就把手中長劍丟給雲哲,雲哲接住長劍安置在劍鞘中,最終將這柄戰國名劍放在劍架上。

    劍架後邊的牆上安置著一面漆黑色的犀皮,犀牛皮被脫脂,曬乾之後再浸泡在桐油中一月,再陰乾桐油之後,整面犀皮盾就變得輕巧,堅韌,在戰場上,除過塔盾之外算是最堅固的盾牌。

    在犀皮盾的邊上,有一套鎧甲,這套鎧甲是鎖子甲,裡面同樣加了犀牛皮,雲哲按照皇帝的要求試驗過,這樣的一套鎧甲,可以遠距離抵禦破甲錐的侵襲。

    自從上次被馬合羅刺殺之後,劉徹就開始練武了,過程有些慘不忍睹。

    皇帝以為武功是自己本身就擁有的,只要稍微練習一下,就能恢復昔日強大的劉徹,不至於遇到馬合羅這樣的蟊賊,一個照面就受傷,還被瘦弱的隋越抱著狂奔。

    皇帝將這一幕引為平生之恥!

    只可惜,他預料錯了,他的身體早就不復少年時光的模樣,想要重拾昔日的武力,談何容易。

    劉徹從來都是一個意志堅強之輩,一旦給自己訂下了目標,都會堅決完成。

    比如,今日擊劍八百次!

    劇烈的運動過後,劉徹身上的汗水如同瀑布一般往下淌,高聳的鼻尖上,成串的汗珠子噼裡啪啦的往下掉。

    胸口如同火燒一般,很想喝水,卻不能貪婪的飲水,

    等身上的汗水稍微少了一些,劉徹就喝了一大壺熱茶,身體被熱茶一逼,汗水再一次佈滿全身,劉徹將這一流汗過程,稱之為改胎換骨!

    等汗水再次消失,劉徹就去了後宅沐浴,此時的雲哲已經坐在偏殿上讀書很久了。

    劉徹再一次出現在大殿上,雲哲立刻湊過去道:「陛下,我父親說您這樣練武對您的身體有害無益。」

    劉徹笑道:「西北理工的說法?」

    雲哲點頭道:「是的,我父親說人體其實是一個平衡系統,少年時期,身體的各項機能都很好,缺少一點很快就能從食物中補充回來,年紀大了之後,補充的速度如果趕不上消耗的速度,會出大問題。」

