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漢鄉 作者:孑與2 (已完成)

 
mk2258 2017-8-8 21:08: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37 3712729
V123210 發表於 2019-6-20 17:50
    第六十二章誰是大壞蛋?

    劉徹對於權力的感覺是敏銳的,這幾年他明顯的覺察到自己的權力正在逐漸流失。

    很多時候,臣子們利用大漢的律法,以及祖訓在代替他信使權力……這讓劉徹極為憤怒。

    董仲舒的名聲很大啊,門徒很多,他的很多諫言都被皇帝採納,給人一種位高權重的感覺,可是,真正論到職權,他甚至比不上一個郡守。

    劉徹希望所有的權力都集中在他的手中,然後通過他來行駛這些重要的權力。

    可是,現在,看著繁榮的大漢國,劉徹竟然生出一種大漢目前的盛世與他無關的詭異感覺。

    他知道在澠池這個地方,有官員建立了一個很大的集市,這個集市是專門用來交易牛羊牲畜的,這個集市甚至是他親自調派了錢財修建的,調撥金錢的文書上有他的印鑑,他甚至能記得起來自己在文書上用印鑑的模樣。

    然而,他對這個集市一無所知……不知道這個集市建立前的背景是什麼樣的,不知道這個集市建立後到底給這個國家帶來了什麼……他甚至不知道這個集市成立之後賺到的錢去了哪裡。

    當然,文書是周全的,他只要看文書就會知曉……可是呢,僅僅是關於集市的文書就足足有上千頁,即便是已經通過秘書監簡略之後,這些文書還是有上百頁之多,畢竟,要說明白一種前所未有的東西,必要的論述是一定要有的。

    以前的時候,始皇帝一天要看五百斤重的竹簡木牘,自從雲琅改進了造紙術,弄了印刷術之後,五百斤重的簡牘內容對劉徹來說簡直不值一提。

    他是皇帝,只要把握好大局就成了,完全沒有必要去瞭解一個什麼狗屁的集市,一個什麼狗屁的工廠,一個什麼狗屁的礦場,以及百姓家進行的一些互助形式的資金幫助,勞力幫助組織。

    天下太大了,大漢國人口太多了,大漢國的權力也太繁雜了,不是一個人可以管理的過來的。

    這個時候,他管理的越多,就會丟掉更多……」

    雲琅心裡有很多話要說,只是身邊只有蘇稚一人,所以,蘇稚就成了他最好的聽眾。

    她不用聽懂這些話,只要傾聽就好了。

    雲琅見到雪見青的時候,它依舊是老樣子,碧青色的葉片被冰殼子包裹之後,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高大的竹子被積雪壓斷了不少,倒折在地上,一半枯萎,一半翠綠,讓人忍不住感嘆世道之不公。

    天色已晚,雲琅就在竹林邊上點燃了篝火,算上老虎大王,總共有九頭老虎圍繞在他身邊,這讓遠遠看護著他的劉二等一干家將們,送來了好多肉食之後,就匆匆的離開了。

    好多老虎把凍肉咬的咯吱咯吱的,老虎大王卻蹲坐在火堆邊上,等待雲琅將凍肉解凍……

    雲琅做的烤肉串味道一如既往地好,蘇稚吃了好些,見丈夫不吃,就笑道:「您也吃些,大王可是吃了不少!」

    雲琅搖搖頭道:「沒了辣椒,烤肉便沒了靈魂,即便是再好吃,也好吃的有限。」

    「您總是說辣椒,辣椒的,您只要派人去找,總能找到的,大漢國沒有,大秦國總歸是有的,您要知道,咱們家的商隊已經能到大秦了。」

    雲琅笑了一下,把一條子烤的溫溫熱的牛肉塞老虎嘴巴裡,自己咬了一口餅子道:「那東西身毒沒有,河中沒有,大秦也沒有,想要找到這東西,我們需要建造一艘大船,駕駛著這艘船一頭進入茫茫大海,一路向東,或許能找到。」

    「徐福已經找過了……」

    「徐福就是一個騙子。」

    「您幹嘛這麼肯定?」

    「你聽我的就是了。」

    「哦!」

    蘇稚答應一聲,幫雲琅披好了裘衣,又取了一串烤肉繼續吃,她知道丈夫今天很有談話的興趣,準備繼續聽。

    「阿光他們做的事情從來都不是什麼大事,所以啊,他們做的事情一般都在皇帝的視線之外。

    你想啊,梁贊要在澠池建立一做市場,原本的目的是為了交易鐵礦石。

    後來呢,皇帝又開始對鹽鐵施行官賣,所以呢,這個市場還沒有開始修建,就已經不合規矩了。

    可是呢,澠池之地大多為鹽鹼之地,這裡不適合耕種,偏偏這裡的地理位置很重要,鐵器又是澠池一地最大宗的貨物,百姓們如果想要吃上飽飯,就離不開鐵器交易。

    於是呢,當地的太守梁贊就打著販賣牛羊的名頭,開起來了市場,實際上呢,依舊在交易鐵器以及鐵礦石。

    他只想利用自己在位的這幾年時間裡,快速的給當地百姓弄一些錢糧積蓄,有了這些積蓄之後,百姓們才會真正有錢去販賣牛羊,最終,將這個牛羊牲畜市場變得名副其實。

    繡衣使者向陛下稟報了,這個市場掛羊頭賣狗肉的行徑,於是,陛下就認為天底下所有的市場其實都是在侵吞他的財物。

    可是呢,他又拿梁贊沒法子,因為這個市場是他出錢建立的,現在明知道不妥,卻不能關掉,這會損傷他的聲譽。」

    「如此一來,梁贊豈不是很危險了?」蘇稚停止了進食肉串,開始替那個有著一臉陽光笑容的傢伙擔心了。

    「你以為他們都是良善之輩?

    你以為梁贊在幹這件事之前就沒有考量?

    你以為澠池這個地方想要發財的百姓們,對這個事情就沒有什麼擔當嗎?

    早在市場開始之前,梁贊就把自己開脫出去了,皇帝之所以會在撥錢建立市場的文書上用印,也不是梁贊送上去的,而是南陽督郵送上去的,那份文書上全是百姓們的血手印,他們用自己的命向皇帝要求給他們一個吃飽飯的機會……

    梁贊要求慢慢來,皇帝急不可耐……」

    蘇稚驚訝的道:「他們現在合起伙來矇騙陛下是吧?」

    雲琅點點頭道:「大漢朝朝堂上早就沒有什麼臣子與臣子之間的鬥爭了,存在的只是臣子與皇帝的鬥爭。

    你以為澠池的事情就沒有人發現問題嗎?有些人早就發現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臣們不全是酒囊飯袋。

    在矇騙皇帝這件事情上,他們保持了緘默狀態,就這樣,一份滿是漏洞的文書最終送到了陛下的桌案上,最後由陛下來用印,也由陛下來承擔責任。

    陛下就是發現了這種狀況,才鋌而走險要開始大清洗的,他心中的憤怒我完全理解,臣子對他陽奉陰違,這讓他心中充滿了危機感,甚至感到了害怕。

    這就是為什麼,他會把所有皇子都召集入京的真正原因,表面上看起來這是在懲罰兒子們,實際上,從那兩位皇子歡天喜地進京的模樣來看,他們已經清楚地接受到了他父親給他們的旨意。

    你看看他們,從一開始進京,就開始肆無忌憚的斂財,斂權力,甚至到了連我們雲氏都不放在眼裡的地步。

    劉髆有阿嬌護著,所以他是知曉事情真相的,同時,為了向他父親表明他也開始為父親分憂了,就在阿嬌的示意下,拿走了一部分雲氏早就賣給長門宮的一些產業。

    劉旦,劉胥這兩個蠢貨,被自己的父親利用了而不知,他今日斂財,攬權的行為已經讓他們身處險地了,最大的危險就來自於他們的兄長——劉據。

    劉據是一個被皇帝一腳腳踩進淤泥的可憐人。

    被母親拋棄之後,他徹底的絕望了,在朝不保夕的郭解等人的諫言下,他決定掙扎一下。

    所以說喲,山外邊的局面已經亂的一塌糊塗了,現如今,火焰已經被皇帝點燃了,我們就等火燒完畢之後再出山去看看局面,如果皇帝還不知道收斂,我們就真的只有進秦嶺這一條路了。「

    「阿光他們在其中幹了些什麼?」蘇稚第一次覺得霍光那張好看的,人畜無害的面孔變得有些陌生,不再是那個經常纏著她要看解剖的小子了。

    雲琅抬起頭四處瞅瞅,見吃飽了肚皮的老虎們在周圍游弋,就壓低了嗓門道:「你知道不,皇帝現在有的這種奇怪的緊迫感,其實就是小光他們特意製造的。

    那些掛羊頭,賣狗肉的,市場,礦場,工廠,牧場,將作,都是他們刻意製造的……其實啊,天底下的人對皇帝的崇拜依舊是狂熱的,他的百姓們還是沒有拋棄他,對他依舊忠心耿耿。

    只是皇帝自己這些年殺掉的臣子太多,自己心中不安,這才發現了幾例不妥的事情,就覺得全天下人都已經背叛他了。

    皇帝現在干的事情,都是阿光他們早就想完成的事情,不論是淘汰舊官員,還是清理勳貴,藩王。

    皇帝想要一個清明的,新的朝堂,阿光他們對一個全新的朝堂,全新的國家有著更加深沉的渴望!」
V123210 發表於 2019-6-22 18:54
    第六十三章慌亂的世界

    雲琅總說劉徹成了孤家寡人,其實他比劉徹還要孤獨。

    進了山,一來可以避開那些他不想聽說,不想見到的慘劇,二來,可以自我哄騙一下,落一個心安。

    雲琅的這些話更適合說給老虎大王聽,剩餘的話被風吹散之後就成了歷史謎團。

    不知怎麼的,雲琅全部說給了蘇稚……或許,是他心中的愧疚情緒在作怪。

    做不到完全漠視……

    雲琅在竹林邊上的雪見青草地上,搭建了一座帳篷,並且在這裡居住了六天。

    這裡非常的安靜,除過鳥鳴,老虎咆哮之外,沒有人來過。

    這六天裡,雲琅筆耕不輟,寫了很多的文章,大多數文章都是針對這場變革以後的國家發展的。

    舊有的階級被新階級取代之後,總會有銜接上的問題,雲琅目前能做的就是這點事情。

    曹襄的頭髮變得斑白,留在長安的一個月時間裡,對他來說就是一場大煎熬。

    找到雲琅之後,他只是狠狠地擁抱了一下,然後就對雲琅道:「該你去支撐了,我受不了了。」

    曹襄沒有介紹外邊的正在發生的事情,狠狠地吃了一頓烤肉之後就鵲巢鳩佔,佔據了雲琅的帳篷開始呼呼大睡。

    蘇稚摸了曹襄的脈搏之後對雲琅道:「心脈受損!」

    雲琅摸著胸膛道:「確實該輪到我心脈受損了。」

    蘇稚低聲道:「我們可以再扎一頂帳篷的。」

    雲琅苦笑道:「逃不了了。」

    本來已經睡著的曹襄聽雲琅這樣說,就勉強睜開眼睛道:「去看看吧,該死的全死了,不該死的也死了,我老婆就因為跟太子走的近了一些,被褫奪了公主封號,幽禁在我家裡,不得離開一步。

