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大陸] 塵骨 作者:林如淵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0:0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8 279456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4 15:04
塵骨 第一百三十章我是誰?

    林蘇青迅速出手握住了飛刺而來的長劍,他空手握緊劍刃,而那神兵器卻連他的手都無法割破,繼而他一把將長劍從天篷真君手裡拔出,扔下山谷,赤手一雙空拳對陣天篷真君的三頭六臂。

    卻在這裡,遽然從天降下一座寶塔,衝著林蘇青當頭罩下。

    一道巨如洪鐘的聲音也隨著寶塔降下:「孽障!還不速速束手就擒!」

    他們居然又來一員救兵!

    以多欺少算什麼本事!林蘇青一把推開正在纏鬥天篷真君,他火速抽身脫離戰鬥,以避開那急急罩下的寶塔,憤懣不平道:「趁人不備,卑鄙無恥!」

    天篷真君立即又率領三十六位神兵天將撲將而來,陣法變幻莫測,令林蘇青眼花繚亂,疲於應對。不僅要抵抗天蓬真君的三頭六臂,還要避打雷電金劍,和神兵天將的陣法,謹防落入陣眼之中。

    剎那顧暇不及,林蘇青登時被天蓬真君一把釘耙扣倒在地,他正欲起來再戰,怎料哮天犬突然自夜色之中飛撲上來,一口銜住了他的小腿肚子再度將他拖倒。

    哮天犬之堅韌勇猛,即使被林蘇青渾身上下的力量烈火衝擊得七竅流血,它也堅決不撒口,不撤退。

    幾乎是在它撲咬上來的同時,那寶塔再次鋪天蓋地襲擊而來,就在寶塔即將落地的一瞬間,哮天犬急忙往鬆口,順勢被天篷真君的釘耙往往旁邊一刮,將它帶出了寶塔鎮下的範圍,只落下林蘇青當場被寶塔罩住,鎖了進去!

    這時,一位身穿鎧甲,頭戴金翅烏寶冠的神仙,自蒼穹之上的層層雲幕之後徐徐現身出來。他右手持著三叉戟,左手一攤,將那巨大的寶塔收回掌心中托著。

    寶塔原本頂天立地般高大,此刻卻收得只有巴掌般大小,被他輕易的託在掌心裡。

    二郎真君意外道:「李天王!」

    被呼作李天王的神仙撫著鬍鬚落下來,對二郎真君道:「天帝憂心你,特地著吾等助你捉拿這禍患。」

    二郎真君頓時覺得侷促不已,李天王此言原本說得很是平常,可對於方剛戰敗的二郎真君來說,這句話聽來是何等的窘迫難堪。

    他乃天帝的親外甥,年紀輕輕便封為真君,儘管無論是實力還是修為,他已經足以封號為真君,可仍然因為這一層特殊的身份,飽受非議。始終為人所質疑,是因了與天帝的關係才得以受封階品。

    好不容易憑藉著自己的赫赫戰功才站穩了地位,堵住了悠悠眾口,今下這一敗,恐怕又要惹出是非惹出什麼言論來了。

    天篷真君看出了二郎真君的窘色,寬慰道:「二郎真君無須慚愧,這原本就不是普通的禍患,若不是李天王計策周全,即使是本君與你聯手,也很難說能夠成功拿下他。」

    李天王謙虛道:「天篷真君過獎了,主要還是天篷真君神威。」

    雖然是有安慰他的意思在,可是對於這互相吹捧的虛假情誼,二郎真君的心中還是有些鄙夷。卻又不得不承認,的確是因為如此,才得以拿下林蘇青。

    ……

    在他們正是你一言我一語的行客套之禮時,被納入寶塔的林蘇青,此時並不好受。他正置身於天旋地轉之中,輪番經受著不斷的驚雷,不停的閃電;當一陣大水淹覆,又來一陣滾滾泥沙;時而設萬箭齊發令他千瘡百孔,時而起無數道力量似乎要將他五馬分屍……

    林蘇青被折磨得心力交瘁,頓時失去了意識。

    ……

    待他終於醒過來時,已不知過了多久,眼下是什麼時辰。

    但他清楚的記得方才發生過的一切,也知道自己此時被困在了一座寶塔之內。

    他醒來得見自己正躺在一座大殿之上,坐起來正面對的是三通天尊神像。居中的乃是身著藍袍的玉清元始天尊、左為身著黃袍的太清道德天尊、右則為上清靈寶天尊。

    他之所以認識這三位天尊,是因為在那本易髓經中的第一頁便印有這三位尊者的畫像。且看過他們的介紹,他們三位總稱「虛無自然大羅三清三境三寶天尊」,是天界的三位至高天尊,是這邊世界開天闢地以後的先天神尊。在父神隕入山川河海萬物生靈之後,他們便代表著父神。

    林蘇青趕忙爬起來沖這三位天尊跪下,向三位天尊神像各磕了三記響頭。

    而後,他仰頭注視著三位天尊的神像,誠心誠意地問道:「請問諸位天尊,我,究竟是誰?」

    他當然震驚於先前與神仙們大戰時的自己,他當然不敢相信自己擁有著那樣強大的力量,他當然確定那的確是他自己,不是別人。

    當然,當然,一切都彷彿是理所當然之事,一切卻又彷彿是匪夷所思的一場夢境。所有的心情在蜂擁而上爭先恐後地擠上心頭,堪比大年三十於大街小巷噼裡啪啦亂蹦的砲仗。

    震驚、驚恐、恐慌、慌亂……亂,亂得只剩下一團亂!

    他心裡原本很亂,卻又在亂到了極致時,反倒是成了一片空白。

    他二十餘載的人生裡,一直認為自己只是一介普普通通的凡人,甚至在來到這邊世界以前,他也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尋常得不能再尋常、於人海裡一抓一大把的普通人。

    他回想起自己從小到大究竟有何獨特之處?或是獨特的能力?

    ……一無所有。居然普通得連一丁點特色也沒有。健健康康、正正常常,不是特別聰明,也不是特別愚鈍。同別的普通人一樣,也曾因背不住課文被老師罰,也曾因做不好事情被領導罵。

    他真的連一點特殊之處都沒有。

    怎麼來到這邊以後,就變了?怎麼就忽然之間一切都改變了?

    所有見過他的,不論是人、還是仙、或是神……都當他是異類,都當他是禍患。他一直以為可能是因為他是異界來的,對於這邊世界是一個變數,因此才不被接受。他一直以為是因為如此,可是方才,方才連他自己都恐懼了自己。

    「諸位天尊,我……真的是禍患嗎?」

    他木然地攤開雙手,無力地攤在腿上,他凝神看著這一雙因為缺乏鍛鍊而細弱的手,看著這一雙比女人還要細嫩的手,試問從小除了練字翻書便是連重物都未曾提過的手……叫他如何去置信方才所發生的一切?如何去回想這一雙手所爆發出來的力量?

    他猶然記得,在被二郎真君重傷之後,在瀕死之前,大約是靈魂或是心神,到過一個奇怪的、像是火山內部一樣的地方。

    他記得火山口上有著無數條鐵鎖封印,在四面石壁上插滿了貼著符咒的各類冷兵器,還記得那道不知來自何處的聲音……更記得那聲音問過他,問他需要幫助嗎,他回答——需要。

    而後,便造成了方才的一切。

    他清清楚楚的記得,一絲一毫都沒有忘記方才所經歷的種種,就連後來哮天犬咬在他小腿肚上的疼痛,他今下都還清晰的記得。

    只是現在去摸,已經不疼了,去看,傷口也消失了。連同身上被雷打電擊造成的傷,也全都沒了。

    霎時,他驀然回想起於四田縣時,他被那些粗蠻的百姓和二郎真君所率領的天兵天將輪番暴揍,一覺醒來,竟也沒有留下任何傷痕。他那時候只聽狗子說治好了,便以為是主上為他治療的,現下想來,可能……不是?

    對了還有魍魎,他忽然記起來,當時魍魎原本是在他體內尋找著什麼,卻在她觸碰到他腹內某處時,突然驚愕地抽離而出,還質問於他,問他究竟是何人。

    還有,還有方才二郎真君所問的——「你究竟是何身份?」

    他現在還清清楚楚的記得當時二郎真君目光中的萬狀驚恐,當時的二郎真君似乎是怕了他。

    以及後來與二郎真君、與天篷真君,與那三十六位神兵天將,與他們對陣時的所有過往先下全數歷歷在目。

    是呀,他究竟是誰呢?他究竟是什麼身份呢?他也回答不上來。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擁有著如此強大如此厲害的力量……

    震驚嗎?已經震驚過了。意外嗎?也已經意外過了。難以置信嗎?事實已然發生,一切盡數擺在眼前,即使難以置信也不得不相信了。

    種種情緒糾纏過後,他現在的心緒只剩下了平靜,他居然很平靜,他不是應該驚恐嗎?他不是應該驚喜嗎?他不是應該……

    不不不……實在是太意外了,意外到連他自己都將自己嚇住了,意外到此時此刻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心情去面對這樣的自己。

    為什麼會如此平靜,平靜得像先前參悟「清靜」時的心境。可是他此時並沒有在修習經法,也並沒有在體會清靜。

    他只是尋常的坐著,尋常的回想著不尋常的經歷。在經歷了那幾番激烈的戰鬥之後,在發現自己的一切不尋常之後,居然是如此的平靜……

    是否越是經受過了巨大驚嚇,巨大刺激之後的人,往往越是感到心底平靜。彷彿把所有的情緒都集聚在同一時間全部消耗殆盡了。

    反正他是,他現在的心境平靜得令他感覺到恍如隔世,令他感覺彷彿自己從裡到外變成了另一個人。

    「我……究竟是何人?」

    林蘇青仰起頭問著那三通天尊的神像。

    神像依舊寶相莊肅的垂著眼眸像是在看著他,也依舊是誰也不曾應答他。

    他像是鐵了心地要從這三通天尊神像面前尋找出解答,卻又像只是想通過自言自語來排解自己心中的迷惘。

    他像是很茫然無措,又像是坦然從容。

    我是誰?

    我真的是——禍患?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4 15:04
塵骨 第一百三十一章 如何處置?

    這是在三十六重天上的凌霄寶殿,是三十六重天宮之頂,是七十二座寶殿之首。

    凌霄寶殿乃琉璃造就,寶玉妝成。大殿兩側立有九根大柱,柱上皆是盤繞著金鱗耀日赤須龍,大殿懸頂則是彩羽凌空的丹頂鳳。

    大殿之上瑞氣千條,紫霧濛濛。

    天帝高坐於金碧輝煌的芙蓉寶座之上,面前的琉璃盤內,呈放著重重疊疊的金丹,瑪瑙瓶內,插著琪花瑤草。身側有仙子捶肩,天妃掌扇。

    因為尚無根據,不宜宣示,所以此時於大殿之上展開的論會並不正式,四下沒有其他的神仙,只有參與過這次事件的幾位神仙在。

    林蘇青在寶塔中的種種,都被天帝盡收於眼底。天帝一眼便看出了林蘇青的真實情況,心中是驚了又驚,可是他不能表現出來自己的驚愕,他更不能說出來任何。

    這是一件大事,亦是一件不能提之事,至少,現在還不當說破。

    驚愕從天帝的目光裡一閃而過,誰也未曾捕捉到那一瞬間的異樣。他將寶塔還給了李天王,對座下道:「不過是下方凡人。」

    先前二郎真君特地來稟奏林蘇青的情況時,他也是這樣說的。儘管已經親眼所見事實並非當初所判斷的那樣,可是事實不能表露,他只能依然如是道。但,這回的「下方凡人」與上回所言的「下方凡人」並非同一個定義。這回,他必須妥當處理。

    在座下眾神仙看來,天帝的這句話他們十分不解,是以三位真君親眼所見,且是廢了百般力氣才得以捉拿,怎麼會是下方凡人?

