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大陸] 塵骨 作者:林如淵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0:0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8 279464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9 00:33
第一百六十九章要起風了

    林蘇青也愣了一下,不同於贇王,他是在思忖當如何開口,絕非止於打招呼,倘若沒有猜錯,贇王之所以有那樣的神情,或許是隱藏著什麼秘密,而其中的秘密,或許與他林蘇青的身份有關係。

    可是萬一是錯覺,萬一是他多想,萬一問話的方式有誤,到頭來非但問不出所以然,還很有可能一點蛛絲馬跡也套不出。

    當如何開口呢……他正暗打腹稿拿捏言辭的輕重,之聽狗子說道:「解鈴還需繫鈴人,贇王,祈帝的寶貝兒子就是你所見的這位凡人拐走的。我想你們一定有許多話要聊。」

    狗子話音剛落,它突然一抖脊背,林蘇青毫無準備,手還來不及去抓靠,便被它抖落於空中——

    不妙,這是狗子要跑路。

    想法呼之慾出,狗子砰地一聲沒了蹤影,此時尚處於綠蓋之上,失去依傍的他如同一塊死肉迅速往下墜落,後背接連撞斷許多樹枝,急速落下驚飛了無數鳥禽,就連原本藏於樹洞之中的松鼠等小動物也驚惶逃竄。

    嘭!

    直到林蘇青沉沉的墜到地上,滾出老遠,正面朝下看不見其神色看不見其傷勢,這時,始終在祥雲之上冷眼旁觀的贇王,忽然蹙了蹙凌厲的眉眼,於負手之時,摒退了雲彩,乘風落了下去。

    恰是落在伏在地上的林蘇青所撲出的手臂之前——手指頭的半寸之距。

    「凡人。」語氣像是陳述,又像是疑問,有些許不確定的意味蘊在其中,蘊得很深,如若不仔細去辨別,怕是聽不出來。

    贇王唇角牽動欲說下一個定論,卻在這時候,林蘇青的手指動了一動,隨即,便見他收回手,撐著胸側兩旁的地面,將上半身撐起,緊皺著一張臉連連咳嗽,急促的氣息將地面的沙塵噴得四面飛揚,又見他艱難地翻了個身躺平,眼睛始終閉著。

    不是因為痛苦而緊閉,帶有幾分從容不迫的意味。

    「你不怕我殺了你。」贇王素來威嚴,此時卻有所動容,連聲音之中的沉穩,都不復初聞時那般肅穆。

    「怕有何用。」林蘇青用左手撫了撫胸口緩過氣來,回想方才簡直險之又險。

    慶幸他及時的將內力全部匯聚在臟腑與骨關節處,而後又凝起全身之氣以作庇護,才得以護住內臟與骨頭不至於被摔得爛碎。不過還是肉疼,好在有偃月服護體,造不成什麼皮外傷。

    有些磕碰處,恐怕免不了淤青了。他咬著牙根撐著地面,努力坐起來,喘了幾口氣,又試圖一鼓作氣站起來。終是沒能成功,還須得多緩解緩解疼痛。

    贇王卻是很有耐心,不緊不慢地踱步到林蘇青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林蘇青,看著他的那張臉。

    林蘇青便揚起臉來,皺緊了眉眼迎著刺眼的陽光任他看,良久,也不見贇王有問話的起勢。

    他忍不住先問道:「可曾想起了哪位舊友?」語氣聽起來,彷彿一切他盡在掌握,是意圖炸一炸贇王。萬一他當真與贇王的哪位舊友模樣相似呢?

    贇王始終沒有答理,始終神色凝重的看著他,那神情彷彿在哪裡見過……林蘇青的腦中忽然記起了初入丹穴山太子的府,是次夜,主上與眾長老議完事之後返回殿宇時,他恰好路過看見的那個神情……如那般沉重。

    此靜默氛圍極為莊肅,便是如此這般,直到林蘇青全身的劇烈疼痛都緩解過來,贇王依然不曾發問,也不曾回答隻言片語。

    林蘇青始終是後撐著上身坐著,架不住手腕發軟,架不住脖子痠痛,也熬不住陽光直射的刺眼,他忍著餘下的疼痛,決心站起來。

    待他好不容易終於站定了,才知贇王身形之魁梧,縱使他林蘇青挺直了腰背,也仍然矮去一個頭的高度。林蘇青正要繼續以言辭施計,誰知剛一張口胸口驟然直衝上一股猛力,猝不及防地噴出一大口濃血。

    在那一剎那,贇王的臉上驀然出現了一絲訝異,並且在林蘇青跌倒在地匍匐著嘔血之時,那絲訝異之色仍然在他的臉上未能調節,他彷彿極為不相信林蘇青會脆弱得如此不堪一擊。

    而當林蘇青咳嗽到作嘔,難受到淚腺失控雙眼發濕,終於將湧上來的鮮血嘔盡,終於控制住抽搐地干嘔,終於強忍住不咳嗽,他長舒了幾口氣,藉著抬起袖子揩去嘴角的血漬之際,偷偷地以眼尾餘光觀察著贇王。

    無意中發現,贇王的眸光彷彿更深了,彷彿隱隱地凝著矛盾與不解。贇王在矛盾著什麼他猜不到,但對於不解,他大約能猜出其中一樣。

    「你在疑惑,為何我肉體凡胎,卻能墜高空而毫髮無傷。受你法力震盪,卻只是氣血逆流。沒想到贇王也有不解之事。」

    看見贇王刀鋒削過似的棱角分明的唇,緊了緊,看著他孤狼似的眸子凌了凌更深了去,林蘇青心中暗自攢了一把勁,儘管擔著風險,但此計有效。

    「接下來有何打算?」

    贇王終是沒有按捺住,可他問出的問題卻全然不在林蘇青的意料之中。贇王似乎也在刻意的試探和隱瞞,但通過他簡短的一句話,林蘇青還是捕捉到了一些訊息。

    無論是措辭、言語、還是語氣,揣測至少有了七成的肯定——贇王認得他,抑或是,他長得與贇王的某位舊相識極為相似。

    「考三清墟。」語罷,林蘇青舒解了體內因震盪而逆流的氣血,再度嘗試著站起身來。儘管他知道自己很弱,但他不情願以弱示人。

    他以為贇王會順勢問他是否是要走特例去考文試,怎料贇王問的卻是——

    「因為天界?」

    不大好答,思維忽然有些跟不上。林蘇青的腦中急速飛轉,思忖著作為熟識,對於此問題當如何回答,卻仍是無法及時的在適當的沉默時間內想出合適的答案。

    「為了我自己。也為了證明一些事情。」他想過如實回答會有何後果,預想不到糟糕的負面,便如實回答道。

    「祈夜年幼,性情也寬散。」

    林蘇青一怔,才反應過來贇王說的或許是夕夜的真名——祈帝的寶貝兒子。

    他理了理衣襟,正色道:「並非我誆他走,你去追他回來,我不阻攔,也無力阻攔。」

    尾毛已然到手,不怪他誆那夕夜,正所謂兵不厭詐,只當是給那祈帝的寶貝兒子上一課何謂江湖險惡,人心狡詐。

    「你不傷他,便誰也不能動他。」不似接的林蘇青之言,似是額外在說另一件事。俄爾,贇王意味深長的看了林蘇青一眼,便轉身作勢要返回妖界。

    此話怎解?他林蘇青有何能力能傷得了天生妖神?還是說,贇王知道他會有失控的時候?林蘇青尚在品讀那句話的意味,抬眼只見贇王已然離去甚遠。

    「你不帶他回去?」林蘇青著急之下追上兩步,連忙問道。

    贇王不為所動,只娓娓擱下地一句:「他應該為自己的莽撞吃些苦頭。」便眨眼匿了蹤影。

    林蘇青杵在原地,望著葫蘆洞的方向,滿頭霧水,紛亂如麻不得解。

    狗子從後方草叢裡擠出來,循著林蘇青望著的方向瞧去,它的神情似有千鈞重負,同贇王最後那一眼如出一轍,亦是極為肅重。

    ……

    此時三十六重天宮之上,天帝正懷摟天妃,欣賞著歌舞昇平,天妃一杯金樽美酒將將遞到天帝嘴邊,千里眼乍然冒進殿門,穿過婀娜多姿的仙女們,落入天帝的視線。

    天帝一見當即坐正,神情莊肅揮退了一眾所有。

    千里眼連忙俯首抱拳向天帝稟報導:「啟稟天帝,妖界贇王見過林蘇青了。」

    「什麼?!」天帝雙眸驚瞪,為之大震。

    「祈帝之子祈夜離開了妖界,要與林蘇青同行。」

    「妖界……」天帝沉吟,「莫非祈帝知道了什麼……來龍去脈詳細說來!」

    ……

    而另一方,並未歸去丹穴山的二太子,於孟塗山巔臨風而立,一覽群山浩渺。

    在他身後側的山蒼神君瞇著眼睛眺著朦朧的遠山,聲音一如夜風拂過山崗般幽冷:「殿下,要起風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21 00:34
塵骨 第一百七十章陽東城的奶娃子

    迷惘大概是塵世間最難熬的困苦,它最困難在於不知當如何克服它,縱有一身通天本事,怕也是舉足無措。

    在反覆揣度贇王離開前所說過的所有話時,分明早已堅定信念的林蘇青,不禁又生出了幾分動搖實在看不清啊,連自己到底是誰他都看不清,遑論其他糾葛。

    除了以船到橋頭自然直來寬慰自己,真不知還能如何放下。

    「追風。」

    狗子問聽一愣,林蘇青這一聲竟是如此陌生。以往總是不喜歡被他喚作狗子,而今一聽「追風」二字,猶然生出許多悵然若失之感。

    「五年前,時常送些物事到小木屋外的那位「熟識」,是妖界的吧。」此話聽起來不大像是發問。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自然不能回答他真相,狗子踱出來揚著腦袋望著他。

    林蘇青感覺呼吸之間,空氣都變涼了:「你一定要對我這般遮掩嗎?」

    狗子垂下腦袋,看著腳前的地面,說道:「權當是為你著想。」

    「我明白了。」林蘇青說著便徑直往前行,補充道,「以後不會再問了。」

    「哦。」狗子抬了抬豆子似的眉頭,應了一聲便跟了上去。除了跟著,除了護住林蘇青的性命無礙,它別無他法。這是主上的命令,林蘇青不理解,但它很明白主上為何有此旨意。

    ……

    走了大約兩個時辰前後,便在一處榕樹底下看見了乘涼的夕夜。

    他背靠著大樹閒散的坐在地上,一條腿直著,一條腿半曲豎著,臉上蓋著一張荷葉,隱去大半張臉,只露著嘴和下巴部分。偶爾張一張口,接下洛洛剝好後投去的白蓮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懶散的嚼著。