    兩個傻孩子如果不是因為腦子不對,陛下可憐他們,就憑他們在太子起事的那一天在太子府歡呼雀躍的樣子,就活該被腰斬。」

    雲琅怒道:「太子怎麼連兩個半傻的孩子也要利用?」

    曹襄桀桀笑道:「我開始也很生氣,後來見多了更加齷齪的事情之後,就覺得這不算什麼事情了。

    你出去之後,先去看看皇后……」

    「那個皇后?」

    「衛皇后!」

    「她怎麼了?」

    「小產,血崩,估計活不過明天。」

    「阿嬌呢?」

    「阿嬌去了甘泉宮,守著皇族宗祠,一步都沒有離開。

    另外啊,你雲氏犯了祝融,被燒得很是淒慘。」

    介紹完畢了基本情況,曹襄就無力地揮揮手,看樣子準備待在山裡當野人不回去了。

    雲琅回到家的時候,面對殘破的雲氏心情毫無波動之意。

    縱火燒了雲氏的宋喬似乎也沒有半點愧疚的意思,甚至還有些得意。

    被燒掉的只是一部分房子,模樣看起來淒慘,實際上並不重要,早年間修建的木頭樓閣,被白蟻吃的差不多了,這一次正好連白蟻一起毀掉。

    雲琅抬頭瞅著一座焦黑的樓閣對宋喬道:「怎麼就把家給燒了?」

    宋喬笑道:「董仲舒來了。」

    雲琅拉起宋喬的手道:「燒的好!」

    「呂步舒被車裂,全家發配田橫島,梁凱被貶官,罰銅三千斤,董仲舒受到了陛下的斥責,卻沒有批覆他的乞骸骨的奏摺。

    徒子徒孫被抓了很多,一個老人家孤零零的,看著讓人心生憐憫。」

    「太子呢?」

    「太子如今困居陽陵邑,已經十幾天沒動靜了。」

    「陛下呢?」

    「陛下留在長安,金日磾的城衛軍屯聚在犬台宮,與細柳營大軍對陽陵邑形成了夾擊之勢。」

    「北大營呢?」

    「去了臥虎地……」

    雲琅在家裡沒有看到霍光,也沒有看到張安世跟雲哲,就連藍田都不在。

    這些人這時候應該非常的忙,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訴求,都在為自己的理想而努力。

    也就是這一刻起,雲琅對努力兩字無比的厭惡。

    「其餘的孩子們呢?」

    「被母親接走了,曹芳跟曹睿在咱家裡,他們被嚇壞了。」

    雲琅回來了,雲氏部曲似乎一下子就有了精氣神,梁翁,劉二,連捷,平叟,平遮,劉婆等一干雲氏家臣不用雲琅吩咐,就已經安排家僕們開始整理過火的樓閣……

    日子總要過下去的。

    雲琅吃過飯之後,就去了荷塘邊上的書房看書,來來往往的家僕們見君侯安靜的在那裡看書,老虎大王匍匐在書房門口,幹活的力氣似乎都大了幾分。

    雲琅不在家的時候,有無數人來拜訪過雲氏,很奇怪,雲琅回來之後,卻無人登門。

    天亮的時候,雲琅安排了一下家裡的事情,就跟往常一樣,帶著劉二去了太學。

    同行的還有四個護衛加上曹襄的兩個傻兒子。

    曹芳,曹睿是曹襄特意送來的,他們的母親不再是大公主了,變得比牛氏還要卑微,這個時候,只有讓這兩個孩子跟著雲琅,才能健康的活下去。

    也只有雲琅發話,曹信才會給這兩個幾乎奪走他所有東西的兄弟一條活路。

    富貴城繁華依舊,卻處處透著詭異,人們非常的匆忙,卻沒有多少喧鬧聲。

    雲琅騎著游春馬踏進富貴城的時候,守衛城門的護衛們眼前一亮,不由自主的挺起了胸膛。

    看到一家羊肉鋪子,雲琅跳下馬,隨便指指笸籮裡的胡餅。

    羊肉鋪子裡的掌櫃,便親自操刀給雲琅切了一大塊肥瘦相間的羊肉,在滾開的羊肉湯鍋裡翻滾幾下之後,就撈起來,趁著汁水沒有流淌乾淨,就全部塞進了剛剛出爐的胡餅裡面。

    雲琅咬了一口胡餅,皺著眉頭道:「湯鍋裡的沒有加鹽!」

    掌櫃吃了一驚,嘗了一口羊湯,彎腰向雲琅請罪。

    雲琅怒道:「虧你自己吹噓是多年的手藝,這是要砸維護了十幾年的招牌嗎?」

    說著話,就親自往羊肉湯鍋裡添加了鹽,品嚐一口道:「以後就這樣做。」

    掌櫃的重新給雲琅以及李二一干護衛弄好了胡餅,接過劉二丟過來的錢,目送雲琅一邊吃,一邊向太學走去。

    「天爺爺啊,總算是看見一位有擔當,能擔當的主子了。」

    雲琅所到之處,就像是一道光刺穿了沉重的黑白畫面,同時也打開了音頻,嘈雜的聲響在他背後逐漸響起,最終變得與往日別無二致。

    整座城市,在一瞬間就活過來了。

    太學裡的柳樹楊柳依依,只是沒有葉子,這些柔軟的枝條就很像是鞭子。

    雲琅背著手站在太學門前,重重的咳嗽一聲,看門的兩個老蒼頭就嚇得跪在地上。

    「門口有落葉……」

    兩個老蒼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衝進了門房,取出掃帚,開始勤快的打掃落葉。

    「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區區小事就亂了方寸,枉費我平日的教導,罰抄寫《泰伯篇》百遍!」

    「身為太學博士,不知督學,卻帶頭妖言惑眾,來人啊,將秋生圈禁百花園十日!

    食水減半!」

    「雷芳,一月前命你修建的下水管道是否已經完成?」

    「什麼?這些天你都幹了些什麼?來人,圈禁百花園……」

    雲琅走一路就懲罰了一路犯錯的太學生以及太學博士。

    所有被懲罰的博士以及太學生們心悅誠服,平日裡或許會申辯幾句,今日,一個個遵行無虞。

    等雲琅親自敲響了太學課鐘的時候,聞訊趕來的太學生以及博士們朝祭酒施禮後,就按照平日的課表,繼續上課。

    才回到官廨,雲琅還沒有來得及喝一口茶水,就看見隋越一臉滄桑的站在窗外,嘴唇哆嗦著,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宋喬更擅長婦科,她去了五柞宮。」

    隋越強忍著不讓眼淚流下來,雙手攀著窗櫺哀求道:「君侯,跟奴婢走一遭建章宮吧。」

    雲琅硬著心腸搖頭道:「這是陛下跟太子之間的糾紛,不是我能插手的事情。」

    隋越搖頭道:「不是請君侯插手,只是請君侯進宮一趟跟陛下說說話,哪怕是下一場棋也是好的。」

    「陛下後悔了嗎?」雲琅的語氣沒有那麼生硬了。

    「沒有,陛下顯得極為亢奮,昨晚臨幸了四名妃子一夜未眠,今日凌晨又要觀看歌舞,還親自持劍吟唱《大風歌》,現在已經披好甲冑……」

    雲琅無聲的笑了一下,從窗戶裡探出手拍拍隋越的肩膀道:「陛下正在等待他想要等待的風暴,這時候誰去勸諫都沒有作用。

    只要陛下不殺我,就是我最大的幸事。」
V123210 發表於 2019-6-22 18:54
    第六十四章雲琅的三千甲兵

    人在盛怒或者極度興奮之下,是聽不進去別人的話的。

    再加上劉徹自認為自己是一代英主,因此也就特別的喜歡乾綱獨斷。

    雲琅自認不是一個忠臣,不是一個可以豁出命為皇帝服務的人,所以,對於勸諫皇帝走正途這種事他歷來是不熱衷的。

    身為一個後世人,他甚至希望皇帝能夠犯錯,好讓他鑽一些律法的空子,從而發一下家。

    走進驪山是一種逃避,走出驪山同樣是一種逃避,就大隱小隱這種事,雲琅早就可以轉換自如,居廟堂之高而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對雲琅來說是家常便飯,不過,他憂其民的時候多,憂其君的時候幾乎沒有。

    不論誰當了皇帝,雲琅其實是不太在意的,不管誰當了皇帝,最後還是要吃飯的。

    不能因為爭奪一下皇位,大家就不用吃飯了。

    長安城裡現在全是軍馬,陽陵邑裡現在全是暴徒,軍隊不缺少飯食,暴徒則不用吃飯。

    所以,雲琅很快就拋棄了這兩個地方,專門來到富貴城讓這座城市安定下來,不管外面人頭打成豬頭,城裡面的人還要繼續生活,繼續吃飯。

    一旦陽陵邑跟長安城火拚之後,富貴城裡的商賈,百姓們好立即佔據這兩座城市火拚之後留下的大量空白市場,讓富貴城的百姓,進入新一輪的富裕階段。

    控制富貴城對雲琅來說沒有難度。

    因為這座城目前幾乎是一座不設防的城池。

    長安眼看著就要大亂了,富貴城的駐軍卻是關中所有城市中最少的,由於這裡的權力大多數都屬於長門宮,所以,守衛這裡的主力依舊是長門宮衛,以及皇帝派來的五百城衛軍。

    爆炸發生之後,阿嬌就帶著長門宮衛去了甘泉宮,富貴城裡的守衛一下子就只剩下五百人。

    剩下的五百人,也在阿嬌的宮衛離開半天之後,也被金日磾召集去了細柳營。

    現在,看守城門的並非什麼宮衛,城衛,而是曹襄派來的武士。

    進城的時候,看到那些武士,雲琅就很想發笑。

    富貴城之所以到了現在依舊還能保持平靜,並不是因為這裡的商人比較有節操,或者是這裡的百姓膽子比較大。

    而是因為大漢的最高學宮——太學在這裡。

    十餘年的發展之後,太學已經成了大漢國最重要的人才儲備基地。

    僅僅是今年,太學學宮裡面,就足足有三千人在觀政,在學習,在修煉。

    這些太學生,以及太學裡的博士們,才是這座城池的主心骨。

    雲琅此次出山,幫劉徹將富貴城安定下來,不讓富貴城參與到叛亂中,已經是雲琅對劉徹做的最大貢獻了。

    隋越背著劉徹來找雲琅,想要雲琅做他做不到的事情,雲琅自然是拒絕的。

    「三千太學生,其實就是三千甲士,陛下忘記了嗎?」

    雲琅喝了一口茶水,淡淡的對隋越道。

    隋越怵然一驚,面色蒼白的站起身,匆匆的離開了。

    雲琅冷冷的看了隋越的背影一眼,低聲道:「果真是漏洞百出啊……」

    過了片刻,劉二回來了,雲琅見他面色如常,也就鬆了一口氣。

    「武庫已經封鎖!」

    雲琅點頭道:「那就看好他,不准太學生動武庫裡的任何一件武器。

    同時也要讓太學生們做好準備,隨時準備拿起武器保家衛國!」

    劉二低聲道:「雲氏十八位甲士,太學裡的四十一位博士守護著武庫,還從太學生手裡收回來了刀劍若干。

    收繳武器的時候,很多太學生不滿,他們說,已經到了家國危難的時候了,大丈夫手中豈能無劍!