    可說這話的是天帝,他是天帝,他說是凡人,便是凡人。

    於是,神仙們紛紛噤了聲,不再議論下去。

    然而二郎真君素來不似其他神仙那樣,對天帝的話言聽計從。天帝那句話於別的神仙聽來,即使心中存著不同想法,於面上也絕不敢提出來,唯獨是他敢。

    「天帝,吾等親眼所見,他絕對不是一介普通凡人。」二郎真君展示出已經缺失了槍尖的長戟道,「普通凡人,如何能徒手折斷神器?」

    原本沒有誰提出來便罷了,既然二郎真君引開了話頭,其他神仙們便也壯起了膽子打算諫言下去,畢竟是他們親眼所見,畢竟是非同小可。

    天篷真君接著二郎真君的話說道:「天帝,二郎真君說得千真萬確,我是與那廝近身戰了無數回合的,就算是我也險些不是那廝的對手。」

    二郎真君緊接著也道:「天帝,我與天篷真君親眼所見,林蘇青身上寫滿了頂級的封敕符令,並且皆是源自聖尊階品的封敕令,敢問如若是尋常的凡人,聖尊們又何苦勞神呢?」

    李天王忖了又忖,持重道:「我先前聽聞,這廝飲過丹穴山那位的神血,是否有可能正是因了那神血才得來了如此神威?」

    他凝了凝神才繼續道:「會否是擔心那廝獲得神威之後恃強作惡,於是才又給他封上了?」

    隨即他想到關鍵處,忙問向二郎真君與天篷真君道:「二位都與那廝近身交戰過,可有看清了於那些封敕符令中,大致都寫了些什麼?」

    二郎真君與天篷真君面面相覷了一番,而後左思右想,可仍然誰也沒能回想出來。

    「那廝身上的符文密密疊疊,層層復層層,實在是看不清楚呀。」天篷真君如是道,他想了想道,「倒是看出有青紅藍三道神輝,大抵都是那些封敕符文所攜帶的法力,源自上聖尊們的神輝。」

    李天王而後看向二郎真君,二郎真君慚愧的搖搖頭,他答不出任何來,因為他當時……嚇愣了,無心留意任何。

    羞愧,羞愧得恨不能一把掐死林蘇青!

    「青藍紅?這可不太好定奪。」李天王撫鬚沉思道,「雖然神輝是根據自身特性而定,但仍也避免不了相似的輝光,譬如瑤池仙子只不過是一介小仙子,可是她的仙輝就與后土娘娘的相似,后土娘娘乃是一方上尊呀。這實在不好依據神輝來斷定出自誰手。」

    天篷真君認同道:「李天王說得在理,的確如此,單憑神輝只能看出階品,看不出是哪位,譬如崑崙山的那位,通曉天下萬物之事,神輝更是能隨意拿捏。」

    李天王點點頭,俄爾沉思道:「不過……我曾聽聞,越是頂級的符令則越是隱而不顯。林蘇青那廝身上所封敕的既是頂級的符令,應當是不會顯露神輝才是……」

    「先不論究竟是哪幾位聖尊所封敕的,單單來論林蘇青這廝,他的不簡單,諸位皆是親眼見過的吧?」二郎真君頗憤懣的打斷道,「何況,還有千里眼與順風耳,也都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的吧?」

    隨即他單膝跪下,放下了殘缺的長戟,抱拳道:「天帝,林蘇青絕非常人,留下必是禍患無窮。」

    二郎真君疾言厲色的打斷,雖然令正在討論的幾位神仙為之一怔,不過,他們很是贊同二郎真君所言,不約而同地點點頭——林蘇青這廝的確當除。

    天帝並未立刻回應,他目光深邃,神情更是深不可測,他將心中的所有思緒都一一隱藏著,不作任何展露。

    只道:「既然實情如此,便依照天條執行吧。」

    雖然天帝知道實情而不點破,但他的決定其實與座下的神仙們一致,的確應當除了林蘇青。如果除得成功,自然是除了為好。

    二郎真君聞言,望向了李天王,示意他即刻動手。

    然而李天王卻有些踟躇,他忖度著打岔道:「可是……這廝受著丹穴山的那位聖君關照……恐怕屆時追問起來,不大好交代呀……」

    二郎真君眼尾橫了一眼優柔寡斷的李天王:「他原本就是異世來的凡人,何時何地消失,只當是返回去了。何須什麼交代。」

    實際上也無須擔心那位會找來要交代,二郎真君隨後道:「諸位有所不知,林蘇青是被廣寒宮的未遲仙子一時貪玩帶走的,且是在林蘇青歸去的途中突然帶走,無誰知曉。後來未遲返回天庭,便將他遺留在那山谷之中了。」

    「如是,誰也無法知悉在那之後的林蘇青到底去了何處。」二郎真君的目光變得頗為狠厲,「他是自己跑了,又何須什麼交代呢?」

    天篷真君聞言十分不滿,甚至十分鄙夷,不留情面道:「二郎真君,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怎可將如此大的事情扔給未遲一介小仙子去承擔呢?」

    話一出口,他覺得此話說得有欠妥當,即刻補充道:「如若丹穴山的那位當真會為了這廝問天庭要個交代,必然會著令仔細追查,且不說旁的,萬一著的是那位追風神君,追風神君的不依不撓諸位應當都是見識過的,屆時追風神君必然會查出是誰擄走的這廝,這不就查到未遲頭上了嘛。」

    「我知道天篷真君歷來關照廣寒宮,可是,此時不是動惻隱之心的時候。」二郎真君疾言道:「既怕給不了丹穴山那位交代,又要憐惜一介小仙子,難不成要留著這禍患今後荼毒蒼生,造下更大的災孽嗎?為了天下蒼生著想,想必未遲仙子會願意主動承擔這份重任。」

    「道理不是這樣講的!」天篷真君是戰神,遠不如二郎真君能言善辯,他自知爭辯不過,乾脆直辣不諱道,「你這是無端給小仙子降罪,你這是讓小仙子做替罪羊。」

    「天篷真君此話怎講?是指本君犯了什麼罪過嫁禍於未遲不成?難道給不了丹穴山交代,就成罪過了嗎?」二郎真君辯口利辭。

    「丹穴山雖然乃古神的封疆之地,但他們的大權也僅限於所封疆的神域之內。」二郎真君雙手抱拳衝天帝揖著。

    一言語罷,而後側目瞥向了天篷真君,又道:「天篷真君,你可別糊塗了,這天下總共只有一位帝君,只有六御大帝之昊天金闕玉皇大帝也!」說的便是天帝。

    「你!」天篷真君氣得臉紅脖子粗,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真想破口大罵卑鄙無恥的三隻眼小兒,居然誣陷他目中無天帝!屁本事沒學透徹,盡會巧言善辯!

    天帝泰然問道:「這異世凡人如何而來?」天帝一言既出,座下頓時肅靜。且被他一語點中要害,是了,正是從何而來從而去,才是最佳最妙的方式。

    可是,無所可知,誰也不知曉林蘇青這廝究竟是怎樣來的,又是從哪邊世界來的。

    天篷真君與李天王先是看向千里眼與順風耳,見他二位都只是搖頭探手,無可奈何道:「不曾聽聞。」

    隨即他們不約而同看向二郎真君,天帝見他們都不知曉,亦是看向了二郎真君,畢竟頭次聽聞林蘇青這介凡小子,也是因為二郎真君所提。他今下又對林蘇青這廝頗有微詞,應該是最清楚不過。

    可是,二郎真君也並不知曉林蘇青究竟是如何而來,更不知曉是何時而來。

    「他是如何而來必然與丹穴山的那位有著脫不開的干係。」二郎真君揣測道,「否則丹穴山的那位為何如此關照於他?何況,他們丹穴山做事素來隨性,就連追風做事都是任意妄為,早前更有他們丹穴山的靈太……」

    「咳咳。」李天王突然咳嗽,打斷了二郎真君的話,二郎真君登時一怔,立刻噤了聲,險些觸犯了大不為……

    休要再說下去,再說下去恐怕就觸犯天條了。

    二郎真君頓時意識到自己一時嘴快,連忙調轉話題道:「無論他是如何來的,他對天下有威脅,我們將他……」

    「啟稟天帝,丹穴山子隱聖君來了。」忽然進來一位頭戴紅玉冠,玉簪珠履的仙使,是位仙女,她一身素白長錦留仙裙,點染幾筆淡墨竹,又以玄色留邊,很是仙逸好看。但她所帶來的消息,使得大殿之上的眾神仙們的臉色……不大好看。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4 15:04
塵骨 第一百三十二章暗流

    何止他們,這消息就是天帝,也不願在眼下聽見,卻突然地來了,天帝有些猶疑道:「他是好幾百年不曾來過天宮了。」

    聽聞了仙使的通稟,又聽聞連天帝都幾百年不曾見過那位了,李天王登時就愕然:「莫非是得知了?」

    二郎真君怔愣,這不可能……從始至終除了他們幾位,不可能有誰能知曉林蘇青此時身在何處。

    難道……難道是這天宮上有誰偷偷地傳出去了?

    仙使稟報完消息,便攏袖退出了凌霄寶殿。她出來時恰好遇上了二太子殿下,她不敢直視,只敢隱在裊裊雲煙之中對著二太子殿下的身影悄然福了一禮,隨後便化回了一隻仙鶴,展翅滑下了這三十六重天宮,朝下重天宮而去。

    凌霄寶殿內正思忖著對策,轉眼便見二太子殿下持著摺扇從容自若地步入了凌霄寶殿,迎面與天帝打了個照面,只捧手問禮道:「見過天帝。」語氣一如既往地清淺。

    眾神仙們心中發虛,險些忘記了行禮,恍過神來連忙捧手向他行禮,此禮區別於尊天帝之禮,行的是尊聖君的禮。

    有些在行禮時,悄悄地往二太子身後望了又望,這些眼神被二太子察覺,但絲毫不放在心上。

    他知道,他們在猜想追風是否有跟來,可惜他們只能失望了。

    因為他們這一想法,追風早有預料,所以剛到南天門,不用二太子說,它就自請不再往上去,只在南天門等候。

    追風哪裡會不知道,它自己是戴罪之身,當年闖下大禍後,是主上出面保下了它。今下主上又是來找天帝要人,而這一回,恐怕天帝不見得會同意放。

    假如它也跟著去了,只怕那些神仙巴不得多它一個把柄在天帝手裡,如此不利於主上,它乾脆直接不去倒好。

    天帝抬手免去了二太子的禮,和顏悅色道:「子隱許久不曾來看望寡人了。」

    這是一句寒暄,天帝是在暗示,無論之後會發生什麼,無論他此來的目的,天帝都希望局面不會太難看。

    然而二太子卻並不回應天帝的客套話,而是開門見山道:「是來尋一個名叫林蘇青的異世人。」

    語氣不輕不重,且只用這樣簡單的一句話,清晰地點出了此來的目的。很從容,很自然,很隨心所欲,很丹穴山二太子,很子隱聖君。

    天帝熟知他的性情,儘管尷尬,但臉上的笑容依然控制著沒有絲毫變化,那笑容裡的「親切」的也依然並不親切。

    其他神仙們極少有機會親眼見到神域的古上神後裔,自然無從瞭解,因此心中難以平靜,也頗為憤懣——居然拂了天帝的面子,好不客氣的子隱聖君,好狂妄的丹穴山二太子。

    而當年參與過仙魔大戰的那幾位則是見識過的,所以他們並不為二太子的態度而大驚小怪。心中第一反應只有愕然——果然是為了林蘇青而來!

