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漢鄉 作者:孑與2 (已完成)

 
mk2258 2017-8-8 21:08: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37 3712727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0 17:47
    第五十三章平息事端

    事情發生了,官府的行動總是慢一步,當雲琅下令封閉長安城進行大搜捕的時候,該走的人已經走了,絳侯府空蕩蕩的,只有三五個白髮蒼蒼,雞皮鶴髮的老翁,老嫗依舊留守著這座巨大的宅子。

    這些老翁老嫗,對於官府的盤問做到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雲琅瞅著空蕩蕩的宅子,嘆口氣對曹襄道:「周鴻發動的時候,他的家人應該已經出了玉門關。」

    曹襄打了一個哈欠道:「現在很麻煩,只要在大漢混不下去了,就會去匈奴,我覺得以後漢奸會逐漸多起來的。」

    雲琅笑道:「沒有什麼好惋惜的,劉陵是我們大漢國自己培養出來的,這些年,陛下也不知道給了劉陵多少的幫助。

    雖說遠景計畫不錯,先下,總會帶來很多不便的。「

    「娘的,大漢的奸臣,必定是匈奴人的忠臣,這非黑即白的做派讓我覺得我們好像又一次進入了戰國時分。

    周鴻,以及張連的餘黨總會清除乾淨的,現在,太子那邊怎麼辦?

    周鴻臨死前的屁話我是不信的,可是,不處理太子一下是不成的。」

    「你去還是我去?」

    「我們誰都不去,如果去了,我怕把太子活活的嚇死。」

    「你是說請皇后去?」

    「只有這一條路了,你別看我舅舅走的時候心情不錯,實際上他心中的怒火已經燒透天靈蓋了。

    在臣子百姓面前,多少要遮掩一下。「

    「陛下有很麼憤怒嗎?他的百姓為了他幾乎被那個身毒人用狼牙棒搗成肉泥,你看看這遍地的屍體,每一個都是因為豁出命去保護他們的皇帝才慘死的。

    這對他這個皇帝來說,幾乎是天底下最大的褒獎了。

    豈能因為區區幾個人想要刺殺他就忘記了那些為他獻出生命的人。」

    曹襄咬咬牙道:「我舅舅如果慢待了這些百姓,我就自己掏錢,至少我們兄弟的命是這些百姓救的,我們的命很值錢,是無價之寶,給什麼樣的厚賜都不為過。」

    雲琅點點頭,環顧四周,沒看見霍光,就對曹襄道:「這裡的事情你來處理,我去找皇后處理太子的事情。」

    雲琅說完就走了,曹襄將那個坐在屍體上抹著眼淚的婦人拉起來道:「你是誰家的?」

    婦人低聲道:「長林府左判……」

    曹襄不等婦人把話說完,就對婦人道:「回去告訴那個什麼狗屁左判,他發達了,不日就會陞官,你從今日起就是他們家的主婦,如果他不願意,你就告訴我!」

    婦人低著腦袋輕聲道:「妾身從今日起為君一人守候。」

    曹襄單手挑起婦人的下巴,仔細瞅了一眼道:「不用守了,你長得太醜!

    不過,這屁股還是不錯的……」

    曹襄淫笑著拍了婦人後臀一把,隨著一聲脆響,婦人尖叫一聲,圍攏在曹襄身邊的男子們齊齊的哄笑起來。

    處理完婦人的事情,曹襄指揮著壯漢們將一些沒有多少污血的屍體堆成一個座位,自己一屁股做了上去,將手肘靠在一具屍體的胸膛上,懶懶的指著那些百姓們道:「耶耶要的人頭呢?」

    一個青衣漢子從人群中走出來,將一顆黝黑的人頭放在曹襄面前,曹襄瞅了一眼,是一個黑皮膚的角鬥士頭顱,就丟出一顆珠子道:「賞你了。」

    青衣漢子接住了珠子,仔細看了看,又小心的放在曹襄面前道:「啟稟君侯,小人只想求一個出身。」

    曹襄大度的揮揮手道:「那就滾到一邊等候,等管家來了,會把你安排的清清楚楚。」

    曹襄這裡進行的很順利,他才不管百姓們獻上來的是什麼東西,哪怕是一根手指頭都好,每一個人都有賞賜,有時候是一顆珠子,有時候是一錠黃金,有時候是一枚金幣,更多的時候,隨手丟給對方一方銀餅子就算完事。

    一場角鬥比賽,看客不下三千人,能活著來到曹襄面前領賞賜的人不到一千……

    當最後一個傷者拿走了一錠金子之後,管家帶來的金銀還剩下一半還多。

    已經深夜了,角鬥場中的巨大火把依舊嗶嗶啵啵的燃燒著,風吹過皇帝包廂部位處的白色羽箭如同拂過蘆葦蕩,除過沒有起伏搖晃之外,別無二致。

    曹襄屁股下的屍體逐漸變涼,最終變得硬邦邦的,等天亮之後,這些屍體又會變得柔軟,最終腐爛,然後回歸大地。

    「沒人了嗎?」

    曹襄木然的瞅著空蕩蕩的角鬥場低聲問管家。

    管家彎腰道:「家主,沒有了。」

    曹襄擦拭一下眼角意興闌珊的道:「給每一具死去的百姓屍體上,都放一錠金子,告訴他們的家人,他們的命,被陛下買走了……」

    「家主,林將軍還等著您帶著他們去圍剿叛逆呢。」

    曹襄冷冷的道:「叛逆都死在角鬥場了,周鴻的家人早跑光了,剩下的都是赤膽忠心的好漢子,哪來的叛逆?」

    管家吞嚥一口口水低聲道:「您這樣處理,陛下會不高興的。」

    曹襄站起身伸了一個懶腰,還打了一個哈欠道:「愛高興不高興,我累了,要睡覺。」

    說完話看都不看一眼守在旁邊的林奇,坐上自家的馬車就回平陽侯府了。

    雲琅到五柞宮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了。

    五柞宮非常的安靜,雲琅來的時候,這裡只有一些宦官在清掃落葉。

    宦官稟報之後,雲琅就沿著青石小徑走進了五柞宮,清晨時分,鳥鳴啾啾,讓人心曠神怡。

    衛子夫跪坐在一張毯子上,一身紫色的大衣服遮住了全身,即便是雙手也藏在寬大的袖子裡。

    雲琅走了進來,跪坐在另外一張毯子上,沒有做聲,他相信皇后應該已經知曉昨天傍晚發生的事情了。

    「據兒不會做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

    衛子夫終於開口說話了,聲音冷得像冰。

    「微臣知道!」

    「既然知道為何不向陛下分說,來我這裡做什麼?」

    「按照慣例,出了這樣的事情,微臣一定會先問問太子的,微臣擔心直接去太子府,會驚擾了太子,讓他幹出愚蠢的事情來。」

    「既然事情不是他做的,他有什麼好害怕的。」

    「不知皇后可曾知曉『曾子殺人』與『驚弓之鳥』這兩個典故?」

    衛子夫面無表情的道:「語出《戰國策二》,《戰國策四》,這與我兒何干?」

    雲琅笑道:「此時的太子,一為曾子之母,二為受傷之孤雁,經不起任何風吹草動了。」

    衛子夫這才瞅著雲琅潸然淚下,戚聲道:「君侯教我。」

    雲琅道:「很簡單,皇后親自走一遭太子府,攜太子去建章宮向陛下請罪。」

    衛子夫站起身深深一禮道:「本宮昔日誤會君侯了,大難臨頭方才發現君侯還是關愛劉據的。」

    雲琅嘆了一口氣道:「太子原本是大漢國最合適的繼承人,誤入歧途,也有雲琅的過錯。」

    衛子夫苦笑道:「時也,命也,請君侯陪本宮走一遭太子府,我想看看這個孽子到底會幹出什麼樣的蠢事。」

    雲琅施禮道:「這是自然,此時宜早不宜遲。」

    「本宮現在就走。」

    從五柞宮到長安不足百里,衛子夫心憂兒子,顧不得有孕在身,一路催促車馬快行,抵達太子府的時候,已經到了午時。

    太子府大門緊閉,門外一個守衛都沒有,偌大的府邸鴉雀無聲,偶爾有濃煙升起。

    高牆後邊還有濃烈的腥臭味道,讓人聞之慾嘔。

    「這個孽子在幹什麼?」

    衛子夫乾嘔兩聲,就問雲琅。

    雲琅苦笑道:「鉛水,金汁……如果為臣沒有預料錯的話,滾木礌石應該已經準備好了。

    看來,太子沒有去建章宮請罪的心思。」

    衛子夫命人掀開車馬的簾子,瞅著戒備森嚴的太子府問雲琅:「君侯乃是我朝有數的名將,您以為攻破太子府需要多長時間。」

    雲琅嘆口氣道:「天時地利人和一樣都不佔,若是微臣領軍,以攻城車為先驅,以箭雨為輔,宮門被撞開之日,就是太子府被攻破之時。」

    「能否堅持兩日?」

    雲琅搖搖頭,憐憫的瞅著皇后道:「您對大漢軍隊一無所知,若是真正起了大軍,盞茶功夫宮門可破。半個時辰之內,太子府內的人會全數被擒!」

    衛子夫點點頭,對大長秋道:「你去叫門,告訴那個孽子,本宮來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1 17:31
    第五十四章赤膽忠心

    皇后的鑾駕在最前面,雲琅騎著馬站在鑾駕後邊,這是禮儀,不可錯廢。

    太子東宮跟未央宮只有一牆之隔,未央宮的城牆上站滿了軍士,旗旛招展,盔明甲亮,尤其是超過八具之多的八牛弩,更是帶給了低矮的太子府強大的壓力。

    從地勢上來看,東宮城牆沒有未央城牆高大,也沒有未央宮厚,中間還有一道護城河,如果掘開護城河,所有的水就會流進東宮,算是佔盡了地理優勢。

    這座東宮是景皇帝給劉徹修建的太子府,當時說起來是恩遇極重的一件事,雲琅私心認為,這是景皇帝在防備他野心勃勃的太子,才就近安置,好監視他。

    這一便利條件,景皇帝沒有用上,現在,被劉徹用上了。

    雲琅不知道是那個缺心眼的把兩架投石車弄到皇宮城牆上去的,怪不得東宮牆頭上一個人都沒有。

    如果皇宮這邊開始進攻的話,東宮這邊就只能被動的接受箭雨,石彈的襲擊。

    如果守衛皇宮的將領腦子再活泛一點,就能從未央宮城牆上將梯子搭到東宮城牆上,鋪上木板之後,就能居高臨下的進行集團衝鋒了。

    大長秋的聲音尖銳而高亢,不大功夫,東宮大門就打開了,披著甲冑的劉據連滾帶爬的跑出了東宮,見到母親之後,死死的抱著母親的小腿嚎啕大哭。

    懂事的宦官們很自然的站在周圍,擋住了劉據的醜態,只是剛剛下馬的雲琅也被包圍在其中。

    「卸甲,隨母后進宮!」

    「不啊,母后,父皇會殺了我的。」

    「你真的跟周鴻一起謀逆了?」

    「沒有,沒有,孩兒沒有啊。」

    「既然沒有,那就進宮跟你父皇請罪,說說,為什麼周鴻會攀誣你。」

    「周鴻這個無恥小人,他在攀誣孩兒,母后,你要相信孩兒,他真的在攀誣我。」

    衛子夫求助的目光落在雲琅身上,雲琅輕聲道:「這時候去說明,為時不晚。」

    劉據這時候才發現了雲琅的存在,驚恐的躲在母親身後大聲道:「他是來抓我的,母后救命,雲琅是來抓我的。」

    雲琅無奈的閉上嘴巴……

    一個青衣人擠進了宦官們組成的人牆,攙扶著搖搖欲墜的太子道:「太……子……不可失……了尊嚴!」

    狄山在,劉據似乎有了一些膽量,說話的時候也似乎有了一些章法。

    「母后,周鴻謀刺父皇的時候,孩兒正在與狄山商談從晉地購買糧食的事情等噩耗傳來的時候,孩兒準備立刻領兵去救援父皇,是狄山要孩兒不要輕舉妄動,還說周鴻此次謀刺必定不會成功,城衛軍,羽林軍已經去了,孩兒就沒有再去角鬥場,那樣只會添亂,讓局面變得更加複雜,被野心家利用。」