    好在博士們下手果決,擊敗了幾個不肯交出武器的太學生,控制住了風潮。」

    雲琅笑了,對於這些太學生,他實在是太瞭解了。

    數千年以來,太學生,大學生們其實沒有任何變化。

    他們是一群最有社會責任感的人,他們將『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八個出自顧炎武,被梁啟超點明的字,貫徹的最徹底的人。

    因為年輕,所以喜歡用純真激烈的心去面對問題,他們不喜歡老謀深算的政客,只喜歡用自己的一腔熱血,一身血肉去直面最黑暗的世界,哪怕被廝殺的頭破血流,哪怕被撞的粉身碎骨,也從未退縮過。

    雲琅自認為是一隻老狐狸,而這群太學生,就是他這隻老狐狸看護下的小雞。

    老狐狸不吃雞,只喜歡看小雞成長為大雞,等大雞膘肥體壯之後就丟進朝堂這個血肉磨坊,去面對更多的狐狸,餓狼,老虎,鱷魚乃至——龍!

    那是他們以後的命運,現在不行!!

    長安最值錢的東西絕對不是長門宮的什麼倉庫,不是建章宮後邊的白玉花園,更不是那個破爛陰森的皇宮。

    是太學,是這裡的三千名學生,以及這裡的兩百餘位博士。

    就大漢目前的國力來說,一個破爛的長安被毀掉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只要有人手,不出兩年,一個更加嶄新,更加宏偉的長安城就會拔地而起。

    問題是,劉徹跟劉據這對父子,對太學這個人才寶庫棄之如敝履,齊齊的將目光放在陽陵邑跟長安城上,偏偏視富貴城如無物。

    劉徹以為他已經勝券在握,他以為自己已經保護住了自己最貴重的東西。

    劉據以為自己佔據了陽陵邑,就已經佔據了一定的優勢,只要用重金招攬亡命之徒,給所有人開出天大的利益許諾,他就可以死裡求生。

    反正他注定是失敗者,他從不認為,一個繁華的長安,有什麼好憐惜的。

    如果能用一個破爛的長安,乃至大漢,換來皇位,他甘之如飴。

    兩人心中所想的都是皇位,都是明日的戰局,唯獨沒有人考慮過,事件過後,大家還要繼續過日子的問題。

    劉據在劉徹眼中就是一個好笑的玩具,他在等劉據盡最大的能力招攬人手,好讓他看清楚人心向背。

    謀反這種事情不能一蹴而就,偏偏要排兵佈陣,這是雲琅見過的最滑稽的事情!

    雖然這樣滑稽的事情雲琅已經從《史記》上看過一次,如今身臨其境之後,他覺得更加滑稽了。

    未央宮已經被炸成了一堆廢墟,雲琅覺得全天下人都知道是劉據干的,偏偏劉據認為他這一手很棒,已經成功地嚇阻住了他的父親,希望他的父親在看到他的強大實力後,能重新評價他,給他應有的尊嚴跟地位。

    人,怎麼可以愚蠢到這個地步?

    不過,當雲琅想到霍光,想到曹信之後,他忽然覺得劉據的想法或許沒有那麼愚蠢……

    大漢的太學生是大漢國真正的人中精銳!

    他們不僅僅要學富五車,還要懂得擊劍,射箭,揮戈,駕車,被甲,作戰……很早以前,雲琅就對上一任太學祭酒董仲舒說過,想要儒學在大漢大興,儒生們就必須加強個人的修養,不僅僅要在文治上有所建樹,同時,也必須在軍事上有自己的見解。

    唯有如此,才能選拔出真正的可以縱橫朝堂,掌控國家的蓋世奇才出來。

    因此,大漢的太學生們的日子就過的很苦,學業完成的時間,也從兩年變成了五年!

    這些太學生們深深地知道,自己比拚蠻力或許不如那些農夫,不如那些遊俠,所以,在太學的武士操演中,更加注重的是對軍陣的認知,以及各兵種的配合,複雜的戰陣很難被那些目不識丁的農夫,遊俠們所習慣,對於這些太學生們來說,則完全不是什麼問題。

    現在,就連皇帝也是剛剛知曉,雲琅已經手握三千甲士!

    劉徹聽了隋越的稟報之後,沉默了片刻,就搖搖頭道:「還真的把太學生練成甲士了?」

    隋越連忙道:「太學生大多為富家子弟,平日裡本來就熟悉武事。

    進入太學之後又操演數年,早就形成戰力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6-22 18:54
    第六十五章銀壺殺君王

    「詔雲琅進宮!」

    隋越再次來到富貴城的時候,只說了這五個字。

    雲琅二話不說,就跟著隋越回到了建章宮。

    這麼多年,劉徹披甲的次數極為有限,即便是雲琅這種重臣也僅僅見過三次。

    「傷寒症好了?」

    劉徹抬頭看了雲琅一眼,就緩緩坐在王座上,因為鎧甲的關係,他的腰背挺得筆直。

    雲琅拱手道:「萬幸啊!」

    「你不再勸諫朕了?」

    「該說的已經全部說了,該做的正在做,總之,微臣不會辜負陛下的信任。」

    「我的兒子要殺死我,未央宮已經被炸碎了,這件事你知道嗎?」

    雲琅搖搖頭道:「微臣不知。」

    劉徹將身子向前探一下,瞅著雲琅道:「朕以為你該知道才對。」

    雲琅直視著劉徹眼睛道:「微臣為什麼應該知道?」

    劉徹淡淡的道:「很多年前,曹氏曾經遭遇了雷火,與未央宮的遭遇如出一轍。」

    「陛下只需要宣召太子前來,問一問就會真相大白。」

    「宣召過了,這個孽子不來,準備與朕兵戎相見。」

    雲琅向前走了一步道:「既然太子已經叛亂了,陛下為何不行雷霆一擊?」

    劉徹笑道:「你說想問太子既然是叛亂,為何不一鼓作氣是吧?

    怎麼,這個問題讓你感到不安了,以至於,去了富貴城控制三千甲士,你要做什麼?」

    雲琅攤攤手道:「微臣如今在建章宮,太學武庫已經關閉,太學生手中的武器已經全部收繳入庫。

    陛下這時候還說微臣手握三千甲士,未免……」

    劉徹沒有給雲琅想知道的答案,雲琅同樣也沒有把話說完。

    劉徹嘆口氣道:「朕希望這是朕最後一次對朕的子民下殺手,乾脆就再等等,一次解決。」

    雲琅苦笑一聲道:「陛下開了很壞的開端,以後,這樣的殺戮永遠都不可能停止。

    血,會一直流……」

    「朕感覺不好,不安穩,唯有用屠刀讓世人感到恐懼,繼而將危險剷除在開始!」

    雲琅皺眉道:「如今我大漢朝,富甲天雙,且兵精糧足,悍勇之士多如牛毛,只待陛下一聲令下,即便是絕域瀚海也能征服,微臣不解陛下的憂慮從何而來?」

    劉徹招手要來一杯酒,喝了一口道:「朕心不安!」

    對於劉徹說出來的這四個字,雲琅並沒有聽進耳朵裡,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隋越捧著的一個銀壺牢牢地吸引住了。

    這是一支長頸銀壺,底座為蓮花紋,中間鑲嵌了饕餮紋,壺嘴處成鶴嘴狀。

    饕餮紋路處鑲嵌了各色的寶石,如果雲琅沒有記錯的話,整銀壺上應該鑲嵌了各色寶石六十四顆。壺蓋頂端的那顆鴿子蛋大小的紅色寶石,好像來自於身毒……

    只要稍微傾倒銀壺,就有一線酒漿跌落酒杯,無聲無息……

    「雲卿以為如何?」

    劉徹的聲音像是來自九天之外……

    「雲卿喜歡這柄銀壺?」

    「咦?朕說話你聽不到嗎?」

    劉徹說的每一個字,都像炸雷在雲琅的腦海裡響起,雲琅的身體卻僵硬的如同木頭,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雲琅噗的一聲吐出一口血。

    劇痛終於讓他恢復了對身體的控制。

    雲琅吐血了,劉徹的眼神,立刻變得如同鷹隼一般銳利。

    雲琅擦拭掉嘴角的血漬,強行壓下心頭的驚駭拱手道:「敢問陛下,這柄銀壺來自何方?」

    劉徹見雲琅恢復了正常,也沒有問他吐血的原因,狐疑的道:「劉陵敬獻的。」

    雲琅伸出顫抖的雙手指向那個銀壺道:「陛下使用這尊銀壺多長時日了?」

    劉徹緩緩地放下手裡的銀質酒杯道:「兩月有餘,有什麼不妥嗎?」

    雲琅嘶啞著道:「請讓微臣一觀!」

    劉徹揮手示意隋越,隋越捧著酒壺放在雲琅的桌案上,雲琅抽出腰間的寶劍,咔嚓一聲,就將眼前的銀壺剁為兩截。

    拿起斷裂的銀壺放在眼前看了一眼就心如死灰的對劉徹道:「陛下的憂慮來自於這裡!」

    劉徹命隋越拿走了雲琅的寶劍,這才走過來拿起被雲琅切開的銀壺道:「沒有什麼不妥。」

    雲琅嘆口氣道:「匈奴有兩個單于死於這柄銀壺之下,匈奴的左大將,右賢王也是死在這柄銀壺之下。」

    劉徹並不因雲琅說出的驚人內幕就感到驚慌,指著銀壺道:「朕查驗過,御醫查驗過。驗毒宦官,用此銀壺十日,未有任何不妥之處。

    另外,這柄銀壺是皇后從匈奴敬獻的無數禮物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寶物,朕,不認為,皇后會害朕。」

    雲琅嘆口氣,用盡全身力氣站起來,將兩半截銀壺抱在懷裡對劉徹道:「賞賜給微臣吧。」

    劉徹想了一下,點頭道:「那去毀掉吧,不論他有沒有問題。」

    「陛下不準備問一下後果?」

    劉徹笑了,雙手按在雲琅的肩頭道:「如果朕有生死之憂,你不會同意朕輕描淡寫的處置方式,是吧?