    林蘇青並沒有大老遠就招呼夕夜,而洛洛的餘光看見林蘇青時,洛洛也沒有告訴夕夜,或許都是不想打擾他吧。

    瞧著夕夜那愜意的模樣,真是心大。彷彿押定了他林蘇青一定能夠從贇王手裡安然的離開似的。

    真不知道是誰給的夕夜這份信心,林蘇青平了平唇角,輕嘆了一口氣。當他即將走近時,夕夜一側首,荷葉從他的臉上滑落,露出他白淨紅潤的面龐,掛著幾縷碎髮。

    「你終於來了,我都要被太陽烤熟了。」

    「哇!」他忽然坐直了要被,驚奇的望著林蘇青,隨即一個猛子站起來,繞著林蘇青打量了一圈,「與我五叔過招,你居然能全身而退?你居然……毫髮無傷?哇!厲害呀小青青!」

    狗子尷尬地側過腦袋,抬起爪爪撓了撓下頜。

    林蘇青素來臉皮子厚,自然不虛這等誇耀,他神色巋然不變,笑笑道:「你的五叔……很和氣,只與我閒談了兩句,並未動手。」

    「我五叔和氣?你騙我,我感覺你在逗我笑。哈、哈、哈,一點都不好笑。」夕夜假笑幾聲後道,「我前幾天才被他揍過,他什麼脾氣?能動手的他絕不動口。我爹都捨不得揍我一回,從小到大五叔揍了我無數回,他與你閒談?」

    夕夜說著說著,突然默了,俄爾恍然大悟狀: 「哦我懂了!我知道你們高手最是崇尚文雅,你們閒聊之中其實是在暗地裡鬥法吧?難怪一點傷痕也沒有!如何如何?你和我五叔誰贏了?」夕夜說到興頭上,毫不自覺地拍了林蘇青胸口一巴掌。

    「卟咳咳咳咳……」林蘇青一陣猛咳,強忍也忍不住。

    夕夜登時縮回手咬著自己的指甲尖,一臉大事不妙的表情:「呃……你有內傷啊,怎麼不早說……我、我沒使勁兒,我就輕輕地… …」說著他比劃著要來重演一番他的「無意」。

    林蘇青連忙抬手示意他莫要嘗試,他喘勻了氣道:「你手勁兒比較大,以後千萬別動不動就拍人。這個習慣克制點改掉吧,就當作日行一善。」

    「好!」又是一巴掌拍在林蘇青的左肩後的琵琶骨上,只覺得嗓子一甜,險些被他拍出他一口血來。

    「呃……」夕夜咬著指甲尖,悄然後腿幾步,與林蘇青拉開距離,靠到樹的另一邊立著,一臉窘迫,拗著眉毛很顯無辜與無奈。

    洛洛上前站在他們之間,面無表情顯得極為嚴肅,問林蘇青道:「去三清墟?」

    林蘇青扶著樹桿咳定後,習慣性地抬袖揩了揩並未有什麼不得體的嘴角,舒解著氣息,道:「先去陽東城,辦一件事。」

    洛洛不似夕夜那般對林蘇青友好,也或許是她性情使然,始終冷肅著顏面,是位一絲不苟的護法。她對林蘇青的能力也並無興趣,一早便看出了林蘇青是凡人。

    不過,對於他如何能全身從贇王手中脫險,她以為,應該確實不曾交過手。至於為何,定然是有別的緣由。

    或許是因為追風,抑或許是因為贇王本就有意縱容小殿下去塵世闖蕩。贇王待小殿下的好,誰都能一眼看出來,只是他的好格外嚴厲罷了。

    ……

    出了山林,便陸續經過了幾處村落,他們一行很是引人注目,各有各的特色,誰也沒有因誰的光彩過分而埋沒。

    夕夜的形貌光彩顯豁,自然是格外矚目。洛洛雖然面色冷厲,但身姿之曼妙,引動了無數男女老少羨豔的目光。

    狗子自是不用說,誰也不曾見過如它這般毛色的犬獸。

    至於林蘇青,倘若是五年前,走在夕夜與洛洛之間,怕是沒誰會注意到他,除非是議論幾句他的短髮,唾棄他不尊父母。

    然今下,他一身偃月服本就超凡脫俗,又蓄著長發,半束配著銀冠玉簪,便將他原本就清秀的面容襯得尤為清異秀出。雖不比夕夜鮮亮,但他周身上下透著那股清淡之感,十分獨特,亦是使人挪不開眼。

    紛紛感慨,這一行不是尋常人,且紛紛避行。

    ……

    行路時,夕夜始終精力旺盛,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但凡沒有危險,洛洛都很順著夕夜,只是肅著一張冷臉跟著。

    好在夕夜很聽從林蘇青,沒有太耽誤行程。

    大約是因為不曾出過妖界,又因為實際尚是年幼,所以對林蘇青多少起了一些依賴。

    ……

    一連數日,剛至陽東城城門外,天色將歇,殘陽似血。

    出城砍柴的樵夫、或是去鄉里收豬的屠夫等百姓們,都在城門外拍著排著長龍似的隊伍,陸續進城。

    林蘇青一行也同他們一起排著,鄰近的百姓只覺得惹不起他們這些錦衣華服的,便與它們刻意地保持著距離。

    來時,特地在路上買了一套娃娃衣裳給狗子穿上了,還戴著一頂小娃娃的刺繡著老虎的帽子,將它的毛色都遮擋了去。

    穿衣裳的狗子雖然也令無數人掩著嘴笑談,但不至於白頭赤身引人生畏,惹人議論其怪異。

    「唉,你聽說了嗎,昨兒個入夜,咱們城裡又丟了一個奶娃子。」狗子眉頭一跳,怔了怔,連忙伸長了脖子湊著耳朵去聽前面婦人的閒談。

    「誰家的?」又湊過去一位婦人。

    「我也是聽前面人說的,沒聽明白是誰家的,只聽說百日都不滿呢就丟了,你說可惜不可惜,還是個大胖小子呢。」

    「唉,可惜了、可惜了。」

    「是挺可惜的,好在我家胖墜大了,胖墜爹更是寶貝似的日夜都將他拴在懷裡,看得很是要緊,我這個做娘親的都難得抱幾回。」

    「胖墜娘,你就甭操那心了,誰敢偷你家胖墜呀,胖墜爹的宰牛刀饒得過他?」

    狗子忽然開始揪扯自己身上的衣裳,礙於人多不便說話,它連連甩著眼色給林蘇青快把這鬼東西給本大人脫下來!

    「嘿嘿你瞧,那狗崽子聽見咱們說娃丟了,它就不樂意穿衣裳了。」

    「這位大嬸……」

    「你長沒長眼啊?誰是大嬸!」

    夕夜話剛出口,便被一婦人翻了一記白眼怒斥,隨即便聽那婦人與旁邊的姐妹們埋怨:「這些貴家公子哥兒真是一點禮數也無。」

    夕夜聰明,連忙改口,對那婦人邊上的姐妹們喊道:「諸位漂亮小姐姐……」那些婦人們臉上即刻浮出紅暈,掩面竊笑。

    「你們方才言辭裡說『又』,是指之前也丟過?是丟了好幾個的意思嗎?」夕夜一臉好奇,「另外,什麼是奶娃子?」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23 00:13
塵骨 第一百七十二章過城門

    被問話的婦人們一怔,像是看怪物似的看著夕夜。誰還不是從奶娃子成長起來的,恐怕夕夜不曾有過,但也可能是這位妖界的小殿下,聽不懂這些鄉下話。

    不過,夕夜的連連問話,提醒了林蘇青一個要點。

    「抱歉打擾諸位的談話。」林蘇青將面前的夕夜往便邊上拉了拉,他與那些婦人們捧手行了禮節,問道:「我們是打南邊而來路過此地,不知諸位可否告知一番細節,也好幫我們免去一些禍端。」

    「還是你家兄長會說話。」先前被夕夜呼作大嬸的那位婦人掃了夕夜一眼,而後對林蘇青笑臉相待道,「公子擔心因為外地人身份被懷疑?我覺得應該不會吧。」

    那婦人正是胖墜的娘親,性情十分敞亮,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毫不拘泥。

    「咱們城裡在你們沒來以就丟過幾個奶娃子了,又不是你們來了才丟。你們愛留留,愛走走,只要不做違法亂紀的事情,誰也不至於懷疑你們,咱們官老爺也不是搗糨糊的人。」

    末了一句直戳了林蘇青心中舊事,於四田縣所受的冤枉,如同被蛇咬了腳脖子,使他從此見了草繩都要退避三丈。

    林蘇青順勢問道:「如是說,至今未曾抓到罪魁禍首?」

    瞧他們這邊聊得甚歡,排在前邊的人也轉過身來插話道:「別說抓著了,擒個小毛賊還貼畫像呢,城裡丟娃這麼大的事兒,連張告示也沒鋪過。」

    「誰說沒鋪了,街頭巷尾貼的那些『看好自己的娃』,那不是告示是什麼?」

    「哈哈哈哈哈!!!」不知誰插了一句,一語逗笑週遭人,那些當個玩笑說出來的,這些被不禁捧腹大笑的,大抵都是沒有丟過娃的。

    「看好你的狗,它穿著奶娃子的衣裳,小心被當成奶娃子偷走了。」

    「那還得了,一看是狗,萬一氣急了,當場給烤了吃,莫不是找都找不回來?!」

    「哈哈哈哈哈!!狗肉還是得燉,才叫香。」

    皆是一副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心態,或許他們家都沒有奶娃子可丟吧,才如此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狗子被如此調侃,火爆脾氣卻並沒有發作。它也不再揪扯自己的一身衣裳,而是閉著眼睛坐得端端正正的。頗似身處爛泥地裡的一朵白蓮花,滿臉寫著「本大人不屑搭理傻瓜」。好在那些取樂之人沒有將無趣的玩笑進行下去,否則,估計狗子的臉上掛的就不是這神情,更不是這般優哉游哉的端坐著,怕會是一臉「再說兩句就滅你全家」吧。

    與林蘇青他們近的那幾名婦人使勁兒剜了一眼那些譁眾取寵之人,恨不能撇淨關係,不做同城人。

    「別聽那些莽夫胡說八道。」其中一位年紀的確算是大嬸輩分的婦人說道,「這事兒官老爺在查呢,也不是坐視不管,你看,咱們不過是出去給家裡勞作的漢子送個飯而已,回來也還得仔仔細細被檢查呢。」

    「是懷疑偷了孩子轉移到城外。」林蘇青思忖著說道,「你們官老爺懷疑是城裡人所為。」

    另一名婦人驚訝道:「哎呀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就是比咱鄉里人聰明,你看人頭一回來,僅聽咱們幾個有一搭沒一搭的嘮叨嘮叨,就猜出了官老爺的意思。」