    衛子夫看看狄山,深深一禮道:「謝過先生!」

    狄山臉上並無喜色,躬身還禮道:「臣下……之責罷了,請皇后……准許……臣下……一起面聖!」

    衛子夫點點頭,對大長秋道:「打開東宮大門,命東宮所屬卸甲,該幹什麼,就干什麼,只是不要出門。」

    大長秋領命而去,從這一刻,五柞宮守衛算是正式接手了東宮。

    雲琅暗自讚嘆,衛子夫雖然出身歌姬,地位卑微上位,多年以來的耳濡目染,早就成了一個合格的政治家。

    對時事,對劉徹的心理把握的極準。

    此時的劉徹應該等自己的兒子過來分辨,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未央宮有可能成為戰場,所以,皇帝就去了建章宮,在建章宮裡待了不到一個時辰,連夜又去了相隔不過三十里的長門宮,而且行蹤保密。

    所以,雲琅跟衛子夫帶著劉據先去了未央宮,沒有見到皇帝,從臉上中箭,現在一張臉腫的跟豬臉一樣的鐘離遠口中知道皇帝在長門宮,就只好再次向長門宮進發。

    衛子夫感慨的道:「本宮都不知道的消息,陛下卻命鐘離遠報與君侯知曉……」

    雲琅嘆口氣道:「陛下現在誰都懷疑,如果不是昨晚微臣一頭撞倒了陛下,周鴻惡賊的企圖說不定就會達成。

    這個時候,陛下至少不會懷疑微臣會對他不利。」

    衛子夫吃了一驚道:「昨日傍晚情形凶險至此嗎?」

    雲琅苦笑道:「八牛弩正面轟擊,擋在陛下面前的趙沖被攻城弩斬成了兩截,微臣在趙沖身後,陛下在我身後,如果微臣沒有及時發現攻城弩,微臣,趙沖,陛下三人將被攻城弩穿在一起……

    躲過攻城弩,又有箭雨落下,箭雨落下之後,我們又要面對角鬥士們發起的衝鋒……險象環生啊。」

    雲琅說這些話的時候,不由自主的將目光落在劉據的臉上,劉據見雲琅在看他,打了一個哆嗦,往母親身邊靠攏一下。

    衛子夫慘笑一聲,指著劉據對雲琅道:「君侯覺得劉據有這個膽子行刺陛下嗎?

    他若是真的有這樣的膽量,我與他父皇就不至於如此煩惱了。」

    事到如今,衛子夫連最後一絲替兒子遮掩的想法都沒有了,只求雲琅到皇帝面前,莫要害了劉據。

    皇后鑾駕雲琅自然是不願意留在這裡的,聽完皇后說完了要說的話,立刻就下了鑾駕,騎在馬上,瞅著不遠處的長門宮,覺得衛子夫極度的偉大,身為皇后,為了兒子願意去情敵的家中低頭做小……

    見到劉徹的時候,雲琅發現劉徹的心情似乎很好,一個人抱著半隻西瓜用勺子挖著吃,很是有皇帝氣概。

    「天氣馬上就要變冷了,這該是今年最後一次吃西瓜了。」

    雲琅指指殿外小心的道:「皇后……」

    劉徹皺皺眉頭道:「你都查出來什麼了?」

    雲琅道:「這是周鴻不滿爵位,封地家財被剝奪,發起的一場報復。」

    「朕怎麼聽說,周鴻在臨死之前,說對不起太子呢?」

    「攀誣!」

    「就這麼簡單?」

    「陛下,必須這麼簡單,牽連過多,只會引來更大的麻煩。」

    「你的意思是說,會有人懷疑朕的統治?」

    雲琅沒有作聲。

    「換一個人查吧,你這樣的查法對大漢百姓有利,對朕不利。」

    雲琅退出大殿,沒看見阿嬌,這讓他有些奇怪。

    等雲琅再一次跟著皇后,太子,以及狄山進入長門宮大殿之後,這一次皇帝就顯得很是威嚴。

    劉據的目光才跟父親的目光交集一下,他就噗通一聲跌坐在地上,低聲哭泣起來。

    皇帝似乎忘記了太子的存在,親自拉著衛子夫的手在主位坐定之後,宣召而來的臣子們也就陸續走進了大殿。

    曹襄進來之後習慣性的站在雲琅身邊低聲道:「我舅舅不願意放過任何一個亂臣賊子。」

    「剛才陛下已經對我說了,平息事端對大漢有利,對他不利。」

    「也是啊,八牛弩,箭雨,什麼的太嚇人了,就差投石機也用上了。

    這說明什麼?軍中有人跟周鴻聯繫上了,說起來我們也是軍中一脈,少說話啊,免得引火燒身。」

    雲琅知道,皇帝在角鬥場的時候雖然將權力給了他跟曹襄,可是呢,繡衣使者的調查一定會更加的詳細,縝密。

    現在既然已經到了召集群臣商議此事的地步,一定是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結果。

    隨著繡衣使者,以及王溫舒這些人的匯報一一出現之後,周鴻這些天來做的所有事情都浮出了水面。

    牽涉進此事的文官,武將,乃是商賈,遊俠,角鬥場的名單也展現出來了。

    總數不下兩千人……

    雲琅不認為繡衣使者跟廷尉府在一天一夜之間有弄清楚事實的能力,估計是找到一個人,然後列出這個人的關係,再用圓規在這張關係圖上畫圈,只要進入了圈子裡的人應該都在謀逆名單上。

    雲琅甚至認為,這個關係表可能是隨便編寫的,圈子也是隨便畫的……

    就在他準備出班詢問一下繡衣使者跟王溫舒的時候,念文書的宦官終於唸到了太子劉據的名字,他的罪名是——心存怨望。

    罪名定的極為聰明,即便是劉據也不能辯駁清楚。

    劉據一言不發,狄山卻站出來向皇帝稟報導:「陛下……微臣……以為……這……是……無稽之談!」

    說話不方便,他卻想極力為太子辯駁,一張原本發黑的臉被自己胸中的那口氣憋成了黑紅色。

    王溫舒譏笑道:「既然是無稽之談,那就說清楚,這可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太子洗馬如果繼續用這種方式說話,等我們聽完,叛逆早就跑光了。」

    狄山瞅著王溫舒笑了,指著他道:「我……我……用性命……擔保……太子……與……此事……無涉!」

    王溫舒冷笑道:「你的性命值得幾個錢?」

    狄山笑的愈發燦爛,朝皇帝拱手道:「陛下……微臣……的……血是熱……的,心是……紅的……」

    說完有面向群臣大笑道:「不信……請看!」

    雲琅暗叫一聲不好,才挪動腳步,就看見狄山撕開衣襟,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抽出頭上的棗木髮簪,狠狠地刺進了胸口,而後猛地拔出來,一股殷紅的血柱就飈飛出來……

    所有人都被狄山慘烈的行為驚呆了。

    狄山吃力的轉過身面對皇帝道:「陛下,微臣是太子府的第一幕僚,太子做的任何事情都跟微臣有關,既然微臣都不知曉太子何時謀逆了,可見,王溫舒是在攀誣太子!

    求陛下給太子一個公道,讓世人知曉我大漢陛下與太子父慈子孝,並無怨隙!」

    或許是覺得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而心中想說的話又太多,狄山口吃的毛病終於饒恕了他一次,讓他完整的將他要說的話流利的說完了。

    劉徹吃驚的站起來,面對狄山充滿渴望,渴求,渴盼的目光,終究跌坐在椅子上,擺擺手道:「如卿所奏,此事與太子無涉!」

    狄山艱難的瞅著目瞪口呆的劉據笑道:「殿下的知遇之恩,容微臣來世再報!」

    說完話,就軟軟的倒在血泊中,臉上滿是微笑,宛如睡著一般。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1 17:31
    第五十四章王的榮耀

    劉據踉踉蹌蹌的撲倒在狄山的身上,他用手堵住狄山胸口上那個還在汩汩冒血的血洞,大聲的呼喚御醫……

    狄山枯瘦的身軀躺在他的懷裡,不論劉據如何呼喚,也不再醒來。

    衛子夫緩緩來到兒子身前,從頭上取下一朵珠花放在狄山的胸前道:「妾身無以為報,僅以這朵陪伴妾身二十年的珠花相贈,聊表妾身對君的謝意。」

    劉據抬起頭,一雙眼珠子血一般的紅,看著自己的父親,母親原有的怯懦之意全無,怒吼道:「現在你們滿意了吧,現在你們滿意吧?