    可是,丹穴山的二太子是如何知道林蘇青現在在天界?更是如何知曉在三十六重天宮之上?

    最為憤慨的當屬二郎真君,到底是誰去通的風報的信?!簡直是天界的恥辱!最好別被他抓住,必將嚴懲不貸!

    天帝沉默了片刻,俄爾問二太子道:「林蘇青的身份,你該是清楚的吧?」

    「一清二楚。」

    「既然你一清二楚……」天帝忍了忍,終究忍不住問道,「你是早有綢繆之計嗎?」

    「天意如此。」二太子云淡風輕地回道。

    天帝目光一緊,剎那又恢復微笑。在那一瞬間的心緒,除了二太子看見了,恐怕誰也未能察覺。

    天帝方才是氣憤了,氣憤二太子回答的竟然不是早有防患之計,竟然推給了天意。說是天意,則是謂之天地之意,是冥冥之意。

    「原本不該有此『天意』。」天帝眸光深沉道。是意本來不該發生,卻發生了,到底是何緣故。

    天帝的問話聽起來隱晦,實則欲蓋彌彰,使其他神仙一聽便聽出了——林蘇青的身份必然牽扯著其他的重要的不能說破的事情。

    同時也聽出了——天帝之意只是讓他們知曉其中牽扯著不可說的層面,但既不明說即意味著誰也不許來問。

    二太子依然從容道:「我也不知緣由。」

    天帝心中冷道,好一個不知緣由。

    「你如今執意保他?」

    「遵從天意罷了。」二太子一句平平淡淡的話,竟是噎得天帝啞口無言。

    他將始末盡數推脫給冥冥之意,便是打定了天帝無法也不能挑明事情的前因後果。

    二郎真君聽著天帝與二太子的對話,於心中忖度了許久,貿然開口道:「子隱聖君,林蘇青的來龍去脈,於天帝尊前,還是不要隱瞞的好。畢竟這廝極有可能成為天下的一大禍患。」

    眾神仙驚愕,不約而同地看向二郎真君,目光之中皆有同情……

    天帝分明暗示過了不許問,卻偏是要問,同情他為何要去以卵擊石,但同時也有所期待,期待他是否能問出個所以然來。

    大家都聚精會神的默默地等待著。

    「這是我丹穴山之事。」

    在座的心中一聲嘆息,唉,二郎真君何必自討沒趣。

    二郎真君被掃了面子,但只得咬了咬牙忍下所有。縱使再如何氣恨這位丹穴山的二太子,他也不能反駁,他必須忍住,因為那畢竟是神域來的,與神域的友好和睦,關乎著天界的大局。

    天篷真君看了看二郎真君,他知道二郎真君問了不該問的話,他知道此時其實他不應該插話,可還是按捺不住要就事論事的多說兩句。

    「子隱聖君,請恕小神直言,倘若林蘇青一直身在丹穴山便罷了,吾等絕不敢插手神域之事。可現如今他出了神域,已然是天下之大事,您看這件事……是否應該與天界商量著辦?」

    「天篷真君抬舉了,林蘇青不過是我丹穴山太子府的一個僕奴。」

    「可是他襲擊了二郎顯聖真君……」

    話剛出口,天篷真君就意識到了自己不該說出這句話,這句話對上丹穴山二太子的前一句,不就是在說二郎真君連丹穴山的一個僕奴都戰不過嗎……

    天篷真君登時心虛地以餘光瞥向了二郎真君,一見二郎真君的神情……不出所料,果然是氣上了。

    二太子負手而立,不以為然道:「這要問二郎真君,做了什麼。」

    這一句,輕輕淺淺卻是問得在座所有神仙心中一緊,這是在問罪。

    他們原本是想以林蘇青出了丹穴山,襲擊天界神仙為由以製裁於他,卻不料想反倒被二太子輕易的一句反問給將住了。

    問的是,天界為何要為難丹穴山的族民。

    是的,二太子說了林蘇青是他丹穴山太子府的奴僕,便是丹穴山的族民,便是神域的族民。

    天下盡知,神域是各自為疆,誰也無權干涉。

    問的便是,天界為何要為難神域的族民。

    眾神仙們無不在心中感慨,丹穴山的鳳凰實在是太會洞察心術,實在不是對手。可禍事已從口出,二太子問的是天界,以他們的權重已然無權去彌補,於是都只敢靜默地垂首立著,等候天帝親自去回答,親自去補救。

    天篷真君額頭虛汗直冒,他感覺到了天帝掃來的一尾餘光。早知如此,還是應該忍住不該說話。

    二太子云淡風輕的幾句話,誰也不知該如何接下去,聽起來輕似煙雲實則重如泰山壓頂,誰也不敢再貿然去接。

    他是說,林蘇青不過是丹穴山太子府的區區一個僕奴,天界不必大動干戈的捉拿。

    也是說,林蘇青是丹穴山神域的族民,誰也不能捉拿。

    還在問,明知林蘇青是丹穴山神域的族民,天界卻是故意去挑釁、去欺壓、去捉拿,是何用意。

    無論是哪一層意思,都是誰也擔待不起的罪責。

    二郎真君自知因為一時的憤懣和衝動,給天界牽連來禍事。可是他不想認罪,也不能認罪,因為後來天帝特地派了天篷真君與李天王前來助陣,他若是認了,便是連天帝也錯了。

    與此,參與捉拿林蘇青的天篷真君與李天王也是窘迫不已,誰不知該如何是好。況且天篷真君沒說兩句便又捅了個大簍子。

    眼下,只能由天帝親自處理了。大家皆是心有慚愧,愧對天界與天帝。

    大殿之上頓時鴉雀無聲,如是靜了許久。

    天帝緩緩而道:「子隱,你既一清二楚,你也該是知曉,他將來對萬物蒼生的禍患。」

    二太子嘴角牽動了一下,似是微微笑了一笑,道:「也許會,也許不會。」

    天帝眉目一沉,肅穆道:「他如今不成氣候,便連神都敢對抗,遑論今後。」

    「不見得。」二太子不以為然,「好比,可有誰曾算準了他會出現?」

    二太子喜歡在棋局中與自己博弈,與自己做死活題。若是將此時的博弈比作棋局中的一局一回合,那麼今下正是走到了激烈的取捨時刻。

    雖然激烈,卻並非要成發展為劍拔弩張的戰爭,只是一回合的權衡與進退。

    於二太子,於天帝,此時此刻都是面臨著險峰。

    誰進一子,不見得會佔領優勢;誰退一子,也不見得誰就淪為劣勢。

    主要還須看各自更長遠的謀略,這一子,是進,還是退;林蘇青這個人,是留,還是滅,當縱觀大局以決定。

    儘管是對弈,但彼此謀的卻是同一個結局,謀的都是蒼生安定,天下太平。

    之所以有險,只是因為各自身份有所不同,立場有所不同,因此須得格外的斟酌這一回合。

    「可是,你也沒有把握他不會。」天帝神色不動道。

    「那也該是由我管教。」二太子依舊平靜得如一汪深不可測的湖水。

    此言是指——林蘇青是丹穴山的族民,二太子是丹穴山的主子,這事只能由他管。全然在理,無以辯駁。

    儘管大義如此,可天帝不能坐視不理。畢竟林蘇青的存在不是一樁簡單小事。未曾見到便罷了,偏偏天帝方才是親眼所見,親眼辨知了。

    不過,天帝無法理解的是,二太子對於林蘇青的身份既然一清二楚,那為何執意要留著林蘇青?

    以二太子從進來這凌霄寶殿的態度來推測,若是問,必然問不出來用意,即使是問出了,想必他也不會罷手。他此來,顯然是決意要將林蘇青帶走的。

    天帝思忖著對策,當如何才能阻止二太子帶走林蘇青這個禍患。

    「子隱,洛蕖神尊近來可好?」天帝一言,引得眾神驚詫。偏偏這時候問起了二太子的娘親,天帝意欲已經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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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骨 第一百三十三章 激流

    天篷真君、二郎真君、李天王乃至千里眼順風,和那些掌扇捶肩的仙子天妃們,無不是當場怔愕。

    誰都聽出了天帝的言下之意。這是天帝在壓制二太子,他搬出了二太子的娘親以壓制,在場的都明白了天帝的決定。

    二郎神懸著的一顆心,終於鬆了下來。他當然明白,天帝必然是下了誅殺林蘇青的決心,否則又怎會不惜搬出洛蕖神尊的尊面呢?

    二太子自然最是清楚天帝的真正用意,平靜如他,終是多了一絲旁的情緒。不過,也只是在初初聽見時,眸光微動,即刻便又平靜如初。

    他淡然回答道:「謝天帝掛念,十分安詳。」

    天帝意有所指道:「當年仙魔大戰,洛蕖神尊為了天下蒼生著想,在封印了魔神蚩尤之後,便遁入涅槃。眨眼已然是十幾萬年前的事情了。」

    洛蕖神尊自墮入涅槃化成一枚胎蛋後,至今未能甦醒。天帝是在以洛蕖神尊希望世間安和的心願來壓制於二太子,在提醒二太子——萬事當以天下蒼生為重。

    「天帝無須介懷,家母只是心懷慚愧不願甦醒罷了。畢竟先祖曾經承諾過父神,不參與世間爭鬥。卻在家母這一輩違背了與父神的諾言。我與家父都很尊敬家母的決定。」

    如果說二太子的聲音猶如清涼的山巔之風,那麼他此時的目光,便有如萬丈的天山積雪,雖不及風刀刺骨那般激烈,卻是寒涼得格外清晰,寒涼得令人為之顫抖。

    因為這寒涼之中有著無可比擬的厚度,有著無可比擬的深度。使在座的天篷真君、二郎真君、李天王等等一眾神仙都為之驚怔住。幾百年不出丹穴山的二太子,依然是曾經的那個二太子,竟是絲毫未變。

    這簡單的慢悠悠地道出的兩句話,是二太子表明自己以蒼生為重的立場,同時又將了天帝一軍。這一軍,將得天帝可謂是猝不及防,措手不及。

    倘若方才還是處於黑子白子之間的權衡迂迴,那麼此情此景已然成了必須分出勝負的激烈戰爭。

    這便是二太子的作風,以其之道還治其身。天帝以洛蕖神尊將他,要他通曉大義,他便以天下大義反將天帝。

    天帝所壓制的只是二太子罷了,而二太子將的卻是整個天界。

    這是在說,洛蕖神尊當初看在天界有危難,不惜違背先祖與父神的約定而予以援手。

    所以,天界欠著洛蕖神尊一個天大的恩義。

    而洛蕖神尊除了是古上神後裔之一的神尊,還是丹穴山的帝后,她救天界於為難之後,至今不曾甦醒,便是天界還欠著丹穴山一個恩情。

    再者,今下洛蕖神尊的兒子來天界要回丹穴山的一個族民,於情於理天界也不該與他為難,不過這與前兩件大恩大義比起來,只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

    所以,二太子的那兩句話,語氣雖然平平淡淡,但每一個字都鋒不可當,因為話裡的意思是——「天界欠著我丹穴山。」

    而當聽話者如天帝,領會了這一層意思之後,從而也會得知其實不僅僅只有這一層意思。因為,這一層也引申著其他方面。

    譬如,父神封疆的神域之內,皆是由各神域的帝君自行治理,就算是天界的天尊也不得干涉。然而今下,天界卻要制裁他丹穴山的族民。

    天界這不是在違背與父神的約定,在違背父神所制定的法則嗎?