    「他有錢沒錢我不清楚,但是聰明是我早就發現了的!」夕夜莫名其妙地冒了一句。

    夕夜雖然長得是位明麗好看的少年,但胖墜的娘親因為被他喚了一聲大嬸,便十分不喜歡他,一聽他冒話時,就別了別身子,不願拿正眼瞧他,是個只按自己喜好行事的人。

    夕夜體會到胖墜娘不喜歡自己,但他並沒有按照自己往前的性子,非但沒有,還眼疾手快地於暗地裡擒住了洛洛的手腕。

    這樣的細節被林蘇青眼尾一掃,收入了眼底,可見夕夜雖然「年幼」,但很懂得分寸。

    隨即,夕夜癟著嘴角往後退了退,乾脆將林蘇青讓到前面,他站在林蘇青右後側瞧熱鬧。

    而這時,前方隊列忽然有了鬆動,似乎又開始放行了。起先還與他們聊兩句的人們招呼也不必打,轉身便往前去通過守城兵衛的檢查。

    林蘇青撈起狗子,假裝是個小娃將它打橫抱在懷裡,狗子一臉愕然地瞪著他,想罵卻礙於身份不能出聲說話,便只能拱來拱去的掙扎。

    「嗷嗚!!!」皺著鼻頭衝他咬去。

    「別動。」林蘇青輕言細語,抬手避開狗子的獠牙,將它腦袋上的老虎帽子往下壓了又壓,又提了提它的衣襟,才算將它一張狗臉遮住。

    狗子偏不聽,使勁兒扭著要咬他。於是他一隻手擒住了狗子的四隻爪爪,一隻手握住了它的長嘴,叫它不動用法力輕易張不開口。

    走到還差五六人便到他們過檢時,林蘇青忖了忖,轉身對洛洛道:「勞請洛洛姑娘幫個忙。」

    「拒絕。」不假思索的回答。

    「你想讓它偽裝成奶娃子!」

    「噓。」林蘇青手裡摁著狗子,便只是沖夕夜做了一個噤聲的口型,夕夜當即摀住雙手自己的嘴,自知嗓門過大。

    「洛洛姑娘……」

    「拒絕。」

    「若是我抱著,兵衛必然會出手查探。」

    「拒絕。」

    「權當抱只寵獸。」

    「拒絕。」

    「夕夜……」林蘇青見請洛洛無望,當即扭頭看向夕夜,舉著眉頭,滿臉的無可奈何。

    夕夜受了林蘇青無奈求助的眼神,為難了半下,隨即他也舉著眉頭眨了眨眼睛,且就以這樣的神情看向了洛洛。

    「洛洛……」

    洛洛緊閉著眼睛,皺緊了眉頭,試圖對他們不聞不看,只清晰可見她的太陽穴有幾道青筋暴跳。

    「夕夜……」林蘇青再度看向夕夜。

    「洛洛……」夕夜復刻著林蘇青的表情看向洛洛。

    「……」洛洛狠命咬著牙根,又見其下頜角暴突了幾道青筋,「只此一回。」夕夜之言,不得不聽。

    「多謝洛洛姑娘相助。」林蘇青連忙將狗子移交到洛洛懷裡,謹防耽誤了被哪個兵衛發現。

    誰知狗子剛一被洛洛接過,當即就嗷嗚嗚嗷嗚嗚的慘叫起來,林蘇青連忙沖它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卻見狗子用嘴拱開了衣襟,又藉以洛洛的臂彎蹭開了帽子,愣著眼睛瞪了瞪洛洛,又瞪了瞪林蘇青,接著往下瞪了瞪洛洛的手。

    林蘇青會意,一邊將它重新包裹藏起來,一邊對洛洛道:「還請洛洛姑娘手下留情。」

    「洛洛,忍一忍,過了城門就行了。」夕夜幫腔道。

    洛洛只好忍了下去,她心裡有數,可不堪言說。

    林蘇青與夕夜似乎疏忽了一點——狗子並非是狗子。狗子,曾經是一位雄姿英發的戰神……

    臨近前面還有兩人時,林蘇青回頭看了一眼洛洛懷中的狗子,不知是否是因為即將接受守城兵衛的檢查,它不想因它而打亂林蘇青的計畫,所以此時看起來很「溫順」。

    林蘇青伸手將它的帽子更掩了掩,而後便聽見兵衛大喝一聲:「下一個!」

    狗子極為配合的,將臉往洛洛的懷裡攢了攢。它很配合,但洛洛的臉色不大好,原本就是斜飛的眉毛,此時更是皺成了兩把尖刀。

    「洛洛,自然一些。」林蘇青繞過伸手繞過夕夜,將為了保護夕夜原本走在最後面的洛洛拉到身邊來,對著守城並未匯報導,「一家三口,回來省親。」

    夕夜一怔,一臉的錯愕——什麼?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23 00:13
塵骨 第一百七十三章有錢能使鬼推磨,那沒錢呢?

    夕夜正要拉一拉林蘇青問問他,前面的兵衛就伸手要去撥開狗子的帽子,洛洛當即側身,有意避開了兵衛

    「還請見諒。」林蘇青連忙和氣的笑著解釋道:「早有耳聞咱們城內縷縷有嬰孩丟失,內心心憂,所以看得格外緊。」

    「看得緊我們理解,但也請理解我等奉命行事,必須例行檢查。」那位兵衛道。

    「孩子好不容易哄睡著的,怕是醒了哭鬧得厲害,他的哭鬧聲又尤其的大,怕是吵著了誰,也怕哭聲招來不速之客呀……」林蘇青不卑不亢,態度極為親切,「煩請諸位多多包涵包涵,諸位的檢查也是為咱們老百姓好,可不怕一萬就不怕萬一,萬一那賊人就在這些隊列裡呢,內人特地將孩子裹得嚴實也是為了防患於未然,還請諸位多多關照,多多通融。鄙人代一家老小感激不盡。」

    語罷林蘇青拱手揖禮,順道於暗地裡以胳膊肘拐了怪洛洛的胳膊肘。

    洛洛的眉頭一跳,臉色由黑轉紅,憋了良久才憋出兩個字:「感激……」一咬牙才又蹦出倆字,「不盡。」

    兵衛們面面相覷,各自照了眼色,那位伸手要檢查的兵衛微蹙著眉,佯裝不耐煩不情願道:「好吧好吧,你們走吧。放行。」

    「多謝諸位關照。」

    洛洛經過時也很給面子的意思著衝他們點了點頭,以示感謝。

    他們剛通過,兵衛伸手一攔,將夕夜攔住:「哪兒來的?進城做什麼?」

    林蘇青看著也是外地人,但他一身長袍,一看便聯想到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何況錦衣華服,便想到是貴階公子,而作為貴階公子的「內人」,洛洛雖然著裝與尋常婦人大相庭徑,不過正因為那一身謹慎服帖的衣裳,襯得她玲瓏曼妙,兵衛們難免會對於擁有這樣身姿的洛洛寬鬆一些,何況她是貴階公子的內人,懷裡還抱著一個「孩子」,並且是進城而不是出城,所以不比夕夜招惹嫌疑。

    畢竟夕夜是一身精幹短打,一眼便能猜想是有身手之人。

    夕夜瞅了一眼林蘇青,靈機一動,當即像模像樣的學著林蘇青沖那些兵衛們拱了拱手,道:「回諸位的話……」而後指著林蘇青,「我是他弟弟。」

    兵衛擰著眉回身朝林蘇青看去:「你不是說一家三口嗎?」

    林蘇青佯作尷尬地攏了攏袖子拱手道:「舍弟年歲見長,是想他獨立自主一些。」

    大約是由於林蘇青始終以禮相待,那兵衛曾經不曾被哪位貴階公子如此對待過,所以對林蘇青很有好感,隨即回身對夕夜道:「你家兄長已經成家,算作另一家人了。你也不小了,以後別總是依傍著。」

    「哦。」

    「你會功夫?」

    夕夜張口正要作答,林蘇青趕忙插嘴道:「他自小體弱,多寄養在寺裡與僧人學武,為強身健體。」

    「你不是要讓他自主嗎?」兵衛回頭駁向林蘇青。

    「抱歉。」

    「過吧。」兵衛放行了夕夜,而後轉身對林蘇青道,「沒什麼,我也有個胞弟,你的心情我明白。過去吧,你呀,少讓你兄長操些心。 」又對夕夜交代道。

    「哦。」走過了那個兵衛,夕夜下拉著嘴角,搖頭晃腦做著鬼臉。

    ……

    陽東城之所謂陽東,是因為整座城池向著東方,當太陽升起直到夕陽落下,陽光從城頭滑向城尾。所以,抬頭望,遠方金烏西墜,落日熔金,覺得天色不算太晚,應當還很明亮,然而眼下已然薄暮冥冥,看不清十丈以外的面孔了。

    進了城,洛洛立刻將狗子塞回林蘇青懷裡,一刻也不願多耽誤。甚至幾次三番的拍打著渾身,嫌惡多留一點狗子的氣息。

    原本睡得正想的狗子,覺得渾身撞得硬硬的,猛地驚醒抬起頭,一看是林蘇青,癟著嘴角翻著白眼道:「你要利用本大人,下回能否提前打個商量?」

    「噓。」林蘇青做了個噤聲的口型,接著掃視了一番四周,「到客棧再說。」

    陽東城的百姓誰都瞧得出他們是外地人,但誰也不曾排外,而是十分友好,十分熱情。

    有正在收攤的小鋪,主動搭訕道:「外地人吧?要住客棧推薦橫街那邊的晨星酒樓,環境好,酒水佳,小二也勤快嘞。」

    謝過後,繼續往前,便又有挎著一籃子蔬菜的嬸子推薦:「外地來的吧?可以去那邊的開心小棧,實惠哩。」

    一路行行復行行,大約是天色已晚的緣故,遇到許多為他們指點住宿的百姓。

    「我要住蕭雨樓。」夕夜突然站定不走了。

    「為何?」林蘇青已然是自己抱著狗子了,

    夕夜叉著腰,豪氣萬狀道:「我們那兒有座瀟雨山,是妖、我們那兒最高的山峰,有七十二洞守護,等我一千歲時便能去挑戰登上頂峰!」

    「住蕭雨樓要兩百枚銅子。」林蘇青當頭潑他一盆冷水道,「並且需要出示『介紹信』在店歷上進行身份登記。 」

    「什麼是介紹信?我沒有。」夕夜一揮手,扭頭就要往蕭雨棧去。

    林蘇青左臂彎攬著狗子,伸右手點了點夕夜的肩膀,示意他看向門口擺放的木架子。

    他指著架子上放著的木牌,逐條逐字的問夕夜:「你有『路引』嗎?」

    「沒有。」

    「你有『門券』嗎?」

    「沒有。」

    「你有……」

    「哎呀別問了!什麼『牙牌』、『魚符』,我聽都聽不懂!」

    「那你有兩百枚銅子嗎?」

    「聽不懂聽不懂聽不懂!我要住蕭雨棧!」夕夜一屁股坐在蕭雨棧門前的石階上耍賴道。

    「那好吧,你進去跟他們說你要住吧。」

    夕夜大喜,起身扭頭大搖大擺的就進去了。

    片刻後,他撅著嘴氣沖沖的走出來,黑著一張臉:「走吧。」

    「不住了?」

    夕夜沒有回話,不過他緊緊獰著一張臉,氣恨恨的瞪了一眼門口的木牌子,作勢要去踹上一腳。

    林蘇青用下巴指了指:「壞了一兩銀子。」

    夕夜踹去的腳頃刻一頓,聽不懂一兩銀子是多少,但他知道,那是指錢,是他沒有的東西。

    回頭擰著眉頭問林蘇青道:「你有多少銀子?」

    林蘇青揚著眉毛好似故意逗他似的,搖著頭:「一個子兒也沒有。」

    「那我們連只要五十個銅子的開心小棧都住不了!」

    「但我有辦法。」不等夕夜質問,他便道,「可以試一試。」

    「你有辦法你不早說!害我進去被他們一通掃面子,還不能拿他們如何!」

    林蘇青揚了揚一邊眉毛,笑了笑,便折身往回走。

    「去哪兒?」

    「晨星酒樓。」

    「你有住晨星酒樓的法子!為何不讓我住蕭雨樓!」

    林蘇青沒有回答他,任他一路絮絮叨叨。

    晨星酒樓地理當屬陽東城最為繁華的地帶,方才路過時便看到出入晨星酒樓的都是一些著錦衣戴頭冠的富態人,聽著其間小二的叫喊,也知酒水菜餚也都很高,客人們大約買的就是價格。