    一個陪伴了我半生亦師亦友的儒生,因為一件與我半點關係都沒有的事情,用心血為我辯白……而我!居然是你們的兒子哈哈哈哈……」

    劉徹冷冷的看著兒子,劉據嘴唇哆嗦了幾下,終究還是避開了父親的目光,戟指王溫舒道:「總有一天,我會用最殘酷的刑罰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王溫舒笑道:「太子是君,我是臣,只要太子一聲令下,要微臣怎麼個死法都是理所當然。」

    劉據笑道:「會有這一天的。」

    說完話,將母親放在狄山胸口上的那朵珠花丟掉,抱起狄山枯瘦的身體大踏步的離開了長門宮大殿,每走一步都會留下一個清晰地血腳印。

    在他的認知裡,這座大殿上的所有人都是逼死狄山的凶手,無一例外。

    這一刻,雲琅似乎在劉據的身上看了一絲劉徹的影子,至少,在決絕這一路上,極為相似。

    狄山用命向皇帝進諫了,按照大禮儀,天大的事情也必須重新調查,重新商議,皇帝清除叛逆的火速舉動被狄山生生的用自己的生命叫停了。

    皇帝以及在座的王公大臣們都清楚,狄山的底子是清白無比的,這個即便是收到了太子以及皇后無數賞賜的人,至今還住在一座簡陋的宅子裡,家裡只有老母,妻子,以及一子一女,他所有的身家都拿去資助貧寒子弟進學了。

    從很久以前,狄山就已經開始為太子培育未來要用的人手了,雖然太子不是很在意,狄山卻一直堅持了下來。

    離開長門宮的時候,霍光與雲琅是一起走的,別人都是從長門宮大門離開,他們走的是小路。

    「整個計畫裡,狄山是一個意外。」

    霍光在跟師傅講述佈局的時候,也有一些感慨。

    「周鴻呢?」

    「預料之中,又出乎預料之外了,我以為周鴻的叛亂不過是一種以頭搶地爾的叛亂。

    沒有想到,他會準備的如此充分,如此惡毒,當我發現有八牛弩進入角鬥場之後,我才化妝走進了角鬥場,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雲琅點點頭道:「以後莫要小覷任何人,周鴻家族底蘊深厚,而周鴻自己又有一些潑皮脾氣,一旦出手就是石破天驚的一擊。

    不過啊,說實話,你是不是很盼著皇帝死掉?所以,你才會鼓動百姓來救我,而不是第一時間去救皇帝?」

    霍光撇撇嘴巴道:「如果皇帝真的在乎您,會拉著您一起逃跑,弟子為了救援您,自然會連皇帝一起拯救的。

    人家既然不在乎您跟曹侯,甚至有用您兩位吸引叛逆的想法,弟子為何要捨棄您去救他呢,從道理上講不通啊。」

    雲琅苦笑道:「你看看狄山今天的作為,有什麼想法?」

    霍光道:「可敬,可嘆!這世上能讓弟子捨命救援的人一隻手都數不滿。」

    雲琅點頭道:「把我從你有數的幾個人裡面剔除掉,用你的命來換我的命,這是一樁吃虧的買賣,以後不要做。」

    霍光還想說話,卻皺起眉頭停下腳步,目光落在麻籽地裡沉聲道:「你這個老傢伙要是再藏在麻籽地裡偷聽,我會打斷你的老腿!」

    何愁有背著大背簍從麻籽地裡站起來咬牙切齒的道:「你這個小王八羔子,翅膀長硬了是吧?」

    霍光笑道:「您第一次毆打我的時候就說了,這世上的人以力為尊,您的力氣大,可以心安理得的揍我,還說,等有一天我的武力超過您了,就不用對您畢恭畢敬了。」

    何愁有大怒,想要動手,看看霍光高大的身材,嘆口氣對雲琅道:「你教的好徒弟。」

    雲琅笑道:「也是您教的好徒弟。」

    何愁有笑了一下,有些陰森,指指松樹底下的一張石頭桌子道:「去那裡喝一杯。」

    自從年紀大了之後,何愁有就很少去陵衛那裡試穿自己的泥塑鎧甲了,只是,雲氏麻籽地乃至松林這一帶就成了他的活動場所,尤其是麻籽地這裡,更是他鍾愛的場所。

    「麻籽地悶熱,葉子又如同小鋸一般,何公怎麼就喜歡上了這裡?」

    何愁有道:「在這裡能聞到陛下的氣息……」

    雲琅跟曹襄對視了一眼,師徒兩都覺得無話可說,一個皇家的老奴才,親近皇帝已經成了他的本能,哪怕是已經離開了皇宮,成了皇帝拋棄的奴才,見到皇帝之後一樣會覺得格外親切。

    何愁有從背簍裡弄出來一方豆腐,一大碗雞蛋糕,還有一盒子肥膩的豬肉,再加一罈子帶著甜味的米酒。

    雲琅經常陪著何愁有喝酒,霍光已經很長時間沒見過這位師傅了,對他沒牙之後的飲食不太習慣。

    「該做準備了。」

    何愁有喝了一杯酒之後對雲琅道。

    跟何愁有沒有什麼好隱瞞的,雲琅就道:「準備事宜一直在做。」

    何愁有指指地下道:「我是說地道,不能只有一條,四條以上才是合適的選擇。

    而且不能所有人都走一條地道,要分開走。」

    雲琅皺眉道:「我覺得把握朝堂才是最好的安全措施。」

    何愁有道:「皇帝臨死前有多瘋狂你是不知道的,而老夫見證過三位皇帝臨死前的模樣,還有呂后!」

    雲琅又道:「皇帝的身體很好。」

    何愁有煩躁的揮揮手道:「有備無患的道理不用我告訴你吧?等皇帝覺得自己身體不好的時候,你再做準備就晚了。

    除非你現在去涼州,在皇帝死之前不要回長安。」

    雲琅瞅瞅霍光。

    霍光點頭道:「皇帝從來都不可信任,據我所知,董仲舒之所以會住在一個小島上,完全是因為擔憂皇帝對他下手。

    雲氏太過珍貴,不能把希望寄託在皇帝身上,做最好的希望可以,卻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畢竟,如今的皇權有著壓倒性的強大。

    您剛才問我,從狄山身上學到了什麼,弟子只能說,永遠不要把自己弄到狄山那種可憐的地步!」

    何愁有吃了一片肥肉賣的吸允著,等綿軟的肥肉被他含化了,下了肚子,就桀桀笑道:「當年呂后已經找好了留侯充當呂氏的看護人,臨死前,卻給下達了誅滅留侯全族的旨意,幸好,周勃不願意,假裝執行了,這才有留侯一脈活到現在。

    先帝對留侯的情感你覺得不如你跟陛下?」

    雲琅看看何愁有,再看看曹襄,吃了一口豆腐道:「你們兩是合夥來說動我的是吧?」

    何愁有指指霍光道:「你徒弟覺得你有些迂腐了,太看重人與人之間的情感。

    就找我來跟你說說劉氏的往事。」

    雲琅笑道:「我不是對皇族迂腐,而是對大漢百姓迂腐,我很喜歡這群人,也很喜歡這個可以讓我心胸變得遼闊的世界。

    跟他們比起來,皇帝不過是一禮微不足道的塵埃。

    我們要看這個時代,不要看什麼皇權更迭,什麼利益得失,只要時代總體上是前進的,其餘的我不是很在乎。」

    何愁有笑道:「王的榮耀會讓你卑微的心無所遁形,王的權力會讓你偉大的心變得無所適從,而最終,所有的榮耀跟權力都會歸於——王!」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2 22:28
    第五十五章引狼入室

    榮耀跟權力全部歸於王?

    雲琅不這樣看,他認為這是何愁有當久了王的奴僕之後,斯德哥爾摩症狀發作後的胡言亂語。

    在他的世界裡,權力永遠只是一個名詞,並且不一定是屬於王的。

    只要社會環境合適,可以屬於任何一個人。

    基本上,只要是一個完整的人,他就有了獲得掌控權力的最基本的條件。

    這不是雲琅的夢想,而是他親眼見過的,親自體驗過的。

    雖然過程還非常的漫長,雲琅知道他想要的東西終究是存在的。

    即便是霍光這一生也被王權籠罩著,並且將之視為理所當然,能做的就是擺弄一下王權,或者更進一步發出項羽,劉邦曾經發出的那種吶喊。

    何愁有是一個合格的間諜首領,卻不是一個合格的土木工程師。

    在雲氏,連捷才是負責雲氏逃生道路的人選。

    這些年來,這位矮小的優伶,如同一個胖胖的土撥鼠一般考察了雲氏莊園的每一寸土地。

    早在去年冬天來臨之前,他就已經整理好了雲氏莊園的地下構造。

    跟任何人家不同,雲氏莊園有完備的上,下水道,熱氣道,避難所,儲藏間,寶庫,這些東西都是在光天化日下進行的,雲琅相信,雲氏的地下構造應該早就被繡衣使者所掌握。

    何愁有之所以會提出這個建議,天知道他是通過什麼渠道知曉了雲氏地下構造早就為繡衣使者知道這個事實。

    然後隱晦的要求雲氏繼續挖掘出幾條隱秘的逃生之路來。

    他根本就不知道,那條貫穿雲氏莊園的架在高空的泉水水槽就是一條直通渭水的滑道。

    他不知道,雲氏主人的每一間房間都有直達避難所的通道,他更加不知道的是,只要順著溫泉水渠,雲氏主人就能順利的利用索道進入驪山,老虎大王甚至都有一個專用的吊籃。

    把自己的生命寄託在劉徹的仁慈之念上,雲琅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雲氏的火藥已經開發到了第四代,之所以沒有拿出來,就是用來防備劉徹的,雲琅相信,只要火藥真正的在雲氏莊園爆發,一個新的時代立刻就會到來。

    現在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平穩過渡而做出的努力。

    霍光是西北理工的主人,不是雲氏的主人。

    在將霍光分派出去之前,雲琅就已經做了完全徹底的分割。

    這些隱秘的東西,即便是霍光也不清楚。

    何愁有對雲琅的固執己見很是感慨,話說了,雲琅不聽,他自然沒有任何辦法。

    他只希望在自己死亡之前看不到雲氏的沒落。

    霍光則是狐疑的。

    他比何愁有更加知曉師傅對家人是如何的看重,他不覺得師傅會成為狄山一般的大漢忠臣,更不會為了大漢皇族犧牲自己的一根毛。

    所以,被雲琅瞪了一眼之後,霍光就乖乖的閉上了嘴巴,他覺得師傅可能有準備,不過,他還是決定再從外部加強一下雲氏的牢固度。

    雖然雲氏基本上已經穩如泰山了,他還是認為有必要加強一下。

    召集了雲氏門徒開會之後,他們就有了一個新的辦法。

    很快,劉徹以及文武百官們基本上在奏摺,文書上基本就看不到雲氏的存在了。

    即便是有,也是雲氏生意失敗,礦難,以及莊稼欠收的消息……

    而每一次災難性的消息,經過繡衣使者查證之後都會發現是真實的。

    今年的冬天很難過,大雪整整下了六天,地上的積雪足足有兩尺厚。

    被皇帝赦免的司馬遷終於從牢獄中出來了。

    當司馬遷踏著厚厚的積雪來到雲氏莊園門口,看到了坐在小亭子裡披著黑狐裘喝酒的雲琅。

    銀裝素裹的世界裡忽然多了一抹黑色,司馬遷的眼中卻多了一絲溫暖。

    「喝酒,剛剛熱好的。」

    雲琅遞給司馬遷一杯熱酒,司馬遷接過酒一飲而盡。

    「某家第一次知曉自己的性命居然價值五千金!」

    雲琅笑道:「什麼錢不錢的,人回來了比什麼都強。」

    司馬遷笑道:「陛下赦免的了我的死罪,王溫舒就給我定了腐刑,五千金買我一條無用之物,君侯破費了。」

    「尊駕尊嚴價值幾何?」

    司馬遷笑道:「尊嚴雖然重要,卻沒有老夫的這本書重要,昔日商鞅變法之時,秦太子師遭受劓刑不也活下來了麼?