    劉徹笑道:「這件事情上你耶耶的話是錯的,朕如今感覺無比的好。

    另外,你不覺得由你父親這個武功低微的人來勸告朕如何練武,有些可笑嗎?」

    聽皇帝話語中濃濃的戒備之意,雲哲不再說鍛鍊的注意事項,開始跟皇帝謀劃起自己的婚事來。

    劉徹現在對雲哲的婚事非常的感興趣,如同一個真正的老丈人一般詳細詢問了雲氏對於婚禮的所有準備。

    同意了雲氏的婚禮計畫之後,雲哲就離開了建章宮,從今天起,他有兩個個月的時間不必陪伴皇帝。

    騎馬走在長安城的大街上,雲哲左顧右盼的尋找藍田要的一種七彩糖果。

    這種糖果不是引領關中人消費觀念的雲氏出品的,而是出自一個百姓之手。

    過了東市之後,雲哲就看到了一面巨大的招牌,招牌很簡單,上面用名貴的顏料繪出一個有細木柄的圓餅形七彩糖果,很大,非常的誘人。

    這種糖果可以拿在手裡不斷地舔舐,據說每舔舐一口都會有不同的滋味讓人回味。

    雲動拿回這種東西給父親看的時候,雲哲覺得父親的表現很奇怪,有些激動,還有些緬懷的模樣,不過,這樣的表情僅僅出現了一瞬間,就平復如初了。

    這東西應該跟父親有莫大的關係,雲哲如此暗自認為。

    一個瘦峭高大的男子,正在店舖中製作糖果,一雙細長靈活的手不斷地將溫熱的糖漿捲起,然後攤開,每捲起一次,再攤開,抹油的石桌上的糖果就會增添一種顏色,非常的神奇。

    店面不大,卻人山人海,雲哲安靜的排在人群後面,不時地有調皮膽大的小娘子偷偷地看他。

    同時也有獐頭鼠目的傢伙在偷看雲哲腰間的玉珮,只是不敢多看,那塊簡直連城的玉珮,讓盜賊們熄滅了心中的貪婪慾望。

    雲哲的衣衫並不華麗,甚至稱得上簡單,修身的青衫穿在逐漸拔出身條的雲哲身上極為合適。

    一個笑起來如同春日暖陽的少年貴人,總能讓很多人喜歡。

    所以,自慚形穢的眾人,就很自然的將雲哲讓到了最前面。

    融化的七彩糖漿落在石桌上,形成一個漂亮的圓餅,製作七彩糖的男子,輕輕地將細木棍按在糖漿裡面,等糖漿迅速凝固之後,一個漂亮的帶把的七彩糖果就出現在眾人面前。

    雲哲從男子手裡接糖果的時候,不由得愣住了。

    男子則微笑一下,對雲哲道:「是你啊,看樣子一兩隻棒棒糖是滿足不了你了。」

    雲哲拱手道:」您也知道,藍田被嬌慣壞了,一兩隻明顯是不夠的。「

    男子回頭看看自己裝糖漿的盆子裡不多的糖漿,就隨手翻開了掛在店舖門楣上的一面牌子對雲哲身後的人道:「今日沒有了,明日請趕早!」

    話說完了,也不理睬別人的喝罵聲,徑直關上了店舖的門,隔絕了將吵鬧的人隔絕在門外。

    「雲哲見過王公!」

    王溫舒擺擺手道:「什麼王公不王公的,如今就是一個賣棒棒糖的老朽罷了。」

    「您不是已經就任廷尉……」

    王溫舒打斷雲哲的話道:「什麼廷尉啊,不過是一條給陛下干髒活的老狗而已。」

    「您……」

    「為什麼會在這裡製作棒棒糖是吧?」

    雲哲點點頭。

    王溫舒抬起頭瞅著屋頂道:「一個人在監牢中關了將近六年的人,胃裡面整日裡都被飢火灼燒,突然有一天有人遞給你兩塊糖果,你覺得那兩塊糖果好吃嗎?」

    雲哲點頭道:「應該是人間美味!」

    「何止是人間美味,應該稱之為人間至寶,我每舔一口都會捶胸頓足一次,恨我自己為何沒有半分的自制力,以至於手中的糖果在不斷地減少。

    小子,你知道一個人腦子裡,心裡全是糖果的模樣,鼻子裡全是糖果的味道,就會發生很多種變化。

    老夫期望有一種吃不完的糖果,如此,便能讓幸福的感覺永遠維繫下去,畢竟,你父親給我的兩塊糖果太小了。

    而老夫製作的這種大棒棒糖可以吃一整天,也可以幸福一整天。」

    雲哲瞅著王溫舒那張瘦峭的臉道:」這不難理解,只是您為何要開舖子呢?」

    王溫舒沉默片刻,重新開始製作糖果,等糖餅子攤開了,這才笑道:「我一人享受不完糖果的美妙滋味,就想讓更多的人替我品嚐到。

    來日苦短,老夫也不知道目前的局面能維持多久,等整件事情結束了,也就到陛下殺狗的時候了。

    糖果這般世間美味,品嚐不道,那就太可惜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6-3 17:56
    第四十二章藍田的使命

    朝政清明之時,儒家弟子就會紛紛進入朝堂,為天下謀福利,朝政黑暗的時候,富裕的弟子們就會獨善其身。

    所以,今年秋日,勳貴之家的子弟很少有通過秋日大考進入朝堂為官的。

    往年太學的學生在學習夠三年之後,就會進入朝堂觀政,為將來外出做官做準備,今年,則不然,更多的學子認為自己才學不夠,還需要學習……

    剛剛成為太學祭酒的雲琅很是理解學子們的顧慮,特意准許他們多在太學中學習一年,跟著學問高深的博士們,遊學天下。

    如果不是因為劉徹不同意,雲琅都想親自帶著太學生們走一遭大漢國的山山水水。

    在太學中與曹襄一起釣魚,烹魚,喝酒,渡過了愉快的一天,才回到家,就聽兒子說起了賣糖果的王溫舒。

    雲琅想了一下,就對雲哲道:「王溫舒此人是不可能悔改的,心如鐵石這四個字就是指王溫舒。

    假如沒有什麼陰謀的話,那就只能說明,賣糖果可以讓他感到愉快。

    不過啊,這個原因的可能性很小。

    壞人,就是壞人,如果他某一天在做好事,那只能說明做好事會讓他獲利。

    你千萬不要認為王溫舒已經心如死灰,就等著陛下宰殺他呢。

    像他這種人,被人家關在地牢裡,生生忍受了將近六年的非人折磨,即便如此,他依舊堅強的活著,給自己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苦心人天不負,他等到了……六年羞辱一朝洗雪,兒子,你沒看到王溫舒剛剛出獄後的模樣,如果看了,你就不會認為王溫舒有什麼好的改變了。

    相反,他只會變得更壞,以前只是一頭惡犬,現在,他就是一頭惡鬼!