    林蘇青將狗子交給夕夜:「你先抱著。」

    隨即,從晨星酒樓的門前的花壇裡抓了幾把泥土,在地面撒開,鋪出了一片長方範圍,而後,又撿來一塊石子,蹲下去在那塊土撒開的範圍裡寫起字來。

    天色還不算太晚,但光線已然昏暗,遠看是看不清他寫了些什麼,但若是走近了,特別是從晨星酒樓出來時,藉著早早亮起的燈火,倒是能夠依稀辨得出他寫了些什麼。此處客流量甚大,在他寫著時,陸陸續續有不少人出來、不少人進去、不少人駐足、又不少人看過便離去。

    片刻後,林蘇青終於寫完了,他甩了甩髮酸發麻的手,站起身退開幾步,看著自己書寫的作品。

    然後對夕夜道:「你站到那兒去。」他指著那篇『作品』的正下方,正對著晨星酒樓大門的地兒,「對,就是那兒,席地坐下。」

    夕夜很聽話的抱著狗子坐下,仰起臉問道:「然後?坐這兒作甚?」

    「坐著就行。」林蘇青則站在夕夜的斜對面,與他隔著那幅『作品』的距離,端著手欣賞著。

    夕夜好奇,也低頭去看,可是看不懂,字體是倒著的,他便歪著頭去看,正要仔細去辨認,這時候酒樓裡有些大腹便便的商人模樣的人勾肩搭背,酒氣衝天互相攙扶著出來了。

    夕夜當即被吸引了注意力抬頭望向了那些商人,這時忽然聽林蘇青沒來由的道:「唉,可憐啊可憐啊」

    特地揚長了聲音,夕夜側過頭去看他,又見那些醉醺醺的大肚子商人也圍上來,順著林蘇青的意思看向了地面。

    「唉。」林蘇青將手裡的小石子兒朝夕夜丟下去,而後又嘆了一口氣,正欲轉身將走,彷彿突然才看見那群商人似的,起先一驚,接著鄙夷道,「你們看什麼看,小爺我好歹有錢,你們這些窮鬼,怕是處處摳搜也摳搜不出幾個子兒來。」

    那些飲醉的商人當即一怒:「嘁,一點碎銀子你裝什麼大方!」

    「也總比某些人只知道看熱鬧,卻一個子兒也掏不出的強吧。」

    林蘇青不屑地冷笑,卻又悄悄地打量著那些商人的反應吃醉人最無理智,特別是好胡吃海喝,而又吃醉的商人。

    只見打頭的那位最是腦滿肥腸的商人當場推開邊上勸言的人,憤懣的掏出沉甸甸的錢袋子,沖林蘇青炫耀道:「看見爺的錢袋子了嗎?!」

    「那又如何?摳門兒的還是摳門兒。」

    「薛爺,這就是個混子,你別同他較真,薛爺您喝多了,要不咱幾個先送您回去?」

    「閃開!」那位被叫做薛爺的大肚子一拱,撐手將他們推開,接著便打開錢袋子,喝得迷迷瞪瞪,眼睛都快貼在錢袋子口了,看了又看,掏了又掏,而後乾脆倒過來往手心裡使勁兒抖,都出幾粒碎銀子來,當即朝夕夜一扔。

    而後沖林蘇青道:「如何?」隨即又掏出一小錠銀子朝夕夜一扔,沖林蘇青道:「又如何?!」

    「您是爺,在下甘拜下風。」林蘇青抬腳將地上的字跡盡數搗亂成一盤散沙,「多謝薛爺。」

    旋即兩把抓去撈了銀子拔腿就跑,撂下了夕夜與那些富商們一臉怔愣的互相瞪著。

    「愣著幹什麼!還不快跑!」已經跑遠的林蘇青沖夕夜喊道。

    「他娘的!騙子!」那富商怒火中燒,氣得雙手緊握,氣得滿臉漲得比先前更紅,臉紅脖子粗的,正要怒喝什麼命令,只見夕夜站起來亦是作勢要跑。

    富商周圍的酒友皆是看著熱鬧不管不顧,氣得那富商自己動手就要去拽夕夜,剛伸出手洛洛撿起一枚石頭子兒飛出,不偏不倚打在他眼睛上。

    夕夜隨手把狗子一扔拔腿就跑,洛洛緊跟其後。

    只聽兩道震天怒吼。

    「你們這群王八蛋!」是那富商。

    「林蘇青你個王八蛋!」是狗子和夕夜。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23 00:14
第一百七十四章主動出擊

    從橫街一路跑到城西,躲過了富商,卻一路被狗子與夕夜追打,一個咬腿,一個跳起來打他的頭和肩背,防不勝防。

    鬧夠了,也跑累了,最終還是沒有如夕夜的願去住蕭雨樓,而是入住的開心小棧。

    因為這是一家小客棧,主要客源是路過的行腳商,雖然仍是需要填寫店歷辦理入住登記,但勝在無須出示路引一類的官方印發的證件登記身份。

    畢竟於凡界,他們一行等同於跨境,並且類同於偷渡,誰也沒有官方的身份證明。

    「這也太小了點吧!」剛被小廝引入客房,夕夜便大發牢騷,不願意進去。分明是一件尋常的客房,於他來說,卻是瞧著門框都分外逼仄,生怕一進門擠著了自己。

    「幾位同住一間客房,的確擠了些。」小廝弓腰駝背的諂媚的笑道,「不過誰讓咱們城裡最近不大安生呢,為了奶娃子的安全,只得委屈委屈大人了。」

    「你先下去吧,有事再招呼你。」林蘇青將不情願的夕夜拉入門檻,作勢便要關門。

    「對了幾位客官,您幾位是外地來的,城裡的事多少也有所耳聞,所以有件事煩請務必注意。」小廝離去前著連忙囑咐道:「幾位客官帶著奶娃子,一定要自己看管緊了,否則出了任何事,小店概不負責。」

    「他敢!」夕夜率先聽明白小二的警示,當即道:「狗子一口咬折他的腿!哈哈哈~」一副假嚴肅,末了誰也沒笑,卻將自己逗笑了。

    「狗子?」小廝詫然。

    林蘇青掩飾一笑,道:「見笑了,家中老人覺得起個粗俗的賤名兒,就不會被閻王爺被點名,圖個好養活。」

    「哦,我還以為就鄉下人信這個,沒成想你們也信。」小廝說話時,來回打量著林蘇青與夕夜、洛洛。

    「愛孩子,不分貧富、不分階級。好了,沒你的事兒,你退下吧。」

    客房門關上時,小廝愣了愣才退下樓去,期間忍不住回了一次頭。他沒有遇見過這樣的、願意同他這般下人身份多講這麼些話的公子哥兒。

    即使是那位不滿客房狹窄的少年郎,也只是埋怨一聲,然而語氣態度上也並沒有對他這樣的下人身份頤指氣使。

    入住的是很難得的客氣且和氣的公子哥兒,不禁心情都跟著愉悅了起來。

    ……

    在小廝走後,林蘇青便把狗子的衣裳全都解了,特地將窗戶大開,往窗戶外邊晾去。

    「既然你猜測偷奶娃子的並非人族,那你晾狗子的衣裳不是打草驚蛇?」夕夜穎悟絕倫,哪會看不出林蘇青在打什麼主意。

    他鑽過林蘇青伸出臂膀晾衣服時,臂彎下留出的空子,湊到窗戶口前往外張望,夜風吹起小娃娃的衣裳飄飛,也撩起了夕夜額前和臉龐的碎髮。

    「順風的話,狗子的神仙氣兒怕是要嚇得誰也不敢入城了,更別說抓『賊』了。」

    狗子在床前瞄好了往床上一蹦,怎料不僅沒有蹦上去,還一下子磕到了下頜角,尷尬於高估了這小模樣的跳躍能力,它一屁股坐在床前的榻幾上,正揉著下頜角便聽到了夕夜的話,頓時扭頭訓斥道:「放肆!你個屁都不懂的小屁娃子,你須得尊稱本大人!」

    夕夜又從林蘇青的臂彎下鑽出來,打著圈兒地甩著垂墜下來的腰帶的一截,晃悠到床對面的圓桌前,拉出一張圓凳坐下,一隻手甩著腰帶,一隻手撐著臉,懶散道:「是,就你最懂。」

    狗子一愣,聽著彷彿是在損它?

    夕夜撐著臉的左手,支出食指指著狗子,偏過臉沖右邊窗前的林蘇青道:「它身上有神輝,它穿過的衣裳有神仙氣息,你堂而皇之地掛著,不是在警示偷奶娃子的賊——『這裡有你對付不了的大爺,趕緊滾!』……嗎?」他刻意粗著嗓音,像模像樣的模仿著。

    「哼,他的腦子時而靈光,時而蠢得冒泡,你跟著他混久了便全明白了,聰明勁兒全用來對付自己人的。」

    狗子打著哈欠,粉紅的舌頭在嘴裡拱成一座橋,打完哈欠時就是伸出舌頭添了一圈嘴邊的絨毛,「大約是以前不常用腦子,蠢習慣了。」

    是不是蠢習慣了,林蘇青沒有理會,他反正被狗子損習慣了。此時,他捏著手裡的小娃娃衣裳,忖了又忖,隨後將窗戶關上,走到屋子中央,與他們商量道:「那我們便出去尋,尋那些掛了娃娃衣裳的家戶處,來個守株待兔,甕中捉鱉。」

    「好誒!一聽就很有趣!」夕夜興奮地一排桌子,「我要去!」

    「那你們去吧,本大人要睡覺覺。」狗子也懶得再往床上蹦,就著床前榻團了一團。

    「你怕是只懶豬變的,豬都知道勤快的拱食吃。」夕夜戳了戳狗子的大腿,狗子抬了抬眼皮懶得理他,一尾巴掃開了他的手。

    「夕夜,你會佈施結界嗎?」林蘇青提起茶壺給倒了一杯涼茶,「將這裡封了,別讓狗子的神輝傳出去。」

    夕夜斜著睨了一眼茶水,抬眼向林蘇青道:「你是在使喚我?」不大像是有情緒的質問,更像是普普通通的提問。

    「不是使喚,你有你會的,我有我會的,這叫合作。」林蘇青將茶杯輕輕擱在夕夜橫在桌面的小臂前。

    夕夜粲然一笑:「有點意思!」

    隨即將茶水當作酒水似的仰頭一飲而盡,仍是笑得開朗:「你是我所見之中最有意思的神仙。」

    「我不是神仙。」

    「你遲早會是。」夕夜將手裡的茶杯遞出,在茶壺跟前晃了晃,示意林蘇青再給他倒一杯。

    「借你吉言。」林蘇青給他滿上了一杯,他飲盡,便又倒了一杯。像是渴壞了。

    「人間的茶水不好喝,發苦,但別有一番風味。」看起來是喜歡喝。

    無論何時何地,洛洛始終立在夕夜身後,肅著一張臉,不言不語,眼眸垂著,誰也不看。

    而這時候,蜷縮成一團的狗子,長嘴藏在大腿下面,於毛髮之中抬起眼皮瞅了一眼桌前的林蘇青與夕夜。它看去的目光彷彿別有深意,驀然它又閉上了,怕是盯久了會被目達耳通的夕夜察覺了去。