    何況,當下天界還欠著丹穴山天大的恩義與恩情,卻在丹穴山不知情的情況下私自扣押了丹穴山的族民,並試圖對丹穴山族民執以死刑。

    縱觀前後,洛蕖神尊因為違背了先祖與父神的約定,便自墮涅槃不再復甦。那麼,違背了父神的約定與法則的天帝你呢?當如何?要如何?

    同時,二太子的話還意味著,我丹穴山幫了你天大的忙,你卻要對付我丹穴山的族民,這是天界忘恩負義。

    所以,二太子平淡的兩句話剛落下,天帝的和藹笑貌登時就僵在了臉上。

    而這樣的時候,在座的其他神仙自是不敢貿然說話。

    因為對於二太子的話,他們不敢接。即使為了天帝的顏面去接了話,也極有可能既會掃了天帝的顏面,又會得罪了丹穴山。

    天篷真君與二郎真君屏息而立;李天王撫鬚的手僵住不敢再動;千里眼與順風耳更是垂耳耷眼,不敢聽不敢看;掌扇的天妃與捶肩的仙女此時更是宛如幾通塑像……竟是連流雲都凝滯了不敢漂浮。

    大家緊緊地斂著自己的氣息,誰也不敢在這樣的時候有所表現。甚至恨不得就此消失匿跡,或者只當自己只是這凌霄寶殿中的一樣物件擺設。

    便是這樣許久許久之後,他們忽然聽到了天帝的一聲深深的呼吸,實際並不算深,卻是在這樣靜謐的時刻,顯得格外的清晰,顯得格外的發沉,單是聽著便隨之心內發慌、發虛。

    「寡人若要處死他呢?」

    天帝終於說話了,且這一次說得直接又淺顯,絲毫沒有迂迴婉轉的意思。不過,雖然說得是決定,其實也仍然是在試探二太子。試探的是——假如天界一定要處死林蘇青,那麼你想如何?你將如何?

    二太子自是神色不動,安然且從容地說道:「既然他侍奉於丹穴山太子府,便是我丹穴山的族民,我是丹穴山的儲君,我不讓他死,誰也不能動。」

    聲音輕得像浮雲流風,回答得比天帝問話更為直白,但氣勢,卻是比天帝更要銳上幾分,這是再度給天帝出了一道難題。

    他的確可以這樣一言九鼎,因為丹穴山的帝君是他的父親,而帝君此時鎮守在天涯海角的漩渦前,因此丹穴山一切事宜皆由他這位儲君決策。

    如若天帝硬要將丹穴山的帝君請回來,恐怕輪不到林蘇青今後成為禍患,禍亂蒼生。丹穴山帝君前腳一走,那天涯海角的漩渦後腳便會直接造成萬物重新輪迴。

    然而天界派誰去詢問也不成體統,天涯海角處,除了至高神尊們,誰敢冒險前去?那麼天界又如何能為了一件當前無法不確定的今後事,去勞請神尊們特地跑一趟天涯海角?

    於此,天帝與二太子的這一場對話,即是一場決鬥,是不見刀光,也不見血肉的廝殺。

    但,倘若誰也不願意有所讓步,那麼即刻就現刀光,即刻就見血肉。

    此時此刻,凌霄寶殿之上,萬籟俱寂,誰都只管顧著自己,且屏息凝神就是了,連看也不敢再看下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4 15:05
塵骨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你要賭什麼

    說起來,假使林蘇青一事真的發展到不得不交戰的地步,那麼,單單是戰爭的起因天界就站不住立場——天界插手處死封疆神域內的族民,這叫天界如何如何與其他封疆交代?屆時,天界將面對的就不止是一個丹穴山,而是各方封疆神域。

    因此天界所忌憚的並不單是丹穴山一處,而是所有的神域。

    凌霄寶殿突然間地靜默,誰都無所適從,誰也不敢出聲。在場的神仙們各懷心事,各自揣摩。

    二郎真君偷偷窺視了一眼,他恨毒了二太子恃強的作為,可他不敢表露。眼前的陣仗,萬一因為他不小心洩露出的一絲一毫的憤懣情緒,引起了二太子的不悅,就是二太子當場將他殺了,解釋一句「一命換一命」,那麼……儘管天帝是他的親舅舅,也無法反對。

    更多的自然是他不甘,林蘇青不配與他一概而論。林蘇青的命換不起他的命。

    當然除此之外,二郎真君想得更多的其實是另外一件事——究竟是誰通風報信告訴了二太子?他從何得知林蘇青身在此處的?

    這,也是在場所有神仙們都正在猜疑的問題。

    「天帝,可願與我賭一把?」二太子驀然開口,一言竟是又令所有神仙都紛紛為之驚怔。

    連天帝都因沒來得及思考緣由,而滿臉怔愕,只當是自己聽錯了。

    「子隱上神未免太荒唐了!」二郎真君終於按捺不住,憤慨而道。

    卻在話剛脫口而出,二郎真君便因二太子的一個眼神就心虛了,二太子的眼神輕輕掃來,那眸中沒有蔑視,卻又像滿是蔑視,好似在說,是在問天帝,不是在問他,何時輪得到他來說話。是的,是因為他自己心虛,因此才感覺那眼尾一掃而過的餘光裡儘是蔑視。

    「楊戩。」天帝揚聲道了一聲二郎真君的姓名。這一聲其實並非真正是要叫二郎真君,這一聲其實是道給二太子聽的。

    天帝真正想表達的算是對冒犯於二太子的二郎真君有過訓責,同時也是在暗示二太子,二郎真君與他這位天帝之間的特殊關係。

    這一句直呼大名,實則是天帝在搭救二郎真君,畢竟,萬一……萬一那二太子當真要一命換一命。誰也說不準,但誰也都清楚,一旦那「萬一」發生,便是誰也勸不住。

    對於二太子沒來由的提議,眾神皆懵懂,但天帝聽得明白。

    乍一聽,的確相當的荒唐,可這是二太子給了天界一個挽回的機會。是為可以不追究天界「欺壓」神域族民一事。

    不說其他神仙此時的心情如何,就是天帝,此刻的心中也湧上了一陣氣恨。在這樣的時候施以這樣的恩情,簡直是另一種形式的折辱。

    可是,偏偏天界不得不接受這份「折辱」,不僅得接受,還得感謝這份「折辱」。

    因為事情已經談到了這樣的份上,天界的確需要一個台階才下得了場。否則,便是默認了要與丹穴山開戰。但是無論是眼下還是縱觀大局,天界不能與丹穴山宣戰。而如果直接答應放人,便是自掃天界的顏面。

    好一隻佈局縝密的鳳凰,居然句句都是陷阱,居然被他牽著鼻子引著,不得不自行往不可收拾的阱坑裡跳。

    「但聞詳細。」天帝懲忿窒慾,在心中忍了又忍,好艱難才將這口鬱結之氣按捺下去。

    二太子右手持摺扇負在身後,左手抬起凌空捏了一個手訣,當訣印開啟時,掌中立刻浮現出來一道符令。

    該符令是呈倒三角形狀,下部窄長且極尖,三面皆是鋒利如刀刃。

    那是玄鐵的材質,在其上鏤空鐫刻著面目猙獰的鳳凰獸首,並密密麻麻的刻滿了細小的符咒。

    這道玄鐵符令周身縈繞著幽幽赤炎色的神輝,雖然是烈焰,卻是透著森森的寒意,光只是著眼一看,便令在場的所有神仙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感到毛骨悚然。不由得立刻轉為備戰狀態,膽顫心驚地提防著那道可怕的符令。

    其餘神仙只覺得可怖,但並沒有識出那道符令的威力,是天帝率先認出,訝然道:「這是……蜉蝣歸息令?」如是看來,林蘇青那廝……二太子是要定了。既然祭出了此令,或許可以一賭。

    丹穴山的蜉蝣歸息令,有些階品的神仙幾乎有所耳聞,然而幾乎沒有誰真正的見過。今下在座的眾神仙們,皆是天界數一數二的階品,卻也皆是頭一次親眼一見。

    原來這就是蜉蝣歸息令!

    蜉蝣歸息令是鳳凰古神獨創的一道至高無上的符令,也是天界的至尊神令之一。因為它極難煉得,不,準確的說,應該是極難祭得。

    蜉蝣原本是一類十分古老的昆蟲,之所以會以「蜉蝣」命名此令,便是因為蜉蝣的生命極短,又稱「朝生暮死」。因此,但凡身中蜉蝣歸息令,只要令啟,即刻必亡。

    這道神令極具威力,但也極難祭得。要想祭得此令,必須以天地之靈孕育出的神鐵作為底料。神鐵不算太難尋,但也不算太好尋,畢竟是幾百萬年才能凝聚出手指的一小截那麼點大小。何況天地之大,誰也無法知曉究竟何處會恰好孕育出了那麼一小點。

    而此刻浮在二太子掌心裡的是一塊令,這是取了一整塊神鐵打造出來,並毫不憐惜地以鏤空的形式鑄下了符文。

    但是如此那還算得特別有難度,最難之處在於並非有了神鐵便能成令。

    蜉蝣歸息令之所以是需要祭得,而非煉得,便是因為當它打造成形之後,必須以鮮活的神血日日祭祀。

    並且只能是鳳凰一脈聖君階品以上的神血,嚴格地遵照一日三次,一次四十七滴無名指的指尖血滴染此令。是祭祀,也是供養。

    如此這般之外,還需要嚴苛把控的事宜太多太細。譬如每日祭祀的地點與時辰、光線的明與暗、空氣的濕與干、有風或無風、風大或風小……等等諸多事宜,都必須精確精準到一模一樣,不能有絲毫變動。