    有時候,朕也是能吃一些虧的。

    看你目前的樣子,也不能為朕分憂,就回到富貴城繼續做你該做的事情吧!」

    雲琅一時間,顧不得許多,他滿腦子裡裝的都是這柄銀壺,於是,匆匆的離開了建章宮。

    雲琅走了,劉徹就坐在椅子上沉思起來,許久之後對隋越道:「皇后會害我嗎?」

    隋越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劉徹忽然笑了,拍著大腿道:「我去問問她,這個時候,應該沒有什麼話不好說了。」

    宋喬再一次為衛子夫摸過脈門之後,就嘆口氣跪坐在一邊,等待藥效發作。

    這已經是她為皇后準備的第三副藥了,如果還不見效,皇后的生命也就在這一兩天了。

    衛子夫的求生欲並不強,或者說,她已經沒有了求生的慾望,自從腹中的孩子流掉之後,她就了無生趣了。

    該說的話宋喬已經全部說了,病人自己沒有求生欲了,再好的醫者也會束手無策。

    人參只能吊命,無法讓病人康復。

    劉徹從外面走了進來,宋喬一干人等就退出了房間。

    房間裡滿是藥味,劉徹掀掀鼻子,最後還是坐在衛子夫的床榻邊上,握著她的手輕聲道:「好些了嗎?」

    衛子夫無力地睜開眼睛,直勾勾的瞅著皇帝道:「我們一起走吧,妾身會好好地伺候陛下。」

    劉徹心頭一痛,這話衛子夫已經說了不止一次了,以前聽她說的時候,劉徹只當衛子夫知道大限將到,說的一些小女人的話。

    今日,聽雲琅說過那柄銀壺的奇怪之處後,就不再這麼想了。

    「你真的很希望朕陪你一起死嗎?」

    劉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覺得自己的心在流血。

    衛子夫瞪大了眼睛,哀怨的看著劉徹道:「您對妾身總是很無情,妾身這一生活的戰戰兢兢的,沒有一天快活過,這一次妾身就由著性子來一回。

    陛下,將天下丟給據兒,我們過點自己的小日子可以嗎?」

    劉徹搖搖頭道:「不行,據兒降服不了大漢這匹烈馬。」

    「劉髆就可以嗎?」

    「劉髆也不成,他隱忍有餘,魄力不足。」

    「劉旦,劉胥?」

    「劉旦太貪婪,劉胥只有一股子勇力,沒有識人之明。」

    衛子夫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嫣紅,輕輕搖著頭道:「我們的孩兒沒有了。」

    劉徹輕聲道:「朕還會有兒子的。」

    衛子夫搖頭道:「不會有了。」

    劉徹低聲道:「一柄銀壺還要不了朕的性命!」

    衛子夫的眼睛立刻瞪的極大,幾乎要從眼眶中凸出來了。

    劉徹輕輕地撫摸著衛子夫瘦峭的臉龐道:「朕的幺兒是什麼時候沒的?絕對不是最近是嗎?

    如果朕沒有猜錯,是你給朕敬獻銀壺的時候吧?

    今天,雲琅問朕,劉據既然已經造反了,為何不一氣呵成,非要跟朕在關中對峙自取滅亡。

    朕其實也總是想不通,總以為是劉據還在掙扎,要不要背叛他的父親,這曾經讓朕極為欣慰,覺得劉據即便不是一個合格的太子,至少還是一個合格的兒子。

    現在,朕知道了,他害怕背上弒君的名聲,在等著朕自動暴斃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9-6-23 19:07
    第六十六章一種叫做怪哉的蟲子

    衛子夫劇烈的搖晃著腦袋道:「我太老了,懷上孩子之後,身體卻不爭氣,沒能養大我的孩兒,讓他呱呱墜地。

    他沒了,我的心也就死了,不論據兒是什麼樣子,我也只能用全部力量去支持他。

    陛下,你明白嗎?」

    劉據點點頭,將衛子夫散亂的頭髮理順,拍拍她的面頰笑道:「這個理由我很滿意,女人啊,為了孩子做出什麼事情來都不奇怪。

    包括你想弄死我這件事,有這個理由就足夠了,你放心,我不怪你。」

    衛子夫慘笑道:「我之所以從五柞宮搬來建章宮,之所以支持到現在還不死,就是準備用我的肉,我的血,我的命讓你洩憤。

    陛下,放過據兒吧!

    他是一個傻孩子……」

    劉徹笑道:「我的目標本身就不是據兒,你既然求我了,我自然會放過他,讓他繼續活下去,畢竟,他是朕的長子。」

    衛子夫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用虛弱的手抓著劉徹的手放在自己纖細的脖頸上道:「把你所有的怒火都發洩在我的身上吧?」

    劉徹笑著搖搖頭道:「將怒火發洩在妻兒身上的人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

    衛氏,再堅持一下,朕用天下人的命來給你殉葬。」

    劉徹說著話就離開了,衛子夫劇烈的咳嗽起來,宋喬匆匆的走進屋子,看見衛子夫居然在大笑。

    雲哲抱著一摞文書站在角落裡偷偷地看劉徹。

    劉徹坐在椅子上甩著雙腿興致似乎很高。

    金日磾披著鎧甲站在大殿外,宰相趙周低垂著頭顱,似乎在睡覺。

    「金日磾,長安城中太子的人多麼?」

    劉徹坐直了身子問金日磾。

    金日磾道:「目前不多,只有等太子發動之後,我們才會知道到底還有誰對陛下不滿。」

    「看來太子是沒有膽子發動叛亂了,你去發動吧,命細柳營劉旦所部進攻太子府,命光祿大夫霍光進軍陽陵邑,命劉胥所部隔絕關中,其餘各部,各安值守。」

    金日磾應諾一聲,就大踏步的走了出去,不大功夫,皇城裡就響起低沉的鼙鼓聲。

    劉徹喘著粗氣來到建章宮門前,依靠著門框坐在高高的門檻上,朝雲哲招招手道:「過來,這裡看的清楚一些。」

    雲哲抱著文書來到劉徹身邊,在劉徹的示意下也坐在門檻上,師徒二人瞅著眼前的長安城無話可說。

    良久,劉徹喘著粗氣道:「你知道銀壺的事情嗎?」

    雲哲點點頭道:「父親在離開皇宮的時候告訴我了。」

    劉徹笑道:「怎麼個章程?說說,朕會死嗎?」

    雲哲搖搖頭道:「銀壺是一種慢性殺人的手段,陛下用了銀壺只有兩月,再加上陛下一向喜歡飲用涼酒,銀壺裡面的鉛毒,丹毒溶解的很慢,對龍體雖然還是會造成損害,只要以後小心飲食,鉛毒,丹毒,會慢慢消失的。」

    劉徹捂著胸口道:「朕覺得胸口悶的厲害。」

    雲哲小心的看了一眼劉徹道:「與銀壺無關。」

    劉徹輕聲道:「你父親說軍臣單于死於銀壺之下,伊秩斜也死於銀壺之下,就連匈奴的左賢王蒙查也死於銀壺之下,是這樣的嗎?」

    雲哲小聲道:「他們都曾經是劉陵的裙下客!」

    劉徹笑了起來,笑的涕淚交流,半晌,才用袖子擦乾臉上的涕淚對雲哲道:「我差點被皇后毒死。」

    雲哲搖頭道:「不會的,人一旦中了鉛毒,丹毒之後,會有各種症狀出現,只要被我父親,母親他們看見,這個陰謀就無法達成。」

    劉徹點點頭道:「你父親第一眼看到銀壺,就用劍斬斷了這柄銀壺,所以啊,你說的話朕信。

    你再說說,這件事如何處理?」

    雲哲左右看看,發現趙周離得似乎更遠了,就小聲道:「最好不處理,太丟人了……」

    劉徹點點頭道:「說的有道理啊,朕堂堂大漢皇帝,被自己的皇后謀刺,被自己的兒子反叛,說出去不好聽……那就如你所言……算了?」

    雲哲重重的點頭道:「算了,這個虧只能吃了。」

    就在這對師徒竊竊私語的時候,長安城內又響起了劇烈的爆炸聲,密集的巨響過後,濃煙四起,原本安靜的街道上,也不知什麼時候突然出現了很多人,正在與城衛軍廝殺。

    劉徹冷笑一聲道:「你父親總說朕殺戮成性,你看看這些人,不殺怎麼行。」

    雲哲憂愁的看著亂哄哄的長安城嘆口氣道:「怎麼會有這麼多人反叛呢?」

    劉徹道:「你兄長劉據散盡了家財,長安巨富郭解散盡了家財,一條命,十兩金,以他們的身家,可以收買很多人的性命。」

    雲哲低聲道:「這一次叛亂,讓長安百姓積蓄十年的資財毀於一旦。」

    劉徹冷冷的道:「就是因為吃的太飽,才會有這麼多的事情發生,如果人人都感到飢餓,就會只想著如何填飽肚子,沒有時間想別的。」

    劉徹的話語中透著濃濃的疲憊之意,再無昔日豪氣干雲的氣概。

    雲哲低下頭悄悄地想……大師兄他們真的已經把皇帝所有的英氣都給消磨光了……

    戰亂終於還是起來了,長安在作戰,陽陵邑在作戰,長門宮在作戰,甘泉宮在作戰。整個關中似乎都被戰火所籠罩。

    雲氏只剩下斷壁殘垣,無數的軍卒,武士,捕奴團的猛士,從雲氏殘破的家宅上呼嘯而過,利用雲氏與長門宮之間的空隙向長門宮發起了猛攻。

    雲氏僅剩下的房屋,樓閣,在戰火的摧殘下徹底坍塌,再一次燃起了大火。

    昔日被長安人津津樂道的水車,水磨,水道,溫泉都被叛軍拆下來當做了攻打長門宮的燃火物。

    雲氏精美的牌坊,石雕全部成了投石機的石彈,被巨大的投石機送進了長門宮。

    金碧輝煌的長門宮如今幾乎成了焦黑色,四處冒煙,兩座巨大的倉庫正在燃燒,裡面的堆積的絲綢,麻布燃起了衝天大火,在關中的晴空下留下兩道漆黑的濃煙火柱。

    奪下長門宮,劉據就有足夠的資財來繼續蠱惑更多的亡命之徒加入他的隊伍,因此,長門宮的戰鬥尤其激烈。

    張安世,平叟,東方朔,司馬遷等一干人就坐在半山腰上的亭子裡,陪著何愁有一起欣賞這一場原本不該發生的慘案。

    酒一杯杯的喝,肉一口口的吃,卻沒有人評價眼前這場滑稽透頂的戰鬥。

    張安世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眼神冷冰冰的,兩隻手指在石桌上輕輕叩動,對面前發生的事情是視若無睹。

    梁翁老淚縱橫,眼看著雲哲居住的小樓轟然倒塌之後,就再也忍不住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連捷的胖臉不斷地哆嗦著,眼前這座徹底被毀滅的家是他們一磚一瓦打造的,如今全完了。

    坐在輪椅上的平叟卻面帶笑容,似乎眼前的雲氏毀滅的越是徹底,他便越發的高興。

    雲氏的人已經全部轉移到了山上,財物全部進了地下,婦孺們去了更遠的地方,留下來的都是家中的家臣,護衛。

    「燒的甚是干淨!」

    司馬遷端起酒杯遙敬煙火中的雲氏。

    東方朔冷哼一聲道:「燒乾淨了也好,這一次毀掉的是木質的雲氏,下一次雲氏就有理由修建一座石頭城堡了。」

    何愁有桀桀笑道:「也好,關中人不知道自己因何而富裕,這幾年逐漸有了驕矜之心,毀滅一次,就知道珍惜以後的好日子了。」

    司馬遷冷笑道:「可憐陛下用一生追求的文治武功,也隨著這場災禍雲散風消了。」

    張安世突然大笑起來,指著山腳下的正在廝殺的戰場轉過頭對東方朔道:「先生,那種長了兩顆頭十六隻腳名曰怪哉的蟲子,果真是怨氣所化?」

    東方朔往嘴裡丟了一顆豆子後正色道:「果然是怨氣所化,如果不信,你用酒水澆它,它就化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6-25 17:27
    第六十七章從來就沒有救世主

    叛亂與戰亂的後果很相似,甚至更加的恐怖。

    當昔日的同伴刀兵相向的時候,殺戮不會減弱,相反,在愧疚之心的驅使下廝殺會變得更加激烈。

    偌大的關中,被毀掉的家園,絕對不止雲氏一家,大環境下,升斗小民的命運變得更加的淒慘。

    劉據依靠的大部分力量來自於奴隸販子,來自於角鬥士,來自於流浪武士,也來自於那些遊俠,那些亡命之徒。

    這些人從來就沒有過什麼崇高的理想,如果說有理想,他們的理想也只是發財!