    我身上重任未克,只要能活自然是一心求活的,這樣才好被陛下再殺一次,免得我的女婿他們遭殃。」

    「陛下兩次被臣子刺殺一事就不要寫了吧!」

    「如何能不寫呢?老夫一生都在追逐大事件發生,如此驚天大事怎麼能不寫,如果不寫,怎麼才能讓後來者戒呢?」

    雲琅又邀請司馬遷喝了一杯熱酒道:「狄山算是白死了。」

    司馬遷冷笑道:「撮爾小吏的一腔熱血,又能頂什麼用呢?現如今,太子依舊醉生夢死,陛下依舊冷酷如冰,廷尉大牢中擠滿了罪囚,大雪天一夜之間就凍死了兩百餘老弱,屍體就堆在牆角,誰能想到這些被凍得硬梆梆又被大雪覆蓋的屍體,曾經全是大漢國赫赫有名的人呢?

    就王溫舒的性子,兩千餘人應該不會有人倖免。」

    雲琅微微搖搖頭,指著雪地道:「如今酷吏的威風又被王溫舒帶起來了,即便是我這個太學祭酒,也告病在家避難。不敢跟王溫舒正面應對。」

    司馬遷嘆口氣道:「王溫舒知道自己是必死之人,所以分外的瘋狂。

    一個連生死都不在意的人,誰能指望他心慈手軟?

    我能從牢獄中逃脫,恐怕也是君侯動用了天大的人情吧?」

    司馬遷說著話將兩枚七彩棒棒糖放在桌案上又道:「王溫舒托我送給你的。」

    雲琅用袖子清掃一下,兩枚棒棒糖就掉進了雪地裡,端起一杯酒道:「再飲!」

    司馬遷按住雲琅的酒杯道:「某家聽聞雲氏這半年來災患不絕?」

    雲琅笑道:「不妨事,商隊被劫不過是胡人反撲而已,棉花欠收也不過是天災人禍,硃砂,銅礦遭遇礦難,雖然讓我心緒難安,好在霍光他們處置的不錯,罹難的礦工都有一份不錯的補償,陛下也沒有苛責我,只是收走了硃砂礦跟銅礦。」

    「某家聽說周鴻作亂之後,陛下再一次削減了勳貴大臣們的部曲?雲氏可曾受災?」

    雲琅苦笑一聲道:「造紙,印書兩個作坊,就是因為人手不足,才被祝融所趁。

    說句不怕你笑話的話,雲氏如今,僅僅剩下一群婆子在死死的追隨,已經成關中的大笑話了,很多人都認為雲氏已經成了一艘將要沉沒的巨舟,走的走,散的散,很是淒慘啊。」

    司馬遷聞言喜笑顏開,拍著大腿道:「本該如此!」

    雲琅往嘴裡丟了一顆豆子道:「看我倒霉,先生似乎很高興?」

    司馬遷大笑道:「如果倒霉一時,能換來一世昌盛,這筆買賣做得。

    雲侯有多久沒有理睬過家業了?」

    雲琅笑道:「整日裡醉生夢死的,無暇理睬。」

    「如此說來,大家都在等陛下……」

    雲琅擺擺手道:「現在是陛下的三個兒子的天下,劉旦拿走了我的硃砂礦,劉胥拿走了我的銅礦,劉髆對我的棉花地極為感興趣,我乾脆就送給他了。

    最近劉胥似乎對雲氏的馬車作坊的興趣很大,弄走了我家中不少的工匠,據說他的馬車作坊似乎已經開業了。」

    司馬遷楞了一下,很快就從雲琅的話語中抓到了重點,小聲道:「這兩位全部成了商賈?」

    雲琅伸開雙臂像是要攬住這個空曠的世界,高聲道:「歡迎大漢國真正進入商業社會。」

    「何為商業社會?」

    「簡單地說,就是誰更有智慧,誰更有開發新物件的能力,誰就能立於不敗之地的社會。

    也是一個贏家通吃一切,輸家一無所有的世界!」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4 17:32
    第五十六章文明的力量

    長久以來,都是雲琅在被動的熟悉大漢時代的社會規則,被迫在他不熟悉的領域裡與各路妖魔鬼怪鬥爭。

    天時地利人和一樣都不佔,能勉強活到現在堪稱奇蹟。

    現如今,既然有了一定的力量,為什麼就不能把這些古人統統拉進自己熟悉的社會規則裡,然後再用自己豐富的經驗擊敗他們呢?

    經商,對漢人來說依舊是一個上不得檯面的事情,只是這些年通過雲琅改良了商業形式之後,商賈的地位才稍微有了一些高度。

    雲氏現在的商業,不再是簡單的將東邊的東西運到西邊賣出,再把西邊的東西拿到東邊賣出,而是開始了積極地工業生產,開始有實物產出,不再是買空賣空。

    這讓以前所有人對商賈的詬病之詞全然沒有了用武之地。

    想當年商鞅變法的時候,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禁止百姓干種地以外的所有營生。

    如果不能種地,全家就會被貶斥為奴隸。

    這道禁令非常的嚴苛,即便是到了現在,關中百姓依舊對經商的興趣不大,所以,關中的大商人從來就不是關中本地人,而是六國餘孽。

    太子經營的奴隸貿易讓太子富甲天下,給了天下人很大的鼓勵,現在,其餘的兩位皇子也開始經商了。

    這本來就是梁凱要的結果……一個沒了封地,沒了俸祿收入又有著大量錢財的人,不經商又能幹什麼呢?

    所以,雲琅決定經商的甜頭必須給人家,嘗到了經商的甜味,他們才能堅定不移的將經商之路走下去。

    曹襄經商算不得新鮮事,向他們家這種地主老財,對於錢財的渴望是沒有止境的,不論幹出什麼斂財的勾當來都不稀奇。

    雲琅經商也上不得檯面,一個光屁股出來打天下的人,讓他事事講究那就太為難他了。

    只有皇子經商,必須是所有皇子經商,才能真正撬動大漢國的經商氛圍……人們很容易從皇子經商聯想到一些別的東西……比如皇帝喜歡商人一類的消息!

    大漢國如今沒有內戰,外邊好像也沒有找到合適的敵人,皇帝的性子狷介的讓人想哭,大臣們在屠刀下一個個戰戰兢兢的活著,地方豪強就差把腦袋埋進褲襠裡了,唯恐一個不小心被皇帝看到惹來滔天大禍。

    劉徹不缺錢,所以,這種社會環境底下,活的最愉快的就是平民百姓。

    社會清明,衣食無憂,漁歌互答,牧童吹笛,農人躬耕的美好場面一度讓很多官員生出不如求去的心態……面對劉徹那張沒有表情的臉,沒人敢這麼做。

    就如雲琅所說的一樣,此時的大漢國,藩王們生活在地獄裡,勳貴們生活在水火中,官員們生活在烈日下,只有百姓們目前似乎活在天堂裡。

    接連不斷的大雪,可能又引起了皇帝的愛民之心,一道旨意下來之後,關中今年的賦稅全部取消。

    百姓們聽到這個消息,心中並沒有太大的波瀾,打開房門聽完消息之後,就重新關上門繼續烤火喝茶。

    關中今年的賦稅早在皇帝北征匈奴的時候就收過了,官家想要徵收百姓們的賦稅,還要等四年才能順理成章的收。

    雲琅聽到管家稟報完畢這個消息之後,也沒有多少心情去理睬。

    他做的滑雪板如今供不應求,剛剛做完雲美人的,現在又要做霍節的,這兩個心肝寶貝的滑雪板弄完之後,後面還有大量的需求。

    曹襄的身體很差,用鉋子推出一些味道好聞的鉋花之後,就氣喘吁吁地停下來了。

    「你該多動動的。」

    「我昨晚在床上動了半夜!」

    「旦旦而伐不可取!」

    「我是斧子,喜不喜歡砍樹,你也要問問樹願意不願意啊,很多時候,我這柄斧頭想歇著,樹總是不願意,我有什麼辦法,只能勉力而為。」

    雲琅搖搖頭,喚來曹襄的一個傻兒子,示意他站到滑雪板上試試鎖扣合適不合適。

    曹芳才站上去,就摔倒在鉋花堆裡,雲琅嘆口氣把孩子從鉋花堆裡拖出來,扶著他重新站在滑雪板上。

    曹襄忍不住瞅瞅門外邊踩著滑雪板來回飛奔的雲美人,再看看雲動踩著滑雪板從高坡衝下來,還在半空中翻了一個身,然後穩穩地落在地上,就把目光落在兒子身上,小聲道:「這孩子怎麼站不穩?」

    「這不是孩子的錯,是你們夫婦的錯,這孩子從小就容易摔跤,走路也走不穩當,是平衡感出了問題,也就是蘇稚口中的腦幹發育的有問題。

    老祖宗吃了很多年的虧,才訂出親眷不通婚的原則,你們都當放屁了是吧?

    現在孩子遭罪,你就受著吧。」

    雲琅說著話就把曹芳交給了曹瑞,由另一個傻孩子推著一個傻孩子離開了房間,去雪地裡練習摔跤去了。

    「也不知道去病這會在幹什麼,阿敢也回隴西了,你說,這一次,李陵真的能夠將散沙一般的李氏族人擰成一股繩嗎?」

    雲琅笑道:「有阿敢幫忙,應該不難,如果李陵願意殺人的話,成功性很大,老大的一個家族如果不能整合起來,太浪費了。」

    「去病真的準備在馬邑安家了,他托我將長安的一些家產變賣掉,還把霍氏祖宅給了霍光,看樣子他不回長安了。」

    雲琅嘆口氣道:「去病想一生護衛大漢國最危險的邊關,如果有外敵入侵,他很希望自己是第一個知道,並且第一個上陣殺敵的人。

    如果此生無望,他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繼承他的意志,繼續站在抵禦外敵入侵的最前線。」

    曹襄倒在鉋花上扭動一下自己肥碩的屁股道:「保家衛國已經成了去病的執念。」

    雲琅抬頭瞅一眼曹襄道:「他更喜歡開疆拓土,不過啊,有他在馬邑,全天下人都安心,這幾年大漢人已經忘了還有邊患這種可笑的事情。」

    曹襄咕咕的笑道:「你家商隊出事了,敦煌校尉馬老六率領本部兩千騎兵出征,把出事地方圓五百里的三個小國家給滅了,你家的損失不斷一個子不少的回來了,還多了兩倍,最後還有三個國王的人頭賠罪。」

    雲琅冷哼一聲道:「他們邊軍的收穫更大吧?」

    曹襄點頭道:「這是自然,沒好處,你以為馬老六真的那麼關心雲氏商隊?