    從他那裡買來的糖全部丟掉,連狗都不要喂!」

    雲哲點點頭道:「我當然不會拿來吃的,半路上就丟掉了,看到了王溫舒怎麼做七彩糖,告訴廚娘,廚娘說沒什麼難的,正在做,還說味道要比王溫舒做的好,顏色也更加的好看。

    父親,王溫舒既然很反常,我們要不要監視一下他,我擔心那某一天發瘋了,會把毒藥弄進七彩糖裡給別人吃。」

    雲琅搖頭道:「不用,現在所有人想要應對的人是陛下,隨他們去。

    六天後就要成親了,緊張嗎?」

    雲哲笑道:「可能是跟藍田太熟的緣故……孩兒想緊張,卻緊張不起來。」

    雲琅大笑道:「這一點上,我們父子倒是想同,跟你母親成親的時候呢,我也沒有緊張的感覺。」

    「卓姬小娘說,不緊張,也就不在意,這話對不對?」

    「對,也不對,人與人之間的交往,總有一個從陌生到熟悉的過程。

    一旦走進了內心,就會成為我們的親族,既然是親族,就要相親一生。

    兩個人從相識到相愛再到相親需要我們花費很大的力氣去維持,我覺得我們父子都有這樣的恆心與毅力。「

    雲哲嘆口氣道:『真的很艱難。「

    雲琅笑著指指兒子,然後就背著手進了內宅。

    有些話不能多說,身為父親,有教導兒子的責任,不過呢,在情愛這件事上,雲琅覺得自己做的不如兒子做的好。

    說白了,自己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孤兒,而雲哲不同,這孩子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接受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教育,與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少年為友,與這個世界之王朝夕相處,並且娶了這個世界上最高貴的女子。

    他如約成為人人都期望他成為的那種人,他心胸寬廣,仁慈,大度,善良,博學,且睿智……

    他應該是幸福的,也必須是幸福的,雲琅覺得這就是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努力奮鬥的所有意義。

    雲琅並沒有將孝順這兩個字放在兒子的評價範圍內,這樣的孩子不用強調,他本身就是一個孝順的好孩子。

    這只有劉徹那種可憐人,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強調孝順,不但要孝,還要順。

    在很多時候,對劉徹來說,順比孝更加的重要。

    自從求親成功,宋喬就對雲氏進行了一番裝修。

    昔日雲琅帶著孩子們一起修建的那些工人宿舍一般的建築被宋喬毫不留情的給推倒了。

    雖然那些住習慣了的僕婦們不願意離開,並且頗多怨詞,等到新的樓閣在山邊建造起來之後,她們卻歡呼雀躍的就住進去了沒人留戀那些破舊的筒子樓。

    筒子樓的原址起來了一座氣勢恢宏的巨大樓閣——藍田宮。

    修建藍田宮的錢是劉徹出的,藍田身為新一代的長公主,帝國應該給她修建一座宮殿的,只是藍田不願意離開雲氏,所以,這座藍田宮就落在了雲氏莊園裡,與長門宮遙遙相對,只要阿嬌,藍田願意,每天早上借用小小的千里鏡,就能相互打招呼。