    關中是世界上最富庶的地方,這些人對於搶劫關中百姓的興趣,遠比幫劉據實現登上皇位要重要的多。

    很多人都抱著富貴險中求的心態,在狠狠地劫掠了一番之後,就逃遁入了深山。

    叛亂已經發生三天了,軍隊還在繼續攻打陽陵邑,而太子府已經成了一堆瓦礫。

    富貴城安然無恙……三千學子卻跪坐在雲琅的房門前目光炯炯的瞅著自己依舊在看書的大祭酒。

    太學生陳東拱手道:「先生,我們就這般袖手旁觀嗎?」

    雲琅放下書本道:「你們是想幫助陛下平叛呢,還是準備幫太子造反?」

    陳東朗聲道:「我等自然是相幫陛下平叛,可是,陛下有令在先,太學士子不得妄動,若有一人被甲,則視為叛逆。」

    雲琅重新拿起書本,瞅了陳東一眼道:「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堅持被甲,離開富貴城?」

    陳東大聲道:「弟子等人聽說,先生的家園,已經被叛賊毀壞了。」

    雲琅笑道:「雲氏破舊不堪,早就該推倒重新修建了,如此甚好,免得我自己動手。」

    陳東怒道:「先生富甲天下,區區一座莊園自然不放在眼中,可是,我關中百姓何辜要遭此罹難?

    關中父老多年以來省吃儉用,孜孜以求者不過是積攢一些家財,好讓後世子孫過的舒坦一些。

    現如今,一場兵災,就讓他們數十年來的積蓄全部成了泡影,這是天子的過失,也是太子的過失。

    一場皇位更迭的小事,豈能連累到我關中父老?」

    雲琅見陳東憤怒已極,捶胸頓足的模樣讓其餘太學生也逐漸變得激昂起來。

    就合上書本道:「慎言!」

    「現如今,有什麼好慎言的,帝王家的家事,變成了一場燃燒天下的大火,帝王願意,我們這些百姓還想過好日子呢。」

    雲琅笑道:「你待如何?」

    陳東挺胸道:「被甲回鄉,召集鄉勇,殺光叛逆,盜賊,保家衛國!」

    雲琅瞅著逐漸起身聚集到陳東身邊的太學生們道:「你們都是這麼想的?」

    眾人齊聲道:「這是我等多日來的心願。」

    雲琅將身體前傾,瞅著這群士子道:「陛下的旨意你們置於何地?」

    陳東大笑道:「待我等將賊人殺的乾乾淨淨之後,自然束手就擒,聽候陛下發落就是。」

    雲琅聞言無聲的笑了,回頭對劉二道:「打開武庫,任由他們取用。」

    自從雲琅回到太學之後,就一言不發的董仲舒忽然輕聲道:「君侯想清楚了,此例一開,君王的尊嚴將掃地矣。」

    雲琅道:「君王無法保護百姓,難道還不准百姓自保嗎?這也太不講道理了。」

    說完話,就揮揮手,示意太學生們自去。

    董仲舒看了雲琅良久,才嘆口氣道:「多年以來,老夫總想限制皇權,不惜祭出天人感應之法,卻一無所得,反而讓皇權越發的強盛。

    希望君侯此次做法可以讓高高在上的皇帝不再那麼高大。「

    雲琅在劉二的伺候下披甲,等大戟握在手中了,就來到了門外,跨上游春馬這才對跟出來的董仲舒道:「剛才家將來報,關中已經出現了匈奴騎兵……」

    董仲舒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道:「我就說嘛,劉據哪來的實力跟陛下爭鬥兩日之久,還不落下風!」

    雲琅大笑一聲,對同樣被甲完畢的太學博士們道:「我們殺奴去!」

    雲琅一聲大呼,從者如雲,快馬出了富貴城城門,身後已經足足有三千甲士。

    被甲後威風凜凜的陳東朝雲琅抱拳道:「先生,弟子心急如焚,且容我先走一步。」

    雲琅大笑道:「速去!」

    陳東離開了,很快又有太學生陸續離開,他們沒有向戰事正酣的長安城,陽陵邑,長門宮,甘泉宮這些地方狂奔,而是向那些正在遭受歹人荼毒的鄉野之地去了。

    劉二隨著雲琅馳上高坡,眼睛瞅著濃煙滾滾的雲氏莊園方向道:「君侯,我們回去吧?」

    雲琅搖頭道:「我們去鄉下。」

    說罷,第一個向北方一處冒煙的地方奔去。

    勞家壩!

    聽名字就知道是一處由勞姓人家聚居而成的一個村莊。

    渭河在這裡拐了一個大灣,水面從這裡出去之後就豁然開朗,是關中難得的一片水土豐美的地方。

    往日裡,雲琅閒著沒事就會騎馬到處遊走,來的最多的地方就是這處勞家壩。

    勞氏族長的老妻,做的一手好茶飯,每當雲琅吃膩了家裡的飯食,就會來勞家壩換換口味。

    這是一座難得的民風淳樸的村落。

    如今,這座小村莊卻燃起了大火,一群帶著武器的無賴子,正在趁機洗劫這座富裕的村莊。

    雲琅率領的甲士剛剛露頭,那群無賴子就發一聲喊,四散奔逃。

    只可惜,在精銳的騎士面前,這些人只騎著騾子,挽馬一類的無賴漢,那裡能走得脫。

    很快就被甲士們用繩套牽著回到了雲琅的面前。

    雲琅沒有時間跟這些混賬東西多說話,手一揮,甲士們的鋼刀齊齊的落下,六十幾顆人頭頓時跌落塵埃。

    勞氏族長哭喊著從莊子跑出來,來不及說一句謝謝的話,就看著這支騎士隊伍繼續向北進發。

    走一路,殺一路,堪堪到了傍晚時分,雲琅這才停下馬蹄,他不記得自己殺了多少人,也不記得自己救了多少人。

    此時此刻,跟在他背後的甲士只剩下不足八百人。

    每救援了一座塢堡,或者一座村莊,就會有太學生留下來,將塢堡,村莊中的青壯組織起來,集結自保。

    所以,只要是雲琅馬蹄所及之處,那裡的百姓立刻就會安靜下來,重新恢復了漢人該有的優雅跟悍勇。

    雲琅已經很疲憊了,他身後的甲士們也非常疲憊了,眼看著就要休息了,已經逐漸暗下來的地平線上又有火光冒出來。

    雲琅輕輕催動了游春馬,再一次向火光出現的地方進發……

    斬不盡的惡人頭!

    不知不覺鏖戰了整整一夜,也奔跑了整整一夜,就在雲琅全身衣甲都被血水滲透了,在寒夜中很快就被凍成了一塊。

    迎著朝陽,雲琅用手搓一下硬邦邦的衣衫,一些紅色粉末就撲簌簌的跌落地下。

    再一次驅動疲憊的游春馬登上高坡,視野所及之處,再也不見敵蹤。

    人困馬乏,肚子裡空蕩蕩的。

    就在雲琅準備下令全體返回富貴城的時候,地平線上出現了好大一片黑壓壓的人頭。

    雲琅怵然一驚,眼前的這些人實在是太多了。

    他卻不能跑,如果跑了,一天一夜鏖戰之後,好不容易安寧下來的村莊就會遭受更大的災難。

    一個騎兵跑的很快,等他來到近處,雲琅才看清楚,眼前這個同樣滿身血污的傢伙居然是陳東!

    「先生,弟子昨日一日間跑了五十六個村莊,晚上又跑了二十一個村莊,聯絡了鄉勇六千,路過的時候,又有幾千人加入了我們的隊伍,現如今,我們的兵馬已經上萬,先生,就等您一聲令下,我們好蕩平關中妖氛!」

    雲琅張了張嘴,卻發現嗓子乾渴的厲害,喝了一口水潤潤嗓子,對陳東道:「人手還是不夠!」

    陳東嘿嘿笑道:「等到了今日午時,弟子保證匯聚在這裡的猛士不會少於十萬!」

    雲琅仰天大笑一聲,將手裡的大戟丟給陳東道:「去,平滅關中所有亂局!」

    陳東嘿嘿笑道:「這種大事,自然是需要大師兄出馬才好!」
V123210 發表於 2019-6-26 18:12
    第六十八章潮水過後,風平浪靜

    陳東笑的開心,笑的豪邁,他大師兄的安排,謀划算是完全成功了……

    霍光從來沒有想過當什麼亂臣賊子,他只想讓這個世界最好能按照本西北理工的邏輯進行運轉。

    在他看來,這個世界只有沿著西北理工邏輯進行運轉,才會有真正的前途……餘者……不足論!

    為了這個理想,霍光原本準備將自己有限的生命全部投入進去。

    現在看起來,似乎用不著了。

    皇帝用自己的法子告訴關中百姓,他並不在意百姓們的生命財產,這個時候,霍光敏銳的發現,如果皇權不再保護百姓之後,這個皇權的根基就是脆弱的。

    如果有一股力量取代了皇權之後,舊有的皇權就會跟新興的權力之間產生激烈的碰撞。

    西北理工從來不認為取代皇帝是自己的終極使命,而是認為將權力鎖在牢籠中,讓權力帶著鐐銬跳舞才是權力的本來面目。

    而新的權力跟舊有的皇權只要並行,就必然會產生極大的衝突,這個時候,就要改變權力的一貫面目,讓他以星星之火的形式出現。

    讓舊有的皇權,想要找到一個碰撞的目標成為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權力歸於百姓之後,就像是在天地間燃起了一點點火星,他們聚是一團火,散作滿天星。