    西域的胡人是殺不完,也抓不完的,天知道哪來的那麼些人口,被匈奴人殺了七八十年,被太子殿下的捕奴團抓,又被劉陵幾十萬,幾十萬的又殺又抓的,沒出幾年,又是小國林立的場面,真的應了你那句話『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雲琅停下手裡的活計,若有所思的道:「匈奴人只是燒殺搶掠,對那一片土地只會帶來傷害,沒有半點好處。

    我們就不一樣了,我們帶去的傷害只是暫時的,為了增加農作物產量,我們帶去了先進的農作技術跟工具,為了供應我們精美的器物,我們也帶去了先進的工藝……更不要說我們還在那裡逼迫胡人說漢話,行漢禮……如此幾十上百年之後啊,他們就能從野人過渡到文明國家。

    你必須要懂得一點,只有毀滅跟傷痛才能真正的催人上進,逼迫他們做出改變。

    否則,他們的種族遲早會消失在歷史長河裡。」

    曹襄聞言呆滯了片刻猶豫了一下問雲琅:「你在太學講課的時候就是這樣對太學生們說的?」

    雲琅點點頭道:「從某種角度來看漢人跟胡人,我們基本上處在兩個不同的生命階層,必須培育漢人的高貴之心,如此才會有憐憫之意出現。」

    曹襄倒吸了一口涼氣道:「這也太無恥了吧?」

    「你就說帶不帶勁吧?」

    「確實,他娘的帶勁,就是這些話被胡人聽見了,可能就不覺得帶勁了。」

    雲琅悠悠的道:「趁著胡人還沒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多騙,多哄,時間長了,他們自己就會這麼認為的,從而發自內心的接受我們無窮無盡的盤剝與壓迫。

    阿襄,你知道不,這就是文明的力量!」

    曹襄呆滯的道:「我總覺得你對文明這兩個字的理解有偏差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4 17:32
    第五十七章淫祠亂祀

    雲琅所說的一切,正是大漢國正在對外實施的政策。

    劉徹高傲的認為,大漢國是文明人群,應該跟匈奴那種蠻夷有明顯的區別。

    警告西北邊陲的官員們,不得隨意戕害異族人,在取得大漢國需要的東西之後,要大力扶持西域羈縻地裡的百姓,讓他們日子逐漸變得好起來。

    董仲舒曾經在朝堂上這樣說過——憐憫是一種高貴的情懷,大漢國人應該普遍具有這樣的情懷。

    如此,才能化解大漢國日益高漲的階級對立的危機。

    皇帝認為董仲舒說的很對,特意頒布了《憐憫詔》告知國人不得隨意虐待自己的同族,要以和善的態度對待所有人。

    同族相親,相愛才能讓大漢國度變得更加的強大。

    不僅僅如此,他還以身作則的赦免了那些被王溫舒關在廷尉牢獄裡,沒有來得及殺掉的叛逆們的婦孺。

    這讓西北地漫長而嚴寒的冬日裡終於多了一絲溫暖。

    雲氏已經有五年沒有增添新的小主人了,雲琅自認為已經很努力了,但是上蒼不給,他也沒有辦法。

    然而,將雲氏放在整個大漢國來衡量,他們就只是一小撮人中的一小撮。

    新年鐘聲敲響之前,阿嬌拿到了大漢國五年丁口統計表格。

    看到這張表格上的數字之後,阿嬌極為滿意,相比十年前,大漢國的丁口獲得了爆炸式的增長,從元狩年間的四千八百萬增加到了現在的六千七百萬。

    這是阿嬌貴人實實在在的功績,她相信如果不是她這十幾年來孜孜不倦的投入巨資,在大漢國大開藥房,醫館,培育穩婆,教導百姓們學習最基礎的衛生習慣,是不可能有這樣的成績的。

    當阿嬌慵懶的將統計文書丟給劉徹看了之後,即便是驕傲的劉徹也在大半夜換上了冠冕,鄭重其事的向阿嬌行禮,感謝阿嬌這些年來的努力。

    據大長秋來雲氏喝酒的時候透露,當時的阿嬌貴人極為感慨,撫摸著自己的肚皮說——別看本宮的肚皮裡只誕育了一個孩子,這普天之下,有數百萬孩子是因為本宮,才能好端端的活在這人世上,才有機會享受這太平盛世。

    他們與本宮的孩子有何分別?

    雲琅聽了大長秋透漏的話之後,也極為感慨。

    特意換上了朝服,朝長門宮所在的方向,大禮參拜!

    這是他自從來到大漢時代之後,第一次心悅誠服的向某一個人行跪拜大禮。

    其實莫說在大漢時代,即便在屬於他的世界裡,如果有這樣的一個人,雲琅認為自己也會跪拜的,在這樣的人面前,膝蓋跪在地上不是屈辱,而是榮耀,慶幸自己可以親眼看到這種大愛真的出現在了這個冷酷的世界上。

    有這種想法的人不止雲琅一人,當董仲舒帶著八百儒門子弟身著白衣,戴著高冠,載歌載舞的從長安一路來到長門宮,在鐘鼓聲中,在劉徹羨慕的目光中,向披著一襲狐裘的阿嬌大禮參拜之後,阿嬌母儀天下的名頭就徹底的坐定了。

    在一邊觀禮的雲琅等諸位君侯,等大禮儀完畢之後,在劉徹的兄弟,已經離開封地常年居住在富貴城的中山王劉勝帶領下,捧著阿嬌昔日穿過的皇后衣冠,恭恭敬敬的送進了祖廟,焚表告知列祖列祖之後,這一套精美的有些陳舊的皇后衣冠,最終又回到了阿嬌手裡。

    只是從今後,大漢國徹底進入了一個奇怪的雙皇后局面,而阿嬌此時的後位,已經不是劉徹一人可以廢黜的了。

    衛子夫聞聽這件事後,枯坐五柞宮彈奏了整整一夜的古箏,十指鮮血淋漓都不肯罷休……

    劉徹探視了衛子夫,兩人對坐無言。

    他知曉,這是勳貴以及文臣儒生們對他不滿的一次大爆發,借用阿嬌的蓋世功績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面對這種波及到天下的大禮儀,即便是強橫如劉徹,也無可奈何,這讓他原本已經平緩下來的心,變得更加警惕。

    「我在阿彘的心中已經死掉了,這件事你們知不知道?」

    阿嬌對皇后衣冠並不在意,依舊穿著自己平日裡穿著的常服淡淡的問雲琅。

    「沒有這件事,難道皇后還能挽回陛下的心嗎?」

    阿嬌笑道:「少年夫妻老來伴,我記得這是你以前安慰我的話吧?

    現在我的伴當沒了,你來做我的伴當?」

    雲琅搖頭道:「我們是君臣。」

    阿嬌沒好氣的道:「偽君子說的就是你這種人,從你第一次見我,我就覺得你對我存心不良,現在反而沒了膽子,是不是因為我太老了?」

    「微臣對皇后一向敬為天人,何曾有過半點褻瀆之心?」

    阿嬌大笑一聲,揮揮袖子道:「去吧,去吧,我知道你們把我抬舉的高高的應該有你們的想法,既然我已經應承了,你們就去做,你知道我的容忍底線在哪裡。」

    雲琅搖搖頭道:「什麼都不做,大家就安穩的過日子,有你在,大家可以活的安心些。」

    阿嬌嘆口氣道:「也不知道阿彘此時會如何的恨我。」

    雲琅道:「皇后小看陛下了,陛下的性子是越挫越強大,他才不會產生怨恨這種無用的情緒。」

    阿嬌道:「如此最好,不過啊,我徹底自由了,頭髮都花白了才能自主自己的命,說來真是可憐。」

    離開了長門宮,雲琅再次見到霍光,他只是欽佩的在霍光肩頭拍一下,很是無話可說。

    「師傅,始作俑者是梁凱!」

    「他已經開始接收呂步舒的權力了?」

    「如今的呂步舒如同一個殘毒的瘋子,只要是能讓陛下不高興的事情,他都會做。

    董公憐惜自己這個殘廢的學生,才有了這一次的壯舉。」

    「你幹了什麼事情?」

    「除過居中分派任務之外,什麼都沒做!」

    「沒有人知道?」

    「梁凱自然是知道的,呂步舒身體經脈被拉斷,每到之時便痛不可當,人就會陷入瘋狂之中,所以啊,所有的事情都是呂步舒安排的。

    梁凱當著人前勸誡了幾次,被呂步舒丟出來的硯台砸破了腦袋……」

    「做好迎接陛下反撲的準備了嗎?」

    「做好了,呂步舒必死無疑,董公可能也會牽涉。」

    「中山王劉勝呢?」

    「他不在乎……覺得自己沒有什麼好失去的東西了。」

    雲琅鬆了一口氣,只是天空總是陰沉沉的,讓人爽利不起來。

    上元節很快就到來了。

    每年這一天,皇帝都會在甘泉宮上辛夜祭祀東皇太一。

    今年的祭祀規模顯得格外的大,雲琅身為皇帝隨從再一次出現在了祭祀現場。

    今晚的主要人物不是皇帝,他僅僅頌念了一首讚美東皇太一的詩賦之後,就把剩下來的祭祀大典交給了皇后衛子夫!

    頌念東皇太一最好的名篇是屈原做的《九歌。東皇太一》,後人寫的大多不如屈原寫的那般肅穆,莊嚴,宏大,即便是已經居住在梁園好久的司馬相如寫出來的也沒有什麼好聽的。

    日出東方,泰山也在東方,所以,東皇太一是陽神,由女子來祭祀並不合常理。

    按照祭祀大禮儀來看,女子只適合在祭祀女媧,太陰之時出現,現在由衛子夫來主持祭祀陽神,說明皇帝心中的憤怒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國之大事,在戎在祀!」

    桑弘羊跪坐在雲琅身後陰測測的道。

    雲琅搖頭道:「陛下做事自然有自己的主張,如果都尉看不下去,不妨親自向陛下進言。」

    桑弘羊聞言微微嘆息一聲道:「大漢國不見敢於直言上諫的人已經很久了。」

    雲琅身邊的曹襄撇撇嘴道:「狄山剛剛剖心明志,已經被司馬遷記錄在了史書上,如果都尉有心登上史冊,現在是好時候,我這裡有一把小刀子,正好用。」

    桑弘羊厭惡的扭過頭去,不再說話。

    汲黯顫巍巍的想要站起來,被雲琅一把拉的坐了下來,汲黯痛苦的閉上眼睛道:「淫祠亂祀,陛下就不怕招來神靈的不滿麼?」

    雲琅轉過頭瞅著汲黯道:「陛下是天子!」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5 18:39
    第五十八章破壞規則的人

    祭祀最重禮儀。

    無禮不成祭祀!