    並且,每次祭祀供養時的心境都必須是絕對的清靜,不可有一絲雜念,空念也絕對不能有,必須空無所空,以絕對的清靜。

    是這樣依照三生萬物之理,祭齊三萬三千三百三十三年三日三時三刻三字,才有可能祭成一道蜉蝣歸息令。

    是的,只是有可能,並非極有可能,更非一定能。

    神鐵難尋,令牌難造,祭祀的相關事宜難以精準,祭祀時的心境難以穩定……萬般難處,萬般阻礙。

    因此,即使鳳凰一脈乃是古上神後裔中的大脈,出有無數聖君尊者,卻並非每一位都成功的祭出過蜉蝣歸息令。

    當看見了蜉蝣歸息令之後,天帝更加確定了,二太子不過是沒有去歷劫化聖,否則,以能祭出蜉蝣歸息令的造詣,必然已經到了能化聖為神尊的境界……

    不過才區區幾萬歲的小子,居然已經有如此至高的造詣,如此至高的境界……

    這何止是天賦異稟,這必然與他是鳳凰一脈的先祖托生有著脫不開的干係。儘管先祖托生之說,只是觀天地之象所得的一種天象呈現。但事到如今,綜合種種,於天帝的心中,已然萬分肯定——二太子必然是,他必然是鳳凰一脈的先祖托生。那,就更不能得罪丹穴山了。

    「蜉蝣歸息令,世間難得,你當真要用這道至尊神令麼?」天帝的驚訝,不止是看見了這道至尊神令,更驚訝於二太子對萬物的不看重。

    他不去歷劫化聖,甚至對神階也不看重。不過,自看見蜉蝣歸息令起,天帝多少換得了些許輕鬆,他不動聲色地舒了一口氣——若是有了這道神令,即使放出了林蘇青,那廝也構不成什麼禍害了。

    隨即天帝問道:「你要賭什麼?」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4 15:05
塵骨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以天下為棋盤

    二太子見天帝識趣願意一賭,他凝視著天帝,徐徐而道:「賭林蘇青一條活路。」

    「你說什麼?!」天帝震驚,他原本認為,二太子之所以非要帶走林蘇青,是因為假若神域的族民被天界懲處,即使罪責乃是天界越了界,但作為神域的儲君,也不大好對族民們作出交代。

    然而現在,他可以萬分肯定,二太子絕非是這樣簡單的原因,二太子之所以要保下林蘇青,一定另有所謀。

    除了天帝,大殿之上的其他神仙們也很意外,不過他們想不到更多,他們只是覺得,蜉蝣歸息令是何等尊貴的神令,居然要用這道頂級的神令去賭林蘇青那廝的活路,會否太高看那廝了。

    「聖君!」二郎真君的質問中帶著明顯的憤怒,「您明知道林蘇青失控後的力量非同小可,卻執意要縱容他留存於世,您這是將天下蒼生視同兒戲嗎?」

    天篷真君亦是憤慨道:「聖君,林蘇青的性命居然比萬物蒼生的安危更為重要嗎?!」

    李天王沒有說話,他自來疑心頗重,眼下,他所想到的是,該不會是他們私自扣押了林蘇青,這位二太子在故意與他們為難?可畢竟那是蜉蝣歸息令啊……

    何況,就算那廝難對付了點,可天帝完全沒有必要為此與丹穴山的二太子僵持到這種地步呀?

    如此這般,想來林蘇青那廝必然有什麼特殊情況。

    「子隱聖君,您執意要帶走林蘇青……」李天王遲疑問道,「莫非是有其他什麼原因?」

    這一問振聾發聵,其餘神仙一直的疑惑也頓時豁然開朗——難怪時如此,林蘇青果然不簡單!應該是非常不簡單!

    特別是二郎真君,他親眼目睹了林蘇青失控的前後變化,他甚至一度認為,或許林蘇青根本不是什麼異世來的野小子,或許他根本就是丹穴山的。

    當然,經李天王一提醒,大家不約而同地都想到了這一點,霎時無不是嗔目結舌,不知該如何應……莫非是……

    眾神仙心思剛動,隨即便感受到二太子的一尾餘光掃來,那眸光仿似透著寒光的冷刃,令所有神仙頓時噤若寒蟬,只得揣下全部疑惑,誰也不敢再多想、多問。

    這裡除了二太子,便只有天帝真正知曉林蘇青的身份,因此二太子只問向天帝:「天帝可明白我在說什麼?」

    其他的神仙不清楚來龍去脈,對於天帝與二太子之間的對弈,他們聽得似懂非懂。但方剛感受了二太子那樣的目光,當下便任他們誰也不敢再插話,誰也不敢再問話,只敢於心中安慰自己——聽不懂罷了,活著總比死了好。是的,如若觸怒了這位二太子,是極有可能被當場賜死的,畢竟有著前車之鑑。

    可是天帝當然明白二太子在說什麼,而且清楚的明白二太子所提出的這個要求、這個賭局……令天界不得不參與其中。

    因為,不放林蘇青,丹穴山便要與天界開戰。不論林蘇青是否為禍患,他都戴著丹穴山族民的名頭。天界抓捕林蘇青在先,現在要放就得先向丹穴山道歉,道歉必然會失了天界的顏面不說,天界抓捕神域族民一事,必然還會在別的神域授以口舌。

    何況,以這位二太子素來的行事作風,如若林蘇青當真死在了天界,那天界將面臨的恐怕是萬劫不復……現如今的天界,實在是經不起與眾神域一戰啊。

    今下,二太子親自前來三十六重天公之上,親自問天帝要人,顯然是為了秘而不宣,給天界留著一份情面。而原本是天界有錯在先,眼下卻是丹穴山神域的儲君主動提出來以條件交換,實際上看,何嘗不是在給天界行方便?

    除此之外,丹穴山還替天界背了一份重擔。即,林蘇青除了是丹穴山族民的身份,還有可能是為禍天下的禍患,這禍患於有著守護蒼生之責的天界來說,是寧肯錯殺不可錯放的存在。如若天界放縱了這禍患,必然是天界之過。

    然而今下,二太子以丹穴山神域之威,強行從天界帶走林蘇青,何嘗不是在幫天界承擔了責任?是免了天界踰越規矩干涉神域之罪的同時,又以丹穴山擔下了林蘇青將來為禍蒼生的責任。

    二太子的所有舉措,於表面上看似逼得天界是進則萬劫不復,退則退無可退,可實際上卻是給足了天界顏面,也給足了天界利益,且是在為天界化解干戈,是為天界而讓步。

    他將複雜得可能會造成天翻地覆的大事,處理成不過是丹穴山神域的一件家常小事。看似輕而易舉,可背後所肩負的卻是天下蒼生的責任。這是二太子的本事,是他的魄力。

    一時間,天帝心中五味陳雜,很不是滋味。二太子如此直面的羞辱了他們,到頭來他們還要代表天界感激二太子,感激丹穴山。這實在是令他……令他……唉!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謝也不是,不謝也不是,唉!

    天帝心裡遷思回慮,愁得很,氣得很,恨得很,也矛盾得很。這丹穴山二太子的不好招惹,時隔幾百年,他算又體會了一番。

    「天帝既已有了答案,又何須困擾。」二太子識出了天帝心中的憂慮。

    這寡淡的一句,則更是令天帝為之鬱結,為之憤懣。

    「你既要使用蜉蝣歸息令,那林蘇青必死無疑,你又何須來賭?」天帝終是忍下了胸中的憤懣而問道。

    二太子唇角微動,似淺淺一笑,似雲開月明:「賭的,是他能活。」

    「你帶走了林蘇青,實際上是在與你自己賭,並非與寡人賭。」

    「你決定好了?」二太子這素淡的一句話,說得不是「我知道」,也不是在問「你放還是不放」,而是在說——我知道,你已決定要放。

    這份篤定,令天帝又是一口憤恨之氣堵在胸口,從這二太子進了凌霄殿以來,一切都在按照這二太子所掌控的方向前進,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暗藏著一局弈,誰都不過是一枚棋,這叫天帝如何不憤恨,如何不氣結?

    天帝抬手推開身旁為他捶腿的仙子,也摒退了掌扇捏肩的天妃,因為他現在心亂如麻,這些只會讓他更為心亂。

    「林蘇青乃丹穴山族民,天界的確無權處置。」這是天帝的決定。

    這場賭局,看似是二太子要與天帝賭,然而實際上,只不過是二太子在與他自己賭罷了,只不過是要把林蘇青從天界帶走罷了。天帝看得明明白白,一清二楚。

    林蘇青今後到底是禍患,抑或者不是禍患。今後的重任都擔在二太子身上,都擔在丹穴山神域。

    假使林蘇青不是禍患,那他便迎來生路,假使他的確為禍患,那便是死路。只是,無論他是生或者是死,從天帝的這一句話出口後,便再也與天界沒有任何關係。

    其他神仙們看不懂二太子此舉的深意,但天帝看得透徹。於是,他抬手示意李天王放了林蘇青,並對二太子說道:「便由你丹穴山自行處置吧。」

    二郎真君不解,他正要發問,卻被天帝一眼制止住。這一切輪不到他們這些階品插話。這一切從始至今在談的,其實都是天界與神域之間的關係和責任。

    「不過……」天帝話鋒立轉,「即使是有丹穴山的蜉蝣歸息令,寡人身為三界一帝,肩負的是天下蒼生,對於這個林蘇青將來可能會造成的影響,寡人還是需要肩負起一些責任。」

    二太子睨了天帝一眼——這是天帝想要一個籠統的說法,好與三界一個交代,畢竟不能說是為了丹穴山二太子的一個賭局。

    二太子一聲輕笑,理解了天帝的難處,便不與他為難,讓步道:「天帝要如何?」等咳嗽好了,再回頭來修改。修改過後的字數隻會比修改之前多,好在不會另行收費。所以已經訂閱過的讀者,如果有時間,倒是可以隨時回頭重看,也不必擔心會增加費用。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4 15:05
塵骨 第一百三十五章出去否?

    天帝沉下氣息,娓娓而道:「百年一屆的三清墟即將召開新一屆的選拔,寡人寫一封推薦信,讓林蘇青去跟著學一學吧。」

    三清墟雖然是超脫三界六道的學府,千千萬萬年前初創時便設有規矩,是為除了魔界,萬物生靈均可報考,皆可求學。

    不過明面上規矩是如此,但實際上三清墟仍然是遵於天界條令之下所創建的學府。

    天帝讓林蘇青去三清墟,聽著是一番好意,讓他去學習去長進。實則,防的是假使林蘇青今後鑄下了任何過錯,待那時,天界便有了權限去處置他。

    因為那時,他不僅是丹穴山的族民,還是三清墟的弟子。

    天帝醉翁之意不在酒,二太子又怎會聽不出來其中潛在的意味。

    天帝和顏悅色的繼續說道:「畢竟,林蘇青是打異世而來,加之他現在對於自身所擁有的力量,不懂收放也不知如何自控。若要他今後不為禍亂,須得經過仔細教導。」

    天篷真君、二郎真君等神仙,也都恍悟了天帝的目的,他們相視一笑,心照不宣——禍患終究逃不過法網。

    「子隱。」天帝又道,「你現下肩負著丹穴山的社稷,還要親自幫座下追風去處理捉妖拿邪的事宜。寡人實在憂心你舊傷未癒,不宜過分操勞。林蘇青去了三清墟經過嚴謹的學習,將來不失為一員棟樑。」

    「有勞天帝惦念。」二太子冷聲道,「既是舊傷,並不打緊。」

    在座眾神仙一驚,難不成二太子要為了這個禍患拒絕至此?半點顏面也不給天帝留?難不成要為了這個禍患,將丹穴山與天界的關係推到風口浪尖?