    他們個體看起來極為弱小,與龐大的皇權碰撞之後就會散於無形。可是,他是確實存在的,因為是火星,即便是在黑暗中,他們一樣在閃閃發亮。

    讓舊有的皇權永遠知曉,這個世界並非皇帝一人說了算,只要他們施政不當,這些星星之火,瞬間就能變成燎原大火,將舊有的,腐朽的,無能的世界一把火燒個乾淨。

    這樣實實在在的壓迫遠比董仲舒鼓吹的天人感應強大的太多了,也更加的真實。

    驕傲的霍光當然知曉,這些弱小的權力之火需要有一個看不見的大網來聯絡,他當仁不讓的認為,自己這等人物天生就是為這個使命才降生到人間的。

    陽陵邑外的戰鬥依舊進行的如火如荼……霍光臉色陰冷,一次次的揮動了手中的旗子,於是,投石機就一次又一次的將石彈送進了已經快成廢墟的陽陵邑。

    不知何時,陽陵邑已經變成了異族人的陽陵邑,在叛亂剛剛發生的時候,這座城池裡的漢人就已經逃遁一空,這些漢人知曉,以劉據的實力根本就無法與皇帝硬碰硬。

    他們之所以逃走,完全是因為他們知曉,太子遲早會敗亡,等太子敗亡之後,還可以再回來,自己的東西依舊是是自己的,皇帝不會拿走他們的產業。

    那些胡人就不一樣了,只要他們敢離開陽陵邑,等待戰亂結束之後,他們的產業必然會被軍卒們侵吞一空。

    奮鬥了十幾年才有的一些家當,沒人願意捨棄,哪怕為了渺茫的希望,他們也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拼一回,更何況,太子的承諾給了他們巨大的動力。

    對於這些人,霍光根本就不願意給他們半點發起肉搏戰的可能,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將巨石丟進城池,一旦有胡人從城裡衝出來,就會被弩箭驅趕回去。

    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霍光並不在意陽陵邑的戰況如何,他更在意的其它地方出現的新事物。

    當關中青壯潮水一般從地平線上出現,霍光忍不住笑了。

    揮動了手裡面那面早就該揮動的紅色旗幟,城衛軍頓時就向陽陵邑這座殘破的城池發起了最後的猛攻。

    隨即,這座城市就被洶湧的人潮吞沒……更多的是鄉野間的青壯……

    當年,雲琅曾經帶著衛將軍府所屬從北向南將關中清理了一遍。

    現在,是百姓們自發組織的大軍,開始了新一輪的清掃活動,這一次清掃的乾淨程度,遠勝軍隊。

    一場看似聲勢浩大的叛亂,在全體百姓的憤怒面前不值一提,百姓們完全徹底地遵從了皇帝的指令——關中之地,妄自稱兵者,殺無赦。

    人潮吞沒了陽陵邑,很快就離開了,很明顯,他們的目標是長門宮。

    下午時分,圍攻長門宮的叛逆聞聽身後有人潮湧來,紛紛奪路而逃。

    人潮越過了長門宮,目標——甘泉宮!

    甘泉宮的叛逆聞聽之後,鳥獸散!

    此時,雲琅飽睡一日之後,正在安靜的喝著早茶,面前的食物更是豐盛到了極點。

    曹襄吃了很多,吃飯之餘還有空閒偷偷瞅瞅雲琅的臉色。

    「百姓們自發的組成大軍,剿滅了不臣,為何還要衝進長安包圍了廷尉府,把王溫舒五馬分屍?」

    雲琅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道理,不過,百姓們在陛下出現在宮牆上之後,就按照陛下的旨意各自回家,等著陛下的賞賜,這是一件極好的事情。」

    曹襄擦擦嘴巴道:「這些百姓真的是自發的?」

    雲琅撿了一塊合胃口的糕點丟嘴裡嚼著,含含糊糊的道:「不可能有人慫恿,鼓動,我不認為除過陛下之外,誰還能有這樣的能力。」

    「我聽說太學生們參與了此事!」

    「他們是學生,也是百姓!這一次喊出了』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呼聲,我覺得不錯。」

    「你是太學祭酒!」

    「所以我上本乞骸骨,陛下同意了!」

    「這麼一來,該承擔責任的人就有了是吧?」

    「我沒有承擔責任,董仲舒董公認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八個字出自儒學典籍,被學生們總結出來了,還認為這些太學生沒有辜負他的諄諄教導。」

    「他不要命了是吧?」

    「人生七十古來稀,老董已經八十六歲了。」

    「他這是徹底活膩了是吧?」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董曰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從此,儒學便有了三聖,終至大成,這是千古事。

    用自己不多的一點壽元,來換取萬古名聲,老董賺大了。」

    曹襄瞅著雲琅道:「這八個字我好像從哪裡聽過。」

    雲琅撫掌大笑道:「一定是出自董公。」

    曹襄愣了一下,馬上大笑道:「一定是,一定是,我舅舅這一次虧大了,不過,他也發現,關中的軍馬可以對付這個世上最強悍的敵人,卻沒有辦法去面對他手持糞叉的耶耶!」

    雲琅笑道:「長安城在叛軍面前堅不可摧,卻被百姓一陣喝罵就打開了大門,這對陛下來說,是一個新問題,一個值得他用一生去研究,去面對的問題。

    剛強如陛下,在百姓面前,這一次想不低頭都不成了。」

    「你說我舅舅會怎麼做呢?」

    「還能怎麼辦?下罪己詔唄!」

    「罪己詔?這不可能!」

    「有什麼不可能的,陛下遠比你想的要聰慧,也比你想的更像是一個政治家。」

    「從今後應該可以過一點安穩日子了吧?」

    雲琅端起茶杯喝口茶道:「是可以過安穩日子了,只是,從今後你我休想觸碰一星半點的權力。

    也就是說,你我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曹襄笑道:「也就是說,我們可以去草原看望去病了?」

    雲琅笑著點點頭道:「這是自然,雲氏,曹氏都被這場大難給弄成了瓦礫堆,沒有兩三年的建設,我們休想過上以前的日子」

    曹襄點點頭道:「很好,很好,我們兄弟終於自由了,不過呢,還是要保護好自己,我可不想讓我的新生活才一開始,命就莫名其妙的丟掉了。」

    「未央宮如今還是瓦礫堆,劉據並不承認是他自己炸燬了未央宮,郭解也辯解說他製造的火藥,沒有這麼強大的威力。

    聽說,陛下聽了劉據跟郭解的解說,未出一聲。」

    「我舅舅不說話,就說明他默認了劉據的解說,你的嫌疑一定是最大的。」

    雲琅搖頭道:「我家可不是嫌疑最大的……」

    曹襄的眼珠子轉了兩圈,忽然嘆口氣道:「我家被旱雷轟擊過!」

    雲琅把屁股向外挪動一下,距離曹襄遠一些輕聲道:「當初是你強烈要求我教你兒子一些厲害的法門。」

    曹襄狠狠地從羊腿上撕下一塊肉一邊嚼一邊怒道:「我現在才發現,你才是這個世界上最陰毒,最無恥,最不要臉的一個最大的王八蛋!」
V123210 發表於 2019-6-28 19:09
    第六十九章買天下

    春天的時候,雲琅在土地裡埋下一顆顆種子,一場春雨過後,從土地裡萌發出來了很多東西。

    有些東西雲琅認識,且非常的熟悉,有些東西雲琅看著眼熟,卻與記憶中的不大一樣。

    還有一些完全是雲琅不認識,不熟悉的,更有一些從種子落地就已經快速的成長,很短的時間裡就已經成長為惡魔藤蔓,纏繞在大漢國這棵大樹上張牙舞爪的野蠻生長。

    雲琅剛剛離開了這個殘酷的森林,站在林子外邊感嘆造物主的神奇。

    他從民意上確定了自己存在的價值,也從武力上保障了自己的人身安全。

    現在,到了該抽身離開的時候了。

    國子監祭酒的職位被皇帝剝奪了……這是一件眾望所歸的事情。

    董仲舒一個人背不來這麼大的黑鍋,加上雲琅之後依舊有些不足,於是,曹襄就成了添頭……

    劉據在一個狂風大作的夜晚,飲下了一杯鴆酒,被皇帝裝在一個精緻的棺槨裡,安靜的放在他母親衛子夫的棺槨邊上,停靈六日之後,沒有被埋進劉徹剛剛修建好的巨大陵墓裡,而是被埋葬在了五柞宮,謚號曰——戾!

    劉據的兒子劉進被皇帝冊封為常山王,人被封王,卻沒有封地,也沒有屬官,是一個孤獨的王者,如果不是被長平接進了百花谷,不論是劉旦,還是劉胥,亦或是劉髆都不會放過這個孤獨的孩子。

    大漢國碩果僅存的丞相趙周,終於沒有躲過這場災難,全家被發配田橫島,還沒有走出齊地,趙周就率領全家,在臨淄服毒自盡。

    同一時間,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田千秋在春雨霏霏的好日子裡登上了大漢丞相這個祭壇!

    在這之前,他還匆匆的擔任了兩個個月的大鴻臚,爵封富民侯!

    霍光在擔任光祿大夫的同時,又被任命為宿衛首領,掌皇帝出行事宜,爵博陸侯!

    金日磾算是幾人中最風光的一位,皇帝獎賞金一萬,絹一萬,宅邸一座,全部被金日磾拒絕,聲稱自己不過是一介胡兒,僥天之悻得到了皇帝的看重,能守在皇帝身邊已經是天大的榮耀,不敢因微末之功,就愧領皇帝的厚賜。

    皇帝極為感慨,將宗室嫡女下嫁金日磾,拜駙馬都尉,掌城衛重任。

    梁凱接任雲琅的職位成了太學祭酒,張安世準備老死在銀行大使這個職位上。

    差點被衝擊廷尉府的百姓五馬分屍的彭琪就任了中尉府中尉,算是得償所願。

    而雲哲順利的以駙馬都尉,秘書丞遷任大司農。

    至此,劉徹成功的將舊有的勳貴文臣幾乎一網打盡!

    只有汲黯,桑弘羊碩果僅存,與中郎將梁贊重新構成了皇帝的內廷。

    即便是這樣,還需要有人對整個事件負責任,這個人只能是劉徹自己。

    劉徹的《輪台罪己詔》的內容雲琅記得很清楚……『前有司奏,欲益民賦三十助邊用,是重困老弱孤獨也。而今又請遣卒田輪台。輪台西於車師千餘里……

    乃者貳師敗,軍士死略離散,悲痛常在朕心。今請遠田輪台,欲起亭隧,是擾勞天下,非所以憂民也,今朕不忍聞……

    乃者貳師敗,軍士死略離散,悲痛常在朕心。今請遠田輪台,欲起亭隧,是擾勞天下,非所以憂民也,今朕不忍聞……』

    滿篇內容與其說是罪己,不如說是皇帝給天下百姓的恩典更加確切,皇帝僅僅停止了在輪台駐軍的行為,駁回了桑弘羊等人前驅防範匈奴的做法,廢黜了以前強加在百姓身上的賦稅……就讓天下人感恩戴德,原本已經紛亂四起的大漢朝,在一夜間就變得風平浪靜!!

    這是漢武的人格魅力……雲琅堅信是這樣的,在那個艱苦的時代裡,百姓們已經習慣了漢武的暴虐,漢武的征戰不休……

    現在,在這個時代裡,劉徹擊敗匈奴並沒有靡費多少,百姓們已經習慣了天下太平的日子。

    此次,關中出現了如此巨大的慘事,劉徹再想用一張《罪己詔》就讓百姓們忘記剛剛發生的失去親人,財產的痛苦,這恐怕很難。

    更何況,關中的叛亂是關中百姓自己平定的……這就讓皇帝的威嚴感快要降到了地上。

    驕傲的百姓更需要皇帝拿出真金白銀來補償他們,而不是聽皇帝說幾句不痛不癢的廢話。

    甚至可以這樣說,此時此刻,是劉徹作為皇帝,權力最小的一刻。

    皇帝沒有賠償雲琅,自然也沒有賠償關中百姓!!