    掩藏在樹林裡的繅絲作坊也被宋喬毫不留情的給推倒了,那裡要成為藍田夏日的居住地。

    一座滿是赤身裸體婦人勞作的地方,有損雲氏門風,一些膽大且不要臉的雲氏婦人,居然會在勞作之餘,敢全身上下就穿一條短褲,徑直從繅絲作坊走半里路去溫泉池子洗澡……

    被梁翁呵斥過幾次之後,那些婦人不但不改,反而變本加利的當著老梁翁的面招搖過市。

    每次都害得梁翁落荒而逃。

    這一次,趁著繅絲工藝被雲氏工匠大量改良的機會,宋喬將這些喜歡光身子亂跑的僕婦們終於攆出了後宅。

    藍田宮,夏宮建好之後,藍田卻非常的不喜歡,趁著將要成親的機會,早早地就把自己的心愛之物全部搬到了雲哲現在居住的小樓裡,以致這座原本寬敞的小樓,現在更像是庫房。

    宋喬說過藍田無數次,她卻倔強的認為,她跟雲哲只需要一張夠讓兩人容身的床榻,其餘的都是沒必要的擺設。

    老虎已經很久沒有去找藍田玩耍了,哪怕藍田那裡有世上最美味的肉食,老虎大王也不去。

    對於一個把自己當做苦力的人,老虎大王永遠都是敬而遠之的。

    宋喬準備把雲氏寶庫裡的寶物分出一半來放置在另外一個倉庫交給藍田掌握,藍田卻一口回絕,還特意將自己多年來儲存的寶物,一樣樣的放進了雲氏碩大無朋的寶庫裡,聲名這是雲氏庫藏,等宋喬百年之後再由她來掌握。

    宋喬對此極為感動。

    宋喬很感動,蘇稚卻憤怒的厲害。

    藍田對金銀財寶沒有半點興趣,卻對她的研究方向非常的痴迷,若不是雲琅嚴禁藍田去觸碰屍體標本,藍田早就充當無數回屠夫了。

    面對蘇稚的控訴,雲琅一笑置之,藍田這孩子很可憐,雖然享受了這世上的榮華富貴,卻一樣有自己必須完成的工作……比如徹底衡量雲氏的力量。

    閨女就要出嫁了,阿嬌卻更加的憐惜閨女,母女二人似乎有說不完的話。

    「阿哲家裡有寶庫七座,沒什麼好說的,也就是金銀財寶多了一些,有些即便是很罕見,在女兒看來,這也算不得什麼。

    說是七座寶庫,真正裝金銀財寶的只有一座。剩餘的六座寶庫中,一座裝滿了各種稀奇古怪的機關消息,有可以飛天的木鳥,有幾塊木條組成的各種鎖具,舉阿哲介紹說,有了這些鎖具,木料建築的結合才算是有了跟腳,利用這些鎖具建造出來的宮殿,城牆,房屋才會結實,美觀。

    一座寶庫裡裝著正在研究的新的染料,新的燃料,新的馬車,新的船,新的工具,新的農具,阿哲說,看了雲氏這座寶庫,就該知道大漢國未來幾十乃至上百年發展的方向。

    我還聽說雲氏已經開始研究昔日方士們使用的一種叫做「火藥』的東西。

    還有一種奇怪的散發著嗆人氣味的水,阿哲把這個東西叫做硫酸。

    他還說,這東西是雲氏最大,最重要的一種發現,已經有二十幾個工匠,正在研究這東西。

    阿哲很希望在未來五十年內能徹底發現,這東西的秘密。

    蘇稚有一個寶庫,在驪山上,她不准我去看,後來被我央求阿哲母親,勒令她帶我去……」

    藍田說著說著,聲音漸漸地低了下去。

    阿嬌喝了一口茶水,瞅了一眼低著腦袋的閨女道:「說啊,怎麼不說了?」

    藍田難過的道:「越說,越對不起阿哲。」

    阿嬌白了閨女一眼道:「總算是不太傻。」

    「可是,父皇……」

    不等藍田把話說完,阿嬌就冷冷的打斷她的話道:「你過好你的日子就好,大漢國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操心。

    即便是操心,也不能通過背叛自己丈夫的方式來達到。

    你天生就是天潢貴胄,要有自己的決斷,如果你一心為大漢效力,為你的姓氏效力,直接去做,目前而言,長門宮,雲氏都是屬於你的力量。

    你若是擔心雲氏對劉氏產生威脅,那就控制好雲氏莫要讓他走上邪路。

    很多事情沒必要告訴你父皇,也沒有必要告訴我。

    你父皇如果想知道,就自己去問,我如果想知道,也會直接去問雲琅。

    我的孩兒,母親告訴你一個用了一輩子才弄明白的道理。

    記住了,對自己的家人,最好用陽謀,千萬不敢操弄權術,千萬不敢使用陰謀詭計。

    想要什麼就直說,就努力去爭取,哪怕廝打都無所謂。」

    藍田吃驚的看著母親道:「萬一阿哲不喜歡……」

    「用陰謀詭計弄得家裡亂糟糟的,雲哲就不是喜歡不喜歡的你問題了。

    另外,你要嫁去的人家是大漢國著名的狐狸窩,我的兒,不是母親小看你,你去了雲氏操弄陰謀,只會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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