    天帝的神情中也閃過了一絲怔愕——這二太子究竟打的什麼樣的算盤,難不成真的決意要為了林蘇青這個禍患,將天下蒼生盡數賭進去嗎?

    「不過。」二太子忽然微微一笑,這一笑令在場的所有神仙都屏住了呼吸,一心在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話,就連天帝的心中也高高地懸了起來。

    「天帝的提議甚好,值得考慮。」此言一出,所有神仙,連同天帝,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但……」神仙們的心旋即又揪了起來。

    「區區丹穴山的一介奴僕,不必天帝親自引薦。」二太子掃了一眼在座的諸位真君,平和且隨意道:「由他自行去考即可,但憑本事。」

    眾神仙終於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二太子終於是讓下了這一步,還好他讓下了這一步。霎時,眾神仙們驀然覺得,這位二太子適才繞來拐去的說話,怎麼有些故意捉弄的意思?彷彿是為了報復天帝方才的忽轉話鋒?

    畢竟眼前這位的行事風格,是出了名的簡明扼要……一想到二太子是故而為,眾神仙們頓覺顏面又掛不住了。

    唯有二郎真君沒有去考慮二太子是否是故意為之,他滿心只憋著氣恨,更氣的是還不得不強忍住這份氣恨,越是強忍,則愈發強烈,甚至溢於言表。

    他蹙了又蹙的眉頭和太陽穴上暴突的青筋,無不在證明著忍耐已然達到了極致。

    「聖君似乎很有信心?倘若他考不過呢?」二郎真君忍不住脫口而出,語氣很沖,帶著明顯的憤懣之情。天帝正欲阻止,卻是嘴唇剛一牽動,二郎真君就又冒出了口,「三清墟並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考過的!」

    二太子摺扇一啟,不以為然的睨了二郎真君一眼,若無其事道:「再議。」

    再議?!

    天帝的太陽穴急急地抽搐。

    ……

    凌霄寶殿之上唇槍舌劍,你來我往,一字一句各有深意。然與此同時,被困於寶塔之內的林蘇青,卻對寶塔之外所發生的一切全然不知。

    他仍舊自說自話地對著那三通天尊塑像喃喃自語,說了許久,問了許多,甚至問起了沒來由的想當然的問題。

    「我的性格和為人很矛盾。」他看著自己攤開的掌心自言自語道,「平日裡一驚一乍的,可是遇到事情時卻變得沉著冷靜,每回事後回想起來,連我自己都難以置信,先前那冷靜應對突變的人,是不是我自己。」

    繼而他將手握成拳頭彼此相撞,彼此用力抗衡,道:「我以為我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有時候卻又十分果決。我有時候覺得自己很聰明,有時候卻覺得自己很蠢笨。說我很穩重吧不見得,說我很輕佻吧,也不是。連我自己都無從知曉自己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復而又鬆開拳頭,張開五指,翻來覆去地一會兒看看掌心,一會兒看看手背。

    良久後喃喃低語道:「是否與我身體裡隱藏著另一個我有關?」

    那時於火山洞圓石台上所經歷的種種他歷歷在目,那沒有根源的聲音所說的每一句話也清晰在耳畔,以及他整個人彷彿失控了一般與各位神仙對戰的場景……林林總總,走馬觀花般在他的腦海中回放。

    「可是,我清楚的記得『那個我』,很兇殘。」他又抬起頭來問向神像,「那麼,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我?」

    他反反覆覆的盯著自己的手,猶豫、踟躇、矛盾、疑惑……種種情緒揪揪扯扯,令他大惑不解,茫然無措。

    「林蘇青!」

    耳邊乍然響起一道陌生的聲音,那聲音響徹在塔內,驚了林蘇青肩膀一跳,他還以為是神像應答他了,連忙提起神坐直瞭望著神像們等待回答。

    「林蘇青!」

    又是一聲喚他,這回他感覺到那聲音不是源自神像,聽起來很嚴厲,似乎對他有著很大的偏見,有些像當時寶塔罩下來捉他時的那道聲音。莫非是寶塔的主人在喚他?

    他連忙循著聲音找去,驀然於寶塔的一處窗戶上看到了一隻眼睛。

    偌大的窗口只有一隻眼睛,煞是可怖。只見那隻眼睛緊緊地盯著他,而後又響起那道聲音:「出來吧!」

    林蘇青一愣,指了指自己:「我?出去?」

    「出是不出?」這回很確信,正是那寶塔主人的聲音。

    林蘇青連忙站起身來,出,當然要出。

    他往寶塔的門前走去,剛走出幾步卻停下腳步,他有點猶豫——我……到底是不是禍患?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他在猶豫著——倘若自己的確是禍患,便不要出去了吧。

    這時,寶塔的大門呼啦一聲敞開,剎那間湧進來一些輕薄的雲霧,不由分說地瀰散開來。林蘇青還以為有什麼不測,下意識抬起臂膀遮擋,片刻,只見寶塔之內變得煙霧裊裊,沒有危險。

    大門依然大敞著,正對著那三通神像,光從門口照在那三通神像的臉上,顯得更為寶相莊嚴。

    林蘇青回頭望了又望,內心也隨著神像而肅穆起來。

    當然出去,不然怎麼來後續…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4 15:05
塵骨 第一百三十六章我敬你如山,你待我如紙

    無論是身體,還是心性。林蘇青都改變了,自他於這座寶塔之內清醒,回憶起先前發生的種種之時,他就已經無法再做回從前的自己了。

    並且,也無法再像從前那樣沒心沒肺欠缺考慮了,更不能再像從前那樣,一口篤定自己不是禍患。

    對自己的質疑當然是有,可質疑僅僅只是質疑。禍患?呵,那也僅僅只是有可能會發生的事情而已。有可能絕非一定會。

    這,或許就是他的宿命吧,就是不知,未來的自己能否將這宿命打破呢。

    不過,此時的他卻比以往更加堅定了信念,依然是曾經體驗虛幻之境時所感悟而來的決心。

    是的,這一次不過是又一次的選擇罷了。

    神仙們的質疑和追捕如何?各方各界對他性命的威脅如何?艱難為生的環境又如何?種種不過都是迫使他做出選擇的壓力,不過都是在幹擾他的內心。

    那麼拋開所有外在的因素和影響,他林蘇青要做什麼樣的人,要做什麼樣事,說到底是他自己的決定。一旦他做出了選擇,一切都會隨之而改變不是嗎。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被這些外在的壓力牽著自己的鼻子走?

    遵從內心,做自己想做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夠了。

    外在的評價與定義,那時候就已然明白了,不過都是在選擇之後,走出自己的人生路之後,才會隨之而來的附屬品。

    那麼,便堅持自己的本心吧,只當自己不是禍患。

    對於這場顛覆性的真實經歷,只當從現在起,從這扇門出去起,算是正式地與從前的自己作別吧。

    無論自己身體內的種種異樣,究竟是源於主上的那幾滴神血,還是因為他是禍患的緣故,似乎都不算重要。重要的還是自己的本心吧。

    那麼便從此刻起,他便不再是從前的那個他,但心仍然是從前的那顆心。

    ……

    林蘇青一邊在心裡如是這般的決定,一邊昂首挺胸的朝著寶塔敞開的那扇大門款款而去。

    決心是什麼?

    決心不就是明知前路艱難兇險,卻仍是要堅定不移地往前去嗎?

    所以,他此刻很是堅決——此去,我林蘇青,便是嶄新的人生,嶄新的我。

    隨著他步出寶塔,方才湧入塔內的雲霧,如同忽然收捲起來的紗幔,一路跟隨著他一併撤出了寶塔。

    大門也隨著他出去的腳步緩緩地合上。

    此時的林蘇青宛如一位神仙,騰雲駕霧地款款而行。一身泛著皎皎銀光的偃月服,將他襯得仙逸拔群。

    剛出寶塔,便被四周的流光溢彩晃迷了眼睛,如有萬千琉璃燈盞,華麗又璀璨,眼睛頓時不太適應,他遂抬手遮了遮視線,直待適應過來後,他透過窄窄的指縫,看見金碧輝煌的大殿,看見有雲霧簇擁,輕攏慢湧。

    他放下手再看,剛一著眼,見到的便是赫然立在身前的二太子,以及二太子平靜溫和的眸光之中氤氳著的那一絲看不透的霧氣。

    「主上!」林蘇青當即抱拳,單膝跪下,此時此刻,此情此景,遽然有些酸澀刺上了鼻腔。

    他明白,主上必然是特地來尋他回去的,如非如此,這些神仙們大費周折地將他抓來,又怎會輕易地又將他放出來。

    林蘇青的心中一時感慨萬千,千言萬語無以言表,竟有些滾燙湧上了眼眶。他埋下頭瞪大了雙眼,將它們悉數逼退回去,萬不能讓它們滴落,顯得自己多麼脆弱善感。

    他只看見了面前的二太子,便跪下了,便垂下了頭。來不及看見在自己身後,分立兩側的二郎真君、天篷真君和千里眼與順風;也不曾看見在他身後寶塔旁邊立著的李天王,正攤手將那放得丈六高的寶塔收回掌心;更不曾看見,當寶塔收去,那高坐於寶殿之上,神情嚴肅的天帝。

    二太子垂眸看了看林蘇青,見他一身偃月服完好如初,從而得知他的傷勢已經自行恢復。不過那灰頭土臉,以及亂如柴草的頭髮,看著很是狼狽,不太入眼。

    「起來吧。」二太子的聲音難得不儘是冷漠,有一縷溫和,像一汪秋水上被清風漾開的粼粼漣漪。

    「是。」林蘇青站起身時趁機用袖子揩了一把眼角,抬起頭來時頓時一愣,遂循著二太子的目光轉身向後看去,這才發現了先前與他大戰過的神仙們居然都在,還有在那大殿之上高坐著的那位……莫非是玉帝?!