    他依舊離不開皇帝這個名號的禁錮,傳說中的《罪己詔》已經修改了三稿,皇帝依舊不滿意,雲哲與霍光,梁凱,桑弘羊,汲黯,梁贊六人還留在皇宮中,為皇帝撰寫能讓他滿意的《罪己詔》。

    六個人都很盡心盡力,斟酌詞句徹夜不眠!

    天亮的時候,雲琅收到了皇帝的賠償,皇帝給的賠償比較奇特,是一條毛茸茸的人腿,腿上的血跡被清理的乾乾淨淨,潔白的大腿骨處的斷茬呈粉紅色,看起來極為新鮮。

    整條腿被紅色的綢布包裹著,裝在一個漂亮的禮盒裡面,很有禮物的派頭。

    這條大腿是隋越親自送來的,在他身後的馬車上,還裝著好幾個同樣的禮盒。

    「大腿是郭解的!」

    隋越見雲琅丟掉了那個大腿,就笑著輕聲道。

    「阿襄家裡也送了?」

    雲琅乾嘔出聲,不是因為殘肢,而是因為劉徹的做法。

    「曹侯家裡送去的是右腿!」

    雲琅低頭辨認了許久,也沒有看出自己收到的是左腿還是右腿,不過嗎,既然是劉徹送來的,那麼,就一定不會出錯。

    雲氏,曹氏收到的是大腿,估計霍去病跟李敢家收到的可能是一隻手。

    雲琅不知道劉徹把郭解的腦袋給了誰,不過,不可能是一個完整的腦袋,那樣做太奢侈了,畢竟,腦袋上的代表**官多,可以分開多賠償幾家。

    看來皇帝準備耍賴了,他還是跟以前一樣,只管闖禍,不管收尾。

    或許,在他看來,百姓們傷口的自癒能力很強,不管有天大的傷口,不需要管,只要給他們時間,過幾年之後又是一條生龍活虎的好漢!

    雲琅孤獨的坐在自家的瓦礫堆上環顧四周,心中有說不盡的淒涼之意,如果他這個時候舉起手裡的望遠鏡,就能看見跟他同樣孤獨的坐在瓦礫堆上發愁的曹襄。

    雲氏的莊園被焚燒乾淨了,與雲氏相鄰的曹氏,霍氏,李氏也難逃被焚燬的命運。

    阿嬌站在被煙燻火燎的失去了金色光芒的長門宮樓上,舉著望遠鏡看見了孤獨的雲琅,也看見了孤獨的曹襄,她還能看到正在瓦礫堆裡巡梭的李敢。

    然後,她就笑的直不起腰來。

    叫來大長秋,讓他去邀請雲琅,曹襄,李敢來長門宮賭錢……

    「八萬!」

    李敢丟出一張牌之後就對曹襄道:「陛下不會賠我們家的莊園是吧?」

    曹襄嘆口氣道:「你還是指望今天贏點錢比較靠譜。」

    雲琅站起身又洗了一遍手,擦乾了手,仔細看了自己的手嘆口氣道:「陛下的賠償給的真是別出心裁。」

    阿嬌回首摸摸老虎大王毛絨絨的腦袋道:「借借你的福氣。」

    然後就探出剛剛摸完老虎的右手,就從牌摞子上摸出一張二條來。

    得意的翻開手裡的牌大笑道:「胡了。」

    曹襄氣惱的將自己的牌推倒怒道:「我沒錢了。」

    阿嬌笑吟吟的伸出長胳膊從曹襄那邊取過兩個金錠道:「看你那副沒出息的樣子,這才幾個錢啊。

    不就一座莊園麼?我賠你!」

    曹襄立刻大喜,探出手道:「多謝,皇后陛下最好連我家在陽陵邑的府邸一起給賠了。」

    阿嬌笑道:「這是自然,不僅僅是你家的宅子,還有關中所有被毀壞的宅子我都會賠償。」

    曹襄吃驚的道:「你哪來這麼多的錢?」

    阿嬌指著黑漆漆的長門宮道:「我把這座宮殿上的包金全部取下來了,就算不夠賠償關中百姓的,我還有一些私蓄。」

    雲琅嘆口氣道:「沒必要吧?」

    阿嬌搖搖頭道:「阿彘不明白啊,一個新時代已經來臨了,我們皇家需要重新爭奪天下民意。

    如果我能通過花錢,可以讓關中百姓重拾對我皇室的信心,就算是把我的衣衫,首飾都變賣了,我也在所不惜!」
V123210 發表於 2019-6-28 19:09
    第七十章情義無價

    聽說阿嬌願意賠償,正在打牌的三人齊齊的停了手,齊刷刷的瞅著阿嬌,眼中滿是對金錢的渴望。

    阿嬌嘆口氣,從自己的金子堆裡挑選了三枚最小的金錠,賭氣般的丟給了三人。

    雲琅嘆口氣道:「雲氏的染料作坊,絲綢作坊,印書作坊,造紙作坊,冶鐵爐子,煉金爐子,加上造船作坊,造車作坊,金器作坊,鑄幣作坊,再加上雲氏九座高樓,十餘處亭台,蓮花池子,金魚池子……你就賠我二兩金子?」

    曹襄也賭氣般的將那錠金子丟在桌面上道:「曹氏陽陵邑佔地近百畝的大宅子,加上上林苑那座佔地五百畝的莊園,二兩金子少了。」

    李敢歷來不敢在阿嬌面前放肆的,這個時候將二兩金子握在手中,眼珠子都要鼓出來了。

    阿嬌弱弱的瞅著果盤裡面的那柄鋒利的匕首道:「你們認為多少是多?」

    雲琅瞅瞅曹襄,曹襄跟著嘆口氣道:「我估摸著怎麼也應該賠我黃金十兩。」

    雲琅沉重的點頭,附和曹襄的話,而李敢則在震驚之下,從椅子上一下子向後翻倒。

    阿嬌咬咬牙道:「五兩,不能再多了。」

    說完話,又從金子堆裡小心的翻出三枚比較大的金塊,推給了雲琅三人。

    雲琅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愉快的將這兩枚金塊收進袖子裡,還用手按一下,直到確定這兩塊金子老老實實的待在袖子裡,這才開始重新抓牌。

    曹襄也一樣露出滿意的表情,重新將注意力放在牌桌上。

    從地上爬起來的李敢狐疑的瞅瞅雲琅跟曹襄,也有樣學樣,小心的把兩枚金塊收起來,也就不再說什麼賠償的事情,四人又開始愉快的打牌了。

    晚飯就是在長門宮吃的,阿嬌破例喝了酒,雲琅,曹襄,李敢喝了更多,走的時候三人都已經有了一點醉意。

    才離開長門宮,心急難耐的李敢就捉住雲琅的袖子道:「說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個章程?

    這五兩金子表示什麼?」

    雲琅奇怪的看著李敢道:「五兩金子就是五兩金子,還能是什麼?」

    曹襄皺著眉頭問道:「你以為會是什麼?」

    李敢丟開雲琅的衣袖左右瞅瞅,見護衛都在遠處,就低聲道:「這五兩金子難道沒有代表更多的錢財?」

    曹襄搖頭道:「阿琅說的沒錯,五兩金子就是五兩金子,我們的家被毀掉了,阿嬌貴人給我們每人賠償了五兩金子,這件事就兩清了。」

    「啊?」李敢驚叫一聲,引得護衛們齊齊的向這邊看過來。

    雲琅拍拍李敢雄壯的肩膀道:「回去跟李陵商量一下,他應該能給你一個合理的解釋。」

    曹襄見李敢還是一臉茫然地樣子,就不耐煩的道:「你跟這個傻子賣什麼關子,直接說不就完了嗎?

    我問你,你想造反嗎?」

    李敢傻傻的搖搖頭。

    曹襄點點頭道:「我們兩也不想造反,我再問你,你家缺少重建莊園的錢嗎?」

    李敢再次搖搖頭。

    曹襄輕輕嘆口氣道:「我們這些年跟阿嬌風風雨雨走到今天,你覺得我們兄弟三個欠阿嬌多少?你讓阿嬌如何賠償我們?

    你不會真的以為,我們四家的損失是一點黃金就能賠償的了的嗎?」

    李敢的臉上也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摸摸袖子裡的金塊道:「這不是金子,是阿嬌的情義,我們拿走了這些金塊,就等於接受了阿嬌的愧疚之意,接受了她的歉意,也接受了她的情義,也等於告訴阿嬌,我們的情義不變,依舊萬金難求!」

    曹襄笑了,回首看著逐漸點亮燈火的長門宮,驕傲的對李敢道:「你說的沒錯,不管是誰只要獲得了我們的情義,就可以當金子使喚!」

    李敢哈哈大笑,轉瞬間又壓低了聲音道:「如果是陛下呢?」

    雲琅冷笑道:「三十萬金!」

    曹襄笑道:「我折半,十五萬金。」

    李敢抓抓頭髮道:「我們為什麼一定要用金子來衡量情義這東西呢?」

    雲琅道:「情義無價這句話太虛了,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訴求,不可能毫無底線的任由別人揮霍我們的情義,五兩,是我們的底線。」

    李敢嘿嘿笑道:「我覺得我現在很富裕。」

    曹襄在李敢的胸口捶了一把道:「我們同樣的富裕。」

    雲琅瞅瞅黑暗中的那些廢墟頭疼的道:「我們今晚住在哪裡?」

    曹襄道:「住自家的帳篷!」

    說完話,就一馬當先的衝著自家的廢墟走了。

    雲琅目送李敢離開,自己安步當車,越過大片的空地,回到了屬於雲氏的廢墟。

    宋喬站在帳篷前等候雲琅歸來,雲琅輕輕握住妻子的手,將五兩金子放在她的手裡道:「雲氏開始重建吧。」

    宋喬嘆口氣道:「這就是皇家的賠償?」

    雲琅搖頭道:「這是阿嬌的賠償!」

    宋喬輕聲道:「既然是阿嬌的賠償,有五兩金子,也就說的過去了。」

    雲琅點點頭,拍拍宋喬冰涼的手背道:「做好準備,雲氏在建設的同時,也要拿出錢來幫助流離失所的百姓。」

    「拿出多少?」

    「如果有必要,全部拿出來……」

    宋喬拉著丈夫回到牛皮帳篷裡,給他倒了一杯熱茶道:「小光等你很長時間了。」

    雲琅喝了茶,就徑直去了安置雲音的帳篷,她的帳篷駐紮在地熱通道上,進去之後,裡面溫暖如春。

    霍節張開手臂要外公抱,雲琅接過霍節,抱著她在帳篷裡踱步,這孩子只要到了晚上,就睏倦的厲害。

    雲音離開了帳篷,霍光就對雲琅道:「師傅,其實您可以有更多要求的。」

    雲琅瞅了霍光一眼道:「你覺得我該有什麼更高的要求?」

    霍光輕笑一聲道:「給弟子五年時間,就可以讓這天下變色。」

    雲琅見霍節睡著了,就把她放到了床榻上,給孩子蓋好被子,輕輕地用手指觸摸一下孩子嬌嫩的臉蛋,低聲道:「你以為我想當皇帝嗎?」

    霍光笑道:「已經有這個可能了。」

    雲琅從床榻上站起身戀戀不捨的瞅著霍節,背著手在地上走了兩圈之後就對霍光道:「你想讓我成為皇帝嗎?」

    霍光道:「弟子以為,嘗試一下沒有壞處。」

    雲琅搖頭道:「我也對皇帝這個位置充滿了好奇之心,只是一想到後果,我覺得還是保持現狀就很好了。」

    霍光冷笑道:「即便是失敗,弟子也有法子讓師傅裂土封王!」

    「這樣做的後果是我要跟你兄長成為仇敵,有很大的可能性會出現我抱著他屍體大哭的場面,這樣的場面我想想都覺得心疼,更不要說讓它真實發生了。

    一旦出現這樣的場面,當皇帝的樂趣就少了八成之多,如果再算上阿襄,阿敢,阿嬌他們,你覺得我剩下的歲月還有快樂可言麼?」

    霍光崇敬的瞅著自己的師傅,跪倒在他腳下,抱著他的腿輕聲道:「師傅,所以您寧願選擇跟我兄長,曹襄,阿嬌他們打麻將也不願意坐在高高的寶座上是吧?」

    雲琅撫摸著霍光的頭頂輕笑道:「別說打麻將這種美事,就算是跟他們一起在樹林中漫步的快樂,就足以讓我對皇帝寶座棄之敝履!