    大祭祀只要禮儀出錯,人類就不能與神靈溝通,神靈也會拒絕蒸嘗,甚至會降下災禍。

    這就是大漢人對祭祀的認知。

    在他們的心中神靈是真實存在的。

    雲琅對神靈也很敬畏,不過,他歷史上他沒有發現一樁真實的神靈降生的記載,所以,對這方面看的很淡,只是認為,人類需要一個精神寄託,好讓自己生有時,死有地,無所謂好不好。

    不過,當劉徹用衛子夫來主持太一神的祭祀大典,這就很有問題了……

    不是衛子夫有問題,而是劉徹已經將自己的位置放置在諸神之上了。

    頭一次,禮官分割祭品的時候,勳貴大臣們沒有踴躍領取。

    有的人甚至在上元節上連皇帝家裡的水都沒有喝一口,更不要說,往年酒宴上給皇帝敬獻讚歌之類的活動了。

    曹襄準備了一手拍馬屁的詩賦當場吟誦了一遍,卻沒有收到多少附和之聲,只有皇帝,皇后乾巴巴的拍了手,再無動靜。

    甘泉宮掛滿了燈籠,就連遠處的水泉邊上有點著火的巨鼎,火焰燃燒的極為熱烈,酒宴上卻安靜的讓人從心底裡發冷。

    舞蹈的歌姬們舞姿優美,樂師們賣力的演奏……無人喝彩,這讓甘泉宮變成了陰森的鬼蜮。

    往年通宵達旦狂歡的上元酒宴,不到子時便草草結束。

    劉徹臉上的笑容始終沒有變化……淡淡的,有些無所謂,又有些不甘心。

    雲琅連夜回到家裡,跟霍光,張安世兩人重新吃了飯,回到書房的時候,三人都有些懶懶的,不願意多說話。

    雲琅打了一個哈欠道:「那就安歇了吧。」

    霍光道:「今日歡宴,沒有見到太子。」

    張安世道:「上元夜的酒宴還沒有開始,太子就已經喝得酩酊大醉。」

    「也沒有看到劉旦,劉胥,劉髆!」

    「陛下命他們兄弟三人服侍酒醉的太子。」

    「這時候才想起培育他們的兄弟情,有些晚了吧?」雲琅見霍光,張安世不願意睡覺,就喝了一口茶道。

    霍光笑道:「皇帝已經開始對自己的臣子失望了,所以在啟用他的兒子們。」

    張安世冷笑道:「太祖高皇帝當年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啊,自從大漢開國以來,為禍最烈的一直都是藩王。」

    「從明天起,這天下出什麼事情都不奇怪,睡吧,陛下的心思已經不在治理江山上了。」

    雲琅說完話就去了後宅休息。

    霍光瞅瞅張安世道:「佈局要加快了,銀行方面能向我們的人投入多少?」

    「兩萬七千金,這是去年的結餘,也是我能動用的最大一筆錢。」

    「不能用結餘金,錢物的去向陛下會查看的,走正常渠道,即便是不多,也聊勝於無。」

    張安世點頭道:「知道了,最大的一筆金錢是支付給城衛軍金日磾處的。

    我想,這筆錢陛下應該是不會追問的。」

    霍光有些自嘲的道:「對這個國家,我們比皇帝還要關心啊。」

    張安世笑道:「因為這是我們以後需要生活的國家,不是皇帝一人的天下。

    我們現在就要著手進行,在不需要皇帝的情況下,讓這個國家依舊可以順利運轉的準備。」

    霍光點頭道:「是啊,不論皇帝英明還是昏聵,對我們的國家種族都是有傷害的。

    與其這樣,不如拋開皇帝,我們自己做事。」

    張安世笑道:「如此最好了,不過,師傅剛才說得對,皇帝已經在爆發的邊緣了,從明日起,不論出什麼樣的事情,都不奇怪啊。」

    霍光冷笑一聲道:「一步錯,就會步步錯,皇帝表現的越是暴戾,就越是會失去民心,距離我們的要求也就越貼合。

    在這個基礎上,我們要讓皇帝一直處在暴怒的情緒之中,不給他喘息的機會,讓皇帝對他的所有臣子完全徹底的失望,最終成為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

    告訴梁凱,這一段時間他必須匿影潛形,莫要再出現在陛下的視線中。」

    張安世笑道:「長門宮拉攏走一批人,儒門拉攏走一批人,勳貴們再拉攏走一批人,也不知道能給我們的陛下剩下多少人。

    大師兄,我們要不要把手探向軍方?」

    霍光搖搖頭道:「真正說起來,雲氏屬於軍方,我們應該在軍中的影響力最大。

    可是,軍中將領對皇帝有著謎一樣的情感,不論是我兄長,還是師傅,乃至於李敢,李陵,金日磾,這些軍中將領,口中雖然總是對陛下的做派不滿意,可是呢,真正涉及到跟陛下作對這種事,他們總是極為慎重。

    尤其是我兄長,只要我們敢發動叛亂,他就能帶著兵馬來平我們的叛亂。

    所以說呢,沒有軍隊幫助,文官只能做到這一步。」

    「師傅也不讚成我們的手伸進軍方,他認為,只要軍隊參與進來了,後果一定是顛覆性質的,只要軍隊的長刀開始染血,那就不會停止,直到軍方的兵刃被血肉喂飽。

    那個時候,我們這些年,辛辛苦苦建設的成果,都會毀於兵災!

    這個道理我明白,可是呢,只要軍隊參與了,我們的改變這個國家的進程就會加快!

    我以為,為了結果,中間有一點損失,應該在我們的承受範圍之內。」

    霍光搖頭道:「還是聽師傅的,未來對我們來說是黑暗的,我們這些人沒有一雙可以洞察未來的眼睛,師傅有!

    既然師傅要我們繼續等待,我們就繼續等待,我甚至覺得可能不用等待太久。」

    張安世悶哼一聲,一拳砸在桌案上有些煩躁的道:「好吧,我去安撫那些不安的師兄弟們。

    我們繼續等待。」

    說完話,就離開了雲琅的書房,霍光探手捏熄了蠟燭,踩著清冷的月光去了自己的小院子。

    藍田趴在老虎大王的懷裡,一隻腳翹在雲哲的腿上,將手裡的書本丟到一邊道:「別忙了,我們睡覺吧。」

    雲哲將藍田的光腳丫子放在自己的肚皮上,朝著藍田微微笑道:「困了?」

    藍田搖搖頭道:「不困,今天是上元節啊。」

    雲哲放下手中的毛筆,揉搓著藍田冰涼的小腳道:「母親今年沒有心思過節,你看,長門宮黑漆漆的,連燈山都沒有點亮。」

    藍田趁勢撲進雲哲的懷裡嘟囔道:「咱家也一樣啊,到處黑乎乎的,沒有一點喜氣,老虎大王都沒有精神了。」

    「知道不?聽說今年的太一神祭祀大典,是衛皇后主持的,然後……就沒有人能開心的起來。」

    「憑什麼女子就不能主持大典?」

    「太一神是陽神,春朝日是天子禮,月神是陰神,秋夕月是皇后禮,這是《周禮》定下來的規矩,如果這樣的祭祀大典對國計民生沒有什麼影響,就該這樣去執行。

    天下需要安穩,變革需要謹慎,如果變革能做到如同春雨一般潤物細無聲,這應該是最好的境界。

    你啊,脾氣秉承了陛下,都是一般的暴烈,考慮自己感受的時候多,考慮別人感受的時候少。

    這是不對的。」

    藍田在雲哲懷裡胡亂動彈一下,將手按在雲哲的胸口上怒道:「我投生在母親的肚皮裡容易嗎?幹嘛不能高人一等?」

    雲哲乾脆將藍田整個抱在懷裡,扯過來一張薄薄的毯子把她包嚴實,這才微微搖晃著身子似乎在哄藍田入睡。

    「事情不該是這樣的,帝王將相首先是一個人,而後才是他們背負的各種名頭。

    這些名頭都是因為社會大分工中一一產生的,所以說啊,我們活在一個很大的團體中。

    如果我們不依靠這個團體,那麼,只對自己負責就好,我們兩可以不穿衣,不知禮儀,整日裡可以活的嘻嘻哈哈不知春秋,直到老死。

    問題是,我有父母,弟弟,妹妹,朋友,部曲,僕從,你也有你的生活圈子,離不開的,既然離不開,我們就要遵循在這個大圈子裡生活的一些規矩。

    這些規矩是為了約束上位者不要過於貪婪,殘暴,不要拿走所有的勞動成果,讓下位者不至於凍餓而死。

    總體上來說,規則是為了保護弱者而設立的,如果背離了這個原則,就說明規則是錯的。」

    雲哲說了一大堆,藍田似乎並沒有聽進去,而是躲在毯子裡悉悉索索的,不一會,就把自己的衣衫從毯子裡丟了出來,抬起臉瞅著雲哲道:「我們現在假裝脫離了你口中的那個集體,先從不穿衣服做起,好不好?」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6 19:07
    第五十九章無論如何都繞不開啊

    雲氏很久沒有孩子誕生了,這給了藍田極大的壓力!

    豪門大族娶妻首要的目的就是傳宗接代,繁衍族群,如果家中大婦沒有滿足這個首要條件,不論她的身份有多尊貴,家主人納妾也就成了一件無可阻擋的事情。

    當年,尊貴如阿嬌,也是因為無子才被衛子夫所趁,被皇帝下旨廢黜了皇后位,淒淒慘慘的在長門宮過活。

    也是因為母親年少的時候無子,這給了藍田極大的壓力,說起來,她背負的生孩子的職責不比她的母親輕多少。

    一方面,雲氏長子不能沒有孩子,另一方面,長門宮也需要她生出一個男孩子來繼承基業。

    半年時間肚皮沒動靜,藍田有些慌。

    房間裡淫靡之音吵醒了老虎大王,他不喜歡,站起身就一頭撞開房門離開了這座小樓。

    一個矮胖如球的身影從地下剛剛冒出來,就被好奇的老虎大王一爪子拍進了地下。

    連捷掉進了地洞裡,強忍著疼痛沒有做聲,只是抬頭瞅著月光下老虎大王那顆碩大的頭顱苦笑。

    對家裡的這位祖宗的習慣,連捷太清楚了了,他現在一定是窮極無聊,覺得剛才那一巴掌拍的極為舒坦,準備再來幾下。

    連捷沒有給老虎大王機會,抬手扭動了機括,將地道門合上,準備重新找出口。

    這些年來,連捷在地道中過的日子似乎比在地面上的日子還要多。

    不過,雲琅為了讓老虎大王習慣地道,沒事幹就領著老虎大王走上那麼幾遍,所以,老虎大王對於地道也是半點不陌生,見自己要拍打的地老鼠跑了,就蹲在地面上豎起耳朵仔細傾聽連捷離去的腳步聲。