    ……

    夕夜的確會佈施結界,喝飽了茶水,便翻窗出去,爬上了房頂,不久便又從窗戶裡跳回了屋子,走到桌前自己端起茶杯問林蘇青討要茶水喝。

    「好了?」

    「放心吧!」

    「暫且休息。」林蘇青提著茶壺給夕夜倒茶,直到他自己將茶杯倒扣進茶盤裡,林蘇青便知他不喝了,才放下茶壺。

    ……

    待到月照高樓,萬家燈火爭相熄滅時分,林蘇青與夕夜以及洛洛,才從開心小棧的窗戶翻了出去。

    林蘇青是被洛洛攬腰帶著的,不是頭一次,卻仍然感到窘迫。

    夜風分明發涼,洛洛分明冷厲,卻在她的手攬來腰間時,林蘇青總覺得腰間那處酥麻發熱,像是洛洛手中的熱度,又像是他自己的熱度。

    不禁臉也開始微微發燙,越是想,竟越是燙得厲害。

    倏爾,始終看著前方的洛洛忽然側目看了他一眼,他有所察覺,連忙掩著虛拳輕咳了一聲以作掩飾。

    自古常有英雄護美人,然而今下他林蘇青身手有限,雖然身為大丈夫卻免不得承蒙關照。如是便罷了,倘若被發現了自己還有些莫名的臆想,怕是當真要顏面盡掃。

    他們飛簷走壁,於蒼茫夜色裡似兩抹濃色的影子,一閃而過,又忽然落在誰家屋頂。

    身手矯捷一直跑在前面的夕夜放慢了速度,等到了洛洛與林蘇青,他小聲提議道:「不妨先去今日丟了奶娃子的那家去探聽探聽。」

    林蘇青覺得可行,但卻疑惑:「你知道是哪家?」

    夕夜踩著屋頂的正脊,跳到邊緣的翹角上,挺拔的立著,任髮絲隨夜風飛揚,他自閉著眼睛感受著風向。

    倏然一睜眼:「這邊!」

    像是從風中聞到了誰家正瀰散著失子之痛。

    夜幕中,月色下,有兩抹影子,一前一後,時隱時現。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25 22:24
塵骨 第一百七十四章夕夜的心事

    陽東城多為白牆墨瓦的平頂建築,家家戶戶也都修得四四方方。除了酒樓商舖等,百姓家自住的多為平一層的合院居多,如此,日月荏苒,所有光輝皆能享用。

    隨風而動的夕夜,最後停駐在一處三合院的屋頂脊背上,等待著他們。洛洛帶著林蘇青追上後,剛一落腳,洛洛便鬆開了林蘇青。

    她神色巋然,前後幾無差別,倒是林蘇青有些反常,於昏暗的夜色中仍是能清楚地看見他紅透了的耳朵尖。想必這一路上,他的腦子裡想了不少事情,一路也沒有停過。

    此三合院的正門外,是以籬笆圍出了一個與牆同寬的院子。院內一邊種著三兩棵矮樹,另一邊則雜亂的堆放著稻草、搬運之用的小獨輪車、竹篾條編織的舊背簍,以及一把只比腳踝高出近一掌的木製的小板凳。

    小板凳放在一輛使用竹筒搭制的小車前,那輛小車雖然有木製的四隻車軲轆,但整體除開其後的推手,便成長筒狀,其中則是布料的兜,瞧著類同於嬰兒車,能夠將兩歲以下的小孩兒或奶娃子放在裡頭推著小車走。

    雜物堆裡還靠著一方架子,立著一根長竹竿,展開的話,原本應該是晾衣裳之用的。

    零零碎碎雜七雜八的全部堆放在一起,看得出曾經是很用心的在生活,也看得出而今已經事事皆休。單從這一堆雜物便能感受到一些悲傷之意。

    夕夜回頭望著林蘇青,指了指內院下邊,示意著——「下去嗎?」

    林蘇青猶豫的估量著自己的身手,可還沒等他權衡出利弊,夕夜唰地一聲就落下去了,不知道的當以為是乍然過了一陣風。

    緊接著,沒等他反應過來,洛洛攬著他的腰又是唰地一聲落了下去,她生怕將夕夜跟丟了。

    腳一沾地,耳邊就聽見隱隱約約聽見哭聲傳來。林蘇青登即貓著腰身躡手躡腳地摸到拐角後邊藏著,夕夜早已不見了蹤影。洛洛鬆開林蘇青後當即化作成一條細蛇,順著牆根往前而去。林蘇青瞅了瞅,立刻貓下腰身避過窗戶緊緊地跟著。

    哭聲時有時無,時急時隱,拐了個牆角,便追到了聲音的來源。

    夕夜立在窗戶前,站得筆直,林蘇青連忙快步過去一把將他拽下來蹲著,見他面色不大好,也來不及管他,林蘇青便冒出個頭頂,用手指蘸著唾沫在窗戶最底下挖了個小孔,悄悄地窺向裡頭。

    只見一名低髻的婦人坐在床沿邊,手裡正緊緊地攥著一件小娃娃的衣裳捂著臉哭泣,在她的腿上,身邊,到處都鋪滿了小娃娃的衣裳、鞋子、帽子,以及一些玩具,撥浪鼓,毛扎小老虎、塞著棉花的繡物……

    彷彿心內有千般萬般種悲痛,卻不得不千辛萬苦地壓抑著似的。她壓著聲音也壓著情緒,彷彿只要克制住了哭聲,不令悲傷嚎啕而出,便不會撕心裂肺的痛下去似的。

    可這樣的情緒哪裡是想克制便能克制得住的。那婦人的痛楚自是不必說,單單作為旁觀者,都被那悲痛感染得為之揪起了心。

    夕夜沒有再站起來,也沒有要湊上來看的意圖,他背靠著牆角蹲著,彷彿等林蘇青趕緊瞧完就走。洛洛在他邊上蹲著,之間隔著兩個位置的距離,以示尊卑。他們似乎都沒什麼興趣。

    此來幾乎一無所獲,只見一名婦人掩面哭泣,其他房內的人已經就寢,但大多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並未入眠。

    沒有打探到任何消息,便原路返回了開心小棧。

    狗子依然在埋頭大睡,誰回來也不作搭理。他與夕夜在桌前坐著,洛洛依然在夕夜身後立著,彷彿還未出發前。

    只是夕夜的眉宇之間似乎有一些落寞。

    「你怎麼了?」林蘇青給他倒了一杯涼茶,擱到手邊上他也不喝。想化解他的落寞,也想確定夕夜是否當真不對勁,於是故意打趣道,「怎麼?涼茶喝膩了?」

    「我見過。」夕夜突然抬起水亮的眸子盯著林蘇青,冒出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而後又看著自己的手指頭出神。

    「你見過什麼?」林蘇青將茶壺放下,想了想問道:「方才那婦人?」

    「我娘親以前也這樣哭過。」夕夜雙手搭在桌上,出神的扣著大拇指的指甲邊緣。

    林蘇青感覺為難,這個話題不大好聊下去,或許是夕夜的心事,亦或許是心結。是哪樣都不該是他這個外人能評定的。可是不聊也有不聊的劣處。

    「方便說一說原因嗎?」林蘇青的聲音清淡如水,對於這時候的夕夜,大抵不帶有任何情緒的聊下去,才是最好的關心吧。

    夕夜抿緊了嘴,似乎不想說。林蘇青能理解,不說便不問,他正要說「早點休息」,怎知夕夜忽然道:「我娘親始終怪父王惦記著誰,早些年便時常那樣哭。悄悄地誰也不能發現,可是我看見了許多次。」

    家長裡短最難調和,林蘇青委實不擅長開導這方面的煩憂。

    「實情究竟如何?」

    夕夜的唇抿成了一條線,而後替他娘親幽怨道:「我娘親是父王唯一的妻子,但妖界只有王,至今未曾立後。」

    他頓了頓,略微踟躕道:「我娘以為我出生時便能成後,可我都近五百歲了,她也未能如願。似乎是因為父王一直惦記著死去的一位誰。」

    「為何不直接去問你父親?」

    「問過。」

    「他怎麼說?」

    「父王說,等我長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這句話很熟悉,似乎每個大人都對孩子講過這句話。林蘇青的娘也同他講過,教他習字的老師也如是講過。

    小時候聽到時,總期待著快些長大,早日明白當時的迷惑可是,長大之後所明白過來的,其實有許多時候同大人們想的有所不同。

    而且這種隨著成長的明白是逐步的。早些時候的「明白」很粗淺,卻執拗、自以為是,倔強的以為自己明白了一切,等過了些年以後,才發現,早前的自己全錯了。

    「那你現在可曾明白些什麼?」

    夕夜思忖了良久,面色頹然而失落,道:「可能是因為爺爺吧,源頭是他。爺爺在位時,我娘親的父親也就是我外公,當時是七十二洞的元首,也是爺爺的好朋友。外公臨終前將自己的女兒也就是我娘親託付給爺爺照顧。後來爺爺在族裡為娘親挑選夫婿,不過娘親執意要嫁當時最不被看好的父王。」

    林蘇青道:「因為愛。」

    「不是。」夕夜卻直接否認了,「雖然父王當時不被看好,在幾位王子裡似乎勢力最弱,但娘親認為父王最有可能繼承王位。所謂的潛力。」

    「你娘親說的?」

    「祖奶奶說的。」夕夜雙手捧著茶杯,看著茶杯裡褐色的茶水上飄著的那枚細小的碎茶葉,娓娓道,「父王曾經是最有權勢且最受爺爺偏愛的王子,但後來因為不聽爺爺的話,被廢過一次,並且褫奪了所有兵權,正是因此,才成為了實力最 的王子。不過娘親認為父王被貶並不影響他東山再起,待他重新來過,只會比從前更厲害。」

    夕夜伸出大拇指,將漂浮著的那枚碎茶葉沾出來蹭到桌面上,被僅剩的一點水漬包裹,躺在偌大桌面上的碎茶葉,分明是從窄小的杯中出來,到了更寬大的地方,卻並不如杯中時那樣自在,而是顯得格外落寞。

    「後來大家便都知道里,爺爺之所以貶了父王,實則是對未來儲君的一種保護方式。」

    「別多想了,你父親對你娘親是有感情的,否則怎麼會成親,又如何會有你。」

    「不知道。」夕夜覆手蓋住桌面上那沒碎茶葉,挪開始,那枚碎茶葉不見了,只在水漬之中留下如細沙似的幾個黑點。

    「聽五叔說,父王本來要娶另一個誰,但是全天下都反對他們。」

    林蘇青詫異問道:「為何反對?」

    「會打破天下的平衡,失去平衡,可能會造成萬物覆滅,重新輪迴。」

    「為何會打破平衡?」

    「不知道,五叔不告訴我,他說還沒有到能說的時機。」夕夜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掌心,那份無奈與無助,林蘇青似曾相識,深有體會。

    「後來呢?」

    「她死了。」夕夜輕握住雙拳。

    令人聞之唏噓,林蘇青不知道該如何接話,是繼續聊下去、問下去?還是應該到此為止,可……又該如何勸慰他呢?