    二郎真君見林蘇青膽敢直視天帝,當即怒斥道:「大膽林蘇青!見了天帝還不快跪下謝恩!」

    林蘇青原本就對二郎真君有記恨,當下一聽二郎真君說話,他心裡頓時牴觸得很,立刻便想起當初狗子交代的,除了聽主上的,旁的吩咐他可以一概不聽。遂毫不猶豫地直言反問:「我為何要跪?」

    誰也沒料想林蘇青居然敢頂撞,二郎真君登時一怔,惱羞成怒訓斥道:「三界帝君在上,這是天界!豈容你無禮!」

    林蘇青正要反駁回去,話剛冒上嗓子眼兒,驀然覺得當下處境會否有失分寸?便把話嚥了下去,當即轉身往向二太子,隨著他這一望,所有神仙便也都看向了二太子。

    林蘇青一見大家的目光都注視在二太子身上,他頓時就後悔了。他原本只是想徵求二太子的意見,卻沒料想他隨著他望的這一眼,竟將二太子架在了風口浪尖上。

    正當林蘇青心焦地思忖著如何化解時,二太子抬手以摺扇點著他的肩背,示意他轉身回去,並上前一步與他並排站著,面向天帝,泰然而道:「天帝寬容大度,不會在意這些細小禮節。」

    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即刻化解了雙方的尷尬,同時反倒將二郎真君顯得很不識檯面。

    二郎真君再度自己掃了自己的顏面,正欲辯解幾句,天篷真君連忙於暗中拽了拽他的胳膊,提醒道:「你別再給天帝添事兒了。」

    這話什麼意思?!二郎真君正欲反駁天篷真君,抬眼正巧撞見了天帝的目光,天帝於天篷真君的話之後,撫著鬍鬚瞥他這一眼……不就是在示意他少說兩句嗎……

    二郎真君咬牙切齒地才把話嚥了回去,只是這口惡氣,他如何也嚥不下去。這裡是天界,天界何時輪到誰都能踩上一腳的地步了!

    他不服氣地抬頭望向天帝,他以為能捕捉到些情緒,然而天帝的神色卻看不出任何異樣。

    他不懂,他很不懂,天帝為何要如此禮讓丹穴山,甚至一忍再忍?!

    除了他,其實在場的其他神仙們也都不懂。不過他們知之甚少,又哪裡能懂得天帝的難處,哪裡知曉天界的難處。

    其實在曾經,天界與丹穴山的關係並不像如今這樣難堪,原因倒不全是因為天界欠了丹穴山恩義。究其因果,起因大約還是丹穴山那年出的那件大事。想來,大約是丹穴山記仇了,不,準確的說,怕是二太子記仇了。

    天帝甚至懷疑,那時候仙魔大戰時,起初其他神域都不願出面相助,卻丹穴山出面後,又紛紛出手了。其中極有可能是丹穴山從中作梗過,或許正是丹穴山阻止了其他神域插手,是要故意借那個機會使天界欠下丹穴山的恩義。

    或許是吧。

    他曾一度如是懷疑,時至當下,他便更是懷疑,或許,丹穴山真的是記仇了。

    可事到如今,他已然沒有任何立場去強製丹穴山,也沒有理由去要求丹穴山。更何況,這丹穴山的二太子特地祭出了蜉蝣歸息令,他還有什麼可反對的。

    若是他們丹穴山在那時候就有這樣一道蜉蝣歸息令,或許也就不會鑄下那場仇怨。沒有了那場仇怨,或許也就不會有這麼多後來的恩怨了。

    溯源追本,起因其實還是丹穴山,如果一開始就沒有發生那件事,如若靈太子沒有……

    「天帝。」二太子忽然打斷了天帝的神思,「你若不介意,我便於你的凌霄寶殿設開蜉蝣陣。」

    天帝微愕,竟是又被這二太子洞察了心中所想,又是被先一步佔奪了先機。

    二太子此言又是在給他遞台階下啊,是的沒錯,他的確在疑心——若二太子將林蘇青從天界帶走後,然並不使用蜉蝣歸息令。

    而二太子現在主動提出了,要在天界當面設開法陣,台階遞上來了,給足了顏面,避免了尷尬。那……便下吧。

    「請便。」天帝其實很無奈。

    當他令下,分列大殿兩側的神仙們紛紛往後退了一退,擔心自己的存在會幹擾法陣,也擔心召開法陣會誤傷了自己。

    畢竟是蜉蝣歸息令的啟令陣,畢竟那是至尊神令。

    林蘇青一臉茫然地聽著、看著,他不明白那些神仙的臉色為何如此謹慎,如此緊張。他也並不知道自己即將面臨著什麼。

    這時候,二太子喚他道:「林蘇青。」

    「在。」他連忙轉過身,沖二太子抱拳應命。他一直很尊敬二太子,現在則更為尊敬。因為他明白了許多事情。

    自他剛到丹穴山起,那些長老們就要除掉他,而二太子在那時候就力排眾議保下了他,話雖然都是狗子說的,但狗子所傳達的也都是二太子的意思。否則,若二太子不容他,狗子又怎敢違背?

    想來,興許在那時候二太子就已然知道了他的特殊情況。分明知道,卻依然留下他,並磨練他,而且還收下他要教他修行。

    或許,在這邊世界,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便是二太子與狗子吧,嚴格意義上,也許狗子都算不上,可能狗子是同山蒼神君一樣,不過是聽令於二太子罷了。

    若不是打一開始,二太子就要保下他……或許他早就被化成一抔塵土了罷。

    二太子平靜地立著,臉上沒有一絲波瀾,林蘇青此時抱拳頷首等待吩咐,恰好比二太子矮去一個頭的高度。只聽那一如既往清幽的聲音,徐徐道:「我會在你身上設下一道符令,倘若你今後為禍,它會取下你的性命。」

    林蘇青渾身一震,滿面驚愕,他驚的不是這道會如何,驚的不是自己的性命會如何,他驚的是二太子說的這句話。這句話聽來,太傷人心。

    「連主上也認為我會成為禍患嗎?」前一刻他還在滿心歡喜地認為世間唯有主上相信自己,就算只是唯一,他也滿足。哪料轉眼便迎來那「唯一的信任」對自己的懷疑。彷彿被一把利刃刺穿了心臟,痛得呼吸都生涼。

    二太子的神情素淡,哪怕閃過一絲無奈也好,竟是沒有任何情緒。

    「誰也沒有十全的把握能證明你不是。」聲音淡得如一杯過夜的白水,涼且無味。

    「所以,連您也不相信我了嗎?」

    有誰能懂二太子說這句話的難處?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4 15:06
塵骨 第一百三十七章蜉蝣歸息令

    不等二太子回答,天帝威嚴而道:「子隱乃古上神後裔,且是丹穴山神域將來的帝君,怎能將天下蒼生視同兒戲,去輕信於你。」

    李天王逢迎著天帝的話道:「你不過一介僕奴,怎可令子隱上神為了你,置萬物蒼生於不顧?你擔不擔得起這份信任,你自己不清楚嗎?」

    不論他們在說什麼,林蘇青一概聽不進,那些話早在丹穴山時,就被長老們說盡了。只是,那時的二太子都沒有去在意過那些言論,為何如今變了,為何如今卻不信他了?

    所以林蘇青要一個回覆,他等著二太子回答他。或許這很魯莽失禮,或許他身為奴僕沒有資格,但他就是想要二太子親口回答。

    二太子深深地看了林蘇青一眼,他明知林蘇青目光灼灼為的什麼,卻仿似毫無察覺,他並不作回答,只是隨手捏訣再次召出了蜉蝣歸息令,符令懸浮於他的掌心之上,令牌周身縈繞著螢火似的赤炎色輝光。

    二太子神色不動,語氣平淡如水,道:「此乃蜉蝣歸息令,當它深入你的骨髓,便再沒有誰會為難於你。你受,還是不受?」

    林蘇青緊抿著嘴唇,心底寒得生疼,他什麼也聽不進心去,他瞪大著雙眼注視著二太子,像是在質問——為何連你也要懷疑我,為何你不再信任我。

    這一問,沒有出口,然而這一雙濕潤髮紅的眼睛……卻是含著多少委屈,含著多少不甘,含著多少失望……心酸又心寒,難過又憤怒……

    試問,他活了二十餘載後突然發現如今的自己不是曾經所認知的自己,如今的自己擁有著無法控制的力量,如今的自己極有可能傷害別人,他自己都不認識現在的自己了……他有多慌張?他有多慌亂?

    唯一能讓他能定下心來繼續往前走的主要原因,就是因為還有二太子在信任著他啊!

    就算全天下都不相信他,就算連他自己都開始懷疑他自己,但還有二太子在信任著他啊!

    然而,當他趟過心中的艱難,終於想明白所有,終於堅持住本心仍然要用作為去證明自己……可是到頭來,卻是唯一信任他的二太子也懷疑他了……

    「受!」他發狠喊出來,回答得毅然決然,卻是紅透了眼眶。

    既然決心已定,命是要繼續活下去的,證明也是要繼續去實行的。可是,這一份心情,或許回不到從前了。

    難受,難過,難捱。

    彷彿孤身一人赤腳行走在漫天雪地裡,寒風如刀,刺骨剮肉,腳下的路突然地斷裂,孤立無援之下,自己拼盡全力抓住了懸崖的邊緣懸住,心中渴盼著有誰能來拉一把,然而當心中一直期盼的那個人出現時,你以為他是來拯救你的,可是他卻一把將你推入了萬丈深淵。

    心痛,心寒,心累。不想再前行了,卻又不得不爬起來繼續。

    林蘇青就這樣雙眼通紅的瞪著二太子,無論如何也想要個解釋,無論如何也想要二太子親口告訴他為什麼。

    可二太子只是目不轉睛的看著掌心中浮著的那道符令,似乎毫不在意林蘇青的情緒,萬丈積雪大抵比不上二太子神情的冷。

    這令林蘇青的心更冷了下去。

    這時,二太子忽然側過眸子瞧了林蘇青一眼,隨即他的手指輕輕地向上拋了拋,手勢輕輕緩緩地,然那道蜉蝣歸息令卻是猛地一震,旋即開始震顫。

    隨著那道符令的震顫,連帶著凌霄寶殿也跟著震盪不息,連天帝桌前的金樽玉器也悉數震碎。

    嚇得仙女天妃們怛然失色,慌忙撲進天帝懷中躲避。天帝手忙腳亂的護著他的天妃們,李天王與天篷真君當即登到大殿之前護著天帝,並觀望著顫動不止的凌霄寶殿,謹防著突然發生倒塌。

    千里眼與順風耳二位小仙相互扶著,往後退了又退,直到退到盤著金龍的柱子前,抱著柱子靠著。

    二郎真君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那道神令,畢竟這是極難見到的神令,畢竟能親眼見到神令的啟陣式,更是千百萬年都難遇,他不能錯過。

    蜉蝣歸息令的震盪將所有人的腳力都震散,誰也站不穩當。唯有二太子巋然不動,不,還有林蘇青。

    林蘇青分明是一介凡胎肉體,此時卻也站得挺拔不動,他像是感知不到這些震顫似的,只是瞪著雙眼,瞪著二太子。

    隨著震顫,蜉蝣歸息令發出低沉地嗡鳴聲,聲音很沉重,像是所有的震動皆是因為它的聲鳴而引發的。

    接著,二太子捏手成訣,手腕一轉,直指林蘇青,神令旋即飛到他二人之間懸空停頓,神令周身縈繞著赤炎色的閃電光輝,不停地繞著令牌穿梭。

    這本來是一塊玄色神鐵所打造,此時卻鮮紅如血,晶瑩剔透,彷彿隨時要化作一滴血水滴落似的。

    於此,林蘇青的目光穿過這道神令,與二太子的目光相視,他想從二太子的目光中尋找出答案,卻只看到了那雙眸子中的冷霜,且此時更像是氤氳了一層霧氣,朦朧得令他看不清。

    二太子張手飛速捏訣,速度極快,須臾間便迅速轉換了四五種手印。

    縱使二郎真君全神貫注地去看,也只看出了其中幾個手訣。有一個最為簡單的像是北斗訣。是以小指交錯,以各無名指勾壓彼此的小指,大拇指再壓無名指,而後食指與中指合併伸直,且對掌。