    小光,我的孩子,我以為皇帝這個位置其實是一個坑,一個足矣把一個原本可以過快活日子的人變成野獸。

    除非這個人的快樂源泉就是權力!」

    霍光抬起頭道:「弟子想試試。」

    雲琅笑道:「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大丈夫生在人世間,自然要活的痛痛快快才好。

    師傅的快樂源泉與你不同,所以,選擇也就有了差異!」

    「您不阻攔我?」

    「我為什麼要阻攔你呢?這會讓你感到痛苦的,與其讓你痛苦,不如讓別人痛苦!」

    「師傅!」

    「嗯?」

    「你真的好自私!」

    「你在指責一個為這個國家傾盡全部心力,一個願意為了這個國家毀家紆難,一個願意為了受災百姓傾盡家財的人是一個自私的人?」

    從小聰慧到大的霍光第一次覺得有些詞窮。

    見師傅就要走出帳篷了,就對師傅大聲道:「掌握權力有很多種方式,不一定就要當皇帝!」

    雲琅頭都不回的走出了帳篷,只留下簡短的五個字:「你高興就好!」
V123210 發表於 2019-6-30 17:35
    第七十一章一切都回到了從前

    雲琅回到自己的帳篷裡,發現四個老婆整整齊齊的躺在帳篷裡,見他回來了,就衝著他笑。

    宋喬才要說話,蘇稚就從被子裡跳出來,鑽進雲琅的被子裡膩聲道:「我怕冷!」

    雲琅笑吟吟的坐在床上道:「家裡的帳篷不夠了嗎?」

    宋喬沒好氣的道:「你的小妾們害怕!」

    雲琅奇怪的道:「這有什麼好害怕的?」

    年紀最大的卓姬笑道:「家沒了,就不能再沒了丈夫,總歸啊,要抓住一樣才成。」

    雲琅豪邁的揮揮手道:「以後不用抓,我們一輩子就在一起,反正我沒了官職,沒了爵位,也沒了錢,成了長安著名的三無人士,就剩下時間了。」

    紅袖呼扇著濕漉漉的眼睛小聲道:「如此也好!」

    蘇稚著急的扯著雲琅的衣袖,希望他早點鑽被窩,宋喬拍了蘇稚一巴掌,伺候雲琅洗了腳,夫妻五人就圍坐在床榻上,準備規劃一下雲琅的退休生活。

    霍光同樣瞅著沉睡的妻女心緒難平。

    人生大轉折的時候,想要做出一個明智的決斷很難。

    師傅已經成了仙人一般的人物,從今天的談話中,他已經發現,師傅對這個世界上的事情已經徹底的沒了興趣。

    從他十三歲跟師傅進行的那場重要的談話開始,他就知道,師傅遲早有一天會丟下所有讓他不開心的事情,盡情的享受他剩下的歲月。

    只是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

    雲音睜開了眼睛,瞅著丈夫道:「夜深了,安寢吧。」

    霍光指指自己的腦袋道:「這裡面亂的厲害,睡不著。」

    雲音笑了,拉住霍光的手道:「你這麼聰明,難道也會有難住你的事情?」

    霍光笑道:「人世間的很多事情都不可能僅僅依靠智慧就能解決。

    如果事事只想著佔便宜,只想著利害,這種選擇自然難不住你夫君。

    以前的時候,你夫君我認為,人生在世,不可虧待自己……今天跟師傅談過之後,我又發現,有的時候,捨棄,吃虧,並不一定是壞事。

    就師傅的表現來看,吃虧似乎讓他更加的快樂。」

    雲音笑道:「耶耶是耶耶,你是你,這一點耶耶早就說過,還說,弟子不必不如師,比師傅強的弟子才是一個好弟子。

    所以啊,你就放心的按照你的心願去行事,我不認為耶耶會阻攔你。」

    霍光啞然失笑,拍著胸口道:「我今天跟師傅說了很多話,包括我想當皇帝這種話,就是希望師傅能夠阻攔我一下,讓我熄滅這樣的野心。

    可是,師傅一句阻攔的話都沒有說,很不負責仁的對我說,『你高興就好』。

    如果真的讓我按照這種心態去行事,這世間恐怕沒有多少人,多少事能讓我高興起來。」

    雲音依偎在霍光的胸前,指著沉睡的孩子低聲道:「你現在不高興嗎?」

    霍光笑道:「自然高興。」

    雲音聞言笑了,拍打一下霍光的胸口道:「既然夫君現在已經很高興了,那還要做什麼改變呢?

    難道說繼續改變可以讓你更加快活嗎?」

    霍光搖搖頭道:「你夫君現在內有賢良之長輩,有賢惠的妻子,忠貞的兄弟,讓人憐愛的孩子。

    外有大權在握,讓天地變色只在一念之間,大丈夫該匹配的東西,我一樣都不少。

    那裡還有比這樣的快活更加歡樂的事情呢?

    就算是皇帝,此時此刻,恐怕也沒有我這樣的處境。」

    雲音笑顏如花,呢聲對霍光道:「既然如此,想那麼多做什麼。」

    霍光低頭看看靠在胸前的雲音,不由自主的笑了,解開衣衫上了床榻,兩夫妻圍攏了閨女,相視一笑,霍光遂探手捏熄了燭火……

    劉徹打了一個哈欠……

    哈欠似乎會傳染,坐在他身邊的雲哲同樣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隨即,坐在他身邊的劉旦,劉胥,劉髆,也跟著打起了哈欠。

    衛子夫,劉據的死亡,對劉徹似乎並沒有帶來多少傷痛,宦官們處理完畢了妻子的喪葬,劉徹就迅速地投入到調整國策這件重要的事情上來了。

    一個國家不可能長時間的保持高壓狀態,時間長了,前秦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舊有的格局被打破了,這一點,劉徹是非常滿意的,一個國家想要永遠興盛,就必須時刻敲打官吏,否則,就會出現文恬武嬉壞風氣的事情。

    雲琅,曹襄,李敢這些能影響朝政的人,已經從朝堂上消失了,就像今日上朝,他放眼望去,站在大殿裡的臣子都是一個比一個年輕的陌生面孔。

    老邁的汲黯站在人群中格外的刺眼。

    「汲黯辭官的本章准了吧!」

    打過哈欠之後,劉徹就揉揉酸澀的眼睛對劉旦道。

    雲哲皺皺眉頭道:「父皇,朝中大臣已然太過年輕,如果汲黯再離開,兒臣以為不妥。」

    劉旦抬頭看了雲哲一眼道:「沒什麼不合適的,父皇將要在今年改元『太初』,啟用新的曆法《太初曆》,自然要萬象更新,啟用年輕人並無不妥,怎麼,妹夫自己都是年輕人,就已經老態龍鍾了不成?」

    說完話,劉旦,劉胥就一起大笑了起來。

    劉徹對劉旦劉胥表現出來的無禮模樣並不在意,這是劉徹目前最大的變化,他不再對自己的皇子冷若冰霜,開始有了一些父親的模樣,甚至有一些縱容。

    他微微一笑,對雲哲道:「當年朕還是少年之時困居上林苑,身邊並無老成持重的臣子來輔佐朕,相反,只有一些年輕人在與朕一起日夜操演羽林。

    這些年輕人與朕一起成長起來了,現在,朕相信目前的狀況不過是舊事重提罷了。

    對朕來說,不過是重頭再來,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這些年輕的臣子如果堪用,朕不吝重用,如果不堪用,那就廢黜之。

    不過,朕以為,不出十年,定會有新的一批人成長起來,供朕驅策!」

    劉旦,劉胥齊齊恭賀父親,雲哲跟劉髆卻坐在原地,齊齊的嘆息一聲不再說話。

    劉徹不以為忤,指著雲哲道:「你不相信朕嗎?」

    雲哲連忙道:「兒臣擔心父皇的身體,這才兩個月的時間,您的鬢間白髮多了一倍。」

    劉徹淡淡的道:「總要付出代價的。」

    劉胥斜著眼睛看了正在拍父皇馬屁的雲哲一下,從手上的奏摺中挑選出來一份,放在劉徹面前道:「啟稟父皇,這是原太史令司馬遷所書的奏摺,文章中對父皇近日的行為頗有微詞。」

    劉徹微微一笑,抬手推開文書冷笑著道:「朕既然做了,就不怕人說,司馬遷說朕的不是也不是第一次了。

    你也不用拿司馬遷來對付阿哲,你們兄弟四個要擰成一股繩,萬萬不能內訌,讓他人有可乘之機!」

    劉徹話音剛落,雲哲就重重的一拳打在劉胥的鼻子上,而劉胥此人原本力大無窮,眼見吃虧了,哪裡能忍耐得住,跳起來就衝著雲哲衝了出去。

    劉胥在霍去病等人的眼中自然是不值一提,可是,放在普通人中間也堪稱猛士。

    轉瞬間就跟雲哲打成了一團。

    劉徹對兩人打架的事情並不在意,他以前在訓練羽林軍的時候,用的就是這種法子。

    如果兩人不對付了,是可以打架的,一旦分出勝負之後,輸的人很倒霉,不但要聽贏家的話一次,這頓打也是白挨。

    劉髆小心的往劉徹身邊湊湊,說起文事,劉髆還是不錯的,說到武事,就不是他所長了。

    劉徹研究完畢關中十六郡守名單之後,雲哲跟劉胥的對戰也以雲哲的勝利告終……

    「明日將這份名單交付田千秋。」

    雲哲答應一聲,就開始收拾紛亂的桌面。

    劉胥來到父親身邊才要說話,就被劉徹瞪了一眼:「打輸了就要告狀?

    朕不會聽的,你以後如果不想總是被阿哲欺負,就要想辦法打贏阿哲,否則,就做好一輩子受欺負的準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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