    這時,本在熟睡的狗子乍然抬起頭,嘟囔了一句:「如果不是因為你娘,她不會死。」

    夕夜沒有說話。

    夜忽然靜得令人心底發慌。想長嘆一口氣,卻不能嘆,生生地憋在喉嚨底下,致使胸口格外發悶。想深呼吸將它換出去,卻不能換,如水之靜,不該起任何漣漪。

    連燭火都沉默了,許久不曾跳動。

    ……

    直到一支完整的蠟燭,半截手指長的火焰,燃到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層燭淚,火苗小得堪比豆大時,林蘇青開口說道:「過去之事,你我誰也不是當局者,都不過是道聽途說,何必去深究,也不必在意。」

    夕夜想了想,看向狗子道:「有個當局者。」

    「我不會多說一個字。」狗子瞟了他一眼,「正如你五叔也是一樣。」

    狗子一言剛出,就見夕夜的神色更為頹喪,林蘇青忍不住伸出手去拍了拍夕夜的頭,道:「好了,你父王與你娘親的事,總有一天會全都明白的。」

    「我也不知道我為何同你說這麼說,平常我隻字不提的。」夕夜喃喃道。

    這感覺林蘇青或許能懂,有時候最親近之人往往最陌生,有時候對於陌生人,我們往往更願意傾訴。

    「沒事,反正我哪界的也不是,聽與不聽,都起不了什麼波瀾。」林蘇青將夕夜杯中的茶水倒入茶盤裡,重新給他倒滿了一杯。

    繼而笑瞇瞇道:「要想當個大人啊,首先呢就要熟練掌握公私分明。公是公,私是私。譬如,就算你從小養大的狗子死了,你也得和氣的笑著與人談事情。」

    「……」這話聽得狗子很不爽,白眼幾乎要翻上天。

    「來,喝杯茶水潤潤喉嚨,接下來我們得聊一聊陽東城丟奶娃子的事兒。」他將茶杯擱到夕夜的手指前面,「說說,你可有什麼發現?」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25 22:24
塵骨 第一百七十五章夜行遊女

    又是一室闃然。聽了林蘇青的話,夕夜看了一會兒輕握的空拳,隨即鬆開拳頭,摳著自己的食指指甲尖。似乎是想繼續說些什麼,也似乎是在克制自己不再說下去。

    此刻的夕夜看起來也許沒有什麼特別的悲傷,不過很是氐惆,大約是心裡空落落的。

    打初識時,林蘇青就已知夕夜的伶俐慧捷,縱然驕生慣養,但卻穎悟絕倫。彷彿生得七巧玲瓏心,許多不曾接觸、不曾瞭解、不曾聽聞之事,甚至不需要提點,他便能自己明悟過來。

    現在也必然是,林蘇青認為,夕夜一定明白他是要止住這個無奈的、聊下去不僅沒有任何意義,反而會更為糟糕的話題。

    只見夕夜捧起茶杯咕咚咕咚地猛灌了幾口茶入喉嚨,顯然,他的確明白了。

    「有妖氣。」夕夜放下茶杯麵無表情的說了三個字,而後又道,「還有血氣。」

    得見他雖然理智從往事中走出,但情緒還沒有來不及抽退,畢竟他不是真的四五歲的小孩童。

    林蘇青沒有別的法子能夠盡快開慰夕夜的情緒,遂只管給他喝茶飽,問道:「怎麼說?」語氣平和,儘量不使夕夜誤會他只顧去查陽東城之事。

    「那裡有妖怪去過。」夕夜捧著桌上的茶杯,側目看向林蘇青,「聽說凡人會把逝者的衣物燒掉?」

    先前分明從不認為林蘇青是凡人,此時卻如是問他關於凡人的習俗。大抵是以為林蘇青懂得比較多?

    「似乎有這樣的習俗,大家以為逝者能接著享用。」林蘇青如實回答道。

    「看來凡人很聰明,居然知道逝者會魂歸幽冥界。」夕夜的眸子在跳動的燭火下閃著熠熠的光輝,「可是我沒有在幽冥界找到她。說明她沒有死。」他忽然將話題轉走。

    「魂飛魄散你也找不到。」狗子驀然接話道。

    「好了。」林蘇青忽然揚聲,制止了他們。狗子隨即意識到自己本不該接這句話,所以它立刻便噤了聲,倒不是因為順從林蘇青。

    而夕夜,的確沒有再出聲,他又沉默了。垂著眼眸,像是在承認方才是為了套狗子的話。

    林蘇青回過頭看了一眼將長嘴塞回後腿底下睡覺的狗子,而後轉回來看著夕夜,持重道:「不論是否是因為那個『她』,那都是你父王與你娘親之間的事,你父王既然說你總有一天會明白,你便能等到那一天,現在兀自糾結也無濟於事。夕夜,這個道理,你可明白?」

    夕夜巋然不動,臉色依舊,睫毛投射在臉上的長長的隱隱,也紋絲不動。

    「你遲早會有你自己的人生,準確的說,你已經在開始你自己的人生了。所以,不要因為父輩們之間的糾葛,而影響了自己。他們的關係好與不好,追本溯源,也只能由他們自己去解決。你知道了原因又如何?這個道理,你可明白?」

    不禁說得過分嚴厲,彷彿不像是說給夕夜的。

    昏暗的房間突然一亮,是洛洛將引燃的新蠟燭,坐在燃盡的燭淚上,新的火苗長長的,燃得很旺盛。

    「你錯了。」沉默了良久的夕夜忽然開口道,「是妖生。」

    「……」林蘇青猛地被自己喉嚨的口水噎住,還以為他要說出個什麼道理來反駁他。

    「不管什麼生,明白了就好。」林蘇青無奈地吁了一氣,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潤一潤急轉之後的心情。

    夕夜到底是聰慧,雖然年齡堪比凡人四五歲的孩子,但他更能識別道理,並且更能說服自己去妥協解不開的結,暫且擱著;除不去的障礙,就先繞開。

    「說回丟奶娃子的事吧。」夕夜的眼眸中重新恢復了光彩,說道:「那戶人家裡出現的妖氣不純正,準確的說,已經不算妖了,應該是鬼。 」

    林蘇青詫異:「鬼?」他對鬼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栽過多少次跟頭,都是因為鬼。

    「嗯,應該是生前在凡界作惡犯事,死後被打入陰司關過的惡妖。」夕夜說著歪了歪頭,撓了撓嘴角,疑惑道,「就算罪不至判處魂飛魄散,也應當是在陰司的地牢裡關押著的呀。那些聽命於天界的傢伙們,何時如此寬容了?」

    林蘇青不經意地以眼尾餘光瞥了一眼狗子……狗子的耳背微動,顯然它是假寐,它聽到了夕夜的話。

    這原因……說來話長,怕是狗子不大願意他提及。

    林蘇青佯作不知其因,問道:「看來你想到了捉『賊』的法子?」

    「如果將那件有血跡的衣裳找到,我有快辦法引出那個妖怪。否則只有慢法子那就是等那妖怪再次出手。」

    「所以呢?」

    夕夜咧嘴一笑:「去偷。」

    洛洛一怔小殿下何時學來的這等下流法子?不禁冷眼看向林蘇青,先前在晨星樓前利用小殿下行騙之事,還沒與他計較!

    「好主意~」林蘇青挑眉一笑,與夕夜不謀而合。平素裡的淡然,裝不下去了。

    「且先由她哭著吧。」夕夜又道,「哭成那樣,肯定以為孩子已經死了。」

    說的那丟孩子的婦人,林蘇青聽出此話另有一層意思,問道:「有可能活著?」

    夕夜點點頭,認真道:「我大概猜出是什麼妖怪了。」

    「說來聽聽。」

    「倘若沒有猜錯,應當是姑獲鳥。」夕夜說著說著情緒好轉許多,眸光也漸漸恢復如初的明亮,「姑獲鳥就喜歡偷別人家的孩子,從而攝取嬰孩的先天魂氣。現在時令六月,如若我們救得及時,興許那奶娃子還能活著。」

    「姑獲鳥?鳥?」林蘇青不曾聽說過這種鳥類。

    「不知道了吧。」夕夜得意的睨了林蘇青一眼,繼續道,「她們最開始其實是人族,是待產的孕婦,不過在生產過程中死了,便成為了鬼。由於她們自己沒有孩子,便有竊取別人家孩子的喜好,而且擅長攝人魂氣佐助自己修煉,所以無論如何修行,天界也不會收她們。雖然妖界也不喜歡,可是妖界寬容,便給了她們立足之地。所以她們既是鬼也是妖,通常被稱為妖怪,或是鬼怪。」

    「夜裡出沒?還是如你們一樣不分晝夜?」林蘇青問道。

    「夜裡。其他界稱她們為姑獲鳥,但妖界稱她們為夜行遊女。」夕夜說著來了興致,伸手從果盤裡揀了一顆楊梅,一口吃進嘴裡,一咬又酸得吐出來。恰好吐在了自己的茶杯裡,他看了幾眼,試著抿了一口茶,眨了眨眸子感覺另有風味,神色看起來還挺喜歡,遂多抿了兩口後,才繼續說下去。

    「嘖~」瞧他擰眉皺鼻的模樣,那茶水應當偏酸,「為的區別於另一種妖怪,雖然都是偷竊嬰孩,但她們目的不同。另一種妖怪在妖界裡的名聲與她們天壤之別。」

    夕夜生怕林蘇青誤會了妖界助紂為虐,連忙又道:「不過她們死後是由陰司判處,為自己做過的孽接受該有的懲罰,妖界不會插手。」

    「對了!」夕夜正要再去抿一抿泛著楊梅味的茶水,倏然想起什麼。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25 22:25
    第一百七十七章洛洛去偷

    夕夜將茶杯擱到一邊,瞪著明亮的眸子認真道:「倘若當真是那妖怪,一定要看緊狗子,別叫它出去溜躂,那妖怪怕狗得很,何況還是神狗,別還沒有抓著就先給嚇跑了。」

    「噓。」林蘇青連忙壓低聲音勸阻了夕夜,湊過去悄悄說道,「叫它聽見了你這樣說它,興許還要故意出去大街小巷的晃呢。」

    「哦……」夕夜鼓著腮幫子自知不當說下去,他才不要做破壞事情的拖油瓶。

    「至於偷衣裳……」林蘇青慢悠悠晃著手裡的小茶杯,側目看向夕夜,夕夜一愣,眨了眨眼睛——

    「呃……」旋即扭頭向洛洛,「洛洛去! 」

    洛洛眼瞼猛地一抽搐,這吩咐來得猝不及防。

    她抱拳應道:「萬事當以少主為重,屬下不敢離開半步。」

    「無礙,反正我呆在屋子裡哪裡也不去,你快去快回。」夕夜雙手撐著腿之間的凳面,轉過身去,左腿打橫架在右腿上,抱著膀子自顧點頭為自己的決策表示讚許,「嗯!洛洛去再合適不過。」

    繼而抬起手,伸著食指,與兩手之間比劃出一段長度,說道:「你化作一條細蛇……唔差不多這麼長就行了。你潛進去最不易被人發現。我們誰去都不如你去得悄然。 」

    見洛洛還是不願領命前去,夕夜當即站起來,在屋子裡踱來踱去,一邊活動著臂膀,一邊說道:「你瞧這裡其實沒有什麼危險,如若我不出去,誰還能特地前來為難我不成?」

    「再者,我可是祈帝唯一的子嗣,天界的那些個虛偽的傢伙,怕是誰也沒有那個膽子敢來對我不敬。何況,我若是在天界的地界內出了任何事情,天帝如何同我 王交代?不會有什麼事的,你放心去吧。」

    夕夜說話間不知何時溜躂到了床榻前,一屁股坐在狗子邊上,順勢就搭手落在狗子的屁股上剛要張口說什麼,孰料狗子抬頭就是一口。

    「啊啊啊啊啊!!!」痛得夕夜嗷嗷直叫。

    「小殿下!」洛洛急呼,緊忙要過去,抬腳就見一道赤色光盾貼著她的胸前一閃而過,她的瞳孔急速縮小,登時收住行動。那是狗子的警告。

    狗子斜了一眼洛洛,剛一鬆開口,夕夜騰地跳起來,狂甩著吃痛的手沖它質問:「你為何突然咬我!」

    「不然提前給你打個招呼?」狗子抬著豆子眉頭乜視著他,然後又閉上眸子繼續休憩。

    夕夜吃了悶頭虧,轉身瞅向林蘇青,試圖從他那裡討要個說法:「它咬我!」

    「咳咳……咳,它咬你?」林蘇青一時無言以對,幫誰說話也不是,便只好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岔開道,「出血了嗎?沒有出血就沒有大礙,痛的話忍一忍就過去了,就當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別輕易碰它就是了。」