    緊接著的手訣和結印實在是太快,即使二郎真君開了天眼特意去看,也一樣都看不清。只隱隱約約地好像看到了一個像是先天八卦印,還有一個像是琉璃請火訣……

    只是像,不確定究竟是不是那幾種手印。

    就在眨眼的一瞬間,蜉蝣歸息令驀地飛懸至林蘇青的頭頂,那神令下尖正對著林蘇青頭頂的百會穴生門,只見二太子又快速的捏著手訣結著印,就連天帝也只看不真切,只知至少捏了有大約七個手訣和七個結印,但具體是哪些印哪些訣,竟是一樣也沒有看清。

    連天帝都沒有看清,更遑論其他神仙。他們早已看得目瞪口呆,腦子中更是空白一片,滿面只剩下感慨與震驚。

    轉眼,那豔如鮮血欲滴的蜉蝣歸息令,猛地分身出另外四道,立刻在林蘇青的前後左右四處落下。

    落地的四道神令之間迅急速竄出數道血紅色的閃電相連相錯,在林蘇青的腳下連出一張法陣,緊接著,這四道各有一道閃電與他頭頂上的那道神令本體相連,

    無道神令之間全是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血紅色的閃電連接著,像是要將林蘇青罩在一個金錐型的法陣之內。

    剎那,法陣之中驟然奔湧出一張血紅色的猙獰可怖的鳳凰面孔,伴隨著一道龍虎咆哮聲,那隻猙獰的鳳凰急速衝出,將林蘇青的身體穿透,瞬間消匿不見。

    眾神仙為之一震,尚來不及眨眼,又見接連有九頭血紅色的鳳凰交錯著衝出,陸續地衝擊著林蘇青的身體,將他反覆穿透後又即刻消散。

    林蘇青被一頭頭鳳凰衝撞,不停地打著踉蹌接著又是趔趄,由於力量的衝撞是平衡的,於此始終沒有令他倒下去。

    這時,二太子的眉頭忽然蹙緊,於手中結出了盤古神印,他對林蘇青說道:「會很痛,你忍一忍。」

    林蘇青一愣,還在茬神,霎時一陣刺痛從天靈蓋釘下來,彷彿有什麼鋒利的東西直直的刺入了他的天靈蓋,要將他整個人刺穿,應該就是那道蜉蝣歸息令,他來不及吼,來不及掙扎,更來不及回神,頓時痛得面目全非,緊皺成一團,嘴卻張得奇大,卻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林蘇青頭頂上的蜉蝣歸息令本體,原本已經從他的百會穴生門刺入了他的體內,頃刻卻又冒了出來,將他高高地懸吊於半空,旋即發出一注金赤色的光芒,從他的百會穴穿入,穿透了他的整個身體,使得他整個人渾身都洩散著金赤色的輝光。

    緊接著,落於他前後左右的四道神令,突然將那絲絲電流盡數化做一柱柱血紅色的光劍,分別從他的掌心和腳心刺入他的身體。

    當五道光柱在他的身體匯聚之時,巨大的衝擊感和撕裂感,逼得林蘇青不受控制地歇斯底里的大吼。

    痛!彷彿從他的頭頂和四肢分別釘入了一根帶著鐵刺的棍子,接著又彷彿是有無數道電流似的力量在他體內捕捉著他的血液與脊髓。

    噼裡啪啦和嗡嗡聲交疊作響,在心中作響,在耳邊作響,在全身作響。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4 15:06
塵骨 第一百三十八章 此間情義,懂的人自然懂

    而林蘇青只能呈大字被懸在空中,漸漸的,那幾道神令緩緩地向他逼近,並慢慢地沒入了他的體內。

    隨著神令的潛入,大殿之外,天地之間,山崩地裂,黃河逆流,水瀑倒收。

    塵世間的凡人們呼前喊後的指著蒼穹之上的奔雷與逐漸被黑暗吞沒的太陽,或連連稱奇,或惶恐驚呼,山野中的動物們因為山地搖顫,慌忙跑出洞口,仰望著天上的異象,警惕著四周的變動。

    頃刻雲雷奔湧,風馳電掣,驚雷與閃電從四面八方直奔凌霄寶殿而去,彷彿是要匯聚三山四海五湖六合八荒九州等所有的天力,要盡數凝聚在這道蜉蝣歸息令之中,全部潛入林蘇青的體內,去鎮煞他。

    一時間,天昏地暗,天地震顫。

    南天門前的狗子卻是優哉游哉地躺在仙霧之中呼呼大睡,聞聽奔雷,騰地站起身來,目光追隨著那些奔雷望向三十六重天宮之上,頓時目瞪舌彊,喃喃低語道:「蜉蝣歸息令……?」

    它木訥訥地坐下來,傻愣愣地自言自語著:「果然……是他麼?難怪……」

    ……

    然而三十六重天宮之上,凌霄寶殿之中,林蘇青正撕心裂肺地掙扎。

    痛!痛!!

    林蘇青只覺得痛!痛得難以形容!痛得難以招架!

    只能聲嘶力竭地嘶吼,想用歇斯底里的吼聲將所有痛楚散出!

    你可知在腳趾指縫之間放一根鋼針,然後踢向牆壁的那種痛?比那還要痛上數十萬倍,彷彿在指縫間不停地刺入鋼針,不停地刺,痛得連渾身的汗毛都在顫抖。

    可痛到了極致仍然無法因此麻木,無法因此適應,每一死痛苦都痛得清晰徹骨!

    咚!

    終於,當幾道神令全部沒入體內之後,他咚地一聲墜落在地,渾身似無骨似的抽搐了兩下,湧入體內的神令的力量在暗中壓制著他,也在衝撞著他。

    旋即,他被體內的力量一沖,頂撞到大殿之上,背猛地撞在了寶殿的房樑上,撞得大殿跟著一震,隨即他又落下,卻是突然地彷彿失控了又在大殿之中飛來撞去,全身像是一句行尸走肉,被莫名的力量牽引著,在大殿內亂撞,撞斷了幾根柱子,撞倒了幾處屏障,撞得神仙們無處可躲,齊心協力罩起了一座結界將自己與天帝護在結界之內。

    林蘇青被體內亂撞的力量驅使著,眼見著凌霄寶殿即將被他一介肉體凡胎破壞得七零八碎,二太子忽然收了手訣,他袖袍一甩,負手而立,眉目從肅穆頓時恢復尋常般淡漠。

    砰!

    手訣一停,林蘇青如隕石墜落在地,將凌霄寶殿的琉璃地磚砸開了一個巨大的坑洞,幾乎只差著一根頭髮的重量,就要將地磚砸穿。

    一切重歸於平靜。

    塵沙與煙雲混成一起,分不清楚一二。

    除了眾神仙們驚恐的神色還凝在臉上,除了破碎的玉柱和金瓦,一切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凌霄寶殿一片狼藉,然而林蘇青卻毫髮無傷。他翻了個身仰面朝上,無力地咳嗽了一聲,吐出一縷殷紅色的煙霧,鼻孔和耳朵眼也在不停地散發著那些殷紅煙霧。

    這些殷紅相互縈繞著向上飛浮,他抬手隨意的揮了揮,將它們回散開去。當下,倒無痛感,只覺得肚子很飽,飽到撐,撐得好像再嚥下一口唾沫肚皮就要爆炸。

    但他摸了摸肚子,卻是平平如也,並沒有感覺中的那種鼓脹。隨即他撐著地半坐起身來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發現它的確是平的。奇哉怪也,之前還覺得渾身脹痛得很,現在倒是哪裡也不痛了,偏分肚子撐得厲害。

    一切都好像是在幻境之中似的,顯得不真實。可自己偏偏最是清楚,一切都是真實所發生的。

    他站起來,仰起頭朝上望了又望,望不到上面,視野只有這個坑槽一般大。砸的這個坑太深了,跳一跳也看不見頂上,且四面光滑如鏡子,爬也很難爬上去。

    他正處於坑洞內苦惱地思忖著對策,這時候,二太子上前兩步,站在了林蘇青砸出的巨坑前,朝下俯視著他,林蘇青察覺背後有目光,旋即轉身循著那感覺望去,恰好撞上了二太子的眼神,頓時一怔。

    有些慪氣,他登時蹙了蹙眉頭,眼神裡全是氣恨、是責怪、是質問——為何連你也不相信我。

    卻只見,二太子不動聲色地蹲下,朝他伸出了右手。

    林蘇青抬頭仰望著二太子,大約是因為這富麗堂皇的凌霄寶殿,流光溢彩過分耀眼,此時的二太子看上去金光閃耀,連他伸出來的那隻骨節清晰的手,也是細白中泛著金絨絨的輝光。

    林蘇青迎著璀璨的光芒看得眼睛發花,連同二太子的面容也一併模糊了。

    他猶豫了一下,這份猶豫是心結,因為二太子不信任他,因為二太子也懷疑他。

    他別過臉去並不接受,可即使他彆扭地不去接受,二太子依然靜默地蹲在這處坑洞前,伸著右手在等候著他。

    林蘇青忍不住又看過去,卻在這一刻,忽然的、莫名的、沒有任何緣由的,就在這一瞬間裡,什麼結都解開了,好像什麼情緒都煙消雲散了。

    林蘇青粲然一笑,有溫熱的淚水盈在睫毛和眼眶,他用力眯著眼睛綻放著笑容,想把那些滾燙的東西全部都掩飾去。

    這不是脆弱,也不是難過。

    林蘇青體會到了,明白到了,那一份尊敬,是值得的。主上依然是他所尊敬尊重的那個主上。

    主上並沒有變,似乎是自己誤會了主上。

    但,無論是誤會也好,是主上的確對他有所懷疑也好,你看,主上不還是一如既往地對他好?

    尊貴如主上這等身份,卻一直在等待著他順過氣,一直在等待他去理解,不理解也沒有關係,不必理解,願意被搭救即可。

    大約主上是這樣想的吧,林蘇青兀自揣測著。

    即使主上並沒有這樣想,可此間還有處細節也足以令人為之感動。這細節處,大約只有知情者知曉……因為,他林蘇青,是左撇子。

    終是忍不住轉身抬起袖子揩了一把淚水,而後才回轉身去面對,他伸出左手搭住了二太子的右手,像是握到了一塊溫潤的玉石,觸感生涼,而後升溫。

    他正想藉著力爬起來,卻是那隻手微微用力一拉,便輕易地將他從巨大的坑洞之底拉了上去,拉回到光輝閃耀的大殿之上。

    林蘇青的腳尖剛一落地,著眼便看見了那些仍然處於驚怔中的眾神仙們。

    李天王最先回過神來,但他神情依然有些木訥,似乎一時半會兒恢復不了自然,他問詢道:「小神有一事不解,還請聖君不吝賜教。」

    神仙從來只認階品,不認年歲。階品在那裡,李天王必須尊稱二太子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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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