    確定了連捷離開的方向之後,就邁著輕快的步伐朝雲動的房間跑了過去……

    天亮的時候,連捷與老虎大王一起趴在連捷的大床上酣睡,昨晚玩耍了一晚上的打地鼠遊戲,一人一虎都有些累了。

    跟老虎大王遊戲,是連捷為數不多的樂趣。

    他們玩耍了一夜,雲氏的主人房間也被老虎大王騷擾了一夜,除過雲琅的房間沒有被騷擾,其餘人的房間被他騷擾了一個遍。

    這並不是老虎大王有意避開雲琅,而是連捷不敢去雲琅的房間騷擾。

    蘇稚最慘,她房間的地道就在床榻下邊,老虎瞅見了連捷在床下的腦袋,等他一頭鑽進床下之後,正在睡覺的蘇稚就連人帶床一起被掀翻了。

    天亮了,慵懶的躺在太陽地裡打哈欠的老虎大王被雲氏主人排著隊踢了一頓之後,早飯時間也就開始了。

    雲氏一如既往地平靜……

    這也是雲琅想要的效果,如果可能,他希望這樣的平靜可以一直延續到天荒地老。

    可是,這是妄想,臉上有一個深坑的鐘離遠來了,雲琅想過平靜生活的夢想就被生生的打破了。

    「王溫舒密奏陛下,東宮在秘密行巫蠱之事!」

    雲琅的腦袋裡頓時就嗡的一聲,抬手遮住刺眼的陽光,喘息片刻之後才艱難的道:「詛咒的對象是誰?」

    鐘離遠輕聲道:「劉旦,劉胥,劉髆,還有一個……」

    「不是陛下?」

    「目前不是……」

    「太子呢?」

    「還在東宮,不過,東宮所屬掾吏,宮人已經被王溫舒捉拿進了廷尉府。」

    「你來我這裡就是為了說這些?」

    「陛下召見君侯!」

    雲琅轉身對蘇稚道:「我要生病了。」

    蘇稚點點頭,就取出一根長針刺進了雲琅的脊背。

    雲琅朝鐘離遠拱拱手道:「我上元夜偶感風寒,蘇稚診斷為傷寒症發作,不宜見人。」

    說完話,就軟軟的倒在地上……

    鐘離遠點頭道:「如此甚好,我會請宮中御醫前來為君侯診病,然後再回報陛下。」

    雲琅無力地點點頭,就昏睡了過去。

    鐘離遠探手撫摸一下雲琅的脈搏,發現他身體變得潮熱,確實昏迷過去了,就跟宋喬,雲哲告一聲罪,匆匆的離開。

    鐘離遠走了,蘇稚就拔出那根刺在丈夫脊背上的長針,雲琅並沒有醒來。

    雲哲抱起父親送到內室,對母親道:「父親靜養,孩兒即刻入宮。」

    霍光,張安世也來看過沉睡的師傅後,對視一眼,也就離開了雲氏。

    「雲琅病了?」劉徹坐在桌案後邊氣定神閒,沒有半點生氣的模樣。

    鐘離遠拱手道:「蘇大家說君侯上元夜偶感風寒,天亮之時轉變為傷寒症狀,奴婢抵達雲氏之時,君侯身體潮熱,高熱不退且昏迷不醒。」

    劉徹無聲的笑了一下道:「你就這樣回來了?」

    鐘離遠連忙道:「奴婢準備攜御醫再赴雲氏,為君侯診病!」

    劉徹輕笑一聲道:「這倒是沒有什麼必要,蘇稚的醫術冠絕天下,派御醫前往只會讓人笑話。

    既然雲琅病了,那就莫要打擾他……看看王溫舒能問出什麼事情來再說。「

    鐘離遠嘆息一聲拜伏於地輕聲道:「陛下……」

    劉徹擺擺手道:「休要多言!」

    當隋越一個人走進大殿之後,劉徹瞄了一眼又無聲的笑了起來。

    「啟稟陛下,董公病重,不良於行,讓奴婢帶為請罪,不日會有請罪辭骸骨的奏摺遞上。」

    劉徹止住了笑意,拍打著桌面道:「朕的大臣何時變得如此虛弱了?

    看來啊,這些人已經把皇家看座一個爛泥潭,不想沾染一身的污泥,可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是理所當然的,裝病怎麼能成呢?」

    雲琅生病,而且是傷寒這種要命的病,按理說別人是不能靠近的,曹襄自然是不管的。

    一進門就衝著躺在床上一會發冷,一會流汗的雲琅道:「和你睡一起就能沾染這個毛病是吧?」

    雲琅喝了一口清水道:「如果真的是傷寒,你跟我待在一起確實會得一樣的病。

    不過,我的病是假的,所以你沒有機會得傷寒。」

    曹襄抱著腦袋哀嘆道:「阿琅,我此時此刻真的很想得傷寒,大病一場,只要不死掉我就賺到了。」

    雲琅笑道:「沒有嚴重到這個地步吧?太子只是詛咒一下自己那些弟弟們,算不得大事。」

    曹襄坐在雲琅床邊瞅著房頂道:「我就怕王溫舒查出點別的事情來。

    陛下明知道太子跟王溫舒如今是你死我活的立場,還讓王溫舒去查太子府的不法事,要是能查處一個好結果來才有鬼呢。

    上一次太子的事情,將文臣清理了一遍,我很擔心這次還會藉著太子的事情,再把武臣清理一遍。

    陛下現在對太子毫無憐憫之心,如今的太子只是他手裡一個很好用的工具。

    等到這個工具的用處沒有了,太子位也就該被褫奪了。」

    「所以,我病了。」

    「我也想生病!」

    「你就算是只剩下一口氣,陛下也會把你抬去甘泉宮聽用,別想著逃跑,倒是我,已經隨時做好了逃跑的準備。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雲氏莊園只剩下雲哲跟藍田了,千萬不要著急,等陛下去世之後我會重新出現的。」

    「沒這麼嚴重吧,曹襄聽雲琅說他要準備跑路,一雙眼珠子都要掉出眼眶了。」

    雲琅仔細回憶了一下自己讀過的關於大漢朝『巫蠱之亂』得記錄,鄭重的搖搖頭道:「這一次會很亂……很嚴重,只要是牽涉到這個案件中的人,不論是誰,想要全身而退,基本上不可能。

    陛下這一次咬定了牙關準備清洗朝堂,把所有跟他不對付,又對他陰奉陽違的勳貴,官員全部替換掉,他此時的神志無比的清醒,意志無比的堅定……

    說實話,阿襄,相比這位清醒的陛下,我更加希望他只是因為一時昏聵……

    小心了,下午,我就會被蘇稚帶著去驪山裡躲避,對外會說是擔心把病過給人,再看看實際情況會惡劣到什麼地步,如果只有一般的惡劣,我的病就會好,如果事情嚴重,我就會跑路,如果再嚴酷一些,我說不定會病死。

    阿襄,你要記住,這一次閉緊嘴巴,不論看到多麼淒慘的事情都不要開口說話,只要你開口說話了,就是在跟陛下作對,這時候的陛下,是一個權力野獸,沒有半點情感可言。」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8 17:43
    第六十章你想通了也不成

    驪山上,石屋邊。

    雲琅就像初來大漢時一樣,坐在懸崖邊上,眼前是一望無際的丘陵……最高的一座丘陵,就是長滿荒草的始皇陵。

    太陽從雲海中跳出來的時候,天地一片光明。

    老虎大王蹲坐在他的背後,不時地用爪子抓抓脖頸,對眼前燦爛的一幕視若無睹。

    蘇稚給雲琅披上了一襲狐裘,雲琅沒有回頭,也沒有道謝,目光從遙遠的山巒處投向了腳下幽深的溝壑。

    太宰就長眠在這山下的溝壑裡。

    很多年了,雲琅對這片土地逐漸生疏,甚至可以說,他不願意記起這裡,記起那個人,記起那座陵墓。

    坐在這裡很容易讓世人生出帝王將相一抷土感慨,而這種感慨在雲琅看來是消極的。

    他以為自己已經改變了劉徹,沒想到,該來的一樣會來,且來的更加猛烈。

    不過,眼前總是掠過太宰那張虎外婆才有的皺皺巴巴的臉,雲琅忍不住笑了。

    自從住進了驪山,雲琅就切斷了跟外面的聯繫,是真正的切斷,霍光兩次要求見面,都被雲琅無情的拒絕了。

    他知道霍光想幹什麼,也知道此時的山下該是怎樣的腥風血雨。

    造反的時機不成熟,而且是非常的不成熟,劉徹在發動這場災難之前,首先確定了自己的不敗地位之後,才會真正的施行自己的計畫。

    不論是誰在這個時候發動叛亂,都是皇帝喜聞樂見的,他執拗的認為,舊有的那一群人配不上他輝煌而壯麗的大漢江山!

    他希望一切都是新的……他想要建立一個遠超前人,媲美三皇五帝的新時代。

    這個計畫絕對不是劉徹心血來潮之作,時間之久遠,甚至可以追溯到泰山封禪之時。

    他的手法熟練而殘酷……

    當皇帝處理反王的時候,沒有人為藩王吶喊,當皇帝開始處理舊勳貴的時候,沒有人為勳貴們吶喊,當皇帝開始處理文臣的時候,沒有人為文臣吶喊……現在,皇帝開始清理武將們了,自然沒有人再出來了說話了。

    這是一場浩劫!

    蘇稚熬的小米粥很好喝,雲琅喝了兩碗,然後就穿上自己的獸皮靴子,準備去驪山的後山看看。

    那裡有美麗的冰花……

    蘇稚猶豫一下低聲道:「公孫敖死了,他的妻子畢氏與巫蠱案有關,被腰斬了,全族被處死二十七人。

    大行令李息也被下獄,估計結果不好。」

    雲琅搖頭道:「李息不會有事的,他還有用處,他鎮守邊關多年,與羌人的關係很好,是朝廷與北地羌人的橋樑,如果他被處死了,先零羌人就會叛亂,抱罕羌人也會叛亂。

    陛下雖然狠毒,卻不是傻子,李息不會有事的。」

    「李敢呢?李敢也被王溫舒從隴西叫回來問話!」

    「李敢不會有事,如果有事,第一個被問話的人應該是我。」

    「夫君,我們走吧!」

    雲琅見蘇稚一臉的堅毅之色,就笑著捏捏她的臉蛋道:「我們去哪裡呢?」

    蘇稚冷笑道:「別以為妾身沒有用處,大秦嶺裡妾身還是做了一些準備的。

    只要我願意,疫病在關中流行開來不算什麼難事。」

    「胡說,我們研究疫病是為了對付疫病,讓天下人能避開疫病這個惡魔,不是製造疫病的。」

    「如果妾身精準的讓疫病只傳播到皇宮如何?」

    「這樣的後果就是——皇帝在臨死之前,會殺光所有人的,為禍更烈。」

    「皇帝知道我們家的厲害,他不敢拿為我們怎麼樣是吧?」

    「是的,皇帝不會,可是他會拿天下人來威脅我們,一個知道自己必死的皇帝,什麼事情都能幹得出來。」

    「我們就這麼看著?」

    「霍光,安世,梁凱他們應該已經有對策了,這一次,太子會爆發的。」

    「太子只有很少的一點人……」

    「郭解手裡有火藥啊……你不知道,火藥是很厲害的……會彌補太子兵力不足這個缺點的。

    更何況,太子還有匈奴人幫他。」

    「匈奴人?他怎麼敢?」

    雲琅煩躁的揮揮手道:「沒什麼不敢的,這些年你不覺得關中的胡人也太多了些嗎?

    你以為太子真的是孤家寡人嗎?

    你以為司馬大將軍死後,他的那些部曲都去哪裡了?

    你以為公孫敖真的很冤枉嗎?

    你以為李息這些年不改變那些羌人是為了什麼?

    你以為路博德很滿意自己伏波將軍的稱號嗎?

    還有李陵,你以為他回到隴西去幹什麼了?

    這一次,不論是死去的,還是沒死去的,沒有誰是無辜的。

    皇帝想要一個乾淨的朝堂,小光也是這麼想的,老一輩的人不死光,小光他們如何上位?