    他早料想狗子只是假寐,那一口估計憋許久了……

    夕夜握著被咬疼的手指,擰著眉頭,愁眉苦臉地杵著,怕是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苦頭。

    林蘇青將夕夜喝的茶杯遞給他,笑道:「怎麼了?瞧著如此委屈?」

    夕夜撅著嘴接過杯子,握著被腰疼的手賭著氣走過去坐回桌前原位,用力地將杯子往桌上一頓,依舊撅著嘴。

    林蘇青笑道:「要做男子漢大丈夫,如今只是些微吃個小痛,就將臉擰得這般委屈,怎麼著?要我幫你吹吹?」越發笑的深,「再給唱唱『痛痛痛痛飛』的歌謠?」

    夕夜很是嫌棄地瞥了他一眼:「不好笑。」

    「哦。」林蘇青立刻就收了勢,「那你還要將它的牙印子舉多久?」

    夕夜當即把手抽到桌面下,想了想又背到背後藏著,儼然一副孩童做派。他思來想去,忽然起身走到床榻前,又坐下去,盯著狗子一言不發。

    狗子抬了抬眼皮懶散的瞧了他一眼,懶得搭理,便又闔眸休息。

    林蘇青正要問他緣由,張了張口話剛提到嗓子眼,猛地看見夕夜端起蜷成一團的狗子,衝著它的後大腿就是一口啃下去。

    「嗷嗚嗚!!!」狗子痛得一竄八尺遠,「你咬我!」

    「怎麼的?!這叫以牙還牙!」夕夜站起來俯視著竄到桌子跟前的狗子,「不服啊?不服咬我呀!」

    狗子氣得作勢就要撲上去,林蘇青見大事不妙,連忙出手提起狗子的前爪,將它懸起來,狗子凌空狂亂地瞪著後腿,不停掙扎不停叫囂:「林蘇青你放開本大人!祈夜你個小兔崽子!你快給本大人滾過來!汪嗚嗚!汪!汪!弄不死你!」

    夕夜扒拉著下眼瞼,沖它吐吐舌頭翻翻白眼,很是得意忘形。

    「汪!氣死本大人了!林蘇青你個王八蛋!你快將本大人放開!本大人要去弄死那個小兔崽子!」

    林蘇青提著狗子,伸直了胳膊,以免被誤傷,不敢將它離得太近。

    只見狗子獠牙森露,一口惡氣不出不行,眼見著它再如此急眼下去怕是要忍不住動用法力,先揍開林蘇青,再去揍夕夜。林蘇青連忙故技重施,一把握住了它的嘴。

    「唔唔唔唔……」狗子張不開嘴,但是怒氣蓬勃地依然在罵著話。

    「一人一口,公平。好了,誰讓你先動口咬的。」林蘇青當著和事佬,卻是越聽越像在和稀泥。

    「唔唔唔唔!」狗子唔唔唔唔地不知在說什麼。林蘇青道:「我知道是夕夜先說你壞話,當你大人不計小人過,你不也說了嘛,夕夜還只是個孩子。」將自己說狗子壞話的事情撇得乾乾淨淨。

    狗子斜著眼睛瞪著林蘇青,以往圓溜溜黑亮亮的眸子,破天荒頭一回露出瞭如此多的眼白。

    「好了好了,各家退一步,海闊天空。」看架勢,好說歹說糊弄不過去,林蘇青嚴肅道:「夕夜,你先讓洛洛去偷衣裳,再鬧下去別叫人給燒了。」

    夕夜點頭,朝洛洛使了個眼色,洛洛原本就有些猶豫,何況夕夜剛說完沒事,就被狗子咬了一口,她正要違抗,哪知迎頭撞見夕夜的眼神一沉,神情格外冷肅。便只敢奉命,繼而俯首抱拳領命後,即刻躍出了窗外前去。

    林蘇青將夕夜眼神之間的變化瞧得一清二楚,也在心中將夕夜的性情大致的擬了一番。詫然感覺,於某些時候的夕夜,同他有些相似。

    或許,正是應了《戰國策》裡的那句——「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吧,志同道合者,總有一些相似之處。

    不過那些先不打緊,眼下最緊要的是狗子,若是任它鬧下去斷然不是辦法,總得將它先勸下來。否則真讓它與夕夜打起來不成?恐怕雞飛狗跳,他要受魚池之殃。

    「夕夜是在幫忙找出偷奶娃子的妖怪,這是在做善事。」林蘇青握著狗子的嘴,將它與自己正視,好言相勸道,「否則,陽東城將有多少無辜性命被妖怪殘害?憑我是無法迅速找出妖怪來。」

    狗子瞪著眼珠子,彷彿有話要說,林蘇青作勢要放開它:「我現在放開你,倘若非要解氣,你咬我一口便罷了,別同夕夜計較。」

    狗子什麼性情他很是瞭解。遂說罷便鬆開了手,狗子連連呸了幾口,嫌他手裡的汗水發咸。

    「懶得理你們。」狗子翻著白眼邁著小短腿踱回床榻前,路過夕夜時,夕夜連忙往邊上移了一,謹防狗子突然就是一口。

    狗子站在床榻上,望瞭望柔軟的床鋪,隨即扭頭沖夕夜道:「小兔崽子!還不快來幫大人上去!」

    夕夜愣了愣,以食指指了指自己,茫然道:「是在叫我?」

    「不然呢?!」狗子好氣哦,怎麼又是個傻愣愣的蠢蛋。

    「哦。那你先答應你不會咬我。」夕夜杵著不動。

    「你以為你是鳳髓龍肝?!」狗子斜著眼睛瞪著夕夜道。

    夕夜摸了摸後腦勺走過去,二話不說抱起狗子,將它放下時,正色道:「可我也不是兔子。」

    狗子恨不能一個白眼將他翻死。卻是忍了又忍,嘆了口氣——罷了罷了,大人不計小人過,罷了罷了,唉。

    而後翻了個身面朝裡側,打著哈欠懶散道:「小兔崽子,有件事你錯了。」

    夕夜疑惑:「何事?」

    「你今晚不能呆在這間屋子裡了。」

    「為何?」

    夕夜話音未落,窗外霎時閃過一道影子,那不是洛洛。

    原本站在床跟前夕夜,忽有察覺,慢悠悠地回身看向窗戶,他雖然訝異,卻是不緊不慢:「咦?妖怪。」

    林蘇青怔愣,頓覺不妙:「什麼妖怪?」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26 23:02
第一百七十七章怎麼是你?!!!

    夕夜沒有理會林蘇青的問題,而是看著緊閉的窗戶,恍有所悟,卻是一臉木然的念叨道:「唉呀,洛洛白跑一趟啦。」

    「白跑一趟? 」林蘇青頓覺不妙,隱約猜到了夕夜所指,「也就是說……」

    林蘇青心中驟然寒到了極限,心情頓時變得很複雜,不知是惋惜,還是難過,或許還有一些渺小的希望。

    「嗯。」夕夜體會到了林蘇青的心情,不必他完全說出猜測,便點頭直接確認了。

    他感慨道:「唉,人族的幼體總是很脆弱。那家的奶娃子似乎更為體弱,居然不過兩日便被攝盡了魂氣。」

    見林蘇青一臉愴然,夕夜頗感無奈,他不大擅長寬慰之法。於是只好嘗試著說些自以為能起到撫慰作用的話。

    「其實人族還好,我們妖族的幼體才最為脆弱。」

    夕夜邊說邊偷偷地觀察林蘇青的面色,見他始終緊鎖眉頭,且緊緊盯著窗戶不眨眼,便只得繼續沒話找話,兀自說下去。

    「譬如我吧,我可是王子,厲害如我的不多吧。可是在我幼時,但凡來個牛鼻子道士隨隨便便胡亂的畫張桃符貼我身上,都能將我重傷。我幼時都這般弱小,更遑論妖族的其他族民。所以呀,相比之下,人族的幼體已經很厲害了!」

    夕夜說著又偷偷地瞄了一眼林蘇青,見他不為所動,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出神,臉上變得看不出情緒。

    「你們不是有句老話嘛——『生死有命』,興許那奶娃子原本的命數就是如此,對吧?」

    「夕夜,你不懼怕敕邪令?」林蘇青倏然開口,驚了夕夜一下。

    「怎麼了?」

    林蘇青凝神問他道:「你先前要求我多畫一些敕邪令供你玩耍。」

    「哦哦,這個事兒啊。」夕夜隨意地就床榻坐下,狗子在床鋪上臥著,正好處於他後腦勺的後面,顯然他忘記了方才與狗子的恩仇。

    他不以為然道:「敕邪令對修為要求甚高,從你上回敕退域守小兵的情況來看,以你目前的道行所繪製的敕邪令,遠不足以對付我,除非你直接在我身上畫幾道,那倒有可能燙出點皮外傷,嘻嘻~」

    「好。」

    林蘇青驀然的一個「好」字引得夕夜深感意外,見他起身,連忙追著他問道:「你該不會真的要在我身上畫吧?不可不可,燙傷也是傷,是傷就會痛,我不同意!」

    緊接著擺出一副決一死戰的架勢:「別以為洛洛不在,我就打不過你!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儘管夕夜先前一番戲謔,而後又來幾番誤會,但林蘇青絲毫不同他計較,不搭不理地徑直走到房間另一邊屏風後的案桌前,快速研墨,執筆蘸飽墨汁,便迅速畫下兩道敕邪令。

    不待墨跡乾透,便拾起那兩道符令,轉身遞交給正摩拳擦掌的夕夜。

    「你目達耳通,待那妖怪返回時,你破窗而出,貼一道在她身上,另一道則貼在她所盜竊的孩子身上。」

    「哇!」夕夜頓時兩眼放光,忘記了方才的胡思亂想和誤會,登時神采奕奕的接過那兩道敕邪令,隨即忙不迭地吹氣好使墨跡能夠幹得快一些。

    吹著吹著他驀然抬頭問道:「那你呢?」

    「我在屋裡等你。」

    「……」

    夕夜臉色登時陰沉沉的,癟著嘴將下唇翹得能擱一支筆,大發不滿道:「你又使喚我。」

    林蘇青不正面回答他,而是忽然瞇著眼睛似笑非笑道:「你不是想玩敕邪令嗎?不想玩了?」

    「不!」夕夜趕忙將兩道符令按入懷裡,生怕林蘇青搶回去。

    忽然,夕夜的耳朵微微動了動,而林蘇青的神色霎時一沉,莊肅道:「來了。」

    「你聽得見?!」夕夜瞪大了眸子倍感意外的問道。

    「聽不見。」林蘇青不疾不徐地走回圓桌前坐下,繼而闔上雙眸面向緊閉的窗戶而立,「但能感知。」

    「哇你習的什麼經法?」夕夜好奇得想作勢湊近去觀察林蘇青,可是剛一邁步,他的耳朵動了動,便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到窗戶前,正要推開窗戶。

    「先別動。」林蘇青聲音平淡,神色也極為平靜,似乎是在繼續感知。

    「哦。」夕夜應完,靠在窗戶邊上的牆上,對林蘇青瞧了又瞧。

    他感覺倘若繼續問話的話,可能會打擾到林蘇青,可是憋住不問的話又憋得委實難受。於是他特地將聲音收得小之又小,保管林蘇青能聽見就行,自以為聲音小些便不會幹擾。

    「我聽說有一種心法,只要能做到心境澄明,直達空境,便能修得極強的感知力,莫非你習的正是這個?」

    林蘇青眼睛乍然一睜,夕夜亦是一驚,他們不約而同地感應到窗外有什麼即將靠近!

    間不容髮之際,夕夜破窗而出,恰是截斷了窗外那去者的去路。

    只聽見夕夜剛一出去就大叫一聲——「啊呀!好老的妖怪!」

    「哪裡來的毛頭小子,安敢在此亂放屁!」

    林蘇青的耳邊嗡地一聲震響,心跳陡然加速,狂跳不止。莫不是幻聽?這聲音……

    「哇說話如此粗俗,是要被先生用戒尺打手心的。」夕夜饒有興致地同那妖怪慢條斯理的辯駁著。

    「小子!讓開!」

    「偏不讓!碰上我是你幾世修來的舉世榮幸,你應當感恩戴德。否則你必然會後悔如今的不珍惜。」

    「哼,你當自己是誰?!毛都沒長齊的小傢伙還不快滾開!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聲音……好生熟悉……

    林蘇青在聽到第一句話時,便忍不住起身,而後更是忍不住快步走到了窗前,想瞧一瞧那聲音的廬山真面目……可是,又不敢瞧。何止是不敢,更有些害怕。他害怕那聲音真的是那位……如果真的是,不,不可能是,怎麼可能是呢……

    但腦子裡、心裡,亂成一鍋沸騰的油水,滾燙四濺。

    本來覺得不可能在這裡遇見,也不可能是妖怪,可是那聲音……實在是太像了,連那幾個因為發不上去聲調而顯得嘶啞的發音都那般像……像極了。

    林蘇青如夕夜方才那樣,背靠著窗邊的牆壁,只需要一轉身,一轉身便能面向窗外,一轉身便能看個一清二楚……

    可是,可是他沒有轉身,他緊張的貼著牆面立著。心裡慌亂如熱鍋上的螞蟻——焦灼、煎熬、痛苦的掙扎、以及那難以置信卻又忍不住去信的糾結……千思百慮恍如潰堤的洪水迅猛地湧上心頭。

    「倘若你能有幸留下一縷靈魄投去陰司的話,你就去問閻王吧!他會告訴你小爺爺我是誰!」夕夜頗有耐心地同那妖怪饒舌,一番戲謔言罷,他的聲音倏然一冷。

    「先讓小爺爺我試試這道敕邪令!看這兒!」

    夕夜猛如離弦之箭飛射而去。

    「住手!」

    林蘇青不由自主地轉身出現到窗戶前衝夕夜喝止道。

    他猛地一聲喊出去,夕夜一個驚詫腳下霎時一滑,當場在那妖怪跟前摔了個大跟頭。

    嗵!

    「啊呀!」

    那妖怪愣了愣,原本氣勢洶洶要來奪命的,突然在面前摔了個四腳朝天,猜不透他們是在耍什麼花招。於是將懷中偷來的奶娃子掩了掩,往後退了半步,以備隨時逃走。

    夕夜後背著地,摔得連連扶腰,好半天才坐起來,痛得齜牙咧嘴道:「小青青,你這是唱的哪一出。」

    林蘇青沒顧上夕夜,而是一眼便怔在了那妖怪的臉上……震驚道——

    「媽……?!」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30 07:05
塵骨 第一百七十八章 當真是林蘇青的娘?!

    林蘇青忽然的一聲將夕夜聽呆了,僵硬的指著面前的妖怪,磕磕巴巴地試探著問道:「你的……娘親?」

    只見那妖怪皮包骨頭而已,身形極其消瘦,披頭散髮的將一張皺皺巴巴的臉半隱半現,瘦削無比的身形外罩著一身大紅袍子,其上繡著仿似一片片鳥羽,沒有內裡的中衣和長襦,僅僅罩著這件紅袍子,於腰間寬鬆的束著大帶。

    領口處露出半開胸膛,瘦骨嶙峋。從寬大的袖口裡露出來的小臂,比乾柴還要乾枯……她渾身的肉統共加起來恐怕遠遠不如她懷中所抱著的那個孩童的肉多。

    若不是有那一層薄薄的皮囊裹著,便是一架骷髏。

    「這……你都認得出來?!」夕夜怔愕不已。

    叫他如何相信那是林蘇青的娘親?相處的時日雖然不算多,但他對林蘇青的性情多少有些體會。

    林蘇青的性情不僅豐富多變,時常還極為狡猾,偶爾甚至比他這個妖族來的更像是妖族來的。所以他一直認為林蘇青不同於別的神仙。也一直認為林蘇青的性情正是他願意與之交往相處的關鍵所在。

    他將這種感覺謂之為投緣、緣分,亦謂之為先生教的「物以類聚」。

    「就算你不是神仙,但你也不可能是這個老妖婆的兒子吧?」夕夜連連驚嘆。

    瞅著林蘇青緊緊凝視著那妖怪的眼神,夕夜實在是矛盾不已,既驚奇又驚訝,他實在是無法說服自己去相信那是林蘇青的娘親。怎麼可能呢?!!

    縱使林蘇青的性情多變如妖,可他的形貌生得煞是寡淡,那一身猶如潑墨洇染似的銀白衣裳,更是將他的寡淡清秀襯成了仙逸脫塵。

    瞧久了偶爾還會錯覺林蘇青同他們丹穴山的那位霞姿月韻的主兒有幾分相似……反正,林蘇青一看便是神仙種。

    即使不是神仙,那他的父母不說驚才風逸,至少也應當是品貌非凡之流。怎樣也不可能是這個老妖婆的兒子吧?

    夕夜聰明的腦袋突然就轉不動了,他想不明白,他實在是想不明白啊。

    不過有個細節他記得很清楚!在林蘇青破口喊那老妖婆作「媽」時,那老妖婆也愣了一下,顯然那老妖婆很意外!或許那老妖婆很意外自己突然被叫「媽」?

    可是……也或許那老妖婆意外的是……居然在這裡碰見兒子……?!

    夕夜的心中一通七顛八倒的揣測,將自己繞得暈頭轉向,頭疼的指著那老妖婆彷彿詢問道:「小青青,這真的是你的娘親?!」

    「媽……」林蘇青沒有搭理夕夜,他驚呆了,空白一片,哪裡料想過會在這裡遇見自己的母親,更哪裡料想過居然是以這樣的情形相遇……何況……是以這樣的身份……

    夕夜又是一驚,林蘇青如此這般的確認,就算他不信也不得不信了。

    「哇……」夕夜不由自主的感慨一聲,他也呆了。

    那披頭散髮的妖怪忽然詭譎的一笑,隨即抬起臉擺了擺臉上的頭髮,露出更多的臉龐來,像是要更清楚的看一看林蘇青,也像是要刻意的將臉展示給林蘇青看。

    繼而,她一隻手抱著懷裡的孩子,一隻手伸出去示意林蘇青過去,一臉慈愛又感動的說道:「我的兒,媽尋了你許久,終於老天有眼啊……我的兒……快過來,讓媽好好看看你……」

    便是起初的那一笑,便是說的那句話,夕夜猛然警覺那絕不是林蘇青的娘親!

    雖然他原本就懷疑那不是林蘇青的娘親,但先前的懷疑與此時此刻的直覺截然不同!

    「小青青!」

    可是他話剛出口,就見林蘇青已然赤紅著眼眶,噙著兩汪淚水,即刻便要哭出聲來似的,聲音顫抖著:「媽……」朝那老妖婆走去。

    夕夜驚覺有異,三步並作兩步的跑過去,一把拽住林蘇青,道:「小青青,那不是你娘親啊,你醒醒神啊!」

    林蘇青不為所動,似個傀儡似的往前去,夕夜哪裡拽得動他,乾脆就勢往下一坐,像是拔河似的以自身重量墜著林蘇青,哇哇大叫:「那不是你的娘親啊小青青!」

    可他哪裡又墜得住林蘇青,於是他乾脆真的往下一坐,一屁股坐在林蘇青的腳背上,環抱著林蘇青的腿,嚷嚷道:「你的聰明才智呢?妖怪的一點點迷心術就將你迷惑住了?!」

    林蘇青一腳將他踹開,滾出幾個滾。

    氣得夕夜咬牙切齒:「居然敢踢我!」作勢就要打那老妖婆,「待我先懲了那作惡的姑獲鳥再來收拾你!」

    夕夜雙拳一握,拳頭之上立即縈繞出淡青色的妖力,旋即起勢一拳衝向那被他喚作老妖婆的姑獲鳥妖怪。

    姑獲鳥連夕夜的拳風都無力抵擋,當即一口濃血噴薄而出,眼見著夕夜的拳頭即將逼向那姑獲鳥的胸膛,林蘇青突然結印,召動夕夜懷裡揣著的兩道敕邪令,透著夕夜的衣裳都能看見他胸前的兩道敕邪令散發出金赤色的光輝,當場交疊,緊貼著夕夜的胸口一封,夕夜拳上的妖力頓時化散,成了普通的一拳打出,間不容髮之際,他飛速上前橫插入夕夜的拳頭與姑獲鳥之間,手訣朝夕夜一推,夕夜胸前交疊的敕邪令旋即生效,當場將夕夜衝出,只見夕夜的拳風剛逼在林蘇青的胸前半寸,突然便猛地的向後跌去,敕邪令的力量將他朝地上衝撞,整個後背直接撞在了街沿上。

    夕夜躺在地上扶著後腰,痛得他齜牙咧嘴道:「好呀小青青,我好意幫你,你卻用敕邪令對付我。」

    夕夜一拍地磚,旋即起身,擰著眉頭道:「我生氣了!」

    他抬手凌空一握,手中乍然出現了一把金弓。

    弓的兩端如斧刃,其下倒鉤著,之間彷彿牽著一條細如髮絲的淡青色弓弦,那並非真正的弓弦,那是夕夜的力量所成。

    弓臂彷彿穿著鎧甲的元帥的肩膀,於「鎧甲」之上,兩邊各有尖椎衝前,上下齊看,宛如洞張的猛獸之口中參差森然的獠牙。

    在這張弓的正中心有一對小尖刀,像是略微向內生長的牛角,而在那「牛角」之間,正是出箭之處,凸著一指之長的槍尖,閃著鋒利寒光,直衝前方。

    夕夜舉臂將那若有似無的弓弦拉開,隨即便於他拉弦的指尖之間凝聚出一支熒熒如火的淡青色的箭。

    整把弓箭、乃至夕夜周身,都瘋狂地閃動著猶如閃電似的光絲。

    夕夜搭箭上弓,那箭頭與弓中心的槍尖齊頭並指林蘇青!

    若是此箭一出,決然會在刺穿林蘇青胸膛的同時,也刺穿林蘇青身後的姑獲鳥。

    只見夕夜面色嚴峻,眼神狠厲,猶如月色下立於斷崖邊的孤狼,目光冷冽的緊盯著前方。

    倏然,他手指一鬆,那支力量所凝聚成的箭當即射出,如同電火行空,潮鳴電摯!

    直擊林蘇青的胸口心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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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