    可以說,山底下的人,就沒有一個是無辜的好人……「

    說到這裡,雲琅雙手捂著面孔狠狠地揉搓一下道:「當然了,你夫君我也不是什麼好人。

    可能還是這群壞蛋裡面最大的那個壞蛋。」

    「去病就是發現放眼望去滿世界全是惡人,這才自我流放去了馬邑,他知道在大漢這波平靜的水面下,游動的全是鯊魚,一個個都在準備擇人而噬。

    所以他才一個人孤獨的去了馬邑,不為別的,就是害怕我們這些人起了內鬥之後,連邊關都忘記把守了。」

    蘇稚溫柔地抱住雲琅輕聲道:「夫君是為了自保。」

    「開始是為了自保,這是可以確定的一件事,慢慢的,隨著我們家的力量越來越大,後來就不是了。

    總想著改變這個世界,讓這個世界隨著我的意願前進,然後在前進的過程中我又發現,對於大漢國來說,雲氏的力量不夠強大,然後我就去攫取權力,最後啊,我們做出來的很多事情是我以前深惡痛絕的事情。

    我總以為我是一個好人,好人的出發點應該不是壞事情,可是呢?

    我偏偏做出了這個世界上很多壞人都做不出來的事情。

    以前,我以為這是一個陳舊的,鄙陋的,愚昧的世界,他們需要我指引他們前進。

    就在昨晚,我忽然自問了一個問題,這個世界真的需要我指引才能走到輝煌的道路上嗎?

    太陽出來的時候我發現,不論我在不在這個人間,太陽依舊會升起,新的一天依舊會無可阻擋的到來。

    我不過是這個天地間的一粒塵埃,微小的可以忽視,可以不必存在!

    小稚,這些年來,我太自大了。」

    蘇稚不明白自己睿智的丈夫為什麼會自責到了這個地步,緊緊的抱住雲琅道:「你是我的神啊……」

    雲琅大聲笑了起來,反手抱住蘇稚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嘴巴,良久之後才松開,用腦門頂著蘇稚的腦門道:「這是自然,我不僅僅是你的神祇,也是宋喬,紅袖,卓姬的神祇,當然,還是我家老虎大王的神祇!」

    「嗷——」

    老虎大王大叫了一聲,雲琅剛才朝後踢出的一腳,正好踢在他的鼻子上,讓他痛不可當。

    空氣中飄來一股子可疑的味道,老虎大王顧不得找雲琅的麻煩,凶狠的向味道飄來的方向奔跑過去。

    「滾開,這是老夫的烤雞!」

    何愁有的聲音從斷崖的另一邊傳來,雲琅跟蘇稚走過去之後才發現,何愁有把身子縮在一個淺淺的山坳裡,老虎大王用前爪按著崖壁,將何愁有堵在裡面出不來。

    直到何愁有把手裡的烤雞孝敬了老虎大王之後,這才得以脫身。

    「你什麼時候來的?」

    「你跟你老婆親嘴的時候就來了,擔心打擾你們,就來到這邊,準備點火把烤雞熱一下填填肚子。」

    「你來驪山做什麼?」

    「陛下要我給你傳話,他準備跟你好好地商談一下。」

    雲琅低下頭慢慢的道:「要殺我嗎?」

    何愁有笑道:「這天下沒人能殺得了你,這一點陛下比你還要清楚,如果能殺的話,早就殺了。

    哦,對了,阿嬌也會來!」

    「談論什麼呢?」

    「如何治理天下!」

    「轉告陛下,這是他的事情,我從今後就留在雲氏莊園裡過寫書,作畫,彈琴跟老虎玩耍這些事情。

    天下,從今日起與我無關。」
V123210 發表於 2019-6-18 17:44
    第六十一章點燃森林的人

    雲琅對皇帝的厭煩已經到了極致……他不覺得跟這位昔日的偶像再有什麼話可以平靜的說了。

    偶像終究是偶像,只適合乖乖的坐在高處,一句話都不說,如此,才是一個好的偶像。

    才是一個完美的偶像。

    很多時候,偶像的榮光不是自己掙來的,而是無數喜歡他的人給他披上了一層又一層金光,每個人都把自己心中最美的人設施加在他的身上,所以,他就成了神。

    現如今,劉徹身上所有的榮光都被他親自用血給清洗掉了。

    一個滿身污血,腥臭氣衝天的人是不適合當偶像的,一個已經放開心胸大肆殺戮的人不論說什麼樣的話,都帶著濃濃的血腥味。

    如此樣的人,相見不如不見。

    「你不見陛下也好,不過呢,陛下說要見你只是在通知你,並沒有徵求你意見的意思。」

    何愁有瞅著被老虎吃光的烤雞,嘆了口氣,說真的,他對烤雞的關注,遠超過對皇帝的關注。

    「我有傷寒病,此時不宜見任何人。」

    何愁有笑道:「也好,這個理由很強大,不過呢,我覺得陛下要來看你,最大的原因是他心中也有很強的不安之意。

    他想從你這裡得到支持跟理解,好讓他確定自己做的事情是正確的。」

    雲琅沒有聽何愁有的解釋,自顧自的向驪山後山走去,冬天就要過去了,再不去看美麗的『雪見青』就要等到明年了。

    老虎馱著蘇稚緊緊的跟上,何愁有也想跟著去,見雲琅的背影極為蕭瑟,嘆口氣就留在了原地,又從背簍裡掏出一隻烤雞,放在火堆上加熱。

    這一次,老虎大王沒有過來搶奪,跟食物相比,老虎更願意跟著雲琅去驪山後山,或者更加深遠的山溝裡。

    雪見青不在驪山,而是在與驪山相連的秦嶺上,從後山下來,路過一片陡峭的山崖,再翻越過一條溝壑之後,秦嶺便矗立在眼前了。

    這裡已經是人跡罕至之地,關中這些年雖然發展的很不錯,人口聚集的多,也沒有可能將關中每一寸土地都利用上。

    接連走了將近三十里的山路,雲琅終於感到疲倦了,習慣性的鑽進左邊的一個山洞裡,取出以前早就準備好的柴火,點燃之後,就與蘇稚對坐在火堆兩側,相對無言。

    蘇稚對趴在山洞口的老虎大王道:「你兄弟心情很不好啊。」

    老虎抬起頭嗷嗚了一聲,很快,山林裡就傳來好幾聲虎嘯。

    當一群老虎將洞口包圍之後,雲琅才對蘇稚道:「就你多事!把他們一家子都招來做什麼?「

    蘇稚笑道:「我們出來的時候沒有帶護衛。」

    雲琅啞然失笑道:「這是我的地盤。」

    說著話,雲琅就從山洞裡走了出去,挨個拍了這些老虎的腦袋後,這些老虎這才滿意的學老虎大王的模樣,趴在地上,百無聊賴的四處張望。

    外邊的老虎都是老虎大王的子孫,都是在雲氏生長到兩歲之後才離開家,自力更生的。

    別人家的老虎性子都獨,幾十里地之內只有一頭老虎能夠生存,可是,這裡不一樣,凡是從雲氏出來的老虎,全部都結伴生活……

    為此,雲氏不得不經常將一些羸弱的牲畜驅趕進驪山,供這些老虎捕食。

    好在雲氏出來的老虎早就對人肉沒了興致,否則,一旦這些老虎為禍驪山,方圓百餘里的百姓會活的極為艱難。

    這些老虎經常被山民們遇見,一次沒有被老虎吃掉,被人們稱之為幸運,兩次,三次遇到老虎之後都沒有遭難,人們就漸漸給這些老虎增添了很多的傳說,其中,虎山君就是最傳奇的一個。

    這些年來,老虎大王的孩子足足有三十個以上,只是這傢伙對自己的孩子並不關心,一旦小老虎長大了,他就會特意把他們攆出雲氏,算是真正做到了一山不容二虎。

    大部分有志氣的小老虎走進秦嶺之後,就再也沒有回頭,只有近幾年放出去的老虎,才會盤踞在驪山周邊。

    雲氏家將們存在這座山洞裡的食物,自然是不夠這八頭老虎吃的。

    所以,雲琅也就只好熬點稀粥果腹,老虎對稀粥沒有多少興趣。

    吃過飯,蘇稚見丈夫對著秦嶺發呆,就低聲道:「夫君,我們不如進山吧。」

    雲琅搖搖頭道:「走不了的。」

    「皇帝的人找不到我們。」

    「不是皇帝的緣故,是我們自己的緣故,雲氏族人早就習慣了錦衣玉食,如果再跟我回到茹毛飲血的時代,沒人會願意的。

    即便是我,也只能在平日裡沒事的時候嚮往一下閒雲野鶴的生活,如果真的把日子過成那個樣子,第一個受不了的人其實就該是我。

    去病當年走的時候,曾經邀請過我,希望跟我一起去為大漢國民守衛邊疆,被我拒絕了,我以為皇帝已經被改變了,他有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強大國家,應該已經很滿意了,不會再做出一些昏聵的舉動,沒想到,因為國家強大了,他個人的野心變得更大了,戕害別人的時候,別人想要還手一下都不可能。

    這是我的錯啊……

    現在看起來,去病當年的選擇是對的。」

    「夫君,您躲在山裡也不行啊,事情遲早要面對的。」

    雲琅怔怔的瞅著驪山腳下的那片翠竹林,翠竹林上覆蓋了一些白雪。

    不知為何,翠竹上的積雪撲簌簌的掉了下來,幾頭老虎也同時站起身四處張望。

    「有人動用了火藥!我就是不想聽見火藥的爆炸聲,才進山的,沒想到,聲音沒有傳過來,震動還是告訴了我,有人動用火藥了,還是大量的火藥。」

    「有多少?」蘇稚吃了一驚,火藥一向是雲氏不傳之秘,如果有人動用了火藥,只能是霍光下的命令。

    「至少五千斤,甚至更多……」

    蘇稚顫抖著道:「叛亂了?」

    雲琅瞅著蘇稚無聲的笑了一下,握住她冰涼的小手道:「我們不叛亂,是郭解,或者說,是太子在發動叛亂。」

    「這個時候您不該回到長安嗎?」

    雲琅搖搖頭道:「這是劉氏自己的爭鬥,是皇帝想要的其中一個結果。」

    「郭解有火藥?」

    「有的,只是最初級的火藥,有人幫他換上了威力更大的火藥。」

    「誰?」

    「曹信!這孩子早就看長安城不滿意了,早就想弄一堆火藥把長安城那個難看的城門樓子炸飛,今天,他的夢想或許已經實現了。」

    蘇稚艱難的將身體靠近雲琅,最終無力地趴在丈夫懷裡道:「阿光要做什麼?」

    雲琅嘆口氣道:「皇帝以為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小光準備讓事情脫離皇帝的掌控,皇帝以為他可以將這一次的風潮控制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小光不想讓皇帝達成自己的目的,讓事情徹底的離開原來的軌道。

    讓此次叛亂的程度出乎皇帝的預料之外,讓皇帝對自己一怒之下發動的事情後悔莫及。

    唯有如此,皇帝才能安靜下來,好好地度過自己的餘年……」

    「他們這是在造孽啊——」

    蘇稚無力地哀嘆一聲。

    雲琅將身體靠在石頭上,攤開四肢懶懶的道:「這一切都不關我事……我只是點了一堆火,想要取暖,我沒想把整個森林都點燃……現在看來,不僅僅是森林著火了草原也著火了,所有人的房子都被這一把火給點燃了,不燒個乾乾淨淨,這火頭不會熄滅的。」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